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长夜漫漫(二)
“你意在中土,不愿在此耗损过大,入了中原,你将要面对的是实力均强过你的各路诸侯,若是在此损失过多,攻入中土失去了自保能力,无异于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耶律阿保机双拳紧握,瞳孔乱转思绪万千。
薛韧忽地语锋一转笑道,“倘若战争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决定胜负,就可免去许多无谓的牺牲了。”
耶律阿保机闻言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薛韧朝着前者笑道,“阿保机兄想必曾于中土生活多年,一定知道这中土民间有一个游戏,小孩子常常用其来决定胜负。”
“什么?”
“猜拳,剪刀、石头、布。”
闻言耶律阿保机半眯瞳孔,心里揣测其究竟意指为何。
“我们来试一次如何?”薛韧语毕忽察觉自己刚刚掷子手中仍然余有一子,随即反手一掷打向耶律阿保机,口中还同时念道,“剪刀、石头…”
耶律阿保机下意识地伸手攥住前者掷出的白子,而见薛韧已蓄势出手,自己也下意识地随其出招。
结果薛韧大手张开,耶律阿保机单拳紧握,布包了石头。
“阿保机兄,看来你又输了。”
耶律阿保机瞳孔疑惑非常,捋开思绪,忽地打开攥拳右掌,看到手中白子,再抬眼观瞧薛韧,“又是无聊的把戏。”其手中握有棋子,下意识地出了石头意在防止手中棋子掉落,看来薛韧之前那个动作也是别有所图的。
“你未经思考,随着自己的感觉出了石头,说明你脑中在想着此番战事,而心思并非在这游戏上,”薛韧端起茶水微微品了一口,“你的思绪已经乱了,难以再冷静思考,此时出兵,必犯大错!”
民间有言,气不顺时少说话,言多必失;脑不静时勿做事,行则必败。
“哼!本首领只不过是没来得及思考罢了!”耶律阿保机又暗暗地在心里补了句,“我没有失去冷静,绝对没有!”
“呵呵,那好,若是刚刚你有片刻时间思考,你会选择石头,还是剪刀呢?”薛韧依旧品着茶水。
“既知道了你的把戏,我当然…”说到这,耶律阿保机忽地顿住了,看着薛韧的眼睛变得迷茫起来,因为他现在经过一番思考,仍不知该出石头还是剪刀,薛韧在笑,似有嘲讽之意。
如果耶律阿保机对这枚白子做了思考,那便会看穿这个把戏,届时将会出剪刀以克布,可若是薛韧看出耶律阿保机做了思考而后才做出选择,那么他就会变布为石头,这很可能同样是薛韧设下的陷阱。
倘若这样的话,那么要不要选择出布来克制石头呢?
如此下来,担心两边,兼顾彼此,这个决定永远也无法做出。
这便是世间最难的选择,当一个人被迫于从两种有着明显意图的选项中选择其一时,因警戒心的作祟,使人无法立下判断,而当选择错误时,这相较寻常的选择对于心理的打击更重数倍。
死寂持续着,耶律阿保机双手紧握桌角,薛韧饮茶浅笑不语,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激斗之气。
此时耶律阿保机处在抉择边缘,只要稍有偏差,便会决定这战争走向。
忽地耶律阿保机虎目一瞪,竟是仰天长笑,薛韧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与眼眸中隐约的焦虑。
耶律阿保机瞪着薛韧笑得狰狞,“你精通中原学术,当真如你们中原人一样擅长故弄玄虚,扰人心智,不过很可惜…”说着耶律阿保机将棋盘上和手上剩余的黑子围绕着以“天元星”为中心的十六个格子码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直至一百八十一粒黑子全数用完。
“麟州城地势天险更胜雁门,不过可惜的是,这‘城’与‘关’有一个致命的区别,这‘城’…”耶律阿保机食指在“天元星”上连连敲打,“是可围的。”
薛韧的面色,严肃起来。
眼瞧薛韧没了言语,耶律阿保机继而笑道,“只要我大军围住麟州城,断你粮道,用不了多久,便可不战而胜。”
“那你之前两月为何不围?”薛韧哼声道。
想到个中与晋王的关系,耶律阿保机觉得没有告诉薛韧的必要,只是笑道,“我契丹军不在乎这个把月的时间,况且拜你所赐的瘟疾,也着实困扰了我军一段时间。”
“哦,你们得病了吗?”薛韧明知故问道,“不知如今可还安好。”
“哼,我契丹此等雄壮之师,区区疾病又算得何难题,自是已医治妥当。”
“那当真是了不起,这中土瘟疾,是经过自古诸多医师药家不断钻研才得控制之法,而不曾得过此等瘟疾的你们,竟能在短短月余便加以控制,”薛韧的视线越过耶律阿保机落在了其身后的赤面祭祀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想不到你们这异族方术也确有其过人之处。”
赤面祭司脸色一变,耶律阿保机却是不顾及此,“薛将军你此番来此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怕我当真攻城,如今力气白费,而且时候也不早了,我劝小兄弟你还是听我一言。”
“是啊,时候不早了,”薛韧向后坐直身躯,“在下洗耳恭听。”
耶律阿保机面色一正,沉声道,“我耶律阿保机阅人不少,入得了我法眼的却没有几个,薛将军你颇有将才,莫要在此唐廷枉费韶华,我若是你,便自立门户,借此乱世造就一番伟业,他日中土争霸,再拉开阵势你我二人战个痛快,如今时局,我是胜之不武啊。”
薛韧心头一紧,瞳孔中闪过一丝苦涩,低头沉着半晌,忽地抬眼笑道,“阿保机兄怎地就这般自信可胜薛某呢?”
不理会耶律阿保机不解的面容,薛韧指点棋盘中的黑子道,“这么庞大的军队,围我麟州,恐怕会消耗很多粮草吧?”
“哈哈,这个不老你费心,我耶律阿保机为了此番雄图霸业,所储蓄的粮草足以!”耶律阿保机信誓旦旦。
“不见得哦,”薛韧抬眼观瞧皓月星空,“子夜三刻,又是新的一天了。”
“你在说些什……”“嗖!~~”耶律阿保机的话还未说完,忽闻一声刺耳鸣响划过天际,闪亮了夜空。
照明火药,于偏头关与麟州城之间闪起,紧随
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号角声,马蹄声以及军士的呐喊声。
瞧见远处照明火把,耶律阿保机虎目一张拍案而起点指薛韧道,“夜袭?”
薛韧自斟自饮,也不抬眼看他,“你猜呢。”
耶律阿保机也不慌乱,瞳孔左右闪动,忽地眉头一张,“不好!莫非…”
还没待耶律阿保机后话出口,偏头关内已是火光四起,亮如白昼。
见脸皮已然撕破,赤面方士上前一步挡在耶律阿保机身前,直视薛韧,而后者依旧稳坐椅上,也不作何动作。
“我中土乃礼仪之邦,你应邀而来与薛某下棋,若是在此杀你实在有失礼仪,你有一刻钟时间离开,一刻钟后你我再见。”薛韧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攥着茶杯的手微有抽搐,“杀无赦!”
耶律阿保机虎躯颤抖,虎目圆瞪拂袖而去,“走!”因为他知道,此刻偏头关内势必乱作一团,他要赶快回去发号施令才行。
偏头关下,只余薛韧一人自斟自饮,而远处的战马和火把,也愈来愈近。
“首领,要不要我现在下令乱箭射死他!”待耶律阿保机回到城墙之上,一将领上前问道。
耶律阿保机侧目俯视薛韧,眉头紧蹙,“他发动夜袭,却放弃了行刺我的大好机会,我也不可此时杀他,传我军令,一刻钟后仍见此人在城下,格杀勿论!”
“是!”其走后,赤面方士眺望薛韧,其眼中似是颇有深意。
“首领,属下觉得十分奇怪,就唐军那点兵力,怎敢主动夜袭?”一旁将领问道。
“哼,声东击西,意在制造混乱,不要理会城外的唐军,下令紧闭城门,若是唐军胆敢靠近城墙,就全都给我射死,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灭火,找出城中纵火之人!”耶律阿保机下令,“还有,先救粮仓,其他放在其次,明白了吗?”
“是!”
“嗯?这风向…”耶律阿保机于城头俯视偏头关,忽觉不对,这风正带着火势蔓延开去,“糟了,马上交代士兵们把所有易燃物撤离掉,拿不走的就拆!”
“是!”
偏头关一处隐匿角落,有十数位身着契丹军服侍的人,为首一人露出面容,乃是墨者唐奇。
“好了,人都到齐了吗?”唐奇环顾一周,忽有一人上前。
“张老弟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奇一听眉头大皱,从胸间拿出图纸,“他负责的是哪片区域?”
一旁有人伸手在图纸上指点道,“这里!”
唐奇观瞧瞳孔一张,回首望向偏头关此处区域,只见火势甚微,“这里乃是三处火势中心,招相呼应,若是此处没有明火,契丹军很容易便可救下此处粮草。”
一旁有人道,“唐大哥,让我去把那烧光,再把张老弟救回来!”
唐奇摇摇头道,“如今火势已起,再想不被人察觉谈何容易,还是我…”
未待唐奇的话说完,忽听不远处有人大喊。
数人望去,乃是口吐契丹语的契丹军士,正逐步朝己方走来。
第三十七章:长夜漫漫(三)
唐奇示意己方手下按捺住,收起兵刃也不慌张,迎着契丹数名士兵走去。
契丹军士们好似在骂人,指手划脚好像在催促唐奇等人去救火。
唐奇连连点头,回首示意数人跟着自己离开,想脱离契丹军后再从长计议。
然而,一名契丹士兵忽地伸手拍住唐奇,口中嘟囔了几句话,唐奇眼中寒光一过,朝着其余墨者使了个眼色,而后对那名契丹兵笑了笑。
“藏朗朗~~~”
墨者拔剑之快,数名契丹军士只觉得火光于剑锋上反射入了眼中,不禁双眼一闭,就再也没机会张开了。
刀光剑影,没有多余杀招,却是刀刀毙命,此番的契丹军便尽皆倒地。
“契丹军太多了,大家不要耽搁时间,李峰,黄裕,你们两个跟我来,其余人处理尸体,然后尽快撤离,如果半刻钟内我们还没回来的话,就把地道炸掉,听明白了吗!?”
“这…”
“这是命令!”
“是!”墨者开始处理尸体,以唐奇为首一干三人朝着火源之处奔去。
三人借着乔装之便,混在契丹军中,而后又悄然离队,去了他们事先找好的纵火点,果然,那里没有他们预计的大火,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穿着夜行衣,手上拿有竹筒火药的尸体。
“张,张老弟!”
“张青!”
唐奇三人上前去抱起已渐渐发凉的尸体,李峰问道,“怎…怎么会这样,以张老弟的身手,怎么会暴露的?竟连契丹军服都没来得及穿么?”
“张老弟…张老弟的眼睛……”跟着黄裕手指指处,三人发现这被称作张青的年轻人瞳孔未合,表情平淡,就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被人夺走一般,“死不瞑目么,伤口在哪里!?”
唐奇伸手在其身上摸索道,“真是高手!!!”
“怎么了?”李峰、黄裕齐声问道。
“你们看,张青的致命伤是这里,”唐奇扯开张青左心房的衣物,在三人仔细观瞧下才可看清这心口处有一道极为难以察觉的剑伤,如今竟已结痂,连血都没溢出来多少,唐奇稍一用力,结痂崩开,鲜血才成股流出,“张青心口中剑,未从背出,却几乎没有多少血溅在外边,可见凶手出剑之快,力道拿捏之准,张青兄弟还未察觉便已丧命了。”
“真…真是高手,这等剑法可不像是契丹军里的人能使出的。”黄裕讶道。
李峰、黄裕还在慨叹之际,唐奇忽觉背后寒气骤升,背脊间冷汗浸湿了衣衫,猛然起身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长发随风飘舞,眉宇俊俏,双眼凌厉骇人,身躯挺拔,鼻梁高耸,下颚微微靠前的紫衣男子,借着火光那双眼映射出的寒芒,其双手抱剑看着自己,竟是杀意内敛。
李峰、黄裕二人察觉不对,也都抬眼看到了紫衣人,手皆不禁按上剑柄。
唐奇伸手示意二人冷静,自己先是咽了口口水,随即示意二人扛上张青的尸体不要节外生枝,二人心领神会,假装是清理尸体,想蒙混过关,可是…
“你们是什么人?”紫衣人开口,竟是口吐汉语。
唐奇一惊,对方的口音十分奇怪,咬字奇重,如吐连环,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是中土哪里人士。
唐奇张口发出怪声,模仿契丹语,虽然他也不知这紫衣人是什么人物,但他认定此人绝非契丹人。
“不要装了,你三人走路足下生风,必是轻功高手,寻常契丹兵绝没这个本事。”紫衣人神色不变。
“呵呵,”唐奇上前一步,双手别在身后给李峰、黄裕二人连下暗号,面朝紫衣人道,“不知阁下是?”
“这里的酋领请我来的,你们肩上的人是我杀的。”紫衣人道。
闻听此言,唐奇面色一冷,背后双手连下暗号,李峰、黄裕二人瞳孔一张,放下张青尸体拔出腰间佩剑从两侧截杀,唐奇拔出佩剑,由当中逼近,三人佩剑更接近于刀,剑柄较长于普通剑柄,剑身更是奇长,足三尺有余,单看外观,便知绝对是制作精良之品。
“唐刀?(注解1)”紫衣人嘴角一扬,闭眼轻笑。
唐奇看过张青伤口之后,心知此人必定功力非比寻常,但没想到竟是一个看模样比自己年纪要小的男子,刚刚也暗中叮嘱李峰、黄裕二人要十二分小心才行。
紫衣男子左脚踏出一步,不见其如何用力,竟是迈出丈余之远,穿过了李峰、黄裕二人的包夹立在唐奇面前。
汗水顺着唐奇两颊流淌下来。
“哈啊!~”唐奇斜劈一刀,被紫衣男子从容闪过,紧接着的第二刀是由下至上的挑斩,后者稍一用力跃起身躲了过去,而后出现在唐奇的背后,声音在唐奇耳畔响起,“你不该在我面前使用刀剑,天下间没人能以刀剑胜我。”
唐奇的战意瞬间如被冷水浇灭,心头喃喃道,“对手太强了。”
高手对决,往往不需过多缠斗,只一招半式便可知晓彼此深浅虚实,唐奇功力不弱,但是此时已是自认无有胜算可言。
李峰、黄裕杀了回来,挥剑迫退紫衣人,见到刚才情形,也深知彼此实力有着差距,应战下来胜算不大,反而有可能引来契丹兵,二人心头一横,在唐奇耳旁道,“唐奇,大局为重!”
闻言唐奇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
“你还等什么?”李峰瞪眼。
“你是师傅的关门弟子,这任务你来完成无可厚非!”黄裕呲牙。
“我等乃是墨者的后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李峰、黄裕齐声道。
“对!”唐奇心头一横,“我是墨者!”
想通之后唐奇再不犹豫,拔腿便跑,朝向那事先安排好的纵火点。
紫衣人眉头一皱,刚抬腿欲走,李峰、唐裕却迎面逼来,猛挥手中唐刀,出剑之快如风如电,而紫衣人却从容闪避,也不拔剑。
“哼,就凭你们两个,”紫衣人忽地竖起双手食指中指,将两柄唐刀夹在指间,“连让我拔剑的资格都没有啊。”
“啪!”两声巨响,李峰、黄裕手上的兵刃尽皆折断。
“他居然空手…”
不待两人惊讶平息,紫衣人顺势双手推出打在二人肩上,二人应势飞出,口吐鲜血。
“哼。”紫衣人嗤之以鼻,而后两手前挥,两支断剑疾驰而过,分别穿透李峰、黄裕胸腔。
紫衣人迈步而过,也不再看二人,口中哼道,“留你二人的命,说不定那个酋领会开窍。”
可是就在下一秒,李峰与唐裕二人各咬衣领,当场服毒毙命。
“嗯?”紫衣人眉头一皱,随即叹道,“你们也算是汉子了。”
唐奇健步如飞,其墨家身法亦可谓一骑绝尘,可是无奈他今日碰到的高手…非比寻常。
“你的身法,步伐都要好过刚刚那二人,应是此番领头的吧。”这字字加重的语音从一旁传进唐奇耳中,后者侧目看去,全身的血霎时间都凉了。
“你…!”再回首,隐约瞧见了自己两位弟兄的尸体。
不再犹豫,唐奇双手握住剑柄,猛然出鞘横劈紫衣人,后者纵身一跃躲了过去,一招未得,唐奇转手再斩,双手握刀纵向斩出。
“你这是中原哪一路剑法,怎地如此古怪?”紫衣人双手抱肩躲闪自如地道。
“哼,这一路剑法失传太久了,你不知道也并不奇怪。”唐奇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骂道,“混账,你觉得我墨家剑法玄妙,却怎地仍是如此躲闪自如。”
“剑道之意,即为人剑相知,在对手出招前,你的刀剑已将线路告知于我。”紫衣人扬嘴笑道。
“我听你胡说八道!”唐奇大力一斩,让人瞠目的事情发生了。
“叮~!”一声脆响,紫衣人竟是以左手手背击打剑身,使唐奇的剑路偏离,紫衣人一招得手不做停留,左手顺势回收,换成两指直取唐奇面门,其速之快,唐奇躲闪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其手指逼近自己右眼,直至消失不见。
“啊!~~~”一声惨呼,本能让唐奇自下而上挥动唐刀逼退前者,而右眼处传来的疼痛,已使其痛不欲生。
鲜血顺着紫衣人左手两指向下滴落,“你衣领上的毒药已被我夺来了,我废你一只眼睛,是要你自知,不要再无谓反抗。”
唐奇捂着右眼连连后退,用涨满血丝的左眼瞪紫衣人惊愕道,“唐…唐手(注解2)!?”
“哦,你识得?”紫衣人饶有兴趣。
“是…是啊,”唐奇用剑支撑勉强立定身姿,“可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而且你的唐手很特殊。”语毕唐奇双手再握剑朝前者杀去。
“呵呵,这是经过改良的‘唐手’,”紫衣人瞧着唐奇的斩击,手刀再成,口中念念有词,“剑道之意,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故而空手白刃,无坚不破!”
紫衣人挥掌迎去,竟是已血肉之躯硬生生地将唐奇手中唐刀震断,而后屈指成爪抓向唐奇胸口,爪身一握,唐奇上衣尽毁,当即血肉模糊向后倒去。
“可…可恨,墨者许诺于人,怎可失信,我答应薛将军烧粮一事…”唐奇自知气数已尽,此刻心中所想全无个人生死,而是那一处漏掉的纵火之处。
“你这个人很难得,刚刚你挥剑的时候竟全然没有为被我杀死那三个同伴复仇的愤怒,而是依旧冷静出击,看来你对人情看得很薄吗。”紫衣人赞许道。
唐奇躺在地上,看看自己折断的佩剑,惨笑一声吐出大口鲜血,随即把断剑向旁一掷,两手肘勉强支起前身,“你错了,我墨者既应人之事,为完成任务,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哦?”紫衣人忽地笑道,“你们的宗旨倒是与忍道颇为相近吗。”
“果然,你既非契丹人,也非中土人士,你是…咳咳!~~”唐奇勉强站起身,口吐鲜血。
“为什么还要站起来?”紫衣人皱眉道,“好了,跟我…!”
紫衣人话未说完,半边脸已被右边瞳孔渗出的鲜血染得不成样子的唐奇吐舌出口,欲合嘴咬舌自尽。
出乎意料的不止于此,还未待唐奇自尽,另一阵劲风已然袭来,竟是朝着紫衣人去的。
紫衣人眉头大皱,心里也不禁叫奇,“是何人偷袭,竟连我也没发觉有人潜伏于此?”
唐奇还好嘴慢了一拍,见场中生了变故,也不禁望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一声断喝飘入唐奇耳中,闻言唐奇心知这是自己人,也顾不得对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身份好奇,唐奇忍着疼痛转身就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焚粮。
第三十九章:大战前夕
干燥的六月,袭来的晚风,烧了整整数个时辰,契丹军自负多年来储蓄下来的粮草,终是付诸东流。
由于昨夜火势之盛,气候干燥,偏头关内水源不足,耶律阿保机迫不得已,不想失了粮草,又断了水源,且期间救火又损失诸多士卒,权衡得失,耶律阿保机最终顾全大局,决定隔离火源,舍弃数处粮草库,救下部分粮草,保留水源,留下足以供给数日的补给,或孤注一掷,或撤兵返回北方。
薛韧蓝衫着身,立于麟州城城头远眺敌城,其身后立着一名青衫男子,正是薛家军弓箭教头薛准。
“薛准,昨夜薛家军掩护墨者撤离,伤亡情况怎样?”
薛准面色暗沉,“回将军,昨夜三百薛家军阵亡七十八人,重伤五十,轻伤六十五,那五十重伤之人短时间内已无法参战,也可能…再难参战,连昨日才刚刚返营的薛青兄弟…也在其内。”
“哎~”薛韧慨叹一声摇头道,“加上昨夜留守麟州的,如今城内可用薛家军只余下四百余人了。”
薛准也低头不语,双眼泛着泪光,咬紧双唇目有不甘。
薛家后人先后被唐僖宗与朱温两大权势打压,不曾执掌兵权,却是忠肝义胆依旧,精心培养薛家军,起初薛韧从其父薛冰手中接下这薛家军时不过寥寥数百人,而后唐昭宗重用薛韧,其又英纵绝伦,名声大噪,北上讨伐契丹军时薛家军已扩编至两千余人,可谓薛韧毕生心血。
薛韧紧闭双眼,轻声道,“阿准,将薛青和负伤的弟兄们护送至涿州城,好生安养。”
“…是。”薛准踌躇道。
“报!~薛将军,薛将军!~”一名士卒仓促上了城头。”
“何事惊慌?”
士卒拱手施礼道,“回将军,墨者告辞,正欲离去。”
薛韧瞳孔微张,脸色一惨,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士卒离去,薛准慨叹道,“想不到这唐奇一行人打着墨者的名号,当真没负了先人威名,甚至犹有过之。”
“我薛某欠了他们一大人情,”薛韧摇摇头忽地瞳孔一张道,“当下不是惆怅慨叹的时候,阿准,我有一件要事要你去幽州跑一趟。”
薛准腰板一直,“是。”
薛韧回首远眺夕阳,“郑元规与曹子祥将军养精蓄锐也够久了,再好的宝剑久不出鞘,也会生锈的。”
契丹军军粮被烧一事已在传往河东的路上,只是如今薛准快马加鞭,要更快一些。
薛韧与武林各家前来为墨者送行,唐奇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其身上多处经脉断裂,右眼被戳瞎,如今只剩下半条人命,从昨夜至今都昏迷未醒,看到其身上骇人的伤口,众人心头不禁一凉,心道是谁人下手如此狠毒?
在其余墨者的照顾下,唐奇与其带来数人离开了麟州城。
临行之际,薛韧再三施礼,询问如今的墨门矩子是何方神圣,日后相见,定当报恩,而墨者只言道,“家师
兼爱世人,无谓江湖恩怨,世间恶俗,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薛韧闻言,双瞳一热道,“那么日后薛某可还能否有幸再见诸位墨者?”
“只要天下间尚有不平之事,便会有墨者的踪影。”
自此一役,墨门名扬天下,武林盛名。
唐奇此番带领的一行墨者,赢得了麟州城内武林各门的尊重。
柳月娟看着薛韧躬身的背影,摇首心头苦叹,“还是那个欠不得别人人情的薛家英纵啊。”
人群中一位身着红蓝相间,其服侍上附有异兽图样的男子走出,其模样三十挂零,气宇轩昂,浓眉利眼,颧骨突兀,“各位,墨者乃真英雄也,此番已完成使命,如今该是我等出力的时候了。”
各家摒弃前嫌,心道这突然出现的墨门竟这般漂亮的完成如此壮举,我等名门望族更不该输于他人才是。
柳月娟在廖缘身后推搡,后者回首看其给自己使眼色,转过头来无奈摇首,“真是没规矩。”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廖缘谷主还是踏前两步,对着众人道,“各位,如今烧粮一计已成,接下来乃是胜负分晓的时候了,我等誓当听从薛小…薛将军的调遣,击退贼人。”
薛韧回首看了看那名服侍怪异的男子,又看了看廖缘谷主,微微颔首聊表谢意。
众人熙攘散去,那名身着异服,浓眉利眼的男子给薛韧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二人悄然退去,场中人也没有发觉,不过有一女子却是发现了这个中异样,正是了情谷的柳月娟。
一庭院之内…
“冯兄,刚刚多谢你替薛某说话。”薛韧不是何粗犷之人,这位被其称为冯兄的男子有的放矢,在墨者离开后,众人心头万千感慨之时,寥寥数字挑起各门派心头豪情,虽不能说完全摒弃门派之别,个中裂痕,但也起码起到了不小的积极作用。
这男子为何人?
其红蓝间附着的异兽图案不是旁物,正是民间传说的麒麟圣兽,男子乃是麒麟山庄庄主次子冯昊寸。
冯昊寸摆了摆手,郑言道,“薛兄,此等小事不要挂念在心上,冯某另有一事与你相商。”
薛韧闻言微怔,冯昊寸贵为武林第一名门麒麟山庄庄主之子,打从落生便注定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其见识、气度以及名望,早在当年薛韧未入江湖时便已打响,薛韧不敢怠慢,赶忙道,“兄长何事?”
冯昊寸正襟深吸口气道,“薛兄,你可曾注意到那墨者唐奇胸前和右眼上的伤口?”
薛韧思索片刻才点头道,“那不像是利器所伤,但薛某又不敢肯定他契丹族中是否有此类兵刃,还请冯兄赐教。”
冯昊寸双眼微闭,周遭沉寂无声,可二者头上的树叶却无端掉落,飘落在冯昊寸身前,其瞳孔一张,单手后翻上扬划过树叶,这一片树叶再落在地上之时,已成两片。
“唐手?”薛韧眉头紧皱讶道,“不,不对,唐手这门武术薛某虽不像冯兄这般了解,但也略
懂一二,以唐手之术,绝不可能造成那般杀伤,而且唐奇兄胸前伤口痕迹,简直更胜利器所为。”
“唐手起于隋末,兴于盛唐,被许多喜好空手切磋的人士所喜爱,但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战场之上再厉害的唐手高手,血肉之躯也始终敌不过切实的利器,故而渐被奚落,原有的那些高手们,也都因此淡出江湖,不知了行踪,”冯昊寸抬头仰望,“可是如今这世间却凭空出了位绝世的高手…”
冯昊寸话说一半,薛韧何等聪颖,当即听出其话中有话,心道不对,上前一步追问道,“冯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冯昊寸回头踌躇半晌,叹气一声道,“薛兄弟,本来这件事乃是我山庄机密,是不该说给外人听的,不过为兄信得过你的为人,是我三叔他…”
闻听冯昊寸提到“三叔”三字,薛韧面色霎时严肃起来,可见此人不同寻常。
“冯胜前辈他…”薛韧观瞧前者,待其后文。
冯昊寸叹道,“几个月前家父请叔公出山去东海之滨办事,事成之后叔公念想旧友,决定推迟返回山庄的日程,东游一趟,可是不料…途中竟被人所伤。”
“什么!?”薛韧瞳孔暴张,不可置信。
冯昊寸继而道,“叔公精通武林百家所长,知晓对手所使武功与唐手如出一辙,只是略有改良,加之此人内功浑厚异常,竟不下我叔公分毫,最后迫我叔公使出我麒麟山庄独门绝技。”
薛韧凝眉道,“冯前辈的五行麒麟功独步当世,可谓遇神杀神,怎会被重伤的?”
“那人乃用剑高手,此人剑芒出鞘,与我叔公二人战至两败俱伤,”冯昊寸止言道,“薛兄,在下言尽于此,只怕这契丹军营中的唐手高手亦是此人,还望薛兄你提前做好准备,在下先告辞了。”
望着冯昊寸离开的背影,薛韧不禁陷入沉思,“麒麟山庄武林称绝,冯兄今日告知我这些已算仁至义尽,也着实不好再追问下去。”
“啪!~”一个人影落在薛韧身旁。
薛韧回首一惊,见来者乃是了情谷的柳月娟,当下喝道,“你…你竟偷听我与冯兄说话。”
柳月娟白了前者一眼,“凭你们两个的功底,怎会发觉不到我在一旁?”
薛韧豁然道,“你一早便在这了?”
柳月娟笑道,“我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离开人群,就很好奇,这附近只有这个庭院最为安静,我就先跑过来啦,没想到你们还真选了这里。”
薛韧无言也只得无奈,严肃道,“刚刚冯兄所说的,你绝对不能泄露给外人知晓,明白吗?”
“好啦好啦,”柳月娟转言严肃道,“冯胜冯胜,逢战必胜,如果说冯不凡庄主武林中威名绝伦,那么这麒麟山庄第一高手冯胜就要说是当今的武林神话了,连此人都被重创,如果契丹军中当真有此等高手,你要如何应对呢?”
薛韧转过身去双拳微握,凝眉利眼,“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第四十章:大战前夕(二)
自从藩镇割据以来,此间要算是中原最为平静的一段时间,各路势力都在远望观察,契丹军入驻中原与否,会极大程度的影响到中原割据的走势。
短短半日间,契丹军粮草被焚一事已在诸侯耳中传开。
宣武的朱温,河东的李克用,卢龙的刘仁恭,武安的马殷,镇海的王钱缪,淮南的杨行密,蜀王王建等等各方霸主听闻此消息后,心头皆有一个同样的想法:
战局很快便会明朗,契丹军会否攻克麟州城,数日内必出定论。
而这个中思索最多的,当属这幕后的河东晋王一处。
李克用端坐于厅堂正座,手下数人或坐或立于屋内,彼此相觑,也不知主公心头所系何事,只觉周遭气氛压抑,也不敢上前讲话。
此刻李克用面色阴沉,其手下数人见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届时一个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将士凑到一旁一名将士身旁耳语道,“嗣源兄,主公定是心中有事却不愿多有言语,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你去开口问问吧。”
被称为嗣源兄的男子模样而立有余应是不足四旬,相貌平常但目光有神,虽不见得是人中龙凤但也绝非寻常之辈,当下眉头微皱回道,“崇韬兄,怎地如此差事你不亲为却让我收拾这烂摊子?”
此二人乃是李克用手下两位大将李嗣源和郭崇韬,而李嗣源的身份则更为特殊……
“哎~”郭崇韬低声道,“场中平日里当属嗣源兄你最得主公仰仗,而且又是主公义子,现在公子不在,这僵局不由你来打开,谁来?”
一旁数人听到这边说话,也都将视线挪移过来朝着李嗣源挤眉弄眼,后者左右看看,知道自己已是骑虎难下,旋即回头瞪了郭崇韬一样,后者佯作不见掩嘴轻笑。
李嗣源一步减半,朝着正座上的李克用慢步走去,心头盘算如何开口。
“呃…”走到李克用身前,李嗣源刚欲开口,前者因注意到身前来人,抬眼见清来者,随即搭眼道,“嗣源,存勖何在?”
“呃…”李嗣源心头不知,正了正身朝四周环顾一圈,意指谁人知晓来帮他答一下。
这时郭崇韬眼珠转转上前一步道,“回主公,这个时间,想必公子应是在琴师身旁研习琴技。”
“哼!”李克用一只虎目圆瞪,握着桌角的手紧了紧,映出条条青筋,“这天下都乱了,竟还把心思花在这等闲事上!”
李嗣源闻言瞳孔一亮,转了转眼珠心头忖道,“天下乱?莫不是指契丹南下?”虽然李嗣源此人并不精明,面容略显粗犷,武夫一届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也不失为一届聪明人。
可是武夫毕竟是武夫,这脑子转得虽然不慢,但这张嘴却不那般好用,当下哑言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场面尴尬之时,门外霍地传来婴孩啼哭,嗓音尖锐扰人心绪,可是这啼哭之声反而让李克用的心情好了许多。
“可是我儿修碣?”李克用面色渐好,指点门外。
手下有人听了,忽觉悬着的心踏实许多,赶忙抬脚迈出观瞧,随即应声道,“是,正是两位公子,还有大公子!”
只见一袭素衣的李存勖单手抱着婴孩李修碣由门外走来,朝着正座李克用微微躬身施礼,道,“孩儿参见父王。”
李克用抱过婴孩,故作恼怒斥道,“存勖,你去哪了?”
“孩儿…”李存勖闻言面色骤地略显阴沉,侧目余光望向后方数人,郭崇韬对上前者眼神不禁浑身一颤,李存勖继而道,“孩儿闻听侍女道弟弟今日胃口不佳,且啼哭连连,好似身有不适,便去看看,后得知父王寻我,便带着弟弟来了。”
李克用闻罢前言已是眉头大皱,双手搭在婴孩身上,尽显慈爱仁父之相,低喝道,“这帮婆娘,竟如此疏忽让我儿染病,本王定要严惩!”
李存勖劝道,“想必弟弟只是天热心烦,应是无恙才对。”
一旁李嗣源见终于有了插话之机,赶忙道,“是是是,无恙,无恙。”
李存勖与李嗣源相视笑了笑。
李克用在啼哭婴孩的脸上轻轻抚了抚道,“希望不是中暑才好…”
“咳咳。”李存勖轻咳两声,朝两旁看看,意在告知其父屏退左右。
李克用会意过来,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从始至终未敢喘一口大气,如今闻言可走,当下赶忙施礼退出厅堂。
到了外边,四下议论纷纷。
“刚才都快憋死我了,主公那等神色我以前见过,一次是被梁王暗杀失败归来时,二是被他刘仁恭不仁不义暗取幽州,以及几次败给梁王,公子来得真的是太及时了!”
“你懂什么,公子定是知道主公心有烦事,才有意把小公子请来,你看主公见到小公子后立竿见影,怒气马上退了大半。”
李嗣源听了连连点头,回首对好友郭崇韬道,“是吧,你看咱这弟弟,就是脑子好使,咱们在那想了这老半天,怎就没想到呢?”
“…呵呵,是啊是啊。”郭崇韬愣了一下才回道。
“嗯?你怎么了?”
“没什么,快走吧,主公今日心绪阴晴不定,既然无从开导,还是走为上策。”
“有理有理,走,咱喝酒去!”说着李嗣源与郭崇韬便离开了。
为人臣子,不能解主公烦忧,便是失职,这一干人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留下厅堂中的三父子。
“契丹粮草被焚一事,你可听得了?”李克用道。
“儿臣…”李存勖顿了顿道,“已知。”
“这个黄口小儿,竟有此等壮举,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姓薛的小子!还有那个耶律阿保机,几十万大军居然连粮草都保不住,简直是废物!”李克用怒拍桌案。
“哇~~~”婴孩突受惊吓,哭得更凶了。
李克用见状左顾右盼,大声嚷道,“奶妈!~~”
此声气出丹田,浑厚而不震耳,门外跑进
一中年妇人,慌忙跑进,见了李克用颤颤巍巍连连施礼。
“快将小少爷带走好生照料,若是少爷再有不适,我就将你满门抄斩!”
“是,是…”奶妈连连点头称是,抱着婴孩慌乱的跑了出去。
看着奶妈跑了出去,李存勖回头朝其父躬身道,“薛大哥确有英才,不过孩儿想不明的是,他不怕契丹军狗急跳墙,会加快攻城的进度么?”
李克用此时怒火中烧,随即道,“他是想让契丹军粮草不足,放弃攻城返回北方!”
“可是只要我们供给契丹军入驻中原后的粮草问题,不就成了么?”李存勖疑道。
“哼,不错,他以为我晋王会吝啬那区区粮草么?只要契丹军攻破麟州入了中原,我便供给他粮草!”李克用站起身双手青筋暴跳,“我河东十几年来如日中天,便是让他那几十万契丹军来吃一年都不是问题,只要他河西梁王一垮,普天之下还有何人敢跟我叫嚣!”
李存勖见其父已有了主意,当下又想不清事情始末,便低头不语,只待静观其变。
而恰逢此时,门外跑进一名士兵,呈上一封书信,李克用拿过书信细细端详,随即瞳孔一张,面色大好,却是喜中带忧,李存勖一旁不明所以,待接过信后,也是精神一震,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遂召集文武,共商大事。
再看洛阳的朱温就更是高兴了,如此一来要么契丹军退回北方,河东晋王算盘落空,要么是契丹军攻入中原由河东供给粮草,此消彼长。
“哈哈!~~~痛快!痛快啊!~”朱温放声大笑。
一旁男子羽扇纶巾,面容儒雅,正是敬翔,其悠然道,“如此一来,若是由河东军供给他们,晋王势必心如长草,这样我方便占了优势。”
“啪啪~~”一阵敲门声响,二人侧目望去,来者正是朱温三子朱友贞,“孩儿参见父王,”朱友贞转首再躬身朝敬翔施礼道,“敬翔先生。”
敬翔见状赶忙起身回礼,要知道,彼时朱友贞虽年仅十六,但其母张慧深得梁王宠爱,敬翔自是不敢怠慢。
“友贞免礼,”朱温言罢问道,“我与军师当下有事商讨,你有何事?”
“回父王,据探子来报,南方近来似有变动之兆。”朱友贞道。
“嗯?是何征兆?”
“回父王,南方近来有诸侯屯兵之相,而行军之处,乃是我河西。”
朱温虎目连转,阴晴不定,但却未见太多烦忧,随即道,“这厮当真不安分,本王让你多活些时日焉敢如此,本王要先出去一趟,敬翔,友贞,你二人自便吧。”
“是。”二人齐声道。
待朱温走后,敬翔凝眉思索了下在心头忖道,“这南方走势,向来都是二公子分内之责,而且近来连我与王上都不曾耳闻,这二八小儿,是如何得知?”敬翔看着朱友贞的背影渐渐陷入沉思。
而朱友贞则是看着朱温离去的方向,扬起嘴角,暗暗发笑。
第四十一章:大战前夕(三)
朱温走到庭院一处忽闻耳旁一声石击声响,身经百战的他当下眉头一紧,低喝道,“谁!?”旋即脚踏石阶,猛追于前,几个翻身追捕过后,朱温也没能看到人影,这让他自己也不禁搔头揣道,“莫不是我听错了?”
而此时在朱温所追前方不远处的屋檐之上,当真有一人影匍匐,若不是仔细观瞧,当真是寻他不得,宛若生在屋檐上的影子一般。
“嘻嘻哈哈~~~”朱温追到此处,听得嬉笑琴弦之声,当下好奇心起,朱温凑眼观瞧屋内,只见数名烟花女子正围着一布条遮眼男子,此刻身陷桃花阵,乐得其所,狂笑不已。
朱温虎目一瞪,当下怒火中烧,因为屋内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其二子朱友。
“逆子…真是逆子!!如今南方已有事变,负责南方的他竟浑然不知,还在此处作乐!”朱温心有旁事,也懒得进得屋内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地离开,直奔其妻张氏所在,而那屋檐上的人影,见了此情形,当下暗暗点头,也退了出去。
进了屋内,寻得张氏,朱温心情大好道:
“夫人当真料事如神,还好我已屯兵于河中,否则如此突发状况,当真要搞得老子措手不及啊!”朱温见了张氏,心中大为开怀,“夫人,您是如何料到南方会有兵变的?”
张氏闻言强笑道,“将军您执意让昭宗迁都于洛阳,而您又是众矢之的,如今契丹军择日可入驻中原,届时势必形势大乱,可是如果能合力将您从此除名,对各个藩镇皆是好事啊。”
“哼!定是蜀中王建等厮,竟敢在本王头上动土!”
朱温所料不错,天佑元年(904)六月,李茂贞、王建、李继徽(杨崇本)传檄合兵以讨朱全忠,全忠以镇国节度使朱友文为行营都统迎击,并自率大军西讨。七月至河中(今山西永济)。西川将劝王建乘虚击凤翔,建以李茂贞可为蜀之藩蔽,与茂贞结亲。时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赵匡凝杨崇和李茂贞等移檄往来,皆以匡复为辞,若讨朱全忠。
此处征讨战役旷日良久,暂且不谈。
转眼太乙山下宝鸡县一处,如今这三清教可谓是从山上乱到了山下。
先是宝鸡县大街之上,此刻正有两个小道士手中提着酒肉糕点,灰头土脸,街上两边路人指指点点,皱眉摇头哀叹世风日下。
“哎你看看,以前就那么一个还说得过去,你看现
在…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是啊是啊…”
两个小道士本为修道中人,其耳力不是常人可比的,听得二人两腮泛红,有意加快脚程,跑回太乙山山脚下,彼此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今天才第一天,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一个小道士道。
“没办法啊,师傅被那姓薛的人请走了,这山上还哪有人管的了那个家伙。”
“哎~~~以前师傅在的时候还能压着点他。”
两个小道士对视一眼,“……我们的苦日子来了。”
太乙山上,三清教内…
“这…师伯,您……”尹修此时一袭道袍,面容愁苦,正朝着上座之上一名道士支吾发言,本来能说会道的他,此刻却像嘴里粘了浆糊,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吧。
再看正厅两旁,二弟子王中天双手抱剑倚靠石柱,三弟子李大刚贼眉鼠眼两边环视,不知如何是好,其余弟子面面相觑,皆闭口不言,不想惹上麻烦。
厅堂当中有一人面若桃花,两腮因饮酒过多而泛红,此刻酒气熏天,两眼半眯,面带浅笑,露出两个酒窝,长发散落,即便如今已带醉相,但仍仙风鹤骨,器宇不凡,皮肤如婴孩一般,白里透红毫无瑕疵。
哎?此人不正是当日薛青上山对其屡加刁难的酒肉.道人吗!
“哈哈!~~嗝~!”道人一声酒嗝,抚了抚前胸,而后伸着兰花指点指道,“中天啊…”
靠在柱子上的王中天虽是平时不爱说话,给师兄弟的印象略显冷酷,但听到道人叫自己,也是不禁全身暗暗打了个寒颤,有意不想理睬,但又不敢,只得不甘地将视线挪了过去,意指自己在听。
“你这小子,嗝~~!”道人平复了下心胸道,“你自命三清教三代弟子中修习剑法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怎么…嗝~!怎么剑下却连个世俗剑客都应付不了?”
此言一出,场中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王中天身上,其中也有不少人在心头抱怨,“说的就是,如果当日王中天能够打赢那个朝廷派来的人,那么师傅就不用下山,我们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为何酒肉.道人能够有那般高的道行修为,终于明朗了,原来他就是任天啸的大师兄,自号无忧道人的傅灵松。
王中天不是个喜欢为自己的
过失寻找借口的人,才刚刚年过二十的他却有着自己的执着与偏执,他反复思量那日为何为会败给一个道行、剑技皆不如自己的人,那人好像对自己的剑路了若指掌一般,招招抢占先机,步步逼退自己身法。
而这个中缘由,则当属现在场中揣着明白装糊度的傅灵松心里最为清楚了,其自己也在心头痴笑,“贫道花了整整一夜教导那个小子破你的平阳剑,你火候不足,自然是被他破解了,嘿嘿。”
“回师公伯,酒…您要的东西买回来了。”门外走进两名小道士,手提酒肉糕点。
傅灵松见了兴致勃勃,三步并一走了过去,场中无一人可看清其身法,待其拿过酒肉后,尹修眉头紧锁,硬着头皮上前道,“师伯,您…您这样总是不大好吧?咱这三清教教规甚严,您…”
“什么?”傅灵松回首瞄了一眼,而后斥道,“怎么,罗誉那小子才走一天,你这代理掌门就开始跟你师伯摆起架子了?别以为我不比你大几岁,但一样是你的师长,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伯吗!?”
“师侄不敢!”尹修赶忙道,他这个师伯虽然全然不在道理,但毕竟是自己师长,他怎也不敢过分强求,只得看着傅灵松拿着酒肉糕点离开厅堂,找处僻静的地方独自享用去了。
望着其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众人面面相觑,只得无奈地摇头苦叹。
第二日日出之时,偏头关内,赤面长者看着被烧得狼藉一片的城池,不禁摇头唏嘘,他来到一屋门前,打开房门,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个他昨日才见过的主帅耶律阿保机,不过此刻他几乎没能认出来是那个七尺长人,统一契丹八部的一方豪杰。
阳光撒入房中,打在耶律阿保机的脸上,后者眉头微皱,抬起头来,露出那张恍惚间如隔世的面孔,不过短短一日,这张三十岁的面孔之上似是又添了十数年的沧桑,鬓角也微微泛白,腰身佝偻,眼圈下凹,印堂发黑,憔悴之极,可见其不止是整夜未眠,更是思绪万千。
“主…主帅……”
“将士们休息好了么?”
赤面长者闻言回道,“回主帅,如您所命,昨日将士们并未整理城池,已休整一日。”
“好…”耶律阿保机双手扶膝,躬身站起,“好!”
“传我军令,点兵十万,本首领亲自挂帅,即刻出军,”耶律阿保机瞳孔中闪过一道凶光,“踏平麟州!”
第四十二章:攻无不克
天近午时,烈日当空,自古世人多称其为红日,然而人们眼中所见实则为黄,可是单单一个“红”字,已远不足以形容今日的天空。
血漫沙场,染黑了大地,映红了苍穹,泯灭了多少人心?
刀光剑影,马嘶人嚎,手起刀落,带走的是一条生灵,留下的是一家人的绝望,和无数颗破碎的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
帝王家的宅院用的是人骨所砌,路乃尸体所铺,台阶为头颅所叠。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居高俯瞰,难掩心寒,武林各家虽自居舍身江湖,见惯了血影刀光,但此番站在麟州城头,他们才真正明白了战争给人带来的是怎样的涂炭生灵。
“放箭的速度变慢了…”王矩此刻愁容满面,视线放在薛韧背影之上,琢磨不透,他虽是对前者颇为信任,但如何御敌一事,却全然没有对策,好似大石悬胸,如坐针毡。
“弓箭手!弓箭手!”吕猛不是沉着之人,眼看己方已然技穷,但敌军仍如潮如涌,不禁破口嚷道,“你们如此攻势,怎拦得住敌军?”
“回…回将军…!”回话士兵此刻狼狈不堪,衣衫破碎,暴露出来的皮肉伤痕累累,哽咽道,“弟兄们…弟兄们死伤大半,余下的人也…也大多早已过度透支,如今仍可掷石放箭的…已不足百人。”
众人闻言,将门出身的慕容章率先夺身一步至薛韧身后道,“薛兄弟,时局至此,契丹军随时会攻陷城池,我虽不知你有无应对良策,但当下应是我等出手的时候了吧?”
麟州城内不过几千残兵,敌军却如梵天暴雨一般数之不尽,且个个骁勇异常,即便有麟州天设之险,但双方间实力的差距,也是回天无术。
薛韧摆了摆手示意慕容章继续按捺,后者皱皱眉似有不耐之情,但终究还是重叹一声退了回去。廖缘为首的一干了情谷女子见了战事惨状,皆唏嘘不已,慨叹尘世祸乱。
像麒麟山庄,金刀帮,掌剑门,药王山庄等这些名门望族虽多有侧目不忍者,但也都还算沉得住气,很多小门派此番前来的人见了此等惨状,更有呕吐昏厥者。
王矩左右环顾,不禁心头微嗔,“薛准何在?”
唐廷军大势已去,这个想法不仅存在于麟州城头,也在整个战场蔓延开来。
“首领,看来此番战局已定,这麟州城他唐军是守不住的。”说话之人为耶律阿保机贴身赤面祭司,看着己方大军势不可当,那麟州城便如浮木一般渺小,且软弱无力。
但他不曾想到,浮木虽小,却可凌驾浩瀚之海!
耶律阿保机紧皱了数个时辰的眉头也终于稍得舒展,“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唐军断我粮草,我便即日夺城,今日本首领亲率精兵十万,便是放眼天下,也无不可得之城池,何况是对付几千残兵?不过这个姓薛的小子还定留有后招。”
耶律阿保机面上并无悦色,
此番入驻中原一事其本以为可水到渠成,但先是表兄耶律胡莱与两万精兵折戟,昨日更是痛失大半粮草,此刻他心中难熄的怒火,令其恨不得将麟州城头上的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耶律阿保机此番率重兵而来,攻城至今,其已是志在必得。
然而,整个战场当中仍有人尚坚信唐军尚有转败之机,唯有一人。
薛韧抬眼仰望苍穹,心头自忖,“兵家打仗,没有哪一方是必胜的,战场之中自有无数变化,万千转机,却也稍纵即逝,只要抓准时机,便可扭转乾坤。”
“将…将军,敌军已攻入城墙,城门…城门也要守不住了!”
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个契丹兵翻上城墙,紧接而来的是第二个,第三个……
城上兵士早已乏力,看着敌军袭城,却是无可奈何。
耶律阿保机的面色渐好,回首观瞧远处偏头关。
“嗯?起雾了…”契丹军后方渐渐升起薄薄的一层水雾,虽让视线稍显模糊,但仍可见,耶律阿保机转回头来把注意力继续放回麟州一处,并未放在心上。
麟州城头上的薛韧此刻面容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瞳孔盯着远方,没有焦点。
王矩再也按捺不住,踏前一步至薛韧身旁,“将军!塞门刀车已然尽毁,城头将士也已抵挡不住,我们…”
薛韧单手一抬示意后者收声,当下声由丹田而发,“传令兵听令!”
“是!”数名传令兵齐声道。
“通知将士,弃守城头!”
“…是!”传令兵闻言抬步而走。
“各家听令!”
以冯昊寸,廖缘为首的各家闻言一怔,上前一步待其发号施令。
“金刀帮率一众于城头左,掌剑门率一众于城头右,只可杀敌,不可阻敌!”
此言一出,众人不解,“只可杀敌,不可阻敌”,那不也就是说任凭敌军入城了么?
但时局当下,也容不得他们多做疑问,而且便是当真让他们阻敌,他们也阻不了啊。
“麒麟山庄、药王山庄、了情谷,慕容府等其余各家…”薛韧单手一指麟州城门,“随我去城门御敌!!”
麟州城门,两处狼藉,由城门而分,门外人多势众,气势如虹,门内势孤力弱,疲态尽显,将士们拼死抵住城门,不放敌军入城,此刻很多人早已气力不济,无奈人力不足,只得躺在门内,以身躯相抵,更有甚者虽身无伤痕,竟是气绝身亡。
门内一兵疲惫不堪,前身半瘫倚在门上,十只手指早已无法相合,每一次敌军撞击城门的震动,都在增添着士兵心头的绝望,“难道…已经不行了吗?”
泪,顺着脸颊滑落。
战场之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紧闭双眼,“不,不会的,我们还有…我们还有将军!将军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知何时,阳光被遮住了,士兵知道身后有人遮挡住了旭日,他不知是谁,撞门
的震响声霸占了他的听觉,或许是己方援军,或许是敌军由城墙入了城,此刻正要取下自己的首级。
他已不在乎了,因为此刻即便是转头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对他的身体已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放手吧,是时候出去教训他们了。”
“是…是将军………”士兵闻言如释重负,那心头憋住的一口气松了下去,骤然觉得全身无力,白眼上翻,瘫跪在地,已是晕死过去。
麟州城门外,由于此处可谓兵家天设第一之险,城门坚固,牢不可摧,即便契丹军力雄厚,士气如虹,但一时三刻也绝难攻破,如今在攻城锤一次次凿击过后,这如泰山一般不可动摇的城门,终于打开了一丝缝隙。
“城…城破了!!!!”正当契丹军欲欢呼雀跃之时,城门最近处传来的一声声惨叫,让刚露出得意笑容的耶律阿保机霎时收敛,七尺之身陡然站起,眺望远处,“终于出来了么。”
不错,城门之内杀出一批人影,为首之人正是驭有白马神驹的薛家英纵,其两旁不断窜出骑马兵士近百人,其锐不可当,如一把刀子般在战场中瞬间撕开一条裂口,由于事发突然,唐军竟会打开城门主动出击,契丹军始料未及,只是片刻功夫,以薛韧为首的这百余人已杀出一里开外,观其方向,乃是直奔耶律阿保机所处之地而去。
而城门口处,借着薛韧起的声势,以麒麟山庄为首的武林各家将城门契丹兵杀得措手不及,一时间威慑对手不少。
薛韧周身所跟随的这百名骑兵,乃是薛韧所保留的剩余薛家军,也是最好的一百名。
薛韧亲身搏战,一路过关斩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耶律阿保机身旁武将由远处眺望,无不瞠目结舌,此人穿梭于十万人群之中,当真如入无人之境,竟无法让他慢下分毫。
这等骁勇,连耶律阿保机也不禁为之震惊,但是身为人主,他必须守住自己的威势。
“…任你如何厉害,还真以为凭那区区百骑,便可杀到这里么?”耶律阿保机长臂一张,大手一挥,数不清的万马千军呼啸而过,势要围杀薛韧为首的百余薛家军。
由于薛韧的英勇无敌,唐军颓废的气势为之一振,但只限军士,武林各家心中的鼓却是越打越响,那城外可是千军万马,薛韧能杀得了几个?城头上,契丹军见金刀帮与掌剑门非寻常之辈,数量又不是很多,多以入城里应外合攻陷城门为首,所以一时间两家门派虽有损伤,但还可坚守一时。
可是城门处的各家虽然厉害,但心中也都有数,用不了一时三刻,由城头攻入的契丹军便会断了己方后路,届时前方是杀之不尽的大军,后方如若有何闪失,那么将无一人可从此地逃脱。
这武林各家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出手援助,与唐廷军士不一样,他们并未抱必死之心而来,他们都清楚,如此下去,很快麟州城便会沦陷,唐军连同武林各家无一可活着回到中原。
退意,已悄然萌生。
第四十三章:攻无不克(二)
“打起精神来!”一声断喝,响在城门处,“既然薛兄弟请大家来,这战场就一定还有变数,他不会让弟兄们枉死的!”
众人闻声望去,说话之人乃是慕容府的慕容章。
将门之后,就是与江湖义士不同。
一人发言,便会有第二人响应,“我等即为中原武林人士,岂能让这中原二字被蛮夷更改?都拿出斗志,把贼人们赶出去!”冯昊寸贵为武林盟主之子,声势势必不同凡响。
了情谷的廖缘随之双手连连划过,打退一干契丹军士,响应二人。
众家见状,顿起声势,退意去了不少。
可是,这场中还会有变数么?
有一人注意到,北方的雾,渐渐浓了起来,只有一人。
“喝啊~!”薛韧一声断喝,捍龙戟戟下再添亡魂,其坐下白马神驹马不停蹄,薛韧抬眼观瞧当空旭日,“快了,很快了。”
其当下凝眉厉眼,再入人群大开杀戒,然而只是这片刻功夫,跟随其一同杀入敌军阵营的薛家军,已折去一半。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金刀帮与掌剑门虽已斩杀敌军无数,但无奈契丹士卒丝毫不觉减少,而己方早已到了极限,若是再不退,恐怕就永远都退不出去了,可二族本就对彼此心怀芥蒂,如今更是当着无数武林同道,虽是心有退意,但谁也不愿先走,大有你若不走,我便够胆跟你一同耗死在这里的意思。
尤其是金刀帮这边,马寻春本就是一届粗人,手握虎口金刀以英勇著称,若是认定了要与掌剑门死磕,此刻便是有十匹马车也别想拉走他。
而反观掌剑门那边,沈万钧此刻颇显吃力,其身法较之马寻春相比要高出一等,但应对挡之不尽的寻常士卒,往往蛮力要比技巧更加实用,而且沈万均此刻手中所握长剑,不过寻常刀剑,那柄让马寻春忌惮三分,用布包裹的剑,此刻正挂在自己身后,不知为何,沈万钧似是不肯使用。
沈万钧这边渐觉应付不来,侧目望向马寻春道,“喂!这契丹兵根本是挡之不尽啊,如此下去你我都要亡命于此,既然横竖这契丹军都已经入了城了,我们在此也是徒劳,不如暂且撤了吧!”
“哈哈!!~~~”马寻春闻言放声大笑,“我当你掌剑门如何了不得,原来也不外如是吗,这点鼠辈就迫退你了?就你那本领,你们门主是怎么想到,居然把一族神器交给你保管,真是让马某笑掉了大牙!”
“哼,你放屁!~”沈万钧怒喝一声,斩杀两人再道,“我们掌剑门神器,岂能用来斩杀这些虾兵蟹将!”
沈万钧咬了咬牙,环顾当前局势,眼看两族就要被人海淹没,不得已咽下恶气道,“现在不是争一时之气的时候,如果你再不走,咱们的命都得搭在这!”
“放屁!!~”马寻春怒骂一声,“你既知道就先走啊,你走了我马上就撤!”
“胡扯!!~”沈万钧虎目一瞪,“我堂堂掌剑门岂能输给你们金刀帮,你先撤!”
…………
这几句话,听得两门派尚且幸存的这帮弟子一阵抑郁,说来说去二人不还是在怄气么,这个沈万钧更是离谱…
午时之整,旭
日当空,闷热非常。
“嗡!!!!!!!!!!~~~~~~~~~~~~~~~~~~~”
麟州城内不知何处,号角声起。
就在下一秒…
“嗡!!!!!!!!!!~~~~~~~~~~~~~~~~~~~”
北方偏头关的方向,号角鸣笛,响彻云霄。
耶律阿保机眉头大皱,虎目圆瞪猛地回首,“这…这是怎么回事!?”
盯着身后的大雾,可见度甚微。
而与此同时,比两声号角更叫人意外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啊啊!!!!!!!~~~~~~~~~~~~~~~~~~~”
马蹄声,叫喊声,如此声势,当真如万马千军一般。
“报!!~~~~”一士兵匆忙拜倒在耶律阿保机身前,慌乱道,“报告首领,后方发现敌军,来者不知是谁,正朝我军袭来。”
“数量?”
“数目…数目不详,雾太大了,看不清,但皆是全副武装,而且…”
不待士兵话说话,耶律阿保机慢慢站起身,盯着远方,耳边传来厮杀叫喊声,不禁自言道,“来者不善啊…”
麟州城内闪出近百骑兵,为首一人大喝一声,“弃守城门,所有人速速返城!!”
此言一出,掌剑门如惊弓之鸟,瞬间翻下城头,金刀帮紧随其后,马寻春得意道,“哈哈,你输了!”
“放屁!”沈万钧争辩道,“是你自己反应慢,城内已有人下令返城了!”
城门处众人也都早有退意,闻言更是毫不恋战,连连退守,契丹军蜂拥而入,加之之前便已由城头攻入的契丹军,不过分秒功夫,这麟州城内已溢满了契丹军士。
彼时麟州城内不乏契丹军将领,其中包括之前营帐内与耶律阿保机议事的数人,杀入城门后士气大涨,欲一鼓作气。
其中有一人在进门的一瞬间眉头不禁一皱,回睛瞄眼心头忖道,“什么味道?”
战场另一方,这突然出现的大军已与契丹军后方战至一起,奈何迷雾太大,看不清对手虚实,赤面祭司上前道,“首领,要不要把前方军士调回来,看这敌军的声势,应是来头不小啊。”
“哼!根本不需要,本首领仍有五万军士留在此处,其余士兵继续攻城…”耶律阿保机嘴上虽是信誓旦旦,但此刻双手握拳早已将关节握得劈啪作响,心头恨道,“又是虚张声势吗?这迷雾之下会有多少兵士?如果晋王没有骗我,最多不过一两万的新宿兵,可是…”
由于这股军队来得突然,后方一直有大雾做掩,契丹后方军士未能及时发现,加之这股军士势头之猛,全然不顾防御,一门心思的想要杀开一条血路,就好像再追赶敌兵,又好像慌不择路,在可见的范畴里毫无阵型可言,且无进攻重点,但无奈得了先机,一时间杀得契丹军后方溃不成军。
“如此骁勇,丝毫不下于我契丹勇士,怎可能是什么只经过一两个月训练的新宿军!!”耶律阿保机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惊恐,当下大手一挥,“重整阵型,给我把这股来路不明的疯子顶住!”
契丹军十个
方队调转过头,每一个方队皆是五千人方队,万人转首,可谓震天撼地,不过饶是如此,其中也有两三个方队已被这股疯狂的冲击冲散开来,死伤无数。
“嗖!!~~”麟州城内,一只箭矢划过天际,其箭头之上附有火光,越过城内无数的契丹将士,落在内侧城墙一块木板上。
“难道…”那名闻到异味的契丹将军豁然顿悟,口中大叫不好,可是为时已晚。
箭矢上所带来的星星火光落在城墙之上,瞬时变成燎原火海,只是须臾功夫,麟州城已由内里燃起,伴随着契丹将士的哀嚎声,城外士卒被迫停住脚步,难以行进。
“射得好!”吕猛大叫痛快,回首一瞧惊道,“原来是你小子!”
射箭者谁?薛家军弓箭教头,薛准。
耶律阿保机刚刚稳定下身前凭空出现的骁勇军队,转首一瞧,竟是凭空出现了滔天的火势,“这…这个该死的……”
耶律阿保机回想起前夜与薛韧对弈,薛韧扬言要火烧麟州城墙以退敌军,耶律阿保机今日一来见对手没有在城墙上撒有易燃之物,本以为是放弃了这个计策,没想到薛韧竟由城内纵火,为的便是将敌军引入城内,然后以火攻烧杀,再断其后,此计乃是三十六计当中的混战计之一…
“关门…”耶律阿保机双臂青筋暴起,“…捉贼!?”
“哈哈,”不远处响起薛韧的狂笑声,“今日乃是关门打狗!”
契丹军刚入了城池的将士们见退路被断,援军无法跟上,正欲思量对策,可是城内的打狗人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的。
“嗖嗖嗖!!!~~”无数道破空之声划破天际,城内契丹军应声而倒,为首将领见无暇思索,便只得硬着头皮用契丹语嚷道,“将士们!~既然后路被断,我等便勇往直前!!”
契丹军不愧为骁勇之师,当下重振旗鼓,奋起直击。
可是交战之间,契丹军不少士兵只觉得力不从心,更有甚者无故口吐白沫,就地昏厥。
契丹将领看了,分明是中毒症状,回首怒喝道,“卑鄙!~”
城内唐军有王矩、吕猛二人指挥,王矩轻哼一声道,“所谓兵不厌诈,你契丹蛮夷借我中原内乱之时前来侵扰,难道就不卑鄙了?若是我盛唐时期,便是你十个番邦小族我大唐也不会放在眼里!”
以薛准为首的一干弓箭射手,所发箭矢尽皆染过了毒药,至于能在短短几日时间里配出这般多的毒药,在麟州城内不做第二人选。
“呵呵,老夫的毒还好用吧?”一身青色衣衫,说话之人正是药王山庄端木鹤。
“多谢端木前辈,如此一来,我等便可事半功倍了!”薛准谢道。
武林各家如今看来,城内敌军虽仍远多于己方,但已非杀之不尽了,而且己方又占有地势之忧,一时间士气高涨,奋勇杀敌。
薛准带领这百余援军居高射箭,虽是数量为劣,但也压制住了敌军。
事到如今,王矩才终于看出了薛韧葫芦里卖弄的计策,可是…“如此打法,实在不符兵家之理啊…”
这一把火,烧光了契丹军的云梯之械,点燃了唐军的反攻之势。
第四十四章:攻无不克(三)
还不待耶律阿保机捋清思绪,薛韧已是提戟杀到,坐下白马神驹也早已被鲜血染红,此番俨然一副索命罗刹之状,让人见之胆寒。
耶律阿保机见了双眉倒竖两指合拢伸前点指忿喝一声道,“薛家小儿,看来本首领着实小瞧于你,本以为我麾下将领惧怕刑罚而将你的能耐过于夸大,想不到你当真如此神勇。”
“哈哈!!~~~”一阵狂笑声呼啸而来,又是数名将士纷纷堕马,此刻的薛韧与平常判若两人,竟是豪情满面,他虽是以万夫莫敌之势杀到,但那百余薛家精兵也已不复存在,若是往常的薛韧,难免苦涩非常,可是如今的他,俨然将这些抛之脑后,一心只想胜利二字,此刻笑道,“耶律小儿,你所猜不假,若以当日来看,你属下或有夸大之言!”
耶律阿保机眉头微皱,知道前者必有后文。
“那是因为…”捍龙戟上挑,一人一马再接殒命,“本将军怕若是我施展全力,你会吓得躲回北方,不敢出兵来此啊!~”
耶律阿保机刚欲下令让更多将士围剿薛韧,可是身后迫近的喊杀声,让其不禁回眸一望,双瞳霎时渗满血丝,原来自己五万军士组成的抵御防势,竟已多处被冲散。
而当他再转回首观瞧麟州城门,竟也出了变动。
仿佛是麟州城内的所有可用之兵,此刻皆已齐集在城门之外,有周身浴血者,有身裹绷带者,场面虽是悲凉,但这股至死方休的气势,却才更叫人胆寒。
吕猛挥开一双玄铁铁锤,怒吼天际,如咆哮猛虎,声音粗犷嘹亮,“今日我等要让贼人有来无回,城里还能动的,拿起你们还拿得动的武器,跟我杀出去!!~~”
王矩接着道,“将士们,我们的事迹将永垂不朽!”
“啊!!~~~~~~~”或许这城中所剩千余残兵自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他们没有苟且之心,只想在死前能再拉一人垫背,在这尸横遍野的战场中,他们早已杀红了眼,更忘却了脱逃之意。
这千余残兵,视死如归,冲进了战场当中。
而这当中仍有一人头脑未被当下场面所影响,正是麒麟山庄的冯昊寸,他面如平湖,脑中回响着开战之前,他问自己这些武林人士投身到万人战场当中能做些什么时,薛韧交代他一句话。
“乱,打乱敌军阵型,让战场变得越乱越好。”
冯昊寸双瞳左右环顾,见契丹军阵型整备,毫无慌乱之势,当下心头有了盘算,双手朝身后各家连连点指,而后四散开来,破敌阵型。
这冯昊寸本就是麒麟山庄庄主次子,此番辈分能压在其头上的也只有廖缘一人,但后者不善言语,不与人争,于是冯昊寸指挥各家,便也没了争议。
本来不过千余人的部队,便是再如何了得,也绝不可能冲破万人大军,但这场战斗奇便奇在这一点,白雾之中冲出的军士,在场中杀敌毫无章法可言,只知勇往直前,全然不顾左右,但却各个骁勇异常,虽是因此死伤不少,但也
将契丹大军的阵型撕开条条裂口,紧接着径直杀向攻城那方的契丹军,吼叫声更是声嘶力竭,全然不顾后方如何。
这边的契丹军不料这股兵力竟能冲破耶律阿保机亲率的防守线,赶忙调转方向御敌,而那边虽是寡不敌众,但也有各家武林义士连连攻破己军阵型,场面转瞬乱作一团。
耶律阿保机虽是身经百战,但也从未见过这般打法,伸手点指薛韧,“兵家打仗,哪曾有你这般用兵!薛家小儿,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哼,你自嘱熟读我中原兵法,何不自己看破呢!”此时间,薛韧与耶律阿保机不过十步之遥。
耶律阿保机虽惊不乱,转头之间忽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细节,其再左右观瞧,确认心中所想,随即虎目圆瞪,沉声惊道,“这…这是河西梁王之兵!!??”
薛韧闻言瞳孔一张,随即杀意骤起,“好眼力!”
耶律阿保机如何识得这是朱温的兵?
想当年朱温还是藩镇节度使时,实行了一种治军严法。当时规定,将校中有战死者,其所部之士兵均需全部问斩,此称之为“跋队斩”。由于军法的严苛,因而迫使亡将所部之士兵纷纷逃逸。事后朱温妙想天开,竟下令在士卒脸上纹上刺青,以便士兵若是逃跑,也方便通缉,这样一来便使得无人再敢逃走,虽是手法残酷,但也着实让朱温麾下部队战无不胜,骁勇无比。
耶律阿保机便是从这些士兵脸上的刺青识得其所属何处。
河西梁王的军队怎会到此?耶律阿保机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其实便是再给他一天时间让他冥思苦想,他也想不出答案,更何况眼前正有一索命死神。
“耶律阿保机!纳命来!~~~”薛韧提戟杀到。
耶律阿保机面沉似水,因为他面前兵士虽被破,但并不代表其手下已没有高手护身。
“放肆!!”赤面祭祀一跃而起,伸掌打来。
薛韧见状也不做抵挡之势,反而轻言笑道,“真人,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言罢其旁土地中霍地蹿出一人,此人白衣蓝衫长发飘飘,面容俊朗气色极佳,这身道士打扮的人不是太乙山上任天啸的师兄平阳子罗誉又是何人?
“遁地之术!?…”赤面祭祀不料土下有人,二者对了一掌,由于赤面祭祀由上而攻,当下被打退回去,而平阳子的脚跟亦陷入泥土半寸。
“带着你的野心,去森罗宝殿报道吧!”薛韧一杆捍龙戟蔑视天下,自认咫尺之内,天下无人可活。
耶律阿保机不料有此变故,眼看自己要身首异处,但其仍不做何动作,只是皱眉低声道,“出手吧,那两柄神兵是你的了。”
“藏~~~!”随着一声铜铃声响,耶律阿保机身后猛地闪出一人,此人之前被灰色大衣包裹,如今撇去大衣,露出一团紫色,径直杀向薛韧。
“当!~~”紫衣人半空出剑截击薛韧长戟,后者不料有此变故,只觉右臂一
麻,赶忙双手合力握住戟身,收势招架。
这凭空杀出的男子眉宇俊俏,双眼凌厉骇人,鼻梁高耸,下颚微微突前,正是那夜连杀墨者的紫衣男子。
此人凭一己之力连败唐奇三人,剑锋出鞘更是锐不可当,如今突然发难,不过寥寥数剑,竟连薛韧也略显招架疲态,坐下白马也随之后退。
只是这须臾的停滞,便已令薛韧错过了杀耶律阿保机的大好时机,四周契丹兵如潮般向其涌来,而薛韧已失一百薛家兵,再无人给其做掩护屏障。
薛韧稳住身形,厉眼盯向紫衣人,心道此人道行之高,竟丝毫不在自己之下,观其衣着服饰又不似契丹中人,可无奈当下时局不允自己做多思考,左右环顾,深知战场转机瞬息万变,自己是绝不可以多做耽搁的,随即捍龙戟刃走八方,击杀契丹兵士无数,气由丹田而发。
“助我!~”
薛韧说得明白,可是场中人皆身陷契丹大军军阵之中,尚有分身之力的,又有几人呢?
麒麟山庄的冯昊寸,慕容府的慕容章,了情谷的廖缘和柳月娟纷纷赶来。
耶律阿保机如今眉头紧蹙,战场当下如此混乱,但其依旧气定神闲,盯着薛韧轻哼一声,随即拍马掉头而走。
“啧!”薛韧提戟前追,奈何紫衣人立于当中,二者剑来戟去再对数招,薛韧丝毫没有讨到便宜,不仅如此,反有被压制之势。
薛韧心道可恨,其本想攻敌所必救,让契丹军转向己处,使得战场更加紊乱,可不料自己如今竟被一人牵制,如若不能摆脱眼前这个人,而让耶律阿保机稳住阵脚的话,那自己的计策便功亏一篑了。
薛韧眉头微蹙,注意到了紫衣人手中长剑,心道诡异,“此人的剑剑身竟比唐刀更长,刀锋更利。”
不仅如此,看到此剑剑身寒光凛凛,通体无半点瑕疵,不禁赞道,“好剑!”
紫衣人浅浅一笑,将剑身轻轻在空中划过,孤芳自赏道,“能死在他(它)的剑锋之下,你也无需有何遗憾了。”
“啪!~”
“嗯?”紫衣人的话方刚说完,脚下忽地隆起两团土包包裹住自己脚踝,也不得不赞许紫衣人反应奇快,当下运起内劲崩开左脚脚踝上的土包,还未来得及解决右脚上的麻烦,其忽觉额前寒风袭来,当下长剑一挥与薛韧捍龙戟对了一招。
“咴儿~~~!”马鸣声呼啸而过,疾奔耶律阿保机方向而去,“谢了真人!”
紫衣人见状单手下拍震碎右脚土包,斜眼瞪了下不远处的平阳子,后者面不改色,浅笑相回。
一阵劲风袭来,赤面祭司抬掌打来,平阳子周身运劲一掌打出,赤面祭司虽是先发制人,但平阳子却可后来居上,再将前者震退。
赤面祭司沉声道,“素闻中土道教追寻仙人借物遁形之法,是为五遁,看来阁下是土遁高手了。”
平阳子淡道,“中土道士练气讲究五行,怎可与你这旁门左道混为一谈。”
第四十五章:攻无不克(四)
自古各教派本就相互排斥,春秋战国时便有百家争鸣之说,彼此否定对方的学说,比较为人所熟知的当属墨子墨翟主张“尊天”、“事鬼”,而孔子则说“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对鬼神一说颇为不屑,因此两大学派辩论不休直至墨者消亡。
而佛道两家虽是讲求清心寡欲,但仍是难以共荣,自古君王灭道兴佛,灭佛兴道的举动便可见一斑。
平阳子虽是出家之人,更是一派之主,其虽对佛家不信,但也尚算敬畏,可如今这异族教派,怎地也让他心头不顺,故而以旁门左道相称。
赤面祭司一怒道,“哼,你还有闲暇顾及他人吗?”
“有的,贫道不是才刚做过么,不然你怎能逃出贫道的阵法。”刚刚紫衣人脚踝被禁,便是平阳子的杰作。
说来奇怪,平阳子身在契丹大军之中,却是自始至终未杀一人,契丹军士们也摸不着头脑,凡是欲攻击平阳子的士卒,走到其十步之内便无法前行,不论怎样尝试,就好似在原地打转一般。
“此人交予我,你等去保护首领!”赤面祭司以契丹语交代过后,契丹军士便赶忙离开这奇怪之地,走时还不住地回头,心道奇怪。
赤面祭司面沉似水,他知道眼前的道人道行深不见底,人数在其面前毫无意义,无需让士卒在此浪费时间。
赤面祭司盯着平阳子沉道,“你这可是…中土的‘奇门遁甲’(注解1)之术?敢问令师是何方神圣?”
“哼,”平阳子嘴角带笑却是轻哼一声,“你从何听得我中原瑰宝?家师所传的秘术又岂是尔等旁门左道可窥探的,这‘奇门遁甲’四字不该从你口中说出。”
赤面祭祀听罢面色一黑,已经年过六旬的他在契丹族中德高望重,何时让人这般小觑?更何况又是个晚辈,当下冷声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言罢双手松拳成爪朝两侧打开,那略微泛紫色的的长指甲此刻更显骇人,仰天一声长啸,如狼啸般刺耳,胸前衣衫大开,本应松弛的皮肉此刻竟显出不逊年轻人的质感,更是露出一只狼头刺青,狂野非常,气势大涨。
“狼图腾?”平阳子见状面色不变,只是双眼观瞧,从容不迫。
再说紫衣人那边,被耽搁的他本可很快便追上被士卒阻截的薛韧,但无奈此刻面前多出一人,一个面若桃花,貌可倾城的女子。
“又是女子?”紫衣人先是怔了一下,但随即暗暗摇首略显自嘲道,“想不到短短几日间已第二次被一介女流拦住我的去路,真是耻辱啊。”
绝色女子正是了情谷的柳月娟,以冯昊寸为首的三家代表虽本领高强,但无奈敌军实在是杀之不尽,此时只有柳月娟一人突围,难道她的能耐还要在这三人之上吗?
柳月娟胸前起伏,气喘不稳,衣衫略显狼狈,可见其急于突围,也是费了一番周折的。
“把路让开,我不想杀女流之辈。”紫衣人长剑朝一侧轻挥,发出铮铮鸣响。
“你哪儿也去不了。”柳月娟柳眉上翘,抖震手中长剑立于原地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可见其战意决绝,然而柳月娟不是冲动女子,其有着聪颖的头脑和过人的魄力,她此刻心头想着,“虽然我不懂行兵打战,但既然他执意拦杀敌军主帅,便一定有他的意图。”
柳月娟与薛韧相识不是一时三刻,她对后者的性格也是非常了解,“能迫他开口援助,可见眼前这人当真不好对付,还有冯少庄主也曾说契丹军中可能暗藏伤其叔伯的高手,若当真是眼前这人的话……我拦得住他吗?”
“嗯?”紫衣人名头轻挑,随即略微笑道,“呵呵,你的剑鸣声已告知我你心中无底,劝你还是不要强装出头才好。”
“哦?是吗,既然你这般说,”柳月娟轻道,“那你就不要动,等耶律阿保机狗头被
取,我便放行让你过去。”
紫衣人听罢面色沉了下来,再不多言,其刚刚与薛韧也有过交手,能让他初时便拔剑也说明了他对薛韧实力的肯定,若是再耽搁片刻,他也担心耶律阿保机人头被取,自己此行的买卖便要告吹了。
“你找死!”紫衣人杀气大增,一步踏前便下杀手。
而不远处的薛韧一路连斩敌将,但耶律阿保机也是当代枭雄,其身边不乏能人高手,眼看薛韧已近在咫尺,耶律阿保机身旁杀出三员猛将。
“唐廷贼人,欺我军中无勇士不成!?我三兄弟来战你!!”
三员身材高大,虎躯撼人的契丹勇士各举长矛杀来,一时间竟是停住了薛韧的行程,战在一处。
耶律阿保机此刻端坐马上,大手在自己身侧长矛上握了握又放开,“耶律武广,耶律武真,耶律武鸣,三人乃我亲自培养之勇士,是我此番带来勇士之首,若是你连他三人也破得了,”耶律阿保机看看不远处的紫衣人,“本首领亲自战你也未尝不可!”
只见这三员虎将虽是初时不敌薛韧,但却是愈战愈勇,薛韧策马翻身一戟拦腰斩去,三人之一当下腰腹血涌不止,若是常人理当即刻伤痛堕马,便是如何高手也定将实力大减,可是不料其见了血后竟是双瞳发红,仿若豺狼浴血,獠牙更利一般,战力不降反升。
薛韧瞳孔微张心头连叫奇怪,当下不敢强行再突,只得收招换式小心应敌。
“哼,小儿!这三人可与常人大不相同啊,”耶律阿保机后方道,“他们身体里可是流着突厥人的血!你可听过‘塞北荒狼’?便是他们了!”
“‘塞北荒狼?’”薛韧闻言瞳孔一瞪,这个名号的主人们生活在北方,但它的名气在中原还是十分响亮的。
薛韧定睛观瞧三人瞳孔之色,果不其然,那不是中原人或是契丹人该有的褐色与黑色之间的颜色,这三双瞳孔内,赫然泛着黄色的光晕!如野兽一般。
先来说说耶律阿保机口中所讲突厥人的血所谓何意。
突厥人自古都是一支神秘的民族,没有人确切地知晓他们的由来。关于突厥族的起源,有两则历史传说,皆与狼有关,其一说突厥本是古时候匈奴部族的一个分支,后被邻国所灭,唯有一十岁男孩因士兵不忍杀他而幸存下来,可也夺去了他的双腿,他后被狼所救,长大后与狼结合,邻国国主听闻此男孩尚在人间,为斩草除根,便派人去杀他,虽是将男孩杀死,但母狼脱逃,逃到高昌北边的山洞里,产下十名男.婴,十个男.婴长大成人后,遂又与狼结合,繁衍后代,其中一分支生活在阿尔泰山一带,由于阿尔泰山形似作战时的头盔,当地人称其为突厥,所以他们便以突厥为族号了。
另一说,突厥原在匈奴之北,其部落首领兄弟十七人,其中一个叫伊质泥师都,为狼所生。泥师都娶二妻,一妻孕生了四个男孩。大儿子名纳都六,后来被推为部落首领,定国号突厥。纳都六有十个妻子。纳都六死后,十位妻子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大树下,约定所有的孩子向树跳跃,谁跳跃得最高,谁为首领。纳都六小妻所生阿史那年幼敏捷,比所有的孩子跳跃得都高,遂被推为首领。这一说法,也说明突厥族为狼所传。
不管哪种说法,皆与狼有关,所以突厥人骁勇善战,更是浴血更勇,如猛兽一般,其于公元552年打败奴隶主柔然,开创突厥汗国,百年间渐成气候,称霸一方,即便连最鼎盛的唐朝时期,突厥人也势要在此处分羹一勺。当年唐朝建立,统一全国,突厥统治者看到不能像以往那样从各个割据者手中勒索财物,便姑且直捣黄龙,朝唐朝“索要”连年进扰内地,掠夺人口和财富。
东.突厥颉利可汗曾亲率大军十五万入攻并州,掳男女五千余口;又曾率骑兵十余万大掠朔州、进袭太原;更于公元626年唐
太宗李世民刚刚即位之时率兵二十万直逼唐都长安城外渭水便桥之北,距长安城仅四十里,京师震动。唐太宗被迫设疑兵之计,亲率臣下及将士隔渭水与颉利对话。颉利既见唐军军容威严,又见太宗许以金帛财物、与之结盟,乃领兵而退。史称为“渭水之盟”。
突厥汗国,势力迅速扩展至蒙古高原。其文化及风俗习惯,如制造高轮木车、东向拜日、崇拜萨满巫师等,对契丹、蒙古多有影响。突厥人的后裔汪古部在阴山以北游牧,因支持成吉思汗建国有战功,被蒙古人视为“安答(伙伴)”,与成吉思汗家族保持世世通婚的密切关系。突厥汗国后分东、西突厥和后突厥,立国近二百年(552年745年)。
当然,由于其过于猖獗,东.突厥最终被盛唐所灭,而西突厥也被赶往西域甚至更远处,他们便是后来的土耳其人祖先,也有部分维吾尔人认为其祖先即是突厥人。
再来说说耶律武广、武真以及武鸣三人的来历。
这三人由于生性好斗,又长有兽瞳,与人有异,契丹人虽是崇拜强者,但三人幼时实在难被接纳,而后居于山野,与猛兽为伍,竟是随着成长逐渐统治一方兽群。
一次耶律阿保机草原狩猎来至一山旁,在山腰处遇见三人竟正驱赶猛虎,耶律阿保机大惊,心道此三人绝非凡人,后招为己用,在追随耶律阿保机的这数年间,屡屡在侵扰中原的战役中获得战功,许多中原士卒见到三人便战意尽失。最为可怕的并非三人的骁勇善战,而是自幼与猛兽为伍的他们,连手掌牙齿皆是武器,时常在战场中将敌将尸体撕碎,大嚼肝脏,看得敌军士卒肝胆俱裂,当场作呕,加之那黄色的瞳孔,野兽般的动作,故而获得“塞北荒狼”的名号。
三人自幼一同长大,不论与人与兽皆已身经百战,配合默契非常,毫无破绽,薛韧明白若想突破围堵,必先斩杀一人,而后逐一攻克。
薛韧虎目大张,低声怒吼,捍龙戟刃指一人,呼啸连连,由于实力间存有差距,被攻之人连连受创,怒吼不断,旁边二人见了,长矛疾挥却也阻止不了已经大开杀戒的薛家神将。
被攻之人为三狼之一的耶律武鸣,即便其兽性如何狂野,但只要是生命,都会在死亡边缘感受到自己的油尽灯枯,当下其长矛被薛韧一挑打飞,前门大开,薛韧一戟刺来,其已知道自己要命丧九泉了,可就在这时…
“武鸣,莫要让此子跑了!”
听罢此言,耶律武鸣虎目再张,一把抓向薛韧长戟,虽是无力回天,但也打偏了其线路,长戟由胸腔刺入,脊背而出,避开了心房要害。
武鸣的生命已进入了倒数阶段,但他那呲牙欲裂的表情,圆瞪的虎目,口中吐出的鲜红,攥住捍龙戟的双手和全身紧绷的肌肉,誓在告知眼前的敌人: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薛韧当下一惊,他的捍龙长戟怎地也无法从前者虎躯中拔出,而彼时,另一条闪烁着耀眼金光的利器亦从耶律武鸣腰间窜出,直取薛韧心房;不仅如此,两旁的耶律武广、武真兽性也至顶点,怒意暴崩,连下杀招誓杀薛韧,一时间将其逼入绝境。
薛韧无瑕多想,只得当机立断,撇弃捍龙长戟,施展“千斤坠”瞬间降低身位躲开来袭,但是这千钧一发之间,那条从耶律武鸣腰间闪出的金光还是打在薛韧胸肩之上,薛韧银甲虽是不凡之物,但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坠下马来。
薛韧捂着左肩,侧首抬头观瞧,耶律武鸣虎躯身后多出一人,一个更为高大的人。
“武鸣,你尽忠了。”耶律阿保机面不改色,从耶律武鸣的尸身上拔下自己的金色长矛,另一只手摘下薛韧遗留下的捍龙戟,坐于马上,背对阳光俯视薛韧,“你的武器如今在本首领手里,今天这场黄雀捕螳螂的游戏,看来我扮演了树下的猎人,这场游戏,是我赢了。”
第四十六章:攻无不克(五)
薛韧捂着左肩伤口盯着耶律阿保机的眼神颇为复杂,“他竟借自己手下的身子做屏障来伤我,此人当真心狠手辣。”
耶律武广和耶律武真二人见兄弟已逝,当下盛怒不止,转首挥举长矛势要杀死薛韧。
“你就死在这吧。”耶律阿保机大手一挥,下令斩杀薛韧。
“喂喂喂,他就这么死的话我的买卖还算数不算数了?”不远处的紫衣人发现了另一边的动静,转回首盯着柳月娟道,“没时间陪你玩了,安心的去吧。”
只见柳月娟此刻衣衫破碎,手中长剑剑锋全无锋利之相,受损过度几与废铁无异,樱口大开大合连连喘息的她,已是狼狈不堪,再无还击之力。
紫衣人手起刀落,柳月娟下意识闭上双眼,等候着死神的来临。
“铮!~~~~~”随着剑鸣声响,二者间霎时间多出一人,其长袖一拂,竟是将紫衣人剑锋打偏,另一只手环住柳月娟柳腰接连转了五个身位,与紫衣人距离拉开。
“…又是女人?”紫衣人眉头大皱,似是很不开心。
“阁下道行高深,心法诡异,绝非契丹所有,此役应与你无关,何必来此平添杀祸呢?”闪出之人乃是廖缘谷主,其救弟子心切,一时间将功力推至极致,杀出重围并挡下紫衣人一剑,损耗极大。
“哈哈~~~~阁下剑法之高,长剑更是神兵利器,沈某真要讨教一二了。”单论道行来说,沈万钧的修为应是不及廖缘、慕容章和冯昊寸三人,但是他此刻终于是将那包裹着长剑的布条撤下,一路攻无不克,竟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至此,只是……其手中只有剑柄,不见剑身,透过阳光,却隐约可从地面上看到影子。
这一异样可叫紫衣人瞳中精芒大胜,“想不到…竟可在这里遇见你,嘿嘿,哈哈~~~~!!”
紫衣人狂笑不止,杀意大胜。
“喂,”说话之人为冯昊寸,他借慕容章周身皓然之气为屏障为自己开路,终是暂且摆脱了敌军,来此面对紫衣人,因为他心中明白,薛韧是想攻敌所必救来打乱敌军阵脚,若果只被一人挡住,此计便不可行了,而自己来这里的工作,就是阻止这种情况发生。其皱眉朝紫衣人质问道,“刚刚观瞧阁下空手亦可搏剑,想来必是唐手高手,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冯昊寸心头暗暗认定打伤自己三叔的便是此人。
“哼,我只要那个银甲男人的脑袋,最好不要阻我,否则…”紫衣人的耐性看来已到极限,此时单手持剑走向廖缘,“挡我者死!”
那边薛韧已至绝境,右手按着左肩伤口,左手五指抓进沙土之中,口中沉喝一声,“绝尘!!”
“咴儿~~~~!!!!”一声马鸣,薛韧坐下神驹猛然一跃,两只前腿高高扬起,耶律阿保机警觉非常,当下跳马闪躲,这只叫做“绝尘”的白马两条前蹄狠狠地落在耶律阿保机坐下战马上,后者长鸣一声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已是活不了了。
主帅受惊,耶律武广、武真二人一时分心,薛韧左手握沙猛然上扬,一时间飞沙袭来,打在二者马上,两匹战马胸前浴血,受惊暴走,薛韧单脚跃起落在绝尘一侧,右手放在了马鞍上,似是握住的什么,口中喃喃道,“先祖,又要劳烦您老人家了。”
这边耶律阿保机站起身,举起长矛欲再下杀手,耶律武广、武真二人本就盛怒不已,心头烦躁,却又碰到二马受惊,一时戾气暴增,同声道,“畜生!”
只见二者皆是双拳下砸,竟是将两只战马的马头生生杂碎,方才平稳落回了地面,不顾其他,拾起武器便朝薛韧杀去。
薛韧在马鞍上摸索到了一物,从马鞍中缓缓拔出,反射出明亮的光彩。
耶律阿保机在稍远处,看清那应是一把剑,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从这把剑身上他感觉不到半分杀气,可心头的不安却已去至到了极点,其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落在武广、武真
两兄弟后边。
“铮!!!!!~~~~~~~~~~~~”一声清脆的断裂声,让整个场面霎时安静下来,那边杀气大胜的紫衣人也不禁为之侧目,瞳孔中露出兴奋、贪婪的光彩。
薛韧此时单手举剑上扬,打头的耶律武广双手分握长矛两侧,长矛由当中被拦腰截断。
冷汗从耶律阿保机的额头上滑落下来,心头惊道,“只是一剑…那可是铁母打造出的精良兵器啊!!”
“嗖~!”
又是一剑下落,耶律武广不觉有恙,握矛再刺,可就是他这一动,伤口即刻崩开,鲜血狂喷不止。
野性的本能让耶律武真动作慢了下来,其虽凶悍嗜血,但始终有限,便如野狗凶残野性,或可从雌狮口中夺食,但遇到雄狮当道,也只得退避三舍。
眼前薛韧周身所散发的气势,带给了耶律武真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薛韧一剑得手却没再下杀手,剑尖点指耶律阿保机,“今日你命休矣。”
赤面祭祀察觉到了这边不寻常的剑气,只是那股威严,便让其胸腔翻滚,心道不好,“天下间竟有如此神兵!?首领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其有心前去帮忙,无奈眼前这名长发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其越雷池一步的。
“怎么?你们萨满教所谓的‘狼图腾’只得这点火候?还是你道行不到家?”平阳子立于千军万马之间,由始至终毫发无损,更玄的是其竟未杀一人!
祭祀心头恨道,“这道士道行深不见底,由始至终只是想把我困住而了无杀机,看他的样子绝不会超过三十岁,如此年纪怎会有这般道行?”
祭祀猛然单掌发难打出一股气劲,竟是逐渐趋于狼首之形状,张牙舞爪朝平阳子而去,平阳子单掌掌背朝前,一股无形屏障悄然而生,狼首撞在其上瞬间化为浓烟。
“这股纯阳真气…难不成他是!?”赤面祭祀反向遁走,企图摆脱对手,可是…
“你要去哪里啊?”平阳子的声音响在赤面祭祀身前,后者大惊。
“你是几时跑到老夫身前的!?”赤面祭祀再低头观看脚下,那个自己发力时踩下的土坑,赫然还在那里,原来他未动过一步,赤面祭祀缓缓抬头,“原来你是那个人的弟子,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平阳子眉头轻挑,疑道,“你认识我师父?”
“哼哼,岂止是认识,当年他在我们大祭司手下可吃过不少苦头呢。”
平阳子闻言周身无名火起,“哼!就凭你们这旁门左道!?”
说罢平阳子伸手凭空打出一掌,掌力所催,岩石聚起,赤面祭祀双掌化圆成盾,平阳子握掌成拳,一股纯正温和之力由岩石当中炸开,迫退祭祀数步。
赤面祭祀心头叫苦,“这小子好生厉害,看来老夫是破他不得了,只能寄希望于那紫衣人,他到底行不行啊?”
“当啷啷!~”几声武器碰撞之后,耶律阿保机手中金色长矛砰然而断,薛韧手中宝剑,却是纹丝未损,这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即便此刻耶律阿保机深知这把黑剑虽是会取了自己的性命,但他依旧从此剑上感受不到丝毫的杀气。
“这…这究竟是一把怎样的剑?”耶律阿保机不失为做大事者,此刻虽然命悬一线,但在他脸上并没有应有的慌乱,反而被这剑身所吸引,“我的黄金矛已是契丹所有锻造名家合力所制,采取铁母之精,锤凿七七四十九日才成,破甲碎刃无坚不摧,可是却抵不住这柄剑三五斩击,这是何等的神器啊!”
薛韧再不留手,黑剑前刺直取心房,耶律阿保机枭雄一世,称霸一方,自不会做求饶之态,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在耶律阿保机的身上。
“噗!~~~~”鲜血溢出,两者当中多出一人,乃是刚刚被黑剑重创的耶律武广,此刻他已是七窍流血,其被黑剑剑气所伤,此刻
强行催力前来救主,五脏六腑皆已破碎不堪。
“首领…快…快逃啊…………”眼,闭了,耶律武广至死那虎躯也未退一步,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抓着黑剑,即便他深知彼此实力有天壤之别,但为了救主,他战胜了本能。
一旁的耶律武真自被黑剑剑势所震之后,便早已瘫坐在地,此刻见了如此场面,其脑中浮现起当初三兄弟受耶律阿保机赏识,招纳入军时两位兄长对他说的话,“我们不是野兽,从来都不是,只是不为人所接纳,才不得不与野兽为伍,如今首领赏识,我三人才重拾做人的资格,首领之恩,天高地厚,为报此恩,我等当万死不辞!!”
耶律武真三人中年纪最小,他对兄长言听计从,虽有心救主,但无奈双腿丝毫不停使唤,当下周身颤抖,竟是急出泪水。
“啊!!!~~~”看着两位兄长战死,杀兄仇人就在眼前,但其就是怎也无法战胜本能的恐惧,当下双手按着头颅仰天长啸,遂如疯了一般撞开挡路士兵,不分敌我的暴走荒逃。
薛韧剑下再添亡灵,其也被这耶律武鸣、武广的救主之心所震撼,但这并不能打消其杀耶律阿保机之心,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声悲鸣,彻底改变了战事的走向。
“师傅!!!!!!~~~~~~~~~~~~~~~~~”
薛韧侧目望去,原来是了情谷谷主廖缘终是不敌紫衣人,口吐鲜血败下阵来,其面色惨青可见伤得不轻。
冯昊寸几个回合下来虽不至惨败,但也终是被紫衣人迫退数丈开外,而沈万均此刻“剑柄”脱手,鲜血顺着自己右臂滑落,短时间内这条膀子算是废了。
“剑是好剑,只可惜你的能耐不足以发挥它的威力啊!”“剑柄”已落至紫衣人手上。
而早已深受创伤的柳月娟护住廖缘身形缓缓落地,但杀机已起的紫衣人杀气愈发高昂,手握长剑势不可挡,两位女子眼看便要身首异处。
“铮!!~~~~”战场之内响起了最清脆的一声撞击,响天动地,十丈开外的人都觉得一时间头昏脑胀,胸腔翻涌,更有甚者呕吐不止。
“你还舍得回来啊,”紫衣人嘴角扬起一条诡异的弧度,“终于见到你了,中原第一剑。”
剑下柳月娟以身相抵护住廖缘,紫衣人以长剑斩击,却被一把黑剑横空挡了下来,两剑交碰之处响音如天籁一般。
薛韧也不言语,当下面色铁青,印堂发暗,毫无表情,不仅如此,连在一旁不远处的冯昊寸与慕容章二人也皆纷纷眺望刚刚那耶律阿保机所在之地,只见重重士卒兵将,再次将耶律阿保机护在中间。
“这…这个混小子!~”冯昊寸与慕容章纷纷咬牙愤恨道。
“傻…傻瓜……”柳月娟盯着薛韧痴了起来。
薛韧放弃了杀耶律阿保机的绝佳时机,保住了柳月娟的性命。
“喝!!~~~”薛韧闷声一喝,将紫衣人震退,“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这么想看的话,便让你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剑的厉害!!”
紫衣人的面色首次凝重起来,但也怪笑道,“天下?天下之大,何来第一?便是有…”紫衣人双手握起长剑,“也是我手中之剑才对!”
两把皆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一路杀来无坚不摧,二者相击,天地色变,五丈之内无人可立足安稳。
二人这一战,注定空前而又绝后。
注解1:《奇门遁甲》是中华民族的精典著作,也是奇门、六壬、太乙三大秘宝中的第一大秘术,是易经最高层次的预测学,号称帝王之学,又为夺天地造化之学,也是论天体、人和地球运动规律的科学巨著,而地球的磁场就隐藏在奇门遁甲之中,进而使其揭示宇宙间事物发展变化的自然规律也最为深奥,最为精确实用。
第四十七章:悲壮决战
血漫沙场,麟州城外俨然已是人间地狱。
残肢断臂,头颅横飞,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身体的哪一部分会被敌人剥离。
被唐军搅乱了的战场,在耶律阿保机的调动下,又重新开始恢复了秩序。
场中一处有一耍枪好手连连杀敌,奈何其坐下战马马腿被截,当下只得徒步战场,已是陷入契丹大军之中,危在旦夕。
恰逢此时,一马上老者提枪率部杀到,接连杀敌救下长枪男子。
“爷爷,终于是把你们盼来了,再慢一步,孙儿恐怕就再没机会见到您老人家了。”说话男子正是唐廷麾下将领郑良,其在首次击退耶律胡莱一众时曾救下吕猛,立下战功,而其口中的爷爷,所指乃是唐廷当朝老将,原宿卫军教头郑元规将军。
“傻孙儿,一切都在薛将军预料之内,今次可凯旋而归的,是我们唐廷之师啊!”
二者说话间又出一人连斩契丹军士,其一脸严肃,瞳孔环顾战场左右思量,心道不对,回首叮嘱郑元规与郑良一老一少道,“契丹军阵型渐有章法,郑老将军,郑良小兄,不要给契丹军时间稳住阵脚,跟我再杀个七进七出!”
说话男子一脸浩然正气,乃是薛韧“偷天换日”之计的执行者,曹子祥。
三人言罢连连杀敌,欲在契丹大军中再掀风浪。
王矩带着其外甥张赫杀在一处,可是张赫道,“舅舅,如今情势,我们还是不要强入敌阵,枉送了性命,这杀进去易,可是再想退出来可是比登天还难啊!”
“混账!!”王矩怒目圆瞪斥道,“如今将士们皆已奋不顾身,我等怎能苟退求全?这麟州一役事关重大,若是败了,只怕…”王矩脑中忆起当日薛韧口中所讲的利害关系,当下心意决绝,一头扎进敌军阵营,可是其外甥张赫,眉头紧蹙心头焦虑,似有难言之隐。
“月娟,搀起廖缘前辈,绝尘会带你们逃离此处。”薛韧面色铁青,言语低沉。
“可是……”
“走啊!!!!~~~”薛韧怒喝一声,与紫衣人再打在一处。
柳月娟面露苦色,也自知如今的自己再留在这里已全无意义,更何况其师傅廖缘伤情难测,便不再多言,踏上薛韧的白马一骑绝尘,逃离了战场。
“为了个女人便放弃斩杀敌军主帅的大好时机…”紫衣人面露不屑之情,“如此怎能成大事?”
薛韧此间面无人色,苍白如纸,因为正如紫衣人所说,薛韧的“妇人之仁”已让战场的走势首次脱离了他的掌控,朝向另一个他所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
不远处的冯昊寸观察到了薛韧的异样表情,那是他从未在薛韧脸上见到过的慌乱,其何等阅历,口中轻“啧”,当下一声低吼,震退四周敌军,朝向慕容章朗声道,“慕容兄,莫要再在此地与虾兵蟹将浪费时间,你我二人合力去拿下敌将首级!!”
“求之不得!!~”慕容章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但未受重创,当下闻言一声断喝,双脚踏地一跃而起,径直朝耶律阿保机的方向杀去。
“无量天尊,”平阳子轻叹一声,双手合十结印而后喃喃道,“事已至此,看来贫道也不得不出
手了。”
赤面祭司觉得这个道士似是又要有动作,眉头大皱一掌打去,“你的对手是老夫,莫要左顾右盼!”
平阳子看在眼里,双瞳一张,戾气乍现,盯着赤面祭司从牙缝中挤出一字,“滚!!”
言罢周身气劲大涨,竟是硬生生将赤面祭司逼退。
“贫道在家师羽化归仙之际曾发重誓,此生潜心修道,参透斩断无名嗔怒之剑,绝不枉动怒意,杀害生灵,否则第一个死的便是那个目无尊长的毛头小子,第二个便是那个整日只知喝酒吃肉的废柴…”平阳子此刻的双瞳竟是逐渐变换成了暗红色,盯得赤面祭司心头一阵寒风凛冽,“你很有成为第三人的潜质啊!”
“那双眼…”赤面祭司面色渐惨,感受着平阳子不断提升的道行,他终于认清了自己与其之间所存在的差距,“想…想不到你已去到了这股境界,难怪老夫全然被你捉弄在股掌之间,这竟是大赤天的境界!”
“本来只是受托前来困住你这个契丹祭司以防你施展麻烦的妖法,不过看来今日贫道还是要做个顺水人情了!”平阳子圆瞪暗红双瞳,口中念念有词,“虚无自然大罗三清三境三宝天尊,天地水火雷风山泽,鸿钧老祖如律令,地.动!!!”
平阳子罗誉念咒掐诀,言罢耶律阿保机周遭士卒只觉脚下泥土凹陷,裹住脚踝不得动弹,慕容章与冯昊寸二人如获天助,径直杀向耶律阿保机所在之处。
战场中一处形势颇为诡异,正是紫衣人与薛韧所在之地。
二人插招换式,剑气震荡,凡近身士卒无不殒命,十丈之内士卒亦要七窍流血,二者周遭俨然已成真空之状。
“呵呵,不要再顾着旁人了,”紫衣人面露阴笑,双手握剑压制薛韧,“听啊,我的‘兄弟’已经亢奋起来了,只有砍掉你的脑袋才能让他恢复平静,快,快受死吧!哈哈!!~~~”
“你的口音…你这剑法……”薛韧眉头大皱,瞳孔一张,似是想到了什么,双手使力迫退前者伸手点指道,“你不是中土人士,亦不是北方匈奴之辈,你…你是‘三仙岛’的人!”
紫衣人闻言一窒面色阴沉下来,“这你也识得?你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哼!”薛韧甩剑身后盯着前者寒声道,“三仙岛与中原武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岛中人更是与世无争,如今你竟出手帮助蛮夷番邦,不怕三位岛主怪罪吗?!”
“哈哈!!~~~”紫衣人怪笑连连,看着薛韧的眼中再多几分戾气,“少拿那几个老家伙压我,普天之下,我想去的地方没人阻得了,只要完成我此番中原之行,那两个老家伙还算得了什么…”
“两个?”薛韧皱眉不解,其心中闪现出丝丝不安,紫衣人口中所指为何还无从得知,但是薛韧心底暗暗将此与武林中渐渐浮起的那股暗流联系起来。
眼下时局没留给二者更多时间在废话上,薛韧情急,想尽快脱身重归战场,所以招招全力以赴,欲在速斩对手。
而紫衣人则有着他自己的原因,他斩杀薛韧的迫切程度,似是丝毫不下前者。
战争打至如今,已没有一人可保持冷静。
血腥味,厮杀
惨叫,头颅横飞鲜血迸溅,冰冷的刀锋利剑,连空气亦给人窒息感,在这样的五感之下,无人心头不烦躁不安。
耶律阿保机本想置身战场末端发号施令,可是没想到自己如今所处之地恰是战场中央,而且后方迷雾中不断涌现出的军士,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耐性,几近枯竭。
这迷雾中到底有多少兵力?何以河西骁勇之师会至于此?为何此股军队如此骁勇却无半点章法?
太多的疑问,无法解答,而且那边冯昊寸与慕容章也已逐渐赶来。
“噗!!!~~~~”一口鲜血喷出,吐血者为平阳子罗誉,那张无论何时都天庭饱满,气色红润的脸上,首次露出苍白之感,“…无量天尊,太清境的道法,果然还是消耗太大啊。”
赤面祭司看在眼内,喃喃道,“看来你这小子还未能很熟练的驾驭大赤天的道法,不过…”赤面祭司那双沧桑的双眼环视周遭一圈,随后暗惊道,“你已经干得不错了。”
被罗誉用土陷之术困住的士卒,足有五千之众,乃是耶律阿保机所处的那契丹军一整队的方阵。
赤面祭司背脊发凉,冷汗直流。
契丹被困士卒连连用剑刨地掘土,想把腿拿出来,可是这是需要时间的…
耶律阿保机看着周遭异样大皱眉头,口呼侦察兵道,“这迷雾中究竟有多少唐军!?你探清没有!”
“回首领,这迷雾中面带刺青之兵似已所剩无几,可是…可是……”
耶律阿保机拿起长矛抵在士兵前胸之上怒喝道,“可是什么!?快说啊!”
“啊!!!!!~~~~~~~”未待侦察兵答话,迷雾之中的呐喊声似是给了其答案。
耶律阿保机长臂一伸将士兵打到一旁,双眼眺望远方,只见迷雾之中又闪出一股军队,其面无刺青,身着盔甲与唐廷军,和这股刺青军不同,但是却是耶律阿保机所最熟悉的。
“这…这是……!!!!!!”
耶律阿保机入侵中原,河东首当其冲,其又与李克用交好,故而所摩擦之人,所交手之兵,皆是…
“幽州兵!!??那刘仁恭竟也来参了一脚!!??”耶律阿保机虎目圆瞪,溢满血丝。
耶律阿保机率军侵扰中原时,曾率众攻掠河东代北诸郡,虏获牲口数万,马牛羊不计其数,而刘仁恭亦多次偷袭契丹,且屡试不爽,更设计生擒耶律阿保机的妻兄阿钵入寇,耶律阿保机而后以重金赎回。
二者可算是水火不容。
所以若是刘仁恭出兵北上,耶律阿保机并不意外,然而…
“何以…何以晋王那边没有传来一点风声?如此大军北上拒我,何以李克用没相告于我!?梁王、卢龙节度使,这二人不都是晋王心头祸患吗,何以他会不知!!??难道…居于南北交通要道的晋王,也视我为眼中之钉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前的疑问还未解决,耶律阿保机心头再添疑惑,他的心,悄然间乱了起来。
可是,此刻薛韧的心要比前者更乱,当双方将领皆已方寸凌乱的时候,谁先犯错,谁便输了,而往往先下令的那人,便是先犯错的一方。
第四十八章:悲壮决战(二)
薛韧与紫衣人战得难分难解,前者余光所扫,使其不禁眼角干涩。
前锋将军吕猛手持玄铁双锤,神勇无敌,其周身契丹军士尸体无数,然而…便是战神也有气尽之时,吕猛双臂脱力,周身创伤无数,已无一处完整皮肤,浴血之身,半命之人。
两条玄铁铁锤应声落地,这两柄平时对于他来说如若孩童玩物的百斤巨.物,如今是那般沉重,重得他已无力举起。
恍惚间他好似朝着薛韧这边望了一眼,竟是会心一笑,仿若回到了二者初识之时。
薛韧:为何你字号是单字猛,而名却是双字忠义呢?好奇怪啊。
吕猛:放屁!屈原不也是本名为平单字原的吗!
薛韧:你蛮力的确惊人,但只是这样是不足以取胜的,你要善用巧劲,否则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吕猛:放屁!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敢跟爷爷说教!只不过让了你一下罢了,来来来,我们再来打过!
………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为何这般往事会涌上心头?是老子的阳寿尽了么?”吕猛心头忖着。
“噗!!~~”一口鲜血喷出,吕猛低眼观瞧,这才发现原来一柄长矛已刺进自己腹中,再看那手持长矛的契丹小卒,双手竟是颤颤巍巍,显然他也被吕猛刚刚的神勇所吓破了胆。
“嘿…嘿嘿…”吕猛的鲜血顺着嘴角成股流下,“想不到我吕忠义活了四十载,最后竟是死在无名小卒手里…”
吕猛心有不甘,渐闭的瞳孔骤然瞪起,抓着前者长矛猛地收力,只见那柄入腹的长矛已由背刺出数寸有余,吕猛与小卒的距离也已近在咫尺。
“喝啊!!~~~”吕猛双手抓在士卒头上仰天长啸,只听得“噼啪”一声骨骼声响,士卒颈骨扭断,死尸倒地。
吕猛也再无力气,双膝跪倒在地,周遭契丹士卒见了如饿狼争食般蜂拥而来,长矛前刺,鲜血淋漓。
吕忠义,单字猛,淮南庐州人士,生于唐懿宗咸通五年(公元864年),忠肝义胆,性情豪迈,世代忠良,站房躺地,本可优哉游哉度过余生,但其变卖祖屋,招兵北上,终是于天复四年(公元904年)惨死于北拒契丹一役的战场上,享年四十岁。
“嗯?那是什么东西…”紫衣人眼带不屑,轻哼道,“强者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你无资格使用你手中的这柄神兵啊!”
原来薛韧面颊上的两行泪痕,让紫衣人厌恶非常。
“爷…爷爷!!!~”又是一声刺耳悲鸣。
郑良长枪横扫所向披靡,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其小腿被刺瘫倒在地,眼看便要身首异处,其祖父郑元规挡其身前胸部受创,而后连杀数人终是一命呜呼。
郑元规为唐朝三朝元老,本已告老还乡,奈何朝廷垂危,其又忠肝义胆,退而不休,终是接手新宿卫军的差事,而后又被牵扯到此役中来,这位年过八旬,破过黄巢的功臣,当真是为唐朝尽了忠,尽了义,尽了自己的一切。
“嗯?”紫衣人面露疑色,不是为薛韧眼角再多出的泪水,而是他发现薛韧的剑
法竟是在短时间内更显精湛,起初二人虽是难分难解,但自己有绝对的不败之势,但战至如今,二者已然平分秋色,紫衣人亦发现,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很可能败下阵来。
“郑良将军,我来救你!!”
几支箭矢滑翔天际,来者正是薛家射击教头薛准,其箭无虚发,每一支箭矢必定带走一人性命。
一轮箭雨过后,暂时保住了郑良性命,曹子祥趁机抓起郑良带到马上,疾驰而奔。
“等等!我爷爷还在那里!!”
“住口,你想让郑老将军枉死吗!?”曹子祥一声断喝,郑良心头苦楚,强将泪水咽回腹中。
“嗖!!~~”正当薛准见郑良无恙之际微松口气,一柄长矛破空而至,径直贯穿薛准大腿,插在马身之上,薛准当下人仰马翻,摔落在地。
“唔!~”薛准不肯败了薛家军的面子,竟是强将哀嚎憋回肚中,咬紧牙关没有松开长弓,另一只手拿过三枚箭矢仰面而射,三名契丹军士应声而倒,而后薛准于身后拿出匕首,砍断长矛根部,忍着刺骨之痛,将大腿移出,此间的疼痛险让其昏死过去。
其一手拖着长弓,一手匍匐前进,“我乃是薛家军的教头,绝不仅仅这点斤两!”
“啧!~”紫衣人此刻气急败坏,他竟是被薛韧单手一剑硬生生地迫退数步,“不可能,你不该有这般本事的!”
薛韧因心痛而紧闭的双眼终是缓缓打开,盯着紫衣人的瞳孔竟是全无了杀意,亦没有愤怒,这双眼清澈无瑕,仿若天湖泉水,毫无杂质,此刻看着紫衣人略隐笑意,“你不是听得懂剑鸣的含义吗,来听听看啊。”
言罢薛韧提剑再战。
紫衣人全无头绪,他从这把剑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杀气,就连薛韧起初身上所带的暴戾之气,似也被这把神兵带走一般,可是随着其身上的戾气越来越少,薛韧反而变得更加不可战胜。
“铮!!!!!!!!!~~~~~~~~~”
两柄神兵相交,又是一声悦耳之音,可是这次的撞击声却大有不同。
紫衣人听罢剑鸣赶忙翻身退守,看着自己这把长剑剑身,虽是纹丝未损,但在紫衣人眼中便好像是自己挚爱之人受了重创一般,他转首看着薛韧,“怎会如此,我的‘兄弟’没理由会不敌你手中之物的!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你听到了悲鸣声吗?”薛韧看着紫衣人嘴角轻挑,扶着自己手中黑剑剑身道,“你输了,耶律阿保机也输了,兵法有言,‘上下同欲者胜’,你们是赢不了的。”
紫衣人可不懂什么兵法,即便他不愿让被自己认作“兄弟”的宝剑再行冒险,但是他又似有着必须置前者于死地的理由,只是为了他口中所谓与耶律阿保机的买卖吗?还是另有旁事?
“是啊,你不会懂的,”不顾已将杀意提到顶点的紫衣人,薛韧慢条斯理道,“得道多助,仁者无忧,失道寡助,众叛亲离,只要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是无人可敌的,便如这把剑一样,你一定不懂为何他无半点杀气却无坚不摧,那是因为…”
“仁者无敌!”
薛韧一剑刺来,紫
衣人正面迎击,薛韧反手挑斩,二者出剑之势迅如奔雷,此回合结束后,薛韧又胜一筹,打掉了紫衣人先前于沈万均那里夺来的“剑柄”。
“仁者…无敌?”紫衣人全然不能理解。
“这是一把仁道之剑,而非嗜血杀戮之凶器,”薛韧扶着剑身低声再道,“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紫衣人盯得出神,口中喃喃默念这几句话。
“嗡嗡!!!!!~~~~~~~”后方号角声响,紫衣人蓦然回首,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他再回头看薛韧之时,如视鬼神。
便如薛韧所讲,不仅自己这边渐入颓境,而且就连…
契丹大军,也退了。
紫衣人一脸茫然,其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他也看得出两方军力相差悬殊,契丹军士更是远比唐廷兵将骁勇百倍,怎会输的?
“……哈哈…哈哈!!~~~~~”紫衣人单手捂面竟是仰天长笑,“我太小觑中原人士了,想不到你的剑道更在我之上,今日我不能败你,不是我的‘兄弟’不如你手中之物,而是我的剑道修为不足啊!哈哈!~~”
薛韧盯着紫衣人,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下一次…”紫衣人语锋一转,“我一定会取你首级,夺下你手中之物!”
言罢紫衣人转身欲走,临行前回首瞥了不远处的沈万均一眼,不屑道,“那柄剑在你手中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便暂时寄存在你那,日后我会亲自登门造访,把它拿来的,哈哈!!~~~~”
说完紫衣人转身便走,场中人无人阻拦,或是说无人有这个能力。
薛韧盯着耶律阿保机和紫衣人远去的北影,心头喃道,“今日此二人离开,无异纵虎归山,日后中原藩镇和武林,必会因此二人掀起腥风血雨,可是…”
薛韧看着手中黑剑,“先祖,孩儿当真无力回天啊…”收剑入鞘,薛韧半蹲在地气喘连连。
耶律阿保机回首望着自己军队遗留下来的无数尸身,心中暗暗发誓,“勇士们,我们日后一定会再回到这里,以主人的身份,来接你们!”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不愧是中原第一神剑,有意思,有意思…”紫衣人握着手中不断颤抖的长剑,不禁自言道,“好兄弟,你也兴奋了吗?放心吧,一定会有机再领教的,一定会的……”
战争之末杀出的幽州兵中闪出一将,下马上前在薛韧身前深深施礼,“薛将军料事如神,契丹大军当真中计,恭喜将军守住麟州城池。”
薛韧脸上并无喜色,盯着前者道,“这两万‘宿卫军’还剩多少?”
将领回道,“大概还余几百人,薛将军有何吩咐?”
薛韧回首看着还在疯窜的“刺青”兵,瞳孔中闪过戾气,口中只道一字,“杀!”
幽州军将领听罢也是冷下面来,“明白。”随即回首唤出跟随自己来的幽州军,上马截杀场中的“刺青”军士。
唐军,赢下了这场重要的战役。
可是,依旧没有庆祝。
只因可庆祝的人,已然所剩无几。
第四十九章:悲壮决战(三)
薛韧立于战场当中,看着这百里尸身,深呼口气,回首拿起手中宝剑,“先祖,若不是您,英纵今日便输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乃是唐将王矩。
“想不到,将军你当真拦下了契丹军的滔天大军,守住了这麟州孤城。”
薛韧没有马上答话,轻叹一声而后问道,“吕大哥和郑老将军的尸身…何处?”
王矩闻言惨道,“吕兄弟…未得全尸,郑老将军头颅面目全非,无从认得。”
薛韧紧闭双眼倒吸口气,“薛准他…如何?”
王矩道,“薛准小兄的顽强意志让他活了下来,只是那条右腿…怕是废了。”
薛韧周身颤抖,他此番带来的薛家军已然不复存在,如今麟州城内,更无军队可言。
王矩问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不知…”
“讲。”薛韧轻声道。
“契丹军究竟是为何脱逃?将军你所用究竟是何计策?这兵法上全无记载啊。”王矩半生钻研兵法,却是了无头绪。
“王将军,你错了,我所用的正是前人所用,兵法所云。”
“不知是哪位先人所用,哪条兵法所讲?”
“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朝末年,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军阀混战。
秦二世胡亥三年(公元前207年),秦军大将军章邯打败楚地反秦义军首领项梁后,认为楚地已不足忧虑,遂率二十余万秦军北上攻赵,并急调上郡的王离部二十万秦军南下,而后诸侯救赵,遂衍生出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之一,巨鹿之战。
项梁有一侄子,正是西楚霸王项羽,其率领五万起义军同秦将章邯、王离所率四十余万秦军主力在巨鹿(今河北平乡)决战,后人或认为项羽勇猛有余却头脑不足,才使得其错失鸿门宴斩杀刘邦,落得后来刘邦以离间之计使其痛失军师范增,最后悲情收场,但是纵古观今,绝无人可质疑项羽在行军打仗上的雄才伟略,便连同时期最为杰出的军事家之一的韩信,也在霸王悲歌,陷于鸿沟之际以二十万大军败于项羽十万大军手下,后刘邦手下再无人敢战,遂以“四面楚歌”之计引发楚军思乡之情,不战自溃。
不仅如此,项羽更在乌江自刎之际,以出其不意之势,凭借二十八名士卒力挫汉中千人追兵,斩杀汉将,砍倒帅旗,仅失两名部下,皆印证项羽确是将才。
至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典故,乃是项羽为了激起己方军士战意,命每人只携带三天的干粮,以示决心,自断后路,凿沉所有船只,背对河流,面朝秦大军,一举击杀二十万秦军,楚军士气振奋,以一当十,九战九捷,重创对手,并迫使另二十万秦军不久投降,经此一役,秦朝名存实亡。
“梁王的兵岂能为我所用?”薛韧指点迷雾之处道,“我将驻有十万契丹兵的偏头关作为水河,面朝麟州城,中有迷雾和契丹大军,无异于将其置于死地,唯有将军队置于无法退却,只有战死的境地,才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言罢薛韧朝一处走去,留下王矩一人口中喃喃,“置之死地,劫后余生……”
王矩转首看着薛韧离去的背影,“有此神将,唐廷可保!可是…”王矩看着偏头关一处的大雾,不禁自语道,“
这也要感谢老天帮忙,否则契丹军若是知道这迷雾中的虚实,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场大雾真的只是老天作美吗?
六月三伏一场大火,日出雾气自会愈渐发浓,而且还有一颗薛韧从任天啸那里得来的吐云珠,这场大雾应说是三分老天作美,七分人工杰作,至于那场大火究竟是为了烧粮,还是为了引起这场蒙住敌军双眸的引子,怕是只有薛韧自己心中有数。
赤面祭司连退数步,见己方大军败退,其除了大跌眼界外,还忌惮着眼前之人。
“你走吧,贫道修行不足,杀你只会平添戾气,得不偿失,但你不可再踏入中原半步,否则…”平阳子瞳孔瞪起,一张打碎身旁土石,“有如此石!”
赤面祭司年已六旬,深知双方道行上有差距,不会再做无谓之言,当下佛尘而去。
平阳子侧目观瞧,身后来了一人,双手抱拳施礼,正是薛韧。
“感谢道长前来相助,真人道法高深,果然名不虚传,怕是还在天啸之上啊!”薛韧一世为人臣子,最不善奉承旁人,不过今日所言,当真发自肺腑,单是看平阳子将赤面祭司玩弄于鼓掌之间,更是以土陷之术困住契丹军一整个方队,薛韧看在眼里,佩服在心底。
平阳子为人似很是高傲,从始至终未正眼看过赤面祭司一眼,不过此刻倒是饶有兴趣地回首打量了一番薛韧,“阁下能让我那个师弟心甘情愿的叫做大哥,想来必有不平凡之处,今日一见…”平阳子走近两步,其后半句话却让薛韧僵在了原地,“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道长…”薛韧的话被前者伸手打断。
平阳子迈开步子,“贫道不愿沾染世事,故而未提前赶来,如今战事已毕,贫道也不愿多留,便先告辞了。”
平阳子背手踱步,常人看来不过三两步的动作,却已迈出十数丈的距离,无人看清其步伐,其却已消失于众人眼中。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是眨眼功夫,平阳子再回首眺望麟州城便只有黄豆大小,其轻轻笑道,“能让天啸这般信服,又可在如此颓势之下转败为胜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子险些误了大事,尘世间一个‘情’字,到底是凡人无法逾越的沟渠。”
“情字遮人眼,世俗蒙人心,只有天道亘古不变,”平阳子的背影逐渐消失于风沙之中,口中还不住地碎碎念道,“贫道也要尽早赶回太乙山才好,如今山上必已乱作一锅粥,那个喝酒吃肉的混账…莫生气莫动怒,戒嗔戒躁,便当做是给尹修他们的磨练好了,呵呵…”
战役结束,是热血冷却后的凄凉。
场中的尸体远比尚可行动的士卒多得多,打扫战场已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通过对体态身形的观察,薛韧和郑良寻得了吕猛与郑元规的尸身。
麟州城内狼藉一片,伤兵满营。
一断臂伤兵与另一士卒抬着垂死之人从薛韧身旁奔走,薛韧看在眼里,寒在心底。
身后一只手搭在薛韧肩上,其却毫无反应,以他的警觉性,近其身十步之内他定会发觉,如今的他,只是太累了。
“薛兄…”
薛韧缓缓转过身去,暗暗低下了头,“冯兄,今日多亏有你,薛某感激不尽。”
冯昊寸闭眼摇头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伤我三叔
的人当真投靠在契丹军旗下,和我,廖缘谷主以及沈万均三人之力竟也奈何不了他,否则…”冯昊寸见薛韧脸色更惨,当下赶忙停口,叹口气随后话锋一转道,“月娟姑娘为你可谓仁至义尽,你乃重情之人,救她实属应当,不必太过自责,还有廖缘谷主她…”
薛韧当下抬头眉头一皱道,“廖缘谷主的伤怎么样了?”
冯昊寸道,“廖缘谷主的伤似乎比想象中更严重,薛兄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的,先告辞了。”薛韧瞳孔张起,经过此番与紫衣人交手,他深知紫衣人剑气霸道,当下心头无底,急忙赶到了情谷一行人所在之地。
薛韧夺门入屋,左肩包有绷带。
药王山庄端木鹤此刻正双手抵在廖缘背身运气为其疗伤,薛韧不敢打扰,其余光所扫,看到了守候在一旁的柳月娟。
柳月娟此间梨花带雨,更显娇嫩惹人,她注意到了薛韧的出现,二者对视一眼,其更显悲伤,挪移视线守候着自己的恩师廖缘。
一刻钟过后,端木鹤两鬓汗水横流,收势回气,已是颇为疲惫。
廖缘更显虚弱,柳月娟见了赶忙上前扶住前者,了情谷一干弟子也都簇拥上前,薛韧两步跟上,立在一旁,“端木前辈,廖缘谷主的伤势…怎样?”
“这…”端木鹤面露难色。
“端木老兄,有…有话,但讲无妨。”廖缘看着端木鹤强笑道。
“哎~~~~”端木鹤看了看薛韧,又看了看周遭了情谷的一干女弟子,长叹口气。
“你…你叹什么气!!我师傅到底怎样,你倒是快说啊!!~”柳月娟泣不成声,嗓音更显尖锐。
“月…月娟!不…不得无礼。”廖缘斥道。
“端木前辈,廖缘前辈的伤究竟如何?”薛韧拱手问道。
端木鹤微微摇头道,“廖缘谷主被那人的剑气所创,自是内伤,老夫想以真气入体寻得医治之法,但…老夫实力不济,根本无从奈何此等霸道之剑气啊。”
薛韧闻言背脊一凉,廖缘乃是为助自己而身受重伤,若是出了性命之忧,他一生也难以安心,更何况这此间的人情不止是廖缘,还有力请廖缘出谷的柳月娟,当下赶忙道,“端木前辈,我…我的修为尚算不俗,不知能否帮上一二?”
端木鹤看了眼薛韧,摇了摇头道,“薛小兄弟,你该知道,这内腑所受之伤不同寻常,你的修为自然是一骑绝尘,但是你不懂医治法门,真气过于霸道,若是强输给廖缘谷主,只会伤其五脏,难有益处。”
听到这柳月娟美瞳暴张,盯着端木鹤的神情似是慌不择路,“那…那是不是说只要找到道行修为很高很高的高手,又懂得医疗之法,我师傅就没事了,对不对?对不对!?”
端木鹤看着柳月娟的神情心生凄凉,也全然没将这个后辈的无礼放在心上,当下难道,“恕老夫直言,若无有天蚕至宝辅助,想去除谷主体内剑气,便是有高于薛小兄的内家修为,更胜我药王山庄庄主端木凤的药理医术,也很难成功。”
场中人闻言,不禁心头发凉,薛韧的修为众人有目共睹,自已是中土顶尖之人,而药王山庄虽多以毒术闻名,但医毒两术向来同来同往,其山庄庄主端木凤更是中土不二之人,所以端木鹤的话,无异于说世间根本无有此等人士。
第五十章:悲壮决战(四)
“天蚕至宝…”薛韧上前一步赶忙道,“端木前辈,晚辈知道贵山庄坐拥天下奇药,不知…”
端木鹤摆了摆手,“若是我山庄有能医治廖缘谷主的药,自是不会迟疑,可是老夫口中所说的天蚕至宝可是大大不同的。”
端木鹤继续道,“武林中说我山庄有如何奇药,不过是武林中人给面子罢了,能治疗廖缘谷主的天蚕至宝,就老夫所知…我山庄是不曾有的。”
柳月娟急道,“那…那究竟是怎样的天蚕至宝!?”
端木鹤沉了下道,“就老夫所知,我山庄书中记载,有这样一味药草,以冬虫夏草与天山雪莲为主药,十余位珍贵药材为辅料,将…”端木鹤忽地顿了下道,“麒麟血为药引,再以特殊方式熬炼,药成之后可使尸骨生肉,濒死之人返生,活人益寿延年,乃天赐神药,是为天蚕至宝。”
“我与圣上讨要,必不是难事!”薛韧道。
端木鹤摇摇头道,“这些配药药材我山庄是有的,冬虫夏草虽很珍贵,但老夫记得山庄内还有几味,只是这天山雪莲生长于大雪山之上,每年七八月方开花,九月结实,以前庄主为炼此药,曾与大雪山的人打过交道,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我山庄与大雪山也断了联系。”
“我…我去那里拿!无论如何我也会拿回来的!”柳月娟泣道。
“还有麒麟血,虽是麒麟山庄至宝,但…”薛韧想起了慕容章曾暗示过他,麒麟山庄庄主很想让他插手武林一事,当下暗定决心,只要能救得廖缘,他不惜这趟浑水,“薛某会有办法的。”
端木鹤再摆手道,“雪莲或许不是问题,但是…”端木鹤面色惨了下道,“我山庄曾多次尝试提炼此药,却无一次成功,也因所耗费药材过于珍贵,后来庄主终是停止了对此味药材的尝试。”
“怎会这样?”薛韧奇道。
“因为若想炼此等神药,那么这炼药的炉子也绝不能是凡物啊。”
听到这里,见药王山庄都一筹莫展,了情谷的女子们哭得更凶了。
廖缘先是谢过端木鹤,随后朝着自己的弟子们,微微扬起那苍白的双唇,强笑道,“师傅这…这还不是没…没死呢吗,干嘛都这么…垂头丧气的?”
薛韧此刻倒是稳下了情绪,上前朝廖缘拱手施礼道,“廖缘谷主,你放心,不论是怎样的天蚕至宝,我薛某一定会替你得来。”
廖缘朝薛韧笑道,“薛小子,你于我有恩,我今日便是死在沙场,也当是还了你的…人情,所以你不必愧疚,更何况我还没有死,你无需…无需自责的。”
薛韧点点头又朝着端木鹤施礼道,“端木前辈,还请您尽心调理谷主伤势,我先出去了。”
“嗯,这里交给我把,战事已毕,定有无数繁忙之事,你去忙吧。”
薛韧微微颔首,临行之际,与柳月娟四眸相对,说不清的复杂交织。
看着薛韧离开的背影,没人注意到,端木鹤的脸上浮起一丝异样的笑容。
薛韧来到一房屋门外,刚好迎上一离去的大夫,不禁开口询问,“先生,这屋内人的伤势…怎样?”
大夫闻言摇头慨叹,“回将军,那伤口之大,直穿透骨,便是由我等取下那柄长矛亦是难事,可是屋内将军竟独自完成,已是奇迹,但那伤口之深,所伤之重,他那条右腿,只得截去了。”
薛韧这才看到了大夫手中和药箱之上那斑斑血迹,这立于万马千军中尚毫无惶恐的主将,竟是不禁后退一步,心下发凉。
大夫看着薛韧,口道,“将军?”
“你下去吧…”
“是。”大夫离去。
薛韧步伐缓慢,如灌铁铅,伸手缓缓推开房门,看到了床上卧躺一人,其背对自己,那条右腿的位置上
系着绷带,可是腿…已经没了。
“是谁?”低沉的声音响起。
薛韧没有答话而是缓缓地走过去立在其床边。
后者抬头,看到了薛韧木讷的脸,当下拭去面上泪痕,强颜笑道,“哈哈,老大你来了,我们…我们真的打赢了!我们守住了这麟州城!”看着薛韧依旧呆滞的神情,其又道,“你…你怎么不高兴呢?我们是胜利之师,应该开心才是啊!哈哈~~”
薛韧的视线从前者脸上移到了那条右腿腿根,泪水已止不住地滴落下来,手抚上了那条断腿,口中喃喃,“兄弟…”
断腿男子正是薛家军弓箭教头薛准,这名小将所展现出的顽强意志让其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从战场上奇迹般幸存下来,可是那条右腿,终究是没能保住。
薛准看了薛韧的样子,眼角苦涩,但还是强笑道,“老大,这一次北上拒敌的弟兄们都是抱着必死决心而来,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我薛准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很幸运了,该为我庆幸才是,只是一条腿罢了…”
薛韧此刻竟是瘫跪在地,平看着薛准那条没了的右腿处悲道,“准,你跟我多久了。”
薛准一愣,旋即瞳孔转转而后道,“我七岁那年老大你在街边收留了我,如今算算,已有十二年了吧。”
薛韧惨笑道,“你弓箭之术天赋异禀,十二岁便正式加入了我薛家军,是年龄最小的一个,前年荣升为五百薛家军教头,如今弓射之术更在我之上,如果你不是跟我,如今必是在一处藩镇之中加官晋爵,前程似锦,哪会追随我来这塞北之处,还断送了…一条腿,你只有十九岁啊……”
一个十九岁的有志青年,如今却成了跛脚断腿之人,薛韧心底说不出的酸楚,薛准是他看着长大,一步步走至如今。
“老大…”薛准伸手握住前者手腕,神情严肃道,“倘若没有你,我七岁那年就在街边饿死、冻死了,又怎会习得本事,受人尊重?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被编入薛家军时,是多么的高兴,自那开始,我薛准便发誓我的命就是你的,你教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为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去拼搏,来此保卫山河,便是万死亦不推辞,更何况只是一条腿罢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走进屋内的二人乃唐将曹子祥与郑良。
郑良拱手施礼,而后撩起战袍“噗咚”跪倒在地,朝着薛准所躺之床磕头如鸡奔碎米,而后额头红肿道,“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薛准赶忙半起身道,“郑将军快快请起,这我实在受不得啊!”
抛开屋内的救命恩情暂且不说,薛韧此刻与曹子祥踱步出门,曹子祥在其身后拱手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自我等离开长安,一路之上至今的事宜,皆与将军你所料如出一辙。”
如此奉承之辞,没能让薛韧心情舒展分毫,其此刻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叹口气道,“你与郑老将军此番驻守在幽州城内,他刘仁恭没刁难你们吧?”
“他哪敢啊!”曹子祥笑道,“他生怕露出破绽,还时常增加补贴之用,好吃好喝,这些个河西军走的时候都生了不舍之情,到了后期,这刘仁恭更是封城,不准百姓出入,对外声称城内生有疾疫,对内说是备战太原,如此一来,我等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畅。”
原来此番战斗的部署,自去年离开长安的时候,便已布置好了。
当日薛韧施以“偷天换日”的计策请鬼蜘蛛出马巧杀朱友伦夺得帅印,交予曹子祥,为防朱温发觉,便命曹子祥在太阳升起之前便发兵北上,调动军队之后,又将帅印放回朱友伦的尸体上,第二日朱温发现了,全当做是意外,但其盛怒之下不但斩了当日与朱友伦一同蹴鞠的十数人,更是连丞相崔胤自六朝以来传衍不惜的这清河崔氏一脉,一夜间
一门数百人尽皆被杀,彻底断了香火。
就曹子翔留在长安的熟人事后跟其所讲,当日崔胤临死之时,突然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而后又嚎啕大哭,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骂道,“卖国贼崔胤,引狼入室,卖国贼崔胤,罪该万死,卖国贼崔胤,死得好!”
崔胤此人虽是从骨子里想跟朱温作对,但是他深知情势如何,表面上对朱温恭敬有加,直到自己府上卫兵增加,原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人忽然凶狠起来,他才发现了不对之处,可是至此他也只以为是出于某种误会,但是当汴兵成队入了相府,他才明白自己的死期到了。
这个有着野心,昭宗无法驾驭,视朱温为眼中钉的丞相崔胤,竟是因缘巧合的成为了朱温盛怒下的牺牲品,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般。
由于朱友伦手下这两万军士面上皆有刺青,怕行军之时容易暴露,薛韧便亲笔书信一封,请李克用放行,后者也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他怎也没想到朱温留守长安的两万宿卫军被调了包。
而原本的那两万新宿卫军则面被刺青,以假乱真,其中还包括薛韧留守在长安的五百薛家军,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不堪的是,唐朝如今连供给两万军士的粮草都很难拿出,加之朱温的这两万“宿卫军”被告知的是北上与刘仁恭合力讨伐太原,所以无法投入雁门、麟州作为战力,薛韧便也乐得省下粮草,让刘仁恭放一回血。
而刘仁恭之前所收书信一封,薛韧意在告知他如果这股契丹军入了中原,那么无论朱温有恙与否,他幽州城这座安乐窝是怎也保不住的,加之李克用恨其入骨,他的下场势必很惨。
虽然年前李克用曾帮助刘仁恭击退朱温大军,但也只是念在唇亡齿寒之情,听了儿子李存勖的进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刘仁恭可谓被逼进绝路,如此境地的他自然不会不舍这些许粮草,更是竭力掩盖两万“宿卫军”的真相,直至如今。
有趣的是至行军之时,这两万“宿卫军”还以为自己是东去讨伐河东太原,可是这还有五千刘仁恭的军队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朝起大雾的便利骗其抄小路走,硬是在两万“宿卫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其骗到了偏头关下,而当他们醒觉时,听到的已是偏头关内留守契丹军的喊杀声,看到的则是射向己方的弓箭,此刻曹子祥与郑元规将处境一说,“宿卫军”自是知道若想活命唯有冲破耶律阿保机亲率的部队朝麟州逃去,这才有的薛韧仿霸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
两万“宿卫军”当真如疯了一般,硬是将契丹骁勇之师的阵型冲散,使得战场乱成一片,连置身战场末端的耶律阿保机也身陷其中。
不过…
薛韧可没打算让这些“宿卫军”活着回去,他不想让朱温过早发觉,再发一次无名怒火,又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过激的事情。
“报!~~”
正当薛韧与曹子祥说话之际,门外跑进一名士卒,此人不是薛韧此番带来的人,而是幽州兵。
曹子祥皱眉道,“何事惊慌?那些剩下的‘刺青兵’杀尽了么?”
士卒喘息道,“杀…杀是杀尽了,可是…”
“可是什么?”曹子祥追问,而薛韧此刻却是瞳孔一张,似是已经猜到了答案。
“回将军,我们在追击‘刺青兵’的路上,发现所有的‘刺青兵’已在中途被旁人所杀,更有不少我们幽州兵也被杀了。”
“嗯!?是何人所为?”曹子祥惊到。
“是…是河东兵!晋王李克用亲率大军,正朝麟州城这里进发!”
曹子祥闻言大惊,薛韧仰面挺胸,盯着破开迷雾照来的阳光,面色阴沉不定,“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河东军,来者不善。
第五十一章:日落潮退
快马疾驰,早到一秒,或可多救下一条性命。
薛韧坐下白马神驹日行千里,虽才经历了一场厮杀,但脚程依旧一骑绝尘。
悲鸣由远及近,惨叫一轮压过一轮。
人非上仙,看不透世间疾苦,参不明人心凶狠。
在这个五感早已被呜呼,鲜血,冰冷所浸满的脑中,每一次再听到、看到、感觉到如此杀祸之时,都会将其意志推至悬崖的边缘。
“住手!!!!~~~”
声由丹田而出,几里之外亦可依稀听到,这语气中夹杂着悲伤、嗔怒、与无奈。
须臾之后,大军之前闪出一坐下骑着白马神驹的银甲将军,此人左肩缠有绷带,正是薛家英纵。
夕阳照在薛韧背上,透过其身,映出身前那一张张不算陌生的脸孔,为首之人怒气冲天,有一瞎眼,此刻面红如火,杀气正盛,乃是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其身后跟着李存勖,以及李嗣源、郭崇韬等一干手下。
李克用怎会在此?
正如薛韧所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刘仁恭如何掩盖,但是数万大军行军在外要想全然不被人所察觉,也着实是不可能的。
早些时候李克用手下探查到幽州城刘仁恭的军队有所动作,如若换做平时,李克用必会推前想后,全盘查明,可是偏偏昨日一封密函,以蜀王王建为首的一干诸侯欲集兵渡江以匡复为辞共讨宣武节度使,梁王朱温。
彼时各藩镇势力出兵河西,李克用亦想当然地认为此番幽州兵行军河西是情理之中。
可是后来其子李存勖洞察出了其中不妥之处,这幽州虽是出了兵,但是分批分量,行往河西的军力十分有限,而根据探子的回报,这幽州一番番出兵,算起来理当不止这些人,那么多出的那些人哪去了呢?
李存勖不禁转眼北望,看到北方那一片大雾,心头说不明,道不出的不安。
父子连心,李克用亦觉不妥,这才意识道刘仁恭自知契丹若入中原,幽州首当其冲,故而很有可能借此机会出兵北上暗中参与麟州一役。
北上一趟,不是无稽之谈,而且刻不容缓。
若事情真的去到了最坏的程度,李克用已不惜当着自己将士们的面下令格杀幽州军队,甚至是唐廷军。
可是…他还是来晚了,且让他最为大跌眼界的是,在去往麟州城的路上,他首先遇到的竟是面带刺青的河西军,即便现在他也想不通究竟是何缘由,这宣武洛阳的一举一动,他可一直都是十二分的留意啊,这票军队是何时至此的?
“薛小兄,好久不见了。”
“晋王,别来无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打发走耶律阿保机,可是此刻薛韧眼前的男人,是当世最老辣的枭雄之一,唯有朱温朱全忠可与其并肩。
二人彼此怒目而视,瞳孔中溢满血丝。
薛韧已是操劳成疾,才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至亲之人残废,半生心血培育的薛家军付诸东流,平生好友吕猛惨死,前来助阵的廖缘谷主深受重伤,还未舒缓的神经再次绷紧,看到一路的尸体,和杀气腾腾的河东大军,薛韧此刻怒上心头,双瞳溢血。
李克用虽是对此间情况不甚明了,更搞不懂这河西“刺青兵”为何在此,但如今在此
处先后见到宣武、卢龙两处士兵,再看到唐军将领,此番带军的大将军薛韧活生生地出现在此,深知今日契丹军会大举进攻麟州的李克用,其心头所最担心之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唐廷军,竟是守住了麟州城!
“好小子,你…你…!!”李克用咬牙切齿。
一旁李存勖发觉父亲怒火中烧,怕其言出有失,将与契丹军“合作”之事当众道出,便随即催马上前,朝薛韧拱手道,“薛将军肩头负伤,想必是契丹狗贼所为,不知严不严重。”
薛韧瞥了眼李存勖,随后将目光移回再盯着李克用道,“小小番邦能有几多能耐,如今晋王率军前来,想必是想助薛某一臂之力,共讨小贼吧?”
“助…助你!?”李克用单眼虎目圆瞪。
李存勖心知这是激将之法,赶忙轻笑道,“薛将军想必有所不知,如今诸侯屯兵,欲匡复朝政,产出奸臣,实在爱莫能助,现在见薛将军你安然无恙,想必应对小贼自是绰绰有余,我河东便也可安心了。”
李存勖一语双关,将“小贼”二字特别咬重,旁人听来全无不妥,唯有知晓个中玄机的人可听出门道,李存勖意指己方绝无相帮之理,而李克用身后重将听来却也尽皆在理,这契丹军若是过了麟州,中原第一个不得安宁的便要说是河东一处,所以河东的确也可安心了。
“哦?是吗,”薛韧盯着李克用的瞳孔变颜变色,“既如此,何故贵军反其道而行,不往河西行军,却朝北方赶来,在此残杀同僚战友?”
李存勖怔了下,接言道,“是这样的,据探子回报,发觉这刘仁恭的幽州兵行军有异,我等才…”
李存勖话未说完,被李克用抬手打断,随后单瞳一瞪,嗓音嘹亮,“朱温和刘仁恭皆乃我李克用生平誓杀之人,如今在此发现,我铲除他们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说着李克用朝周遭士卒瞪眼厉声道,“你们在等什么?没看到这群鼠辈开始窜逃了吗!都给我杀掉,一个不留!!!”
李克用与朱温势不两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于对其背信弃义,“偷”了他幽州城的刘仁恭,李克用更是想将其万剐千刀,如今尾随幽州兵至此,再尽皆铲除,在晋王麾下任何人听来也是情理之中,全无不妥的。
“谁敢!!??”
正当河东军欲再下杀手之际,一声断喝喝退众人,无人再敢踏前半步。
薛韧手中再次多出了那柄黑色神兵,握在手中,声势滔天。
李克用见状面部颤抖,已是气得七窍生烟。
“好…好小子!你当真是长了不少能耐,竟敢对我拔剑示威!打从一开始我便不该留你在世啊!”李克用伸手点指,已是怒气冲天。
薛韧颔首抬眼,两抹锋芒透瞳而出死死盯着李克用,用只有李克用、李存勖这最近二人方可听到的声音道,“自你勾结契丹,犯我中土,毁我唐廷那一刻开始,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哈哈…哈哈哈!!!!!!~~~~~~~~”李克用朗声长笑响彻天地,闻声之人不禁心胆具颤,“冥顽不灵!冥顽不灵啊!!~想不到你比你老子还要固执啊,哈哈!哈哈!!~~~~”
李克用没有挑明,但是薛韧自己心里清楚前者笑指为何,自己这保唐大梦,又一次被人狠狠地耻笑了
一番。
“铮!!~~~”薛韧握剑之手微一摇动,李克用当即收起笑声,可见其对此剑,所知甚深。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薛韧盯着李克用沉声道,“如今先祖宝剑依旧在此,国还未破啊!!!!!!!~~~”
薛韧怒喝声起,手中宝剑剑气荡漾,李克用身后士卒战意瞬时折去大半。
“哼!!!!”眼前薛韧身为后辈,李克用岂能让其在自己面前如此咆哮,“黄口小儿!你今日是自取灭亡!!”
薛韧毫不退让,右手握剑在侧,左手双指点指道,“不要嫌我薛家英纵语出猖狂,如今我得先祖庇佑,莫说你身旁只有这些手下,便是你‘李克用十三太保’重聚于世,集结于此,我要取你项上人头,也非全无可能之事!”
“你…你当真想让本王帮你父薛仁礼绝后吗!”李克用单手摸上腰间宝剑,杀意沸腾。
“王不过霸,将不过李,若是飞虎将军李存孝尚在人间,我薛韧或是当真不敌,只可惜…”薛韧言语坚定,“你帐中无人啊!”
李存勖、李嗣源、郭崇蹈以及数名武将闻言挡在李克用身前,除了李存勖尚算年幼,其余人皆是跟着李克用共打天下的豪杰,见惯了大风大浪,是在刀尖上舔血的将士,此刻他们是绝不会退让半步的。
可是,他们心中当真如面上一样平静吗?
人们常说薛韧一杆捍龙戟可保唐家天下,然而一旦其剑芒出鞘……
场中人无不心胆发寒。
其中尤以李存勖为甚,毕竟其年纪尚小,罕有机会经历如此情形,尤其此刻在其身前之人所散发的气势太过霸道,加之李存勖本就反对在此了结薛韧。
如今折道来此本就让人怀疑,在此截杀刺青兵和幽州兵尚且说得过去,可若是杀了唐廷守城大将军薛韧,则是毫无道理。
对于唐廷来说,有串通契丹,里应外合之嫌。
对于中原藩镇包括己方河东来讲,是为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之举。
可是李克用是何等人物,如今已是剑拔弩张之势,谁又敢在此刻劝他息怒呢?
“咳咳咳咳!!~~~~~”肃杀的气氛被一串剧咳声打断,此人正是李克用。
李克用突地左手抚脑,十分痛苦,可固执的他右手依旧不肯松开手中宝剑,不禁将面朝左靠,几声剧咳过后,那左臂的盔甲上,竟是多出斑斑血迹!
如此变故一出,李克用身旁将士当下不禁惊慌失措,李存勖更是双眼圆瞪,赶忙上前搀扶道,“父王!你…你不要紧吧!”
“王上!!!!”众将皆惊。
便是薛韧此刻,也是瞳孔一圆,不料有此变故。
可是一边的幽州兵们可顾不得这些了,见终于有了机会,拔腿就逃,河东军这边都在关心李克用的安危,也顾不得那边逃跑的幽州兵们了。
李克用何等人物,岂能在手下面前现出如此不堪之状?当下伸手拭去嘴角鲜血,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心,转首再盯着薛韧,怒目相视,毫无言语。
薛韧自重拾黑剑之后,心头嗔怒渐渐平复,如今冷静下来,加之幽州兵也已逃离此处,战意去了不少。
李克用一口鲜血喷出,沸腾的脑袋也冷却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