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拄琴老妪(4)
夜音的速度非常快,像是一抹紫电飞过,一步就已经加速到突破音障的程度,不过毫秒就已经贴到了夜樊身前。以阳皓辉目前的阶位,就算100%的神行在她面前也不过是条蠕动的蛆。元武交错在头顶,夜音跃起,音叉如两把剑刃纵斩而下,直奔夜樊的“人中”。
【特性提炼.音速.箭音】
音元能的28号特性“音速”,“箭音”正是由此特性提炼构造的元技。夜音可以把自身的移动速度提到几倍音速,大多元素师以“音速”演化的元技其实也都是这种加速效果。以她九阶的实力,箭音可以完全达到20倍音速。
但抡起效果,其实还是神行更好。因为夜音的箭音能提升的只有“移速”,而阳皓辉的神行则是“加速一切动作”。不过也正因为他们两人相性接近,夜音才会成为幽灵班的老师。在所有复仇计划之前,她是一名合格的老师。
音叉在急速的挥击中发出尖啸声,在空气中留下一连串扭曲的残影。烈风割面,撩动起她银白色的长发。可夜樊只是抬头淡淡的看着扑面而来的攻击,既不移动也不防御,甚至连眼皮都没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说:“太弱。”
气势汹汹的一记跳斩戛然而止,夜樊的准确的点在两把音叉交错的点上,仿佛一根钉在蛇颈七寸的铁钉。夜音也被顶在半空,她加力下压,那一指仍纹丝不动,感觉像在推一块铁板。
“没完!”夜音突然大喝,音叉以一个十字斩的动作分开。她在落地的一瞬间俯身再度冲锋,音叉拖在琉璃地砖上割出一串明亮的火花。
刺、挑、砸、割、砍……在与夜樊擦肩而过的瞬间,夜音完成了一连套的组合攻击。音叉飞舞,在空气中变幻成一团闪耀的银光。一层紫光包覆在音叉之上,并非因为碰撞,但音叉却开始了自身高频的震动。
【特性提炼.震动.刀音】
七大元素各有自己的特性列表,目前已经所知,每种元素都有110种可提炼的特性。从1至110,越是靠后的特性越难以学习,但特性提炼的效果也越强大。而“震动“正是音元能的110号特性……特性型音元素师能学习的最强特性!
天元界没有科技,自然不知道粒子匕首为何。但“刀音“的效果与其一般无二,梦魂学宫初建时,夜音就曾用这个元技一斩一座山头来改善地形……每秒九百万次的震动足以把那对音叉变成削铁如泥的名刀!
不光如此,超高频的震动让音叉每次的碰撞都能附带破坏力极强的音爆,哪怕能够正面防御斩击,无孔不入的音爆也能彻底毁灭敌人的听觉。
第一轮组合攻击,第二轮,第三轮……夜音围绕着夜樊高速的闪动起来,超频斩击从四面八方袭向夜樊,撕耳的音爆声让整个夜神宫都震颤起来。这也就是夜神宫,音姬住所不同凡居,任意一块琉璃青砖都能承载万吨之力。换成随便哪里,恐怕光是音震就足够夷平一切了。全力动手之下她终究没能再控制住自己不散出气浪,尖锐的厉风把风琴家徽两边的白纱撕得粉碎。
“太弱。”
攻势浩然,但夜樊仍不为所动。还是那根手指,她以同样甚至更高的速度一次次点在音叉的中央位置,分毫不差。能够切割大山的紫光在她的指间连道白痕都留不下来,更别提那些附带的噪音攻击,对于音姬而言,想用声音伤到她简直是个笑话。
夜音苦笑……尽管已经经历这么多次了,但她还是苦笑。太强了,强的可怕。到目前为
止自己这位姐姐连元能都没用,却已经又让她回忆起了脑海中那种绝望……不可战胜的绝望。但夜音不敢放松攻势,她的任务是拖延。她和夜樊同为音元能,互不相克也互不相生。
以她们之间的阶位差距让夜音任何攻击都不可能造成伤害。所以每次的挑战她都不是主攻
手……想要伤到四帝,就要用和“帝”之一字同等级别的力量!
震耳的脚步声传来,千机浑身灰烟缭绕也冲锋而来。凶兽般的铮然气势破体而出,如同
万军之将穿佩上自己的战甲。明明没有元能,但力量丝毫不逊于任何与他同年龄段可能存在的元素师。他脚踏纷飞的碎石而来,每一步都在可承万吨力的琉璃地砖上砸出深坑!
浓郁的灰烟在千机右拳流动,又缓缓沉入他的皮肤消失,仿佛被落入海绵中的水滴被吸
收掉了,灰蒙蒙的一层光镀上了他的拳头。最后一步!地面在他弹起的最后一步下绽裂如
花。随着而来的是他低沉的吼声:“【攻击强化】!”
夜樊暗自叹息一声,年年都是这个套路,也不知道换点新鲜玩意。夜音负责骚扰千机
想办法一击制胜,但每次结果还是被她一人一掌拍翻在地。她正想用另一只手格挡,但环
伺在侧的夜音突然加速了!
20倍音速,40倍音速……60倍音速!千机踏碎的琉璃地砖被她跑动扰起的风卷上天花
板。整整三倍的速度差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夜樊眼中原本清晰的身影模糊了起来。她坚若磐石的防御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高频震动的音叉第一次撞开了夜樊的点指。夜樊身体微微一歪,千机狠恶的拳风接踵而至。任何能够接近夜樊的机会千机都不会错过,上来就是全力。
自己的妹妹耍了心眼,夜音没撒谎,阶位确实没有进步,箭音这个元技却进步了不止一筹。这是一次很简单的偷袭,但夜樊还是有点惊讶。从前的这两人不屑使用这种小伎俩,可渐渐的,为了胜利,他们开始抛弃了自己无聊的自尊心。
青袍撩动,脚尖轻点。竖立在夜樊身侧的筝琴被挑起悬空了一刻,灰拳撞击琴弦发出铮铮脆响。磅礴的力量被完美格挡,偷袭失败。明明只是木制的琴,但受伤的却反而是千机。细韧的琴弦切入了他的拳骨,鲜血沿着琴弦流落。
音姬之手岂有凡物?千机没有讶异,这筝琴是夜樊的元武。还不等他再有动作,一直被动防守的夜樊第一次主动进攻了,她只做了一件事弹舌。
被飞来的山峦击中是什么感觉?
就是这种感觉。
凝如实质的声浪以夜樊为中心扩散开来,仿佛某种没有实体的领域轰然扩张!地板,墙壁,天花板……大堂中的一切都在这记声响下破碎。千机在被攻击到的最后一刻把夜音拉入怀中,两人同时以手塞耳如同炮弹般飞出,重重的砸进了殿门旁的墙壁里。
没有紫色光芒出现,也就意味着夜樊没有用元能。这连元技都算不上,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弹舌。
几秒之后抱在一团的人影从墙壁上滑落下来,烟尘散去,血
漫青砖。
夜音双臂软软的垂下,细密的断骨凸出皮肤,怎么都抬不起来。这还是她已经使用【盾音】保护二人的后果,一个以“传导”特性构筑的防御型元技。效果是一面紫色光盾,任何形式的攻击都会被化解力道改变方向。这招曾在夜音四阶时就可以帮助她硬接一只七阶火蝾螈的正面冲撞,这次却因为挡下一道弹舌音就碎成了渣。
千机的情况更不乐观,他七窍流血喘息粗重,灰烟已经稀薄到近乎消失。在撞上墙壁的前一刻,他用自己的后背充当肉垫保护夜音。如果不是【防御强化】的效果,都不用撞墙,在碰到那道音波的瞬间就已经炸成一坨肉泥了。
“还、还能站起来吗?”千机看着怀里的夜音,断断续续的问。
夜音已经没法说话了,似乎伤到了肺,只能艰难的摇头。
夜樊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都没凉,“太弱。”
根本称不上战斗,这次挑战还是一如既往,何时决出胜负完全看夜樊何时想要决出胜负。
千机费力的昂头,看向夜樊看向那座他不得不去翻过的山,看向那面他不得不撞破的墙。而夜樊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饶有兴致的把玩茶杯。连轻蔑都算不上,只是不在意,就像人类不会特地俯身去瞧脚下爬行的蝼蚁。
真绝望啊……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游至湖面,只差毫厘便能大口呼吸,湖面上却封着一层牢固的坚冰。千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溺水者,每一寸神经都灼痛起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品尝着这份绝望,足足品了27年。
他和夜音之所以每年都会选在这一天挑战,就是因为这是他们离开夜神宫的那天。那一天也是如此,二人血肉模糊的倒在大堂中。还算能动的夜音泪流满面的挡在千机身前用刀抵住自己的脖颈,血珠沿着她明晰的锁骨缓缓流淌。隔老声嘶力竭的劝阻,但暴怒的夜樊还是一步步逼近千机,他却只能趴在地上像只待宰的鸡。
“滚开!”记忆中一向冷漠的夜樊难得的大声咆哮。
“不要姐姐……求你,我爱他!我爱他!”记忆中夜音也难得的哭泣。
明明是个处在深宫中的大小姐,明明第一次见到她时笑的像花朵那样清丽,让人只是看上一眼心情都会好上一天。可现在夜音居然哭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第一次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害怕。
“我说,滚开!”夜樊举起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筝琴……
再后来的事,再后来的话,千机都记不太清了。唯独没法忘的是一抹乍现的血色,和隔老砍下自己左臂的刀。
“老臣斗胆进言!千卿此人,命不该绝!”这位忠于夜神宫六百余年的老将捂着滴血的断臂跪服在地,一下一下的把头磕在坚硬的青砖上,“我愿一臂换一命!恳求主人答应!”
他们终于还是逃走了,定下了五十年的约定。五十年内,要么带着超越绝对传承的力量活下去,要么在悔恨中死去。于是乎,每年一次的挑战开始了,在于是乎,梦魂学宫创立了,再再于是乎,两任幽灵班开始了。
凡人征天路,一步一个坎。
千机再不是当年那个锐气昭昭的年轻人了,他从当年的穷小子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学宫校长,从积弱的男孩变成了魄力冲天的强者。但却越来越怕每年的挑战了,因为他都成长的快老了,可在夜樊眼中还是一只蝼蚁,还是一掌拍翻。
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永远都只能换来一句“太弱”,只会一遍遍的告诫他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努力永远不可能战胜天赋,如果有用,这世上还要天才做什么?
他就是一个连觉醒元能都没做到的废人。
凡人征天?做梦去吧。
这次的挑战还是一如既往,一招都没扛下来。千机很想认输,大不了下一年再来……但他不能了。27年了,仅剩下的那点无畏都快被消磨干净了,他不敢保证下次还有没有再向夜樊出拳的勇气。千机有种感觉,这次要是再认输,说出那句“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的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赢我?至少先让我受次伤吧。”记忆犹深,这是夜樊为数不多的,单独对他说过字数超过五个字的话。
哈哈……至少先受次伤吗?好啊,也27年了……我想赢你,想了一辈子了……也该让你受次伤了!
夜樊手中的茶杯略微震颤了一下,她转身看向那个摇摇欲坠站起来的男人。某种淡而飘渺的危险感传来,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变了些什么。夜樊说不清楚,只是神色第一次认真起来。
夜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冲着千机拼命摇头。但千机只是笑笑,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你终于正眼看我了。”千机说。
“再来?”
“再来。”千机说的很轻,也很坚定。
“难得。”夜樊放下茶杯。
大堂里一片死寂,千机忍着剧痛,缓缓沉下身躯,将拳收于身后。巨量的灰烟腾起,几十倍于先前。灰烟在空中缓缓卷成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就是千机的右拳,魄力正被他高强度的压缩起来,直至固化成一枚浑圆的球体。
不是攻击强化,夜樊可以肯定,她也具备魄的力量,只是对付这二人没有必要使用。先前千机的全力一拳都没能让她在意,可现在看着他手里的灰色球体,夜樊久违的出现了危险感,凌厉的,帝皇般的意志刺的她眉心发沉。
理所当然,为了这一击千机足足磨砺了27年。那么长的时光,那么多的绝望,那么强的求胜意志……还有他对夜音那么多的爱。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磨刀石,即便他是块废铁,27年也足够把一块废铁锤炼成摧城名刀!
“防御。”千机的双眼明亮如昼,“否则会受伤的。”
一步踏前!地板下的泥土随着千机这一脚冲天而起!圆形的冲击波扩散,大堂内的一切二度粉碎!
他出拳,向着那座必须翻过的山,那面必须撞破的墙,出拳!
“【魄骨重杀】!!!”千机嘶吼,如雷的吼声仿佛带着叠音,一声是现在的他,另一声是那个吐了口痰,叫嚷着单挑的少年。
一拳腥风起!
灰球爆开,千机的白袍因为爆炸的气浪猎猎作响!数十根无规则的灰色尖刺像是有生命般以千机的右拳为源点高速生长,每一道生长出来的尖刺上又会增生出新的尖刺。层层叠叠,如同荆棘丛开枝散叶。刺耳的“咔咔”声响彻整个夜神宫,不到一秒,灰刺便已生长成群占据了半边大堂,正如一面犬牙交错的墙壁轰向夜樊所在!那是魄力组成的狂潮!
前所未有的魄力使用方法,闻所未闻的魄力总量!
看着扑面而来的“魄骨”,夜樊的嘴角不可察觉的翘起一瞬。她轻扬起自己的斑斑老手扶正筝琴,紫色光芒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身上!
湖面上的坚冰,微微裂了。
在触及夜樊的前一刻,筝琴一声脆响,所有魄骨崩碎,化为了漫天灰烟消失。千机被琴音轰飞,夜樊则静静的看着自己弹琴的指间,那里多了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一滴红豆大小的血珠缓缓渗出。
“我伤到你了吗?”千机四面八叉仰倒在地,怎么较劲都站不起来了。筝琴的那声攻击绝大部分给了魄骨,他明白这是夜樊手下留情了。
“没有。”夜樊抹去血珠,淡淡的说。
“轻松愉快?”千机痛的嘶嘶抽冷气,但还是嘿嘿的笑了。
“当然。”似乎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轻松,夜樊转身想要喝茶……可茶杯碎了。她瞬间明白了千机在笑什么,皱了皱眉:“羽。”
夜羽从角落现身,手上早已经拿好了扫把。
“扫扫地。”夜樊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大堂四壁被魄骨割开的纵横交错的伤疤,“还有算算损失,记到他们账上。”
没多一会儿,隔老也进来了。他熟门熟路的搬过来两把长椅,放平了夜音和千机,并给予了最低限度的治疗。这也是约定的一部分,既然敢来找事,那被挑战的这方自然不担医药费。夜樊则坐在茶海后,又换了一个茶杯。比起重伤的那俩,夜樊体面的多,除了衣角多了几道褶皱,与先前一般无二。
肺部的创伤一好,夜音终于可以开口了。可她又起不来,双臂也断了,只好薄怒着冲千机吼:“老秃驴你怎么回事!来之前怎么保证的!打死也不能用那招啊!还没完成,要是你直接脱力死掉了怎么办!”
千机脑门晕沉沉的,都说不清一句整话。这不是体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魄骨重杀并没完成,魄力的消耗还不能控制自如。要是一不小心耗干了魄,千机下辈子就只能当个白痴在床上流口水了。
倒是夜樊接过话头,说了四个字:“死了最好。”
“姐姐。”夜音不满的叫了一声。
“那次攻击,不弱。”夜樊说。
夜音一愣。
“你的箭音,和他的那什么杀,都不弱。”夜樊又说,“真是气人,我挺喜欢先前那个杯子的。”
夜音嘴里发出了“噗”的一声轻响,没忍住乐了。
“笑什么?”夜樊似是无奈的摇头,“气人,我就比你大几岁,你怎么不见老?明明小时候我更好看。”
夜音也顾不上伤口开裂,彻底笑开了。
真好,不是音姬,是姐姐。
千机好不容易缓过点劲来,刚想跟着笑笑,又听到一声:“聒噪。”
“人权呢喂?你个老太婆。”千机含冤大嚷
一枚硬币大小的物体射进了千机嘴里,险些没卡死他。不过窒息感并没太久,那玩意似乎是某种丹药,没几秒就化成一摊清甜的液体顺喉而下。千机愣了愣,突然感觉头没那么痛了。
“赔我杯子。”夜樊不看他,小口抿茶。
“……哦。”
“别欺负音。”
“……哦哦。”
“那招再练。” 片刻后夜樊又说。
“……哦哦哦。”吃人嘴短,千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叠声的答应。
“说起来,你那个什么班,怎么样了?“夜樊看向夜音。
“都挺好的,这一届的新生很有潜力。“夜音回话。
”别像上次一样,做过了头。“
夜音闭口不言,许久才说:“知道了。”
“真气人,反正赢不了羽,还坚持养一堆糟烂货色,怎么说你也不听劝。”夜樊素来寡淡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明显情绪,她挑了挑眉,“女大不中留,说的就是你。”
“说我就说我,别说那些孩子。”夜音有点不高兴,“他们很棒,能赢,这次我有把握。“
“我知道,叫阳皓辉。光之子,取得了祖师尊的馈赠,还是最稀有的双提炼。”夜樊平淡的说,“可12岁还是一阶,如果这就是你的信心来源那就别抱希望了,赢不了羽的。”
“能赢的!他是我的学生。”夜音固执的说。
“羽还是我的徒弟呢,老师有差距,不怪货好坏。”夜樊淡淡的抿了口茶,“他们未来总有一战,现在没必要多费口舌。”
一直被当话题聊的夜羽完全没有反应,还是在认认真真地扫地,尽管现在也没几块完好的地面能扫了。
夜音看着这个女孩,轻声问:“下一任,你定好了啊。”
“你不争气,只好找别人了。”夜樊淡淡的说。
“宫、商、角、徵、羽才是五律不是吗?为什么只找了一个人?”
“没好货色,但绝对传承不能有误。”夜樊口吻很严肃。
“顽固。”夜音撇撇嘴,在外人看来,四帝之一夜樊.缪斯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只有她这个血亲妹妹才懂,内心深处的夜樊不过是个好面子的重度强迫症。
也挺好,夜音心想。哪怕约定没能达成,自己陪千机去死了,至少夜音宫也不会后继无人了。夜樊从小就说她傻,傻人有傻福,做错了事总有人担着,也有人疼。原来是姐姐,现在是千机,未来还有阳皓辉。
但她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她的幸福似乎总要有他人的牺牲。上一任六条幽灵班学生的性命就压在肩上,为了她可笑的“复仇”。她无以偿还,能做到的也只有尽心尽力的把现任几人培养成人,再到另一个世界好好道歉了。
人间哪儿有真幸福,无非是苦多苦少罢了。
姐妹间的家常话唠的千机有点困倦,他刚想在长椅上眯一会儿,老式电话的咔咔声突然响起。他忍着痛从怀里拽出通讯螺,刚接通没几秒,脸色突然变了。
“您好,校长吗?”螺那头是桃雅的声音,声音中透着焦急。
“是,怎么了?”都是学宫学生,以千机的魄力自然记得住。
“工会委托书出了问题,耿焱您知道吗?他接受了一个驱逐海盗的任务,委托人名叫涡门朱飞。”
“那孩子没和我说啊,这怎么了?涡门家……好像是东元界的一个卫吏世家吧?”千机有点印象。
“是的!本来没什么问题,但东元界七元逆天都那里的工会今天联系了我们,要求撤回这份委托单。因为他们委托书中的酬劳玄寒泉水并不存在!工会方面重新调查了一下委托人的身份,涡门朱飞……已经在五年前死掉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是约会吗?就是约会!(1)
还是同一天,2月5日似乎是个多事之秋。
阳皓辉又做了那个梦……模糊不清的光影,通天的金色巨木,树底的教堂,不明身份的新娘,还有那场本应幸福,却以血和火作为结局的婚礼。
穿胸的剧痛后,阳皓辉猛的从床上弹起,大口的呼吸,浑身都是冷汗。
他是一个很贪睡的人,一向沾枕头就着。不仅睡的踏实,梦也很少。即便偶尔做做,也大多只是他六岁父母失踪的雨夜。可打从在终末之森遇见墨萌后,婚礼的梦出现次数就越发频繁了起来。如果只是做梦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梦极度逼真,梦见一次就要在背后挨上一刀。
阳皓辉进入水模式,搓团水洗了把脸,有些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下床,摇摇晃晃的走到窗边,把窗帘微微撩起。熹微的阳光透了进来,窗外的天空澄澈的发蓝。慢慢推开窗,一阵暖融融的小风拂过,夹杂着些微海藻的咸味。
“天气真好。”阳皓辉轻声感慨,受梦境刺激而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又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清晨6点半。胃里突然没由来一阵反酸,他连忙喝了两口水压了压。
事情还要追溯到前几天,这里并不是梦魂学宫,而是东元界七元逆天都中的一家小旅馆。
出于墨萌的盛情……以请客为前提的盛情邀请,阳皓辉答应了到墨萌故乡游玩,也就是东元界的“中心都城”七元逆天都。东西两元界分别位于天元界的两端,路途远比去到终末之森时远的多,整整飞了两天。坐在乌尔背上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人经常聊天,墨萌给阳皓辉科普了不少东元界的事情。
东元界在五界中占地面积最小,且没有内陆,所有区域全部沿海,故而也被称作“海之域界”。与西元界的行省称谓不同,东元界的所有分域都是以“都”,也就是都城称呼的。而全部都城的“中庭”墨萌也稍做了科普,意思等同原本世界的首都,就是七元逆天都。
并不难理解,作为墨业家的大小姐,墨萌不在中庭居住阳皓辉才觉得奇怪。
面临大海,渔业丰富。阳皓辉先前阅读过相当量的地理书籍,墨萌的科普与书中记载基本一致,不过多了些比较有趣的细节。比如那里很少西元界那种金发白肤的人种,大多是身高中等的黄皮肤人种;比如那里的人们主食都是各种海味,不过并非因为风俗习惯,而是东元界面积小,没有足够的土地畜牧牛羊;再比如那里有着不少的特产正广泛的用于五大元界,最著名的就是“道具海螺”。阳皓辉手里就有一种这个世界的“电话”,通讯螺。
理所当然,大海,海螺,般配的很。
除此之外,墨萌还提到了一个名为“大涡旋”的知识点。东元界全部沿海的13个都城是呈”c”形分布的,类似于某种地中海的环岛地形,这个“c”的中央存在着一个直径三万米的巨大漩涡。终日存在,永不停歇,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形成的原因。不过也没人在意,漩涡边缘距离都城很远,并不影响渔民或是居民的生活。久而久之,这个巨型漩涡还反而成为了一个东元界最著名的观光景点,阳皓辉对此有点印象星空潮旋。
只是阳皓辉越是听越觉得既视感重重,怎么听怎么像日本。一路上他都在想,会不会那边的人点头的时候都会来一句“搜得寺内”,摇头再来句“雅蔑蝶”。不过这种想法显然多虑了,时至昨天傍晚,乌尔降落在一片划分出来的沿海沙滩上,“停龙场”里负责管理的大叔说的是标标准准的普通话。
这里的气候与西元界完全不同,几乎没有一棵高大的树木,偶有植被也都是苔藓之类的草植。可能是因为沿海的缘故,明明时令已至深冬,可天空中一片雪花都没有,空气中浮动着丝丝暖意。东元界一向是四季如春的,墨萌在乌尔上就说过。
舒缓的海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星空湛然。阳皓辉抬眼远眺,淡栗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巨大城市。
七元逆天都居然是没有城墙的,以元素师的视力一眼望去便能把整个城市尽收眼
底。淡灰色的高大建筑错落有致,似乎是岩石堆砌的,造型古雅,每座建筑的顶端都是月牙般末端上翘的瓦制房檐。每个建筑上都密布着萤火般的光芒,神似他还在北京那栋老别墅时经常看星星,连带着顺带远眺的cbd区。阳皓辉明白那些是摇摇灯,千万盏摇摇灯灯芯碰撞的声音悦耳的像是风铃。比那些建筑更高的是丛生的樱花树,在城市目力之内随处可见,微风习习,花瓣飘落,在灯光的反射下就像是粉色的雪花。
这座城市真的好美,美的让人恍惚让人沉醉,像是一张彩墨风的画。墨萌曾不只一次骄傲的说“神间美景落,凡间逆天都”,阳皓辉本来权当是这个小姑娘的家乡情结,但现在看来,当真是无比贴切。
阳皓辉震惊的表情没有逃过墨萌的眼睛,她抿嘴一乐,拉了拉阳皓辉的手臂:“走吧,别看了,先找个地方住下。”
可阳皓辉没动,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如老僧入定。
墨萌奇怪,正想再叫两声……结果阳皓辉就吐了。后来墨萌才知道阳皓辉还有个神奇的设定,一个跑的比马还快的人居然会晕车。这一吐就是半个小时,出于对阳皓辉的身体考虑,当天墨萌带着他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小旅店住下了。
阳皓辉吐的头脑发晕,一觉睡到了今早。
时间尚早,墨萌住在隔壁应该还没起床。阳皓辉蛮想吃点早饭,可又奈何心疼花钱。刷牙洗脸一切妥当,阳皓辉坐在了窗前的桌子边,默默的从旅行戒里拿出一盆花和一盒火柴。时间正闲也不该浪费,与其坐着发呆,还不如做点正事。火柴点燃,七色光芒从他两手亮起,他认真的捣鼓起了某种谜之实验。
出乎意料的,一向赖床的的墨萌今天起的格外早。七点刚到,阳皓辉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小鹿般欢脱的脚步声。他连忙把花盆和火柴放到了脚底下。以他对墨萌从不敲门的了解,再晚一秒就要露馅。
门果不其然被大力推开,墨萌俏生生站在门口,露出一对小虎牙笑:“走啦阳哥哥,先吃早饭去。”
“来了。”阳皓辉边答应着边朝门口走去,“碰”的一声,门撞上了。
在桌底,那盆花微微发光。并非是因为其本身,而是在花蕊中央,一团小火苗正在静静燃烧,随即熄灭……
这个旅店似乎带着附赠的早餐,匆匆吃完饭。两人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阳皓辉收好那盆花,刚要出门,墨萌又进来扔给了阳皓辉一套服装,打开一看,居然是和服。
“把你那身换了吧,都脏了,这边都穿这个,叫‘挂衫’。”墨萌说。来之前阳皓辉穿的还是汉克送他的那身中世纪服装。
“不用了吧……”阳皓辉觉得麻烦。
“换上,特地给你买的。”墨萌嘟嘴,“你就是心疼钱,说了我请客。”
阳皓辉尴尬的咳嗽一声:“行吧……回去换算一下多少钱,我给你积分。”
花钱既然免不了,穿也就穿了,这身挂衫意外的舒适贴身。看似和服,其实还是略有不同的,没有电视剧里那些看起来都麻烦的内搭,也没有背后那个硕大的蝴蝶结,不过木屐倒是如出一辙。阳皓辉稍微想了想也就不在意了,就跟先前那顿火锅一样,原本世界和这边虽然各种不同,但好歹都是人类,衣食住行这些文化方面应该是有共通之处的。
都说女孩子出门前的时间流速是另一个世界的,这话是真不假。换好衣服后阳皓辉足足在墨萌房间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门后依稀可以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难想象这个小姑娘正如何在镜子前一套一套的换衣服。爱美是每个女孩的天性,阳皓辉可以理解。
好不容易等到了墨萌出门,阳皓辉看到墨萌的新形象没忍住揉了揉眼睛,一股子违和感涌上心头。
他自己一身挂衫是纯白色的,而墨萌明显要臭美一点。一身绣满淡粉色樱花的挂衫包覆起了她娇小的身材,衣物似乎是丝绸制的,在阳光下闪着柔柔的微光。原本清汤挂面的遮耳短发被一根簪子绾在脑后,簪子末梢还挂着一枚樱花挂坠。墨萌天生底子好,从不屑胭脂水粉。可今天她居然破天荒的
化了个淡妆,浅浅的腮红配上寥寥几笔眉妆,这个一向丑小鸭风格的小土妞似乎一下子变成了白天鹅。
并非不好看,违和感的由来就是墨萌实在太好看了,好看的都有点不像她。阳皓辉没由得脑补了一下刚见面时脏兮兮的小乞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家碧玉的小美人,只能感慨一声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墨萌被阳皓辉呆楞楞的目光看的有点窘迫,低下头用手指绕了绕发丝:“看什么呢……”
“你妆画歪了。”阳皓辉说。
“讨厌……第一次画嘛。”墨萌嘟囔。
“不像是那个拿着把刀就敢跟列钰对砍的你,不过……”顿了片刻,阳皓辉说,“很好看。”
并非什么复杂的赞美,但墨萌的嘴角扬起了几分想要掩藏却还是不自觉显露出来的笑意。
退好旅店,两人漫步在都城的街道上。
与昨晚看到的如出一辙,这里少见木制的建筑,风格似乎是和式的,建筑间种植着一丛丛绯艳的樱花。街头巷尾都是由浅灰色石块磨砌堆搭成的房屋,上面有着细密的孔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阳皓辉想想也就明白了。东元界全部都城沿海,植被稀少,人民搭建房屋的材料应该大部分都是礁石,上面的孔斑应该是海水所致。
大大小小的摊位鳞次栉比,不同于终末之森时见过的地摊。这里的商家都是将摊子安置在室内的,应该称之为小店。对外敞开的店面门前挂着一支支海蓝色的小旗子,每支旗子都代表着不同的店种。鲤鱼的是食品店,剑鱼的是武器店,章鱼的是服装店,还有多多少少认不清品种的鱼形旗,想来大概是一些天元界独有的海中元兽。
让阳皓辉最印象尤深的是不多的几面海蛇旗,阳皓辉问了问墨萌那是什么,结果被墨萌红着脸拉走了。直到走远后墨萌才给了解释那些是某些孤独寂寞老男人和小姐姐做坏事的地方。
蛇性本淫,这旗子安的贴切。
果然如墨萌所说,鹅卵石铺就的大道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行人身上也都是这身。奔闹的孩童,优雅踱步的少女,悠闲在躺椅上享受阳光的老人,还有那些将将开张,正在招揽顾客的商贩。热闹与娴静,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氛围似乎在七元逆天都里达成了某种绝妙的平衡。
阳皓辉也不由得在这种氛围下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细想自己在天元界走过来的一路,似乎走到哪打到哪。以游玩为目的出行,这还是头一回。他走上两步就会停下来看看,墨萌也不催,站在他旁边像只喳喳叫的小麻雀,指指点点的介绍。
二人一晃就是一个上午,直到日上三竿肚子咕咕的叫才停了下来。墨萌领着阳皓辉走到了街角的一处食品店,三层建筑,店面极大。桥墩般壮实的店主显然是墨萌的熟人,一进店就热情的招呼了过来。
“哟哈!小少主!”店主把两人引到座位,打了个言语奇怪的招呼。少主这个词阳皓辉倒是没多想,东元界之主的女儿,都城里肯定人尽皆知。
“哟哈哟哈!”墨萌招手回礼,阳皓辉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方言,不过也“哟哈”的回了一声。
“这位是?”店主看向阳皓辉。
“阳哥哥,我同学。”墨萌说。
店主听到“阳哥哥”三个字,马上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鞠了个躬,沉声回答:“明白了,今日小店封场,绝不会有人打扰到二位的用餐!”
说罢他又大手一挥,冲着后面的伙计大喊:“忙起来忙起来!今天有贵客!”
一顿简单的午餐不知为何变成了一次奢华的包场盛宴,看的出来这家店生意属实不错,客满桌满。可掌柜的一句话后原本店中的客人都被悉数请了出去,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客人,但看到了墨萌都变了态度,一个个友善的“哟哈”了几声就匆匆离开了。阳皓辉有点愣神,因为他看到了不少离开的客人冲着他莫名其妙的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情况?”阳皓辉压低声音问。
“牌面。”墨萌带着小骄傲的一叉腰。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是约会吗?就是约会!(2)
人都清空后两人又被店主带上了三楼雅间,上楼的时候店主不停的介绍着他们这家饭馆历史如何如何悠久,如何如何广受好评。三楼雅间又是如何如何金贵,从来不对外开放。这劲头像极了北京城夜跑的的哥,直侃的阳皓辉头晕脑胀。他表示清场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楼下用餐就好。结果店主一把薅住他的手,老泪纵横的表示从来没见过如此替店家着想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好客人了!看您顺眼,啥都不说了!今儿个就当交朋友!不管您说什么,这顿饭我请了!
雅间樱花纹路的白帘木门后是一方两人小桌,桌上一盏香灯青烟袅袅,散发着好闻的檀香味。房间四角摆放着数量恰到好处的打火石。不冷不热,温度舒适。餐桌一旁的墙壁上还竖着一面落地大窗,微微俯身东元界的美景便一览无遗。
根本不用两人点餐,楼下伙计已经如齿轮般精密的工作了起来,美食装盘再由店长亲自端茶送水。鲍鱼龙虾珍馐海味,甚至还有几道阳皓辉认的出名的可食用海元兽,盘盘叠叠摞成一座小山,店长似乎恨不得把一整本菜谱里的美食都塞到两人坐落的小桌子上。墨萌在这,店主又说好了他请客,阳皓辉不担心这里是黑店。只是几度想看看菜谱确定下价格,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那么小店的陋食就是这些了,还请二位慢慢品尝,桌上有铃铛,有需要摇一摇就好。”店主微躬着退出雅间,合上了门。
“真是……牌面啊。”阳皓辉望着面前快比人高的餐盘,莫名想来一句“呀拉索”。
“噗,别吐槽了阳哥哥,快吃吧。”墨萌被逗的一乐,她夹起一片鱼生沾了点黑漆漆的酱汁,放到阳皓辉盘子里,“来尝尝,都是我家这边的特色菜哦。”
“这是‘海栗子‘,别看长的像例子,吃起来是螃蟹味的哦。”
“‘果子豚’不能直接吃哦,就跟那个、那个……对,阳哥哥那边的小笼包一样,要扎一个小口嘬,肉汁是水果味的。唉?你喝到榴莲味的了?啊哈哈哈!别吐啊。”
“那个不是这么吃的,这种鱼叫‘金絮’。不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这种鱼就是取了前后两句话的精华。这鱼吃的是骨头,肉很难吃的。”
“啊啊啊,这种鱼是吃肉的,你别跟骨头较劲啊。掐着尾巴拉,对对对,拉就行,你看鱼刺这不就出来了吗?”
“瞧你笨手笨脚的, ‘帝岩蟹’的壳很硬的,跟真石头没两样,要卡住底部去抠……喂喂喂,别用元技砸啊……好啦好啦,阳哥哥你等着吃就好,我剥吧。”
除了少数鱼生和一些阳皓辉见过的跟原本世界相同的食材,东元界的特色海产他基本都没怎么见过,从不知名的元兽到同名异类的食材一应俱全,吃的既有趣又累人。墨萌则是担当了一个合格的小顾问,每当阳皓辉碰到什么头疼的食物都不用问,她就会马上解释。她夹到什么美味也会先放到阳皓辉的盘子里,笑嘻嘻的看着他先吃。
阳皓辉有点不好意思,这顿饭下来他都没怎么动手,连剥虾壳这种他自己能解决的事都是墨萌代劳的。同时他也有点理解刚遇见墨萌时她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恐怕当时她看见泡面的状态就跟现在的自己一样。
“谢了,抱歉。”阳皓辉说。
“你喜欢吃就好,不够再要。”墨萌大方的挥挥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阳皓辉已经是心满意足。眼前的剩菜还堆积成山,不过他并不担心浪费,墨萌还意犹未尽,有这个姑娘在从来不用担心剩饭。
“你先吃着,我上个厕所。”阳皓辉起身。
“一楼拐角。”墨萌显然是熟客,饭馆的构造一清二楚。
出了门,阳皓辉下楼。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他又往上看了看,先确定墨萌吃的正欢没有跟出来,然后从旅行戒里摸出钱袋看了看,没忍住叹了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出学宫前他就已经把元值牌里的积分全兑换成了金币。算上日常赚的和实战课后夜音补偿给自己的总共624积分,比率十比一,也就是说他全部家当总共62枚金币加40银币。在天元界呆了这么久他早已熟知了生活成本,一般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大概是30银币。理论上这顿饭还是够的,只是如此饕餮盛宴,仔细算算他还是有点心虚。
阳皓辉是抠门,不过抠的也有良心。说是墨萌请客,其实他没有多少占便宜的意思,充其量也就是让墨萌花上20银币也就够了,三四天的饭钱加上住宿,这是他一早算好的,超出部分则自己补足。墨萌家大业大那是她的事情,阳皓辉没那个厚脸皮让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全权承担。
心算了一遍又一遍,阳皓辉略微忐忑的到了一层,店主果不其然正在柜台前静候,身体绷的笔直。
“那个……哟哈。”阳皓辉打了个招呼。
“哟哈,您用餐完毕了?”店主满脸堆笑的问,“对于我们的菜品还满意吗?”
“啊……很满意。”阳皓辉犹豫了一会说,“这顿饭多少钱?”
店主一愣:“您这是?”
“结账,为难您了,因为我们耽误了生意。”阳皓辉说着要去掏钱,结果被店主一把摁住了。
“您……您……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说了我请客就我请客,您快收回去!这不是砸我招牌嘛?”店主磕磕巴巴的说。
“我是来这里旅游的,不是这里的人不太清楚状况。如果您是害怕被墨萌报复完全不必,她是个好姑娘,不会因为自己是四帝的孩子就欺行霸市的。“阳皓辉还是坚持,“而且我也不会告诉她,您放心收下吧。我就这么多钱,您看看需要多少自己拿,帮我和那些客人道个歉。”
“不是这个原因!墨业先生对我们很好!“别看岁数差着不少,店主只是个普通人,完全较不过阳皓辉这个元素师的手劲,僵持了好一会,他一下子急了,”请您别这样!我们都是自愿帮忙的!“
阳皓辉愣了,手下意识松劲。店主瞅准机会连忙把钱袋塞回了他挂衫怀中,狠狠的拍了拍,这才松了口气。
“帮忙?”阳皓辉不解,“帮谁?帮什么?”
店主沉默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问:“小少主的事,您……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阳皓辉更不解了。
店主又沉默了,许久许久,他才问:“您准备在这边呆多久?”
“大概两三天吧,我是因为墨萌说要请客才来的,所以不好呆太久。”阳皓辉拍了拍胸口的钱袋,“我自己也没多少钱。”
“今天是2月4日,2月4日……”店主突然低下头喃喃自语,又突然抬起头,”您想弥补我的损失对吗?“
“是。“
“那请您答应我一个要求吧,就当是结账了。“店主突然深鞠躬,语气带着恳求之意,“2月10日是爱神节,本地会有烟花祭典,无论发生什么,都请您务必呆到那个时候!”
……
最终这顿饭还是算在了店主头上,条件多加了一条不要告诉墨萌之前的谈话,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阳皓辉一头雾水倒也答应了,反正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对墨萌的预计没错,剩下的三十几盘菜被她一扫而空,连点汤都没有剩下。墨萌的饭量在幽灵班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清楚这个瘦瘦小小的可爱女孩胃口为什么会这么大
。不过吃的多并不代表吃的快,等二人出了饭馆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时至下午,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碧海蓝天,只有偶尔几只迷途的海鸥从天空划过。七元逆天都的生活节奏貌似很慢,想来这里的人们应该有午睡的习惯,二人则是漫无目的在街上逛街消食。街道两旁房屋的外围大多有着低矮的石墙,墨萌天生不老实,碰到一处就要蹦上去走一走。这种居民楼的石墙大多只有一脚掌的厚度,她摊开双臂保持平衡,跟走钢丝一样摇摇晃晃,像只蹒跚学步的小鸭子,樱花簪上的穗子随着发梢起落哗哗作响。而阳皓辉则是跟在下方,虚拖着墨萌伸出墙外的那只手以防她摔下来。
“想去哪玩?”
“随便。”
“唉……说说嘛。海滩?夜市?还是星空潮漩?”
“都行。”
“唔……阳哥哥你有点无聊哦。”
“抱歉。”
二人一路上的对话大多如此,墨萌不厌其烦的和阳皓辉推荐这里的风景名胜,而阳皓辉则一律以“随便”之类的回应。磨磨蹭蹭好久,下午的旅行计划最终也没定下来,这才出现了二人现在乱逛的情况。
墨萌对这种敷衍的回答并不生气,阳皓辉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其实并不难猜。他的心情一向和话是成反比的,心情越差越会笑,话也越多,像这样惜字如金的情况反而证明他心情不错。只不过还是有点略略的失落,她不想主动提出去哪儿玩,她觉得这样会让自己显得很任性,也怕自己想去的地方阳皓辉不喜欢却还是会迁就她。可另一方面她期待这次旅游期待的好几晚没睡着,在这个女孩眼里这趟旅行完全就是一次二人世界的粉红色约会,阳皓辉迟迟不拿主意让她急的小脸一鼓一鼓。
其实任何人旅游都会有这种窘境,往往越是期待的一方,越不会表明自己想去哪里。
阳皓辉关注的则是周边,他发现了不少店主都在自家门前的鱼形旗旁边挂上了一栈浅粉色的灯笼,神奇的是灯笼上居然有鱼鳞。初来乍到的时候其实他也发现了这点,不过并没在意,只当风俗习惯。可饭馆店主向他道明了实情,那些房檐上的摇摇灯和这种用名为“灯纱锦鲤“的鱼皮晒干做成的灯笼,都是为了马上来临的爱审节烟火祭典准备的。
店主要求我待到那天是什么意思?阳皓辉默默思考起来。
他刚开始的想法其实是自己又落进了什么圈套,实战课再加上钥匙的事情让他近期神经总是很紧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就算墨业不在家,七元逆天都也是一方元界的中庭所在,不可能毫无守卫。更何况墨萌就在身边,少主放了假,手下肯定已经得知消息暗中开始把他们保护起来了,人身安全绝对有保障。更何况这次旅行是墨萌提出来的,在天元界他不信谁也不会怀疑墨萌。
那是什么意思?必须待到爱神节……必须达到某个日期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当天一定会发生什么和自己有关的,或者只能由自己完成的事情。既然饭馆店主不愿意说,幼体及过小少主三个字,那就只能去问……
“墨萌。”阳皓辉突然抬头。
“哟哈,阳老师请说。”墨萌迫不及待的回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阳皓辉本想这么问的,可看到墨萌满脸的期待和微微发亮的眼眸,他又突然觉得问不出口了。
罢了,反正不涉及人身安全。难得来玩,别扫兴了。
“夜市,今晚去逛逛吧。”阳皓辉说。
墨萌一怔,突然笑了,粉樱般的笑脸笼罩在一层暖暖的光晕中:“好!不许反悔哦!”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是约会吗?就是约会!(3)
当日,七元逆天都,湛蓝码头,傍晚。
这是一片盐碱地和碎石滩组成的海岸线,连绵的船坞占据了海岸线绝大部分的区域。月上当空,大海被夜晚染成了黑蓝色。白日时湛蓝码头总是人来人往,从渔夫到前来海猎的居民一应俱全,浅滩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船筏。而现在的湛蓝码头则安静了下来,广阔的海岸线上空无一人,只剩下绵绵不绝的潮水拍打礁石和小虾小蟹在碎石摊上爬行的声音。
今天文藏好运的心情十分不错,他坐在自家船坞的防水檐下一把小躺椅上遥望着夜色下的大海。脚边是一壶正架在打火石上的“海藻烧”,浓郁的酒香随着微微抖动的壶盖弥漫开来 ,沁人心脾。身后的小屋内则放置着今日的战利品,整整二百条鲜鱼正在大水桶里活蹦乱跳。
他平日并不喝酒,一个专职渔夫最需要手稳,酒一喝多容易手抖。可今天战果颇丰,高兴之余难得的破了戒。
文藏好运今年63岁了,已至花甲之年。
虽然名字里带着“好运”二字,可实际文藏好运的一生与好运完全不沾边。年轻时的他踌躇满志,渴望着成为元素师后再成为卫吏光宗耀祖,结果10到12岁接连三次觉醒失败,一生与元素师没了缘分。迫于无奈,他转选了厨师专业的大学宫,结果才刚入学两周就被退了学,原因是被同学污蔑偷吃后厨房里的食材……其实他也确实吃了,不过只是一根练刀功时被雕坏的白萝卜。
要说真的原因还是他比较笨,不懂得为人处世。刚入学时文藏好运严词拒绝了一个向他索要保护费的小混混,而小混混也正是后来污蔑他的那个同学……同时也是学宫校长的亲外甥。
解释是不可能有用的,在这个世界上,话语权远比真相管用的多。
有了污点后,找工作自然也难了起来。为谋生计,文藏好运开始辗转于各个元界。果农,酒保,甚至于扫地雇工,他什么工作都尝试了个遍。脊背渐驼胡须渐多,时至中年,奋斗了小半辈子的他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开起了一家小饭馆。其实文藏好运也有别的选择,只是他偶尔回想下前半生,还是觉得握着锅铲时候的自己最帅气。
小店生意比预期的还要火爆,原由是公道的价格和文藏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的好手艺。苦营十年,家底渐渐殷实了起来,文藏动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于是一个小他三岁的妻子便入了文藏家门。妻子容貌端庄,也很贤惠,听闻先前还是个东元界里颇为有名的歌姬。新婚当天文藏笑着跟妻子说,命运曾给他开了一个又一个并不好玩的玩笑,而现在玩笑总算结束了……
才怪。
新婚后一周,妻子卷走了文藏所有的积蓄消失了,顺便烧掉了他苦苦经营了十年的小饭馆。当时文藏跪在燃烧的店面门口泪如雨下, 44岁的他哭的像个孩子。他想请求卫吏帮助,但连写一封赤级委托书的钱都没有了。
他还是天真了,命运的玩笑才没到头。文藏好运换了那么多工作,最后换成了一个乞丐。
浑浑噩噩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某天他正在垃圾桶里刨食的时候,碰到了一名衣着华贵的男人。文藏好运一身泥泞,本能的想要躲远。但男子突然俯下身,用自己一尘不染的双手握住了他。
“本想视察一下垃圾处理的情况……没想到我的辖区里居然还有这种苦难者,对不起,我没有及时的帮到您。”男子的声音很温和,眼神澄澈没有一丝嫌恶。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走开,衣服会弄脏的。”文藏连忙抽手,但男子的手掌很有力,丝丝温暖透过他的手掌传了过来。
“您可曾作恶?”男子问。
文藏好运摇头,这是实话,他能混到现在这般模样,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太过老实了。
“您的眼睛告诉我您没有说谎,即便如此遭遇也从未作恶,那有何‘弄脏’可言?”男子回头冲着身后的手下说,“为这位先生买一份饭菜,再谋一份职业,就以……墨业之名!”
再然后的人生,文藏成为了一名专职渔夫。时至今日他那蛇蝎心肠的妻子还在外逃亡着,但文藏已经不在乎了,一切的悔恨痛苦都被海浪声渐渐洗净。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运气很背的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活法。现在的他终于可以安然享受身为小人物的平凡生活,再无需担忧。
只因那一天,名为墨业的男人,斩断了命运对他的玩笑。
海藻烧开了,文藏好运小酌一口,酒味辣口又香如鱼露,他露出满足的微笑。
“噔噔噔”的奔跑声传来,东元界的居民没有不熟悉这个声音的。是“路用海马”,一种形似鸵鸟却有着海马头部样貌的陆地元兽。因其性格温顺,不少居民会驯养几只当作代步工具使用。速度耐力也是上佳,只要喂够萝卜,一只路用海马可以狂奔三个小时不需停歇。
文藏好运起身看去,岁数不大的一男一女从路用海马翻身而下,他们牵着缰绳把海马拴住了文藏的船坞旁。
“哟哈,旅人?”文藏询问,同时目光好奇的盯着耿焱一双狼瞳。
“哟哈,并不是,不好意思老爷爷,这么晚打扰,想要租船。”男孩边说着边掏出一张刻有工会印章的委托书,“我叫耿焱,是名职业卫吏。”
“哟哈,希葵.向阳,冒昧打扰。”一旁的女孩礼貌的躬身。
文藏一下就懂了,岸边渔夫时常会碰到有类似请求的卫吏。毕竟身处东元界,这里的卫吏任务有很大一部分是需要在海上进行的。
“驱逐海盗?”文藏看了看那张委托书,“挺常见的任务,具体地点呢?”
耿焱有点讶异文藏的懂行,说:“马戈提克岛,您听说过吗?”
东元界除了沿海的13个都城,其实还有不少围绕着大涡旋分布的散碎小岛。这些岛屿距离海岸线都不近,卫吏工
会很难及时管理。久而久之,许多海盗团体逐渐扎根于此。不过碍于墨业的威慑力,大多也只是做一些袭击渔船的勾当,并不敢上陆。
“嚯,那地方可远,我给你们找找地图哈。”文藏也不等耿焱回应,直接回到了自己船坞里。船坞中传来叮叮当当杂物掉落的声音,没一会他又出来了,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不好意思的说,“年老往事,还得找会儿,要不二位先进来坐坐?”
耿焱本想拒绝,不过本着谨慎的态度,还是答应了。尽管只是赤级任务也不能大意,大海茫茫,有一份地图总归多一份保险:“那就打扰了。”
二人走进船坞,小屋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一桌一床一书柜,都是礁石所制。桌上一盘红烧鱼热气腾腾,柜子旁立着一杆破渔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坐坐坐,二位稍等一会哈。”文藏很热情的招呼着,回身又开始在书柜上翻找。
“麻烦了。”耿焱回应着,一旁的希葵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臂,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红烧鱼,很隐秘的咽了口唾沫。
耿焱有点无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知道你爱吃鱼,任务完了咱们去城里吃,好不好?”
作为一个半森精,希葵的故乡在西元界的耶尔之森,耿焱的家乡也在西元界。再然后两人被逐出家族又被千机收养,学宫还是在西元界。这就导致了两人除了出任务基本很少离开那里,森之城邦里海味自然难得,二人在学宫里吃的最多的是做法层出不穷的牛驼肉。难得碰到一盘香喷喷的鱼料理,希葵着实有点馋的慌。
“要吃很多。”嘴馋归嘴馋,希葵其实并不是真要来两口,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提醒一下耿焱。
“放心,想吃多少买多少。”耿焱笑笑,平日里的希葵不会多话,总是静静的站在他身边默默的帮助他,像个称职的秘书,这副馋鬼模样属实少见。
文藏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地图,这种远方海岛并不是渔夫们捕猎的范围,地图基本不怎么用。他吹了吹地图上的灰尘放到了桌上,连带着三个小酒杯。
“老爷爷你这是?”耿焱有点讶异。
“一起吃两口呗。”文藏笑呵呵的,“这么漂亮的女娃子,你舍得饿着?”
“你听到了啊……”耿焱有点窘迫。
“哈哈哈,好的渔把头都要眼观六路耳探八方。”文藏又拿来两副碗筷,“别客气,老头子我平时一个人吃饭也蜡得慌,就当陪我解解闷了。”
话已至此,耿焱也不好拒绝了,他收好地图把一枚金币放在桌上,租船费加地图钱和晚餐前,只多不少。文藏本分,说30银币就好,不过被耿焱回绝了。文藏也不多言了,只是又多烧了两条鲜鱼。
三人围在这一方小石桌旁安静的吃起了简单的晚餐,一人一条。气氛开始还有些拘谨,不过两杯海藻烧下去也好了很多。耿焱和希葵都不大,不过元素师的身体素质不是盖的,几杯小酒完全没问题。文藏和耿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闲天,希葵则是偶尔礼貌的接一接转到她这里的话头,更多注意力还是放在了红烧鱼上。
二人碰杯,文藏和耿焱同时喝干杯中残酒,不过耿焱喝的两杯,他不太想让希葵碰太多酒。
“说起来小伙子,你看着年纪不大,都是绿级卫吏了。”文藏风吹日晒下发黑的老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看得出来喝的十分尽兴,“还是梦魂学宫的高才娃娃,不得了不得了,你们那是不是有个排名啥的,第几?”
“第一。”耿焱淡淡的说,梦魂学宫的大名天元界人尽皆知,他并不奇怪老人会有所耳闻。
“嚯哈哈,厉害。老头子我当年也想当卫吏来着,奈何老天不作美啊。”文藏颇为感慨的打了个酒嗝。
“其实也算运气,那里都是人才,有比我更强的人。”耿焱没由得回忆起那个浑身缠绕着七色光芒的男孩,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比较招人讨厌。”
“朋友?”
“全天元界的人都死完了,我也不可能跟他当朋友。”耿焱抽了抽嘴角,“一个阴险的死瘪三而已。”
“怎么这个点来租船?挺少见的。”文藏边说着边想再来一口,突然发现刚才碰杯的时候酒杯已干。
耿焱很知趣的帮文藏斟满:“白天海上会有捕鱼船,如果剿灭不彻底有海盗逃出来,可能会有无辜群众被劫持作人质的危险。晚上突袭也比较有效率,赤级任务也不能懈怠啊。”
“专业啊。”文藏竖了个大拇指。
“身负学宫第一的职责,不能辱没名号。”耿焱边说着边顺手把自己盘里的红烧鱼拨出一半给希葵,动作熟练。
“哦哟哟。”这个细微的小动作没逃过文藏的眼睛,他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黄齿,坏笑着冲着希葵怒了努嘴,“咋的,你媳妇?”
“不是。”耿焱笑了笑,也不避讳,“现在还不是。”
希葵没什么反应,依旧泰然自若的吃着鱼,不过手握的贝壳筷子还是不经意的抖了抖。而文藏则是愣了愣,旋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年轻真是棒极了啊。”文藏举杯,“干一杯小伙子!祝你们鱼到成功!”
两人再度碰杯,一饮而尽。
月上三杆,黑蓝色的大海被月光镀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银白色。停放在外的船只被翻滚的潮水冲的左摇右摆,船坞外的防水台也渐渐被覆盖在了一层薄薄的浪花中。时间已经彻底进入了午夜,正是涨潮的时间。
晚餐后,文藏豪爽的租借了船坞里最好的大船。他骄傲的告诉耿焱这是他的镇宅之宝,船名“蓝鲸丸”,跟一般的竹木小筏完全没有可比性。不仅吃水深船身稳,而且不必手摇。船尾安置着整十只“动力水母”,喂些小鱼小虾这种水母的触手就会像螺旋桨那样旋转起来,推进力十足。与此同时他还慷慨的送给了耿焱二十多条
鲜鱼当作“燃料”,这个本分的老人很喜欢耿焱这个有趣的小伙子,力求让他一枚金币的租船费回本。而耿焱也对这个和蔼好客的老人很有好感,趁着文藏收拾碗筷的空当又在他床底偷摸塞了一枚金币。
希葵拎着鱼桶先出了小屋,耿焱拜托她去给蓝鲸丸“加油”。耿焱则是在小屋里多呆了片刻,他正仔细的检查旅行戒里的装备。
“哦,那个。”文藏突然开口,他恰好看到了耿焱装备里的银色海螺,“小伙子,通讯螺不用带,在马戈提克岛上没用。”
“什么意思?“耿焱不解。
“说来也是惭愧,刚才忘了告诉你,马戈提克岛附近我们是从来不去的。“文藏说。
“因为海盗?”耿焱说,“老爷爷你不用担心,今晚就能解决。”
“哪儿啊,有墨业大人保护我们,那帮小虾仔算的了啥。”文藏哼哼,“是因为岛附近的怪圈,只要靠近那鬼地方三公里以内,通讯螺传音石这种联络工具就会莫名其妙的失效。海盗不算什么,不过捕鱼嘛,难免有个三波六浪的,要是在那遇了海难没法求救。”
“我懂了,感谢你的提醒。”耿焱礼貌的道谢,不过并不是很在意。地图他之前看了,岛屿距离海岸线不过二十几公里。以他的身体素质,背着希葵游都能游回来。
至于赤级的海盗团?呵呵。
没多一会儿耿焱就完成了装备的检查,正要转身出门,突然被文藏叫住了。
“小伙子,别屈从于自己的命运啊。”
耿焱蓦地回头,讶异的看向文藏。那个老人有些微醺的靠在床边,但眼神却是明亮的。
“怎么?说中了?”文藏冲他笑笑。
“老爷爷你……”
“孩子,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忘了我刚才说的吗?好的渔把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文藏说,”我曾经也是个被命运束缚的人,你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耿焱沉默了,沉默很久,他没有否认,只是声音突然艰涩了:“我应该……怎么做?”
“等。”
耿焱一愣。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说些什么’要奋斗啊‘,’要抗争‘之类励志的话?”文藏又笑笑,“那种话你没有一万也听了能有一千吧,没意义的。隔岸观火的人,又怎么能知道深处烈火的痛呢?”这个满嘴都是鱼的老人,第一次说出了与之完全不符的话语,“命运这东西啊,可是比泥还黏人的,陷进去了就很难自己爬出来。所以你要等,要相信,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将为了救赎你而来。一个人做不到的事,就托付给那个人吧。”
“你遇到那个人了吗?”耿焱的声音微微颤抖。
“遇到啦。”只是三个字,文藏说的既坚定又满足,“所以,你也会的。”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耿焱面前,拉起耿焱的双手握住,握的很紧。文藏的手很糙,满是老茧,但耿焱能够感受到丝丝的温暖从掌心传来,一如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握住过文藏的手。
“人生很长,别操之过急。”这个年迈的老人又突然露出了孩童般的微笑,“还有,别作恶啊。”
……
告别了文藏后,耿焱带着希葵出发了。动力水母卷起阵阵白花花的泡沫,蓝鲸丸在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中劈波斩浪,向着任务目的地开始了进发。
一路上耿焱都很沉默,只是低着头,不断把玩着手中那枚他用来预测胜负的金币。希葵则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参照地图不时的旋转一下船舵调整方向。路程并不算太远,以蓝鲸丸的速度很快便抵达了目标附近。漆黑的夜空下,一个小岛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都快到了,还是什么都不问吗?”耿焱突然打破了沉默。
“无非是和那个老爷爷聊了什么又刺激到你的小心脏了。”希葵用手撩了撩被海风吹起的黑发,“少主你就是这样,总是傲的没边,但又长了一颗玻璃心。”
“明明你一个脏字都没有,怎么感觉嘴这么毒呢?”耿焱苦笑。
“我很喜欢那个老爷爷。”希葵说。
“因为做鱼好吃?”耿焱问。
希葵点了点头。
“还想吃吗?”耿焱又问。
希葵又点了点头,点的格外用力。
耿焱“噗噗”两声,最后没忍住大笑起来。希葵就是如此,人看起来冷冷的,但实则又很可爱。两种完全相反的属性在她身上却能和谐共存,一个动作就能莫名戳中自己的笑点。他抹了抹笑出来的泪,静静的看着希葵的侧颜。
“别怕,少主。”希葵轻声说,“希葵.向阳将永远是耿焱的甲胄与刀刃。”
“嗯,我知道。”耿焱轻声回答。
自己也是的,多愁善感什么?耿焱心想。就算这一生都没办法碰到那个人又能怎样,就算早已一无所有又有何妨?
至少我很幸运,此时此刻,还有你在。
“早点完活,带我去玩。”希葵拎出两条鲜鱼扔到船尾,蓝鲸丸陡然加速。
与此同时岛屿上传来了清晰的警笛声,他们显然已经被夜晚巡逻的海盗团发现了。可耿焱不惧,他缓缓起身,昂首挺胸直面岛屿方向。一双狼瞳中闪过几丝微弱的火花,一双破军铳入手,火铳口在月光下反射出狰狞的光亮。
他骨子里是个傲然的人,自然要以最傲然的姿态面对一切战斗。
“说的没错,早点完活,咱们还要去看烟花呢。”耿焱缓缓地说,“走吧希葵,打完这仗,带你去玩!”
耿焱并不清楚的是,他一直所厌恶的命运,此时此刻又向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在他踏入马戈提克岛临海的瞬间,千机的通讯螺恰逢其时的打来,无法接通……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另一道火焰
“库哈哈哈哈,我就说信也该到了怎么这会才回我?合着也出去玩啦。”
“嗯,是,前几天想联系您来着,怕会打扰您旅游。”
“嗨,小辉你就是老瞎客气,怎么样?东元界好玩吗?吃没吃鱼?告诉你啊,那边的果子豚可是一绝。除了榴莲味的,那味道真的是恶心的够呛。”
“……是啊,挺好吃的。”
“库哈哈哈哈,喜欢就好。大学宫呢,住的舒坦吗?学习没落下吧?期末考多少分?”
“……没考成。”
“唉哟!玩归玩,学习可不能落下啊!按说你那脑瓜子不应该是考不过吧?是不是跟同学打架了?”
“……”
阳皓辉觉得回话越来越难了,汉克三句不离自己的倒霉事,还一说一个准。他开始慎重的考虑要不要建议汉克转个职,比起小镇医师,他更适合当个算命的。
目前时间为元历619年2月6日晚,也就是阳皓辉来到七元逆天都的第二天。他现在正窝在旅店的床上,跟汉克打通讯螺。两人除了近些时日的生活外并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不过多亏了汉克的话痨症,总能在谈话中找出新的话题。
皓月当空,这座樱花都城的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阳皓辉今晚实在没出去的打算了。昨晚他和墨萌去过夜市后今天又陪着大小姐逛了一天都城南角的集市,墨萌负责购物,钱对于这位大小姐显然不是个事,从自己喜欢的到帮幽灵班其他人带的小礼品,见到什么买什么。阳皓辉的任务则是负责给大小姐拎包,杂七杂八塞的旅行戒都装不下了,到后来只好手提,手塞满了就只好挂在脖子上。刚回了旅店他就一头扑在床上,浑身跟散了架一样,直感觉木屐的鞋底都被磨薄了好几寸。
汉克还在絮絮叨叨,从问需不需要带什么土特产到讲述自己过去的学宫生活应有尽有。阳皓辉嘴慢,刚开始还能接上两句,到后来就变成默默的听了。虽然他并不讨厌听到汉克久违的碎嘴子,不过还是感慨这个心细如发的好大叔唯一的缺点可能也就是那张嘴了,开闸了就停不住。背景音则是“叮叮当当”的捶打声,汉克似乎正站在什么锻造台旁边。
“说起来,那丫头呢,也来聊两句啊。”汉克说。
“墨萌吗?”阳皓辉说,“她在隔壁,不过现在好像出去了。”
“嗯?你们不住一起?”汉克似乎有点疑惑。
“我们为什么会住一起?”阳皓辉一愣。
通讯螺那头的声音罕见的停了一阵,好一会,汉克突然叹了口悠长的气。
“我说你啊,女孩都带你回家了,还不懂什么意思?”汉克嘟囔,“小辉你这情商怎么12岁就谈到对象的,我这一表人才33岁了都找不着个合适的……”
“她不是我对象,而且我现在应该算13岁了汉克叔叔。“阳皓辉面无表情的回答,这几天被误会的都有点习惯了。奇了怪了,自打假期开始,似乎每个见过的人都觉得墨萌和自己有点什么。
“啧,不是我说你啊,有些事吧……那个,还是要男方主动点。“汉克支支吾吾的说,“虽说你俩还小吧,不过都是元素师,身体应该没问题,做好安全措施就行……”
“我挂了。”阳皓辉有点受不了了。
“哎哎哎!别别!你这孩子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还没点幽默感。”汉克说着说着又开始嘟囔,“我这么幽默的为啥找不着……”
阳皓辉无语,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举着螺安静的呆着。
“那女孩咋样?”汉克郁闷了好一会才说。
“您是指?”
“家境啊,样貌啊,性格啊什么的。”
阳皓辉想了想:“四帝之一墨业的女儿,很好看,特别是眼睛。实力很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法学习元技。性格很活泼,平时很爱笑,不过遇事也很爱哭。
“哦哦……挺不错的。“汉克喃喃的说,随后他一愣,调门瞬间高了八分,”不对不对!你刚才说啥?墨业先生的女儿?!你泡的是墨业先生的女儿?!“
“我没泡她。”
“可不太对啊,你确定墨萌是墨业先生的女儿?”汉克有些疑惑的问。
阳皓辉一愣:“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学宫时期在东元界那边住过一阵,你也知道,小涡门就是我在那边救出来的。”汉克的声音透着奇怪,“虽说我没见过墨萌,不过还是听当地人谈过一些墨业先生女儿的事情的,你知道墨萌原本在东元界的外号是什么吗?”
“不知道。”阳皓辉摇头,“我连她有外号都不知道。”
“冰雕瓷娃娃。”汉克一字一顿的说,“这也是我听涡门家的那个朋友谈起的,墨业家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孩不知什么原因,不爱说话也面无表情,跟冰雕一样,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外号,说起来这点跟你倒有点像。可你嘴里的姑娘貌似不像这样……你确定没认错人?”
“她?”阳皓辉脑补了一下,实在没法把冰雕和墨萌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可又转念回忆了一下墨萌拿着根木棍劫持自己的晚上,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满是凶狠,突然发现这个外号也不一定完全不恰当。
“原来可能是有点吧,毕竟是个大小姐,有点脾气很正常,现在好了很多了。”阳皓辉只好这么回答。
“都是传闻,难免有夸张成分,不过至少我听着,她在你面前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汉克“库哈哈”的笑了两声,“宁杀错别放过啊,你对人家怎么样,有感觉吗?”
最后一句话汉克其实完全是调笑的成分,就好像一个男孩看到自家兄弟身边站着个漂亮姑娘,无论二人有没有一腿都一定要耸耸眉毛,再用肩膀撞撞,贱兮兮开几个戏谑的玩笑。可阳皓辉忽然沉默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半晌后,螺那头传来了轻微的挠头发的声音,和阳皓辉的一句:“我不知道。”
汉克愣了,一向碎嘴子的他第一次觉得话多可能真的是个坏习惯,隔着通讯螺他看不到阳皓辉的表情,但他明白自己的调笑似乎无意间碰到了这个男孩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因为他难得的从阳皓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迷茫。
“小辉,你……”
汉克并没能说完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他的声音陡然变小,似乎是通讯螺离开了他的嘴边,紧接着是很低但是饱含着兴奋的男孩声响:“啊!发现汉克在偷偷打螺!”
再然后是一阵乱哄哄的小孩声音,有男有女,他们似乎在争抢着通讯螺的归属。直到最后声音才确定下来,一个男孩兴冲冲的叫喊:“是你吗?阳皓辉?”
“好久不见,埃克尔。”听着熟悉的声音,阳皓辉突然一阵心安,“大家还好吗?”
“都、都好,你呢?”这次是结律娜软绵绵的声音,不难辩认,除了蓝波柔,阳皓辉唯一认识的说话结巴的女孩只有她。
“我也很好。”
“阁下身体安康,在下也就放心了。”这次是涡门奈次。
“感谢。”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啊,小九想你了。”已然自报姓名,自不必多说了。
“下个假期吧,我和汉克先生约时间,等我带糖回去给你吃。”阳皓辉也有点想念那个巧克力
肤色的小丫头,心里默默希望她睡觉的时候可以少点噩梦。
“嗯……嗯嗯嗯!嗯嗯!”
“你就少吃点糖吧肉球,减减肥。”
通讯螺在五个孩子的手中来回传递,阳皓辉则一个个的回应。每一次传递都是不同的问题,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但每一次传递也都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要好好的,常回来看看。
最后通讯螺回到了汉克手中,他没再多问什么,表示要带孩子们去下一个景点游玩了,留下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匆匆的挂了通讯螺。
阳皓辉默默的把螺收回了旅行戒,用手支额,静静的仰望月光皎洁的天空。
他明白汉克照顾了自己的心情,没有再继续那个让他困扰的话题。有些事就是这样,想就头疼,不想又不行。他对墨萌的感觉是什么?算上汉克和韩世壕,已经有两个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这些天阳皓辉一直在极力的避免自己去思考答案,因为答案就是个谜,他的回答也只能从默不作声变成我不知道。
答应墨萌来家乡游玩,绝不单单只是因为“请客”二字。只是在那一刻他很想来,所以就来了。
阳皓辉喜欢过芳心雨,体会过那种心扉被另一个人填满的感觉,而现在的墨萌给他的感觉同样如此。睁眼是她,闭眼是她。她笑的时候自己会没来由的开心,她哭的时候自己也会没来由的难过。所以他不后悔自己在羲合幻境中的那个选择,也不后悔自己帮墨萌挡下了列钰的致命一击。
只是本能,无法置之不理,哪怕代价是命。
可绕是如此阳皓辉也不能断言自己喜欢墨萌,或者说……他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是喜欢。如果是喜欢,那么何时何地,又是因为什么喜欢上墨萌的呢?如果不是喜欢,那么那份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冲动又由来何方?你对我很重要,这能算是爱吗?自己对墨萌也很重要,这……也能算是爱吗?
也许自己内心深处也明白着什么,他是被他人所喜欢的,只是自己不敢相信罢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自嘲自己真是又事妈又矫情,要是自己是个小说里的男主角绝对要被骂水剧情的那种。
说到底,也许只是一个人太久了吧,久到连什么才算爱都忘了。
长夜漫漫,阳皓辉悠哉游哉的断着电。直到窗沿上突然扒上两只小手,又窜出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
“哟哈!想我了没?”墨萌松开一只手打招呼。
“慢点!”阳皓辉吓了一跳,连忙把墨萌拉进窗户,“扒着窗户还松手,不怕掉下去?”
“阳哥哥你傻咯,这是一楼啊。”
“知道一楼你不走门?”阳皓辉问。
“看你傻呆呆的,想吓你一跳。”墨萌笑嘻嘻的说,手里攥着两只气球,她递给阳皓辉其中一只,“喏,给你,夜市上买的。”
阳皓辉接过去,气球登时瘪了下去。他用手又戳了戳,气球又鼓了起来。他并不好奇,“浮游河豚”他昨天就在夜市里见过了。东元界特有的一种小型元兽,海陆两栖,受到刺激会膨胀身体漂浮起来。也亏于这两个习性,浮游河豚经常会被孩子们绑一根线充当气球玩。
“这是饭。”墨萌又递过来一个竹筐,“烤鱿鱼和腌萝卜,还热着。”
“谢谢。”胡思乱想了半天阳皓辉倒也饿了,他接过来啃了一口,含糊的问,“今天也回来很晚,很忙吗?”
墨萌愣了愣,连忙用手指去绕自己的发丝,磕磕巴巴的说:“啊嘛……那个,不忙啦,玩有什么忙的呢?”
阳皓辉看着墨萌的眼睛,点了点头:“注意安全,毕竟晚上。”
墨萌压根不是出去夜玩的,浮游河豚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这些阳皓辉心知肚明。这个姑娘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撒谎,不过他也懒得拆穿。
打从他们来到七元逆天都的第一天晚上其实阳皓辉就发现了一点异样,墨萌每到半夜都会偷偷溜出去。如果两人晚上有什么活动,则会到半夜自己睡下后再出门,每次差不多两个小时才会返回。尽管能看出进门前整理过一番,但阳皓辉凭着元素师的嗅觉还是可以闻得出来她身上会多出似有似无的一点樱花香味,手指上还会不时多出些细小的伤口。阳皓辉旁敲侧击的问过,不过墨萌不说,他也就不问了。反正安全不需要担心,七元逆天都那就是墨萌的自家后院,横着走都没人敢惹。
“说起来,老远就听到阳哥哥你在通话。”墨萌把自己的“气球”挂在衣架上,两脚一甩,木屐掉落,她蹦跳着上了床,“和谁?是不是哪个小姐姐?”
“汉克.阿波桓。”阳皓辉想了想说了全名,毕竟墨萌并没见过。
“啊!阳哥哥的大恩人!”墨萌立马坐直了,朝着桌上的通讯螺敬了个并不规范的礼,“墨萌在此向汉克先生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要不要再发你条红领巾?”阳皓辉摇了摇头,“都到这边了就别整应试教育那一套了,再说了汉克又看不到。”
“尊敬一下还是必要的嘛,没有他我就见不到阳哥哥你了。”墨萌没正经两分钟就垮了下来,又开始摇头晃脑,“呐呐,你们聊了什么?有没有提起我?”
“有,他让我介绍你,我说你实力很强。”阳皓辉三两口解决了烤鱿鱼,掰开了腌萝卜的罐子。
“还有吗还有吗?”墨萌满脸好奇。
“说你好看。”
“再说点再说点。”
“性格很好,很可爱。”
墨萌听的心花怒放,不过还是极力忍住笑意,故作谦虚的咳嗽了一声:“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别勉强哦,说谎的话,心可是会痛的。“
“你不就是想听我多夸夸你吗?”阳皓辉一针见血。
“恭喜你阳哥哥,情商见长。“墨萌也没辩解,嘿嘿的笑了起来。
阳皓辉把腌萝卜解决干净后,两人确认了一下后几天的行程。墨萌并没在阳皓辉的房间呆上太久,入夜时分她便拿着自己的浮游海螺回屋了。阳皓辉默默的听着女孩脚下的木屐声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突然深呼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不能再进一步了,阳皓辉默默的在心中提醒自己。
难得从“怪物“变成了“人”,自己还要奢求些什么呢?
……
同一时间,马戈提克岛。
“希葵,这是第几个?”耿焱站在中年男子的背后,以绞索的姿势勒住他的脖颈。男子跪服在地,疯狂的拍打着耿焱的手臂。但耿焱的肘弯就像铁筑般牢固,窒息感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20。”希葵平静的报数。
“也就是说,还剩一个。”耿焱回忆了一下委托人下发的资料,面无表情的扭断了男子的脖子。男子的头颅180度旋转,连颤抖一下都没能做到,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面上。
并不值得可怜,这名男子是“东海之蝎”的一员。只是绞死而非斩下头颅,耿焱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东海之蝎,赤级海盗团的名称,也是耿焱这次任务的讨伐目标。虽然名字起的霸气,但实则这个海盗团弱的可怜,从工会给予的危险性定级就可见一二。海盗团全员21人,只有首领“海蝎”一人是二阶水元素师,成立的时间也尚短,不过两年时间。
虽然实力弱小,但东海之蝎的所作所为
可比自身实力猖狂的多。袭击渔船37起,杀人13起,强奸22起,其中两次甚至还有三名孕妇受害。愈演愈烈之际,东元界曾出动卫吏镇压,这才让东海之蝎一度崩溃。但海盗跟蟑螂一个德行,一息尚存便可能死灰复燃。上次清剿中首领“海蝎”逃离了追捕,海盗团再度有了重整旗鼓的事态。听闻工会情报,最近这个不知死活的海盗团还开始了贩卖罂粟的勾当,这种海贼团里的成员没一个值得怜悯。
“独眼,断臂,而且是元素师,这些人里面都没有。”希葵重新确认了一遍尸体的面貌,果不其然没有发现“海蝎”的身影,“怎么办,少主?”
这个狡猾的海盗首领似乎格外擅长逃跑,这次的夜袭也是只有他还未能归案,也是多亏了他,耿焱与希葵原本十分钟就能结束的驱逐任务硬生生被拖到了一天之久。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不是‘团灭’,咱们的任务就不能算是完成。”耿焱踢了踢脚边的尸体,淡淡的说。
“会不会海蝎已经逃出岛外了?”希葵环视了一下周边环境,没由得叹了口气。
别看马戈提克岛面积不大,但是绝大部分的区域都覆盖着类似棕榈和椰树这种茂密的热带植被,能见度十分有限。这给二人的搜捕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难度,而卫吏工会又明言执行任务时要尽可能的减少周边损害,不然耿焱随便放个元技来个放火烧山,呛都能呛死海蝎。
“不太可能,上岸前我特地烧掉了他们的备用船只,能用的只有蓝鲸丸一条船,已经放在了我备用的旅行戒里。”耿焱说,“换句话说,海蝎无船可用。而且他只有二阶,身体机能应该不足以让他海游逃离,他肯定还在岛上。”
“分头搜索?”希葵问。
“我不放心。”耿焱摇头,“如果是我遇到还好,但你没有战斗能力,遇到了多少有危险。”
“那……”
“老办法吧,速战速决。“耿焱笑笑,缓缓闭上双眼,
随着眼眸闭合,一股淡而稀薄的灰色雾气以耿焱的额头为中心呈圆形扩散开来,棕榈硕大的树叶微微摇摆,仿佛在传达着什么隐秘的信息。半分钟左右,灰雾散去,耿焱重新睁开了眼睛:“岛屿南侧边缘,他藏在了一处灌木丛中。”
“帝王魄真方便啊。”希葵点头。
“跟老头子比差太多了,勉强感知而已。”耿焱低下身子,“走吧,别拖太久,还要看烟花呢。”
希葵默契的爬上了耿焱的后背,二人疾行而去,任务之中这种行为自然不是**。希葵的身体素质跟不上耿焱的速度,而为了放止海蝎再度变换方位,背着希葵前进是最快抵达目的地的方式。
岛屿面积不大,二人很快就抵达了海蝎附近。耿焱把希葵放下,二人又开始了缓步前行。他们把呼吸声压制到最低,每一步都极尽轻柔的触地,尽可能的不发出一点声响。这些都是卫吏的经验之谈,赛德尔就曾在阳皓辉第一考时说过,即便是卫吏也没有义务傻乎乎的叫阵杀敌,偷袭,一击必杀远比正面作战是更好的选择。
拨开最后一片垂下来的棕榈树叶,二人如鬼魅般走到了海蝎的身后。这个无恶不作的海盗首领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死期将至,一动不动的蹲在一丛灌木后面。从背面耿焱和希葵没法确认此人是不是独眼,不过与先前成员相同的服饰、扎眼的断臂和头顶上的海盗帽已经确凿了此人的身份。
破军枪口悬停在海蝎的脑后,耿焱冷冷的说:“海蝎,本名上野田三,东海之蝎海盗团首领。抢劫、强奸、贩毒,《归元法典》条例已触发25条,卫吏工会已经下了诛杀许可。你最好不要反抗,咱们实力差距太大,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也别求饶,有种人生来该去见羲合神,你就属于这种。有什么遗言赶紧说,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
委实说这些话耿焱完全不必讲,完全可以一枪爆头直接了事。但希葵明白耿焱的意思,自己这个少主虽然总是满脸冷傲,但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个很温柔的人。哪怕初心是为了正义,卫吏从事的工作说穿了也不过杀人二字。罪犯不容饶恕,特别是海蝎这种恶贯满盈之人。所以耿焱每次任务都会给予罪犯三十秒的自白时间,这是他对于人,而不是罪犯最后的尊重。
可海蝎一句话都没说,依旧静静的蹲在那里。
“什么话都没有吗?你还有二十秒。”耿焱紧了紧扳机。
海蝎还是那副模样,恍若未闻。耿焱本想他可能会说些什么洗白的话语讨得同情,又或是干脆点跪地求饶,没想到这个遇事就跑的男人意外有点骨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海蝎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再见。”
倒计时结束,耿焱没再多说一句话,破军冷冰冰的枪口彻底顶在了海蝎后脑。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海蝎终于动了,他的头颅缓缓前倾,再前倾……最后掉落了下来!
耿焱看着海蝎脖子上血淋淋的断面陡然惊悚起来,他想都没想就要去拉希葵:“跑!”
海蝎不是不说话,而是早就死掉了。伤口上的鲜血还未凝固,这证明了一件事,岛上除了他和希葵还有第三个活人!而且是能够逃避他的魄力感知,实力绝不下于他的人!
“晚了。”密林的黑暗中,有人含笑着说,与声音同时到来的还有骤然升腾起的烈焰,磅礴的热浪吹拂的四周棕榈一片东歪西倒。希葵下意识的看向火焰升腾的方向,瞳孔缓缓放大。
“少……主?”
耿焱的手指已经触及到了希葵的指间,但终究相差了毫厘。黑暗中的那人显然蛰伏已久,他距离二人近在咫尺,也比耿焱更快了一步。裹挟着烈火的一掌狠辣的轰击再希葵的后心,希葵凌空飞起,带着一串浓烟坠入了岛屿边缘的海域。
“希葵!!!”耿焱嘶声吼叫。
太突然了,一切的发生不过几秒之内,一切的冷静都在瞬间崩溃了,耿焱双目赤红的就要奔向大海,一道火线划过面前,沙滩被火焰炽热的温度犁出了一条熔浆般的线,边缘处的沙砾缓缓燃烧。这条线仿佛天堑般,阻碍住了耿焱救援的步伐。
“不用想了,那个贱婢是木元素师吧,扛不住我的火。”黑暗中的人轻拍着手掌,声音中透着无比的愉悦,“那一掌是往心脏打的,当场必死。”
“谁!!!!!”耿焱爆吼着回身,一双狼瞳中血丝密布。前所未有的杀伐**充斥了他的身心,再也顾不得压制血授,赤红色的光芒破体而出,数倍于先前之人的爆炎剧烈燃烧。明明没有直接触及,可一些距离耿焱距离较近的植被已经出现了自燃现象。
“多年不见,脾气依旧啊。”黑暗中的人似乎完全不畏惧汹汹怒焰,声音依旧带着笑意,还有着点点的缅怀,“我,想你的很啊。”
脚步声逐渐靠近,从腿部,到腰肢,再到下颚,直至那道纵贯了那男子半张脸的巨大疤痕……那人缓步走入了耿焱火光的范围中,面孔缓缓清晰。耿焱握住双铳的破军逐渐低垂了下去,无以复加的惊愕渐渐出现在了他脸上,他呆滞的望着眼前之人,浑身不住的战栗起来。
似乎是要将毕生的勇气都消耗干净,在烈火环绕的岛屿边缘,耿焱声音颤抖的,艰难的说出了他原本这辈子都不愿再提的两个字。
“哥哥……”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心血入白玉 此生伴君行 上
阳皓辉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也不知是何原因,这几天七元逆天都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格外好客。吃饭店主请客,购物摊主买单,打从来到七元逆天都后阳皓辉就没花过一分钱。他也不明白什么原因,只是似乎自己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探访粉丝群的大明星,随便挥挥手就有人免费端茶送水。
其实这个还不算什么,似都被几天前饭馆里的食客们传染了一样,谁见到阳皓辉都要竖起一个莫名奇妙的大拇指。
吃饭时会有人竖大拇指,逛街时会有人竖大拇指,就连上个茅厕也会有人冲着他竖大拇指,连带着热心的送上几张擦屁股的浆纸。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微信朋友圈里的一条动态,是个人都要给自己点个赞。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要数去泡澡的那一次,七元逆天都沿海,不乏许多富含矿物的优质水域。当地不少摊贩引水入店再围以卵石成坑,便成了独步天元的“海温泉”。阳皓辉刚进澡堂就被几个澡友团团围住上下打量,大拇指当然还是要给的,不过这次的意思貌似并非好客。其中一个盯了他最久的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给力的大拇指,语气带着由衷的羡慕:“啧啧啧,小伙子发育的……很超前啊!”
阳皓辉有点听不懂,不过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因为那一刻他在大叔深沉的目光中看到了周老板那个臭流氓的影子。
这种现象显然并不正常,结合着几天前饭馆老板的行为,阳皓辉觉得整个七元逆天都的居民似乎都心照不宣的在执行着某个计划,可他又实在不明白哪种计划是以“点赞”为核心的。即便身边跟着墨萌这个小地主,当地居民对他的友好似乎也有些太过头了。
类似的事情依旧在发生着,比如今天。
元历619年2月10日,阳皓辉预期假期旅行的最后一天,也是东元界一年一度为了庆祝爱神节的烟火祭奠之日。
烟火祭典晚上开始,白天自然也不会闲着。一早墨萌拉着他去逛白玉古刹,这是座位于七元逆天都北侧的历史悠久的寺庙,礁石围墙之后高砖雄阁,青檐绿瓦的中央寺庙里香烟缭绕。天元界自然没有佛教的概念,禅房中并无佛像,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背顶龟壳,口含金珠,鱼头蛇尾的沉银雕像。老实说这几种特征集合到一种生物身上着实奇怪,但真要看的久了,倒也颇感憨态可掬。听墨萌说这是东元界的“福兽”,一种不知名的海元兽,不过貌似大圣战前就灭绝了。因其谐音“福寿”,便被东元界的居民作为祈福求子的祥瑞之兆了。
寺庙门口有一方青石槽潭,内置盐水。就好像原本世界中古时人们会在门口撒盐以求驱除邪物,两地虽为异界,但毕竟都是人类为主,风俗习惯也有相近之处,东元界这个所有习俗都围绕着海与水的地区也有着以盐净身的习俗。阳皓辉入乡随俗,学着墨萌的样子以盐水洗净手面,再用水潭旁放置的绒穗掸了掸身子,颇有些相似所谓的手口仪式。
阳皓辉对于宗教的风俗兴趣不大,但架不住墨萌吵着要来拜拜这里的许愿树。这同样是当地的风俗之一,每年的爱神节,这座白玉古刹都会在庭院中最高的那颗粉樱枝桠上用红绳悬挂起九十九个“留声螺”。顾名思义,这种道具海螺和留声机功能相同。许愿之人会在当天留下自己最真挚的心愿,并祈求福兽能够帮助自己来年心想事成。
拜完福寿摇完福铃,墨萌迫不及待的踩着木屐一溜小跑的到许愿树下留言去了,阳皓辉没什么兴趣,走到一间侧寺墙角等待。古刹内人来人往,大多是青年男女,随便听听都是浮动在空气中的甜言蜜语。不难理解,爱神节哪里都少不了情侣恩爱。不过即便是谈恋爱好像也没能抵挡住东元界人民点赞的热情,但凡看见他的人都会冲他伸伸再熟悉不过的大拇指。阳皓辉无语,只好四处环顾纯当没看到。
还没看上几秒钟,立刻便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弥修闪到他面前。别看东元界的和尚和原本世界称呼不同,头倒是清一色的光亮。他手里攥着一朵金仙花,很积极的凑到阳皓辉跟前问哟哈令君(施主),需不需要买朵花啊?爱神节大打折哦,买一束送给心上人吧!
阳皓辉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弥修,无奈的叹了口气,暗想天元界这边居然还有这个
把戏,孩子你找错人了,论卖花我还算你前辈呢。
早在他去到周老板的电脑摊打工之前做过不少脏活累活,其中有一段时间便是跑到工体帮人卖玫瑰花。一朵15块,分成两元。他要做的就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见到一对情侣就往上黏,目标直接瞄准男性就好。被一个孩子请
求自然不好拒绝,外加能混工体的大多都是人傻钱多的角儿,为了在女友面前装装阔,一般都会帮衬帮衬生意。
说是打折,旅游景点的价格都跟麻雷子差不多,开了口划价就是卖家的一言堂了,拉环准炸。有了工作经验阳皓辉自然不会上这个恶当,况且他既没钱也没女朋友。他摇摇头说了声谢谢不用转身就要走,没成想小弥修还挺锲而不舍,噔噔噔的又跑到他面前,表示令君如此勤俭持家小弥当真佩服,今日就当有缘,这花送您了!
“你们一伙的吧?上次有个饭店老板跟你说的基本一模一样啊!”说是这么说,阳皓辉还是把金仙花拿了过来。出门不捡就是丢,这是他一向的行为准则。
“怎么会?小弥只见令君人……人中龙凤,天绝之资。今日得……得见,三生无愧。敬佩之情犹……犹如大涡旋之潮水滔滔不绝,不由得想送您而已。”小弥修说的有点磕磕巴巴。
“没背牢吧?“阳皓辉说。
“是啊是啊,特别是第三句……没背下来师傅要打手板的……”小弥修马上拉下脸苦诉,不过片刻后马上反应过来,道貌岸然的双手合十,“令君太多虑了,这都是小弥的肺腑之言啊。”
“背了多久啊?“
“昨晚刚背……晚饭都没吃成……”
这孩子有点傻啊……阳皓辉心想,不过正好,傻孩子总比那个饭店老板好对付。
“小师傅,出家人不打诳语对吗?”阳皓辉说。
“出家人?诳语?”小弥修愣了。
“就是弥修不能说谎,对不对?”阳皓辉把话语翻译成了天元界的版本。
小弥修不解其意,下意识点了点头。
“规矩一样就好办。”阳皓辉俯身摸了摸他的光头,动作倒是亲密,不过脸上挂着一副人贩子一样的阴险之意,“你看看啊,你既没背好又撒了谎,我刚才拜福兽的时候看到禅房里的老先生就是你师傅吧?你说我要是把这事跟他反映反映……”
“别!“小弥修怂了,很委屈的低下头。
“乖。”阳皓辉觉得自己对于欺负小孩这件事还真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他晃了晃手里的花,“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弥修挠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师傅让我做的。”
“让你做什么?”阳皓辉问。
小弥修又挠头:“他让我想办法逗令君开心,那朵花本来就是送给您的,不过直接送又显得很尴尬。”
“所以你装作要卖我,如果我真买了你还可以顺带赚笔小费。不买再送?”
小弥修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阳皓辉沉吟了片刻:“你师傅是不是受人所托?”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几天当地居民反常的热情显然是出于某种目的,某种饭馆老板口中“帮忙”的目的,小弥修的话已经很好的证明了他的猜想。他的身边一直存在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包围圈,由整个都城的人民组成的包围圈。虽然正因如此他不需要开销,但仔细想想还是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大家不可能自发的采取这种讨好他的行为,这背后绝对是有着一个幕后黑手的。
“嗯?令君不知道吗?”小弥修看似有点惊讶。
“所以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阳皓辉无奈了,饭店老板也问过这个问题,大家貌似都神神叨叨的。
“这个……”小弥修又开始挠头,这个孩子似乎为难的时候就做这个动作,片刻后他合十行礼,“您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我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不怕我和你师傅告状?”阳皓辉皱眉。
“这件事令君告状小弥也不能说啊。”小弥修苦笑了一阵,突然伸出无比熟悉的大拇指,由衷的说:“不过请您相信,绝对是好事就对了。感谢您留到了今天,今晚的烟火祭奠上,一切自会分晓。”
……
白玉古刹之行比想象的还要久,等到阳皓辉和墨萌出来时已是黄昏。不光是排队人数过多所致,墨萌许愿之后又拉着阳皓辉跑到了古刹的法务流通处,去求了一枚心形白玉。听墨萌说心形白玉又称“心血玉”,石料材质阳皓辉不得而知,外表白润如月中心又透着点淡淡的粉红。制作过程也颇为神秘,负责售卖的老弥修把墨萌拉到一面明黄色的帷幕之后足足半个小时才重新出来。出来时墨萌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笑意盈盈,她合握住心血玉向老弥修鞠躬道谢,而老弥修则回以二人一个给力的大拇指。
天色渐暗,巨大火红的日轮逐渐沉入海天相接的远方,但整座七元逆天都却反而更加明亮了起来。华灯初上,无数盏悬挂于房檐之上的摇摇灯明亮了起来,细微的风铃声清晰起来,一如阳皓辉与这座都城最初的邂逅。
已经营业一天的店主们并没有疲倦,他们用彩色的剪纸把各自店铺装饰的五彩缤纷,海蓝色的旗帜被灯纱锦鲤所致的粉色灯笼取而代之。大街上满是行人,有着三两成群的坐落食品摊贩前吃喝打屁的年轻少年,有着苦恼于自身穿何款式的挂衫而四处窥看的年轻少女,也有着四处奔跑,最终停留在某个玩具商贩前的半大顽童。
当然更多的是结伴而行的情侣夫妇,女孩们画鬓描眉,眼角含春的递给情郎贴有心形贴纸的小绿盒子。而男孩们则拉着心仪女孩的双手,轻声吐露着海誓山盟的情话。
这座安逸的都城一反常态的热闹起来,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七元逆天都一年一度的盛世烟火祭典即将开幕。
阳皓辉和墨萌漫步在熟悉却又焕然一新的街道中,一人手里攥着一只时而鼓胀时而干瘪的浮游河豚。也不知墨萌又是从哪部日漫里学来的,坚持着祭典和“气球”是最搭的组合。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交流,今日的墨萌一反常态的安静,只是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要放在平日,这个喜欢热闹的姑娘本应兴奋的跳脚才对。而阳皓辉则是一如既往的闷,只要没有说话的必要,八杆子也捅不出他一个屁。
“阳哥哥。”身侧的木屐声忽然停了,阳皓辉扭过头去看她。
“什么?”
“去看烟花吧。”
“现在不正要去吗?阳皓辉疑惑,“貌似是在都城中央吧,那里的广场。”
“不是,不去那里。”墨萌扬起头,白皙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摇摇灯的光亮映在她乌黑的眼中,仿若明珠。
阳皓辉认识这个眼神,那是这个女孩下定某种决心时的眼神。他不明白墨萌为何突然认真,但只是下意识的,他有些不敢直视她眼中耀眼的光芒。
某些事情即将发生,那是近日里一切反常现象的答案,就在这个即将烟花盛开的夜晚。
“那去哪里?”阳皓辉沉吟了一会,问。
“一个很美的地方。”墨萌忽然笑了,“那是我们的特等席。”
……
路途并不遥远,墨萌带着阳皓辉转进街边的小道后一路向东行去。道路两旁的摊贩和行人渐渐稀疏了起来,更多的植被与树木出现。与此同时阳皓辉也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缓缓的陡峭起来,墨萌似乎正带着自己攀爬某座土丘或是山峰。不过阳皓辉对于被带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并不担心,他无条件的信任墨萌,一向如此。
地面随着行进越发陡峭,周边的树木也越发浓密。尽管时至深冬,但在东元界这种四季如春之地,簇簇野花还仍是姹紫嫣红的。这还是阳皓辉第一次在这座樱花都城见到别的植被,偶尔想要蹲下去观察观察,但都被墨萌阻止了。她拉着阳皓辉脚步越发快了起来,直至开始小跑。二人脚下的道路并不平坦,满是凹凸的石块,绝非穿着木屐好走的地带。可墨萌依旧走的很急,还不时掏出怀表查看,似乎在赶着时间。
上山的这段路程格外漫长,直到夕阳彻底西下,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月光从头顶浓云般茂密的树盖缝隙中透射下来,仿佛细碎的晶石。他们在这条由树与花朵构成的隧道中一路前行,直至尽头。
一座坟墓静静的伫立在尽头。
墓铭慈母莱月萌。
阳皓辉很诧异,他转头看向墨萌。发现她已经双手合十跪在一旁,眼中再无平日里的灵动欢脱,但也没有悲伤。只是温柔、怀念,以及淡淡的依恋。
“妈妈,我回来啦。”墨萌笑着说。
并不用再问什么,阳皓辉轻叹了一口气,也跪在地上,将那朵金仙花放在了墓碑上方。墨萌看着身旁闭眼合十的专注祭拜的男孩,他没有深究没有询问,只是静静的陪伴着她,侧颜的线条干净而简约。
一向如此,这个外表冷漠的男孩,却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和尊重他人的内心,一如他们初次的相遇,男孩将身为“劫匪”的自己,毅然的救回了家中。
墨萌没由得痴痴的笑了。
在心中,用着仿若蚊蝇般的声音,她向着自己的母亲道出了未能说出的话语。
“妈妈,我回来啦,带着我……最喜欢的人。”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心血入白玉 此生伴君行 中
简单的祭拜并没有持续太久,二人掸去身上的灰尘。坟墓后不远处是一座高大的城墙,古堡般伟岸的建筑耸立在天地之间。
“你家吗?”阳皓辉问。
并不难猜,四帝住处多为一界的高度之巅,更何况是这等规模的建筑物,绝非平常人家的财力可以支持。
“对的。”墨萌边说着,边从挂衫侧兜掏出一条丝绢,“阳哥哥,蒙住眼睛。”
“做什么?”阳皓辉不解,但依旧接过了丝绢。
“再解开时,会很美。”
视野遮蔽,一片漆黑。阳皓辉没法看路,只好任由墨萌拉着自己的手行走。舒缓的海浪声逐渐清晰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裹挟再海风中的花香。不知何时墨萌松开了他的手,转到背后推着他前进。片刻后他们停了下来,墨萌的声音再耳边响起:“倒数十秒。”
温软的小手离开了他的肩膀,阳皓辉依言开始在心中默数。他心中有着预感,一切的谜团,都会在十秒后揭开面纱。
十秒种后,阳皓辉解开了蒙眼的丝绢。在这刹那,他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块面朝大海的山崖之上,皎洁的明月悬于天空,向着世间投射出最温柔静谧的月光。
阳皓辉呆住了。
成片的樱树包围了他,这是先前花香的源头。落樱如鹅毛大雪般从天而降,每一片花瓣都是完美无缺的桃心形状。层层叠叠的波涛拍打着他脚下的礁石,卷起白色的浪花。目光穿过纷然落樱组成的帷幕直至远方,海面上一个直径数万倾的巨大漩涡正在缓慢的轮转。在黑夜之中,漩涡本应和周边的海水一样同归黑暗,但此刻阳皓辉却可以看的清漩涡的每一寸边缘。漫天星河倒映在这漆黑的、巨大的漩涡表面,随着水流的方向缓缓旋转,拉成无数条圆形的流光。这是一片由星空组成的海面,仿佛能够涤荡人的灵魂。
神间美景落,凡间逆天都。
在这一刻,阳皓辉的脑中不受控制的响起了墨萌这句话。
“东元绝景,星海潮旋。”背后女孩的声音惊醒了呆滞的阳皓辉,“你喜欢吗?阳哥哥。”
阳皓辉回过头去,想要向墨萌道一声谢……本应如此,但他呆住了。在他转身的同一刻,烟火祭典的第一发烟花在天空炸开,如同花的盛放。
烟火的光芒将黑夜中的女孩映出了清晰的一瞬,还有她那熟悉的,倒映出烟火光华的,如晕如潮的,更甚于星海潮旋瑰丽的双眸。
难怪要他倒数十秒,墨萌居然换了一身装扮。她负手而立,乌黑柔亮的遮耳发以及一袭黑色薄纱长裙随着海风飞扬。一根绸制丝带她束在了她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丝带末梢的风铃也随着海风碰撞出悦耳的轻响。明明曾那么费心的装扮自己,可现在一切妆容都在此刻褪尽。但那份明媚而圣洁的美却没有减弱分毫,墨萌歪歪头,一张小脸笼罩在柔柔的一层薄光之中,樱色的唇畔微微上弯,笑意盈盈。
此时此刻,也唯有此时此刻,她要以最原本的自己来面对眼前这个男孩。
阳皓辉再度陷入了呆滞,因为他看到了墨萌紧握在胸口的一个……贴着心形贴纸的小绿盒。
冥冥之中,近些天的一切反常都在此刻有了答案。他其实也曾想到过,只是没敢承认罢了。
“阳哥哥,你知道吗?。”墨萌伸出一根葱白般细嫩的手指,指向阳皓辉脚下的山崖,“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叫‘听潮崖’。这里在成为我家后院之前,听说一度是东元界男女恋爱的圣地呢。情侣们在这里互诉衷情,让海浪声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也听说因为这里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美好,永远永远都不会下雨。”
“我很喜欢这里的樱花。”墨萌指了一圈周围的樱花树,“叫‘永情樱’,这种樱花比其他的品种更红更粉,也更像人的心脏。”
“我喜欢烟花。”墨萌仰望天空,踮起脚尖,用尽力气指向晴朗的夜空,那里正绽放着
数之不尽的烟花构成的花海,“这边有个传闻呢,共同见证第一发烟花的男女,将彼此相爱,共度一生。所以我来时很赶时间呢,就怕赶不上。”
“还有这个,我喜欢。”墨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系绕着风铃的黑色纱裙,目光怀念又温柔,“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嫁妆,我一生,只能穿给一人。”
“这块玉,我也喜欢。”墨萌又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心血玉,“这里面,是我的心头血。东元界的女孩有了自己想要共赴终生的男孩之时,都会制作一块。那是我们这边一个女孩,把自己的心交给另一个人的证明,也有句话这么讲……心血入白玉,此生伴君行。”
“还有这个、这个、那个……”墨萌一一指向了自己所爱之物。这个女孩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尽的热爱,像个急于将自己的宝藏分享给他人的小孩。
墨萌说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说完,阳皓辉也傻呆呆的听了好久好久。
“最后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墨萌的脸颊上突然飞起两抹殷红,双眼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将最后一指,指向了阳皓辉。
海风在这一刻涌来,万千落樱向着天空漫卷。女孩深吸了口气,向着远方的星空潮漩,向着海浪,向着天空的烟花,也向着她所热爱的这个世界,鼓足勇气,无比认真的呐喊。
“我喜欢你!阳皓辉!”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现在的我,又是什么表情?都不清楚,阳皓辉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力了。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的模糊起来,天空之上烟火轰鸣,可他也听不甚清了。
心跳声,太吵了。
他并不傻,近些天发生的一切都早有暗示,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眼前场景的发生。但他不敢信,他不敢再度认为另一个人会对他有炽烈的爱意。
因为他是怪物,本应没人去爱的怪物。
所以他只敢于甘于现状,不敢去确认,因为他害怕哪怕万分之一的自作多情都会让墨萌反感自己,也害怕墨萌错把对自己的依赖当作了爱。所以他会一遍又一遍让自己不要再进一步,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这样就好……但墨萌的告白脱口而出的瞬间,这些烦恼都烟消云散了。他所坚守的一切,原来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阳皓辉出神的看向前方,身着黑纱的女孩渐渐与地下通道的小乞丐重合在了一起。一如往昔,就是这个女孩在那个他即将被世界抛弃的雨夜,向自己这个万人唾弃的怪物,伸出了手。
万般美景,不如你莞尔一笑。
星海潮旋,情樱之林,烟火之空,都非东元绝景啊。
墨萌,你知道吗?对我而言,逆天都最美的景色
是你啊……
这一刻,满目星河皆不见,眼里心里只有她。也是同一刻,阳皓辉真正的意识到了某个他一直不敢承认,却也一直渴望的事实……他是那么那么的喜欢眼前这个太过可爱的女孩。
海风更大了,落下的樱花被吹拂而起,组成粉红色的波涛。墨萌向着阳皓辉走去,每一步都极尽缓慢。明明脸颊已如鲜血般通红,明明心跳已快震破胸膛。但她依旧拼尽全身的力量直视阳皓辉,目光不躲不闪。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爱一个男孩,也是第一次如此想要亲近另一个人。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两人不过几步之遥,但墨萌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步,她停在了阳皓辉面前,扬起头,直视着自己想要共赴一生的人。
不用再说一句话了,阳皓辉看着墨萌亮如星辰的双眸,清晰的听到了那眼神中传达出的询问。
我喜欢你,你愿意……也喜欢我吗?
她在等一个答案。
最后的理智告诉阳皓辉他应该拒绝,墨萌没有喜欢自己的理由,这么好的女孩应该相配另一个更好的男孩,她只是错把依赖当作了对自己的喜欢……
但纵使想了这么多,他的右手还是不由自主的轻抚上了墨萌的耳畔。墨萌的发丝是那么光滑那么柔软,浅绯色的脸颊是那么让人目眩迷离……
二人的呼吸声渐渐粗重,阳皓辉的左手慢慢的探向墨萌纤细的腰,缓缓的俯下头靠近墨萌近在咫尺的樱色唇瓣。而墨萌则连象征性的推拒也没有,她缓慢的闭上了双眼,白藕般的手臂轻轻的环在了阳皓辉的脖颈之上。这一刻空中盛放的烟火达到了最**,漫天繁花像是为了恭贺着这段爱恋般绽放,绚烂而夺目。
阳皓辉最后的理智宣告崩溃,也许这样……也不错啊,他没由得心想。无论他和墨萌的结局将会如何,至少这一刻很美很美……这就够了。
“少主。”
一声低沉的男中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阳皓辉忽然惊醒,只差最后一寸便可将女孩拥入怀中的左手悬停在空中。他尴尬的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情樱花林的入口处,一名身披红色羽织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以他为中心,数十名同样装束的遮面人跟随在身后呈“v”字排开,仿佛男子身后开散的羽翼。
墨萌没由得轻叹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会,慢慢从阳皓辉怀中退了出来。
“阳哥哥,别害怕,他们是我的家臣。“墨萌冲着阳皓辉歉然的笑笑,缓缓的转身,面向那火红羽织的男人。
就在几秒之前,她还是那个羞涩可爱的女孩。但就在转身的片刻,笑容消失,墨萌的小脸上再无表情。她神色淡然的望向自己的家臣,明明只是个12岁的女孩,却又像是一位审示麾下军队的女王。
“火,有什么事?“墨萌冷冷的说。
被称为“火“的中年男人和其身后的手下全部单膝下跪,用右手拇指顶住心脏,做出了卫吏间的”指心之誓“。
火恭敬的低垂下自己的头:“属下听闻少主已经回到中庭,却未在家中侯来少主,故四处搜寻。刚才手下禀报在情樱林发现少主踪迹,故特来请安。“
“我已经向父亲禀报过了,会在城中游玩几天,你太多虑了。“墨萌皱眉,“再说我又不是没回来过。”
“是,但墨业先生未在城中,属下担忧少主安危。更何况……”说到这里火抬起头,神色有些尴尬,“属下刚才听闻……有人……有人妄图轻薄少主,故赶快前来救驾,只是没想到……”
话已经不用说的更明白了,因为阳皓辉看到了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墨萌一愣,旋即扶额,脸上哭笑不得:“火你平时什么都好,就是神经太过敏了。”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阳皓辉,“我同学,阳哥哥,明白了吗?”
“是的是的……”火连忙拱手,”错将阳先生当作登徒浪子实乃我管教手下不力,不过属下由衷替少主高兴,少主的计划看来已然达成。“
墨萌陡然睁大双眼,刚要喝令住口,但为时已晚了。她听到了身后阳皓辉的声音:“您说计划……墨萌有什么计划吗?”
火微微一滞,神色古怪:“阳先生您不知道?”
阳皓辉摇头,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
“少主的牺牲,你居然一无所知吗?”火忽然皱眉。
“火。“墨萌轻喝。
火看着墨萌沉默许久,突然抱拳弓腰:“少主,事后属下会自领处罚,但让我知而不言,属下难做。您的付出,您的心血,阳先生都应当了然。”
“您到底要说什么?我到底应该知道什么?”阳皓辉看向墨萌,“墨萌又牺牲了些什么?你们又在隐瞒我什么?”
火并未回答,只是突然抬起了手。在墨萌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浓郁的灰色雾气从他的手中迸发,铺天盖地的向着阳皓辉涌去。灰色雾气像是带有生命一样钻入阳皓辉七窍之中,他不由得下意识闭眼。再度睁开双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换了模样。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心血入白玉 此生伴君行 下
是幻觉,阳皓辉瞬间便能确认了。火手中的灰烟与夜音幻境授课时出现的如出一辙,连带着还有本能感觉到的不真实感。墨萌的家臣自然不会害他,那么以魄将自己拉入幻境,只能证明火想要向自己传达什么讯息。
还是这片永不落雨的绝景之地听潮崖,还是那棵棵粉海红浪般的永情樱花。不同的是那身披火红羽织的男子和他一众手下已然不见,片片落樱,也并非皆为心形。
唯有一个女孩站在远方那棵最高的樱花树下,是墨萌。不比今日,幻境中的她所穿着的还是那身略带小女孩臭美气的粉樱挂衫。看来这是他们来到七元逆天都后某个夜晚发生的事情,阳皓辉很好奇墨萌深夜造访此处的原由,屏气凝神的观看。
幻境中的墨萌小猫一样的攀上树梢,从兜中掏出一把修眉用的小剪子,平静又耐心的修剪起树上的永情樱。
“1。”墨萌自言自语的计数。
随着第一片椭圆形的花瓣化作心形坠落,漫长而单调的夜晚开始了。
并没有任何波澜壮阔出乎意料的展开,墨萌只是每晚每晚都悄然前来,耐心又认真的一片片修剪樱花。偶有失误,也不过是女孩拿惯了武士刀的手不习惯于使用这修眉小剪,刀口在指间割破几抹不大的轻伤。这个女孩只是笑笑并未在意,把手指含了含便权当疗伤结束。
残月渐圆,海潮渐长。墨萌周而复始的前来,一成不变。要说有何改变,也就是女孩口中的数字从最初的“1”,慢慢变成了最后的“52012138”。云层般连绵不绝数之不尽的椭圆形花瓣,也在女孩不懈的努力中,全部变成了活灵活现的桃心形状。
阳皓辉突然觉得双眼发涩,他想起了近日每晚夜游归来的墨萌。以及她身上带着的花香……和手指上的斑斑伤痕。
风卷起了缤纷落樱,像是一层帷幕般遮住了阳皓辉的视野。随着花瓣飘散,画面再度发生了变化。
时间似乎前推了,这时的墨萌身着的是那件学宫中的墨绿色校服,周围的景色似乎是叶若花的宿舍房间。墨萌神情严肃,手握着一块雕刻成福兽样貌的令牌,半跪坐在自己的床头。
房间内除她以外空无一人,她遥望着远方,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面对着万千众人。
“大家好,十分抱歉。”墨萌轻声说,“我现在已经确定了大学宫的选择,这个假期我会回家一趟。有件事,还望大家相助。”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人,他姓阳,我叫他阳哥哥。”
“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他很帅的哦,大家见到了就会知道。”
“他也很贴心,很温柔,大家会喜欢他的。”
“不过也是因为他太温柔了啊……他从来没和我说过烦恼的事,不会把任何负面情绪传递给我。总是默默的承受着许多。我们班里的每个人都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了他好多好多,他也不会抱怨。但我能感觉到的……他其实不开心,也很累。他似乎总在勉强着自己去完成许多自己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所以我想,哪怕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我想帮助他,帮他分摊哪怕一点点的疲惫。”
墨萌突然笑了,笑的一如既往的可爱。随后她庄重的在床榻上拜下,拜的很低很低,由衷的请求。
“我希望大家帮我一次,就这一次,我想让我的……同学阳哥哥,过一个开心的假期。”
再然后,画面又一次模糊起来,也破碎起来。像是一本相册翻过陈旧的一页又一页,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牵住名为时间的无形丝线拉出一幕幕过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窝在书桌上认真的在纸上规划着旅行中一点一滴的细节;她一本本翻阅着记载着东元界特色海味的图鉴,冥思苦想,把自认为最好吃饭菜图片裁剪下来,小心翼翼的塞入自己那本珍贵的《死志》小说中;她不停的对着镜子排练,一次次的摆出笑脸,力求让下一次笑容比上一次笑容更加真挚美丽,然后又一遍遍的说
“我喜欢你,阳皓辉。”
阳皓辉出神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由自主的向着幻境中那个太过努力的女孩轻声呼喊“停下”。但幻境终归是已发生事情的重新放送,墨萌执着的继续坚持着,一切如旧。
火的投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阳先生,你知道了吗?”火轻声询问。
阳皓辉双目微红的点头:“这几天居民异常的热情,还有那些大拇指,我都懂了。”
“刚才少主手里的令牌名为‘潮虹令’,是墨业先生留给少主的‘帝位证明’。”火幽幽的说,“手持此令之人,可号令我东元界子民强制执行一个命令,哪怕赴死。这是神物,只能使用两次的神物。这本是墨业先生预留下来等待少主继位四帝时统一民意所用,但第一次的潮虹令,少主给了你。”
“少主明明可以更为强硬的命令啊,甚至可以让我们把你绑来,那是她的权力……但她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所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的影像投射到了我都子民的脑中,跪着请求。”火顿了顿,“她大概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吧。这个姑娘,真的傻的有点可爱。”
阳皓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只觉得喉咙发干。
“即使暗中付出了那么多,可她依旧没有借用这种力量追求你,没有说过一句喜欢你,她只是想让你开心。但我们又怎么会不懂呢,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少主提到一个男孩时,笑的那么开心啊。”火深呼吸,“阳先生,我对你并不了解,也不会过多置评。但少主是个太好太好的女孩,我一直是把她当
作亲生女儿看待的。你的存在,墨业先生与我们一众手下都知道,我们尊重少主的想法,也希望你能原谅我无心撞破少主最后的表白,我的确并非有意。不过……请原谅我接下来唯一的冒犯之词,请不要怪我让你看到这一切,因为我很心疼!没有哪个‘父亲’会看着自己的女儿付出如此还能无动于衷!你如果对此一无所知却还是安然享受着少主的这份好意,你就不配被少主所爱!”
“火!!!”
震耳的呐喊让阳皓辉视野一清,他重新回到了现实中。墨萌怒视着火,眼神如冰。
“你都告诉他了?”墨萌冷冷的问。
火抿了抿嘴,没有说一句话。
墨萌沉默了很久,悠长的叹了口气:“算了……你退下吧。”
火再度比出了指心之誓,带着手下一众火色羽织的手下退入了樱花林的阴影之中。
墨萌连忙转身,向着阳皓辉急切的说:“阳哥哥你不要在意,火……火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你。我……我也不是要有意瞒你的,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的!没有任何一点别的目的!”
她的话很快很急,但又结结巴巴,因为她很害怕,害怕阳皓辉对她会有误解抑或是对于自己这份感情产生怀疑。她已经很快制止了,但魄力的幻境中时间流动不同现实,她所作的一切都肯定已经被阳皓辉所知。
尽管任何真相揭露时的匆忙,都与狡辩无异。
墨萌确实有着自己的小盘算,她也确实想要趁着这次的爱神节表白,但绝非以任何强制性的手段去逼迫阳皓辉接受自己,这份情感是她自认为应该靠自己争取的。所以她会去手剪一整片的樱花林,会取血做玉,会带着阳皓辉去祭拜母亲,带着他来到自己最喜爱的星海潮旋,那是她认为最美的地方。是叶若花的逼问让她彻底正视了自己的真心,但她不明白应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这份真心。所以她选择了最笨的方式,她把自己所有热爱美好的事物聚集在了一起,她想要在这最美的一刻,让阳皓辉看到最美的自己。
“你……生气了吗阳哥哥?”墨萌小心翼翼的询问。
阳皓辉听的到墨萌的询问,但是喉头像是梗住了,千言万语也道不出来。
阳皓辉本应喜悦的,喜悦着自己墨萌所爱。
但他没有,只觉得恐惧,他第一次发现被人如此喜欢居然是这么……沉重的事情。
回望过去六年,相伴着阳皓辉的只有孤寡。那时的阳皓辉其实并没觉得自己多不幸,但也曾无数次渴望着人世间所谓的幸福来临……也许这就是他当时总是趴在桌角一边装睡偷看芳心雨的缘故,那是第一个,曾有一瞬间接纳过自己的女孩。
可真当幸福来临,他却发现自己又是这么的诚惶诚恐。
墨萌用情太深了,深的让他觉得自己还不上。
阳皓辉真的没有再度付出勇气的决心了,即便曾在饭馆里一起大快朵颐,在樱花之林中一起遥望星海,在烟火之空下情深意切……他终究还是不敢踏出最后一步。因为唯有现在,他与墨萌的关系才是“稳定”的,他们还能以朋友相称。而恋人呢?一步踏错,可能就在也回不去了。
好怕,真的好怕,光是想想心里都一阵发冷的怕。他没法想象墨萌会离开自己的场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觉得自己可能在刹那间疯掉。
就好像身为“朋友”时,他还能与芳心雨勉强共处。但当那朵蓝色妖姬坠入火海之时,他又重新变回了……怪物。
没人会喜欢怪物。
说穿了一切,他还是被名为“过去”的利刃伤的太透了……他害怕得而复失,喜后狂悲,那远比从未拥有更让人痛彻心扉。他孤单的太久太久了,久到连怎么被爱……都忘了。
终是失去,不如一开始从未得到。
他真的怯了。
沉默了许久许久,阳皓辉突然抬头,目光平静。只是那只伸出许久,悬停于空只差半寸便可触及墨萌的手,慢慢缩回了袖口中。
“我怎么会生气呢?”他轻声说,“谢谢你,我这几天过的很开心。”
“是吗……”墨萌松了一大口气,重新喜笑颜开,“那么……”
她的眼中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光亮,阳皓辉很想躲开视线。但他依旧凝神注视着墨萌,恍如老僧入定。墨萌没有逃避自己的感情,现在的他,也不能。
“我喜欢长发的女孩。“阳皓辉轻声说。
对不起,我也真的真的喜欢你啊。但我不敢,真的不敢。你是个好女孩,你值得相配
一个更好的,不是怪物的男孩。我会在你身边继续陪伴着你,直至离开天元的前一刻。我真的很喜欢你,谢谢你曾为我所作的一切,谢谢你曾在那个雨夜救赎了即将变成怪物的我。但我爱你的方式……只能是离你远去。
墨萌微微一愣,她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的遮耳短发,神色凝固了。
“而且我理想的女朋友要高一些。“阳皓辉继续说。
他真的很想笑,他烦闷痛苦的时候总会笑。所以他被用挂衫袖袍遮蔽的手凶狠的猛掐自己的大腿,力求让自己面无表情。他不能让墨萌看出哪怕一丝异样,也不能让墨萌知道自己所说的是违心之言。既然终归不能在一起,他能做的只有把对眼前这个女孩的伤害降到最低。
“再说了……那个,我们还小,柱哥说的不错,我们应该以学业为重。“
阳皓辉的手看似不经意的抚住了一瞬间的胸口,他在心里默默的苦笑。墨萌看似傻萌,但不知多少次了,这个女孩总
是一语成真。在几天前的夜晚,她曾笑过自己,说谎良心会痛。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说谎,心是真的会痛的。
“墨萌你真的很好,不过这个玩笑还是开过了,小心回去被叶若花笑话……”
“刚才索性没有……那个啥,不然‘钥匙’万一发动可就不好玩了……”
“说起来,风浩耕就不错的,他还向我抱怨过你为什么不叫他‘风哥哥’……”
“我不是很喜欢吃海鲜的,但你家这边却全是海鲜,如果咱们真的……我也不太能接受……”
“挂衫穿起来也不是很习惯……”
一句又一句,阳皓辉轻声的说着没什么逻辑,但又充满着暗示性的话语。墨萌脸上的笑意随着他的话渐渐消失,脸色缓缓惨白起来。
“阳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女孩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阳皓辉停了下来,他的唇角在也在微微颤抖。哪怕他再想保全墨萌的真心,可长痛不如短痛。最后这句违心话,终归还是要说出口的。
挂衫中的双手没有再狠掐大腿,而是握拳。握的是那么紧,指尖扎进皮肉之中都浑然不觉。
“谢谢你,喜欢我。”沉默良久,阳皓辉终于开口,“但我不喜欢你,墨萌。”
海风停了,落樱倦了,烟火声也渐渐的散了。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潮声单调往复的回响。
月光映照出了墨萌没有血色的小脸,她呆滞的看着阳皓辉。那双曾无比闪耀的秋水眸子,现在也只剩下不着半点高光的死灰色。
“就这样吧,回去休息。”阳皓辉不忍再看,“明天我回学宫,你在这边注意安全。”
他近乎逃跑般的想从墨萌身旁走去,但就在这一刻,一记响亮的耳光抽的他两眼发懵。
“答案错误!重新说!”墨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墨萌没有给阳皓辉回答的机会,一双纤细但有力的手拽住了他的衣领。阳皓辉被拉的前倒,紧跟着温软的唇紧贴住了他的嘴唇,带着女孩熟悉的,栀子花的香气。吻的是那么紧密,甚至还带着点任性的撕咬,像是生怕他逃离。
最后一发烟火在天空炸开,耀眼的光芒将两人的剪影拉的很长很长。
阳皓辉傻了,原来清明的大脑一片混沌。事态不对啊!按照正常发展不是应该相忘无言吗?不是应该心灰意冷吗?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那种话的吗?别在这个时候吻我啊,我会更尴尬的啊,我……会动摇的啊。
他的手在空中乱摆,无处安放。他几次试着要推开墨萌,但两人的力气实在不是一个水
平线上的,最终只能楞楞的垂了下去。
足足一分多钟,直到两人的脸都憋的微微发青时墨萌才放开了阳皓辉。阳皓辉像是被吓到的小狗一样连忙后撤几步,大口大口的呼吸。
“你你你你你……你干什么?”阳皓辉捂着嘴直哆嗦。
“闭嘴!本姑娘早就想亲你了!不行吗!”墨萌脸色通红,但她插着腰,一如既往的直视阳皓辉,不躲不闪。
“你傻吗?钥匙发动了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万一又被带回去怎么办!”阳皓辉难得的失控大吼。
“这不是没发动吗!你怎么那么多事!亲一口能少你块肉吗?本姑娘还帮你试验了一次回去的方法呢!”墨萌也大吼。
“你讲点道理行吗?我……我都说了我不喜欢你。”
“所以呢,你那么说我就应该哭唧唧的难过吗?”墨萌愤愤的咬牙,随即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我不管那么多啊阳哥哥。我喜欢你啊,真的好喜欢,天下最最最最喜欢的那种喜欢,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啊。”
墨萌一步步的重新走向阳皓辉,将手里的绿盒和心血玉一并强塞进了他手中:“这个爱神节,过的真失败呢。”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才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失落,想来花费如此心血的表白失败,这个女孩也并非真的释怀。
“墨萌……我……”
“如果一遍不够,我会再说一遍的。再不够,再说。我喜欢你,阳皓辉。”她弯住阳皓辉握着心血玉的手,“心血入白玉,此生伴君行。我的心已经是你的了,改不了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
女孩已经说完了想说的一切,而男孩,则不知该再说什么。
此时此刻阳皓辉依旧很害怕,害怕一切终归只是芳华一现,镜花水月。可他也在这一刻明白了,墨萌对他的既不是依赖,也不是感激……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欢。
哪怕他因懦弱而逃避,女孩也从未想过放弃他。
墨萌直勾勾的盯着阳皓辉,突然眼神讶异。
“对不起。”阳皓辉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墨萌的目光,只好以这三个字作为了爱神节的收尾。
“不是,阳哥哥……”墨萌错愕的指了指阳皓辉的身后,她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现在这个时间,海里会有人游泳吗?”
阳皓辉一愣,他突然明白刚才墨萌看的并非自己。他顺着墨萌的手指回头看,星海潮旋的边缘正漂浮着一片漆黑的海草,说是海草但又不像。没有任何海草是那种长度,看起来更像是……女孩的头发!
浪花将那个女孩拍打的翻了身,月光映出了女孩被海水泡到发白的脸颊。阳皓辉愣住了,尽管两人几乎没有相处过,但他认识那个女孩。
第三考时生灵钟元武的持有者……希葵.向阳!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命运的弃子(1)
“小少主,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医师抹了抹头上的汗,把被海水和血浸透的纱绵塞进工具箱中,“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她的背部有相当严重的烧伤。应该是被火元能的元技所伤的,如果不是她的战斗服有很高的防御力,大概会当场死亡。而且浸泡海水时间太长,伤口感染的很厉害。等她醒了您务必提醒她要多休息,别忘了每天涂抹一次消毒的药膏。”
“明白了,麻烦您了。”墨萌点点头。
留下两瓶药膏后,阳皓辉送着医师出了房门。临走前他多塞给了医师一个银币,时间已至深夜,烟火祭奠后都城内大大小小的医馆都关了门,要不是墨萌的面子很难在这个时间找到医师。虽然这个医师表示为小少主的朋友看病不要钱,但把人强行拉来总归不好意思让人空手而归。
墨萌家中的医师好巧不巧的随着墨业出行执行公务去了,为了寻找医馆,他们无奈之下只好把希葵扛到了都城中心。为了能最快时间救治,他们把希葵安置在了医馆旁边的小旅店内。
手术很简单,但也很漫长,整整持续了一个小时。医师撕开希葵背部的衣料时,让人胆战心惊的伤口已经和衣物彻底粘合在了一起,无奈之下医师只好切下了希葵背部整片坏死的皮肤,再用自己具有止血效果的木提炼物外敷帮助伤口最大程度愈合而后重新包扎,这种血淋淋的手术看的让人直欲作呕。所幸医师的技术很高超,而且希葵昏迷的很深,想来应该不会有疼痛感。
送走医师,阳皓辉回到了房中。墨萌趁着这段时间帮希葵换下了湿透的衣物,坐在床边帮她整平遮身的被褥。希葵睡的很沉,但显然并不安稳,嘴里喃喃的说着含糊不清的低语。
阳皓辉看着床铺上脸色苍白的希葵,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叹今天真是各种神转折。”阳皓辉说,“出来玩一趟还能碰见这种事,之前你也一样,我可能天生带着能捡到昏倒女孩的体质。”
墨萌噗的轻笑一声,不过马上止住,这种场合显然不是笑闹的时候。
“你认识她吗阳哥哥?”
“不熟,但认识,貌似叫希葵.向阳。”阳皓辉走到床边用指间碰了碰希葵的额头,因为伤口感染,她烧的相当严重,“入学考的时候我和她打过一场,是个半森精。”
“你怎么看?”
“具体情况不明,不过按照医师刚才的说法,她应该刚经历过战斗。”阳皓辉把湿毛巾敷在希葵额头上,“除了后背外没有明显的伤口,所以说被偷袭一击至昏的可能性很高,然后被打落进了海里,凑巧飘到了我们这边。
墨萌想了想:“其实也不一定是凑巧,东元界十三个都城是围绕着大涡旋建立的。只要在东元界海域内,所有海流的归宿都是漩涡中心。我想希葵应该是在那里落海后被海流卷过来的,咱们当时在听潮崖,那是距离大涡旋最近的地方。”
“看不出来你还真聪明。”阳皓辉有点吃惊。
“本姑娘什么时候真傻过?”墨萌哼哼。
“手术中医师说过,希葵在海水中至少浸泡过三天以上。”阳皓辉想了想说,“结合一下海流的速度和涨落潮,她的落水点距离这里应该有相当的距离。”
“不太可能是沿海码头,海浪会把她推回岸边。按着海流的速度来看……只可能是海域远端的小岛。”墨萌也跟着阳皓辉思考起来。
两人正聊着,床榻上的希葵眼睑微微一动,旋即睁开。她猛地弹起身,惊惶的大喊:“少主!”片刻后激烈的阵痛感从背后传来,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
“别怕别怕。”墨萌连忙安抚,“你在这里很安全。”
希葵茫然的四顾,喘息许久才平稳了下来。她看了看身上换掉的衣物,开始四处摸索。
“你的衣服是我换的,别担心。”墨萌柔声说。
希葵沉默了一会,轻声说:“谢谢,你是?”
“她叫墨萌,这里四帝的女儿。”墨萌的身世并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说出来反而能增加希葵的安全感。
“阳皓辉?”希葵一愣,她并没忘记这个第三考中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男孩,“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一提这个阳皓辉就想起了先前不久的那场世纪告白,微微苦笑,“你刚才说少主,你认识墨萌?”
“不是的阳哥哥,我们不认识。”墨萌说,“卫吏世家又不止我家,这个姐姐应该是属于别的家族的。”
“……耿焱吗?”阳皓辉明了了,夜音曾说过一些耿焱的过往,貌似家族害怕他的火灵体失控,于是将他逐出了家族。现在想来,这称呼不难理解。
本是他一句轻声的喃喃自语,但耿焱的名字出口瞬间希葵突然浑身一颤。原本平静的情绪被瞬间打破,她跌跌撞撞的下床向着门口冲去。但重伤未愈,没走几步险些摔倒。
“喂!你还需要静养!”墨萌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希葵。
希葵没有回话,她惶急的望着门口:“少主有危险!我要去救他!要救他……”
她拼命的想要甩开墨萌的手,明明重伤在身,但力量却意外的大,墨萌险些拉不住。
“先冷静点。”阳皓辉上前帮忙按住了希葵,“你这身伤能去救谁?想救人,至少先管好自己。还有体力使用圣愈吗?我记得你的这个元技可以完全治愈任何伤势。”
这一番话让希葵安静了下来,她发怔了好一会,默默的坐回了床上。
“对不起。”希葵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唤出了生灵钟。
“关心则乱,可以理解。”阳皓辉说。
直至七次钟响结束,希葵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血色。阳皓辉趁着这个时间段向墨萌科普了一些入学考时的前因后果,又向旅店前台要了些饭菜。生灵钟只能治愈伤势而不能恢复元能,这些阳皓辉还依稀记得。
不过科普也仅限在了耿焱的过往,“调和”的部分阳皓辉还是跳过了,那些涉及了幽灵班的真相。
“只有稀粥,这个点不好意思麻烦旅店再开火做饭了。不过你重伤初愈,吃这个倒也合适。”阳皓辉把餐盘放到希葵旁边。
“不好意思了。”希葵点点头,端起粥小口小口的抿。
“耿焱是校长的养子,你是耿焱家的,夜音老师又是校长的爱人,我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吧?”阳皓辉问。
希葵点头:“真没想到夜音老师那么信任你,明明幽灵班……她没准备再开始的。”
“那就不再赘述了,正事优先,到底发生了什么?”阳皓辉说,“说的快一些,但尽量保证清楚。”
“我和少主在执行一个任务,但任务中途出现了意外,我们被伏击了。”希葵言简意赅。
“袭击你们的人是?”
希葵停下了手里的勺子,她的脑海中不禁回放出被击飞的前一刻,被火光撩亮一瞬的那张曾让她无数次梦中惊醒的面庞,缓缓的打了个寒战。
“少主的哥哥,耿火。”片刻后,希葵沙哑的说。
“他的哥哥?袭击你们?”阳皓辉愣了,他观察了一会希葵的脸色,“你似乎并不惊讶。”
“怎么会惊讶呢,耿火想杀我们又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想到即便我们已经成为了弃子,他还是没准备放过我们。”希葵笑笑,笑的有点惨然,“刚才你跟墨萌说的我也听见了,夜音老师似乎和你说过一些少主的事,不过没有讲全。”
“我们家族……不,现在应该说是耿家,是西元界一个并不出名的卫吏世家。耿家世代以火闻名,直系也几乎都是火元素师。耿家家主,也就是少主的父亲名叫耿雄,一名六阶的物质型火元素师。”
“够弱的。”墨萌插了句嘴。这委实不是她自傲,整个天元界的卫吏世家可能都没几个比她家更强的了。
“是啊,很弱。”希葵说
,“老实说,绝大部分能够担当一个家族之主的元素师都有八阶的水准,这也是为什么耿家在卫吏世家中并不突出。但耿雄虽然很弱,却有着与其实力完全不符合的野心,他想要跻身一线的卫吏世家,将耿家发扬光大。可他已年老,阶位难以再进一步了,所以……“
“所以耿雄把自己的野心托付给了他的孩子吗?“阳皓辉猜到了后续的发展。虽然一些细微的地方不同,但听着很像夜音和自己的翻版。
“是的,耿家共有三兄弟。分别是耿火,耿炎以及少主,耿火天资不佳,耿炎则是天生腿疾。真正能完成耿雄心愿的,只有少主。”
“因为他的血授火灵体?”
“是,那是只有耿家直系血脉才有可能出现的血授。耿家世代以火战斗,自然要以火扬名,这个血授再合适不过了。当少主在一次升阶中生成出自己第一个火灵时,耿雄简直快乐疯了。”希葵微微低垂眼帘,“现在想想,当时他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看来你并不喜欢他。”阳皓辉说。
“当然不喜欢,我本就不是自愿去到耿家的,如果不是少主当初……”希葵停顿了一下,”算了,我的事不提也罢。当初少主的血授还未暴露缺陷时,耿雄对少主可谓倾尽一切。最奢华的饭菜,最优质的修炼资源,甚至有几次为了讨得少主开心,身为父亲的他会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衣摆为少主擦脚。那已经完全不是偏爱的程度了,而是谄媚。那个人为了野心,不惜向自己的亲生儿子献殷勤!而当少主血授的弊病逐渐显现出来后,耿雄又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像是丢一团碍眼的垃圾!”
说到这里希葵的呼吸粗重了起来,这并不是伤势所致,圣愈能够完全治疗任何创伤。那是愤怒,阳皓辉能感受到希葵每一次呼吸中蕴含的厌恶和暴怒。
希葵说的没错,真的很恶心。耿雄的所作所为完全并非人父对儿子的爱。也许对于耿雄而言耿焱只是一把武器,振兴自己野望的武器。那些虚伪的讨好不过是他对于武器的保养,就像是一个武士用丝绵擦拭自己的爱刀。而当武器不再能被使用,等待着的自然也只有被折断的命运。
武器自始至终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命运……阳皓辉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个词汇。想起初见耿焱之时他嘴里叨念的话语,他总是说着没人能够战胜自己的命运。现在想来,他突然觉得耿焱当初那些中二又幼稚的话有些沉重。
“耿焱已经够惨了,耿火为什么还要杀他?”阳皓辉问。
“嫉妒。”希葵说。
“这么简单?”阳皓辉愣了,耿火的恨意是足以对身为亲弟弟的耿焱产生杀心的,他本以为会出现什么小说里才会有的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
“需要什么更多的理由吗?”希葵反问,“就是嫉妒啊,简单,但也够了。
阳皓辉心里微微一动,他想起了潘辰……希葵说的很对,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太过复杂的理由。
“他嫉妒少主的天赋,嫉妒少主受到了耿雄那所谓的偏爱。在少主被赶出家族的前一刻,他耿火无时无刻不在嫉妒着少主。”希葵叹气,“从向少主的饭菜里下毒,到提着尖刀趁夜偷袭。你能想到的一切幼稚的,阴毒的手段耿火都用过。但是他没法杀掉少主,少主当时受到耿雄万全的保护,而且实力也比耿雄强的太多。少主从没报复过,也并不在意。他就是这么傻,傻到认为兄弟情深,傻到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哥哥会和自己冰释前嫌。但一场切磋最终还是让两人彻底闹崩了,耿火以练习新元技为由强逼着少主与他对练。战斗中,他躲闪不及被少主的破军铳烧坏了半张脸皮。他积攒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在那一刻爆发了出来,他捂着血淋淋的脸发誓此生要追杀少主到天涯海角。我现在还能记得耿火当时的声音,就像是……恶鬼。”
希葵望天,幽幽的说:“被嫉妒吞噬的人,早就和恶鬼无异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命运的弃子(2)
“耿家没一个好人啊。”阳皓辉轻叹。
“谁说不是呢?”希葵放下粥碗,起身深鞠一躬,“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体力也稍微恢复些了。真心感谢两位的帮助,若是还有机会,我必以命相报。”说罢她转身快步向着门口走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是准备送死去吗?”阳皓辉冲着希葵的背影说。
希葵停在了门槛前:“我并不想送死,但我要去救少主。”
阳皓辉拿过床脚希葵换下来的那件湿透的战斗服,“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检查过你的衣服,请不要误会,我没有什么猥琐的想法,只是想在你醒之前找一找有没有什么你受袭的线索。结果发现你的衣服中完全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连旅行戒都没有。你可能并不清楚,你在被我们发现之前已经在海上漂浮了至少三天,应该是被海浪冲丢了。”
“所以我没准备带走那件衣服,已经没用了。”希葵淡淡的说。
“从入学考的你们队伍的站位中我大概能看出来,你应该是你们小队里出谋划策的人,我觉得我接下来说的你不会没想到。你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外求助的手段,换句话说,你只有孤身前去救援。而叶若花和我说过你的能力,你终其一生都只能学会圣愈这一个特性提炼的元技。除了比普通人稍微强壮的身体外,你没有任何战斗力。”
一边说着阳皓辉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通讯螺:“我这里有,可以联络夜音老师。而且我也说过墨萌是这里都城之主的女儿,联络这里的卫吏工会寻求帮助很容易。但你也没有向我们求助,我想还是因为耿焱的血授吧。”
“是啊,拥有血授之力的元素师万中无一,那是只能沿由血脉传承的强大力量。我没法相信这里的卫吏工会,那里都不是我可以信赖的人,我没法保证参与进来的其他卫吏会不会对少主的力量产生贪欲,就好像你的那种……七色元能。”希葵轻声说,“至于校长,求助了也没有用。他和夜音老师正在和……那个人战斗,远在西元界,过不来的。
出于对光元能的保密,夜音并没有和希葵聊过“调和“的事情。不过她还是知晓幽灵班成立的真相的,也同样明白这些事情还不是时候让阳皓辉以外的人知道。她看出了阳皓辉对墨萌话语之中的隐藏,没有说的太细。
“先前我还有所疑惑,但现在我能确定了。”阳皓辉说,“耿火卡准了校长出行的时间,又了解耿焱的血授,知道你们没法对外求助。他以假名递交委托,把你们诱导至距离学宫最远的东元界,为的就是避免工会发现委托异常后校长也没法及时救援。你们这次任务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奇袭。”
“别说了,我赶时间。”希葵再度迈步,头也不回。
“你不该去,你现在孤立无援。”阳皓辉皱眉,“而且已经三天了,耿焱并没音信,也许……”
“少主还活着!”希葵粗暴的打断了阳皓辉接下来的话。
其实阳皓辉说的这些她又怎么会没想过,只是她不信,也不敢相信。
沉默半晌,希葵终于回头,眼圈通红:“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人能救他了啊。”
阳皓辉也沉默很久,叹了口气。
“抱歉,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会在这里制服你。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联络校长,等待学宫方面的帮助。“他的眼中突然倒映出终末之森的那个凄然雨夜,”眼看着别人送死这种事,我受够了。“
气氛就此僵住了,阳皓辉的身体上开始浮现出了微弱的光纹。这是警告,告诫希葵自己并不是危言耸听。希葵身为耿焱的家臣自然没有被抹掉记忆,反正光元能已经暴露过了,他无所畏惧。何况他身边还有墨萌,正面对战希葵没有反抗之力。
僵持了很久很久,希葵还是回过了头。
就在阳皓辉即将冲刺的前一刻,另一个人代替他拉住了希葵,是墨萌。
“你喜欢那个叫耿焱的人吗?”她直视着希葵的眼睛,突然发问。
希葵一愣,她全然没想到刚才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漂亮女孩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她有些慌乱的避开了墨萌的视线,可依旧能感受到墨萌的灼灼目光。她抿了抿嘴,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墨萌笑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毕竟……
她看向身后同样愣神的阳皓辉:“我也有一个超级超级喜欢的人啊。”
“你你……你想说什么?”希葵难得的心慌意乱,磕磕巴巴的问。
“今天是爱神节,不应该有任何一对相爱之人分开!”墨萌回过头,摆出很认真的表情,“所以,我们帮你!”
“喂!”阳皓辉傻眼了,“别多事啊。”
“阳哥哥你说过,这个姐姐既不能求助老师也没法请求这边卫吏的帮助,因为耿焱的血授不能暴露对吗?换句话说,只要是能够帮到她的,知情的人不就行了。符合这两点的不就是我们吗?”墨萌的眼神很冷静,显然这并不是冲动所言。
她又看向希葵:“袭击你的是耿火对吗?既然是耿焱的哥哥,那阶位应该差距不会特别大。刚才阳哥哥说耿焱四阶,算上年龄,他撑死了也就五阶。我就四阶了,再加上阳哥哥和你,不一定打不过。”
希葵愣了,眼神中陡然亮起希望。先前墨萌的实力阳皓辉并没有提到过,她刚开始的把墨萌也当作了新入学的学生。大多入学新生普遍三阶以下,她下意识的把墨萌和阳皓辉都刨除在了战力之外。
但墨萌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居然有着四阶的实力!希葵突然意识到她还未真正的孤身一人,她还有能够求助的人在!
“我们,一起去救他!”墨萌最后板上钉钉。
“墨萌,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不要管……”阳皓辉三两步的想要拉回墨萌,但希葵意外的举动让他停下了。
这个高挑瘦弱的女孩,缓缓跪服下自己的身躯,将头贴在了地面上。
“拜托你们了,请帮帮我。”希葵颤声说。
阳皓辉看着跪在地上的希葵,声音淡淡:“抱歉,这不是我们的义务。”
严格来讲,他和希葵耿焱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不比实战课那次,这次他说的理直气壮。
希葵仍然保持着跪姿,把头伏的更低了。
“没事啦,阳哥哥。”希葵没开口,墨萌倒是说话了,“我去就好,看我砍了那个讨厌的家伙!”
“你别闹行吗!我们没有立场去参与这件事情!何况还是在耿焱生还率已经不高的情况下!”阳皓辉崩溃了,现在想来他能和墨萌再遇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太多好心的帮忙阻拦地甲兽,但这种情况下好心肠反而徒增麻烦。
“我很认真。”墨萌耸耸肩,神色缓缓肃然。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好久,旁边跪着一个希葵。
阳皓辉突然咧嘴笑了,然后挠头发,挠的嚓嚓作响。
“啊啊啊!我服了!以后我再出来跟你旅游我就是风浩耕!”他猛地把头发从发根捋到脑后,冲着希葵喊,“你们到七元逆天都后的一切经过,全都告诉我!”
……
时间已是正夜,一轮圆月已然悬至天空的最高点。
波浪起伏的大海之上,一艘手摇小船正迎着波浪缓缓前行。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先行前往马戈提克岛查明情况。”阳皓辉对着自己的通讯螺简明扼要的说明了情况。
“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准。”夜音在螺的另一头沉声说。
“明白。”阳皓辉回应,“东元界这边没有可以立即动用的专员吗?类似凌浩云那种。”
“完全没有,即便是专员也都是学生。现在正值放假,那个‘涡门朱飞’将时间计算的恰到好处。而且东元界距离学宫太远了,学宫内老师没法及时救援。”夜音叹气,“老实说我和千机是5号得知的消息,但当时耿焱和希葵已经进入了马戈提克岛的范围,我们没法通知。虽然已经派出了学宫内驻留的人员前往东元界了,算算时间,应该还没有抵达。”
“增援人员是?”
“赛德尔。”
“我和墨萌乘坐乌尔共计五天抵达,按时间算,赛德尔老师应该今天能够抵达。”阳皓辉思索了一下,“我没有和赛德尔老师对螺过,地点就麻烦您通知吧,我们会尽可能的拖住敌人。但耿焱同样是5号遇难的,已经三天了,我不能保证……他还活着。”
螺那头沉默了片刻,夜音轻声说:“没事。”
“我会尽力。”
“拜托了。”通讯螺就此挂断。
阳皓辉默默的收起通讯螺,他明白这并非是夜音主动挂断。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越发接近的岛屿剪影,他们已经抵达了马戈提克岛可以影响通讯功能的范围。不过该说的也算说完了,并不会对救援计划产生什么影响。学宫方面已经有了举措,阳皓辉很庆幸自己的队友除了风浩耕外都不是猪。
他转过头,看向船尾的希葵和正在摇船的墨萌:“总归还不是没有好消息,你们也听到了,赛德尔老师应该能在今晚抵达,我们负责拖住时间防止耿焱的哥哥逃跑就好。”
墨萌点点头,又加了几分摇船的力道。属实不是阳皓辉不够绅士,但阶位的差距还是让这个体力活落到了墨萌身上。
希葵从船尾走到阳皓辉面前,递给他一份文件:“这个还要麻烦你签个字,墨萌刚才已经签过了。”
“这是什么?”
“支援许可,同时也是工会方面给予的战斗许可。”希葵又抽出一支银角笔,“你们应该还没有成为正式卫吏,所以可能不太清楚。受《归元法典》的约束,任何卫吏与元素师想要在公开场合使用元能都需要向卫吏工会申请许可证的。马戈提克岛是公海领域,如果接下来发生战斗,你们不签字就使用元能会被定性违法。”
“可以理解,毕竟是一群有着超能……元能的人,是需要严加管理的。”阳皓辉签字后递还文件,“虽然条条框框的很麻烦。”
“抱歉,把你们卷入这件事。”希葵歉然的说。
“你都跪下了,我还能说什么?早知道真不该告诉你墨萌四阶。”阳皓辉无奈的说,“绝望之中能够看到希望,换作谁都会这么做的。你是个很坚强的人,尽管心里再焦急也能保持冷静。老实说我很佩服你,能为了耿焱那么果断的放弃自尊,换作我可能没法像你这样。”
“抱歉。”希葵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你今晚道的歉够多了。“阳皓辉摆摆手,“说起来,也是你们运气太差,校长的通讯螺你们只差几秒就能接到了。当时你们要是接到,也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阳皓辉在心里微微叹气,他先前和列钰勾心斗角过,耿火与之相比实在差的太多了。他的计策看似精妙,但实则很粗糙。只要时间计算的稍有差池耿焱和希葵便有可能在抵达马戈提克岛之前发觉异常,但就是这样一个稳定性如此之差的计划却意外的成功了。让他不由得感慨,与其说是耿火计策精妙,倒更不如说像是耿焱命中注定要遭此劫。
“少主的运气从没好过啊,因为命运从没眷顾过他。”希葵苦笑,“他一直是命运的……弃子啊。”
“你们的恩怨情仇我没什么兴趣,能把人救出来是最重要的。“阳皓辉顿了顿,”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如果救援中出现了意外,不要管我,请把圣愈的治疗全部给予墨萌,我会为你们断后。” 阳皓辉看了看认真摇船的墨萌,压低声音。摸了摸兜,递给希葵三个旅行戒,“别让墨萌听到,这里面是备用船只和一些救急用的食物淡水,时间仓促我准备不了太多。为了防止旅行戒损坏我分开装在了三个里面。”
“另外还有这个,你就别装在戒指里了,随拿随用。”他又摸出一个通讯螺,“我向墨萌要的,这个螺和她一个叫‘火’的家臣对螺过。我上船前已经和他那边打过招呼了,没有暴露耿焱的事,理由是‘去海上看夜景,但夜晚浪大,如果我们遇上海难请直接派船接应我们’。时限是一个小时,一小时内如果我们没有救援成功也要撤离,火会过来接应我们。其次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光元能,这两条是我帮你的底线。届时如果出现最坏情况,你们逃离这片海域后用这个通讯螺告知他方位,记得用这个说辞应对他。”
阳皓辉最后摸出几根红色的二踢脚型的物体,“海用信号弹,我向租船的码头老板买的。里面的材质不是火药而是‘放光水母’的表皮,防水的,引线一拉就着。这是当地渔民常用的求救物品,如果你们来不及逃出这片‘禁止通话’的海域就用这个,算是备用措施。”
希葵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我现在明白少主入学考时到底为什么会输给你了,他输的不冤。你一直都把所有事考虑的这么细致吗?”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命运的弃子(3)
阳皓辉摇摇头:“这些都只是保底的安全措施罢了,我不厉害,能做的也只有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可听着像是交托遗言,你完全没有考虑自己
“我不是舍己为人的那种好人,只是我保命的能力很多。而且你也知道我有一个加速动作用的元技,非常适合逃跑,论生还率我是最高的。“阳皓辉回身遥望愈发变大的岛屿,“看路程还有五分钟就能登陆了,你坐下来休息会吧。如果耿火还在岛上,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希葵没动,他站在阳皓辉身后,和他共同遥望着马戈提克岛方向。
与七元逆天都那座遍地樱花的城市相比,这座马戈提克岛则要简陋许多了。这座周身临海的小岛屿没有足够的养分支撑花朵那样美好的事物,有的只是成片成片的棕榈在海风中沙沙作响。为数不多的特点可能就是礁石,数根礁石柱围绕着岛屿呈圆形分布,极高极大。并不壮阔,在夜晚中这种景象甚至让人有点诡异。因为远远看去,整座岛浑似一个巨大又坚固的……囚笼。
“还有事吗?”阳皓辉问。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希葵缓缓的问。
阳皓辉一愣,看向希葵:“这是什么问题?”
“你刚刚说过,我是个坚强的人。所以我现在有点好奇,你是怎样的呢?”希葵直视着他的眼睛,“总感觉你很矛盾,我也觉得你不是个热心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冷血。但现在你帮我,又很尽心尽力;你很聪明,我从没见过你这个年龄能如此思虑周全的人,但又莫名觉得你很傻。校长让我保密你的七色元能,说那是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可在入学考时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你亲自使用了出来;你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哪怕和少主对垒时也没慌张过,好像什么事都轻松写意。可实际上我却感觉你很累,像是总在逼迫着自己去做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阳皓辉微微皱眉,“我没那么神秘,凡事无非‘过程’和‘结果’,我只是在该做什么事的时候就去尽力做什么而已。帮你也一样,既然拉不住你,墨萌又执意帮你,我也只好来了。”
“一个人想活下去,总会有一个想让自己活下去的信条。也许是想要遍尝这世间的美食,也许是想要权势滔天。虽然这些理由很脆弱很无聊,但这就是一个人赖以活下去的信条。只要是人,都会有的。”希葵说,“但我感觉不到你的信条,你活的太客观了,就像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一样。”
“你所说的那种信条……我大概是真的没有。硬要说的话,如果我死了会有其他人伤心吧。”阳皓辉想了很久,忽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活下去,也不代表就要找棵树吊死不是?“
“活的不明白,会很累的。”希葵轻声说。
“活的太明白,会更累。”阳皓辉收敛笑意,他抬头看向星空,难得的回忆起了些许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往事,“有人告诉过我,没有用的人,不会招人喜欢。我必须要当一个有用的人,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抛下。”
希葵默默的咀嚼着这两句话,很简单的话。不知为什么,一阵难过忽然如溪水般无声的流过心里。
“你……“希葵正想再说点什么,墨萌的声音突然响起。
“收声了!准备靠岸!”
……
最终手摇小船停靠在了马戈提克岛的南岸,那里是希葵落水的地方。刚一下船三人就看到了狼藉的一幕,岛屿这一块的沿海沙滩已经焦黑一片,连带着近点的棕榈树都被焚烧殆尽,焦黑的断木七七八八的散落在地。一些被海浪冲上浅滩的砂石呈现出一端光滑凹陷的奇异形状,像是被剜去一块的奶油蛋糕,这是被高温半融化又自然冷却的现象。
“战斗的很惨烈。”墨萌俯下身去捡起几粒砂石查看,总是笑嘻嘻的她现在神色异常严肃。
“你的武装镀层.火能达到这种温度吗?”阳皓辉询问。
“达不到,我的这个自创元技主要增加的是十六的斩击威力,我并不是纯粹的火元素师。”
“也就是说明,这里至少经历过比你阶位更高或者等同的火元素师战斗。”阳皓辉环视四周,“周围也没有其他属性提炼物或者特性提炼留下的痕迹,应该是耿焱和他哥哥战斗没错了。”
希葵眼中又重新透露出焦急,她很想大声的喊叫来寻找耿焱。但敌在明我在暗,她也只好强压住内心的躁动。
她扭头看向两人:“你们谁会使用魄力吗?可以用魄力感知一下。我是半森精,没法学习这种人类和元灵才会的东西。”
阳皓辉摇头:“我只是粗略接触过,还不算特别了解,也没系统的学习过。”
墨萌也摇头,她作为墨业之女自然也知道魄力的存在:“我也一样。”
“少主……”希葵咬着牙握拳。
“先别急,找找线索吧。”阳皓辉轻声安慰,他扭头看向墨萌,“我去更深处找找,你和希葵沿着海岸搜吧,如果出事我会放闪光弹通知你们。”
无奈之下三人开始了在岛屿上的搜寻工作,出于安全起见,他们各自都处在了能够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搜寻并没太久,三人又重新碰头,各自表情都微有变化。
“你们那边如何?”阳皓辉问。
“算有半个好消息。”希葵心里正乱,墨萌替她答了话,“没发现任何尸体或是烧焦的残骸,耿焱的生存率提高了一些。”
“确实。”阳皓辉点头,“我大概能肯定三件事,耿焱没死,他被抓走了,而且很大可能现在就在岛上。”
希葵一怔,连忙看向阳皓辉。
“我长话短说,在稍深的棕榈树林里,我看到了这个。”阳皓辉摊开手,里面是一小片微微发白的棕榈树叶,“油棕榈,东元界沿海少植,这是当地为数不多的炼油植物。油棕榈受一定明火炙烤会渗出叶片,这些风干后的油脂就会凝固成这种白霜。“
“少主的火?”
“或者是耿火的火,他们都有物质提炼的能力,可以直接造出明火。”阳皓辉扔掉树叶,目光转向岛屿深处,“稍微靠岛屿中心的树叶上有一小部分挂有这种干油,证明耿焱应该曾被带到那里去过。这也证明了我刚说的三点,耿焱如果已死,受火焰影响的棕榈树应该只限于海岸,海岸战斗的余温应该不足以波及那么远的棕榈树。他可能是在被劫持带往岛屿深处时挣扎留下的这些干油,也同时证明了耿火可能还没走,不然如果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应该会直接坐船离岛才对。当然,时间已经三天,我不能保证自己猜测的准确率。”
“阳哥哥你太强了!”墨萌忍不住惊呼。
“搜寻范围不同而已,你俩都是受过专业卫吏训练的人,去找也能发现。”阳皓辉看向希葵,“要去看看吗?”
希葵咬了咬唇,一个字说的斩钉截铁:“去!”
于是乎,三人继续开始了向岛内的探测,阳皓辉走在最前面将闪光弹控制在一个稳定的频率持续照明。道路前大大小小的棕榈叶片垂落下来,三人跟随着叶片上的白霜一路探寻,脚步极轻极缓,海风吹拂叶片的声音单调而清晰。
岛屿不大,路途不长。马戈提克岛其实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一座被数十根柱状礁石围绕的圆形小岛。周围的植被受到环境影响也很单一,但说唯独一点不同的,就是岛屿中央的一座小山头。三人明确了方向后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既然耿火将耿焱带到了岛屿内,这里是唯一可能的去处。
不稍片刻,三人便已抵达岛屿中央的小山之下。
“你们真的不像新手。”希葵看向二人。
“虽然情况有点不同,不过在树林里‘探险‘,第一要务就是保持安静。”阳皓辉笑笑,“这是一个胖胖的侠客,曾教过我俩的。”
“有件事,我很奇怪。”墨萌突然说。
“嗯?”阳皓辉疑惑。
“希葵姐姐说过,耿火的天资远不如耿焱对吗?大概五阶,元武是燧发枪,物质型,元技是用元武射击三种火焰凝成的子弹,这是她在旅店里告诉我们的。即便压着一阶,如果耿焱全力动手,他打的过吗?”墨萌皱着眉头说,“而且耿火的计划实在太粗糙了,留下了希葵姐姐的活口,没有销毁海岸上的那些蛛丝马迹,失误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种实力不出众而且没脑子的人,是怎么绑架耿焱的呢?”
阳皓辉一愣,也开始皱眉。
这点确实是他思维的一个盲区,因为希葵是当事人。她在受袭击的前一刻看到了耿火的脸,一路上说的也只有耿火,所有人都
把耿火当作了元凶。可按墨萌所说,耿焱有火灵体的加持,耿火不应该是对手,那么……
阳皓辉的眼神陡然睁大,他忽然意识到了致命的一个错误。希葵是被一击偷袭至昏的,在昏迷前她只看到了耿火。换句话说……她没有时间确认岛内是不是有其他袭击者!
他急忙转身冲着希葵说:“现在撤退!情况不……”
话音未落,凄厉的男孩嘶吼声从山头中传了出来,仿佛一只幼狼被猎人射穿胸膛时的哀嚎。那声音蕴含的疼痛真的是让人稍微听听都会噩梦连连,一整片飞渡的海鸥都被吓的调转了航线。可希葵听到声音的片刻,一直坚强一直冷静的她瞬间就垮掉了,眼泪决堤。她听的出那个声音,那个她无比熟悉无比渴望听到的声音,耿焱的声音。
“是少主!”
她疯了一般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过去,阳皓辉和墨萌被吼声惊住了瞬间没来的及拉住她。
声音还在继续,从山头低端的一个洞窟内传出。希葵转进洞窟,速度意象不到的快,二人居然第一时间跟不上。
“回来!”阳皓辉在后面边奔跑边大吼,“这不是个体犯罪!!耿火有同伙!!!”
但来不及了,洞窟通向山头内侧的窟道意外的短,在他吼声出口的下一秒,希葵已经毅然冲入了窟道的出口。
阳皓辉和墨萌紧跟着冲了进来,视野一下开阔起来。与此同时,沉重的巨石从入口上方落下,彻底封死了洞窟的入口。
这个山头内部居然是中空的,也许是风化或是水蚀的缘故,这座不高的山头内部形成了一个类似通玄洞一样的山中之洞,空间虽然只有通玄洞一半不到但也相当巨大,洞窟中心居然设立着一座石质的祭坛。
痛苦的嘶吼声果然是耿焱发出的,直至现在也没有停歇。他的双手被两根粗大的锁链拴在了祭坛顶端两根突出的石笋上,锁链被钉入了耿焱的手腕中,淋漓的鲜血早已干涸发黑。他**着上身半跪在地,身上满是斑斑血痕,原本足以正面扛下风浩耕攻击的强壮身体现在却瘦骨嶙峋,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的根根青筋。难以想象这几天他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那双曾傲视800人整的凶锐狼瞳现在却只有在痛吼声中紧闭。
另一个人则应该是耿火了,他抱胸站立,嘴角挂着懒散的笑意,似乎正兴趣盎然的欣赏着自己弟弟在疼痛中挣扎的丑态。他的脸与耿焱八分相似,说不上丑也说不上帅,可本来还算整洁的面容却被一道狰狞的伤疤彻底破坏了。伤疤纵贯他整张左半脸,泛着坏死般的紫红色,像是一只伏在脸上的巨型蜈蚣。也正是这道伤疤让阳皓辉和墨萌确认了他的身份,那是他强逼耿焱切磋时自食的恶果。
阳皓辉本该欣喜的,他们的努力得到了好的结果,耿焱没死而且已然发现。可他高兴不起来,因为祭坛上……还有第三个人。
他颤颤巍巍的看去,呼吸在一瞬间接近停滞。不敢如常的呼吸,真的不敢,祭坛上的第三人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就是如此的强大,空气仿若凝固,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流质的胶体。
这是一个中年男性,元素师的真实年龄很难猜测,只看外貌而言大概三四十岁。身着藏黑色的袖袍,相貌柔和眉宇修长,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彰显了他是西元界人的可能性。这着实算是一个英俊的人,只是太瘦了,瘦到两腮凹陷眼窝微凸,像是好几年没吃过一顿饱饭。
此刻这个男人正闭眼盘膝坐在耿焱身后,两道流炎正从耿焱后背缓缓注入到男子的手中。一道金色,一道炭黑色。那似乎就是耿焱痛苦的源头,他每一次握紧手掌作出撕扯的动作耿焱都会痛吼,仿佛体内的某块骨骼正被生生拔出。
但这些都不是阳皓辉真正关注的,他的目光死死的盯在男子黑袍胸口处的一枚徽章之上……一枚纯黑色的,圆形与十字组成,却又被一道如爪痕般斜过来的十字切割开的徽章。
天元界极恶犯罪组织,同时也是可凭一己之力抗衡光明联盟的最强犯罪组织影武的徽章!
“墨业之女,耿焱家臣,还有一个……很弱的小鬼。” 男子察觉到了突然冲入的外来者,缓缓睁开了眼眸,“有趣的客人来了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极恶组合
几天之前,在阳皓辉和墨萌飞往东元界旅游的第一天。当时时间已至半夜,墨萌用安全索绑好自己和乌尔后昏昏睡去,他有点恐高睡不踏实,趁着这个时间和夜音打过一次通讯螺。
“嗯?你问影武?”夜音疑惑的说,“现在你还接触不到这个组织吧,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了解了解,这个犯罪组织名字听着挺酷的。”阳皓辉满嘴胡话,他自然没法透露之前和墨萌聊的具体细节,那会暴露他是异世穿越者的真相。
“就因为这个事你吵我美容觉?”
“……抱歉老师。”
通讯螺那头叹了口气:“也罢,你迟早都会有和他们战斗的一天,早知道也好。”
“这个组织,怎么说呢……”夜音想了想,“其实也没太多可说的,一个总数超过300万的犯罪集团。大概是3年前左右开始崛起的,时间很短,但规模发展速度却异常庞大。前年他们曾在中元界中庭公然袭击过一次,被称作‘影吞之乱’。是墨业负责镇压的,虽然进攻人数很少,但这种敢于公然挑战中元权威的事情也算让这个组织一战扬名了。”
“这些我都知道一些,我想问的是……首脑之类的,有没有那个人的具体信息。”
“这个还真没有,你别看影武规模庞大旗下小型犯罪集团很多,但是影武的首领异常狡猾,从未露过真身。”夜音说,“卫吏工会每年都会接到大大小小的关于影武组织犯罪的委托,抓捕的手下也算不少。可没有一个人真正见到过影武首领的真面目,目前所知道的,只有他的称号。”
“是什么?”
“影皇。”
“皇……挺霸气的。”
“能在工会徽章上划两道的人,能不霸气吗?”夜音笑笑,“虽然影皇的实力没法得知,但工会方面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还是摸清了一些影武高层的能力。”
“您说。”阳皓辉有点好奇。
“你知道四帝所在城池的称号吗?”夜音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清楚。”
“五律夜神宫,八荒御土城,四象兽神殿和七元逆天都,分别是我姐姐,韩弈,玄泯和墨业的居住地,有没有发现什么规律?”
“一个数字……加上一个城池名?”阳皓辉说。
“非常正确,这并非是巧合。四帝所在的前两个字都是以其手下的称谓所起的,算是一种殊荣。五律你已经知道了,‘八荒’则是韩弈手下的八个最强之人。同理,‘四象’和‘七元’也一样。除去情况特殊的五律,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当任四帝亲手选拔的佼佼者,十阶的怪物。可惜目前硕果仅存的只有八荒了,四象目前只存活两人,七元则是四人。”
“您说这个是为了?”
“影武方面同样如此命名,影皇手下只有四人,但是每一个都是十一阶的,仅次四帝一线的强者!”螺那头夜音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记得,阳皓辉。除了‘皇’之外,如果你碰到了有这个称号的人,不要想,马上跑!”
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卫吏都噤若寒蝉的称号……
……
“四凶。”墨萌呆滞的说。
“饿殍之貌,枯槁之容,四凶之一饕餮。”阳皓辉颤抖补充了后面的话。
见鬼见鬼见鬼!自己先碰过羲合又碰到了十一阶的四凶!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各位大佬我就算是光元能也还是个一阶的孩子啊!这已经不是刚拿皮卡丘就挑战总冠军了啊!好歹那次全神不完全算敌人啊!这次他妈的是拿着皮卡丘跟奥特曼打啊!
“看不出来,我已经很有名了啊。”饕餮那张瘦削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笑意,笑的很温和,可在阳皓辉眼里看去简直和食人骨血的恶魔无异。
“跑,希葵,快跑……”被锁死在祭坛上的耿焱已经神志不清了,他拼尽全力的声音细若蚊蝇,每一句话都伴随着一口血沫涌出,”都是陷阱,都是……东海之蝎近日死灰复燃就是因为加入了影武!那些海盗是引我过来的弃子!哥哥他已经放弃了卫吏的尊严!他和影武合作了……“
一记凶狠的踢击阻止了耿焱接下来的话,连带着飞出几颗带血的牙齿。耿火用的是鞋尖,几乎粉碎了耿焱的下颚骨。
“弟弟,话变多了嘛。”耿火咧开嘴,发出一阵扭曲的笑声。他坐在耿焱低垂的头颅上,舒服的扭了扭身子,看向祭坛下方,“那一掌居然没能打死你啊,贱婢果真命硬。”
希葵死死的咬牙怒视着耿火:“把你比猪还脏的屁股从少主头上拿开!”
“哦!你说的是这个舒服的坐垫吗?”耿火又笑,笑容中透着疯狂和残暴,他加大力度扭动着臀部,“可惜可惜,昨天刚坐了一晚上,今天坐垫都有发硬了呢。看来今天,只好当厕所用了。”
“耿火!!!”希葵险些咬碎自己的牙齿。
“小鬼。”饕餮微微皱眉,“起开,不要妨碍我的接收。”
耿火的脸色微微一僵,几秒之后他忽然暴怒起来,开始用手指疯狂的抓挠自己脸上的伤疤:“你这坨臭竹竿别对我大呼小叫!我可不是你的手下!!我要他的命你要他的火!咱们这是平等交易!!”
“所以你这几天虐待他我没拦着你,不过你坐在他身上会影响我的能力。”
耿火猛地起身,一把纤长的燧发枪落入手掌,直指饕餮的脑门:“狗东西!现在动不了还装什么大头蒜!只要我一枪下去你10分钟可就没法动一根手指了,杀不了你你这几天也白忙了!!”
饕餮愣了愣后突然皱眉,看向祭坛下方的三个不速之客。他并非愤怒,只是没想到耿火的愚蠢,几句话之间就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他先前故作的强势和淡定都再没作用。而耿火完全没有自觉,他眼看着饕餮噤声满意的收了枪,自以为赢得了这场对峙。
“阳哥哥,那个耿火……”墨萌压低声音。
“对,和你猜的一样。是个疯子,而且很傻,今天的神转折是真的多。”阳皓辉突然松了口气,“碰上对面有猪队友的感觉真好。”
以两人的默
契,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饕餮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阳皓辉怎么可能是个抓不住机会的人。他和墨萌都听出了耿火话语中的破绽,原本已然陷入死局的境地竟然因为耿火这个敌人而出现了希望。
目前饕餮暴露出的在工会方面记录在案的能力只有一个,“吞湮”,一种血授。起源家族未知,但效果还是已经摸清了的永久剥夺另一个人的某种能力,并转移到自己身上。
现在绑架耿焱的目的已经明确,饕餮想获得耿焱的血授,耿焱背后连接他与饕餮的两色流炎应该就是他的火灵“化金”和“涂炭”。
每一种掌握血授的人类,其能力诡异且无迹可寻,并不能向元能一样依靠颜色和提炼方式推断元技效果。所以虽然饕餮的能力已经记录在案,可具体细节和弱点还并未被工会摸清。阳皓辉没由得再次感谢了一遍耿火,他顶着饕餮脑门的一枪让吞湮的弱点暴露无疑。
饕餮在使用吞湮时,不能移动不能进攻也不能受到攻击!而且受到攻击后会有足足十分钟的反噬时间!不然他没理由放任三人存活到现在,即便饕餮想杀掉夜音,也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也难怪他被耿火如此冒犯也没有杀掉他,他现在还需要这个傻逼给自己当保镖!
“那么现在要做的是……”阳皓辉微微眯眼,发色和瞳孔已然变蓝,水模式发动。
“在那个瘦叔叔接收完全前干掉耿火!我们可以打断吞湮带人逃跑了!”墨萌也眯眼,十六已然出鞘在手。
这些话两人说的很大声,因为对面现在最强的战力已然受制,说出这些能增加饕餮的动摇,这一点小优势二人也不会放过。希葵自然也听的到,她回头诧异的望向二人,明明这俩都是卫吏学宫的学生,可她怎么看这俩人的眼神,怎么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对准备欺负弱小的流氓。
“准备圣愈!”二人同时前冲,掠过希葵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大喊。
事态已然败露,饕餮无语了,只好沉声大喊:“小鬼,帮我拖住半个小时!对方应该已经通知了卫吏工会,尽快解决战斗!”
“别对我大呼小叫!!!”耿火周身红光爆闪,大吼出自己的元武名,“乱军!”
纤长的燧发枪入手,耿火半跪在地摆出瞄准的姿势,一枪线状的烈火出膛,目标直指动作稍慢的阳皓辉。元素师哪怕没有习得魄力,感知也远非常人可比。耿火可以从气息中勉强感觉出阳皓辉是二人中的弱者,柿子先挑软的捏,卑鄙的人打法也同样不会光明磊落。
【物质提炼.火焰.子弹焰】
实体的火焰凝成子弹,在空气中拉出一串刺眼的火线,可阳皓辉不躲不闪。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算计时才会有的诡异笑容,火焰子弹不偏不倚的命中了他的胸口,穿胸而过。
并不是打穿了,而是没有击中。阳皓辉胸口处破损的挂衫处依稀可见一个空洞,洞的边缘在缓缓流动着清水。水模式.液化,这个近乎让阳皓辉拥有物理免疫的模式用来骗招真是屡试不爽。
他一脚踏在祭坛底部的阶梯上,冲着耿火挥拳。水模式下自然并非光速子弹,他挥拳的手臂陡然化作液体而拳头保持原样,拳头以液态的手臂作为连接像铅球一样被甩向了耿火! 他没有使用光元能,因为他还没法彻底确认自己已经暴露在影武的视野之中。而且光元能需要保密,他曾无数次想过用单一模式的其他战斗方法。
延展开的拳击直奔耿火面门,但耿火置气一般的没有躲避。他再度端起乱军,枪口喷发出烟花状的短促火线。【物质提炼.火焰.散弹焰】,他好歹也是卫吏世家的长子,被训练过面对这种类型元技的应对方式。“**变化类”的元技要大面积的破坏,他要用范围性的高温攻击蒸发掉阳皓辉液态的身体!
但拳击在与火线碰撞的前一刻陡然回缩,阳皓辉本就没有进攻的意思。主攻手是墨萌!在耿火被骗出第二招的瞬间,墨萌凌空跃起双腿弯曲,摆出正宗的“空斩”姿势。她目光如电,十六在高速的挥斩带出一片扭曲的弧光,湛蓝刀芒已至耿火的脖颈要害。
【武装镀层.水】
耿火慌乱的竖起乱军格挡,蓝色刀芒与燧发枪的枪柄碰撞出“嚓”的一声脆响。耿火的元武是木制的,而且水克火,乱军近战中难以抵挡十六的锋锐。墨萌的力量比他想的还强,巨大的冲击力震的他连连后退。不过耿火也趁机拉开了与墨萌的距离,第三发子弹上膛。他感知到了墨萌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的阶位,想要击败必须要用最强的火力。
【物质提炼.火焰.炮弹焰】
粗如水缸般的巨大火柱从乱军枪口喷射出来,这次的目标变成了威胁最大的墨萌。墨萌如果躲避那么就会打断攻击的节奏,不躲闪则要承受他这发攻击最强的元技。耿火没由得咧嘴笑了,他自认打出了一次相当完美的攻击。
墨萌会怎么选择?
还用想?她这个暴脾气会躲?
毫不犹豫,墨萌笔直的冲向扑面而来的火柱,庞大的热流掀起她的头发,映出她那张漂亮粉嫩的小脸,以及上面挂着的……嘲弄的笑!
脚下一歪,耿火突然被拉的仰面摔倒,枪口顿时偏转,火柱向着洞穴穹顶冲去。他惊悚的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正握着一只手,由一条液态伸长手臂连接的手,就是这轻轻一拉让他蓄势一击扑了个空。
“高仿版的‘双龙破军’而已,比起耿焱差远了。”已经登上祭坛的阳皓辉冷冷的说,“我一个月前就想出42种破解方法了!”
“混……”耿火没能说完,刀芒再至!耿火连忙起身,下一秒接二连三的乱斩像潮水般倾泻在他用于格挡的乱军上。十六在墨萌极高速的挥动下变幻作了一团微微蓝光,刺目的火星在空气中像雨点般迸射。
祭坛上的耿焱,祭坛下的希葵都看傻了,全然没有想到战局居然会如此发展。他们都知道阳皓辉和墨萌很强,但完全没想到会强到这样。墨萌主攻而阳皓辉从旁骚扰,耿火从开始到现在完全就是在被摁着打。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对话,可配合默契的就像彼此共用一个大脑。
耿火简直快气疯了,面庞扭曲的像是蛆虫拧在一起
。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实力,何时曾受过这等侮辱!可现实很残酷,她被墨萌和阳皓辉的组合攻击打的一步步后退,连再开一枪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没法再后退一步了,饕餮就在身后,他不能容许自己不惜和影武合作的筹谋已久的精心计划覆水东流!
“一群……忤逆我的狗东西!!!“
耿火突然疯掉一样怒吼,他居然撤去了自己的防御!只是半秒十六便已经在他身上割开了数十刀尺长的伤口,但墨萌没有给予最后一击。她和阳皓辉默契的后撤直奔祭坛下跑去,因为两人转瞬间就明白耿火的用意。他不惜受到重创摆出了射击的姿势,枪口指向了这里唯一没有正面战斗能力的人,希葵!
子弹焰喷射而出,但阳皓辉已经抢先一步用水模式延长的手臂拉开希葵,而子弹焰也被墨萌挥刀斩断。
“再来啊!你们有本事再来啊!“耿火端着乱军站在祭坛上疯狂的抓挠自己的伤痕,吐沫横飞的咆哮,”你们敢从那离开一步我就崩了那个贱婢!”
“真可惜,刚才就差一步了。”阳皓辉没理会抽风的耿火,转头看向墨萌,“饕餮说的是半个小时,咱们刚才用了几分钟?”
“一分半。”墨萌略微心算了一下。
“实力如何你觉得?”
“这家伙弱!爆!了!”墨萌一字一顿的大喊,“先前还没法确定,现在从身体素质和元技威力来看,顶天四阶。刚开始咱们真的是把他高估的太厉害了,而且元技也和希葵姐姐说的一样,只有那三种子弹,所有元技都要依靠那把元武释放,近战垃圾的一塌糊涂。说起来距离耿焱被赶出去已经几年了吧,完全没一点进步。”
“我和你想法类似,都能物质提炼,他比耿焱差的太多。不过……”阳皓辉话音未落便是一声直奔他来的枪响,墨萌轻描淡写的用刀芒挡下。
“不过至少从恶心卑鄙上,这里没人是他的对手。”他补充上了后半句话。
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墨萌点了点头。
他们被耿火用一种很粗暴但也很卑劣的手段拖住了,那就是把希葵绑做“人质”。如果他们再度开始攻势,那么耿火只要重复先前的做法便能将二人拖在希葵身边,只是远战的话,其实耿火还是有一定的威胁性的。
他们也没法让一人保护一人上前和耿火战斗,能正面挡开耿火攻击的人只有墨萌,而主攻手也需要墨萌,一个人总不能掰成两瓣用。单论硬性实力,阳皓辉既没法担任保护者也没法担任攻击手。饕餮说是半个小时,但也不能排除撒谎麻痹他们的目的,他们才不会对那尊大杀神轻敌,解决耿火还是越快越好。
“嘀咕什么呢?啊?不是要来杀爷爷我吗?来啊!”耿火猖狂的大笑,保持着端枪的姿势连连踩踏耿焱的头,“快点来啊!不然你爷爷我现在就玩死这个杂种!”
“要不然我去试试吧,单挑我能赢。”墨萌被惹的火大,“阳哥哥你带着希葵姐姐躲避就行。”
“别中那种明显的激将法,饕餮在场我不方便用……那个元能,只靠水模式不一定能拖着一个人的重量躲开耿火的元技。”阳皓辉沉吟了一会,“要不让希葵硬抗一击?反正有圣愈,不一定直接死亡。”
“阳哥哥你这话这么能说的出口?”墨萌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希葵姐姐多疼啊,而且那个大白痴好歹也是四阶的,火克木,一击也不一定不会直接致死啊。再说了,希葵姐姐万一重伤到没力气使用元技怎么办?”
希葵同样想明白了一切,她垂下头:“对不起……我成了累赘。”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开始也没想到对方会弱到根本不用圣愈,只是陷入麻烦了是事实。”阳皓辉说,“如果可以让你逃跑的话就好了,可惜洞穴的门在进来时被封上了。”
希葵沉默片刻,猛地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就让我硬抗一击吧,虽然不一定挡得住,但可以用生灵钟当盾牌。你们帮了我太多了,我不能在这里拖你们的后腿!“
“我觉得可以。”阳皓辉点头。
“我觉得不行!”墨萌摇头。
俩人沉默相对,最终还是阳皓辉败下阵来:“行行行,都听你的,我再想办法。”
又是一发枪响,子弹焰拖曳着一串火光袭来。这次墨萌都没动手,阳皓辉将攻击部位液化一下就躲过去了。一击偷袭不得手耿火反倒笑的开心,这一枪纯属打着玩。他看出了这三人陷入了一个绕不开的死局,他就是要享受这种将对方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明明应该是挺严肃的战斗,怎么搞的跟打兔子一样。”墨萌看着耿火嚣张的样子就是一阵心烦。
“谁让对方是个傻逼呢?不过多亏了他咱们还有点反击的希望,比起列钰那次好打多了,知足吧。”阳皓辉叹气,目光缓缓凝滞在了耿火的乱军上,“对方的元技都要依托于那把燧发枪……要是能让他在一段时间内没法使用元武的话……”
“打飞没用,那个大白痴手里的不是人造元武,打飞了再重新召唤一次就回去了。“墨萌提醒。
“嗯,所以不是‘打飞’,而是要让他‘暂时没法使用’……”阳皓辉低头沉思起来。
又是一发枪响,这次耿火干脆不打人了,只是对空地放空枪。他用枪尖刺击耿火的伤口,还未冷却的枪尖接触皮肉发出一阵人的“呲呲”声。耿焱倒是硬骨头,努力不吭出一声。
“我真的是……”墨萌实在受不了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砍人。不过身形一滞,他被阳皓辉拉住了。
“现在还有多少时间?”阳皓辉问。
“刚过五分钟。”墨萌说,“时间还够,但不能拖啊。”
“希葵,你每次圣愈中途需要冷却多长时间?”阳皓辉突然问。
“不算上钟响时长的话,大概七秒。算上钟响,第一次结束到第二次可以直接使用需要大概3分钟。”希葵心算了一下。
“有点长啊。”阳皓辉皱了皱眉,“不过,值得一赌!”
墨萌一愣,片刻后笑了,因为她看到了阳皓辉也笑了。
这个平时不笑的男孩,要是笑起来……准没好事!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斩断命运 剑名九阳
耿焱现在很绝望,先前的一切战斗他都亲眼目睹。他不认识墨萌但认识阳皓辉,自然也明白了这是希葵寻找而来的援兵。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只希望阳皓辉能带着希葵砍碎堵门的石墙快逃。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越发剧烈的疼痛从脊背传来。火灵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被强硬抽离的痛楚完全不亚于从身上生生撕掉一块皮肉。耿焱明白这是饕餮在强行加速吞湮的进行,火灵在身体中的存量已然接近枯竭。如果等到饕餮完成全部的火灵接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生还。
他无数次的向自己的命运抗争过,他还有着那未完成的约定,但他现在最终还是被命运定下了致命的一锤。他带着这诅咒之躯出生,因这诅咒之躯将他人卷入灾厄,终将因这诅咒之躯而死。他被命运的枷锁束缚着,从未有过一丝希望。
自始至终,生而该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耿焱再也无法忍耐住心中的焦躁,拼尽全力用近乎碎裂的嘴沙哑的呼喊:“阳皓辉!跑!现在还来的及!求你了,带着希葵离开这!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该死……我早该死去的!这是我的命运啊!”
阳皓辉并没理他,依旧神情专注的再和其他两人探讨着什么。
耿火还在乱放冷枪,无比愉悦的倾听着自己弟弟的悲鸣。
“希葵!快跑!你们没法战胜哥哥的!别让他伤到你!”耿焱还在大喊。
希葵微微皱眉,不过也没有回应。
“那个姑娘……”
“闭嘴!吵死了!你挨个叫我们一遍有什么用?”一声怒喝打断了耿焱的声音,阳皓辉缓缓转身,扬起头看向祭坛上方,“入学考的时候你就跟我瞎嚷嚷,结果是什么?”
耿焱一滞。
“既然已经来救你了,闭上嘴乖乖等着就行。”阳皓辉轻声说,“更何况,你都赢不了我,我还赢不了你哥哥这个废物?”
耿火也是一愣,他陡然狂怒起来。废物?这个只会仗着那个拿刀女孩狐假虎威的狗东西凭什么敢口出这种狂言?正当他想要高声回骂的瞬间,意象不到的事态发生了,阳皓辉居然只身向着祭坛开始了冲锋!
“可笑!”
这种轻蔑冲动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耿火,他像鬣狗被夺走血食一般狞恶的呲牙。端枪开火,炮弹焰裹挟着燃尽一切的威势向着阳皓辉喷射。这种大范围的攻击下液化只会因为身体被蒸发而受到更大的伤害,这个积弱的男孩也不可能有速度躲开这次攻击。
火风袭面,阳皓辉的速度不降反增,他冲着火柱中心奔去,同时大吼:“圣愈!”
下一刻粗大的火柱完全吞没了他的身影,也是同一刻绿光莹然的生灵钟在希葵头顶浮现。最后一声钟响回荡在这石窟洞穴,前六下的钟声早已在墨萌与阳皓辉第一轮的攻势中储备完成。
烈火消散,阳皓辉顶着火柱冲了出来。他一身挂衫满是焦黑的漏洞,但身体却毫发无伤。耿火瞬间就明白了,先前太过巨大的优势和希葵的无力让他忘却了一点。那个半森精女孩不光是二人的拖累,她有着世间最强的治疗型元技!
只是几秒的迟疑,阳皓辉就已经登上了祭坛的台阶向着上方发起了第二次进攻。现在以希葵当作人质的方法已然无效,留在她身边的人是可以抵挡自己任何元技的墨萌。但回过神来的耿火只是冷笑,如果这就是解决方法那他们想的也太过天真!近身战是他的弱项不错,但阶位的压制无法避免,没了墨萌不用元技他也能把这个发动自杀式袭击的男孩碾压致死!
耿火没再放任何元技,阳皓辉几步已经彻底登上祭坛,炮弹焰这种高威力的元技自然也需要长时间的回气,他没有时间使用第二次。可那又如何?你爷爷我今天就叫你看看拳脚功夫!
耿火以乱军作枪,使用燧发枪的枪尖冲着阳皓辉当胸扎去。不能使用神行的阳皓辉实在太慢了,完全没法躲避。枪尖连带着耿火握枪的整条手臂穿胸而过,阳皓辉和耿火撞了个满怀。他没受伤,还是液化,穿胸而过的洞是阳皓辉自己制造出来的。
“不……不对!”耿焱突然大喊,“液化没用的!快把哥哥的手抽出来!”
“晚了!”耿火大笑。
略带红光的烈火从耿火全身冒了出来,他从全身的廊络中制造了火焰提炼物。灼人的高温让阳皓辉上半身的衣物瞬间化成了飞灰,裸露在外的皮肤瞬息之间变成紫红色,泛起白|浊的血泡。这是烧伤,近乎蔓延了阳皓辉全身的烧伤。液化免疫物理攻击但没法免疫温度,这也正是耿火近身信心的由来。阳皓辉现在没法用液化躲避攻击,哪怕一瞬间液化的部分都会被蒸发掉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他现在挂在耿火的手臂上,像只正在被缓缓烤熟的鸭子。
圣愈已在准备,还只是四次钟响,来不及的,四阶火元素师的火焰温度对于一阶的阳皓辉来说伤害太高了。阳皓辉的身体因剧痛而痉挛,他挣扎般的用拳头捶打耿火的脸,却连微痛感都无法造成,耿火从心里嘲笑这个男孩的冲动和不自量力,透过阳皓辉胸膛的枪尖稳稳的瞄准着希葵,全然不担心那个危险的持刀女孩会突然偷袭。
但这时耿火听见了笑声,那个被烈火灼烧的男孩居然笑了出来。
“你们真是……一对兄弟。”阳皓辉嘶嘶的低吟,“蠢的一样!”
阳皓辉跃起,只是一次双脚离地不过几十厘米的轻轻跳跃。但他双脚离地的瞬间,阳皓辉全身的体重骤然全部落在了耿火穿他胸膛举枪的手臂上!乱军稳定瞄准的枪口被陡然下拉,也在同一刻,阳皓辉离地的双腿如两条蟒蛇般缠上了耿火的脖颈,同时双手死死抠住耿火穿胸的手臂,一记颈部绞索完美的控制住了想要挣扎的耿火!
这不是一次有勇无谋的突然袭击,阳皓辉没准备正面战胜耿火,他借由自己液化的能力,把自己强行变成了锁住耿火持枪手臂的“枷锁”!
耿火傻了,他奋力把手臂从阳皓辉胸口液化的洞口外抽。以他四阶的力量阳皓辉坚持不了几秒,可对于同样四阶的墨萌而言,几秒无法使用乱军的时间已然够了!
“上!”阳皓辉爆喝。
双腿飞速弹动,武士刀的刀锋触及地面割出一串火花,墨萌拖着十六像是离弦之箭一般飞射向祭坛之上。耿火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但他彻底慌了,时间完全来不及他再次瞄准希葵。第二次圣愈完成,阳皓辉全身的创伤肉眼可见的全部愈合,他们完美的计算了这次计划的时间点。阳皓辉翻身而起,一拳冲着失神的耿火砸去,墨萌也在同一刻跃上祭坛,蓝色刀芒直指耿火额心!
就要死了吗?就要让这帮抢走自己一切的狗杂碎杀掉了吗?这就是……死吗?
“不要啊!!!”
在死亡临近的最后一刻,耿火所做的,是抱头蹲地,嚎啕痛哭。
可就在这时,亲眼目睹了一切发生的饕餮,突然蔚然的笑了。
“来了吗?”
伴随着这简单的三个字,近乎本能的,仿若刀尖悬停在眼前几寸的危机感从阳皓辉身后传来。
他下意识的回头。
任何的计策,任何的谋略,任何的攻击,任何的努力。
一个人黑发黑袍,胸口同样影武徽章的人,仿佛嘲笑着这一切一般,毫无征兆的在墨萌
身后现身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了,那名男子用冰一样不着丝毫情感的眸光俯视墨萌,轻声说:“你好,墨业之女。”
他抬起了手指,瞄准着墨萌的后脑,轻轻弹动。
“我叫混沌。”
“墨萌!躲开!!”完全没有经过大脑,100%的神行顷刻间发动一瞬!阳皓辉反向冲着墨萌奔去狂吼,“你后面还有一个四凶!!!!!!”
一声弹指的脆响,伴随着的是海啸般的气浪,整个洞窟都在这声轻微的脆响中地震般轰鸣震颤。夜音考试时的弹指与之相比完全就是小口径子弹与大炮的区别,半张石质祭坛都在气浪中彻底消失,断面如镜片般光滑。
赶上了!我竟然赶上了!阳皓辉像是肺部衰竭一样的粗重喘息,在墨萌被弹指击中的最后一秒,他用100%的神行推开了墨萌。
他能看到墨萌晕倒在洞窟的边缘地带,头部满是鲜血。100%的速度带起的冲击力终究太大了,但保住了命,比什么都强。
他偏转视线,看的到希葵。她为什么呆呆的看着我?为什么撤销了生灵钟?治好墨萌啊,你们快跑!不是答应好的吗?出现意外带着墨萌逃跑,我会为你们断后。
耿焱为什么也在看我?我很努力的救你了啊!但是对不起,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援兵。
为什么饕餮也在看我?眼神好奇怪,像是在……怜悯?
你怎么也在看我呢?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你叫混沌是吗?
为什么使用了100%的神行我却不痛?
为什么……半个世界都是黑的啊?
似乎希葵在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可阳皓辉已经听不见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黑暗飞速的吞没了他仅剩
的半边世界。
太多太多纷乱的“为什么”在阳皓辉脑海中响起,他呆滞的思考着,思考着……仰面栽倒,缓缓停止了呼吸。
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都消失了。
“愿自然之母,饶恕你生前之罪。”混沌轻声说着,慢步走过了阳皓辉身边。
“你来晚了。”饕餮微笑。
“将墨业那等人物引离七元逆天都,总会多费些手脚。”混沌淡淡的扫视祭坛下溃不成军的救援小组,轻声说,“继续吧饕餮,现在没人,能打扰你了。“
……
原来我死了啊……
这就是死亡吗?居然意外的不痛,反而前所未有的轻松舒适。仿佛又回到了原本世界时枕在微风习习的草皮之上,翘着二郎腿看星星,最后慢慢睡着的时光。
轻微的冰冷后,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水池缓缓下沉。从下至上的看去,微光粼粼的水面上闪动着许许多多的画面。那个父母失踪的雨夜,那个和墨萌初遇的清晨,那个托付于自己毕生梦想的夕阳之下,那个请求自己拯救世界的老神经病,还有那群幽灵班中,入学考中为他挡下致命一击,他从未后悔认识的朋友。
还有,还有很多。
像是晚夏的雨,像是早冬的雪。
像是星海组成的漩涡,像是弥漫天际的烟火,像是倾注心血的白玉,像是那个女孩,无瑕的笑靥。
像是水面之上漂浮着的,不知为何出现的灰烟。
现在这些都要消失了。
阳皓辉感觉很疲惫,眼皮沉沉的下坠。他包裹在由温暖直至冰冷的池水中,直至落到了池底,直至……黑暗。
对不起,我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做到。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就要死了。
有力而温暖的手掌冲破水面,一把抓住了昏昏欲睡的他。
“起来!不是今天!”
清越的女声震破了阳皓辉脑海中的混沌,他被那只手拉出水面,意识重新回流进身体。他猛地睁开双眼,希葵柔美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她半跪在阳皓辉身旁,正把割破的手腕凑在他唇边。消失的左边身体正缓缓重生,阳皓辉能清晰感觉到沛然的生命力在伴随着嘴中微甜的血液重新注入身体之中。
周围的一切覆盖上了一层浓郁的绿光,也都在某种不知名的伟力下停止了流动。此时此刻,能够行动的只有他和希葵。希葵凝视着他,唇角挂着微微的笑。笑的是那么温柔,透着母亲般的温暖。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停下!“阳皓辉拼尽全力的想要扭过头避开希葵的血液,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但身体僵硬的像是石块,一根手指都移动不了。
“【苏生】,是我的血授。“希葵轻笑着说,”对不起,我没有想要隐瞒你们。这是我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能力,本来是预留给……少主的。“
一生只能使用一次……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阳皓辉自然明白。这是足以扭转死亡的禁忌力量,一条生命的代价……只能是另一条生命。
阳皓辉狂吼着“停下“,但吼声渐渐衰弱下来。似乎已血液作为媒介,潮水般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那是她在旅店床榻之上并未说完的话语,也是这个名为希葵.向阳的女孩的一生。
夜音曾向自己提到过有关于“人口买卖“的犯罪种类,而希葵就是其中受害者的一员。
希葵的父亲是一名普通人类,而母亲则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森精,一家三口生活在西元界的“布拉克行省“。父母都不是元素师,靠着家中一方向日葵田养活生计。也是因此,希葵的父母才会不惜改姓为希葵取名“希葵.向阳”,他们希望自己这个可爱的女儿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向日葵一样阳光快乐。
日子虽然窘迫一些,但很幸福。那时年幼的希葵每日乖乖早早的完成醒前学宫的学业,摘上几朵品质不佳不能榨籽的向日葵,编成两顶花环为劳碌一天的父母带上。那个小小的房屋是希葵最幸福的小窝,也是父母驱散一切疲劳的港湾。
但某一天,熊熊烈火燃尽了希葵曾拥有的一切。一个名为“猎人馆”的专职人口买卖的犯罪集团闯入了她的家门,分尸了她的父亲,掳走了她的母亲,当着年仅7岁的希葵的面。
希葵当时本来也难逃一死,在那帮凶徒眼中,人不过和商品等价,小孩并非他们给予怜悯的对象,但她微长微尖的双耳救了她一命。物以稀为贵,人类与森精混血极难诞下后代,而这种后代,也就是半森精,是人口买卖市场上天价的“商品”。
再然后的生活,她被带上了锁铐,关进了囚笼。为了防止商品有体力出逃,猎人馆的凶徒每天只会给予一块发霉的面包和一杯混杂着石子的泥水。一顿“饱餐”之后,往往满嘴是血。也许是过度的痛苦刺激了她,也许是因为半森精的体质与人类不同,她在被绑架后的一个月没有通过觉醒仪式便觉醒了元能。可那时的她太过年幼,完全不会使用这股力量。每当夜深人静,生灵钟在那方小小囚笼中单调的回响,却连一道最轻微的割伤都没法治愈。
反抗没有意义,那时的她实在太过弱小,每一次的抗争换来的只是一顿镶有铁钉的木棍的毒打。一遍又一遍,重蹈覆辙。打从一开始的坚持,再到不屈,再到绝望。她本以为自己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狭小牢笼中度过一生,直到某天,一只遮掩着囚笼的幕布猛地揭开,刺眼的强光几乎让她睁不开双眼。面前站着一名脸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和两个和她看似同龄的男孩。
她没有任何喜悦,因为她明白了自己将被“出货”。在猎人馆的歹徒们无事闲聊中她偶尔听到过那些被出货的商品的结局,那无非是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罢了。
猎人馆的一名歹徒正眉飞色舞的向中年男人介绍着希葵这件商品的优势,她的圣愈与苏生早在希葵觉醒当天便以查明。中年男人满意的点头,他看重了希葵的能力,却又心疼那过高的价格在与推销者讨价还价,年龄稍大的男孩则是抓耳挠腮的轻声嘀咕着猥琐下流的词汇。希葵捂住耳朵蜷缩起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不管是哪种声音她都不敢听,哪种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毒蛇在耳边嘶鸣。
可最终接近她的,是最后那个,什么也没说的男孩。他只是蹲下来静静的看着希葵,眼神清澈透明。
他缓缓的向希葵伸手,希葵则缓缓绷紧身体。她的手中暗暗握紧了一片鱼鳞大小的石块,那是猎人馆投食时不小心误留在水杯中的。她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女孩,这是她最后的反抗,也是自我了断的最终手段。
但她没有用出来,因为男孩像是为了防止她疼痛一般轻柔的解开了锁链,又缓缓的将浑身泥泞的她拥入了怀中。
“很疼吧,别害怕了,我在这。”男孩轻声在她耳边说。
石块从希葵小小的手里滑落,在囚笼的底部撞出“叮”的脆响。她感受着男孩怀抱中久违的温暖,眼泪无声的流过脸颊。
男孩松开她,认真的直视着她:“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吗?”
不是商品,而是家人。
希葵呆呆的看着他,只是哭,还是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焱!”中年男人皱着眉低喝,“她是我们耿家买回来的奴隶,别这么称呼她!”
“但她好可怜。为什么不能让她当我们的家人?“男孩问。
“不行就是不行!我耿家名门望族,岂能有如此有辱门风的事!“男人沉声说。
男孩歪着头,皱眉沉思了好久,冲着希葵歉然的笑:“父亲说你不能成为我的家人呢,对不起了。”
希葵隐隐消散的恐惧再度攀了上来,她正要低头寻找那块石子,却听男孩说。“你是奴隶,才不能。那以后我娶你吧,你当我的老婆,就是我的家人啦。”
也许只是孩童的一句戏言,也许只是这个男孩为了拯救这个可怜女孩的奇异脑回路。但在这一刻,希葵的心彻底宁静了下来,一切的痛苦,恐惧,都在男孩清澈如海的眼中烟消云散了。
“你叫什么?”男孩问
“希葵,希葵.向阳。”她犹豫了很久,怯生生的说。
“啊,好好听的名字,不过我的名字也很好听哦,叫耿焱。”男孩笑着说,“你现在想干嘛呢?”
“我饿……”
耿焱哈哈大笑:“那你答应我,我就给你饭吃,好不好?”
又是犹豫了很久,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说定了。”耿焱向女孩第二次伸出了手。
但她没有接受,而是小心翼翼的反问:“耿……耿焱,你喜欢什么呢?妈妈说过,不能让别人白白帮忙。”
“我吗?”耿焱想了想,“剑刃和甲胄吧,很酷呢!”
“是吗……那我会努力的!我当你的剑刃和甲胄!”希葵绷起小脸,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用出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耿焱伸出的手。
“嗯,那说好了。耿焱以后会娶希葵.向阳作家人!而希葵.向阳要永
远当耿焱的剑刃和甲胄!”耿焱坚定的说。
这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约定。
再然后,她成为了耿焱的专属仆役,而耿焱从未以仆役的待遇对待她;再然后,她在耿家卫吏的帮助下逐渐掌握了自己的能力;再然后,她开始习惯于称呼耿焱少主;再然后,她和耿焱被逐出了耿家,遇到了千机;再然后,她从那个她,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她……
山轮海转,世事沧桑。
这几年变了太多太多,耿焱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真乐观的男孩,而她也不在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仆役。但唯一没变的,是那句承诺,是他们彼此之间互换的约定。
所以她会在绝境中都不肯服软,却为了换得哪怕多一丝救援的希望而毅然下跪。
所以她会那么毫不犹豫的用出苏生,哪怕代价,是命。
希葵.向阳将永远是耿焱的剑刃和甲胄。
誓言一句,死守一生。
记忆伴随着希葵最后一滴血液的流逝戛然而止,阳皓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坚强美丽的女孩一点一滴的枯萎了下去。可却又从没觉得一个女孩是这么的美,仿佛一朵明媚娇艳的向日葵在眼前缓缓绽放。
周围静止的空间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松动,盎然绿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着,唯独混沌周身的绿光仍然浓郁。
“苏生是以我一命换一命的最后能力,也是能够靠着这强大生命力,让你复活后拥有近一分钟时长四帝级别力量的血授。”希葵看着阳皓辉,轻声说,”我最后的力量只够控制住混沌了,那是目前对你唯一的威胁。我知道这是个很过分的要求,也明白这些事本来与你无关……但,拜托你了,阳皓辉。求你救救少主,带着他跑。你曾在我面前创造过一次奇迹,请再来一次吧……我用我的命,赌你会赢!“
没有等待阳皓辉的回应,希葵艰难的站起身,发带在这一刻脱落下来,她一头长发随着开始流动的时间缓缓飘扬。她遥望着祭坛上的耿焱,眸中透着水粼粼的光。光芒中含着的是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还未诉清的话,那么多那么多的……爱。
枯竭的生命力只够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了,这句话,该是什么呢。
希葵微微的笑了,这还用想吗?
于是她开口,用着这世间最温柔的声音说:“我……”
她没能说完。
刺耳的枪声打断了希葵这世上最后一句话,一道火线撕裂了她的心脏。希葵用着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将目光留在了耿焱身上,就这么面朝祭坛,睁着眼,轻盈的向侧面倒下了。
这朵太美太美的向日葵……此刻凋零。
“不!!!!”阳皓辉发出了他从未发出过的,失控的悲吼。
先前还在畏惧着哭嚎的耿火半跪在祭坛之上,贪婪的吸吮着枪口还未散尽的硝烟,神色中带着扭曲的愉悦:“贱婢贱婢贱婢!你本是我的!你本是我的!我得不到的,谁也拿不走!”
耿焱呆滞的看着倒地的希葵,看着那个即便死去也要将他留在眼中的固执的女孩,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也什么都不想再听了。即便背后血授被强行剥夺的剧痛仍再加剧,他也感受不到了。他很想悲呼,怒吼,但彻骨的寒冷席卷了他的身体,每一滴血液都像是泛起冰渣。只感觉大脑木木的,强烈的疲倦。
阳皓辉脑中那一幕幕的回忆同样复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每一幕他都从未忘记。汹涌而来
的记忆顷刻间冲毁了他的心理防线,他又回想起了初遇那天,他看到那个流浪猫一样可怜又顽强的女孩。他想救这个女孩,于是他告诉那个女孩,自己会娶她为妻。
可时至后来,他被命运的枷锁束缚住了。他得知了自己的火灵体,这份受到诅咒的血授……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的随时暴毙,害怕着自己会耽误那个太好太好的女孩。
我没忘,只是不敢。
我说了,却没做到。
记得之前他总是调笑那个女孩,不要大庭广众叫自己少主。她还总是老大不乐意的,可现在……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会叫他少主了。
他果真不该活在这个世上,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悲哀。现在他即将因为这悲哀的命运
死去了,也害死了受这个命运牵连的,他最爱的女孩。
耿焱的狼瞳一步步变成了死灰色,他木然的低下头,感觉到了某种并不实质存在的漩涡般的东西正一步步吞噬着他。但就在这时,穿云裂石的怒吼声惊醒了他浑浑噩噩的大脑。
“站起来!战斗!!!!”
他错愕的抬起头,逼人的“光浪”刺入他已成死灰色的眼中。强光之中,阳皓辉一步步的起身,直立起自己瘦弱的身躯。周身光纹第一次爆发出这种程度的光,简直像是在这个洞窟之中塞进了一个七色的太阳!
阳皓辉在四凶面前,用出了光!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巨大的石剑,明明远比斩|马刀还要巨大,明明先前双手都不能动其分毫。但现在阳皓辉单手托举着石剑,轻松的像是一把玩具。
他缓缓侧身将巨剑别入一侧腰间,全部的光都开始向着剑锋汇聚。阳皓辉明明如石雕般静止,可他手中的巨剑居然开始自行剧烈的震动着,仿佛一只活着的凶兽即将破剑飞空!
“别他妈的再诅咒自己狗屎一样的命运了!你是耿焱!是学宫第一!!现在站起来!战斗!别让那个傻姑娘,爱错了人!!”随着阳皓辉狂怒的咆哮声中,那柄石剑开始了碎裂。一块又一块的石层随着震动剥落,直至露出了其中灿金色的剑身!暴动的七色强光稳定了下来,它们包裹着剑身熔化般开始延展形成七色的剑芒,几十丈的剑芒!
是极限吗?
当然不是。
延展!延展!再延展!七色剑芒从几十丈暴涨至几千丈,再暴涨直至万丈!他身后的岩壁完全无法承受剑芒可怖的锋锐,像豆腐一样被毫无阻碍的割开。
这是希葵留给他最后的力量,也是这股力量重构了他残破的廊络,帮他……晋入了二阶!
“站起来!战胜自己的命运!”阳皓辉再度咆哮,“如果你一个人做不到!我帮你!!那种狗逼不通的命运,我斩了它!”
他最后深呼吸,爆吼:“帮我!耿焱!让希葵!看到烟花!”
眼中所有的混沌都在顷刻之间破散,耿焱凝视着那道手持万丈光芒的身影,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命运这东西啊,可是比泥还黏人的,陷进去了就很难自己爬出来。所以你要等,要相信,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将为了救赎你而来。一个人做不到的事,就托付给那个人吧。”
文藏爷爷,那个人,我遇到了……
“好!!!!!”
在那祭坛之上,似是要与那万丈光芒回应,耿焱咆哮出代表着“燃烧”之意的咒文!
饕餮手中已吸收过半的化金和涂炭猛然间暴动起来,仿佛两条狂舞的巨蟒,哪怕以饕餮的阶位都一时间压制不住!这一刻,逆火升天!一金一炭黑两道爆炎冲天而起,直奔洞穴穹顶而去!
“挡住小鬼!他们要炸掉这个洞!”混沌还在受制,饕餮急忙向着耿火大吼。
耿火被阳皓辉的剑芒吓住的精神猛地被吼声震醒,他神色狰狞的跃空而起。阳皓辉和耿焱的反击是对于他的最大的冒犯,以他的脑回路根本不会细想变故。一个废人加上一个弱鸡还敢还手!那个持刀女孩已经晕厥,你们两个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蓄满威势,最强的一发炮弹焰准备就绪!
阳皓辉扬起头颅,看向那个面目和心灵一样丑陋的恶鬼。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那个女孩有多爱耿焱吗?
她不过是想在死前说出她最想说的那句话啊,她不过是个太过爱着一个男孩的傻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应该被你这种人渣杀死?!应该得到这种爱而不达的结局?!
他咆哮着,举剑挥斩!
向着苍天,向着那个该死的人渣,向着一直诅咒着耿焱和希葵的命运,挥剑!
二阶之时,每个元素师都能为自己的元武赋名。在他晋入二阶的瞬间,那柄巨剑的名称自行回荡在他的脑中。
剑名,九阳!
冲天剑芒转瞬之间击溃了耿火蓄势已久的炮弹焰,耿火被火灵和剑芒吞没,连带惨叫声一并湮没于虚无。洞穴穹顶在刹那间分崩离析。烈火裹挟着七色光芒破空而去,包围着马戈提克岛的礁石柱同一瞬间在剑威中粉碎崩塌!就好像……某个囚笼破碎!
那一日,东元界全部十三都城尽览到这千年奇观。
那一日,漫天星河仍无法盖过那万丈虹光。
那一日,曾在后来,被东元界的居民津津乐道,经久不衰。
人们笑谈那一日,笑谈黑夜明如昼,笑谈神迹访人间!
一剑开天,光耀东元!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镜花缘
万丈虹光足足持续数息才缓缓熄灭,在剑芒消散的最后一刻,庞大的七色光流在天空中轰然炸裂,将这黑夜映照的一片通明。那是阳皓辉送给希葵最后的礼物,是这个女孩最后未能达成的小小心愿,是由光组成的,这爱神节之夜史无前例的巨大烟花。
阳皓辉从洞穴穹顶的漏洞处仰望着天空,双眸中彩光莹然。他突然笑了,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谢谢”。
不成人形的焦黑躯体坠落到洞穴地面上,溅起一蓬带着血花的尘埃。
“痛!好痛啊!”
耿火在地面上剧烈的抽搐着,鼻涕和眼泪在那张丑恶的面孔上糊成一团。他想翻身逃跑,但做不到了,被齐根斩断的四肢彻底剥夺了他的一切行动能力。一道宛如沟壑般的恐怖伤口纵惯他整个身躯,破碎的内脏清晰可见,如泉的黑血从伤口中涌出。
他勉强扭过头去看向阳皓辉,顿时骇的魂飞魄散。那个并不高大,却宛如杀神般的男孩,正拖着比他还高的灿金色巨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彻骨的杀意铺面而来,男孩双眼处飘荡的七色光芒幽然如鬼火一般。
“别管耿焱了!救我,救我!”混沌还在受制,耿火只能凄厉的向着祭坛之上的饕餮呼号,“救、救救我!破竹竿,快救我!”
“你要他的命,我要他的火灵,救你,不在合作范围内。”饕餮笑笑。
阳皓辉还在稳步接近着他,每一步都轻而坚定。最后的希望破碎了,耿火挣扎着残破的躯体哭嚎。
“别杀我!别杀我!你不能杀我!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对、对了!我们家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钱?女人?你说!只要你开的出口,我都会给你!”
“都怪那个贱婢!那个贱婢!赢的本该是我!本该是我!”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那七色的破光又是什么?你说话啊!你说啊!”
“求你了……我给你当狗,只求你放过我……”
耿火已经彻底失控了,从威逼利诱到摇尾乞怜,死亡的威胁让他慌乱到口不择言。但阳皓辉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是缓慢的逼近着,直至站到了耿火身前。
冰冷的剑锋贴在了脖颈上,耿火一切的思维都在顷刻间清空了。只觉得这个手持巨剑的男孩和那个很久之前手握金色火焰的男孩慢慢重叠起来,脸上的旧伤猛烈的瘙痒起来,痒的钻心入骨。他很想挠,但已经没有手了。
这个伤,每当想起有关耿焱的事都会痒。
某一天他和耿焱同时升入了三阶,先受到父亲夸奖的,本该是他。还有某一天,他与耿焱对练,他本以为耿焱应该懂的尊兄重道,却没成想留下了那道铭刻终生的疤痕。应该获胜的,本该是他。又或是某一天,最先看上那个脏兮兮奴隶小丫头的人,是他。应该得到她的,本该也是他。
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他啊!
“你们……你们这群得天眷顾的狗东西!!”耿火一边呕血一边嘶吼,“你们不过是靠着老天赐的一副好皮囊!荣誉!女人!父亲的宠爱!你知道我弟弟到底夺走了我多少东西!你凭什么帮他!凭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属于耿焱!我很可怜啊……那些都该是我的啊……”
“说完了吗?”阳皓辉平静的打断了耿火的话,他举起九阳,似是嫌恶和耿火多说一点都会脏了嘴,只多丢出了四个字。
“关我屁事。”
手起剑落,鲜血伴随着阳皓辉的挥斩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半圆。耿火的头颅腾空而起,滚落到地面上,被阳皓辉一脚踩爆。
他抬起头,默默的注视着还端坐于祭坛之上的饕餮。那一剑他没有斩向饕餮,因为会误伤耿焱。
饕餮沉默了片刻,突然摇着头笑了。他自己撤销了吞湮的进行,一金一炭黑两道流炎重新回到了耿焱体内。他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我可不想被你打断后十分钟动不了,认输认输,这小鬼你接走吧。”
阳皓辉一言不发的跳上高台,两剑切断锁链。耿焱已经在刚才的最后爆发中脱力昏了过去,锁链末端还钉在他的手腕里。没有了希葵,直接拔出锁链会让耿焱失血至死。
“你应该能动吧,不杀了我吗?”阳皓辉背起耿焱,看向饕餮。
“本来半个小时就是谎话,我只是在等那边那位赶过来而已。我们这次计划成功的前提条件就是那位老兄先把墨业引开,然后再返回这里给我护驾。真正完成还需要至少两个小时,哪儿有那么巧你们刚来就碰上我快要结束。”饕餮指了指身边的混沌,笑了笑,“更何况我蛮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先前协定,杀掉耿火的不会是你,而是我,那个小鬼可把我恶心坏了。“
阳皓辉点了点头,背着耿焱跳下了祭坛。
粗大的裂痕开始在洞穴的岩壁上扩散,阳皓辉开天一剑的威势让这座马戈提克岛的中心洞穴开始了崩溃。掉落的石块如雨落下,沉重的撞击在地面上。阳皓辉将耿焱安置在了洞穴之外,那一剑的余威在岩壁上打出了许多破损的出口。他又反身抱起墨萌放到了洞穴外,最后是希葵,他把这个女孩的尸身放在了耿焱身边,用手轻轻帮她抹上了双眼。
一切都以安置妥当,阳皓辉起身,慢慢走回了这座摇摇欲坠的洞穴之中。
没有逃跑的必要,因为在把其他人安置到安全地带的时候,他看到了已经从绿光中挣脱出来的混沌。即便不带着三个人的重量,他也不可能逃脱混沌的追击。
饕餮和混沌同时从祭坛上跳下,阳皓辉深呼吸,在这片逐渐崩塌的世界中,只身直面两位四凶。
“真没想到,那个女孩是半森精。”混沌打破了沉默,“我听说过,血授‘苏生’。是只有生灵钟元武的森精族元素师才有可能继承的能力,一命换命,并加持一分钟的帝级力量,无愧神技。”
“是啊。”阳皓辉没有否认。
“你没有跑,是明智之举。”混沌又说,“但你还是冲动了一点,那个女孩留给你的力量本应该是为了对付我们用的吧,你却把全部的力量都耗在了那一剑上。不用装腔作势,现在的你,不过是一个二阶的元素师罢了。”
“耿火必须死,仅此而已。”阳皓辉把九阳扔在了地上,卸除了自己唯一的武装,“即便有一分钟的神力,那力量我终归是借的。一分钟内同时打赢两个四凶并救人逃走,真四帝也做不到。”
“所以你用了最稳妥的方式,和那个女孩一样,一命换那两个小鬼的命吗?饕餮说,“看来你明白,这里所有人我们都可以放过,除了你。”
“光元素师,真的有啊,前不久通玄洞羲合馈赠遗失就是你做的吧。“混沌眯眼,眸光如刀,“很久没有见到了……圣柱!”
阳皓辉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再说什么。
什么诡辩什么解释都没有意义,他一早猜到了影武方面知晓光元素师的存在,甚至所知的内情比自己这个光元能持有者本人还要清楚,自己被卷入天元界就是他们一手的策划。也许之前特意隐瞒能力混沌和饕餮还没能察觉,但此刻他亲手当着他们的面用了出来,那七色的元能是无法否认的铁证。
“要杀要剐,随你们,我不会反抗。”阳皓辉轻声说,“只希望你们放过外面的人,他们是无辜的。”
“这么信任我们,我们可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啊。”饕餮笑。
“至少在我把其他人搬出洞穴的时候,你们没有阻拦我。”阳皓辉说。
饕餮还是笑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耿焱我们可以放过,希葵我们可以帮忙安葬,但……墨业之女不行。”混沌说,“你放心,她不会死,但会作为我们对付墨业的武器。”
阳皓辉一愣,在他失神的半秒内,混沌瞬移般出现在阳皓辉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
“生于虚伪的世界而不自知,每一任圣柱,都是可怜人啊。”混沌似是叹气般的轻吟,“也罢了,让我斩断你的罪孽吧。”
灰色的烟雾从混沌背后腾起,直冲阳皓辉扑面而去!连挣扎半分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力量与混沌差距太大了。灰烟将二人包覆成了一个茧,阳皓辉在浓郁的灰烟中渐渐昏迷。
视野里一片黑暗,阳皓辉感觉自己正在下坠。下坠过程持续了半分钟之久,直到背后传来了大地坚实的触感。黑暗散去,他起身看向周围,忽然迷茫了。
他的周围是一片翠色的草坪,空气中弥漫着淡白色朦胧的雾,他什么都看不清,却不由得一直在往前走,雾带着温润的潮气流过阳皓辉的面颊,还有一丝丝玫瑰的花香。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刚才我又在干什么?阳皓辉忽然全都想不起来了。
又是一段漫无目的的行走,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悠扬的音乐声突然传来,是竖琴与的钢琴的协奏,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这首开始演奏的曲子,他好像知道。
是婚礼进行曲!
雾骤然散去,像是拉开一块巨大的幕布。一棵巨大的树填满了阳皓辉的眼眸。是的,是填满,因为那棵树实在太过巨大,像是《圣经》中的通天巴别塔。树干是金色的,贯穿天穹,高耸入云,阳皓辉极尽目力也没有看到尽头处的树冠。真的太大了,大的像是连接天地的巨柱。
不知为何,阳皓辉总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他加紧步伐向着巨木的底部走去,在那里居然有一个教堂。罗马式的圆顶穹窿,华美斑斓的彩窗,一切都是那么美丽雄伟。几道素白色的光影在教堂门前绒绒的青草地上嬉戏追逐,阳皓辉看不清她们的脸,也看不清她们的全身,全身笼罩的白光让女孩们看上去像是没有颜色的纸片,但光影的纤细很明显是少女特有的的身姿。
“新郎来了新郎来了!”一个女孩的光影凑到他身前,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声音透着欣喜。
“新郎?我?”阳皓辉满肚子疑惑,但还来不及他问什么,那些女孩的光影就纷纷凑了过来,她们绕着阳皓辉欢快的蹦跳,像是欣喜的小鹿,少女特有的体香围绕着皓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凑到阳皓辉身前的那个女孩光影像是看透了他的心。
她温柔的伸出双手帮阳皓辉抚平领子,阳皓辉这才注意到一些事情,现在的他竟然比眼前这个“女孩”还高,而这个“女孩”的身形又早已是个过了豆蔻年华的少女,那自己现在有多高?
还有别的不对的地方,他发觉到自己服装的问题。他身着一套笔挺的西装,白色小搭衬衫一丝不苟的紧贴皮肤,脖子上还打着一条饱满的水钻领带。面前的“女孩”拉起阳皓辉的一只手,在柔软的手部白色光影下,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手,一只骨肉匀称纤细白皙的大手。
我......长大了?
迟疑没有持续很久,沉重的大门被“女孩”们簇拥着推开,仿佛洞开一个新的世界。
阳皓辉呆住了。
阳光透过穹顶和窗撒在笔直的红毯上,一排排木椅上坐满了素白色的人影。和那些女孩如出一辙,白色的光笼罩全身,既让人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体。在大门洞开的瞬间,所有人影齐齐起立,紧接着掌声如潮,玫瑰花瓣从天而降,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珠,飘扬下落反射着细碎的光。这一幕真是美的令人窒息,如同末世降临前的赤色火雨。
但阳皓辉却都没有注意这些,大门开启的刹那他的目光就被一个人牢牢的吸引住了。在红毯的尽头,一幅巨大的维纳斯油画下静静等候的一个女孩。
雪白色的头纱盖在女孩的额上,修长的娇躯包覆在轻柔的婚纱里,线条美好而明媚。在她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中捧着一簇月桂花球,透着圣洁的美。她不是看不清的光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到如仙如画的女孩。
阳皓辉似乎记起来了,他是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他缓步的走向前,慢慢的穿过一排排白色人影的掌声,走到了红毯的尽头。
他抬起头注视新娘,女孩也撩开了额前的婚纱回望。这一刻,阳皓辉痴痴的呆住了。
一眼情深,如晕如潮。
“墨萌……”他轻声的呼唤,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
竖琴与钢琴再次发出悦耳的交响,牧师的光影走到两人中间,让他们分别站在圣台的两侧。在“牧师”从圣台上拿起一个纯银的托盘,一枚金色一枚银色两个戒指静静的躺在上面。圣台上摆着一瓶陈年红葡萄酒,两边的白烛散发着明亮的火光。
“愿主,祝福。”“牧师”用恢宏的嗓音说出了婚礼弥撒的开场。
“阿门。”众宾客的光影齐声说道。
“牧师”扭头看向墨萌:“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银色的戒指同时被放在了墨萌的手中。
“我愿意。”
牧师又看向阳皓辉:“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他拿起了那枚金色的戒指。
阳浩辉犹豫了片刻,坚定的点头:“我愿意。”
“那么现在请你们交换戒指。”
阳皓辉捧起墨萌的手,那是一只温软的小手,像是最完美的白棉,让人一握住就舍不得放开。他小心翼翼的将金色的戒指套在墨萌纤细的无名指上。那是他给一个女孩的印记,也是他对一个女孩一生的承诺。银色的戒指也套住了阳皓辉的无名指,这是她对一个男孩的信任,也是她将自己交给一个男孩的证明。
他们缓缓的,缓缓的相拥,阳皓辉的嘴角流露出幸福的笑容。而他的新娘,环绕在阳皓辉背后的手上,却攥着一把短刀。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发展着,就像先前那个轮回无数次的婚礼之梦。
混沌在这幻境不可视的另一层面俯视着一切,缓缓的叹了口气。
卫吏工会记载,四凶之首混沌的血授,名为“镜花”。
一个名字美丽,却无比凶毒的能力。
之所以以镜花为名,是因取自“镜花水月”之意,也是这个血授的效果。每一个拥有魄力的元素师都可以制造幻境,但进入幻境者是可以察觉到“自己深处幻境”这一事实的。但使用镜花的幻境则完全不同,这个血授的效果是成百上千倍的增幅进入幻境之人的“浸入感”,让入幻者认为当前所处就是现实,且幻境中的死亡将会反馈到现实中。这可谓是一个单挑无解的能力,因为中招者在幻境中根本不会反抗。目前所知的破解方法只有从外界直接打断混沌,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阳皓辉了。
也正因如此,混沌在四凶之中凶名最盛。因为他创造的每个幻境都是借由镜花读取入幻者内心最美好的愿望所生,每一个入幻者都会在混沌的操控和摆布中毫无察觉的迈向死亡。即便在幻境中遭受了酷刑般的折磨,死者脸上依旧会带着如登极乐般的笑意。但凡入职有几年的专业卫吏提到混沌的凶名都会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那是一个十足的恶魔,用镜花制造的幻境将人玩弄至死是其最大的乐趣。
“墨萌”短刀的刀尖一寸寸贴近阳皓辉的脊背,而这个男孩依然毫无察觉。他沉浸在女孩温暖的怀抱中,似是完全不知死期将至。
可就在短刀彻底接触到阳皓辉背后的瞬间,他突然说话了。
“我知道这是假的,一早
知道。”
“墨萌”的脸上浮现出无以复加的震惊,那是混沌操控的一个傀儡,也是他在这个幻境中的体现。短刀在微颤后停滞,“墨萌”呆滞的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谁清楚呢?你知道四帝,应该知道夜樊有个妹妹叫夜音,她是我的老师。”阳皓辉轻声说,“她对我用过幻境,那时我就发觉自己对幻境的抗性异常的高,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不可能的!”“墨萌”皱眉,“我的幻境不同于他人,这是你内心最本质的体现!她是你喜欢的女孩!她现在是你的新娘!难道……你不喜欢她吗?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会接受这场婚礼?为什么你明知是幻境还会飞蛾扑火?”
“不喜欢?”阳皓辉愣了愣,随即突然笑了,“不知道有多喜欢。”
“墨萌”呆呆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
“答应我混沌,虽然我知道向一个这世上最强的犯罪组织成员请求有些愚蠢。“阳皓辉说,“我死后,放过所有人,包括墨萌……求你了。”
这是这个男孩这一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乞求他人。
阳皓辉慢慢松开怀抱中的墨萌,静静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太过美丽的女孩。他看了好久好久,片刻后又将墨萌拥入怀中。明知是幻境,明知这一切的美好都是镜花水月。可他拥的是那么紧,像是要把这个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喜欢你啊。”
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出了只敢在幻境中吐露,却在那听潮崖上,迟迟未敢说出的话。
“你问我为什么明知幻境却没拒绝,我现在告诉你。”阳皓辉突然推开“墨萌”,他轻笑着向后倾倒,义无反顾的用后背迎向那冰冷的刀尖。
“因为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舍得看她哭啊。”
……
幻境之外,这座石窟洞穴已经彻底崩塌。饕餮为混沌抵挡下碎石后就开始在废墟之中踱步,他不时望向那枚灰色的巨茧,脚步声透着些许的焦躁。
已经十分钟了,幻境中的一切都受到混沌的操控,包括时间流动,这还是他见混沌第一次使用镜花如此长的时间。
都为四凶,他并非不信任混沌,这个血授能力可谓单挑时的必杀招数,他不担心再生变故。只是他已经可以隐约感知到了岛外波浪中混杂的行船声响,他不知道阳皓辉让支援前来的时间,但他的开天一剑显然已经引来了七元逆天都卫吏工会的注意,支援已经提前到来。
饕餮并不畏惧战斗,墨业还未归城。但现在还远非应该与工会正面开战的时刻,影武组织还在积蓄力量,目前更多还是地下活动,能少一事自然更好。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去岛外主动迎敌的时候,灰茧突然一颤,紧接着破碎开来。细碎的“茧壳”飘飘洒洒的落下,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仿佛碎裂的镜片。混沌与没有声息的阳皓辉从茧中露出,前者将后者放躺在地面,长呼出一口气。
“完事了?”饕餮走到阳皓辉身边蹲下,伸出细瘦的两指轻触阳皓辉的脉搏,轻咦一声。
“不用测了,他还活着。”混沌揉了揉眉心。
“老大,失手了?对一个二阶的小鬼?”饕餮疑惑。
“这次放过他,先走,路上说,已经有卫吏赶过来了。”混沌摆摆手。
“那墨业之女?”
“一样,下次再说。”混沌凝视着昏倒的阳皓辉,“答应他了,不好毁诺。”
饕餮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团橙光从他手中涌出,最变化成两块表面全是气孔的巨大石板。是“浮游岩”,北元界特有的一种特殊矿物,也是饕餮的提炼物之一。二人各踩一块,浮游石块驮着二人破空而去。
两人远遁很久,一直保持着沉默。饕餮一直向身边的混沌挤眉弄眼,意思很明确,什么情况你也该说说了。
“要吗?来时候买的。”混沌从袖里掏出一长摞系的四四方方的油纸包,闻香味饕餮都明白,他最喜欢的肘花肉。
“还是老大疼人。”饕餮乐呵呵的接过去,“我这个血授强是强,就是害的我总吃不饱。”
“火灵体,这次你吞湮的目标格外强大,居然花了三天还没完成。”混沌顿了顿,“不过还是辛苦了。”
“啧啧啧,老大你要是女的我肯定娶了你。”饕餮拉出两片肘花在嘴里咀嚼,含糊不清的说,“不过有一说一,那个小鬼你不应该放过,现任圣柱已经很明显的倒向了光盟一方。你明白的,所谓光元能,所谓圣柱……到底意味着什么。”
“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当代圣柱已经转生,虽然这不算个好消息。”混沌说,“回去我会和皇亲自领罚,你在报告里写‘混沌轻敌,放虎归山’就行。”
“你轻敌?这话老三那脑子都不会信。”饕餮笑着摇头,“安心安心,皇耳根子软,哥几个帮你求求情,挨不了板子。”
听完这话混沌似乎反而有点不高兴,他微微簇起眉头,一言不发。
“行啦,放过人家又自责,没见你这么拧巴的人。”饕餮知道这是混沌的责任心又上来了,他微顿几秒又问,“是不是您老人家的老毛病又犯了?心软了?”
混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很久没有了,值得让你手下留情的人。”饕餮感叹,“在镜花中,你看到了什么?”
“那个圣柱小孩对幻境有异常强的抗性,证明他的魄力至少和我是一个等级的。所以即便使用了镜花增幅,我也只能以第三人称看到他前三个月左右的记忆。”混沌沉吟了一下,“我在那段记忆里看到了一个人。”
“谁?”
“羲合。”
浮游岩提炼物猛地刹住,饕餮怔怔的看着混沌,手上的肘花掉进了海里都浑然不觉。
“真是他?取走馈赠之人?一个二阶的小鬼?!”饕餮傻了,“妈的我们试了多少回?还比不过一个二阶的小鬼?”
“只有光元能的人可以获得那个馈赠……解释起来太长了,老办法,直接看吧。”混沌将手掌覆在了饕餮额上。
灰烟顺着他的手掌流入饕餮的七窍,随着灰烟的不断注入,饕餮的眼睛越睁越大。
“现在明白了吗,我为什么会放过他?这些事,那个圣柱小孩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混沌收回手掌,凝望着海天之间熹微的朝阳,“在神域之中,他被迫做了选择。被全神胁迫杀掉墨业之女继承力量或者自杀,我能从他记忆的动作中看出他有一瞬间自杀的想法,但最后放弃了。”
“因为他不放心,他不放心自己死掉后全神是否会遵循约定,他不敢冒让墨业之女有一点受伤风险的可能性,所以那个圣柱小孩选了第三条路。在明知自身想法会被看破的情况下,在即便你我乃至四帝都不可能产生一丝反抗念头的神灵面前。他冒着神行俱灭的风险假意接近墨业之女,然后把手里的匕首,刺向了神!”
“那个圣柱小孩为了墨业之女,敢去弑神!”
饕餮的身体微微颤抖,片刻后,他在石块上回身,郑重的向着马戈提克岛的方向遥遥一拜。这是他对于那个未来有可能成为影武最强敌人的男孩……至高的敬意!
“那个火灵体小孩,那个半森精,还有墨业之女,当然还有那个圣柱小鬼,他们每个人都心怀挚爱。我是罪犯,是影武的二当家,是亲手了结过1253条人命的恶人,是世间不容之存在。但在所有这些之前,我是人!如再相遇我会亲手解决他,可唯有这次我必须放他一马!那个男孩不该在这里死去!”混沌轻呼出一口气,与饕餮遥望同一方向,“每个心怀挚爱之人,都值得被世界回以挚爱!”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哀与爱(1)
在西元界,没人喜欢花铃花。
这是一种半透明白色的袋状花瓣的小型花朵,因其外观形似开口冲上的铃铛故而得名。花铃花的花蕊只有单株,球状且坚硬,又很像是铃铛的撞锤。每当风吹之时,花蕊便会撞击花瓣发出清脆声响。花铃之花,更配其名。
花铃花本是西元界这座植物宝库中随处可见的一员,但即便外观通透铃声悦耳,也无一本地人会采摘几朵用作装饰。因其特殊的花语斯人已去。
这是一种葬花,所以这里,因其得名。
元历619年2月15日,梦魂学宫,花铃花宫。
这是建在学宫最西侧山头上一座通体纯白的露天建筑,门口却悬着漆黑的纱帘。说是“宫”,但其实更像是一座四方围墙。宫中是一方广阔的花铃花田,一座座漆黑的抛光石碑树立于此,上面雕刻着形形色色的人名。这是醒神石,每一个元素师最先接触到元能之力的起点,也是以卫吏这个与元能接触最密切的职业之人,作为终点的象征。
除了花铃花的白与石碑的黑,这里并没再多的颜色。
因为墓地里,不需要太多装饰。
这片墓地并非为所有学生都熟知,唯有这里的教师抑或是五年级以上的资深学生才会知晓。每当花铃花宫打开,清幽的花香总会引来天空成群的蓝羽鸟前来采蜜。也每当这时,知情的教师或是学生都会默然的点上一根霜色的祭香,向新的逝者低头默哀。
元历619年2月15日,已至黄昏。巨大的夕阳悬于天边,将云层映的火红。
今日,蓝羽鸟群再度覆盖天空。花铃花宫,新添了一座漆黑的墓碑。
一座耿焱亲手雕刻的墓碑,墓铭爱妻 希葵.向阳。
墓前站着三人,他们重新换上了学宫校服,但不再是平日里的墨绿,而是特意浸染过的,略显庄重的黑白。
耿焱远比之前消瘦了,饕餮的血授抽取的是他血脉中最本源的能量。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吞湮对他身体的伤害依旧远未痊愈,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会带起全身的剧痛。但他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是温柔的凝视着希葵的坟墓,好似全然感觉不到这一切。
他点燃三支龙筋香插到了坟前,慢慢蹲下身,抚摸眼前的石碑。
“呐,我们回家了。”
他的手指逐渐划过墓碑上的每个字,像是轻抚着那个女孩仍旧存于脑海的容颜,而立于他身后的阳皓辉和墨萌则无声的将手中的花枝放在墓碑的顶端。
“不哭吗?这里没别人。”阳皓辉将几张浆纸递到耿焱脸侧。
“不了,她啊,总说我玻璃心。”耿焱笑着摆了摆手,“所以算了,会被她笑话的。”
耿焱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泥土。他看了看阳皓辉和墨萌,又看了看墓碑上的花枝。出乎意料的,阳皓辉与墨萌并没有选择这里遍地的花铃花,而是向日葵。每一片明黄色的纤长花瓣随着微风摇曳,夕阳的光为花和墓碑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居然知道啊,她最喜欢的花。”耿焱轻声说。
“苏生告诉我的,希葵的血授所传递的,不光是她的生命。”阳皓辉说,“这是最配她的花了,不是吗?”
耿焱没有回答,仍旧保持着侧目的姿势,似乎是在出神。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的掩饰,可阳皓辉还是能从他的狼瞳中看的到那个半森精女孩的倒影。那倒影是那么无瑕那么洁净,纯澈如雪原上飘落的冰晶。
阳皓辉没由得
叹了口气。
真的讨厌这种感觉……这种悲伤的感觉,没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却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一下下轻触搏动的心脏,在上面留下淡而微麻的,永恒的疼痛。
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更加疲惫。
现在阳皓辉也能感受到耿焱身上的疼痛和疲惫,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很久很久,耿焱才回过神来。他看向阳皓辉歉然的点点头,忽然弯下腰深鞠一躬,轻声的说了声谢谢。
“是我亲手杀了你的哥哥,不怪我吗?”阳皓辉说。
“他不是我的家人,只是一个罪犯罢了。”耿焱起身,“如果我早一点认清这个事实,希葵也不会……”
耿焱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再度开口。
“我一直……一直都在思考,打从我得知自己的命运后就没有停止的思考。注定生而该死的我,究竟为何还要存活于世?我终有一天会因火灵体的爆炸而凄惨的死去,既没有办法阻止,也没法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我也很烦恼,我的出生能带给他人的只有灾厄。我总会克制不住的去想,这样的我……为什么要继续恬不知耻的苟活?”
阳皓辉沉默不语,他静静的咀嚼着耿焱的每一句话,却想不出答案。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当卫吏吗?明明这是最需要战斗,也最容易引发升阶提前结束我生命的职业。”耿焱笑了笑,“是因为希葵,也是她告诉了我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问题的答案。”
他又一次扭头,看向那道漆黑的石碑,眼中略略燃起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没有劝慰我任何励志的话语,只说她会一直一直陪着我……”耿焱缓缓地说,“她说我不是什么都无法留下,我的力量还可以去帮助他人,而卫吏就是能够帮助他人的职业。既然命运让我注定惨死,那至少死前,我应该无悔一生。她又说我没必要想那么多,因为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足够了。”
远方的余晖逐渐消散于地平线上,夕阳缓缓的下沉,耿焱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
“所以我硬逼着,强撑着,才没有让自己一死了之。因为我还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的名字叫希葵.向阳……”耿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些微的哽咽,“但她死了啊。”
阳皓辉依旧沉默,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失态了。”耿焱用手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像个做错事般的小孩垂下了头,“谢谢你们救了这样的我,但我果然还是没能打破这份该死的诅咒。是我的血授让哥哥嫉妒,是我的血授把毫无关联的你们卷了进来,也是我……害死了希葵。”
他像是梦呓般低语,缓缓地攥紧了双拳。
“我果然还是那个不该存活于世的祸害,我的存在只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此事过后,别在跟我有任何瓜葛了。你们都是好人,我不能害了你们……”
“闭嘴。”
耿焱愣神,所有的话都被这两个字断冰切雪般斩断了。
阳皓辉睁开双眼,再度重复:“我说闭嘴,听的懂吗?”
“我……我说错了什么吗?”耿焱结结巴巴的说。
“都错了,大错特错。”阳皓辉轻声说,“打从咱们第一次遇见我就发现了,你的脑子是真的不好使。拜托你了,我是来救你的啊,麻烦别让我为难好吗?”
他转身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墨萌:“抱歉
,能稍微离开一下吗?在花铃花宫门口等我,一会就好。”
墨萌乖乖的点了点头,最后不舍的看了希葵的石碑一眼,转身离去。
直到目送着墨萌彻底离开后,阳皓辉转身看向耿焱:“入学考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要么不答应,要么说到做到。我答应了希葵要救你,所以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阳皓辉从旅行戒掏出了一盆花,一盆很普通的花。这是他的实验物,也是目前为止,只有他才知晓的一个秘密。耿焱不解其意,只好默默观看。
又是一盒火柴入手,阳皓辉擦动一根点燃。他弯下腰把花盆放在地上,又在花蕊中心插上了这根燃烧的火柴:“这招我还没有彻底学会,可能会有失误,你先凑合看吧。”
完成了一切步骤后,阳皓辉开始静静的等待。待到火苗燃烧到旺盛的极致时,他突然双拳一正一反的在胸前相碰,柔和的七色光芒从双拳之间扩散开来,缓缓的包裹住了花盆的全部。
花朵预想之中的烧毁没有出现,在耿焱震惊的目光中。燃尽了火柴的火苗居然开始逐步黏合在花蕊之上!无论是元能还是自然界中的物质,其铁律之一便是克制关系,火克木是哪怕醒前学宫的小孩都清楚的常识。但在那七色光芒的包裹之下,铁一般的相克法则崩溃了。花与火,这两种完全不能共存的物质居然和谐的共处在了一起!
“调和,光元能独有的特性提炼。”阳皓辉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看向耿焱,“因为这个特性提炼我还没有彻底学会,所以元技效果还没有固定下来。我给你看这个只是想告诉你,这招可以救你……我可以解决你的血授问题。”
耿焱呆滞的回望他。
“接下来我要说的全部是最高机密,夜音老师不让我对外透露。”阳皓辉顿了顿,“所以别外传,也不要和我们班的任何人提起,麻烦了。”
夕阳再沉半分,很快夜幕就将降临。初春时日,温凉的风从天边吹来,花田中所有的花铃花随着微风摇摆,组成一片起伏的白色浪潮,悦耳的铃响随着风来远去。
自己的光元能,圣柱,调和,还有幽灵班。除了完全关乎自己的,不能透露的穿越之事,阳皓辉将自己几乎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耿焱聚精会神的倾听,神色从讶异,再到震撼,直到最后缓缓凝固,直到所有的事都吐露干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耿焱不住的喃喃自语,欲哭欲笑两种情绪同时扭曲在脸上,他抱住自己的肩膀微微颤抖,”我还有救……时至今日了,我还能活下去!”
他突然一愣,茫然的看向阳皓辉:“但这些……你不该告诉我的,影武已经知晓了你,还有很多很多潜藏这个世界上,对你的力量怀有贪欲或者想要杀你的人!你比我所拥有的力量更加危险!但凡魄力使用纯熟的元素师都能读取他人的记忆,这应该就是夜音连我都没有细讲的原因。如果我哪一天受制于这样的敌手,你的光元能乃至那个圣柱的秘密很可能会因此暴露的!”
“是啊,但如果不说,我怕你会做傻事。”阳皓辉点头,“所以在未来你拼了命也别再被抓了,我把命,交给你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明明……明明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的……”耿焱颤抖着问。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我大概也会这么问自己吧。”阳皓辉叹气,扭过头去看向石碑上的向日葵花,”谁让有一个傻姑娘,用命赌我会赢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