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锻仙TXT下载锻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锻仙全文阅读

作者:新兵扛老枪     锻仙txt下载     锻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三章:象征与法相

    “这东西……很像是一只鸟啊!”

    二十七面阵旗飘舞,圈绕出一个形状极其怪异的比斗场,十三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得出如此结论。

    望着那面仿如长喙的紫色大旗,素来“恬静”的他愕然道:“有来头?”

    没人回答他的话,鄙视的目光如一道道利箭射过来,奉以无声嘲讽。

    “兄弟……你真不知道?”贾克满脸羞愧,深为自己没尽到学长义务自责。

    “他知道才怪。”

    连灵机都忍不住,悻悻说道:“这是神兽之形,是道院的象征。”

    “道院象征不是一座山吗?”

    十三郎的目光从周围掠过,几大学子身上都有道院徽标,不同的各个分院的徽标上加有一些自己的图形,比如十三分院,就是在那座象征着紫云山的山顶上增加一道闪电,彰显冷厉与彪蛮。

    “标记又不是象征。”

    严萌用力撇嘴,幽幽的语气说道:“萧哥哥幸亏不在第八分院,不然准被师尊骂。”

    十三郎吓一条,说道:“这点小事他也管?那不得忙死?”

    严萌说道:“事涉道院荣耀,怎么是小事?”

    用力挺了挺并不算高壮的胸膛,她说道:“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第八分院的自有标记,还会动,厉害不?”

    一条巨蛇昂首吐信,阴森的目光逼真若实质般盯着十三郎。仿佛在警告他非礼勿视。

    “看比赛。看比赛,你们快上场了,早点热身。”十三郎仓惶说道。

    “我就是在热身。”严萌胸脯挺得更高。

    待她轻盈离去准备登场后,十三郎偷偷瞄着蛮尊的方向,心里默默地想。

    “难道是怪大叔?”

    好巧不巧,许是为了寻找自己的爱徒,蛮尊目光正朝这个方向瞥过,无意间与十三郎的目光相接,顿时撞出火花。

    “小伙子不错,比我那徒弟生得还漂亮!”蛮尊炸雷般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周围全无所觉。

    “你个老玻璃。”十三郎偷偷地想。

    说话与不说话之间,旗阵之内灵光连闪,已有学子进入其中,各施神通开始斗法。

    ……

    ……

    决战大比分三日。第一天的比斗,多为那些前期战绩出色者与各院副将之间的较量;按照规定,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将直接得到进入内院的资格。失败者也非全无机会,可参加在道院举行的另一种比斗,仍有几个补充名额。

    从这里就可看出,道院内院的选拔何等残酷,二十七座分院主副将,加起来不过五十几名,除那些拥有特殊天赋被特招录取的人之外。学子们要在各自分院拿到前两名,仍不足以保证其资格。

    “这样的法则,这样的规程,道院怎能成为真人所想的净土?内院究竟有何奇异之处,值得大家如此拼抢?”

    十三郎眼睛看着台上的比斗,心里却已神游天外,表情颇有些落寞。

    “灵气,宝物,丹药,材料。名师指点,在我看来,这些几乎囊括了修真的全部所需,除了灵气略显不足,外院全都具备。”

    “那么。内院到底还有什么?能让如此多的宗门大派不惜其力,如此多的修士向往以顾?仅仅是为了修为、或者修行么?”

    “不管它是什么。真人欲将道院建成教化天下的避世之所,却又设立如此瞩目的内院,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避世便应无欲无求,让天下人这般渴望,如何能避世?”

    “除非……”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自心中闪过,十三郎霍然瞪大双眼。

    “五雷尊者极力争夺紫云院长之位,不可能仅仅为了一个虚名。院长看似不在意其所做所为,实则谨慎小心,步步皆有后着。对一位命不长久的老人来说,这实在难以说通。”

    “院长心中,什么样的牵挂会比小红更重要!守护道院的**么?”

    “不,道院早就不是净土,院长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反过来讲,假如内院一直按照这样的规则选拔人才,其强大已到无法想象的地步,区区一个外院之长,大可一言而决。既然事情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或许可以证明一件事。”

    “内院,根本不能干涉外院;或者因为某种约定,某种顾忌,不敢干涉!”

    “区区一个紫云真人,断然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当年能做到,时间过了这么久,也早已无法持续。”

    “还有,世人皆知道院有内外之分,可为何从来不见内院之人显世?即便有入世限制,或者某种不可外泄的誓言之类的约束,几千年下来,总该有个别例外才对。”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在哪里?”

    不知不觉间,冷汗自十三郎的额头流下,眼里也极其罕见地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

    ……

    “听说,你并不想进内院?”

    “我觉得这儿挺好,不想换地方。”

    “沉寂与一隅,非大丈夫所为。”

    “世间污浊,此处风光独好。”

    “这个马屁拍得好……如果是为了道院,大可不必。”

    ……

    ……

    声犹在耳,然而与当时相比,十三郎多出几分完全不同的感受。

    为什么,老人在说出不必的时候,会有一种怜惜,还有发自内心的释然。

    他又是为什么,会提前与十三郎说起小红的事,并嘱他日后务必来一次?难道说,真的仅仅是因为小红的封印?

    这些是否可以意味着。老人原本就不想让十三郎……进入内院?

    只不过。他说不出来。

    “什么人,能让他老人家也有不能说的话。”十三郎的身体剧烈颤抖,坐立不安。

    ……

    ……

    “还是不对!”

    煎熬之中,十三郎想到另外一些事情,禁不住叫出声来。

    他的心神已紧张到极致,仿佛有另外一个世界正打开一丝裂缝,里面隐藏着无数世间无法得见的密宝,但也潜伏了更多令人叵测的危机。

    “假设内院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世界,且假设它是一个对出世要求极严,严格到让那些宗门老怪无法接受的地步。依然解释不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们这么多年送入这么多学子进入,到底图的是什么?”

    “他们怎么会甘心损失大量资源,甚至损失宗门最优秀的子弟,去往那不可知之地!”

    无意中的一次随想。竟带来如此多纷乱思绪,十三郎自己也始料未及。此时的他有种冲动,要马上找到院长质问一番,详细问一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或是源自什么。

    那当然是笑话。

    捕风捉影,甚至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一番胡想,怎么能从他的口中吐出。十三郎可以断定,有过这种疑虑的绝不止他一人,然而就算那些宗门领袖、家族长老。也不可能知道详细情形。

    否则的话,再如何隐秘的事情,也必然会流露出一丝半点,最终变得天下皆知。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如此不遗余力想要渗入道院,甚至不惜与五雷一起行颠覆之道,显然有另外一番曲折。这样的事情别说十三郎,连一般的老师都不可能有资格知道,更别提亿万普通修士,广大道院学子了。

    “这样不对。肯定不对。”十三郎面色阴沉,喃喃自语说道。

    “什么不对?萌萌打得很好啊!”柳若衣好奇地问。

    ……

    ……

    正如柳若衣所说的那样,严萌打得不错。

    她那条纹在胸口的巨蛇并非只是什么标示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神通。此刻的旗阵内,一条长达数十丈、通体莹白的巨蛇正张开大口。将严萌的对手连人带剑吞入腹中,引来周围阵阵惊呼。

    不是怕那条蛇。而是害怕玩蛇的人,尤其是当她还是一名娇俏少女,看起来丝毫无害的时候。

    “不是兽宠啊。”十三郎还没有完全清醒,下意识说道。

    “当然不是兽宠,不然要死人了。”

    柳若衣笑了声,说道:“虽说大比不禁生死,可那些彼此交好的分院之间都心里有数,不会轻易下杀手。”

    十三郎为之点头,他已经留意到与严萌交战的修士身份,奇怪地问:“为何还不判定胜负?”

    柳若衣疑惑回答道:“怎么能现在判定胜负?这只是一记法相神通,就像阵法一样将对方困住了,只要他能够破体而出,并不能算作失败。”

    十三郎张张嘴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柳若衣担忧说道:“萧兄是不是精神不好,要不要……”

    “我没事儿。”

    察觉到周围几人神情有异,十三郎赶紧将犹自在脑海中盘旋的杂念驱除,认真说道:“法相神通我见过,好像没有这么厉害。”

    贾克说道:“那要按照凝聚法相所用的兽魂强弱而定,严萌师妹这条巴蛇之魂,乃蛮尊所赐,自不能与一般兽魂同日而语。”

    兽魂,法相?

    十三郎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嘴里随意问道:“听起来,这门神通好像很厉害。”

    两人同声而笑,心里对十三郎多了一层认识,均暗想不管萧十三郎是何等天才,总归基础不够牢靠,起码这见识一项,远非大家弟子所能及。

    柳若衣叹息说道:“法相之术,严格说起来不是神通,而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修士以自身元神凝聚法相,便是超越化神的存在,真正的绝世人物。”

    十三郎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不用问,萌妹子这种是山寨版。”

    柳若衣也为之失笑,说道:“萧兄的比喻……很有趣。”

    说话间,台上那名被吞的学子承受不住,通过巴蛇向传出意念;严萌随即解除神通,让他脱困的同时也意味着,第八分院获得这场比斗的胜利。

    台上人影两分,台下鼓噪阵阵,学子们为这位与蛇共舞、给大家带来另类享受的美女喝彩。山坡上众人也都纷纷喝彩,恰好严萌正看向这里,虽然累得不轻,神情却充满喜悦,很是自得。

    唯十三郎沉吟不语,手里拿着天狼族妇人所赠的玉简,有些出神。

    “区区一部功法,怎值她如此慎重其事?”

    ……

    ……(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四章:陡变!

    “她行欺瞒之事没有意义,既然发出比性命重要的种族之托,应有把握令我心动。”

    “化神之上何其飘渺,区区一名圣女忠仆,何以有此信心?”

    “这的确只是一部功法,与其它法相神通相比,定有其玄妙之处。”

    忆起秋猎往事,十三郎不觉抬起头朝传功崖的方向看去,他知道来自魔域的使者此时已在道院,据称也是为了观摩大比,只是不知道,他们今天为何没有现身。

    “不知少飞他们混得怎么样,在魔王宫是否吃得开。还有紫依小狼他们,在燃灵过得可好。”

    “还有叮当,还有她……”

    思虑间,周围一片鼓噪叫好之声,比之刚才响亮了数倍,显然发生了更大变故。

    “不要胡思乱想,眼下如何破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十三郎心里警告自己,注目于场中才发现,十三分院的冉不惊即将击败对手,获得又一场胜利。这也意味着,无论之后进程如何,冉不惊已稳获一个内院名额,成为万人瞩目的对象。

    远处的山坡上,冉云捻须微笑,正于身边诸人寒暄客套,接受来自多方的祝贺。连五雷尊者都放下身段,与之轻语几句。

    “这个人很强。”鼓噪中,曲回凝声说道。

    话音未落,冉不惊沉声大喝,身体周围气色光霞闪耀,幻化出无数利爪。四面八方朝他的对手轰击。与之作战的副将虽竭力抵抗。然而不知为何原因,其动作不是慢一拍就是歪一点,脸上的神情更时怒时惊,时悲时喜,竟似沉迷某种幻境不得自拔一般。

    这样的状态作战,结局可想而知,不多时,一只七色利爪率先突破封锁,重重拍在其胸口。修士的身体倒卷飞出,以宝物被毁、张口喷血的代价。宣告这场比斗的终结。

    “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冉不惊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度,未等主持宣告其胜利便抢步上前,主动向他的对手示好,同时朝周围为自己喝彩的学子抱拳施礼。颇具大家风范。

    他的对手羞愧莫名,虽在心里狂骂其虚伪做样,脸上却没办法表露出来;冷哼一声黯然离去,竟是连招呼也不愿打一个。

    喝彩之声更盛,不少女性学子叫着冉不惊的名字,或是私下议论,为这位胖而不惹人腻的师兄叫好。与之对应的,已基本明白大比之势的紫云学子集体黯然,隐惧的同时为第一分院的前景担忧。

    不少人的目光回到十三郎等人所在的方向,神情期待而焦灼。

    论声势。除了占据本土之厉的紫云道院,最强者便是十三分院;其中固然因为他们拥有万世之花,冉不惊也是一条重要因素。胖子本身是劣势,却被他彻底转为讨人喜欢的优点,神态憨厚可亲且待人诚恳,丝毫没有“高手”所应有的骄傲嚣横,与夜莲的云势配合,端是一对奇异而默契的组合。

    ……

    ……

    “六欲道法引动人欲,只要被其施展出来,便非一般神通法宝所能阻;若是碰到他。诸位切记要稳住心志,不可泄了精神。”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郑重而无奈地说:“最好能抢攻,一鼓作气获得胜利;若实在没办法,自封五感吧。”

    周围齐齐变色。均为十三郎的评价感到震惊。

    贾克环视周围,言语中带上几分杀气说道:“萧兄的话。任何人不得泄露半字,否则即为贾某之敌,非死不可化解!”

    他明白,说出这种话对十三郎来讲殊为不智,因为它无形中暗示出,十三郎对冉不惊极为了解,几乎等于对仓云之事招供。假如有人将他的话传扬开来,必然引起一番波浪。

    十三郎笑了笑,平静说道:“传言而已,不用那么紧张。再说我这个人悟性特别好,不管什么功法神通,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儿。”

    “噗!”

    灵机正想咳嗽,一口浓痰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喘过气。其它人面面相觑,心想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铁证,才能拿住这位爷的把柄?

    种种思虑中,场中风云变幻,各院俊杰纷纷登台亮相,各种令人目眩的神通道法、法宝灵兽层出不穷,道院大比,渐渐进入**。

    ……

    ……

    主将大比第一日,随着各院主、副将的登场,前期风骚无限的学子纷纷失去颜色,除冉不惊等寥寥几人外,罕有能闯过副将拦截者。这样的结果让无数之前聒噪起哄的嘴巴为之闭上,也令无数跃跃欲试的学子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守其本分,不敢随意叫嚣。

    道院的选拔还是严格的,主将副将大多名副其实,纵有不济,多也是因为其所在分院整体差距,不能将责任推到老师头上。

    矮子里面挑将军,谁都干不好。只有见到大场面,那些虚横狂妄之徒才能意识到山外山人外人的道理,不得不说,这也是道院大比的另一重收获,可安其心。

    失意的人很快被遗忘,余下的便是受人瞩目的英豪俊杰;第一天比斗收尾后,不少原本低调隐忍的学子凸显出来,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其中,以普通学子身份参加大比并崭露头角者,当以冉不惊为代表;他一人连败两名副将,不仅获得内院名额,且已具备直接面对各院主将的资格。与之前何问柳的狂放不同,冉不惊依然保持着谦和憨厚的作风,受多方好评。

    相比与十三分院,其它分院也有出众者显露,比如那位受蛮尊青睐的严萌,非但击败一名挑战者。之后还大发雌威。生生将一位拥有盛名但却面目淫邪言语冒犯的副将打成废人,技惊四座的同时,也坐实了刚刚得到的“美女蛇”之雅号。

    “这个称号不错,本座喜欢!”蛮尊如是炫耀,引得几大老怪齐齐侧目,面现鄙夷。

    “太难听了,真讨厌!”无法堵住悠悠之口,严萌恶狠狠跺脚。

    “你们说说,我是那样的人吗?”

    身边的人想笑不敢笑,安慰不知如何安慰。纷纷躲避她的目光。

    “在我的老家,美女蛇是吉兽。”十三郎严肃说道。

    “是嘛!那敢情好。”

    萌妹子顿时高兴起来,抓住十三郎的胳膊问东问西,声言将来要去哥哥老家走一朝。约定三生至死不渝云云;吓得十三少爷冷汗直流,还不得不温言宽慰好生圆谎,好生悔恨与无着。

    此外还有一些焦点,或喜或忧,或庆幸或怨艾,不可一一表述。在扣除这些分院之后,最让人关注的自然就是紫云城,也就是第一分院的战绩。

    ……

    ……

    何问柳已无法登场,其余几名进入最后大比的学子实力明显低一筹,几个轮次过后。贾克便以副将的身份“被迫”登场,如果他在比斗中败北,紫云城便只剩下最后的壁垒,主将萧十三郎。

    说到这个,不得不提一下紫云城的过往。以前大比中,每逢百年,紫云必有一位甚至几位绝世人物展现,甚至曾经有一次,紫云城顺列第四名,也就是在普通学子中都不能排第一的学子。生生在大比中独占鳌头,获得除本院前三之外的第一!

    其它诸如两次百年之间的大比,紫云城虽不能那么辉煌无铸,却也牢牢占据前列,最差也不曾落下前三。

    有这样的历史打底。有这般紧迫的局势,可以想象贾克登场时掀起怎样的风浪。紫云城中早已公布战序排名。及至贾克出场时,整个道院几乎为之一空,单单来观战的第一分院学子数量,达到数千人之多。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席卷上空,好巧不巧,贾克没有让期盼的师弟们失望,在轻松获得第一场与挑战者的比斗后,他于第二轮正面的,恰恰是二十六分院主将,也是第一天唯一登场亮相的主将:沙痕。

    ……

    ……

    第一天,最后一场,贾克对沙痕。

    沙痕很苍老,至少面相上如此,堆叠的皱纹在他脸上组成一幅奇异的图案,好似在为某件即将发生的惨剧揪心。

    面对享有盛名的贾克,这位老人说的话显得犀利而轻浮,不像阅历沧桑的老人。

    “听说贾克才是紫云第一人,屈居人下的感觉如何?”

    贾克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不明白这位因谷敏被打残而承受着极大压力的主将因何说出这般轻浮的话。

    秉着一贯的沉稳与谨慎,贾克没有因沙痕的排名而轻视,手中托着一方小塔,静等他先发动攻势。

    松紧有度,大家风范。

    沙痕朝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贾克沉吟后说道:“你可以认输。”

    沙痕摇摇头,说道:“我是专为你而来。”

    贾克疑惑说道:“我不记得有与你有仇。”

    “你我无仇,但有争。”

    沙痕的目光漂移,彷如失了魂一般叹息道:“这一仗,我已准备十三年。”

    说罢,沙痕扬手放出一条金光闪闪的丝锁,将贾克与自己同时笼罩其中。

    贾克的目光陡然凝固,毫不犹豫将小塔催动到极限,瞠目大喝:“你要……”

    来不及了。

    灵光大方,剧烈的轰鸣之声接连响起;顷刻间,场中至少发生六次、甚至更多震破耳膜的巨响。

    大地摇晃,专为防止误伤的阵旗飘荡不休,宛如天崩地裂。

    轰鸣之后,沙痕灰飞烟灭,贾克手中的方塔哀鸣阵阵,周围出现十几道裂纹,几乎当场报废。

    他的身体如标枪一样挺立……

    如标枪一样倒下……

    “嗬!”

    万人惊呼,万人寂静,万人不知所措。

    “**!”

    山坡上,十三郎的身形陡然跃起,又重重砸回。

    ……

    ……(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五章:男儿怒(一)

    新纪九千八百零一,道院大比,决战第一日,最后一场。

    二十六分院主将沙痕以禁灵锁困敌片刻,携本命法宝及元神自爆,灰飞烟灭。

    第一分院副将贾克遭重创,几欲不治。

    是夜,紫云城无人入眠。

    ……

    ……

    “你们必须给出解释,不,你们必须负责!”

    谷溪尖利在密室中尖声嘶嚎,声音与神情都像一只厉鬼。

    发生这样的事情,先不说彼此谁的损失更大,首先丧尽颜面的是全体道院师生。这哪里还是大比,哪里还是选拔人才,分明就是谋杀,**裸、同归于尽式的谋杀。与两名天才人物的死伤相比,从这场谋杀中体现出来的狠厉与决绝,更是令众多观望者胆寒。

    他们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必须确定立场。

    “此例一开,道院有失声誉事小,日后大比必将丧入勾心之境,谈什么教化天下!”

    与谷溪相比,廖湘眉言辞更加温和,所指却更加明确。冷冽的面孔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憎,她说道:“二十六院责无旁贷,应以古约处置。”

    “没人能预测这样的事,谁知道沙痕是不是和贾克有仇,他若一心求死,我等有什么办法。”

    面对紫云的愤怒,两名带队教习异口同声,将事情完全撇清。

    蛮尊喝道:“放屁!二十六分院距此数百万里,沙痕与贾克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恩怨能让他如此丧心病狂。”

    尊者发威,两名教习身子有些颤抖,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蛮子,话不能这么讲。”

    青衣老者徐徐说道:“道院不涉世事,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准则。各院招收学子时又不会认真审查其过往,谁知道沙痕以前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也许他就是河东修士。与贾克或其宗门家族结怨远走他乡,最终演变成今日之局。”

    蛮尊咆哮道:“冰蝉子老儿,你要包庇这两人?”

    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不敢,只是本座认为,此事应详加查探。引以为戒,防患于将来才是。”

    另一名微胖的尊者淡淡开口道:“据我所知,第一分院主将萧十三郎出身仓云,离此更加遥远。”

    “你……”

    论起胡搅蛮缠耍横无礼,三个冰蝉子也不是蛮尊对手,可如果像这样摆事实讲道理引据论典,八个蛮尊也比不上老者一根指头。眼下这种事情显然不是胡闹可以解决,蛮尊空有一腔怨气不知从何而发,只能呆愣在一旁。

    廖湘眉说道:“各位尽可慢慢详查,但是在此之前。两位道友需随我前往刑楼,接受院罚。”

    “不行!”

    “你凭什么处置我等!”

    “不错,你还不是一院之长,也不是紫云城主,凭什么处置分院之人。”

    两名教习纷纷怒喝。余光看向一直静坐不语的五雷。

    廖湘眉秀眉微蹙,眉心菱形印记隐隐泛红,好似一只快要哭泣的眼睛。

    教习们的不安越发浓重,身体躬得更紧。

    五雷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开口说道:“各位稍安勿躁,眼下正值大比期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应以大局为重;以本座之见,不如将他们暂时监管,待大比结束,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后再做处置,如何?”

    不待有人说道,他又道:“本座保证,他二人绝不会离开紫云。”

    谷溪马上跳出来,说道:“事情发生在这里,监管也应由紫云城监管,老朽不才,愿做执审之人。”

    蛮尊马上表示支持,断喝道:“不错,谁再反对,先和本座打一场。”

    五雷沉默不语,不论从哪个角度,他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微胖尊者缓缓说道:“谷溪,我等面前,你还称不上老。”

    谷溪楞了一下,鬼火般的目光跳跃了几下,阴冷说道:“老朽这么叫习惯了,老朽一直这么叫,除了院长,老朽在大先生面前也是这么叫。”

    青衣老者轻轻挑眉,蛮尊忽斜跨半步,雄壮的身躯在谷溪面前竖起一面沉重的墙。

    他说道:“蛮子这个称呼,本座不喜欢。”

    青衣老者为之沉吟,挑起的眉渐渐平复。

    “我把他们带走。”廖湘眉说道。

    “不行!”

    涉及自身,两名教习虽然惧怕,却还是要为自己的生计表示愤慨。形若商贾的老者最为激动,涨红着脸叫道。“紫云城第一分院位置不保,岂能将责任推到我等身上,此举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院长的身影无端出现在被层层封锁的密室,目光落在那名教习身上,淡淡说道:“你想说什么?”

    五雷尊者的目光微有颤动,眼中闪过一丝凛意。

    “我……晚辈……”

    “听你们说到称呼,让老夫想起一件事。晚辈,那是江湖人的叫法。”

    院长叹息说道:“看来你们已经受够了道院规矩,不想再忍下去。”

    有意无意间,老人忽略了十三郎在其面前,常以晚辈自居,且自称。

    ……

    ……

    由一块巨大寒玉制成的床榻上,贾克神情平和凝稳,宛如熟睡。

    道院大比,现场自有专精药师负责安全保障,惨事发生后,贾克第一时间得到权力救治,无论身体还是元神都得到上佳丹药修复,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好似普通凡人一昂,精神始终处于昏迷之中,

    “性命无碍,善加调养灵基也可回复,只是……”

    专程从紫云赶到的丹楼主事站其身。说道:“贾克识海遭受严重冲击,能否脱离险境最终康复,还是靠他自己。”

    十三郎疑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主事说道:“贾克的平山塔我知道,可调厚土之力为屏障,沙痕实力不济,即便自爆也不会造成这种似伤非伤的情形。”

    十三郎越发不解。周围众人均表示不解。

    “他被人抽了魂,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苍老。”

    大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说道:“禁灵锁暂时封闭了天地之力。沙痕的精、气、神乃至生机被抽出大半凝聚成一股,借贾克全力对付自爆的机会,全力冲击识海。”

    周围齐齐施礼。大先生挥手阻止,说道:“他们的目的是杀人,但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矛盾的话,众人却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皆失语,皆感到冰恶阴冷。

    众人看向十三郎。

    十三郎说道:“可作为证据?”

    大先生缓缓摇头。

    严萌小声道:“师尊说,一定会拿下那两名带队教习。”

    “替死鬼而已。”灵机嘀咕着缩回头。

    十三郎敛默,片刻后抬头,朝大先生说道:“弟子需要一份清单。”

    大先生目光微凝,说道:“师尊已亲自处理此事。你想做什么。”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无非还是扯皮倒灶,砸两块破砖烂瓦,最后不了了之。”

    大先生冷笑,说道:“师尊都做不到的事。你又能做什么?”

    周围的人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集体震惊而不能语。

    十三郎说道:“出战时,贾师兄对我保证会打到夜莲那一关,逼出她的真本事。”

    大先生撇撇嘴,不屑说道:“此心可鉴,但终究是不敢做好自己。”

    他说道:“我指的是贾克。他若真的心志坚定,当能劈断心魔,遇谁皆以胜念为要。既存了取巧的念头,如今也可说咎由自取。”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良久才说道:“老师说得对,可这也是人之常情。贾师兄若非想为我留力,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说道:“我是个爷们儿,总要做点事。”

    大先生说道:“还是那句话,除了砸几块破砖烂瓦,你又做得了什么?”

    十三郎平静回答道:“我的确做不了更多,但我可以砸的砖瓦会多一些,也彻底一些。”

    一股比刚才更加冷漠的气息散发出来,周围的人纷纷低头,就连大先生也一时沉默,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十三郎诚恳说道:“您不给,我也会做。”

    大先生大怒说道:“你想弄得天下大乱!”

    十三郎默默摇头,正对着大先生的眼睛说道:“前几日在船上,院长对我说大先生不适合担当院长职务,当时学生信了。”

    大先生神情大变,无匹剑意勃然释放,空中响起微不可查的嘶鸣,随之有一缕黑丝自十三郎头上飘落,仿佛寒秋吹死的枯叶,徐徐散开。

    一根接一根,落入尘埃之中。

    眼中带着轻蔑的神情,大先生说道:“本座当年如你一样……”

    “学生说的是现在。”

    十三郎抢过话头说道:“学生以为,先生若执院长位,则天下太平。”

    “你……”

    大先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周围几人噤若寒蝉,呼吸都噎在喉咙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十三郎的头发无风自动,身体依旧挺得笔直,神情宁静而坦然。

    良久,大先生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深深叹息说道:“这种事情……不可能掌握得那么清楚,焉能有一个准确的清单!”

    十三郎认真回答道:“总有几个拿得准,学生也不愿牵涉无辜。”

    大先生说道“你要记住,这里毕竟是道院!若是随意胡来,老师也保不了你。”

    十三郎回答道:“学生明白,学生会按规矩办事。”

    大先生无奈摇头,暗想谁能信你才叫怪。他随口对十三郎念出几个数字,最后说道:“夜莲在外面等了很久,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见她。”十三郎如是回答。

    ……

    ……

第两百八十六章:男儿怒(二)

    “老师命我来给萧兄传讯。”

    夜莲第一句便直奔主题,平静而骄傲的语气说道:“不论你是否相信,贾师兄的事情与我,与我的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不到一天的时间,夜莲竟不知从哪里也弄来一张造型别致的轮椅,高背纤身,扶手两侧雕着一龙有凤两只吉兽。万世之花一袭粉白长裙安坐其中,由体型如山的冉不惊稳稳推着,越发显得迷离与玄奇。,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她,见其没有进一步的话,遂问道:“这就是尊者带给我的话?”

    “非也,这是夜莲自己想说的话。”

    “为什么?”

    “只想澄清一下,夜莲不屑做此勾当。”

    十三郎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不是解释原委,而是解释骄傲。”

    夜莲说道:“你若以为是,那便是。”

    十三郎说道:“虽然我从不妄自菲薄,可也不会自大到认为,你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

    夜莲沉吟片刻后说道:“的确,但不知为什么,夜莲还是想在你面前说出来。”

    十三郎微讽说道:“既然想说,为什么不做得真诚一些?起码也该表示遗憾,谴责一下做出此类事的人才对,比方说……罪魁罪该万死,天打雷劈断子绝孙什么的……”

    夜莲平静的目光变得不再平静,渐渐露出嘲讽失望,还有几分厌恶。

    十三郎丝毫不在乎,又念了几个市井蛮徒才能吐出来的脏词儿。说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真诚些,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夜莲注目看了他很久,希望从其神情中发现一些假扮的痕迹,结果令人失望,她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是:十三郎的的确确很想如刚才那样痛骂一番,还希望周围所有人。包括夜莲在内也都如他那样蛮不讲理毫不知耻地痛骂一番。

    “我如说了,你就会信?”

    “信不信都不要紧,关键是我想听到。”

    “但这明明是违心之论。无论夜莲是否为贾师兄感到遗憾,心里都不能不承认,现在的确对我有利。是我所期待的结果。”

    夜莲极为认真冷漠地说:“没有了贾师兄,明天你就要面对各方挑战,耗费精力甚至会带来伤患,战法神通亦将被我所窥;反之我有不惊兄阻挡,尽可以逸待劳,坐视萧兄与人搏命。”

    冉不惊于身后施礼,俨然如一名忠心耿耿的奴仆。

    夜莲催动轮椅靠近十三郎,纯净清澈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说道:“萧兄,夜莲很替你担忧。”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必会以为两人是至交好友,甚至认为他们是情侣也有可能;谁能想到他们和和气气娓娓而谈的竟然是不日的生死相搏。

    自始自终,十三郎没有就比斗发表任何看法,目光也如夜莲一样,显得极为清澈干净。

    夜莲等不到回复。叹息说道:“这般形下,你要我做那种虚伪之态,替贾克表示遗憾或谴责,会不会强人所难?”

    “难吗?”

    十三郎反问一句后说道:“明说我就是想看你演戏装下悲愤,相信对你不是头一回,能有多难?”

    夜莲眼神微怒。问道:“萧兄觉得这样有意思?”

    十三郎坚定回答道:“嗯,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就是没有太多意思,莲做事向来喜欢做大事,仅有一点意思的事情从来不屑于顾。她心想不管你如今拥有怎样了得的实力天赋,若只沉迷于眼前琐碎,将来成就也必定有限的很,怎值得老师如此着重。

    她垂下头,轻声说道:“可惜了这把椅子。”

    “确实。”十三郎这样回答。

    ……

    ……

    “老师说,如萧兄放弃大比,老师将亲自收你为徒,授五雷之法,地位与夜莲平齐。”

    “老师说,你是隐形雷灵根属性,当世没有一个人比他在雷霆的造诣更高,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适合做你的老师。”

    夜莲说道:“五雷道法乃天授之法,本为四道,老师以绝世天资、无上毅力开掘出第五道——叱念之雷,威力天下绝伦。只要萧兄入其门下,一切唾手可得。”

    “老师说,他已知道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只要萧兄入其门下,一切都随烟云而去。”

    她抬手说道:“冉兄即在此地,可为明证。”

    冉不惊没有发出声音,神色间却注明了:惟夜莲之命是从。

    夜莲继续说道:“老师给萧兄最后的话是:道院大变在即,非人力所能阻;风云际会之日,亦是良禽择木之时,十三一念,可定紫云……及未来道院之主!”

    言罢,夜莲微合双目,感慨说道:“萧兄,夜莲不得不说,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有些嫉妒。”

    “老师视我如女,却从未有过如此深言,更别说五雷道法等诸般承诺,如果我处在萧兄的位置……”

    “你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样?”十三郎神情淡淡地问。

    “萧兄这是何意?”

    “你说呢?”

    “你的看法,自己难道不能说……”

    “不是不能说,而是我听你说了这么多老师说,很想听一句你说,也就是‘夜莲说’,明白?”

    十三郎诚恳的目光看着夜莲,极为认真地说道:“我想听你把刚才那句话说完,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会怎么做?”

    夜莲为之沉默,十三郎没有催促她回答,而是随之沉默。两人身后,推着轮椅的袁朝年与冉不惊对视一眼,纷纷低头沉默。

    沉默中,远处传来几声吵闹。好似有人几人在争论,大致是明日的大比,紫云道院只余下萧十三郎,结果如何等等。

    一个人认为萧十三郎将横扫天下,维护紫云分院的荣耀;另一人则持反对意见,认为萧十三郎必然被车轮战耗尽锐气,最终不敌。

    几人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吸引其余一些学子纷纷加入,激烈吵闹争执不休,谁也占不得上风。

    十三郎听着那边的争吵。脸上流露出享受的神情,夜莲忽有所察觉,转头轻蔑说道:“萧兄之才。也会沉迷与此类流言?”

    “会,但也不会。”

    十三郎平静说道:“你瞧,即便是流言,我占的分量也在你之上。”

    夜莲微微色变,想要嘲讽几句,十三郎却已抬头看着天空,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不管你承不承认,在包括你师尊在内的所有人眼中……”

    故意将声音拖得老长,萧十三郎平静而骄傲地宣告。

    “……我才是主角。”

    ……

    ……

    “我有很多厉害的老师,最厉害的那个是你老师的老师。所以我不需要再多一个被撵出院门的失败者做老师。”

    “我的确是隐性雷灵根属性,但它并不是我的最强处,不值得为它改叛门庭;而且我也不认为,没有他的指导我就不能修成雷霆之力。”

    一丝银色电弧在掌中跳跃,十三郎嘲弄的语气说道:“让他不要胡吹大气。等我到他这份年龄,对雷霆的掌控肯定会超过他。”

    “我的过往,五雷知道的并不多,他知道的那些恰恰是我最不在乎、也根本不需要在乎的部分,所以,请他不要自降身价。拿这个威胁我。”

    “道院大变在即是没错,但从你这里已经走不通,这话是我说的,请你记在心里,郑重转告给他。”

    他最后说道:“如果他没有多准备几条路,就赶紧打起铺盖,准备好再次滚出紫云。”

    夜莲神情冷漠,直到他说完,才冷笑回应道:“萧十三郎,难道你认为夜莲获得今日名声,靠的只是姿容颜色不成?”

    “你可知道我修习的是什么道法,何种神通?有什么宝物,又具备怎样的杀器?”

    “你可知道我从哪里来,真正的师尊又是谁?你可知道今日之事因何而起,牵连到那些前辈高人?你可知道在他们眼中,别说你我这样的蝼蚁,就算道院,就算打先生与院长又……”

    她突然停了口,秀气的轮椅陡然沉入地面寸许,精钢打造的车轮竟变成椭圆。身后,冉不惊的庞大身形陡然暴涨,一股复杂而狂暴的气息也随之散开,席卷八方。

    另一股气息横冲而至,绵长而有致,温缓而稠粘,如一层厚厚的锦缎将他的气息包裹圈绕,无法泄露分毫。

    一股浓郁如实质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仿佛万年恶鬼从沉眠中醒来,一股股邪恶冰冷的气息横冲直撞,将那些包含着复杂欲念的气息冻结、清扫,吞噬一空。

    “九狱化魔煞!你是……”

    冉不惊再不是那副山崩海裂不动声的沉稳摸样,肥硕的脸上连续闪过几层异色,望着远超年的目光带上惊恐的意味。

    “你最好闭嘴。”

    十三郎淡淡说了一句,不知是警告冉不惊,还是尚未说完话的夜莲。

    两股气息同时消散,夜空宁静微风送爽,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说的很对,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才想出那么办法来对付。”

    “怎么对付?吓唬我吗?”

    夜莲来不及平复心中的惊骇,清丽飘渺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想到发生的事情,忍不住讥笑道:“像今天那样?”

    “没错,我就是要吓唬你,吓得你魂不附体,吓得你听到我的名字就要颤抖,看到我的影子,你就要倒退三步。”

    十三郎平静地看着她的脸,淡淡说道:“别再问我怎么做,明天你就知道。”

    “我,等,着!”

    “等着吧。”十三郎不再理她,示意袁朝年调转方向,徐徐驶入暗幕之中。

    望他消失的背影,夜莲突然觉得,今天的夜色有点凉,正自嘲道心浅薄,忽听十三郎的声音再次传来,温和中透出亲昵,好似耳语一般。

    “奉送你几条消息,一是冉不惊,他比你想的要聪明;二是你的姿容颜色,其实一点都不像你想的那么出色。嘴巴太平,眉隙太宽,鼻梁略厚,耳轮微阔,还有那把椅子……”

    “它真的真的真的……很难看。”

    ……

    ……(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七章:男儿怒(三)

    翌日,万里无云,无雾,亦无声。

    往素前半日多阴霾的头顶碧蓝如镜,阳光没有丝毫阻涩地从天空洒下,将每个人的脸庞印得通红。湿潮的水风经山林滤涤,非但没有减轻润意,反增加了一些蓬勃气息,仿佛被某种力量蒸煮过,生揉入许多生魂。

    一颗颗人头从各个角落浮现,一条条身影在地面晃动,若从天空之上往下看,就好似一个个蚂蚁一个个球,爬行滚动着涌往同一个所在。

    山川沉寂,大地无声,人群沉默,鸟兽敛息,世界仿佛被装进一个透明的箱笼,明明是不停变动的画面,却给人一种极致的静谧感。

    几只翠鸟赶早前往清河,一路欢歌一路喜悦,一路畅想因这个好天气而带来的好收成。当它们途径朝霞在传功崖后投射的阴影,正要加速穿过时,身躯陡然变得沉重,好似石头一样径直撞向地面。

    翠鸟恐惧尖叫起来,随后便发现了让它们更加恐惧的事情,它们竟发不出声音。

    大地扑面而至,几只翠鸟想到家中待哺的雏鸟,心里悲伤愤怒地想到底是哪个混蛋发明的抓鸟机关,竟如此恶毒。

    身躯陡然一轻,翠鸟被一股柔和的风托起来,稳稳停在几根斜射天空的长枝上。

    “玄寒大阵开到最大?”

    “比最大还大。”

    袁朝年观察感受后说道:“覆盖这么光的大阵,不可能做到毫不外泄。照我估计,对战场也有影响。”

    目光闪烁几次,他偷偷说道:“院长是为了少爷好。”

    十三郎缩回手,目光也从几只犹自发抖庆幸不安的翠鸟身上收回来,说道:“为这点小事闹得生灵不安,院长不够大气。”

    身边几人愕然茫然,都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他们觉得自己比那几只翠鸟无辜多了。心里想你倒是可以持宠而娇,让我们怎么捧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十三郎走在一起。几人总觉得心里发寒,鼻端还有股血腥味萦绕,还有一股戾气挥之不去。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但又找不出源头来自何处,好生惴惴。

    袁朝年推着十三郎,称着别人的注意力被那几只鸟吸引,压低声音说道:“少爷,您那个鬼奴对我帮助很大,能否…….”

    “什么鬼奴,哑姑是我的亲随,比你亲得多。”

    “是是是,不管是什么,能否借……让我与之多亲近亲近。这个……”

    “过阵子再说吧。”十三郎淡淡回应道。

    “好好好,好好好……”袁朝年一个劲儿点头,像个磕头虫。

    ……

    ……

    传功崖下万头攒动,本该热闹甚至喜庆的场面同样沉寂无声,一张张面孔写着紧张。偏又尽力做出平淡的摸样。到场的紫云学子比昨天更多,聚集在十三郎等人停留过的山坡下,鸦雀无声。

    他们在等,在期盼,在担忧。

    其它分院来的人不像昨天那样散乱,而是按照密切程度分成几团。彼此泾渭分明,或警惕或紧张,或敌视或暧昧,同样默默等待着什么。

    时已不早,绝大多数参与比斗的学子均已到场,人们的目光齐聚在某个方向,渐有不安。

    “不会不来吧?”

    “胡说,怎么可能不来。”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他会不会碰到同样的情形,万一还有人那么干……”

    “你当紫云城是什么地方,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听说吗,那两位……已经废了!”

    “哼,即便如此,他要面对多少次挑战?看看那边……”

    “是啊,打不死他,累也累死他!”

    议论渐热,人们的表情惊疑不定,脸上涌着兴奋难耐的光,却小心地用‘他’来代替心中那个人,好似那个名字含有某种魔力,不应,或不敢轻易出口。

    推倒权威是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知权威跌倒会带来怎样后果的时候,这种**更会让人生出一种践踏的快感。

    让普通人为之疯狂的快感。

    对应周围的纷乱,占据人群绝大多数的紫云学子们始终静默,好似一群石化的雕像。只不过微微起伏的胸膛,与空中由一股股呼吸汇集而成的气流显示出,他们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透着难以忍受的焦灼。

    “这般阵势,你究竟还能拿什么吓唬我。”

    一座精致的竹亭中,一团纯由参比学子组成的阵型前,夜莲坐在小巧的凤椅上,感受着身后数十人方阵传来的肃杀之气,平直的红唇弯出淡淡轻弧。

    “大势所趋,云蟒涛海,岂是书生所能违。”

    ……

    ……

    “来了,来了!”

    “来了,来了!”

    “少爷来了,看,快看,十三少爷到了!”

    不知谁第一个叫出来,随即引发阵阵呼应,紫云学子们望着出现在远处的那一团身影,望着被推、举、托,被簇拥在当前的那张轮椅,骚动纷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今晨,或许昨夜,又或许是从贾克摔倒的那一刻,十三少爷成了紫云城最常出现,也是最最通用的称谓;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对着同一个方向,一张张嘴巴不停开合,却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十三少爷的腿……难道还没好?”

    “是啊,道院怎么回事,这关头还不肯出血。”

    “别瞎讲,没听说吗,少爷一向喜欢迷惑对手。”

    “就是就是,看看他的样子,像担心吗?”

    “也许是强撑……”

    “放屁!”

    声潮中,轮椅徐徐前行。坚硬的车轮压碎山石,压过青草,拂去身边枯叶,在地面碾出两条笔直的线。

    好似两道目光,撞进每个人的眼眸,扎入每个人的心中。

    十三郎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抬手。

    “不好意思,来晚了点。”

    好似对着空气说话,奇怪的是。每个紫云学子此时都生出一种感觉,仿佛他就在自己耳边,亲声叮嘱一样。

    “迟到是主角的专利。紫云是第一嘛,总要有点特权。”

    片刻沉寂后,欢声雷动。

    ……

    ……

    那一刻,由紫云学子组成的阵营像一个被点着的油桶,轰然炸开!

    很难表述这是一种什么思维与情愫,不论是暂时还是强迫,人们忘记了之前遇到的一切,抛弃了勉强维持的矜严,也放开了一切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乃至门派、宗族与国度。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是:我们是紫云,紫云才是第一!

    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容争辩!

    欢呼、咆哮、愤怒、呐喊,所有能用嘴巴表现的东西汹涌而出。胸中堆郁良久的闷息彻底宣泄,人浪如潮,声音如海,大地在颤动,山岳在摇晃,就连那碧蓝无垠的万里晴空也荡漾其微波。恰如一抹微笑。

    欢呼没有持续太久,但却足以让每个人终生铭记,至死不得忘怀。

    声浪席卷八方,竹亭后的方阵受到冲击,渐有松散溃落势。

    “鼓动愚民可以靠嘴巴,胜利却要用手来争取。”

    夜莲淡漠的目光望着人群,平静的声音说道:“心定如山,心乱如纸,尔等获胜后,此情此景,皆为调扮。”

    肃杀的气息再次凝聚,比之刚才更加稳固,夜莲在椅子上稍稍挪动,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把椅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坐起来不如昨天那样舒服,有点扎屁股。

    ……

    ……

    几场不咸不淡的比斗很快过去,人们偶尔为获胜的学子欢呼,声音也都有气无力,显得提不起精神。时间滑逝,第四场决战即将展开,比斗双方为紫云主将萧十三郎,面对来自十四分院的挑战者,蓝梦。

    蓝梦是个女人,一个姿容极美、身段婀娜且兼有贤淑妩媚气息的女人;假如没有夜莲的存在,她足以凭容貌在修士中点起燎原之火。

    当然,如果有人认为她是靠身体吃饭,那就大错特错,必将吃尽苦头。之前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蓝梦在大比中脱颖而出,已经获得内院资格。

    面对十三郎,蓝梦觉得兴奋,视其为自己踏上顶层台阶的最佳良机。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美丽与魅力都发挥到极致,蓝梦主动将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抢先曲身施礼。

    “妾身蓝梦,请萧师兄指点。”

    她做得很不错,即将女子的柔美淋漓尽现,又不会因唇舌轻浮遭人厌诟。然而让蓝梦失望的是,十三郎自登台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想着心事,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直到监赛执事介绍完比斗双方,将宣告战斗开始的时候,十三郎才轻轻抬起头,认真说道:“学生有个请求,望老师恩准。”

    “讲。”执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回应道。

    “弟子这里有份名单,现在念出来给大家听,请听到的分院师兄们留意。”

    十三郎也不管别人是否嫌他啰嗦,径直开口数数般念道:“四分院、九分院、十五、十八、二十一,还有二十三分院。以上念到的分院,除这位蓝梦外,皆有副将尚未出战。”

    狂野一片安静,不知道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十三郎朝执事抱拳,淡淡说道:“打一场也是打,打两场还是打,让他们都上来,一次解决。”

    轰!

    群情哗然,无论是紫云还是其它分院学子,通通为这个消息震惊到不能自语;近万双眼睛傻乎乎地盯着台上,心里想萧十三郎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已经不正常。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没等执事从失神中醒悟,十三郎似想到了什么,抬手指着夜莲的方向说道:“还有你,一起上吧。”

    “我……你……”

    饶是夜莲再如何冷静如何矜持,此时也不禁泛起羞怒。这样的举动,对十三郎来讲是狂妄,然而对她却是**裸地羞辱,是脱去全身衣服五花大绑施以的鞭笞之刑。

    “不是你。”

    没等夜莲反击,十三郎忽然笑了笑,不无讥讽地说:“你是主将,别急着亮相出糗。我说的是你身后那个胖子,打败了他,就轮到你。”

    望着那张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绝世容颜,十三郎淡淡宣告。

    “十三分院十三点,果然没什么脑子。”

    ……

    ……

第两百八十八章:男儿怒(四)

    八个人,十八只愤怒的眼睛,齐齐盯向十三郎。

    多出一双眼睛是因为,第九分院的副将是一对连体双胞兄弟,共享一副身体,却生着双头四臂,两个息息相通的灵魂;除了不能分开,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对九!

    历史上从未有过先例,即便当初那位啸傲风云称霸道院的剑尊阁下,也只是依次挑战,凭着无匹剑意一场一场的打过来。

    萧十三郎,他是在找死!

    找死不找死,这样的场合出现这样的事,对几大副将都是一种屈辱。这里每一个都是各院的佼佼者,双胞兄弟更拥有其它分院主将都无法媲美的实力,只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屈居次席。

    出色的人必然骄傲,骄傲的人无法接受这种屈辱,无法接受这种朝脸上涂抹污秽的挑战。

    但他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事实上,九人之中有几位在心里长出一口气,生出几分庆幸。

    不管是不是屈辱,不管这种屈辱多么难熬,只要比斗开始,只要将那名青年轰成肉泥,一切都可宣泄出来。

    一切都将终结。

    八人严阵以待,九人摩拳擦掌,好一番如狼似虎。

    ……

    ……

    直面虎狼,十三郎依旧好整以暇,朝脸带忧色的执事拱手说道:“请老师发令。”

    执事仍在发愣,竟一时没接上话。

    十三郎谨守着大比的规矩,再次说道:“请老师宣布比斗开始。”

    “呃……”

    执事好生为难。目光从十三郎移到那九人,再移到台下近万名学子。

    台下静谧无声,风拂衣摆之声可闻。

    经历过无数惊风巨浪,执事见惯比斗场上的奇闻异事,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犹豫发生在什么时候。然而此时此刻,他犹豫了。

    执事求助的目光投向传功崖,希望有人出面阻止这场荒谬的比斗。至少别让自己监察。

    “我来。”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一天没有现身的禁楼总教习谷溪飞临战场,尖锐冷酷的声音说道:“这场比斗。我替你监管。”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执事乖乖将令旗交付,心里想谁爱死谁死。老子不死就好。

    谷溪深深看了十三郎一眼,竭力将中气提到最足,尖声大喝:“紫云第一战,开始!”

    紫云第一战?

    台下万人心中默念,默默握紧拳头。

    ……

    ……

    周围九人未动,十三郎安然以坐,轻柔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已经不能算着无辜,但还是想警告一声,此时退出比斗,还来得及。”

    退出意味着认输。在这样的情形下退出,无疑比认输更让人嗤笑。听了十三郎的话,九张嘴巴有三张大笑,三张怒笑,两张讥笑。仅有一张苦笑。

    苦笑的是一名光头大汉,九副面孔中唯有他的脸上带着犹疑,眼神略有闪烁。

    十三郎看了他一眼。

    大汉笑容更加苦涩,心想你这是拿我往火架上烤,何其狠毒残忍。

    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时身后必有几道冷厉阴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所想,恐怕不是什么重奖与前程。

    十三郎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说道:“明白了,都挺有风度。”

    九对一,再无耻的人也不好意思先出手。

    灵光闪耀,法宝祭出,护盾灼灼灵兽嘶鸣,几人做好了完全准备,只等十三郎发动,便会展开最严厉的反击,力图将他一举轰杀。

    “既然这样,那就排个次序。”

    仿佛为了回应,十三郎朝周围笑了笑,抬手指着一名身材瘦小声音却极其洪亮的老者。

    “你是第一个。”

    说罢,场中风雷之声大作,十三郎连同那张轮椅一起,无影无踪。

    ……

    ……

    十三郎从原地消失的时候,战场也从极静陡然变为极动,随着声声暴喝,战场好似被无数陨石当空砸入湖面,掀起滔天洪浪。

    高亢之音响起,一只青翼彩凤眼含嗔怒,数丈长的翎羽在空中横扫,直扑老者身后。与此同时,呼啸之声自其身旁掠过,一条乌溜溜的蟒鞭凌空席卷,目标赫然是老者周围数丈范围的整个空间。

    金狮咆哮,獠牙利口加上天生的敏锐嗅觉,在十三郎身体刚一浮现的时候横冲而至。

    火海漫空,黑烟蔽空,还有一个粗壮如山的青石巨人,咆哮着,奔跑着,朝同一个方向扑击。

    最快赶到的不是它们,一根蓝汪汪飞针射入地底,再由地底射向空中,其目标赫然是十三郎的足底。阴险毒辣并非谁的专利,九人中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岂会缺少阴厉之人。

    冉不惊的动作同样很快,却没有加入到围攻行列,他将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大口张开,鲸吞般猛吸一口天地气息,身体随之剧烈膨胀,又骤然缩小。

    七色祥云好似喷泉一样狂涌而出,眨眼之间,不大的战场上被彩云弥漫,不留一丝空隙。冉不惊的身体浓缩大半,从一座肉山化为雄壮的巨汉,且继续消瘦之中。

    不论身在何方,皆为七情世界。

    ……

    ……

    所有人都知道,十三郎得了何问柳的雪鹤飞翼,拥有暂时、且次数不多的瞬移能力。如果他的对手是八人中的任意一个,这种能力都会令人防不胜防,然而此时此刻,十三郎需要面对整整八名对手,无论在何处稍做停留,等待他的都是铺天盖地的轰击。

    这样的情形下作战,瞬移。又能有什么用?

    场中还有最最擅长鏖战拖延的冉不惊,如今整个战场都在六欲道法的覆盖范围,时间一旦拖长,不要说战斗,不要说面对众人追杀,逃也入地无门。

    神通、法器、灵兽、法相,干扰。除了没有需要时间布置才能生效的阵法,战场上瞬间汇集了修士所能施展的一切手段,这样的轰击别说结丹。就算是元婴,就算是元婴中期的老怪,又凭什么、拿什么去扛。

    没有阵法?不。战场有阵,名四象!

    青龙咆哮,白虎剪尾,玄武震铠,朱雀嘶鸣,四灵四象自虚空浮现,拼着一战俱亡的精神与结局,囊括方圆。

    在一个极短暂的时间里,老者霍然转过身躯,惊骇的双眼与十三郎四目相对。仰天发出怒吼。

    “这不公平!”

    ……

    ……

    笑一笑,杀身祸。

    八人都明白一件事,萧十三郎肯定有能力击败或者诛杀一两个、甚至更多人,然而老者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幸运。被他列为头号目标。

    论实力,自己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论背景,自己不是最厚也不是最薄;论仇怨,自己当然比不上冉不惊。

    为什么会是自己?

    就因为自己笑的声音大!

    老者心中闪过怒怨,眼中闪着毒芒,身体暴退。且陡然矮了一截。

    他的一只手臂凭空消失,另一只手臂却变得无比粗壮,身体中的血肉精华仿佛被潜藏在右臂中的怪兽吞食,再轰然爆发。

    “葵灵符咒,生源聚法,散!凝!缚!”

    随着老者的厉喝,那条象腿般的手臂四散炸开,化做千丝万缕乌黑细肉状的触须,四面八方盘旋纠结着拢向那条迎头而撞的身影。

    恶臭的气息四散开来,老者脸上浮现出块块黑斑,皮肤竟似经历了无数载风雨侵蚀的灰墙一样剥离脱落;他的双唇翻卷,灰黄的牙齿暴露空气中,还不停地流出涎水。

    “给我退开!”

    施展如此耗费生机的手段,老者所求并非是要灭杀对手,他只求十三郎就此离去,去面对周围狂暴的攻击,去寻别人的晦气,不要再和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纠缠。

    当然了,假如能将对方困住,假如能让他停在原地片刻,那自是最为理想的结局。

    如丝般的黑丝遮蔽了空间,同时也遮挡了老者的视线,恍惚中,他觉得眼前银芒大放,还有飓风鼓荡之声清晰可闻,心里不禁要想,怎么会有银色的光?

    下一刻,恶风倒卷,千万到跳跃旋转的风漩冲破丝墙,一条条一片片,一团团一阵阵的黑雨自空中洒落,仿佛有无数道利刃卷过,绞碎所遇到的一切。

    更臭了!

    ……

    ……

    院长曾亲口说过,若论风之领悟,只怕他都不能与十三郎相比。

    一个风漩一把刀,十三郎周身上下为风漩包围,数量哪里是成千上万所能计。呼啸的飓风带着桀骜的气息,极其厌恶而不屑地从黑丝中穿过、闯过、杀过。

    身前黑雨漫空,身后艳阳高照,那一刻,十三郎好似一条旋转突进的狂龙,以碾压之势冲破黑墙,骤临到老者身前。

    “不……”

    老者瞳孔剧烈收缩,眼里惊恐演化成绝望,神通再展。

    “葵灵变……”

    “晚了。”

    十三郎伸手在老者头顶轻拍,身体外的飓风朝双翅收拢,脸色也随之一白。

    耳中只闻扑棱一声,晶莹的羽翅在空中闪出一道美妙的轨迹,十三郎再度消失。

    身后轰鸣大起,四灵在七八到神通的围攻下溃散,由袁朝年亲手打造的、比之前十三郎所遇威力更胜一筹的四象阵仅仅支持了不到三息便宣告溃灭,阵盘也随之破毁。

    老者最后一个音节只发出半声,大张着没有唇的嘴愕然立在原处。他的双腿正在发生变化,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涌动欲出,也没有来得及完成。

    下一刻,一股猩红从他的鼻端流出,随即化做洪流。

    “嘭!”

    仿佛一只西瓜被板石平砸,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老头的头颅轰然炸开,然后是身体,最后是双腿。

    战场洒下第一滴血,略黑。

    ……

    ……

    “第二个是你。”

    发现老者竟如此不堪一击,蓝梦止不住为之一愣,耳边随即传来十三郎冷漠的声音,娇容顿时变色。

    “蓝舞绚梦!”

    来不及多做思索,她以颤抖的声音娇喝。

    “不要!”周围几人同声暴喝,有一丝惶急参杂其中。

    ……

    ……

第两百八十九章:男儿怒(五)

    “你说说,那孩子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愚不可及!”

    “不要和小孩子怄气,你明知其不是鲁莽之人。”

    “哼!纵有小计,亦属莽夫。”

    “理由?”

    “战场狭小,人多拥挤,必有可用之处,此为其计。但他本可逐一取之,非但稳妥无害,且能积势;只需以横扫之势败敌三五,余者胆寒心怯,后事可期。如今只图一时之快,置身于刃口炉底,轻疏即为万劫,非智者所为。”

    “嗯,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有道理,老师便不该纵容其胡闹,更不该让我给他那份清单。”

    “呵呵,老夫也没想到他做得这么绝。”

    “事已至此,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事已至此,就随他去吧。”

    “随他去?”

    “嗯,随他去。任他折腾任他闹,任其打破一片天。”

    “哼,只怕天没打破,却把小命丢掉。”

    “不会的,不信你看那个女娃,已经忍不住了……”

    ……

    ……

    四象阵法被毁,十三郎没有心疼也来不及心疼,甫一出现在蓝梦身边,他便被一片蓝色的梦境所包围。

    他不是唯一,整个战场被蓝色莹光所充斥,无人可以幸免。若说区别,便是蓝梦将绝大部分神念锁定在十三郎身上,余者仅受波及。

    波及也不好过。

    幻像万千,万千不离其中。施展幻术,通常都需要一些外部环境、阵法、氛围乃至人员的配合。蓝梦绚舞所需要的,便是那些随着蓝梦起舞而飘散的晶芒。

    一袭青衫弄春波,众人仿佛看到,在那片如诗如幻的蓝色海洋中,无数光点纷纷闪耀着聚集在一起,化做一名绝色女子。女子在水面飘舞。云袖轻摇间,轻纱不掩**柔,一声声亲昵入耳的呼唤回荡在耳边。在心里,在魂中。

    身边不知何时出现几片粉红,几点青翠。还有几抹嫩白;一只柔荑自身后环绕,背上随之传来惊人的弹动,腰臀却贴附温软与火热,呻吟着,催促着,请求着。

    不是少年不识愁,岂忍冷拒伊人意。

    人为真人,意是真意,至于那那种温软与火热,那种挤压传来的力量。更是身体真实的感受。

    佳人临近,面色影朦胧,一手撩去面纱,一手轻轻抚向十三郎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动作中透着羞怯与柔媚,仿佛在轻纱之下遮掩的,即是心中梦中魂魄中牵挂的娇颜。对十三郎来说,那张轻纱掩盖的就是叮当,是冷玉,是紫依。还是哑姑,甚至是,他多年不见已无法再见的母亲。

    轻纱将起,最让人心动的眼眸显现,秋水不足以形其清,深潭不足以表其幽,还有一丝畏惧一丝渴望;而那只抚向脸颊的手,透出的是温柔与……决绝!

    没有人留意到那只手,没有人在这种情形下会留意那只手。

    从这个角度讲,十三郎不是人。

    轻纱起至眼眸,佳人便看见一只手,一只不断放大、紧紧握在一起、干净而且充满力量的手。

    一掌推出,一拳倒挥,与青石巨人的拳头撞击在一起。

    石头是唯一丝毫不受蓝芒影响的东西,青石巨人的拳头,是唯一及时赶到的杀着。

    轰鸣中乱石飞溅,十三郎的脸上略有发青,身体却横飞斜掠,疾扑下一个目标。这一次,他没有使用瞬移,一则难以为继,而来要充分利用蓝芒剩余的威力。

    在其身后,青色凤鸟哀鸣悲嘶,化做片片灵光;光头大汉面色惊恐,唇角溢出鲜血。唯有蓝梦呆呆而立,愣愣低头。

    在她柔嫩蕴含着无限美丽的胸口,有一个清晰掌印。

    “是谁这么狠心,在这里如此用力。”蓝梦的眼神渐趋暗淡,心中默默地想。

    “咎由自取!连本座都不能令其动容,你算什么东西。”竹亭中,夜莲的脸上泛起一丝羞怒,姿容越发冷艳。

    “他知道蓝梦精通幻术,事先便拟好战术……”

    轻风吹拂,八月的紫云,更冷了。

    ……

    ……

    人常说,畸余之人必有畸念,其实对那些身体比正常多出一部分的人来说,畸念往往更加深重。

    双胞兄弟便是如此。

    “谁言道者无情,放屁!”这是兄弟两常挂在嘴边的话。

    哥哥好杀,弟弟贪色,两人灵魂相通,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嗜好,此时被蓝芒覆盖,反应也截然不同。

    哥哥微一失神便从虚幻中醒来,急催法力,蟒鞭迎头扫向十三郎。

    “你敢!”

    发出怒吼的赫然是弟弟,不忍那个正缓去轻衣的倩影自识海中消散,意念冲突之下,急转的法力为之一顿,蟒鞭也为之一挫。

    蓝梦姿容上佳,双胞兄弟自来到紫云,曾不止一次尝试亲近,奈何她虽不算三贞九烈,对这样生着两个脑袋的奇人依然心有介怀;且因大事未成,兄弟两无法借助外势,就连哥哥也不甚支持。弟弟的心中怨、怒、郁、羞耻日浓,此刻虽处于战场,却依然忍不住想留恋片刻。

    片刻,足以改变生死。

    “畜生!”

    哥哥嘶声怒吼,终于将愕然的弟弟从沉迷中惊醒,两道青影同时飘离身体。

    两人连在一起的双手互握,很快变成一只不停旋转的锥子,平平朝身前推出;视线中,他们的身体链接出仿佛生着一个钻头,周围散发着黑烟与寂灭的气息,仿佛要刺破另一层空间。

    “掌灭伐空!”

    同一时间,两人其余的双手也没有闲着。连连施法在周边布下道道光幕。

    同一时间,十三郎口中轻喝,身体没有丝毫退避,径直迎向并立的双拳。

    “定!”

    在其手中,一支丈余长大剑凭空闪现,十三郎双手握剑,当空斩下。

    那条蟒鞭微滞后袭来。被十三郎一手抓住鞭稍,鞭身倒卷,如灵蛇般在其手臂身体上缠绕抽打。挣扎不休。大剑却已带着淡金色与剑芒呼啸而下,与推送到身前一尺便停顿下来的钻头撞在一起。

    “嗤!啊……”

    血光乍现,兄弟两人同时发出惨叫。随后,一分而二。

    不多不少,每人半副身体。

    空中那两道青影发出凄厉的嘶吼,合而为一,瞬间化做一个虚幻的人体。虚影同样是双头四臂,浑身带着狞恶与怨毒的气息,疾扑到十三郎身上。

    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散落地面的两个只有一半的身躯竟然没有死,而是各自弹起,手忙脚乱地朝中间合拢。仿佛要重生一般。

    “我要你的命!”

    “魂生怒怨,双命化灵,夺体!”

    十三郎身体猛然为一顿,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虚影融入他的身体,却不能在头颅身体中驻留。而是如坐滑梯一样,顺溜而下,直落到地面。

    落入他的影子里。

    下一刻,已然合并的两具身躯陡然凝固,身体中央那条清晰的血线再次裂开,且有无数细丝状的金芒朝两侧蔓延。很快片覆及全身。

    “噗!”

    沉闷的声响传出,那副身体碎成大片血雾,两颗完整的人头飞到空中,眼中犹自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黯然跌落。

    失去操控,那条蟒鞭也哀鸣一声,最终沉寂下来。唯有十三郎身上留下的道道血痕与破烂不成摸样的衣衫揭示出,他在适才那短暂的时间里承受了多少狂暴与凶狞。

    “这是怎么回事!”

    不光夜莲面带震惊欲起,连崖上观战的诸多老怪也发出惊咦。

    “双生兄弟的夺体之法,连我也不能轻视,他身体里到底有什么宝物,怎会如此简单便将其化解?”

    “不是化解,而是彻底消亡!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那把剑?”

    “那把剑上有佛力气息,的确是怨魂的克星,可是那么点残余佛性……”

    能感受到大剑上有佛力的人寥寥无几,即便能看出来,也无法相信那点佛力能有如此威力。话说回来即便苦卫于全盛状态亲自操纵佛链,也断然不至于如此轻松。

    惊疑中,空中一道蓝芒瞬闪而过,十三郎不及做出更多反应,仅能以刚刚降服的蟒鞭斜抽,将其势头略做化解。蓝芒哀鸣颤抖着自十三郎的肩头刺入,迅速于全身游走。

    “罢了,摧灵针入体,你便是有再多底牌,也已无法支撑下去。”

    夜莲徐徐将身体坐回,脸色有些落寞。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聊,心中放下一块巨峰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空落。

    “此战快要结束了,可惜他……”

    下一刻,她的目光再次凝固。

    十三郎的脸上,一层黑光瞬闪即逝,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随之平复;而在他的身体中,雷鸣般的爆响接连传出,好似有什么怪物挣扎欲出,有好似被更加猛恶的蛮兽追逐,急于逃遁脱身。

    “灵魔异体,果然是灵魔异体!”夜莲痴痴地望着恢复“正常”的十三郎,咬牙切齿。

    ……

    ……

    黑光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停顿下来,除了夜莲,场中竟无人看出真相。就连传功崖上的几大老怪也纷纷皱眉,暗想这又是什么神通,竟能于体内将专毁灵基的摧灵针剿灭?

    场外疑虑场中忙,十三郎来不及擦拭唇边鲜血,羽翅再展。

    雪白晶莹的双翅鼓荡风雷,发出不甘且包含着极致愤怒的长鸣,幻影强行闪耀,空中竟似出现一只挺颈向天的巨鸟。

    感受到窒灭的危机,沉睡于雪翅中的鹤魂无法继续安眠,主动苏醒过来。

    绚丽的身影在空中急剧跳动,十三郎的身体在那条生着尾钩的狮尾袭来的前刻,又一次消失。

    “不要杀我……”光头大汉发出尖叫,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脸上骤然浮现出狰狞,嘶声咆哮。

    “你去死吧!”

    ……

    ……

    我写得很嗨,你看得怎么样?

    看的嗨的话,别忘记订阅,别忘记投票。

    老枪!

    ……

    ……(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章:男儿怒(六)

    众皆狞恶,唯一人涩颜。

    战事尚未开始的时候,十三郎的善意规劝带来无数讥笑,只有光头大汉表现出犹疑。此刻他的灵傀被毁,胆气也随之跌落到最低。

    祈饶的呼唤从口中发出,大汉敏锐地察觉到十三郎目光转移,拳头也随之与空中转折,直扑向大汉身侧的少年。

    心中涌起狂喜,大汉再无一丝犹豫,狞恶而动。

    “啊……哈!”

    这不是笑的声音,而是巨猿之怒吼。

    他的嘴巴张大,竟如蛇类一只裂开到颚骨,视线所及,仿佛能看到大汉喉中的那根生着圆孔摸样的东西。一圈浅灰色的波纹在其口中成型,大汉的嘴巴拉长,如管子伸出数寸,再骤然回缩。

    灰色的波纹从其口中吐出,大汉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眼里却遏制不住狂喜,咆哮着嘶吼。

    “夷神之音,看你还拿什么破解!”

    山夷有神,神音降世,世人匐地,地裂山崩。这记神通不在任何一家道院典籍中记载,是他入院之前便花费极大代价由夷族女子手中得来,威力……难以形容。

    若不是这道神通限制颇多,若不是舍不得如此耗费精元,若不是施展此术是全无防护能力,他何需在众目睽睽下示弱,又何需隐忍至今、等到十三郎临近且不向他攻击的情形下才痛施杀手。

    波纹初始的速度并不快,由指环迅速扩张为车轮般大小。其边缘处不停跳跃闪动,如同无数个圆环不断折叠到一起。空气中响起嘶嘶的声音,仿佛有亿万条毒蛇齐齐吐信,彼此交汇相互叠加,演化为足以震破耳膜的尖鸣。

    尖锐!极致的尖锐!波纹尚在空中飘动,地面与周围的空间已无法承受,和之以隆隆鸣爆。被狂风卷起的沙石来不及回落。纷纷化为齑粉,十三郎衣衫飞荡,如同被千万只细小的火针穿刺勾划。肌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迅速扩散开来。

    “咚!”

    “你去死……”

    “咚咚咚!额……昂!”

    狂笑叫嚣声未歇,空中再起雷鸣;身具夔神血脉。大灰以口含鼓,以蹄击鼓,连叩四道雷音。

    再加一记惊龙吼。

    声音与声音的对抗,整个战场被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充斥,周围的阵旗齐齐展动,一圈圈光幕潮涌升腾,将外延的威能圈禁其中。

    轰鸣四道,四道轰鸣,以十三郎与大汉之间的某个点为中心,方圆三丈范围内的地面仿佛被碾刀削过一样。齐齐下沉两尺。

    四次鼓威加上惊龙吼,依然不能将那条颤动的波纹彻底消解,大汉的这记神通若是完全发挥出来,足以威胁到元婴修士的性命。

    残余波纹覆盖住大灰,它那身虽不美观却格外光洁的皮毛瞬间像被滚油浇过一样。血肉翻卷,散发出焦臭的气息。

    “额昂!“

    收回的前蹄燃起火焰,大灰唇变溢出鲜血,眼神迸发出狂躁的火焰,更交织着桀骜暴戾、非杀戮不能宣泄的红芒。

    两只硕大的前蹄高扬,雨点般朝呆滞惊愕绝望的大汉头顶砸落。那一刻的神驴人立在空中,好似一座被神灵托举的山峰。

    “噗噗,噗噗噗!”

    如铁锤砸想一堆烂肉,大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半声,头颅首先被敲成血雨,紧跟着便是他的肩,他的胸膛,他的腰腹,他的腿,直至他的双脚。

    “狗永远不会有示弱的权利,无论他心中多么恐惧,表面上也要做出凶相恐吓对手。否则主人便不会再养它;你的表演假到不能再假,当别人和你一样是傻子吗?”

    临死前的那一瞬,大汉听到了十三郎的回复,心里不禁奇怪地想难道以前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傻子?没道理啊!

    “**,本神毁容了!”

    大灰犹自沉浸在暴怒之中,对着大汉的尸体咆哮肆虐;直到十三郎吩咐他清理大汉的遗产,决不能遗漏那个发出嘶鸣的宝物时,大灰才清醒过来,赶紧张开大口,将地面上堆积的烂泥碎肉一股脑吞到肚子里。

    它的神态异常专注,动作仔细而充满期待,仿佛一位勤恳的老农面对满院秋实一样,心里不无得意地想。

    “这样最安全,谁都别想抢走。”

    血腥的一幕落入眼中,人们望着那头“烂驴”喜滋滋地吞食残尸,全都不可遏制地打着冷颤,几欲跌落。

    “听说……驴子是食草动物?”

    “屁话,不吃肉的都得被人吃,你当驴子傻啊!”

    “就是就是,你个蠢驴。”

    ……

    ……

    少年对少年,惶恐两不知。

    摧灵针的主人是一位少年,眉清目秀且神态可亲,远看竟与十三郎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脸色略显灰暗,双唇靠近腮边各生着一撮黑毛,极大地影响了整体美观,显出几分奸猾。

    自登台开始,少年就一直保持着微笑,随着脸部肌肉颤动,那两撮黑毛也随之跳跃,不见狞恶,唯有阴毒。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无法再让自己的笑容保持真诚,皮肤有些发皱,眼角不时抖动几下,彰显出内心的惶恐与绝望。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连那几句开场白也计算在内,时间过去最多不过四十息,假如把双头兄弟算做两个人,十三郎十息杀一人,没有片刻停顿与耽搁。

    他朝自己来了,无视大汉的唇音,无视那头恶扑而上的金狮,对周围的火海烟云置之不理,凄惨惨恶狠狠,不顾一切地朝自己猛扑。

    双头兄弟元神离体的时候,少年心中涌出轻松。而后失望;摧灵针刺中十三郎的瞬间,他的唇角泛起笑意,随后感到恐慌;待到大汉的绝杀失败,十三郎带着满身伤痕与疲倦向他冲来的那一刻,少年心中几无斗志,然如深深的绝望之中。

    “我们还有五个人,你已经受伤。我有老祖亲赐法宝,我们讲和,我们算打平!”

    努力搬出所有拿得出手的凭仗。少年身形疾速后退,双手各扯着一撮黑毛,厉声嘶喊道:“不要过来!”

    “狗杂种。”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尽侮辱之能事的秽言。少年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位脸色苍白、神情却依然冷峻无双、面目几如画师所绘的青年竟能说出这样不堪的言辞。他愕然地张着嘴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十三郎,仿佛在疑惑。

    “为什么?”

    “昨天你胜了两场,紫云城多了两个残废。”

    冰冷的话回荡在四周,回荡在战场上空,如滚雷席卷八方。

    “杀了他!”

    “十三少爷杀了他,杀死他!为师兄报仇!”

    “毁掉他的灵根,让他也变成废物!”

    “杀!杀!杀!”

    杀声阵阵,杀声横扫。杀气如浪,煞气如狂涛。

    少年的脸色灰败,迎着那两道冷厉冰寒的目光,悲鸣般嘶吼。

    “我和你拼了!”

    他的双手用力一扯,想要祭出自己赖以活命的底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动作略显凝滞,明明是往外拔,手指却偏偏多出一个望里按的动作。

    “六欲……”少年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向狠戾决绝自己会如此不堪,如此胆怯?十三郎固然凶悍强横。可正如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自己一方还有五个人,周围还有几道神通法宝在攻击,十三郎已经受伤,法力大损。

    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

    “是七情,欲念神通并不是冉家专利,甚至不是他们原创。”

    十三郎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抬手轻点。

    三十七道禁环飙涌,争先恐后地猛扑到少年的身上,将他的四肢牢牢捆缚的同时,还带去七种体会各异的情愫。

    “喜乐忧思悲恐惊,除了忧思,你已五大皆空!”

    腿影闪过,拳芒吞吐,少年略显瘦弱的身躯被十三郎一脚踢到空中,随后在那两只拳头的交错挥击下不停起伏,宛如一条流浪的洪涛中的小舟。

    那一脚便将他的腰椎抽断,接下来的拳头纯是酷刑,甚至有些多余。

    第三拳,少年已感觉不到疼痛,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上下跳跃,身体上不断传来噼啪爆裂折断的声音,却没有一点知觉。

    这种感觉让他绝望,也更让他觉得恐惧;少年于空中尖叫,凄厉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宛如厉鬼之哀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不要……”

    “你杀了我吧,杀了……”

    喊出求饶的那一刻,十三郎一拳打烂了他的嘴巴,还顺手扯下那两撮不知什么用途的黑毛,收入囊中。

    “你可以活着,也必须活着。”

    十三郎抬腿将少年如麻袋般的身体踹到一边,抬手指着那条纵跃而至的金狮,寒声道:“灭了它!”

    “呱呱!”

    红绿相间的闪电一掠而出,天心蛤蟆张着大嘴,乐呵呵盯着那头比它大十倍的猎物,舔了舔嘴唇。

    下一刻,生着蝎钩的狮尾与长舌纠结到一起,两相同时发力。

    红影一闪而回,并再次送出,连同那条断成两截的尾巴,插入金狮张开的巨口之中。

    “吼……”

    金狮发出半声悲鸣,庞大的身躯竟如石头一样被高高挑起,掀飞到数十米之外。

    它的身体瞬间便缩了一圈,抽筋一样在地面不停抽搐,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深深凹陷进去,彷如一条渴死的鱼。

    “可以喘口气儿了。”

    十三郎好整以暇地落回原地,迎着余下那几道惊骇的目光,淡淡点头。

    “现在开始,咱们慢慢玩。”

    ……

    ……

    晚上还有,会比较晚。

    继续恳请各位支持。

    老枪!

    ……

    ……(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一章:男儿怒(七)

    正午阳光自天空泼洒,为大地注入生机,给生灵送来温暖,无别。

    山间的清风身畔掠过,场中四人打着寒颤,脸上带着疑惑,不解。

    身在北国意不明,盛夏的风为何会这般冽冷。

    望着那个居于火海仪态悠闲的青年,冉不惊脸上升起几抹嘲讽,他暗想人家战斗时还牵挂宠兽的死活,这一仗到底该怎么打?

    恍惚中,冉不惊发现其它三人表情惊恐,哀求无助的目光四处漂移,忍不住又想与这样一群凌弱惧强的蠢货搭档,怎能把事情做好?

    怎么打,怎能事情做好,加起来的意思就是:怎么打都不好。

    ……

    ……

    对应冉不惊等人的失神,此刻十三郎异常清明;打到这一步,他对接下来的战斗更有把握,脑海中也不禁升出几分庆幸,暗想着小爷这般辛苦才夺势成功,得好好利用一番。

    冉不惊的猜测很准,十三郎没有一开始就放出大灰与胖胖,的确是顾虑到它们的生死。

    妖兽再如何聪明狡诈,终究不能与人相比,这里每个人都拥有瞬间绝杀的能力,十三郎身在险境,宁可自己多承担一些风险也不愿分心它顾,直到战斗进行到最关键的那一刻,同时也拥有了极大把握的前提下,他才讲蠢蠢欲动的两大凶蛮解放出来,一举建功。

    “运气啊!”

    一面平复体内躁动的气息。十三郎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心里默默想道:“我的命很值钱,这事儿,以后不能多干。”

    ……

    ……

    如果说冉不惊觉得失望,余下的三人便是绝望,他们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此役之败,非战之罪。”

    不是**不努力,实因共匪太凶残。

    身体、神通、法器、宝物,对手的哪一样单独拎出来,都拥有堪与后期结丹正面作战的实力。把这几种糅合到一人之身,日子还有得过?

    呃。他还拥有阵法,那套阵器虽未发挥最强威力,起到的作用却无法估量;假如没有那片刻缓冲,他何以能够瞬杀老者。并利用其震撼威吓蓝梦,逼迫她用出不分敌我的幻梦?

    假如没有这些,十三郎纵能将这几人击杀,所付出的代价会比现在惨重得多,最最起码也要死一头甚至两头宠兽,甚至更多。假如是那样,几人觉得这一仗还有得打,至少可以增加一些信心和勇气。

    现在可好,人家仅仅受了点皮外伤,损失一套阵器。消耗了一些法力;却仍拥有两头堪比一人的宠兽,还有极其旺盛的斗志。

    更让人绝望的是,此时他们已经察觉到,十三郎杀人并非随机,而是带有明确的目的与选择。所有擅长异能与点杀的对手已经被其清除,余下四个不能说实力不强,却通通拿他没辙。

    一个擅火,好像在替十三郎沐浴蒸拿;一个擅毒,却已成为那只蛤蟆的口粮;一个不停挥洒彩云,对手刚才施展的禁环更加绚丽。而且一放就是几十个。

    最后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杵着拐杖茫然四顾,好似在询问:老身该不该出手?

    “没法过了!”四个人四张哭丧的脸,心里都这样想。

    ……

    ……

    台下轰鸣四起,不是神通胜似神通。数千紫云学子发出的欢呼,如以让任何心志坚定的人生出恐慌。他们已经遏制不住。不能平抑胸中咆哮的**,纷纷高昂着头颅,以最强最烈的声势,提前向自己的英雄恭贺。

    也向自己恭贺,向紫云、向第一道院恭贺!

    “萧师兄,好样的!”

    “萧十三郎,好样的!”

    “十三少爷,好样的!”

    人们无法描述心中激荡,唯有以这种最最普通也是最最实在的话语嘶声狂吼,一张张幸福的面孔仰望着台上,一张张大张的嘴巴不停开合,好似再不能、也不忍停下呼嚎。

    没有人喊出什么激烈的口号,没有人打击那些原本狂傲、如今颓丧的对手,甚至没有人朝周围看一眼。

    因为没有必要。

    所有人都已看到,都已经感受到,都已经选择相信;他们看到了荣耀,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尊严,更相信十三郎的决心,相信他的狠倔与决绝。

    无需置疑,不用建议,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

    片刻欢呼过后,人群安静下来,千万双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犹如一头头嗜血残暴的野兽。

    他们要看,看一看十三郎接下去会怎么做,会如何战斗,不,应该说会如何处置余下的那些人。

    他们享受这种感觉,强抑着胸中的焦灼与渴望,静静地等候。一些人不停揉着眼睛,生怕战斗开始时自己会眨眼错过细节,还有一些人不停地舔着嘴巴,竭力将粗重的呼吸平复,生怕惊扰了周围。

    “萧哥哥,干掉他们!”一声格外清脆却又格外憨萌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出几千身冷汗的同时,带起更多善意的嬉笑与欢呼。

    “果然是条蛇,美女蛇。”

    “干什么嘛!刚才那么吵,哥哥听不到人家给他鼓劲儿。”严萌愤怒地撅起嘴,将周围瞪过来的目光一一瞪回去。

    想着想着,小丫头忽然又高兴起来。

    “原来,美女蛇真是吉兽啊!”

    ……

    ……

    呼啸声浪直冲霄汉,惊吓无数鸟兽生灵,也惊吓出无数苍白的脸。

    竹亭后,原本凝聚如山的煞气早已烟消云灭,整齐的方阵有溃散的迹象,几名主将目光阴冷,几名主将目光散乱。还有几名主将目光开始闪烁。开始东张西望。

    夜莲没有再出言鼓励,身体在凤椅上稍稍挪动,心里不无寂寥地想。

    “一群废物!”

    她的目光再次凝固,因为她看到,十三郎并没有发动新的攻势,而是置几名大敌于不顾,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是为了炫耀吗?果然是小人心性。”

    想到这种可能,她将身体坐正,胸膛挺直,微微垂下眼睑。

    ……

    ……

    “我的底牌都在这里。你可看清楚了?”

    “打仗不是下象棋,打谱揣摩那是文人做的事,你一个舞刀弄枪的家伙,虽说样子看起来斯文。总归脱不出武夫的范畴,怎么尽想着这种勾当?”

    “刚才你都看到了,现在告诉我,换成你在我的位置,同样拥有我所拥有的这一切,能不能做得更好?”

    全场无声,不知道十三郎用意何来,却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个人插嘴。就连台上的几人也都收回神通,惊诧莫名、带着几分庆幸松弛的神情观望。

    夜莲神情淡淡。看不到有被激怒的迹象,她的脸孔上闪着光,平直的双唇没有一丝颤动,身躯保持着最最淡雅高洁的姿态,比之刚才,还要多出几分神采。

    “装得挺像。”

    毒舌恶语徒劳无功,十三郎悻悻摇头,话头一转,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什么是莲吗?”

    “本性高洁。淤泥而不染,这就是莲。”

    提到这个,夜莲终不能不接茬,淡淡的语气说道:“本座就是莲,睡莲君子。”

    “还是个文化人。那你可知道,莲号称全身是宝。为的是什么?”

    “怯病强身,根、须、茎、叶、花、子皆可为药,无论凡夫俗子还是修道之士,无一人不可用,自然可谓之宝。”

    夜莲忍不住有些好奇,微讽说道:“怎么,你嫉妒?”

    “嫉妒你妹。”

    不伦不类的回应令千万人迷惑,暗想他是夸奖还是骂人,听起来这么别扭。夜莲的脸上却微有异色,眼中霍然出现一抹混着怨毒的魅色,一闪即逝。

    十三郎捕捉到了那一缕变化,脸上依旧带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莲出污泥而生圣洁,通体可用,处处是宝。睡莲更是莲中之冠,堪称宝中之宝。”

    “不过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莲吸收的是糟污阴寒,却为何能长出娇艳,且可为药?”

    不待夜莲搭话,他马上接下去说道:“是药三分毒,这是谁都能明白的道理;莲之为药,总结起来无非三个字:阴、狠与毒!”

    “说点通俗道理,世人若以参果为食,必可强身健体百病不生,可假如没事搂着莲叶莲子莲根不停地啃,再强健的人也得变成病秧子,这说明什么……”

    夜莲愕然张嘴,心里想这算什么道理。

    台下台上千万人愕然,心里想这算什么道理。

    严萌愕然张着小嘴,心里想哥哥果然文武双全,竟能说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道理。

    “莲治百病,意味着它身含百毒,没病的人吃了它生病,有病的人吃了它没病,那是不是可以说,有病的人才会用到莲?有病的人才会需要、喜欢,并且到处寻花?”

    有病的人……用到……寻花……

    千万张嘴巴越张越大,众人与惊佩中暗暗思索,心想原来话可以这么说,挺好个事儿从他嘴巴里出来,就听得如此刺耳呢。

    夜莲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恙怒,与一丝无奈的羞耻,眼神终于难以再保持平静。

    “卑鄙!”

    她明白十三郎的用意,却找不出任何办法反击。

    不管心中如何鄙视,如何认定十三郎就是个粗恶卑劣的下流胚子,夜莲都不能不承认一点:经过这么一闹,万世之花圣洁高雅的形象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变成不伦不类、不雅不俗的一摊秽物。

    假如她与十三郎单独面对,根本不会因这种俗套的攻击而动容,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如今情势不同,夜莲可以让自己守心,却无法阻止下面那千万俗人因谩骂生出亵渎圣洁的快感。

    她的骄傲源于自身,却起于众生之仰望,当那种仰望变成**,也就意味着仙子跌落凡尘,莲花踩进淤泥。

    嘲讽谩骂还没有完结,十三郎的兴致越发高昂,犹如一位参加辩难至**的辩手,侃侃而谈。

    “至于睡莲君子……”

    他轻轻摇摇头,叹息说道:“反过来就是君子睡莲,我认为,任何与‘睡’字沾边的东西,都算不得太好。”

    哄笑声四起,嘲讽谩骂四起,嘻哈叫嚷声四起,那一刻,整个狂野充斥着各种恶俗到极致的笑,更有凡人市井才得以见到的各种卑俗嘴脸,笔墨无法形容。

    “别说,老子也喜欢睡……尤其喜欢和娘们儿一起睡。”

    “哈哈,说得太对了,可惜你不是君子,而是一头贪花贪睡的猪。”

    “管它是猪还是人,假如身畔有莲,睡死也无妨啊!”

    粗鄙永远是对付圣洁的最佳杀器,没有之一。

    ……

    ……

    “你说够了没有。”

    夜莲竭力控制着想要挪动身体的**,冷冷说道:“别忘了,你还有战斗要打。”

    “多谢提醒,顺带告诉你一下,打仗就和莲花的本性一样,靠的不是推演观察,而是阴狠与毒辣。”

    十三郎朝手里吐了口唾沫,将碎片般的衣袖撸了撸,说道:“我来教你怎么打架,好好学着。”

    说罢他转过身,平静的脚步走想那名老妇,身畔一大一小两只野兽紧紧相随,身形之彪蛮神情之恶毒,犹如一群打家劫舍的悍匪。

    “你……”老妇仓惶尖叫,手里的拐杖掂了掂,楞是没能举过头顶。

    “住手!”

    “停下!”

    两声断喝自高空传来,传功崖方向飞出两道身影,释放的威压如山岳镇首,几可令人窒息。

    体型微胖的那名尊者身临战场,面带和善说道:“第四分院退出比斗,此战认输。”

    另一名矮矮壮壮的教习随后赶到,粗豪的声音大喝:“第九分院退出大比,主将副将,给老子归位。”

    ……

    ……

    某地此时,老少对饮,状其快慰而且欣然。

    老的说:“现在你说说,那孩子是聪明,还是傻?”

    少的说:“此子目光高远,胸含韬略,胆识过人,断谋有道,可为大器也。”

    老的笑:“胡说八道,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少的也笑:“老师谬矣!试想若不是预见到这种情形,他怎会花费那么多功夫与夜莲胡搅蛮缠,且不惜自落身价行粗鄙之能事?”

    老的大笑:“什么时候粗鄙也变成好事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少的朗笑:“特时特事,不可以常理度之,此举暗合奇正之道,该当……”

    他的神情陡然凝固,大喝说道:“这个蠢货,当真是蠢不可及!”

    老的为之一愣,随即拍案怒吼:“不识大势,不顾大局,蠢货,果然是蠢货!”

    “叔叔真过分,爷爷又骂人!”小女孩义愤填膺,凛然断喝道。

    “非君子所为。”

    ……

    ……

    战场上,十三郎抬头看着空中的尊者与教习,脸色好生讥讽。

    “退出?你们怎么想得那么美?”

    他徐徐转过身,抬手指着冉不惊说道:“除了他,谁都不可以退出。”

    ……

    ……(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二章:男儿怒(八)

    “你不同意?”

    听了十三郎的话,尊者与矮汉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下意识地反问。

    天可怜见,傻子也知道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心是多么不易,对十三郎、甚至对紫云道院来讲又是何等重要的转机。面对这种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他居然不同意?

    他凭什么?他怎么敢?他是不是疯了,还是因幻境与六欲道法的影响烧坏了脑子?

    别人可以被十三郎唬弄,修为臻临化境的矮汉却不会,尊者当然就更加不会。他们心里都清楚,别看十三郎之前意气风发啸傲全场,实则几乎灯枯油尽,情形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原本十三郎就没有处在最佳,此番大战耗时虽短,却是不折不扣刀断截流,令他处在行将崩溃的边缘。

    葵灵老者那么好杀?蓝梦的精神世界那么容易破?双鬼夺灵就那么化解?还是摧灵针,夷神之音,每一种每一次,都给十三郎带去不小伤害;假如不是他的恢复力与意志都超强且拥有某种未知宝物,此时恐怕已精力耗尽,站起来都不容易做到。

    而在外势上看,假如两家分院因此役改换阵营,对紫云城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会不懂?

    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居然不同意!

    “当然不同意。”

    十三郎异常肯定地回答道:“我自仓云而来,冉不惊是我老乡,而且在此战中帮了我的大忙,除了他,没有人可以提前退出。”

    哄!

    全场再次哗然,人们意外震惊的同时不禁觉得好笑,暗想这样明摆着的挑拨离间能有用?十三郎到底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怎么会说出这般不靠谱的间言。

    逗孩子呢!他当别人是傻子,把夜莲与五雷当做易妒擅嫉的无道昏君对待,会不会太荒谬,也太幼稚?

    千万双眼睛齐齐看向十三郎,希望在他脸上找到一些讥讽调侃痕迹,如此方能证明,这是他的又一次心理战,是对彼方的又一次嘲弄

    事情完全不像人们所想,十三郎神情郑重无比,严肃无比,感慨真诚都不缺,唯独没有调笑的意味。

    “我说的是真的,假如没有他,这些人的心理不会那么容易崩溃。再说冉不惊此前没有伤及紫云的任何人,甚至连花花草草都没有伤及;除了感激,学生是在想不出该如何想。”

    回过头,他朝另外三人说道:“他们不一样,比如这位老婆婆,虽有小错,可她的宠兽已死,按理可以抵消罪责。只可惜家里人不体谅,除非她有魄力不受指挥自动退出,否则便只有打下去。”

    “至于你们俩。”

    十三郎冷漠的目光在余下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微微一笑。

    “想到一个笑话,说给大家听一听。”

    “一群强盗盯上一户安分守己的善良人家,贪其地窥其财,甚至还觊觎人家的女子美色。强盗们纠结到一起,彼此壮胆相互鼓舞,在一名头领的带领下冲进那户人家的院子,毁了大门砸了篱笆,踩坏田地偷走庄稼;没想到那户人家养着不少家丁,在家主的指挥下关闭大门,操起扁担拿着钉耙与手持刀枪的强盗搏斗。结果是,一部分强盗砸出刀投出枪,然后对那些准备反击家丁们说:哥们儿,咱别打了,我这就走人。”

    哄笑声渐起,初始零零散散,慢慢被一些人、进而无数人呼应。

    “有意思,世上真有这样的强盗。”

    “呵呵,确实有,眼前就有。”

    “还真是,哈哈!”

    笑着笑着,人们忽然间发现,来自空中的压力原来也没那么可怕,甚至有些可爱可乐起来。

    “挺好笑的哈,不过大家别以为它是笑话;这是我的亲身经历,是真实发生在一个叫龙之传人身上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十三郎的神情有些寥寥,挺拔的身形透出几分萧瑟的味道。在他俊逸的脸庞上,竟带有老人才有沧桑句落寞,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说不出愤怒。只是这种味道并没有让他显得颓老无趣,反倒增加几分深邃与幽远,别有魅力。

    “帅,真是太帅了!”严萌想笑,眼里却莫名觉得酸涩,心里对自己大为不满。

    “干嘛呀这是,哥哥说得多好。”

    笑声渐歇,闹声平息,人们感受到一股另类的沉重,开始默默等待。

    十三郎抬起头,说道:“不论战斗还是战争,都不是一方说停止就可以停止,既然伸了爪子,就要做好被人砍掉爪子的准备。”

    略顿了顿,十三郎朝空中两为大拿施礼,平静而坚定地说道。

    “想退出,等我剁了他们的爪子。”

    他的话到此为止,战场上的画面也为之定格。

    那一刻的紫云城,彻底安静下来。

    ……

    ……

    道院大比不是杀戮竞赛,当一方觉得不能力敌,或者因为其它原因想要退出的时候,本该无人可阻止。然而在几种极其特殊、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形下,另一方的确拥有不准的权利。

    比如现在这样。

    一方登台,施展神通法宝朝另外一方攻击,不管攻击有效还是无效,被攻击的一方尚未来得及反击,发动攻击的一方忽然就不想再打下去,便需得到对方的同意。

    换言之,谁都不能打一下就跑,那会形成漏洞,让有心无脸者钻漏。

    这条规矩原本很多余,道院数千年历史从未出现过类似的先例,然而在今天,在这个一波三折紧张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比斗之中,十三郎作为被攻击的一方,悍然说出注定会铭刻万古的话。

    “不准!”

    冷漠,狠毒,决绝,不容抗拒。

    空中,两位身份尊贵的大拿彼此相望,纷纷摇头苦笑。他们想世间竟有这般得好卖乖的人,紫云道院竟能培养出这般憨蠢痴傻的蛮汉,当真是千古奇谈。

    两名小辈能否抵挡十三郎的一击是小事,他们的生死也是小事,大拿阻止比斗是为了亮明态度,并非真的在意他们的性命。

    然而重要的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后,我们该怎么下台?

    “说得好!”

    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起,蛮尊雄壮的身躯跨出传功崖,朝十三郎挑起拇指,狂笑说:“好小子,怪不得这么招人爱,连老子都忍不住喜欢上你了!”

    台下万人失色,同情的目光看向十三郎,心想这又算怎么回事?

    “呸呸呸!”严萌连吐几口唾沫,差点当场晕倒。

    十三郎平静抱拳,说道:“多谢前辈。”

    尊者与矮汉面色阴沉,心想你这个该死的蛮子,是不是该先和我们打个招呼?

    蛮尊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说道:“就这么定了,比斗继续,呃还有,那个姓冉的小子,你到底还打不打?”

    “这货,不傻啊!”袁朝年瞅了一眼蛮尊,内心好生感慨。

    “师尊好帅!”严萌在心里叫好。

    ……

    ……

    打不打?

    打不打?

    冉不惊好似被千万之蚂蚁不停抓挠,心情莫可形容。精修六欲,他对情绪的控制炉火纯青,几乎没有什么能令其动容。

    然而此时此刻,他犹豫了。

    或者说,他陷入了迷茫。

    “别撑了,不管你对我作何看法,之前帮了我的忙是事实。”

    十三郎讥诮的眼神望着他,那张恶毒的嘴巴继续喷吐着令人厌恶却又不得不深思的话。

    目光从冉不惊身上移开,十三郎瞥了一眼夜莲,回头指向那三名对手,冷漠的声音说道。

    “和你一起作战,他们怎么放心?”

    冉不惊为之苦笑,其余三人同样为之苦笑,就连空中的尊者,崖上的五雷,成千上万的学子,都通通为之苦笑。

    不同的是,有些人苦笑是真的苦,有些人苦笑却是因为甜,无法形容、不便说出却又快意莫名的甜。

    十三郎又说道:“你若留下,胜无功败必究,自己怎么能甘心?”

    回过头看一眼夜莲,他说道:“她又会怎么想?”

    什么是恶毒?

    这就是。

    “够了!不惊兄回来,此战,我院认输。”

    夜莲终于按捺不下心中怒火,绝美的脸上再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与愤怒,开口道:“萧十三郎你得逞了,可你也失败了。”

    十三郎问道:“怎么说?”

    夜莲回答道:“这一战的胜负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想安下钉子的念头无法得逞,此即是败。”

    “钉子原本就在,何须我来安?我不过在钉子上补上一锤,让它钉紧钉死一些而已。”

    望着冉不惊失意退去的身影,十三郎平静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枚钉子都已经插死,谁都没办法再拔出来。”

    言罢,十三郎飙身狂进,扑向他的下一个对手。

    战台之上,更狂暴的风云再度掀起。

    ……

    ……

    某地此时,老少相对无言。

    良久,老人落寞叹息说道:“老了,真老了,虽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老夫确实老了。”

    大先生沉吟说道:“我得去看着点,别出什么乱子。”

    老人挥手说道:“不必了,眉丫头在那里,又有蛮子帮衬,出不了什么大事。”

    大先生为之沉默,心想他若总是在钢丝上行走,难免有一天会失足。

    老人说道:“倒是另外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办。”

    大先生静静地等着。

    “你去陪陪魔使,毕竟远来是客,总这么晾着不太好。”老人淡淡吩咐道

    “不要再考虑大比,把精力放在外域沙场,那才是大事。”

    (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三章:命!

    大先生问道:“老师,外域究竟是什么,为何您一直不肯细说?”

    “不是不肯,是不能,也无法说个清楚明白。”

    院长脸色平津,但从其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可以看出,这位行将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途的老人有着无限感慨,甚至,有一抹隐藏极深的惧意。

    大先生望着老师衰败苍老的面容,眼神越发明亮。

    “为师知道你一直为没有参加外域沙场耿耿于怀,如今机会来了,难免心情ji荡难以自持;只是为师必须要告诉你,将来若由你率队征战,务必牢记两个字:谨慎!”

    院长目光凝重,极为认真地说道:“虽不能完全肯定,但据我三次进入外域得出推断,那里极可能不仅仅为沧浪星所有,也不仅仅是灵魔两域之间的争斗,而是藏有星空隐秘,是一个涉及到仙人的狩猎之所!”

    “仙人?狩猎!”大先生的目光越发锐利,好似两柄出鞘的剑。

    “不错,对于那些啸傲星空的仙人来讲,似沧浪星这样的所在,难道不像一块块山林?似我等这样的修士,岂非正是一头头……圈养起来的猎犬?”

    老人的声音平淡中有着止不住的悲哀无奈,缓缓说道:“当新生的幼犬长大,当猎犬的数量增加到需要降低才能不伤及根本,就是用到外域的时候。”

    他说道:“这是为师的猜测,但它很有可能是真相,是我等世世代代面对……也不得不面对的命运……”

    “人各有命,这是我们的命!”

    ……

    ……

    新纪之战后,甚至在那次大战之前,每隔一段时间,沧浪星都会接到仙谕,在整个星球范围内组织起庞大的队伍,到一个名为外域的所在参加名为升仙试炼的活动。

    而对那些参加试炼的普通修士来说,它就是一次单纯的狩猎与杀戮,搜索抢夺各种珍稀材料与异兽的寻宝之旅。毕竟在他们眼里,升仙乃是化神之上才能考虑的终极目标,修为远远达不到要求的他们在进入那里后,心中所想的只有两点。

    一是活下来,二是抢到更多宝物。

    然而对如院长这种层次的人来讲,因其站位不同,接触层面不同,方有心考证外域的起源与目的。老人第一次作为懵懂修士,他和多数人一样ji怀亢烈,满心充斥着对宝物的向往与对魔族的仇恨;然而在九死余生余生的厮杀中存活下来后,他发现一个几乎无法相信的事实。

    外域沙场除了那些被称做异族的土著与凶兽外,还有来自其它星球的修行者!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出于本身固有的谨慎,他并未直接向带队之人询问,而是通过侧面打探,与自己的所见所历结合起来思索,逐渐产生一个让他惊骇欲绝的猜测。

    外域的确是一处狩猎之所,然而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却不是他、带队、甚至包括来自仙灵殿的使者所能决定!

    几番杀戮,院长在远比魔域秋猎更加残酷的沙场上活了下来,之后随着修为增加,他先后作为分队使和道院总使的身份再次进入,对外域的了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越深入,便越是不安。

    渐渐地,他心中萌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推测。

    或许,所有参加外域沙场的人,都是猎物。

    ……

    ……

    “穷极一生,因我固守道院不服征召,始终不肯进入仙灵殿供职,无法接触到外域的真正隐秘;如今更因昔年伤患修为止步,也失去了继续追查的资格。这一次的沙场之行,老夫是看不到了。”

    老人脸上透出几分疲惫,淡淡说道:“此次大比,假如五雷无法成功,为师还有一次指派道院分使的权利。我会让你与五雷搭档,分为道院正副使。”

    “五雷?”大先生冷漠的脸上浮现几丝厉意,忍不住反问道。

    “别在意他的所为,不管目的如何,五雷终还是九尊之一,先不说修为战力出众,单说其曾经有过外域经历,就是一笔宝贵财富。此外你要牢记,道院二十七分院,每一个都是真人亲手所创,可以争执,不容分割!”

    “不管是黑还是白,不论谁是正谁又是邪,你们都是道院的人,这一点是根基,不能变,也不容改变。老夫不指望你们和睦,只希望你们能管好各自的队伍,要顾全大局。”

    老人说道:“同样的话老夫会对五雷讲明,切记不可做意气之争,更不可持强斗狠。外域沙场不是道院,也不是灵魔种族之争,而是比之更残酷无情、纯粹冰冷的杀戮血海!”

    声音转为严厉,他说道:“以你的修为与心性,必能发现为师曾经发现的一切,但为师希望你不要去探查,将精力集中到学子身上,尽可能将他们……多带回几个!”

    作为沧浪星最最顶尖的那个层次,院长纵横一生,无所畏惧,从未如现在这样疾言厉色;大先生默默体味着老师话语中包含的忧患惊恐,恭谨施礼。

    “弟子明白。”

    明白,这是一个简单却包含着多重意味的词汇,老人望着自己这名悉心呵护并寄予重望的学生,心里忍不住想如果仅仅是让你明白,老夫又何必说得这么明白。

    “罢了,大比尚未结束,虽说那孩子表现不错,将一切都运用到极致,可毕竟还没有出结果,也许五雷终偿所愿,成为新一任院长也说不定。”

    老人不想再就此事多言,自嘲般说道:“那样也好,老夫可以真正清闲下来,再也不用多想。”

    听了这番话,大先生沉默后说道:“他做不到,也做不好。”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且看吧,如果萧十三郎打赢夜莲,带他来见我。老夫将外域沙场的一些经验说与你们听,也好有个准备。”

    大先生说道:“只有不到十年时间,就算他的天赋战力都极为出众,修为恐怕难达元婴境,如何进得了外域?”

    “没关系,老夫若不失位,多少总能有些特权。”

    老人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神情,似随意说道:“别人可以不去,他必须要去,一定要去。”

    ……

    ……

    “谁又在算计小爷,还让不让人过日子!”

    战场上,十三郎突然打了个冷噤,神情越发冷厉。

    身边火云弥漫,中条条蓝焰组成的灵蛇纷扬穿掠,中年修士手如捻花,眼里闪烁着惊慌恐惧的神情,嘶声厉吼。

    “不可能!你又不是火灵之体,怎么可能吞噬火焰?这绝不可能!”

    “火灵体才能吞噬火焰,谁教你的?”

    十三郎信步前行,手指轻弹的同时张口猛吸,一条条火柱如万流归海,四面八方朝中央汇集。除了那些火蛇让他稍有忌惮需以神通化解外,中年修士引以为傲的火系神通,竟好似补品一样被他一一吞入腹中。

    玩火的人遇到不惧火的对手,这一仗还有得打?公平讲,若是比其操纵火焰的能力与技巧,十三郎拍马也赶不上对方半点;然而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怎么做,也不问他变出多少种花样用出多少技巧,除了那些蕴含本命丹火的灵蛇,通通一口吞下。

    这是境界的差距,层次的压制,就好像元婴与结丹间的对比,不可逾越。

    十三郎曾对鬼道说他不愿与结丹修士争斗,其自信来自多个方面,其中主要的一条便源自于此。在境界相当的战斗中,除极个别身具异能和特殊宝物的修士外,大多数人依靠的还是对各系神通的技巧与操控;火系作为最常见、威力也最大的一门神通,必然为众多修士所采用。

    眼前的中年修士就是如此,凭着对火焰的精深理解,他曾无数次次击败对手,成为单以神通获胜的那几名副将之一。

    然而有利必有弊,不断的胜利让他受益,同时带来悲哀,除了火,他几乎再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有效手段,面对十三郎这样既有超强肉身、底牌无尽又不惧怕火焰的人,只能落到任人窄割的份上。

    “你根本不算个修士,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火,你简直不是人!”

    中年修士不甘心却不能不甘心,无助地停止施法,哀声怒吼,呆呆自语。

    他身上还有法宝,有灵符,还有无数堪称绚丽的火焰神通没有施展;然而无论他用出什么,十三郎根本不予理会,也不做任何反击。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前走,速度不快,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坚决地向中年修士靠近。看其摸样,竟似要等到对方耗尽法力,没有任何招数可用的时候才会满足,再发出致命的一击。

    这是压力,是折磨,是无声而漫长的煎熬。

    ……

    ……

    中年修士放弃了攻击,或者说放弃了抵抗,他用呆滞的目光看着十三郎,看着他安安静静地来到自己身前,轻轻抬起手。

    “这不公平。”

    “你说的对,我给不了你公平,只有公道。”

    十三郎一指点在其肩头,诚恳说道:“人各有命,这是你的命!”

    血光乍现,中年修士的左臂无声而落,惨嚎阵阵,身体踉跄而退。

    空中绽放出绚丽的红花,仿佛一团火焰在跳跃。

    “你出手了,你出手了!”

    修士眼神中恐惧与惊喜并存,尖叫着大喊道:“我认输,我现在认输!”

    比斗至今,他是第一个认输都如此兴奋的学子,却不是唯一的一个。紧跟着中年修士的声音,另一名大汉与那个老妇随之受创而退,同样发出祈求。

    “我认输,我认输了!”

    十三郎没有再看他们,一直淡漠的脸上渐浮出几丝讥讽,抬头环顾四周。

    “还有谁?”

第两百九十四章:缘!

    三千里山河八千里云,指的是天高云阔易给人带来遐思与旖念,此刻的传功崖,天空无比辽阔悠远,却没有半点星云。

    他又拿出那张黑沉沉丑陋到夸张的轮椅。于万千张无法合拢的嘴巴注视下,飘然而去。

    “我靠!”

    蛮尊半天才傻乎乎地叫出来,跨步跟上。身边同行的还有胖尊者与那名矮汉,令人好生不解。

    “真是个畜生!”夜莲的身体微微起伏,心里厌恶地想。

    ……

    ……

    “都散开都散开。小辈儿一边凉快去,本座和这小子……和十三少爷唠唠。”

    蛮尊很蛮横,同时还很好学,每逢发现什么精彩的话,他总会虚心以受,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应用的场合。据说此君有个专门记载各种奇谈怪论的玉简,珍视的程度不下于超极品法宝,里面的内容的之丰富,足以让最勤奋的人望而却步。

    “萧哥哥好厉害,好狡猾。好奸诈,好……”

    别人不敢违背尊者意愿,严萌却不买账,一把抓着十三郎的胳膊问东问西,待发现蛮尊面色不善。她立即挺起胸膛,严肃说道:“我给哥哥治伤。”

    十三郎轻轻抽出险些被扭伤的手臂,说道:“没啥大事,留下。”

    “小伙子真大气,硬是要得!”

    蛮尊不知为何高兴起来,挑起拇指说道:“赶紧给我说说。啥是龙之传人,我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个种族?”

    十三郎震惊抬头,心想难不成自己遇到另一位“前辈”,乡音如此浓重。

    胖尊者看不下去,说道:“蛮子别闹了,说正经事。”

    蛮尊瞪起眼睛说道:“我说的就是正经事!比什么都正经。”

    胖尊者懒得和他争,转过头对十三郎说道:“告诉本座,你因何能够吞噬灵火而不伤。”

    十三郎心中微凛,尚未想好如何回答,矮壮汉子紧跟着说道:“告诉我,你从何处得来的吞天朱蛤。”

    十三郎心头再凛,旁边蛮尊又抢过话头,闷雷般的声音说道:“别管他们,你先告诉本座,那头憨驴可是山君门下,为何会跟着你。”

    “先告诉本座,你可是灵魔异体?”

    “你可去过魔域?”

    “你还记不记得得岩渠?有没有答应他什么?”

    “你是不是参加过秋猎?”

    “魔蚊异变是不是因你而起,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你从哪里回的灵域,是不是经二层之口?”

    “仓云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你干的,是的话和本座说一声,我替你回圜一下。”

    三张嘴巴不停开合,说出每句话都让人心惊动魄,每件事都足以引发滔天波澜,严萌开始还撅嘴表示不满,听到后来彻底傻了眼,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十三郎也傻了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心想丫有病呢?当自己是什么人了,比院长他老人家还大?

    敌我都没有搞明白,几个人竟然问出如此多隐秘之事,若不是他们自持身位无人可及,便只剩下一个解释:他们有病。

    先不说如今十三郎声名赫赫,且为紫云立下汗马功劳,就算他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学子,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又怎会轮到外院之人教训?

    哪怕他是尊者。

    再说了,为什么廖湘眉不来?为什么紫云道院没有一个人相陪?为什么他们不在乎五雷的看法,又为什么这么多问题?

    带着一脑门子的疑惑,十三郎从震惊到凛惧,由惊疑到麻木,最后干脆不去想什么前因后果,极其潇洒地摊摊手耸耸肩,彻底装起哑巴。

    他心想爱谁谁爱咋咋地,小爷不搭理你们。总不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几大尊者教习图谋不轨,做那绑票勒索之事。

    这时候,胖尊者忽然说了一句话,令十三郎勃然色变,再无法保持默然。

    “你在落灵城的时候,可曾见过……认识紫依?”

    ……

    ……

    “你认识紫依,呃不,你认识老师……还是不对,老师真的叫紫依?”

    四年多了,十三郎不知多少次回想,假如自己幼年时没有遇到那个紫色身影,他恐怕难以接触到修真奥秘,甚至很可能在山野里夭折;假如没有落灵城的惊鸿一瞥,他也不会在聚贤楼苦役三年,更不会有后来的师徒情谊。

    当然,也就不会有那次灵机乍现,不会有一个穿着紫色衣衫行走世间的“少侠”,且有了十三爷的雅号。

    深山雪海,六七岁的少年挣扎求生,再一次与落单的夜狼搏斗中,少年错估了自己的实力,行将成为妖兽之粮。

    那是他独自面对的第一个冬季,很可能是最后一个。

    一抹紫色自天而降,夜郎眼里的得意与凶狞尚未散去便被击杀,少年望着那条渐渐走过来,为他抚平伤痛、留下丹药与生平第一把灵器,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紫色身影,沉默而坚定的想。

    “我要记住她。”

    他看不到紫影的脸,却记住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温柔且蕴含着忧伤的眼,无论手里做什么,那双眼睛里都有挥之不去的幽怨,令一名本不知愁却知愁的少年心碎。

    紫影并未给少年带去实质性改善,她只是治好了他的伤,留下几颗丹药与一把质地不凡的灵匕,因她看出少年的修为,只能驱动这个层次的法器。或许在她看来,这个少年并不能存活太久,不值得,也没有必要浪费灵物。

    然而她还是做了,做了一些对她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余下的,全部交给老天,交到少年自己的手中。

    她不知道,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次的邂逅,那一次的有心活无心之举,给少年带去怎样的巨变,带去怎样的勇气与决绝。

    还有希望!

    利用灰烬中扒出的余物,利用自己平日与父母游戏耍闹时藏于各处的杂物,他已经独自一人支撑了将近一年,已经支撑了太久太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倒下。

    稚嫩幼子于深山中求活,最大的敌人不是妖兽,而是他自己,是那种足以让任何人发疯的黑暗与孤独。

    自那一天起,少年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准确的说,并非只有他和杀害其父母的仇人。

    胸中阴霾虽无法尽去,却已投下一丝轻阳。

    极细微的差别,带来的是翻天之变,是改变整个世界、世界因之改变的机缘。

    或许是因为冬天的雪太白,那一抹紫色在雪地的映照下太过艳丽,太过耀眼,在少年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自然而然的,当少年拥有自保的能力,逐渐从深山中走出进入真正的人类世界后,便有了“紫衣”进而演变为“紫依”的过程。

    “衣是衣服,衣服怎么能做人名?用依,依靠依偎依托,都挺好。”

    十三郎还曾无数次在心中感慨,不知道师傅到底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还是假装不知道,一直不愿以真容示人。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真的叫紫依!

    更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经多年后,竟然在这样一个决然想不到的场合,从一个决然想不到的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得知她的消息。

    “老师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会认识老师?你到底是……”

    十三郎死死盯住胖尊者的脸,全然忘记自己话中透出了多少可供人参照分析的素材,他等不及仔细分析,不愿费神权衡利弊,只想知道结果。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举在手中,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可认识它?”

    “离火令!”

    三个人的脸上露出震撼,同时同声为之惊呼。

    ……

    ……

第两百九十五章:亲!

    “今天所谈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大先生如果不高兴,大可不问情由一指头将陆默捏死,如此作为,着实自跌身价。

    大先生并未释放威压,陆默行动说话如常,当然,他不会因此认为对方是个好相处的货,然而事涉种族颜面,身为魔族圣子,理当有所表示。

    陆默想了想,说道:“晚辈不才,身边亦带着刀。”

    大先生笑了笑,回身朝魔使说道:“这就是魔王宫的圣子?”

    面对这样肆无忌惮的挑衅,魔使神情依然平静,微笑回应道:“血杀圣子刚入魔宫,位列三级圣子,此行带他来,是因为秋猎中他与萧十三郎并肩作战,情谊颇为深厚。”

    “并肩作战?”

    大先生并未急于否认什么,反问道:“既有并肩的资格,是否意味着一年多以前,这位血杀圣子与我道院学子萧十三郎对比,实力相当?”

    魔使思索后回答道:“依照我们掌握的情形看,假如不考虑兽宠在内,当时的陆默略胜一筹。”

    “哈哈,这就对了嘛!”

    大先生快意大笑,神态轻松愉悦无比,说道:“以道友之见,假如现在让萧十三郎与这位圣子对垒,胜负如何?”

    魔使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说道:“大先生言过了,若以三级圣子对九名副将,岂非是对道院的不敬。”

    言外之意便是,除了十三郎,那九个里面随便挑出来一个,甚至多出一两个,陆默皆可战而胜之。

    “道友擅辩,我所不及也。”

    大先生自然明白其所指,微微一笑便将这个话题抛道一边。说道:“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讲,萧十三郎自回归灵域后实力大涨,进步之快,远非身在魔域时所能比。先不谈什么故土乡情,单凭这一点,也不能将他纳入魔修范畴?”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却也算不得错;试想一下。假如魔修需要道灵域才能迅速提高修为,那还要魔域干嘛?还去魔域做什么?找不自在?

    “是灵还是魔,总归要他自己说了算。别人纵然强求,既无道理也无趣,且失了身份。”

    魔使没办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好改打感情牌。

    “秋猎之事,如今在魔域人尽皆知,萧十三郎安置穆家寨诸人进入火云山,更证明其情深义厚,还有燃灵少主与其义结金兰,魔魂圣子一度与之以主仆相称,天狼血杀两族也都与其如兄弟姐妹,此番种种,哪里能消除得了。”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却似有无数针芒隐藏其中。似随意说道:“老朽经过细查得知,萧十三郎的确出生在灵域是没错,然而无论是在落灵还是紫云,他都没有受到过什么公正的待遇。比如落灵之变,让其与仓云第一大宗门结仇。甚至还得罪了战道双盟。进入道院也好不到哪里,屡屡被学子挑衅为难不说,还曾经历数次生死危机。”

    老人仁厚的双眼蕴含着感情,不无感慨地说:“试想一下,如果让他自己来做选择,究竟是会觉得灵域更好。还是魔域更亲呢?”

    句句不在理,字字带着刀。

    大先生听得连连摇头,比他更加感慨的声音道:“道友这张嘴,堪比十万强兵。”

    老人平静说道:“大先生谬赞,老朽就事论事,句句皆讲实情而已。”

    大先生说道:“你这些事情若是传扬开来,萧十三郎必将寸步难行,不为灵修所容。”

    老人微笑说道:“既然如此,只要让老朽带他回家,一切自解。”

    大先生朝他摇摇头,竟又将这个话题扔到一边,反过来看向陆默。

    他问道:“你说你与萧十三郎并肩作战,共同对付那只银色蚊王。”

    陆默楞了一下,随即忙回答道:“正是。”

    大先生点点头,说道:“那你怎么没有死?”

    ……

    ……

    “我……”

    陆默张口结舌,脸上涌出羞耻愤怒的神情,不知该如何是好。身旁魔使微微色变,心里暗呼不妙。

    大先生静静地望着他,说道:“如果是麦少飞来此,说服力会强上很多。”

    魔使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大先生抬手阻止,依然朝陆默说道:“你可知道,刚才本座为何说血杀族的刀没有到?”

    陆默艰难摇头,脸上神情越发艰涩。

    大先生说道:“血杀一族凶名赫赫,我灵域修士常有听闻;老实说,不少人从心底感到惧怕,终身不愿看到那一抹刀芒。”

    “本座修的是剑,以往也没有见过血杀修士,但我知道,能够闯下如此声威,血杀刀凭的并非刀锋如何锋利,也不是刀意如何凌厉,而是一颗砍山破峰,甚至斩破天地之心。”

    “刀之道,所重者便是刚猛与无畏,哪怕面前有千山万水,也要一刀砍之。传闻血杀族长修士常在幼年时便深入兽群,以厮杀锻造心境,以血腥洗染魂魄,不断磨砺时时见血,方能逐步领悟血杀之道的要旨。”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从典籍中记载的情形来看,这才是血杀刀的精髓。”

    大先生轻蔑的目光望着陆默,淡淡说道:“能够修成这种刀意的人,永远不会以‘贱’自称。什么贱名入我耳为你之幸这种话说出来,你便已不配称为血杀,更不要说还虚言哄骗,妄图以之换取所需。”

    再次阻止想要开口的魔使,大先生说道:“你的刀我已经看过,按照刚才所说的情形,假如你当时全力出手,蚊王必定将你列为头号目标。换句话说就是,你当时就会死!”

    “我为什么要死!”陆默终于按捺不住,嘶声怒吼。

    “因为你该死,活下来就是该死,若当时死了,反倒会是真的活。”

    大先生没有再看他一眼,淡淡的声音说道:“称贱必贱,萧十三郎虽然有点蠢,好歹也算有几分骨气,怎会与贱人做朋友?”

    “更别说什么兄弟。”

    ……

    ……

    没精神改了,就这么传上来,糙点别见怪。

    老枪!

    ……

    ……

第两百九十六章:忧!

    对魔域的修士来讲,道院是个神秘而又可恨的地方,曾有人说,假如将道院从世界上抹去,灵域三足失其一。

    这种比喻带有极其不负责的主观性,无论道院在灵修心中的地位多高,它都不可能拥有灵域三分之一的力量,甚至五分之一、十分之一都没有。同时它也不是灵域内最高的那幢建筑,无法拥有某种玄奥而无法解释的精神灵力量。

    就道院内部而言,除了更加神秘不知身在何处的内院,九尊便是道院的脊梁。每临大事,必有九尊的身影出现,且每当其出现,事情总会引刃而解,甚至比道盟处理得还要顺当。

    尤其在灵魔间发生争执的时候,这种作用便体现得更加明显,道院就好像隐藏在暗处的巨兽,总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发挥作用,给魔域修士带来一抹浓重而无法化开的阴影。

    无法攻破,便只有渗透,灵魔之间并非永世相往来,身负灵域维持稳定的重责,魔王宫与道盟还有道院之间都存在着某种桥梁,遍布分界线的一条条通道可以拦阻普通修士,却无法让窥探者怯足。

    然而让魔王宫失望的是,道院看似松散无状,实则如鞠清之水,难以再其中掺入墨色。数千年下来,不知多少优秀的魔域儿郎为此丧生,甚至是迷失。

    秋猎之变,骤闻萧十三郎之事,魔宫大惊大怒之后大喜,不惜血本将以往发生在魔域边陲的事情查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发生在落灵城的往事也历数一遍。再后来,随着道院大比的临近,各种关于萧十三郎的消息渐渐传开,也传入魔宫,便得出一个令人安慰快慰喜慰的判断:此人可得!

    这句话不完整,完整的说法是:若不可得,便不可留!

    可取不是因为萧十三郎那点实力。而是因为他的经历与现在的身份;不可留的原因与之类似,只不过变了方向,是因为萧十三郎在魔域的经历与身份。

    对应的。便有了此次魔使之行。

    ……

    ……

    “紫云真人一代天骄,非只为灵修供奉敬仰,连我辈魔修也多有向往;老朽常与宫内尊者语。谈及真人大业,均言其行惠及万古,是为我辈之楷模。”

    圣子受辱,魔使却没有什么失望失意的表情,转而缅怀起先贤功业,由衷赞叹道:“老朽私下认为,假如魔域有类似的机构,将百族之长加以综合,不出千年,灵魔对比必将发生根本转变。大势可期。”

    老人丝毫没有避讳大先生的意思,当着他的面谈起两族之争,竟好似宫内秘密磋商。俯瞰着脚下,他的目光落在那两行仿佛要穿透天地的字迹上,感慨说道:“今日得见真人手迹。老朽此行不虚,此生不虚。”

    大先生微微一笑,说道:“道友之言甚合吾心,但有一点,我不敢苟同。”

    老人好奇问道:“哪一点?”

    大先生说道:“新纪之战前尚无道院,灵魔之争最终仍以平手告终。战后有道院,灵魔之势依然均衡,至今不变。窃以为时间再过千年,这种局面也不会改变,道友所言,实为过誉捧杀,不敢受之。”

    老人想了想,说道:“大先生难道不认可真人功绩?”

    大先生回答道:“非也,真人之业千秋不灭,纵历山枯涛灭亦难有人及。”

    老人说道:“然则大先生所言……”

    大先生说道:“视之不可目盲,信之不可无心,千秋并非永世,若一心仰仗前人功业,如何能够收复魔域,还我大好山河。”

    他说道:“当年真人创立道院,其目的也非避世苦行,而是聚集灵域亿万勇莽,拓土拔营。我等真正要继承的不是道院,而是先贤之志,唯如此,方不负万民之望。”

    老人说道:“大先生好气魄,老朽叹服。”

    大先生说道:“叹服就不必了,将来你我沙场相逢,敬我手中之剑即可。”

    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若真有那一日,老朽必定奉陪。”

    话头一转,他说道:“然而今日之局,道院面临分崩之势,需借助我魔修之手方得平定,岂非失了真人意愿?若是连守业都做不到,又如何谈及恢复疆土,扬真人之志呢?”

    听了这番话,大先生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他回头望着老人的双眼,饶有趣味地问:“道友能否告诉我,萧十三郎究竟在魔域惹怒了谁,让你们非得之杀之而后快?”

    老人微楞,随即洒然道:“大先生说笑了,大先生何处此言?”

    大先生有些无聊地挥手,淡淡说道:“道友不愿说也是正常,只是不要用这种欺瞒手段来对我,有失体统。”

    老人沉默下来,良久才叹息说道:“不管怎么说,萧十三郎至亲挚爱之人皆在魔域,先生将他留在道院,殊为不妥。”

    大先生冷笑说道:“妥不妥,道院自己会判断,何劳魔宫操心。”

    “然则灵修千万,恐非人人皆如大先生这样想。”

    “那又如何?”

    “老夫以为,假如萧十三郎知道他在魔域所为已被魔宫知晓,不知会不会为那些亲近的人担忧;若是灵域修士得知其经历,心里又会作何想法;还有道院学子,假如被他们知道这些事……此外还有战道双盟,恐怕也……”

    老人迎着大先生渐渐变冷的眼神,神情平静缓缓说道:“不如,你我做个约定如何?”

    大先生冷漠回答道:“除了战斗,本座从不与魔域修士相约。”

    “先生不要急着拒绝,请容老朽说完。”

    “讲!”

    “先生可否与我一起见见萧十三郎。老朽当做先生的面,问问他自己的意愿。以先生之量,以先生之负,同时也为道院日后的安宁计,相比先生不会拒绝老朽的这个提议吧。”

    他的目光平静如幽深之海,徐徐说道:“老朽认为,萧十三郎听了我的话。一定会认可自己的魔域身份。只希望到那个时候,大先生不要再做阻拦,容我带他回家。”

    大先生微微挑眉。心想他究竟捏着什么筹码,竟一副智珠在握的摸样。

    老人微笑说道:“大先生适才教导圣子,当斩天劈地方可得刀意精髓。可谓金玉良言;老朽略通剑道,以为剑者固与刀不同,也有相通之处,若是……”

    话虽没有说完,大先生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洒然说道:“道友误会了,我不是顾虑萧十三郎,而是替道友你担忧。”

    “这话怎么说?”

    “这话应该有萧十三郎来说。”

    大先生答非所问,微讽说道:“也罢,待此次大比有了结果。我会带他来与道友想见,只是希望将来,魔宫不要因今天的决定后悔。”

    老人微笑着抱拳,为大先生的通情达理表示感谢,心想狠话人人会说。剑尊为一名后辈口出恐吓之词,未免让人失望。此时的他没有注意到,退至身后的陆默面色有异,眼中浮现出一丝隐忧。

    ……

    ……

    夜色降临,喧闹一天的传功崖恢复宁静,而在一个临时开掘的洞府中。几方巨头神情严肃,正展开一场集体审判。

    或者被审。

    “九尊并非特指某九个人,而是道院世代承袭的称号,换言之,道院始终保持着九尊之位,其标志便是九枚令牌。”

    火尊收回点在十三郎眉心的手指,神情有一丝疲惫与好奇,说道:“你这个火源从何而来,怎么如此霸道难驯。”

    蛮尊立即嘲讽道:“身为火尊,搞定小辈身上的一点火源都叫累,我看你干脆别干了,让贤吧。”

    矮汉竟也在一旁附和,说道:“正好,连令牌也在人家手里。”

    “你们懂什么,这火源……”

    火尊有心争辩,又觉得没什么底气,只好将目光投向十三郎,希望他看在自己劳苦一场的份上给个解释。

    十三郎显然是冷血生物,催促说道:“您继续说,老师为什么没有成为火尊,现在究竟怎么样?”

    看他的神情,俨然已将火尊当成窃取尊位的毛贼,根本不接别的话茬。

    火尊无奈说道:“紫依的祖上,也就是我的老师,便是道院上一任离火尊者;老师一族血脉奇异,天生对火焰亲近;如果对比起来,比之魔域燃灵族,也分毫不差。”

    “肯定比那帮魔崽子强。”蛮尊怒吼般的声音说道。

    火尊说道:“强不强先放一边,总之老师的血脉很珍贵,结果,便出了事。”

    十三郎目光渐冷,心想果然是怀璧其罪,魔域如此,灵域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说道:“道院九尊,难道也有人敢向其生事?”

    “九尊又不是天下无敌,不说那些隐秘不出的老怪,仅以我等所知,强于九尊的人便不知有多少。”

    火尊叹息着,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道:“具体情形就不说了,想说也说不清楚,总之老师出了事,紫依作为老师唯一的血亲,理当刻苦修行继承火尊之位,然而不知为什么,她把眼睛盯上道盟,没和我们商量就独自一人离开道院,改换身份潜入道盟,成为一名高阶执事。”

    “是商量了没什么用吧?”

    十三郎讥讽的表情望着他,冷冽的声音道:“难怪老师会那样。”

    “这个……道盟与道院,本为灵域两大支柱,涉及尊者,岂可因一些揣测……”

    火尊声音越来越轻,有些说不下去。

    十三郎冷冷地望着几人,点头严肃说道:“嗯,大局,但凡这种破事儿,总是与大局有关。”

    几大巨头齐齐低下高贵的头颅,竟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算了算了,这种大事轮不到小人物操心,我只有一个问题。”十三郎突然觉得烦躁起来,无力挥手说道。

    “老师现在在哪儿?”

    ……

    ……(未完待续

第两百九十七章:兆!

    “不知道。”

    似瞬间又似永恒的等待后,十三郎得到这个谈不上多意外的答案。

    仓云之行,十三郎早已从林拓等人口中得到过这个答案,对自己的残酷手段有充分了解的他明白,林拓不可能因为一名前任舵主说谎。

    之后他还曾向鬼道问及此事,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道盟的人不知道,身在仓云的古剑门不知道,遑论道院?

    不意外不等于不失望,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并不如何担忧的十三郎突然觉得揪心起来,好似某个不祥的预感正一步一步得到证实。

    心头涌起一股愤怒冲动,刻薄本性随之发挥作用,十三郎收回目光,冷漠说了一句。

    “果然是好同门。”

    静室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两大尊者一位教习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是好。火尊温厚平和的面容浮起一抹晕红,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面对一名身份相差不可以道理计的学子,面对仿佛要深入灵魂的讥讽,几大高人生不出丝毫训责的勇气,纷纷低头。

    严萌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怯怯说道:“萧哥哥,老师……紫依……您老师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十三郎轻轻嗯了声,回给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不安越发浓重,他用力点头。

    “那是一定的。”

    ……

    ……

    “不管你们是什么打算,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大比。明天就把夜莲搞定。”

    短暂的窒息后,十三郎看起来已恢复平静,只是声音听起来格外淡漠,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狠戾味道。

    “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两位算怎么回事儿?”

    冷眼望着火尊与矮汉,他说道:“别跟我说是无间道,那不是侮辱我的智商。是侮辱你们自己。”

    “无间道是什么?”

    蛮尊的脑子毕竟有点楞,接了一句才察觉此时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调闹,赶紧打个哈哈说道:“你说。你说。”

    火尊狠狠剜了他一眼,回头朝十三郎说道:“五雷这个人,你怎么看。”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十三郎断然回答。

    “咳咳,那个……”

    火尊接不下去,竟以求助的目光投向矮子,堂堂九尊竟被一名晚辈挤兑到如此狼狈,传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

    矮子无奈开口,商量的语气说道:“但是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有着雄才大略的人,这点你同意不?”

    十三郎冷冷地看着他,懒得搭话。

    火尊说道:“五雷要夺院,目的是将道院二十七分院整合起来。形成一股足以与战道双盟并肩的势力。从长远看……”

    “不用说了,下面的事情我猜得到。”

    十三郎实没有兴致再听一个俗套到极点的陈腐故事,又一次打断火尊的话。

    “院长老了,而且快死了,思想僵化老旧了。弟子们年轻有为奋发向上,抱团的抱团旁观的旁观,都等着关键的那一天来的时候抢人抢钱抢地盘外带为广大人民群众谋福利,从此天下太平共创美好家园,是不是这样?”

    他的语速极快,在不到三息时间里便将以往百年内发生的故事概括完毕。严萌甚至都没听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一旁傻乎乎地盯着十三郎的嘴巴,心想哥哥真厉害,说的真是有道理,我一句都没听懂。

    “不如我来给你们总结,三句话就可以说完。”

    十三郎嘲讽说道:“五雷无耻,你们无聊,整个事情无趣,没一点意思。”

    “大概……总体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作为整个事件的亲历者,院长的拥护者,蛮尊本有资格发表一些意见,起码对这种嬉闹调侃式的总结做些补充。比如内部隐患如何如何,外部情势如何如何,道院压力如何如何之类;当然了,最后必然需要一番义愤填膺的训斥,彰显本座之英雄本色等等。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脾气火爆的他此时突然觉得,原来自己等人所愁苦难熬的那些东西,就是如十三郎所说的那样,很无聊,很无趣,很没意思。

    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蛮尊索性懒得再想,横眉说道:“总之一句话,本座支持你!”

    旁边的人为之侧目,心想蛮子果然没脑子,弄得好像十三郎要夺院一样。

    “多谢前辈。”

    十三郎很给蛮尊面子,深施一礼说道:“若非您今日仗义执言,学生恐下不了台。”

    “那是……咳咳,不是,本座的意思是……”

    蛮尊好生幸福满足,搓着手神秘说道:“那个死胖子不简单,他没露真功夫你知道不?”

    十三郎认真点头,感激说道:“学生明白,所以学生将他撵走。”

    火尊再也忍不住,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他隐瞒了实力,还有,你怎么能肯定他会走?”

    十三郎抬头看看火尊,再将目光移向蛮尊。

    蛮尊说道:“不怕,这两个家伙虽然走错了路,可还没到不要脸的地步;既然他们已幡然醒悟,理应给个机会。”

    不理会火尊矮汉变成茄子一样的脸色和杀人的目光,蛮尊“悄声”说道:“你那个火呀那个赖皮蛤蟆呀……这个那个,你小子挺聪明,一定明白本座的意思对吧。”

    扑通一声,严萌当场晕倒。

    ……

    ……

    “我见识过六欲道法,很清楚它真正施展出来会怎么样。冉不惊的境界或许不够,但若论在这门功法上的造诣,应远不止之前表现出来的水平。”

    “至于他为什么会听我的话离开……”

    十三郎转回目光反问道:“两位前辈为何不想想,他为什么不离开?”

    自说出紫依之事后,十三郎很清楚自己在仓云的所为已无法在这几人面前赖下去,当然了,他依然不肯当面承认,只按照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来分析问题。

    “越是擅隐忍的人,便越是不肯屈居人下。没有打过不好下断语,单就目前看法,我认为冉不惊未必真比夜莲弱多少,只是因为五雷偏爱,且可能有其它不得已的苦衷,他才不得不忍下去。”

    “沧云宗少主,未来的一派掌门,天赋实力心机谋略皆为上上之选;更何况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冉不惊对夜莲有尊敬无痴迷,有仰望无敬畏,心神守得比谁都紧,这样的人会甘于女子裙下,谁信?”

    “一旦确认我具有和夜莲一拼的能力,冉不惊不会有半点犹豫。其它为兄弟复仇这样的事情,就我掌握的情况看,他恐怕根本不放在心上。在者说,报仇是可以拖的,而争位的时机却稍纵即逝;冉不惊是聪明人,怎会做这种傻事。”

    “类似例子我身边就有,根本用不着费心去想。”

    十三郎缓缓梳理着体内法力,淡淡说道:“前辈有心考虑这种闲事,还不如帮我谋划谋划,如何才能够迅速恢复实力。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明天一战不会那么简单,会有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没等火尊答应,他又道:“先说好,我可没求着你,别想把离火令要走。”

    ……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 第一时间欣赏锻仙最新章节! 作者:新兵扛老枪所写的《锻仙》为转载作品,锻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锻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锻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锻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锻仙介绍: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锻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锻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锻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