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无眠之夜(三)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继续道,“此人来自东海,师出三仙岛一脉,身别长剑,若是寻得此人切勿硬邀,只需告诉他他想要的东西在我大军帐营之中,若想得到,便来此处寻我耶律阿保机!”
众将领虽是眉间疑惑,但也都颔首领命。
“好了,都下去吧。”耶律阿保机大手一挥,帐内将领们都撤出了营帐,忙各自的任务去了。
彼时只剩赤面祭司与耶律阿保机于帐营之中,赤面祭司起身,神态拘谨,欲言又止。
耶律阿保机背对前者,却是先开口道,“祭司长老,有话但说无妨。”
“是,”赤面祭司拱手道,“首领,那两件中原神兵乃是不世至宝,连前任大祭司都对其盛赞有加,爱不释手,如今族内各位长老也都已奉其为我契丹第一利器,而且那个东海剑士去年曾连伤我族三名祭司,您要将那等神兵交于他,这实在…”
“呵呵,”耶律阿保机回身大手一抬道,“长老您多虑了,便是利器,无人驾驭也是废铁,且与天下相比,两柄剑又算得了什么?”
赤面长者依旧愁眉道,“首领,这值得么?”
耶律阿保机踱了两步,脑中闪过无数思绪,随后心头笑道,“百万军中取主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他唐军也仅有这一点优势,想借此诛杀我契丹大将影响战局,呵呵,不论你有何计谋,扼杀了这一点,我大军破此雁门才是探囊取物!”
次日清晨,日出夕阳映红大地,本是自然一大美景,却让人误以为是漫天的血光,十分刺眼。
薛韧一袭青衫,立于城墙之上,“耶律阿保机,不愧为可使契丹倾巢出军的一代豪杰,当真沉得住气,”薛韧自言自语,随后对身旁几名哨岗道,“叫弟兄们好生歇息吧,很快会有新任务的,这契丹军一时是不会打来了。”
一旁绿衫薛青听了,上前问道,“大哥,这契丹军痛损大军,不来叫阵,难不成是怕了?”
薛韧轻摇头道,“当然不是,你太小瞧他们了。”
“那他们如今风平浪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薛青不解。
薛韧微一仰头笑道,“运粮。”
雁门城中,此番来雁门叫的上名号的人都聚在了一起,薛韧为首,各自不再多言,待其发话。
薛韧环顾一圈,笑道,“众将可在疑惑,契丹军才受大挫,却不来叫阵,莫不是当真畏惧我军?”
场中人大多点头称是,可是内里却实在心虚,殊不知己方军内只剩下了两千残兵,若是敌军当真此时来袭,这雁门势必失守。
可是有一人却是语出惊人
,“不对,那日听薛将军道出晋王与契丹勾结一事,我才想通这次契丹南下的原因,这里面肯定有诈啊!”
说话的人竟是吕猛,薛韧让其继续,于是吕猛道,“起初我以为那契丹贼人是想趁火打劫,借此乱世入中原占便宜,但若是他与李克用狼狈为奸,时局就肯定是不同了。”
王矩闻言不住点头,心道十分有理,上前问道,“那吕老弟,这不同在哪呢?”
吕猛道,“你想啊,他要是没同李克用勾结,只是想趁火打劫,这攻破外三关入了中原左右两边一个是朱温,一个是李克用,哪个都不是他契丹贼人惹得起的势力,可要是与李克用事先就有了约定,便不同了,肯定是李克用答应了他好处啊,但这一下子损失那么多兵马,他姓耶律的能不好好衡量得失吗。”
吕猛言之易懂,场中人无不豁然开朗。
薛韧一笑道,“不错,他耶律阿保机志根本不在雁门,他想的只是以最少的损失通过雁门。”说罢薛韧又再心里补了句,“然而夺雁门却还要取决于李克用的迫切程度,朱温一天不杀昭宗,李克用便一日难下决心。”
“那也就是说,”王矩双眼一转道,“只要让契丹军惧怕他们的损失会超过他们事先预计,彼时得不偿失,便会弃攻雁门了?”
薛韧微微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薛将军!我们要怎么做!?”场下的人听出了退敌的机会,顿时心中燃起希望,迫切问道。
薛韧神色一正,气由丹田而发,开口字正腔圆,“契丹本为游牧民族,大军除了打仗操练,本也要打猎游牧以确保口粮,否则契丹族不过百万人口怎可供养如此大军。”
台下将士点头,心道有理,都竖耳听后文。
“然而他们驻扎雁门之外,此处非游牧草原,这契丹大军无法游牧,便只得倚靠北方契丹部落供给,可便是举族出力,按每五个契丹游民供养两名士卒算,也是不够用的,那耶律阿保机想必也想到了这点,于是他趁着两年前中原混乱,朱温与李茂贞大战之际,在河东多处掠夺土地,抢了许多中原人士让他们教契丹人耕种之法,又逼迫我中原人作为劳动力为其耕种,得了去年秋收之后,他才有恃无恐,驻军六十里之外整个冬天都不曾大举发兵,如今冬季已过,契丹本部恢复游牧,耶律阿保机当下首要任务,便是返北,征粮!”薛韧字字珠玑,诸将连连点头。
薛青上前一步道,“薛大哥,那我们要干些什么,总不能等他们征粮回来吧?”
“那是自然,”薛韧单眉一挑道,“他们征粮,我们便征兵!”
这雁门一战已在中原传开,振奋人心,加之薛韧又是名门之后,青年才俊,其父薛冰江湖之中声名显赫,必有许多江湖义士会闻名而来,以及薛韧当年在江湖结识的俊杰,所有人想至此精神为之一震,各自领命。
“契丹军征粮不会多过半月,届时怕是会有所动作,你们只有十天时间,十天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亦要返回雁门,懂了吗!?”
“我等领命!”
“下去吧。”薛韧语毕转身,众将士纷纷退去,唯有两人杵于原地,面面相觑。
薛韧回头一看道,“吕大哥,王矩将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吕猛身材奇魁无比,此刻竟露忸怩之态,着实让人看着不舒服。
“有话但讲何妨?”薛韧眉头一皱。
“是这样的,”王矩接过话茬道,“那日我二人质疑薛将军,本该挨板子,但由于战事突然唐突了过去,如今心中愧疚,甘愿补罚。”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吕猛应道。
薛韧先是一愣,随即长笑道,“哈哈,吕猛将军当日英勇无匹,连杀敌将,王矩将军随我左右,你二人更是助我取敌将首级,功过相抵,本将军不再追究了。”
吕猛、王矩对视一眼,也只得无奈的笑笑,彼此身上都有伤势,若真再挨个几十军棍,换做平常倒还没事,如今置身战场,只怕误了军事,便也没做推辞。
“将军,末将仍有一事不解。”王矩道。
“王将军请讲。”
“当日将军你安排子祥将军与郑元规老将军施偷天换日之计,可至今也不曾动用这股兵力,如此长久下去,只怕那两万士兵会发现看出破绽,到是竹篮打水,岂不空忙一场?而且若是东窗事发,只怕昭宗的性命也难保啊。”王矩道。
薛韧闻言摇头浅笑,一边朝门外走去,一边道,“王将军不是曾说那两万兵力无法驾驭吗,若是真来了雁门我们又要怎么让他们听命奋战呢?更何况,国库早已空虚,我们哪来的粮草啊?哈哈哈!!~~~”
随着薛韧一声长笑,屋内之留下摸不着头脑的王矩与吕蒙二人。
看着塞外长空,薛韧心中想的不是什么国家安危,唐朝存亡,应敌对策,而是积攒了二十六年的少年豪情,说不出的抖搂精神。
“古有美周郎,巧借东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挫曹军八十万”
“今有我薛家英纵,横枪立马,守此雁门,可拒你四十万契丹大军!”
豪情横生,薛韧豪言穿透天际,便如凤凰涅,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第二十二章:纯阳门下(一)
雁门一战大胜,中原多少义士心头叫快。
薛家英纵召唤武林中人前来帮忙,在江湖上已然传开。
自古以来,江湖中人不愿与朝廷为伍,各大门派也都孤芳自赏。
尤其是在朝廷衰亡,藩镇割据的中原乱世之下,本就不理政事的这些武林人士更觉得迷茫,唯有当初黄巢祸害人间之时,诸多正义之士不忍袖手旁观,才出手救民于水火。
可不料后来黄巢麾下大将朱温叛降唐廷,对这些曾让自己吃过苦头的江湖中人怀恨在心,又怕日后这股势力影响自己篡唐夺权,便以自己强大的势力多番阻挠,甚至妄加罪名屠杀围剿。
自此武林联盟被迫解散,而且藩镇割据后,都不愿花心思去顾及契丹,便没有一方势力支持武林中人结盟集结,于是各大派别只得独善其身,难再作为。
此番雁门之战,使得这股星星之火再度燃起。
加之薛韧当年江湖行走,早已名声在外,故此中原武林,再起风云。
中原城池,距雁门最近之处,当属涿州城…
此地午时,一长发道人双手别于身后,于街头游荡,不时引来许多女子的回眸倾顾,那透彻的眼眸,白净的皮肤,一尘不染的衣衫,着实很难不引旁人回顾,而且早在唐宣宗灭道兴佛之后,这道士便很难在公共之所见到了,如今这一转变,是不是也暗暗指出了唐朝的衰亡呢?
如今唐廷自身难保,尚无兵将北上拒敌,又哪来人手抓这街上闲逛的一个小道士?
道士余光一扫,忽地眉头皱起,两步迈出,竟已数丈开外,待其身影消失以后,这路上百姓才大跌眼界,连叫奇怪。
街头小巷一绿衫男子疾步如飞,额上带汗,忽猛一转身,看到一人,惊道,“你…你怎么在这!?”
长发道袍男子微扬嘴角道,“这话该是贫道问你才对,你身为五百薛家军教头,不在雁门助大哥一臂之力,来涿州城做什么,你不是逃兵吧?”
绿衫男子正是薛家军长剑教头薛青,听罢前者之言,忽地眉头一阴沉道,“薛将军征集武林义士,共守雁门,这几日早已满城风雨,你这道士…不会不知道吧?”
道士正是薛韧义弟,自号长生子的任天啸,任天啸闻言一愣,随即打哈哈道,“贫道近日潜心照看兄嫂,闲暇时光钻研长生之法,这等凡尘俗世,贫道尚无耳闻,还请阁下赐教。”任天啸为修道之人,本不该打诳语,但这段话中,却是亦真亦假。
任天啸与其兄嫂长孙孤月一向针尖对麦芒,每逢见面必吵翻房顶,从前斗嘴心平气和的任天啸多占上风,可如今长孙孤月身怀有孕,脾气暴躁,又以自身精气强延胎儿性命,每日以药材为食,不便行走,无事可做的她在与任天啸吵嘴的时候不但不似往日那么容易生气,反倒还学会从中找到乐趣。
如此日久,任天啸逐渐成了生气多的一方,然而其修道养生,道家向往益寿延年,其更是以长
生自居,大忌动怒肝火,于是任天啸每日除了给长孙孤月调理汤药,施术招魂外,便尽可能远离,避免动怒。
今日便是如此,任天啸自二八之年下昆仑山,中原大地早已无处未及,便是西域也已涉足,几乎到了西天印毒国,如今把他圈在一个小小城池已有数月之久,着实让他难以适应,这才在百无聊赖之下,在街头闲游碰到了薛青。
薛青与前者有过数面之缘,但算不得熟识,对个中缘由并不知情,当下将雁门之战至今的情形全盘讲明。
“哈哈,痛快,痛快啊!!”任天啸大笑随后道,“那你不南下去找高手帮忙,跑到这涿州城干嘛?就贫道所知,这里并无何武林高手。”
薛青从绿色衣衫中拿出一封信递至前者面前,“薛大哥让在下把这封信交给道长,在下刚刚到府上寻你,听薛夫人说你出门了,在下才在城中苦寻。”
“哦,”任天啸接过信封,边拆边道,“那婆…咳,兄嫂没说什么吧?”
“薛夫人没说什么,”薛青此行匆忙,也没听出前者语气中的异常,只匆匆道,“在下还有要务在身,薛大哥要在下岐沟关一去,今日傍晚再回至此,道兄回头见了。”
见薛青拱手告辞,任天啸回礼后道,“兄台忙去吧。”
薛青正欲转身离去,任天啸忽地眉头一皱道,“兄台留步。”
“嗯?”薛青回首道,“道长还有何事?”
“我大哥他…”任天啸忖了下道,“拔剑了吗?”
薛青一愣,不明其言所指何意,“薛大哥武艺高强贵为唐军将领,战场上多为马战,所以……”
不待前者说完,任天啸忽地笑着摆手打断道,“好了好了,贫道知晓了,你忙去吧。”言罢任天啸已边读着信边大步离开了。
薛青一头雾水,他的剑法确是薛韧亲手所教,但薛家后人精通十八般武艺乃是常事,为何这道人有意留住自己问了这么一句呢?
思不出答案,只是徒增烦恼,薛青又有要务在身,便转身离去了。
涿州城薛家府邸内,任天啸踱步进门,还未见屋中人,却已先闻屋内声了。
“你个短命鬼!你大哥派人来找你你却不在,又跑哪神溜去了!?”
转入屋内,便见了腆着大肚腩的长孙孤月,虽是显得有些臃肿,但秀丽仍在,只是气色憔悴,脸色惨白。
“你这婆娘,小心下服药贫道给你多加几味,送你去找阎王对骂!”嘴上虽是这么说,但任天啸心中也难掩苦涩,“兄嫂面色之惨,已渐如死人,便是以贫道的修为,也实难坚持如此之久,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持着她?也亏她还有力气骂我…”
经过几月照料,加之任天啸又是养生行家,他比谁都了解长孙孤月每日所消耗的精元是何等之大。
“你…”
不待长孙孤月开口,任天啸赶忙把信朝其一掷,以防前者口不留情。
“这
是什么?”长孙孤月拿起信,瞳孔一张道,“是薛郎的!”
任天啸点头道,“不错,你过目一下吧。”
长孙孤月开始时脸挂笑容,不论如何这也是阔别数月夫君所写的信啊,但随着逐字读下去后,长孙孤月收起笑容,开始凝眉思索。
任天啸见状在一旁徘徊道,“贫道真是搞不懂,大哥以前可是说武林中虽是高手如云,但置于战场上并无多大用途,当初贫道帮他号召武林联盟,也是要做些断粮,窃取情报打探消息的任务,虽说最后没成功,但大哥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将武林人士置于战场,那绝对是无计可施,死马当活马医的下下之策。”
长孙孤月道,“敌我两军实力悬殊,或许薛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可是…”任天啸摇头道,“大哥的剑尚未出鞘,定是留有余力才是。”
长孙孤月闻言道,“两军交战,兵士数以万计,便是薛郎剑锋独步当世,又能多杀几人呢。”
“贫道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任天啸摆手道,“若是大哥剑芒出鞘,莫说他契丹贼人只是打着精兵四十万的幌子,便是当真有大军百万,大哥想取其主将首级也并非难事。”
“呵呵,你是在夸你大哥啊,还是想掩盖那个当日自以为单枪匹马可以取昭宗首级的鲁莽小子?”
任天啸咬着牙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贫道可是很认真的在说大哥的事,你这婆娘何以借此挖苦!”
长孙孤月此番没有继续斗嘴,反而平静道,“我能理解薛郎的想法。”
任天啸一怔道,“何故?”
“薛郎是想…”长孙新郎抬首望向窗外烈日道,“让耶律阿保机死在沙场上。”
任天啸仍是不解,但却看到了长孙孤月脸上划过两串晶莹。
“薛郎壮志在胸,却奈何郁不得志,此番雁门一战,怕是…”说至此,长孙孤月已然泣不成声,“怕是薛郎…呜…此生最后一战了…呜呜……”
英雄心怀平天下之壮志,却半生受限,如今得以抒怀之战场,薛韧唯一不甘的,是他麾下的兵力不足。
道教出身,清心寡欲的任天啸很难理解,但陪其走过风风雨雨的长孙孤月,却是再清楚不过。
“贫道虽不是很明白,但看来大哥是想要一场,足以名留青史,轰轰烈烈的战役了。”
片刻沉默过后,长孙孤月止住了哭声,开口问道,“牛鼻子,你大哥信上提到你那个师兄平阳子是个什么人物啊?”
“哼,扶不起的阿斗罢了,”任天啸闻言嗤之以鼻,“大哥竟拿他与贫道相提并论,等他回来再找他算账。”
“少来了,当年全真祖师纯阳真人得道成仙之前,晚年隐居昆仑山,自言有三剑,传于三名徒弟,怕你短命鬼就是其中之一吧。”
此次任天啸没有因其‘短命’二字而恼火,而是惊道,“你如何得知!?”
第二十三章:纯阳门下(二)
“你可不要小看我们这种小民族哦,”长孙孤月笑道,“当年南北朝时期,我祖上拓跋氏一支部被皇帝赐姓‘长孙’,拓跋其余几脉也相继随着党项首领拓跋思恭改姓为‘李’和‘元’,随着一年年与汉人联姻,学习汉族文化,这些中土奇人异士我们自然知晓,当年唐宣宗灭道兴佛,纯阳真人心灰意冷,自此潜心修道,民间传说其离开中土,上了昆仑山,而你这短命道士又自称从昆仑山上下来的,普天之下能把你这等年纪的毛头小子教导至如此修为,怕也只有此人了。”
“…你这婆娘,”任天啸摇摇头,心道这女人当真不是什么绣花枕,随即坦白道,“自古神在九重天,人在一重天,哪有凡人做神仙的道理?可是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后,大唐朝君王正,臣子宁,国泰民安,有凤来仪,天下太平景象,其后的唐朝中期,更有唐玄宗李隆基开创了唐朝乃至历史上最为鼎盛的时期,‘开元盛世’,可惜…”
长孙孤月似乎对历史极为了解,当即接过话茬道,“可惜唐明皇(唐玄宗)在位后期的天宝十四年(755年)爆发安史之乱,使得唐朝国势逐渐走向衰落。”
“不错,”任天啸继而道,“于是天道叹惋,又觉这盛世之后必有可造之才,故派正阳真人,火德真君等上仙降世临凡,收徒传法,这才有的之后民间‘八仙’之说,师傅百岁之后羽化归仙,奈何我等悟性有限,他只得将毕生绝学天遁剑法按其全真理念一分为三,授于我等三人,师傅称这三剑一断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贫道所学为斩断贪念**的长生剑,斩断无明烦恼的是大师兄的无忧剑,而平阳子便是贫道的二师兄,所学的乃是这斩断无名嗔怒的平阳剑。”
“你果然是最小的,但怎么说你师兄是扶不起的阿斗哩?真是没教养。”长孙孤月听得有趣,故而问道。
“哼,你懂什么?”任天啸眉头一皱道,“想当年师祖正阳真人降世度人,遍访天下,只得家师一人通过了他的十次考验,家师得道之后,欲发扬道教,广传道法,信誓旦旦要以三年为限,度得三千弟子,可是正阳祖师大笑不信,坦言三年之内家师难度一人,家师不信,可三年过去,当真无人可通过正阳祖师所设的十重考验,于是家师望在尘世开创道观,宣传道理,可却赶上了那个唐宣宗灭道兴佛,直到他老人家百岁羽化之际,也心抱遗憾。”
“所以你痛恨唐廷,就去刺杀唐昭宗了?呵呵,傻小子,不好好替你师父宣扬道法,竟去做这等蠢事,和你嫂嫂我当年还蛮像的。”
“你说什么?”任天啸一怔道。
“没什么,”长孙孤月摆摆手道,“那你们这三个当徒弟的,不打算帮你们师父完成遗愿吗?”
“唉~~~”任天啸摇摇头道,“大师兄自号无忧,平生最厌麻烦琐事,喜好清净,追寻世外桃源,我长生子无欲无求,按道家之
理,追寻长生之法,不愿与世人为伍,开门创派之事我二人是做不来的,只有二师兄继承师祖正阳与师父纯阳道号中的阳字,自号平阳子,宣传道法,广收弟子,开教立派,可是…”
“可是什么?”长孙孤月奇道。
“我等得家师亲传,理是天下第一等的教派,可是如今不提北方、西域、东海这些地方,单是中原内这些凡夫俗子所兴建的帮派便都压在我‘三清教’的头上,你说他平阳子不是在辱没师门吗?!”任天啸竟是越说越来劲,双目嗔怒,义正言辞。
“我呸!~”长孙孤月当即啐道,“你这家伙不但不帮你师兄完成师门遗愿,竟还有脸在这里抱怨,还要脸不要?”
“你这婆娘懂什么,”任天啸撇过脸去道,“当初我下昆仑山,事后又要刺杀唐昭宗,我那二师兄极力阻止,我们两个便动起手来,约定百招内分胜负,最后贫道侥幸胜了半招,但也故此跟他闹僵了。”
长孙孤月不解道,“那你大师兄呢?”
任天啸耸了耸肩道,“大师兄虽有出言劝我,但见我不听其劝,便道‘既然小师弟执意如此,再劝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算了吧;’记得当时二师兄差点被这句话气吐了血。”
“呵呵,”长孙孤月掩口而笑,随后重新翻开薛韧亲笔书信,看着信上的内容喃喃读道,“‘弟,兄今在雁门,月儿全托弟照料,今兄需道行高深之人前来相助,故而号召武林义士,然中原各门派或可差人前来,但局势所限,唐廷召力不足,难请各门高手出关,思前想后,忆起弟有一师兄道号平阳,为人正派,道法高深不逊于弟,望弟能亲笔书信一封,交予薛青送往太乙山请平阳道长出山,兄薛韧亲启。’”
长孙孤月与任天啸对视一眼,心头都在想着同一桩事,“兄(薛郎),在雁门遇到了什么难题呢?”
时光倒流,转回到昨日午时。
将领王矩伴薛韧身旁,二人刚刚吃罢午饭,此刻正闲庭散步,与当下时局反差之极。
“王将军。”
“末将在。”王矩双手抱拳。
薛韧摆摆手道,“王将军,当下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是。”王矩点点头道,起初他对这位青年才俊也并非全然信服,毕竟自己年过四旬,要他听从一个二十几岁毛头小子的差遣,心里怎都是有所介怀的,只不过自薛韧此前一战过后,王矩已然五体投地。
“你觉得此番这个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用兵如何?”薛韧开口问道。
王矩忖了下才道,“此人在北方也是一代枭雄,年仅三十已贵为一方首领,更是平定契丹八部统兵至此,必不是简单角色,可是他此番用兵,臣以为有一致命错误。”
“哦?”薛韧单眉一挑道,“说来听听。”
“是,兵家作战第二,常言道,兵贵胜,不贵久。”王
矩回道,随即开始了长篇大论。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
故兵贵胜,不贵久。
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总结下来,这孙子兵法作战第二意指兵家打仗,长久出军乃是大忌,一来后方大量的补给会有损国家根本,二来兵士带粮从军,出师劳顿,思念故土,有损士气,所以尽量少带粮草,尽可能速战速决,如若不可,便从敌方阵营强取粮草以供己方。
薛韧闻言颔首笑道,“所以他耶律阿保机领军四十万,驻扎于此却整个冬天罕有作为,耗时之久,如今已有四月,供养这么庞大的军队,想必后方会很吃力,是吧?”
“嗯,理应如此,不过…”王矩踌躇了下才道,“臣百思不得其解,这耶律阿保机应属当世枭雄,怎会犯此忌讳?”
薛韧收起笑容,凝眉颔首道,“不错,我也在思量此事,虽然他们借由这一冬天的时间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降低我方士气,但仅为此便消耗了四个月庞大的军费与粮草,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要知道那契丹八部可还未完全统一,彼时内部必有反对耶律阿保机势力的人会借此大抒文章。”
“是啊,那将军可否参透个中原由?”王矩上前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薛韧抱肩深吸口气道,“根据我们现在所能掌握的,他契丹军借由这一段时间消减我方士气,或许真如王将军你前些时日所说,是想借由兵法不战而胜,或是当真刀真剑相见的时候降低我方军士战力,从而减少他们的损失。”
王矩有些无法接受,上前疑惑道,“只为了减少部分的损失,而多花费了一个季度的粮草?”
“不然,”薛韧摆手道,“王将军你要知道,北方契丹多以游牧为生,不足百万人口却能有如此大军,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军士也要参与游牧,增添口粮,但在北方,冬季是无法游牧的。”
第二十四章:纯阳门下(三)
王矩豁然开朗道,“所以尽管他们有损失,但损失远不及我们预想的大?”
“不错,”薛韧继续道,“但尽管如此,也可看出这契丹人恺趣我中原沃土已不是一朝一夕了,如果只是单纯为了侵占女真族,远不需如此庞大骁勇的军队,而且从他们后方充裕的补给来看,他们储蓄粮食也已很久了,所以他们不缺粮,缺的是兵。”
“兵?”王矩不解,“他们军队如此庞大,破此雁门入驻中原甚至可成一方诸侯,怎会缺兵,将军何出此言?”
薛韧摇头浅笑道,“狼子野心,岂甘寄人篱下?”
王矩闻言一怔道,“将军是说…这契丹人有吞并中原之心?”
“呵呵,番邦小国,无端养此大军,是要与我中原叫板啊。”薛韧眺望沙场,不由地由内而笑。
王矩咬牙摇头不可置信,“痴人说梦,痴人说梦,这是不可能的!他契丹贼子只不过是借由我中原内讧之际,才斗胆造次的,只待日后中原统一,他小小番邦,怎能…”
“不是痴人说梦,这个内讧,只怕不是十年八载便可解决的…”薛韧摆摆手道,“即便如今中原各个藩镇势力雄厚,但敢拍胸脯说可独力迫退此等契丹精兵的,怕也只有朱温与李克用二人,可偏偏这二人又是世敌,一山不容,日后必有一方会消亡,这耶律阿保机又似乎对中原情势十分了解,他便是看准了这点,想来知会李克用,共讨朱温,表面上虽只取得新洲小利,但实则是打开中原外三关大门,且消去强敌朱温,日后侵占中原,便不是不可能了。”
“这…这……”王矩十分不愿相信,却奈何无法反驳,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这次镇守雁门一役对于整个中原是何等重要,也明白了为何昭宗李晔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解散宿卫军,派出薛家军前来镇守雁门,一时间心头压力横生。
“这么说…”王矩面色惨淡,喃喃道,“唐朝气数尽了,当真无救了么?”其实这点王矩心中早已有数,只不过此次是他第一次亲口说出罢了。
“不见得,”薛韧忽地一笑,同样的问题,他此时的答案与神态同不久前回答李存勖时截然不同,“兵法之中,有一万能计策,以三十六计来破三十六计的计策,王将军不会不知晓吧。”
“薛将军是说,”王矩一怔道,“将计就计?”
“不错,既已知晓各自葫芦中所卖何药,那么谁的葫芦中能藏有别人不知道的计策,便是赢家。”薛韧的笑容中,掩盖不住那不曾有的朝气勃发。
“王某还请将军赐教。”王矩当真对眼前的年轻人感到深不见底。
“兵法之形,如水流莫测,有周易原理,阴阳之分,先天之象,难分难辨,却又相生相克,只要寻得其法,战场上是没有破不了的计策,打不败的军队,扭转不了的局势,”薛韧引王矩入了屋内,摊开战略图纸,继而道,“如今梁王在河西,晋王在河东,契丹军在塞北,我军在三者中央,他们
三方各怀鬼胎,却又皆与我等相关,只要我等施以对策,便可扭转乾坤!”
王矩看着地形图,思索了下道,“反其道而行?”
“不错!”薛韧用力点头。
王矩伸手指了下河东地域道,“依将军所言,这一切源头便是河东晋王所捣之鬼,他要朱温嗜君夺权,当如何破解?”
薛韧笑道,“梁王朱温虽是英勇有余,计谋不足,但他麾下不乏智者,其军士敬翔便是其一,更何况…那位张大人更是聪颖绝伦……”
“张大人?”王矩疑惑道。
“没什么,”薛韧继续道,“所以契丹军大举入侵中土,梁王势必有所顾虑,不敢莽撞行刺,这便是他们为何将昭宗软禁于洛阳。”
“那么契丹贼人想入我中原,何以破解?”
“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让他们过去了。”薛韧道。
王矩道,“这契丹大军若是当真强攻,我等如何守得住呢?而且敌军粮草充沛,我军兵士虽少,但…国库空虚啊。”
“呵呵,王将军太看得起他契丹番邦了,”薛韧大手一落手指地图上岐山一处,“当年汉中兵强将广,粮草何其充沛,但诸葛亮六出岐山,皆需兵士在岐山多处耕种作物,设木牛流马,后也多次因粮草缺乏而不得不返回汉中,他契丹粮草便是如何充裕,也挨不到九月,届时他们必退。”
王矩仍有疑惑,“将军,他耶律阿保机一年前已在河东多处开耕种田,学我汉人耕种之法,补给粮草了。”
薛韧摇头道,“契丹游牧时节入冬便很难继续,所以他们秋至之后,若还攻不入中原,便要腾出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回去游牧蓄粮,留以过冬,如若他们坚持打到冬天,届时或许粮草不是问题,但腊月一过,他们便无处寻粮,便是本族也必已匮乏,只得入了中原寻李克用供给,这无疑将己方身家交给他人掌管,是不明之举,想他耶律阿保机是不会冒此风险的。”
“但我军怎样坚持至那时呢?”
薛韧嘴角一扬道,“山人自有妙计。”
王矩闻言也没有继续问这个话题,语锋一转道,“那若是契丹败退,梁王不就无所顾忌,届时他势必会嗜主夺权啊!”
“呵呵,”薛韧笑道,“这便是我薛韧葫芦中,他们所不知晓的那味药啊。”
王矩闻言疑惑非常,但看薛韧的表情,王矩似乎猜出了些什么,忽地瞳孔一张道,“莫非…宿卫军!?”
“不错,”薛韧点头道,“如今雁门一处乃中原焦点,朱温深知这个中矛头直指他的项上人头,所以这段时间朱温不会大举出兵,那两万宿卫军以假乱真,已追随昭宗入了洛阳,而且此番来雁门的薛家军并非全部,我留下薛家军长枪教头薛川以及五百薛家军于宿卫军中,日夜加以训练,届时虽不算精兵,但也经过半年之久的训练,到时若是东窗事发,这两万宿卫军可保昭宗于万一,直至我等班师回朝,那凤翔节度使李
茂贞虽已不复当年之勇,但也算得一处去处,他与朱温有灭顶之仇,彼时以凤翔为都,整合李茂贞之军,或可助我大唐度此难关。”
王矩已听得身躯颤抖,激动非常,猛地双腿跪地双手抱拳道,“薛将军神机妙算,真乃我大唐之福,我唐有薛家神将,当真可回天转势!”
薛韧笑着伸出双手将王矩扶起之际,门外忽有人来报。
“报!!~~~”一名士卒冲进房内,单腿跪地,喘道,“禀报将军,城下,城下……”
“城下何事!?”王矩听着着急,开口问道。
传令兵道,“城外有一七尺长人,自称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要见薛将军。”
“哦?”薛韧眼珠左右打转,揣测其意。
王矩皱眉道,“他带了多少兵马?”
“只有一赤面人,”传令兵道,“不过听探子回报,五里外山坡处藏有契丹兵马,有数千人。”
“你下去吧。”薛韧嘱道。
“喏!”
传令兵出去后,王矩跟在薛韧身后狠道,“一定是那李克用,我军方才派兵前去征集武林义士,想不到他已将这消息高知契丹人了!”
薛韧整理衣袖,浅笑道,“呵呵,契丹人于中原中也有不少耳目,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王矩皱眉道,“如今雁门军士加一起不过千余人,且大多是上次战役后的伤兵残将,这该如何御敌啊?”
“哼,”薛韧嗤鼻一笑,迈开大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雁门不可无将,王将军你留守城中,去叫薛青与我走一趟。”
城门之下,耶律阿保机与那位赤面祭司端坐长椅之上,耶律阿保机身前摆有四尺木桌,其上有茶水点心和象戏(象棋)。
赤面祭司面色严肃,耶律阿保机却是静似平湖,斟酌茶水,慢条斯理。
须臾功夫,雁门城门大开薛韧一袭蓝衫,身躯挺直,双手负背,大步如风,薛青一袭青衣,腰别长剑紧随其后。
见薛韧近身,耶律阿保机也不起身,只是面上带笑,长臂大手一伸至方桌另一旁道,“坐!”
薛韧嘴角微扬,轻扬衣衫端坐下来道,“想必阁下便是此番迭刺部的夷离英,耶律阿保机吧?”
“呵呵,正是,想必你就是此番唐军主帅…”话未说完,耶律阿保机将刚刚沏好茶的杯子用内劲猛地一推,威势之猛,直直逼向薛韧。
薛韧眼不观瞧,单手缓扬慢落,手臂一震,也不见其如何用力,茶杯便停于其手前,奇的是杯中茶水没有分毫迸溅。
“…薛英纵将军了吧。”耶律阿保机这才把话讲完,心中赞许道,“好身手,刚刚这一推劲,我用了三成内力,常人沾则必伤,寻常高手也难保茶杯无损,此人竟接得滴水未溅,当真难得。”
“哈~~”薛韧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回味道,“想不到在此荒凉之地,还能喝到这西湖龙井,当真难得啊。”
第二十五章:纯阳门下(四)
耶律阿保机向后微仰身躯笑道,“塞外荒凉,风沙不断,时局当下,不得已在此招呼薛兄以聊表地主之谊,还望薛兄不要嫌弃。”
“哈哈!~~~”薛韧忽地将茶杯猛落回桌道,“阿保机兄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奈何近有家事未平难以分身,日后薛某返朝,自当禀明圣上对此地加以改善,以对得起番邦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展我皇恩浩荡!”
闻言耶律阿保机脸色一变,随即阴笑道,“只怕你们的家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吧。”
薛韧也收起笑容,正色道,“自古雌狮狩猎,野狗夺食,成功机会也有十之六七,初尝甜头,便欲罢不能,竟也想于雄狮酣睡之时前来分羹一勺,无异于玩火**,日后必尝苦果。”
耶律阿保机听在耳中,当即明白,薛韧将各藩镇比作雌狮,唐廷比作雄狮,而将自己的契丹比于野狗,不禁虎目暴张,怒拍方桌。
可不见二人有何动作,其各自身后的赤面长者与薛青竟是相继而起,赤面长者一掌打向薛韧,薛青后发先至,一掌迎上,不料对方内力雄厚,薛青被当场震开,只觉如受千斤之力欲向后而退,恰逢此时,一只手于身后将其扶住,千斤之力随之卸去。
赤面长者一击得手,又来一掌转手打向薛青,同一时间薛韧猛地起身一掌接过,前者只觉自己千钧之力如打在万斤磐石一般,随即后撤数步跌回椅上,薛韧大袖一挥,衣衫一整,重新坐下,赤面长者如今仍觉胸内波涛汹涌,难平难息,只得端坐一旁,不敢再行鲁莽刁难。
耶律阿保机看在眼里,虎躯一震,这赤面长者虽说不属自己帐下之人,但单论道行修为,可谓是自己麾下第一,有多少斤两他是心知肚明的,但这突发的刁难,竟如此轻易便被对手制服,他心中也是大骇不已。
“哼,薛将军的能耐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比之传言似又犹有过之,只可惜,唐廷之下,可用之人怕也只是你一个罢?”说到这,耶律阿保机的目光有意瞥向薛韧身旁薛青,暗指其无能。
这番话薛韧曾听无数人对他讲过,以李克用为首的各路诸侯劝他入自己帐下时讲过;爱妻劝其与自己离开世俗纷乱,徒步天涯神仙逍遥时讲过;同僚纷纷各奔前程,劝其不要耗尽韶华在这垂危唐廷时讲过;如今执意驻守雁门,天下人也都如此讲他。
如今听来,心头不禁苦涩横生。
“哈哈!!~~”薛韧仰天长笑,半晌后才伸手搭在薛青肩上道,“此人姓薛名青,为我薛家军长剑教头,擅使长剑,不擅内力,你去问问你那败军有多少死在长剑之下,便知晓了。”
不待耶律阿保机怒目反驳,薛韧便指向赤面长者道,“此人修炼内家法门少说也有四十载之久,其面如红日,怕是修炼奇门异法而至,依薛某猜测,该是你契丹萨满教的祭司吧?”
耶律阿保机与赤面祭司相视一惊。
“这你如何得知?”
“呵呵,只准你了解我中土文化,我便不能知你契丹教派吗?”薛韧把玩手中茶杯,随即道,“我中土乃礼仪之邦,你前来招待虽有失礼之处,但我泱泱大国也不与尔计较,但你若得寸进尺,我等也不会坐以待毙!”
耶律阿保机为聪明人,这一语双关之意马上明了。
薛韧所言一指赤面祭司无礼出手,此次就算,若是再行刁难,必定奉还。
二指此次契丹军南犯中土,若是立刻撤兵,唐廷将不予追究,否则必遭苦果。
而且二人从见面开始,耶律阿保机自负为契丹第一枭雄,未起身迎客。
故此薛韧也以天朝大国将军自居,全然不将番邦头目放于眼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这个意思罢。
“哦?”耶律阿保机不愿失大将之风,压住心中怒意盯着薛韧道,“你如何做以回击呢?”
薛韧也不回头,只将拇指后指雁门城墙道,“你尽管放马过来试它一试!”
场面有些沉闷,二者对视良久,而后耶律阿保机忽地一声大笑,将一旁象戏棋盘放置中央道,“中唐时期,天下太平,文胜武衰,诗词鼎盛却是难见将才,想当初你中原大唐开朝创代以来,将才济济,中期唐廷只得郭子仪一将可以仰仗,待其殒命归天后,乱臣贼子,宦官横生,而听闻你们中原朝廷里的文臣武将不但无有作为,反而发明了这象戏取乐,自认内含兵法原理,本首领百般琢磨,却以为与纸上谈兵无异,今日想与将军请教一二,看看这象戏如何可演绎出兵家法门,又如何…”耶律阿保机说到这,目光跃过薛韧头顶,看向雁门道,“恪守抗敌,以巧取胜。”
前些时日耶律胡莱战死于此,耶律阿保机虽是盛怒,但并不觉伤怀,反而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位以六千杂军取胜的唐将的好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薛韧闻言轻笑,伸手打掉己方棋盘上的一枚“车”,一枚“马”,与一枚“炮”。
耶律阿保机观其举动,皱眉道,“车九,炮八,马二,薛兄何故打掉此三枚棋子?”
“你自忖兵多将广,我唐内无人,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若薛某以对等棋子胜了你,你定不会甘心,”薛韧与前者对视道,“请吧。”
耶律阿保机瞳孔微张,道,“你置身劣势,理应先行。”
薛韧摆手道,“时局当下,乃是你攻我守。”
“如此局势,我若再得了先机,此战还有意义吗?”耶律阿保机道。
“自古以来,后发制人的经典战役不胜枚举,你契丹历史不过寥寥百年,自是理
解不深,只怕是这小小象戏所经历的文化,也要多过尔等。”
“哼!”耶律阿保机闻言不驳,将棋子猛置于中央,打出中炮,“那我便不客气了。”
薛韧拾起棋子,缓缓伸向对手领域,伴随着耶律阿保机凝眉不解,薛韧取走了前者的一枚“马”,“炮二进七。”
“车九平八,”耶律阿保机冷笑道,“首棋不应付我龟背炮,却以‘炮’易‘马’,本就劣势,此举所谓何故啊?”
“车一平二,”薛韧回手端起茶杯道,“你的棋子多,我以一牵二,便是扳回一城。”
“哼,无稽之谈,”耶律阿保机手起棋落,打掉薛韧中心卒,“炮五进四。”
“呵呵,薛某有一事不解,不知耶律兄可否赐教。”薛韧手握棋子观瞧棋盘道。
耶律阿保机一怔,随后道,“何事?”
“阁下为何如此急功近利,不怕欲速不达么?”薛韧落下棋子道。
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何意?”
“这你该心中有数,”薛韧一边观瞧棋盘一边道,“众所周知,你契丹一族是在我中原‘安史之乱’与‘黄巢起义’两次内乱时撅起的族落,撅起强势,却是根基未稳,如今契丹八部尚未统一,临族女真又暗有起义之嫌,你此时来犯我中原,不怕瞻前而无暇顾后吗?”
“哼!”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将视线挪离棋盘,道,“薛兄似乎对我契丹族的事很感兴趣吗。”
“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不然的话耶律兄何以至此呢。”说话间,薛韧棋子中的一枚“卒”已越过“楚河汉界”。
“呵呵,”耶律阿保机单眉一挑道,“薛兄舍大取小,为过此‘卒’竟用‘马’铺路,只换得我一‘兵’,不觉弃将保卒,很不明智么?”
“小‘卒’过河,即可为‘车’,便是民间孩童也知此理为象戏根本,何况我的‘马’虽置于死地,但亦可破你双‘相’辅佐,马二进三。”薛韧的单马被对手置于死地,当即踢下一‘相’。
“哼,垂死挣扎,相五退七。”耶律阿保机另一相回落,吃掉薛韧单马。
“车五平七。”薛韧举子,再下一‘兵’。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可薛将军却只贪图蝇头小利,连取我五枚‘兵’,是何原由?”耶律阿保机道。
“将无卒,帅无兵,即便有霸王之志,张良之计,诸葛之才,也不过空得皮囊,无用武之地,空学杜甫叹惋,”薛韧盯着棋盘的双瞳忽地一暗,轻叹口气随即转言道,“你当下将才虽广,却已无兵,薛某麾下仍有三枚士卒,此乃兵法第一篇当中的‘量生数’,如今比较数量,薛某的棋子已不较阁下的少了。”
耶律阿保机心头大骂其胡说八道,凝着眉道,“林间小鹿怎可与豺狼虎豹相提并论!不过是唾手可得的棋子罢了,相七进五。”耶律阿保机落相意在取其一卒。
“车九平四。”薛韧以“车”挡住“相”路,使其不可得。
“车二退四。”耶律阿保机退‘车’捉其中心卒。
“兵三平四,”薛韧两“卒”合并,相辅相成,笑道,“久闻北方游牧民族以契丹为尊,终年与猛兽为伍,应知这草原之上,虽是弱肉强食,但豺狼虎豹狩猎,往往成少失多,只因这羚羊牛马,都是成群结队而行,而致于此。”
“薛将军好见地,”耶律阿保机微微颔首,心中暗道,“此人虽在下棋,但步步玄机,句句双关,莫不是想误导我什么?”
耶律阿保机此番拜会,摆此棋局,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薛韧每每出言,其都要再三揣度。
二人于风沙之中对弈饮茶,不理风沙吹打,城上数百唐军将士与五里外山坡上数千契丹勇士各自整装待发,只待一个讯号。
半刻钟过去,耶律阿保机放下一子随后笑道,“隔岸纵火,炮三平五,将军。”
“啪!”薛韧一子落下,打掉此“炮”。
“什么?”耶律阿保机瞳孔微张眉头大皱,“你以车平炮,这可是我的‘马脚’处啊。”
“当年霸王项羽与汉高祖刘邦双雄争霸天下,才划此‘楚河汉界’,将士仍在,却被贼子逾越,乃是大耻,何以居于天地之间。”
“哼,”耶律阿保机冷哼一声,随即挪“马”踢“车”,“如今我众将已过,你只得‘象’、‘士’,便不觉得耻了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为将者护国疆土,保君无忧,为臣者侍君左右,分其烦恼。”
二者对棋拆棋,如今耶律阿保机仍有“马”“炮”双“车”,而薛韧只破得其相士而已。
再行数棋,薛韧的双“象”“士”也被破了。
“大局已定。”耶律阿保机嘴角扬起。
“将军。”薛韧棋子一拍,二“卒”合拢。
“哼,无谓抵…”耶律阿保机正欲将帅四平五时,他骤然发现……
“你输了。”薛韧沉道。
薛韧“将”棋位于中央,帅将不得照面相对,而耶律阿保机的“帅”棋被困于四号位置,纵使“马”“炮”双“车”,却怎奈何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将(帅)五进九,乃是象戏中一杀招,便是九五之尊相生相克之意。”
看着棋盘,耶律阿保机微微摇头道,“我竟看漏了这一步。”
“手中可用的棋子太多,致使你的双眼被蒙蔽了,而且…”自开棋以来,薛韧首次将视线移开了棋盘,“你的心思并没有集中在这棋局之上,大意轻敌,可是兵家大忌啊。”
“我犯了兵家大忌?”
“小兵有时会立大功,有时候一个人就是胜败的关键,这象戏之上蕴含有我炎黄子孙的智慧,你太小看它了。”薛韧端起茶杯,这才慢条斯理地饮了起来。
“哈哈!~~”耶律阿保机忽地大笑起来,“好好好!我耶律阿保机今日受教了!”
薛韧面色微变,暗暗点头心中忖道,“此人可成大事。”
耶律阿保机没在象戏上再多言语,正色转言道,“听闻当日薛将军败我契丹大军,麾下只有六千军士,不知是真是假?”
薛韧淡道,“阁下如何得知?”
耶律阿保机道,“旁人相告。”
“那么…”薛韧放下茶杯,盯着耶律阿保机似笑非笑道,“阁下如何判断这旁人所言可信与否?”
“在下不得而知,所以前来赐教。”
“如何赐教?”薛韧道。
耶律阿保机长臂一挥大手指向身后山坡,“我有六千契丹军埋伏于山坡之中,若你麾下兵力当真如此薄弱,本首领愿以对等兵力,拿下这雁门!”
薛韧闻言先是皱眉,随后仰天长笑,伸手点指前者,“阁下当不是朽木才是,想必这是你初来时的想法罢?”
耶律阿保机沉吟一笑道,“薛将军果然非同凡响,我耶律阿保机今日此行受益良多。”耶律阿保机起身拱手。
薛韧亦起身,在中原算得上高大威武的薛韧,如今站在耶律阿保机身前,显得十分袖珍,“薛某得见阁下,也少去一大憾事。”
“来日战场相见,刀剑相迎,在下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客气。”耶律阿保机道。
“彼此彼此。”薛韧扬起嘴角。
二人相见与相离,彼此态度相去十万八千里,其各自身后的赤面长者与薛青都是心头不解,但也没敢插话。
毕竟英雄惺惺相惜,非常人可懂。
看着耶律阿保机那七尺长人与赤面长者逐渐远离雁门,消失于视野之外时,薛青才上前不安道,“薛大哥,如今我们雁门之内可调用军士不足千人,若是他此刻发难,即使只有六千军士我等也很难守啊。”
“呵呵,”薛韧盯着耶律阿保机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才转身返回雁门笑道,“他今日不会攻城,不过下一次,怕就是总攻了。”
薛青不解,但只听薛韧继而到,“薛青,你与我来一趟,我有要事要你去办。”
另一旁,赤面长者问道,“首领,要发讯号让将士们攻城么?”
耶律阿保机嘴角带笑道,“不,在粮草运回之前,这雁门先不攻了。”
赤面长者虽不知耶律阿保机为何事先将设置好兵力,如今却又弃攻,但他毕竟不懂兵法,便也没再多问,只开口说“是”。
耶律阿保机回想着今日从棋理中领悟到的东西不禁心头感慨,“战场之上,根本没有强弱之分,只有胜败之别,即便百万雄师对千百之众也是对等的战役,双方皆有胜算,兵家早有先训,即便猛虎搏兔,也要全力以赴才是,不过这个姓薛的唐将,为何会刻意点醒我此道理呢,是盘算着什么吗?”
耶律阿保机不禁回首望向雁门,心头忖道,“中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更是人才济济,继李克用之后,又让我识得一英豪,哈哈,痛快!”
“长老!”
“在。”赤面长者回道。
“刚刚内力相碰,竟是连您也吃了暗亏,那个唐将的功力当真如此高深吗?”耶律阿保机疑道。
赤面祭司凝眉思索了下才道,“不清楚。”
“嗯?这是何解?”高手过招,可当即识得彼此深浅,赤面长者这一回答着实让耶律阿保机大为疑惑。
赤面长者回道,“此人似乎识得我这方术异法,那一掌相交,并未与我硬拼内力,而是将内力卸去使我一时内力翻涌,再以巧劲将我推回。”
“哦?这他如何做到?”内家法门本可相生相克,一经接触便可探知彼此虚实,但显然薛韧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此等功法老身也不曾见过,不过记得上一任大祭司在世时曾遇过此事,且因而身负重伤,损了十年阳寿。”
“哦?”耶律阿保机皱眉道,“我在中原生活数年,不曾听说有哪家门派有此等玄妙内功心法啊,是哪家的人伤的大祭司?”
“此人非中土人士。”赤面长者道。
“哦?”耶律阿保机双瞳乱转,思前想后,“武学修为尤以中土为尊,女真与党项人绝无门派会有如此高手可伤大祭司,其余小族更不用提,莫非……”
赤面长者颔首道,“那高人师出方丈山。”
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又是三仙岛的人…”
回到雁门,薛韧写好书信一封,交予薛青,“你替我走一趟涿州城,务必将此信交予我贤弟长生子手上,待其书信一封,自会嘱你接下来如何作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容闪失。”
薛青双手接过信沉声道,“是!”
看着薛青离去,薛韧才起身双手负背徘徊屋内,“想不到契丹军此行竟带上了红面方士,”薛韧抬起自己的手掌,回想着刚刚那一掌心头忖道,“还好此人道行未足,若是再出现那等紫面方士,怕是只得请师父出山才好。”
薛韧打开门走到屋外,仰望苍穹心头慨道,“纯阳门下的弟子不但与我结为兄弟,如今我更是央求另一位前来相助,不知师父知晓后会作何感想,当真是造化弄人吧。”
“要来啊,”薛韧双手负背叹道,“纯阳门下,平阳真人。”
第二十六章:酒肉.道人(一)
藩镇割据,各划势力地盘,如今的陕西连上都城长安在内,都早已随了朱温的姓。
薛青此刻换下青衫,乔装打扮,已至陈仓。介于时限,这陈仓县已更名为宝鸡县百年有余,不过此地已有千年历史,内有许多民间传说,百姓提及于此,还都是愿以陈仓为名。
民间传说至德二年(公元757年),陈仓县南陈仓山(今鸡峰山)有石鸡啼鸣为祥瑞,遂改陈仓县为宝鸡县。
薛青走进一间茶馆,才一落座,一旁店小二便三步并二赶了过来。
“呦客官,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外地来的,这路上风尘仆仆,想来点什么?”各行各业都有其独到本领,薛青自认为已与本地百姓无异,却还是逃不出一世俗小二的法眼。
薛青暗地摇摇头,随即道,“给我来一壶…来一壶茶水,两个馒头,一碟小菜即可。”
小二微地一愣,继而笑道,“客观不来点酒水么?本店自家酿的酒可是本地有名的,喝过的人都津津乐道!”
薛青年纪轻轻,自幼习武,眉宇间英气不凡,立于人群中难免鹤立鸡群,店小二熟于俗世,若是只让这等年轻公子此番消费这点银两,对他来说,这桩买卖就算是“赔”了。
“不了,在下还要赶路,不宜饮酒。”说着薛青摆了摆手,示意小二赶快去做。
店小二见没了再磋商的余地,便只得赔笑离开,转过身后脸色一变,心道寒酸。
昼夜赶路,即便习武多年,薛青也难免稍感疲惫,当下伸了个懒腰,环视店内四周,他发觉吃饭的除了寻常百姓,有一人颇引人瞩目。
“客观,你点的茶饭来了!”小二拿上一壶茶水,两个馒头和一盘素菜拼盘,便立在一旁,待其打赏。
“店家,”薛青见过小二问道,“怎么你陈仓县内,道士可以这般出没于人前?还是整个咸阳城内都是这样?”
小二抬眼朝着薛青所指,看到了一名年约三旬的道士,旋而摇头讽笑道,“客官啊,如今这朝廷连自家庭院都故不得,哪还顾得上什么道士啊,这咸阳城都几年没见过唐兵了,日间来往的都是梁王的兵马,道士下山来饮酒吃肉又有什么稀奇的?”
“饮酒吃肉?”薛青猛一回头,这才发现那道士桌前摆满鱼肉,竟无半点斋菜,且单单是喝空的酒壶,便有整整六只。
“这…这是哪家的道士?”薛青眉头大皱。
“客观您有所不知,自从道家被朝廷打压以来,咱这县上就很久没出过道士踪影了,不过约莫十年前,咱这太乙山上兴起座道观,而后便经常有道士下山帮咱老百姓做法除妖。”小二道。
“可…可这道士如此喝酒吃肉,岂不犯戒?这山上的道士都这副德行吗?”道家在彼时分南北两派,北派道士重练养,然而酒能散气而肉能阻气,通常为道家禁忌;相比之下南派道士对此要求相对稀松,因为南派重符,练养次之。
“这倒不是,咱这山上的道爷们都是出家人,严禁酒
肉女色,不过也不知道有啥原因,只有这位道爷与众不同,而且山上的道长们似乎也管不住他的样子。”
薛青再打眼观瞧这位道士的样貌,见其两腮已是泛红,双瞳半眯,一脸怡然。
此刻虽是酩酊大醉,但却仍一副鹤骨仙风的模样,长发及臀,飘渺若仙。
“咯!~~”道士一声饱嗝,单掌撑桌而起,小二上前搀扶,前者一笑,将银两递了过去,此间竟是有意地朝薛青这边看了一眼,憨笑点头,好似打招呼,又好似感谢一般。
薛青咬着馒头,不明所以,只得微微颔首以表回礼,再看这道士,虽是脚步蹒跚,却是步步沉稳,旁人看去皆以为其随时可能跌倒,不过在练家子眼中,一眼便知其仍有余力。
薛青身旁的店小二摇头不解,感慨道,“咱这自家陈酿,常人一壶足以,两壶罕有人能保神智清醒,这道爷竟一连六壶,真是不敢相信啊。”
薛青心道,“薛大哥说过北派道家素养内气,其内功修为必定不俗,几壶烈酒又怎能醉得了他?”
薛青转首朝小二道,“小二,再去帮我打包点干粮,赶路用。”
“好咧,不知客观您可否…”小二说到这满面堆笑,伸手三指揉捏,意指银两。
薛青伸手腰间,霍地瞳孔一张,竟是不见了钱袋!
小二杵于一旁,见对方迟迟没拿出银两,眉头忽地闪过一阵阴霾,“客官,您该不会是…”
正当薛青不知所措时,刚刚那位帮道士结账的小二拿着一个小包袱和一壶酒上前道,“客官,这是您的酒和糕点,您路上慢用咧!”
初时的店小二和薛青都是一愣,薛青讶道,“我…没有点这些啊。”
后来的店小二笑道,“怎么了您呢,这是您那位道家朋友刚刚给你点的啊,银两都付完了。”
初时的店小二赶忙赔笑打哈哈道,“哎呀,客官您拿咱开心了,我刚才还以为…哈哈,哈哈!~”
薛青回想刚刚与那道士对视时的情景,忽觉那道人手中钱袋似曾相识…“…混账!出家人不但喝酒吃肉,竟还做此行窃之举!”
薛青握了握手中长剑,起身就要走,身后小二道,“客观,您的酒和糕点,这可都是本店最有名的咧。”
薛青回首观瞧,心说不拿白不拿,这是那牛鼻子用我的钱买的。
“小二哥,那太乙山如何去得?”薛青问道。
“太乙山啊,要说东边入山口在蓝田,咱陈仓县要属西口最近,你出门寻得标有‘三清教’的石碑就是了。”
“多谢了…”薛青夺门而出,脑中忽地升起疑惑,“三清教?这不是我此行目的地么?难不成那喝酒吃肉的道士是……”
薛青健步如飞,疾驰而去。
即刻功夫过去,薛青已行至山脚,其一旁立有一巨大石碑,上标有“三清教”三字。
薛青才走几步,忽见山路旁立有一人,其面目绯红,酒气熏天,不是那酒肉的道士又是
何人?
“呵呵,小子,你上这来干嘛,这观里的规矩可是很严的,你年纪轻轻是有何事想不开要出家呢?”酒肉.道士朝薛青笑道。
薛青本想兴师问罪,但奈何此番有事求于三清教,而这道士多半又是道观中人,其不愿节外生枝,便耐下性子道,“道长食酒吃肉,虽有违清规,但与世人无故,可你窃人财物,是不是便太说不过去了?”
“财物?”道士因酒醉而浑身瘫软,于是干脆找了个石台坐了下来,拿出钱袋在手上把玩道,“你指这个?”
薛青看到道士手中钱袋,那不正是自己的吗,其压着怒气道,“还请道兄把钱袋还来,在下可既往不咎。”
“哈哈!~~”道士举起手中酒壶,痛喝狂饮,随即笑道,“钱财遮人眼,世俗蒙人心,与其让这财物祸害他人,贫道宁可亲受其害,以助世人。”
“一派胡言!”薛青不愿再做纠缠,“在下今日上山有事要见平阳真人,告辞了。”说罢,薛青便抬脚上山。
“你要见他?”道士眉头一皱道,“你找他做什么?”
薛青心生厌恶,不愿多言,只道,“我家将军要请平阳真人出山。”
“哦?他走?”道士忽地仰面饮酒狂笑道,“哈哈,平日里婆婆妈妈,如今更是断贫道财路,你走了才好!”
薛青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想懂,径直上山,待走到道士身旁后,后者突然拾起树枝,横在薛青面前道,“慢着。”
薛青眉头大皱道,“还有什么事?”
道士把酒壶壶嘴朝下晃了几晃道,“酒喝完了,把你手里的酒和点心放下。”
薛青瞳孔怒张,握剑之手不住颤抖,非是他舍不得这糕点美酒,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
“啪!~”道士把手中钱袋扔在地上道,“贫道一路至此也有点饿了,你去县里那家卖鸭脖最出名的店给贫道买一吊钱的鸭脖,再去东头一家酒商那买三壶女儿红,嗯…北边那家卖花生的店也不错,你脚步麻利点,赶在晚饭之前给贫道送来,那会儿我也差不多把这点糕点用完了,也省得贫道亲自走动,到时贫道再放你上山。”
“薛大哥教导,大丈夫凡事忍让于先,倘若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薛青闭眼回想,而后瞳孔一张,剑锋出鞘,几招过后将道士迫退道,“在下一心上山,不想招惹是非,还望道兄把路让开!!”
道士几个踉跄落地,立足稍稳后道,“小子剑法不错嘛。”
“啪!”由于刚刚薛青丢下手中酒壶,此时酒壶已摔碎在地。
“哎呀呀!~可惜,可惜了啊!”道士双眼眯起,周身无端升起蒸汽。
“这是…”薛青皱起眉头,“道家的内功心法?”
只是须臾功夫,道士再张开眼,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朝着薛青笑道,“这下子你打碎了酒壶,若再不赶快去买回来的话,贫道是不会放你上山的。”语毕将手中树枝一抖,指点薛青。
第二十七章:酒肉.道人(二)
“臭道士!”薛青毕竟年少气盛,加之道士有意刁难,其挥起手中长剑逼向后者。
薛青长剑锋利,十招过后,本想让道士知难而退,可道士却应对自如,以拇指粗细的树枝屡打薛青剑背,偏其剑路。
“呵呵,相击于前,上斩颈项,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道士应对之余,还可点出薛青剑中缺陷,其道行可见一斑。
薛青闻言再不留手,使出浑身解数。
“呵呵,小子,只有这点程度是不足以上山的。”说罢,道士转守为攻,树枝贴紧薛青剑身,如影随形,后者无法摆脱,只觉一股纯正平和的力道附在了自己的剑身上。
二人的长剑树枝缠斗在一起,随着道士一声大笑,单手上扬,薛青手中长剑应声脱手而出,跌落一旁。
“哈哈!~~”道士自始至终也只用了右手与其纠缠,其左手此刻举起手中酒壶,递到嘴旁,“嗯?对了没酒了,小子…”
“你还不快去买?”
“可…可恨,”薛青怒目盯着道士道,“道兄道行高深,剑法卓绝,薛青自认不及,不过在下身有重任,还请道兄莫再刁难。”
“你小子的记性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没喝就醉了,不是告诉你,把道爷的吃喝买齐了,就放你入山的吗。”
薛青怒火中烧,拾起地上长剑与道士再战,这么一来二去,薛青皆以剑落而败告终,如此循环往复,已过去了数个时辰。
薛青此时身心疲惫,身上虽无创伤,但也被道士的树枝打得青青紫紫,薛青爬起攥住剑柄,心道,“薛大哥曾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俯仰天地之间,凡事不可轻言放弃,但…”
如今已至傍晚,看着手握树枝悠然自在的道士,薛青心头苦涩,“奇耻大辱,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绝不能因一己之气误了大事。”
薛青收剑入鞘,回身捡起钱袋,不顾道士稍显错愕的眼神,径自离开了。
道士看着薛青离开的背影,寻了块石阶,又坐了下去,霍地开怀而笑道,“呵呵,好小子,这么年轻便有此等胸怀,难得,难得啊。”
其实道人以前也经常“请”山上其他的小道士帮他跑腿,去镇上买肉买酒,只不过平阳真人开设道观,道规极严,道士们不敢造次,所以久而久之,便也没人敢再做此差事,使得道人不得不走数里山路下山“自食其力”。
半个时辰过后,道士在山腰上看到薛青提着酒肉小菜上了山来,置于道士身前,“希望道兄遵守承诺。”
道士食指大开,打开包中酒肉大笑道,“哈哈,舒展完了筋骨,今天要多吃点啊。”
见道士开动,薛青抬脚上山。
“慢着,你干嘛去?”道士疑道。
“上山。”薛青攥拳青筋暴跳。
“哈哈,上山也不急于一时,山路很长,也得吃饱了才走得动啊,来,跟贫道同吃同饮!”道士一指身前石台,示意其坐下。
薛青抚了抚肚子,也觉这一下午的搏斗,着实使得腹中空无
一物,再看看道士,也不觉得他那般惹人厌烦,便坐在其身前,开口吃了起来。
“小子你的剑法不错,但有些华而不实。”
“什么意思?”薛青放下手中酒壶,皱眉道。
“哈!~”道士撇下鸭脖,猛喝口酒而后道,“剑法是好剑法,不过用剑的人不行。”
薛青放下手中羊排,皱眉盯着道士,待其后文。
“与寻常人过招,你的剑招花样或可威慑对手,但若遇到了真正高手,”道士拿着手中酒壶指点薛青,“你连剑都握不稳。”
薛青一窒,回想方才眼前这个道士一次次地将自己手中长剑打落,又忆起前些时日与赤面方士一次对掌,不禁道,“在下内功修为有限…”
“呵呵,你们这群当兵的人呐,”道士口中塞满酒肉,吐字有些模糊道,“整日跟着你们的将军打打杀杀,马上来轿上去,打打杀杀只看得到刀光剑影,却顾不得内家修为,就好比纸糊的老虎,哈哈!~~”
道士言语带刺,薛青虽是心中不悦,却是无从反驳,盯着道士忿忿道,“哼,谁说军家没有高手,若是我家将军来了,你难在他手下走出十个回合。”
“哈哈~小子又出诳语了,你们阵前骂阵是不是也都这样说啊?”道士笑道。
“哼。”薛青冷哼一声不愿多言,只想快些吃饱,上山寻人。
“小子,今天跟贫道打架的时候,觉得我的剑法如何?”道士撕扯着手中羊腱道。
薛青听罢,回想着早些时候道士的剑法,“道兄剑法招式平淡,力道柔和却是巧劲极佳,还有就是…”
薛青总觉得还有些什么特殊的地方,却是不知如何形容。
“身法。”
听罢道士提点,薛青瞳孔一张,当即豁然,“道兄身随剑走,步法奇特,连抢在下身位,才屡屡可得先机!”
道士点点头,拿着手中羊腱点指道,“你既知道,为何屡屡犯同样的错,破不得这几招几式?”
“这……”薛青一时语塞。
道士起身拿起一旁树枝,“你用今日我的剑法,贫道破给你看。”
薛青本就是用剑好手,今日被道士用相同剑法屡屡挫败,却寻不得破解之法,一时间好奇心大盛,暂不顾上山要事,拿起手中长剑上前道,“指教了。”
二人打在一处,薛青奇心大盛,竟是欲罢不能,一次次落剑,却每每都能从中悟得新意,这一切磋,竟是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道士躺在石板之上小憩,山下远处,一人影疾步而来,道士瞧见了,揉了揉惺忪双眼,坐起身哈哈大笑,“哈哈,小子好腿脚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者正是薛青,手中捧着三壶陈酿,一只烧鸡,一屉包子,包裹中还有几样小菜和糕点。
“道兄,今日在下务必要上这太乙山,耽误不得了。”薛青看着道士的瞳孔,全无了昨日的厌烦。
“呵呵,又没说不放你上山,昨日切磋忘了时辰,山路崎岖,深夜登山太过危险,现
在你跟贫道吃罢早饭,体力充足的上这山不是挺好吗。”道士的胃口着实让人匪夷所思,罕有人一大清早便有如此好的胃口,可大口吃肉喝酒。
薛青踌躇了会儿,还是坐了下来,与前者同吃同饮。
不似昨日,今日这顿饭道士异常安静,可薛青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因为他通过昨晚的比划之后,更觉眼前这道士功力深不见底,若是他执意刁难自己,这太乙山,他是无论如何也上不去的,他甚至在心里把昨夜所说的那句道士难在薛韧手下走出十个回合的话都暗暗收了回去。
待到石台上空无一物后,薛青起身,拱手告辞道,“道兄,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薛青抬起步子从道士身旁走过,一步一沉,仿有千斤附履。
“喂小子。”闻言薛青心头一沉,脸色变惨,只得回首询问何事。
“你悟性不错,是块材料,又会买酒买肉,来回也不耽搁时间,若是没死在沙场上,他日有空再来找贫道喝酒啊。”
听罢道士说话,薛青这才放宽心道,“他日江湖相见,必当把酒言欢,今日就此别过了!”
语毕,薛青一溜烟似的飞奔上山,也不知他是因心头焦虑怕误事,还是担心这道人一会儿肚囊无食反悔再行刁难。
道士饮着壶中酒,摇头浅笑道,“江湖?浆糊。”
仰望苍穹,遂吟道,“江湖小,浮生远,仰剑芸芸南柯梦,杯中酒,尘世乱,凭笑淡淡了烦忧。”
“树欲静,风不止,了一生难却贪嗔喜恶怒;斩丝连,终难弃,三生世沉迷悲欢哀怨妒。”
“凡人?烦人。”
道士两腮通红,回首看着薛青离开的山路,嗤鼻道,“一个凡夫俗子便有这么多烦恼,这天下,会是怎样的一个大麻烦?哼,竟还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真是麻烦,贫道还是喝酒吧。”道人步履蹒跚,一步一晃,一步一饮,自言自语道,“那小子要是请不走平阳,贫道下顿没了着落可该如何是好啊?哎,麻烦,麻烦啊~!还是无为逍遥的好啊!~~”
“朝赋清风晚赋弦,云山千叠一线天
长歌笑饮江湖酒,御风御剑傲人间”
道士的身影消失于山脚。
一路行来,太乙山秀色怡人,可谓冠绝天下,单说这地势,太乙山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盛唐诗人李白曾赋诗说,“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太乙山西起秦岭,东至蓝田。
《左传》称太乙山为“九州之险”,《史记》说秦岭是“天下之阻”。
如此地道天险,若是游山玩水,绝对是一处绝佳选择,然而,此刻薛青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一心求见平阳真人,是其此刻心头全部念想。
“三清教…”薛青看到道观门上标牌,两侧各立一名小道童,当即上前施礼道,“两位道长,在下姓薛名青,有要事求见贵道观平阳真人。”
第二十八章:酒肉.道人(三)
“你要见掌门师祖?”两个小道童面面相觑,都没什么主意,而后其中一人道,“施主请留步,待我去问问我家师傅。”
一小道童跑回道观,薛青立于门外,闲暇之余环看道观,心头不住颔首赞许,“这三清教建于此等宝地之上,日后必定可名震一方,当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若不是有志追随薛大哥,连我都想来此修行。”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道童颠颠地跑了出来,其身后跟着位年约二十五岁的道士,其打量了几眼薛青,随后道,“施主,掌门他潜心修道,罕染世俗,不知施主你有何要事?”
薛青闻言,将从涿州城带出的那封任天啸亲笔信拿了出来递给此道士,“道长,请把这封信交于真人手上,待其过目之后,自会见在下。”
后来的这位道士眉头微皱,接过信来,见其上没有署名,便只得道,“施主请稍等片刻,贫道去去就来。”
“有劳了。”薛青回礼。
道士拿着信穿过几座庭院,最后在一座后山花园内停住,其面对假山在草木之间寻得一旋钮机关,用力转动之后,听得“轰轰”响声,不一会儿假山当中石壁打开一门,道士入其门,转了几转后,面前出现一个双腿盘膝打坐的人影。
“师傅,门外来一人自称薛青,说有要事找您,要您过目这封信。”道士把信递了过去,只觉那人影双眸缓缓张开,竟是有诡异的暗红色,这双奇眸在打开信后,猛一张开,随即沉思半晌,而后道,“带此人去正厅见我。”
道士一愣,心道平时师傅都在潜心修炼,很少出关,世俗之人前来祭拜,也很难见得其庐山真面目,这个风尘仆仆的异地人,究竟找师傅什么事呢?
薛青由道童引入道观正厅,正座两旁立有数名弟子,观其年纪都还很轻,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几岁。
不一会刚刚替自己捎信的道士跟着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系有蓝色丝绦的男子由侧门而来,那身着黑色道袍的男子径直走上正座,端坐下来,观其模样鹤骨仙风,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瞳有神,面色红润,五官分明,长发及背,色泽光鲜,可竟有几分非黑的杂色,打眼一瞧,这个道士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该道士开口语出声音洪亮圆润,“你是薛将军派来的?”
此言一出,正厅中的人皆是一怔,心头忖道,“将军?朝廷的人来找师傅作甚?”
“是!”薛青答道,“想必道长便是平阳真人了?”
“真人?不敢当,贫道道号平阳子,”道人果然就是薛青所找之人,其继续道,“你家将军派你来请我去雁门帮他御敌一事贫道已知晓…”
话说至此,周遭道士脸色骤变。
“可是我们这些出家修道之人,远离尘世,一心修道,贫道若是跟你去了,只怕有违清规戒律啊。”平阳子故作愁态。
薛青眉头一皱,心头忖道,“薛大哥的那个义弟道长不是书信于他了吗?难道信中写得不够明白?”
不待薛青作答,一旁出来一位道士,年纪与平阳子相仿,却拱手尊称平阳子为师道,“师傅,这唐朝廷兴佛灭道,宣宗年间拆我道观千余座,如今遭此天谴,唐
亡已是时间问题,凭什么还要请您下山这浑水?”
平阳子另一手旁又出一人,拱手道,“师傅,您难道忘了,当年纯阳祖师天下度人,却偏偏赶上他唐廷大举损灭道观,中原不允道士出没,最后不得已隐居昆仑山,郁郁仙归的啊!”
薛青听得心头着急,只差抓耳挠腮了,情急之下两步上前猛地跪倒在地,“平阳真人,在下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也没读过什么书,对当年朝廷与道家的渊源也不甚明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将军此番所作所为皆为黎民百姓,乃正义之师,我家将军天纵英才,不忍这锦绣河山落入他番邦之手,如今寡不敌众,才号召天下义士前去雁门助阵,今存亡之秋,还请真人能放下介怀,以天下黎民为重啊!”
“哼,”起初说话的道士听了,上前哼声道,“如今中原藩镇割据,早已乱成一团,现在不过是又多了一伙人罢了,这世道还能乱到哪去?你唐廷毁我道观,便是再乱,于我道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三师弟此言差矣,”那位帮薛青捎信的道士此刻上前站在大厅当前道,“老子曾说过,‘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其摆手继而道,“世间万事万物,我等不可一概而论,何况唐宣宗早已驾鹤西归,死者为大,我等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几位道士正欲反驳,平阳子单手轻摇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朝着刚刚说话那位道士点点头,“如尹修所说,我等出家之人清心寡欲,世俗名利尚不沉迷,又怎可执意于这嗔怒哀怨之上呢?”
众弟子闻言,皆低头称,“师傅教诲的是。”
平阳子点点头,伸手示意薛青起身而后问道,“贫道虽不明打仗之理,但也可看出如今你们将军号召江湖义士前去相助,必已是无法之法,不知其他门派,如今都作何回应呢?”
薛青见状心头欢喜,赶忙道,“在下虽不是很清楚,但大概知道苏州的慕容府,泗水的金刀帮,淝水的麒麟山庄,林峰山的药王山庄,巴山的了情谷都会派人来…”
“了情谷?”平阳子挑眉道,“那女人竟会插手这世俗之事?”
薛青搔头道,“是的,我家将军当年曾对其有恩,不止是她,淮南的掌剑门也会派人来。”
薛青所提皆是如今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他们都肯前来,武林中其余杂七杂八的门派便不用提了。
平阳子突然扬起嘴角笑道,“远在淮南的掌剑门都赶过去了,距雁门咫尺的五台山,就没有驱除鞑虏,保卫河山的意思吗?”
薛青一窒,不知如何作答。
这五台山坐落河东,临近塞北边界,其上寺庙无数,僧人众多,可是佛家不论南北,皆严禁杀生,吃斋念佛不沾油腥,更不用说伤人性命了。
那个被尹修称作三师弟的道士皱眉道,“师傅说得不错,这百年间佛教盛行,同为出家人,若我师傅下山的话,他佛家更理当出力才是。”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尹修道,“‘老子’早有此言,修道之人,理应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该与他人相作比较,因他人行而行,他人止
便止。”
“说得不错,”平阳子看着尹修满意地点点头。
这可让那个三师弟尴尬难堪到了极点,他不明了,他可是按照平阳子的话往下说的,怎又落得个被人教训的份?
“…师傅,”这时闪出一名道士,其盯着平阳子道,“师傅若是当真要下山,可否容徒儿请教这位兄台几个问题,也好使弟子安心。”
平阳子闭目不语。
此人回首盯着薛青道,“贫道王中天,请问阁下,在此番唐军中所任何职。”
薛青拱手道,“在下并无官衔,是大将军薛英纵麾下薛家军的长剑教头。”
“哦?”道士眼神一变道,“兄台刚刚将你们那位唐将说得如此神勇,想必阁下在其麾下必定也得到其真传了吧?”
薛青闻其语锋不对,瞳孔一缩道,“在下不才,只习得一招半式。”
“二师弟,你这是…”尹修隐隐觉察出了不对,但观眼平阳子似乎又没有制止之意,便只得驻足一旁,看着事态往下发展。
“若是此番唐军当真为英豪之师,师傅下山也算造福世人,我等也省去担心,但若是草包领军,师傅此番下山也着实没了意义,”说着这道士竟拔出佩剑点指薛青道,“还请阁下证明,以了却我等心病。”
语毕道士抢身出剑,薛青瞥眼平阳子,后者仍是闭目不语,情急之下薛青也只好拔出长剑,几个翻身出了正厅,来到庭院,屋内道士有的跟了出来,也有的留在正厅当中向外驻足观瞧。
几招下来,薛青便被压制,其心头不禁苦道,“道家修为注重养气,这内家心法果然厉害,我与他的内功修为差得太多了。”
气与蛮力不同,若是在战场上,便是百公斤的壮士薛青也不会认为自己挥剑的力道会逊色多少,不过此时与这道士切磋,每次剑锋相交都觉得剑柄有离手而去的风险。
尹修在一旁喃喃道,“二师弟平日用功远胜其余弟子,师傅的平阳剑法其领悟得最快,至于内功养气,他平日里除了吃饭练剑几乎都在打坐,连夜里睡觉都冥想入眠,照这样看来,怕是这薛青公子难在师弟手下走出十招啊。”
果不其然,薛青被打得连连败退,其自己心里也焦虑非常,“我输了不要紧,但是这事关薛大哥的名誉,我绝对不能…咦?”
薛青眉头微扬,竟是瞧出了破绽,当即足下生风,连连迫退对手数个身位,而后长剑一扫,竟是击退了这姓王的道士。
场中道士皆狐疑不解,王中天也是眉头大皱,全然没人注意到此刻正厅中的平阳子已缓缓张开双眼,看着庭院的比试摇头苦笑,自言道,“你这没心没肺的死酒鬼,竟是算计到了我的头上。”
在道观里的人都在好奇这唐将的实力时,平阳子已悄然离开,到了一处没人知晓的地方,面朝石墙,竟是双膝着地跪了下去,双唇不断开合,好似在说些什么。
身为一教之主的平阳子,那石墙后有着什么样的事物,着实引人好奇。
不过另一旁薛青与王中天的比试是何结果,也有待揭晓。
而彼时雁门城上,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什么。
第二十九章:雁门失守(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恍惚间已至五月,这月余来中原依旧紊乱,诸侯消息不断,然而百姓茶余饭后闲聊最多的,当属一事:
雁门失守。
四月中旬,契丹军粮草就位,雁门守将薛英纵虽得众武林好手前来助阵,但无奈兵力相差悬殊,契丹军出军五万,雁门手到擒来,几乎无受任何阻力,而后乘胜追击,一口气接连攻下雁门,宁武,偏头这中原仰仗抵御塞北的外三关。
此时以薛韧为首的一干唐军已撤至窟野河水畔,麟州城。
中原百姓人心惶惶,自古塞北游牧民族,尤以匈奴为首,时常杀入中原烧杀掳掠,给中土人士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
然而常言道几家欢喜几家愁,眼看三关已破,契丹大军长驱直入,但各藩镇仍稳坐钓鱼船,不见动静。
当下时局,除了唐廷最后坚守的麟州城外,契丹军入中原第二条路线便是这河东势力的战略要道,岐沟关。
太原内某处庭院,届时风轻云淡,周遭花草繁茂,更有琴音飘荡,恬静淡雅,仿若人间仙境,与外界时局截然相反。
曲音渐淡,琴弦复原。
“呼~~莫老师,您觉得晚生这曲‘塞外晚风’,如何?”今日李存勖一袭紫衣,英气格外逼人,更有几分华贵雍容。
琴童依旧站在莫离身旁,后者捋着自己的三寸胡须,答非所问道,“想必李公子近来有心事。”
李存勖单眉一挑道,“莫老师何以见得?”
莫离浅笑,“公子这曲‘塞外晚风’,曲风平和,趋于瑶琴精髓,但内里却略隐含阴郁,慨叹惆怅。”
李存勖怔怔地看着莫离,随后起身拱手躬身道,“莫老师当真音律通神,晚生佩服佩服。”
莫离闻言低头抚着自己身前的瑶琴,“李公子乃做大事之人,天下之事,老夫不愿过问,不过老夫有一言相告,凡事要有宽宏之量,莫要执念过重。”
李存勖心头默念一遍,随后再次躬身施礼道,“存勖受教了,迫于公务,今日晚生就先告辞了。”
莫离点点头,摆弄着自己身前瑶琴,不再言语。
在李存勖由庭院回府的路上,他不断重复思索着莫老的话,“凡事要有宽宏之量,莫要执念过重……”
“难不成…”李存勖眉头紧蹙,“我当真妒忌薛大哥英才?”
晋王府上,李克用怀中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修碣,爱不释手,如珍如宝,喜爱非常。
“儿臣参见父王。”李存勖上前施礼。
“呦,存勖你回来了,看你弟弟这眉毛又重了,浓眉大眼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儿。”李克用这当代枭雄,见遍了天下奇闻趣事,坐拥一方江山,可这些给他带来的乐趣都远不及眼前这几个月的婴孩。
“父王,”李存勖顿了下道,“如今三关已破,可朱老贼迟迟未有动作,儿臣担心他一早便察觉出了我等的计策,故而放弃弑君夺权的好机会”
李克用摆了摆手道
,“无妨,只要他耶律阿保机攻破麟州,届时我二人合力除了他刘仁恭,暂将燕云诸州给他栖身,比耐性,他朱老儿一定会输的。”
“可是…”李存勖忧道,“儿臣总觉得这雁门一战,打得十分古怪。”
“哦?”听了这话,李克用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婴孩放在床上,往日与朱温大战,自己这骄子总能嗅出战场变化,就好像其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所以这回李克用也严肃道,“说来听听。”
“年前薛韧将军修书一封,说是不忍那两万新兵枉死沙场,凭填杀祸,降其军士,但又想借此对外宣称其兵多将广足有两万之众,所以想请父王您能在河东放行由郑老将军率领的这新宿卫军,后来父王你放行于他,但又恐是示敌以弱,使敌掉以轻心的计谋,于是仍以两万兵力相告于他契丹一众,以保其全力以赴,经儿臣此次北上一行,也的确证实了他麾下兵少这一事实,然而…”李存勖思索了下道,“他却能以这杂军败下契丹两万精锐,如今又召集了一大票武林高手,儿臣实在是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克用来回踱步,而后笑道,“儿啊,你想得太多了,虽然兵家切忌大意轻敌,但古人也说过莫要恁地妄自菲薄,倘若是换个时局,父王我也会对这位小友十二分谨慎,但如今衡量各自实力,朝廷根本拿不出足以让本王小心谨慎的本钱,就算我这小友以前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但这行军打仗乃万人之事,不是说他多了百十个高手就可扭转乾坤的,素来江湖沙场两不相犯,薛小子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图若很多麻烦,而且契丹军如今已攻破三关,只待下一次出师破了麟州,父王征讨他朱老儿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可是父王,麟州城堡坚定,地形高峻,乃是天设之险,可守而不可攻,作为防御更胜雁门,而且北连契丹,西接西域,东临渤海女真,乃是军家要道,若是契丹军占了那儿,日后恐留祸患呐!”
薛韧当日在雁门之上对李存勖说的话至今还历历在目,“李公子,令尊借番邦之力,或可破眼前强敌,但只怕会给日后树立更麻烦的对手,还请转告晋王,务必权衡得失,三思而行。”
“他敢!”李克用沉声道,“麟州虽是要道,但契丹军尚无此等胃口能吞得下这样大块的肥肉,他们此番能得燕云已是造化!!”
李存勖似还要说什么,但被李克用打断道,“好了存勖,你书信一封,飞鸽传书到契丹军中,嘱其攻下麟州城后,火速商讨讨伐卢龙一事。”
李存勖顿了顿道,“是。”
显然李克用早已把这麟州视作囊中之物,全然没做失败的打算。
古来多少征战事,以少胜多不胜枚举。
可是在李克用看来,这以少胜多在当下时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当年官渡之战,曹操兵力尚不及袁绍大军零头,却取得最终胜利,奠定基业,但那时的曹军刚刚消灭公孙瓒,其手下士卒士气正锐,又有当时的第一谋士奉孝谏言,而袁绍不听忠言,反囚
禁军师田丰于牢中,可谓愚蠢。
然而唐军没有精锐,且士气低落,耶律阿保机相较袁绍,又更是精明之极。
赤壁一战,周公瑾借东风大败曹军八十万精锐。
然而唐军没有东风可借。
当年霸王项羽于巨鹿背水一战,生擒秦军二十万
薛韧是霸王吗?他有这般能耐么?他手下有范增那般的高人么?
李克用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此番战役薛韧可再开以少胜多的战例。
然而于第二天辰时,雁门之内耶律阿保机收到了河东寄来的密函,却只是一目十行浏览一遍,旋即便撇到一旁自言道,“卢龙?本首领可是尚未及此啊。”
耶律阿保机推开门,踱步出屋,门外场面竟是颇为狼藉。
耶律阿保机拉过一旁手下询问,“唐军遗留下来的粮食,处理得怎样了?”
“回首领,今日早些时候已全部烧毁。”
“嗯,”耶律阿保机点点头继而道,“将士们的病,大夫怎么说?”
“回…回首领,这属下不清楚。”
“…下去吧,”耶律阿保机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而后自顾自地喃喃道,“哼,可恨的唐军,竟使这种把戏!”
又入一门,耶律阿保机寻得赤面祭祀,上前询道,“长老,如今这疾疫控制得如何?”
赤面道人面色微显惨淡,拱手回道,“回首领,染上疾病的将士已被隔离诊疗,而中毒过深难以救治的兵士,为防其成为疾病扩散根元,皆已赐药牺牲,掩埋土下,幸好我军发现得早,否则…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耶律阿保机眉头闪过一阵阴霾,猛一拍桌怒道,“下三滥的把戏,竟将粮草染毒!”
赤面祭祀上前道,“首领,若是寻常染毒尚还容易,不过老夫不解的是,这疾疫是如何置于粮草之中的呢?”
耶律阿保机冷哼道,“将患有疾疫病人的血注入肉食之中,昨日本首领巡视一圈,发现当年我在中原见过的这些疾病竟是都被他们用上了,麻风病,痢疾,瘟疫,当真是难为他了,竟寻得这般多的花样。”
按常理来说,契丹军并不缺粮短草,然而行军打仗,将士胃口如无底之洞,又有常言道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料不肥,士卒的一时贪念,食了唐军遗留下的粮草,酿成祸端。
祭司道,“首领,这些疾病多为我契丹无有,以至将士免疫力极弱,加之如今攻克雁门入了中原,将士们尚难适应此处水土气候,恐怕我等要花些时日在此了。”
耶律阿保机双眸紧锁,半晌后才睁眼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那么长老,若是由您来施法解决这场疾疫,要多久呢?”
“回首领,若是由老夫制药施法,本无需多久,奈何此番将士中毒受疫五花八门,老夫逐样而治,着实是要花些时日的。”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道,“那有劳长老了,我军便在此稍作停留,待免除后患之忧,再行商议麟州一事。”
第三十章:雁门失守(二)
一旁有一将领上前道,“将军,如今我等连破三关,士气正锐,若是停留于此,属下恐有变故啊。”
耶律阿保机摆摆手道,“我军粮草充足,不怕时限拖长,这几十万精锐乃是我契丹未来二十年内的中坚力量,不可再无端牺牲将士性命,传我口谕,暂不出兵,全军在此修生养息,攻克疾疫。”
“是!”一旁众将士应道。
果然,契丹这二十万精锐,为的不只是入中原夺燕云诸州那么简单,耶律阿保机野心之大,可见一斑。
当日黄昏过后,再看麟州城内,唐军毫无败将之相,气氛竟是一片怡然。
“探子刚刚来报,那契丹贼人们如今看来好像暂不打算攻城了。”王矩道。
“哈哈!~~薛老弟你的空城计策又应验了,他们当真以为咱们节节败退,无暇顾及粮草,想起他们缴获粮草后大吃大喝的样子老子就想笑啊。”吕猛一旁自酌自饮,狂笑而语。
薛韧摆摆手,看向一旁一位身着墨绿色长袍,满面胡茬,年约五旬的长者道,“这次全仰仗端木先生巧施妙法,和各位豪杰的鼎力相助,薛某这一缓敌之计才可奏效。”
原来在雁门城破之前,薛韧早已命人将伤患转移麟州,又于麟州城内存储足够粮草,将其余的粮草染毒存于三关,撤离时又故作慌乱之状,佯装丢盔卸甲,实则是有意相送。
“哪里,薛小兄弟客气了,而且此番施展毒术的也并非在下,而是这小妮子…”被薛韧称作端木先生的男子指向一旁一袭碧绿衣衫的女童道,“此番三关疾疫,乃是她的杰作。”
薛韧一干人闻言望去,打量女童,轻眉大眼,樱桃小口,鼻梁高挺,略带婴儿肥的面颊使得其稚气之浓可见一斑,是个五官精致的美人胚子,日后长大必然不得了。
“端木先生,这…这孩子…?”薛韧凝眉不解。
“哈哈!~”绿衫长者笑道,“这是我们庄主的外孙女,今年已经六岁了,鳄儿,跟薛叔叔打招呼。”
小女孩眉开眼笑,两只大眼睛眯成两条缝,朝着薛韧开心道,“薛叔叔好。”
“呃…呵呵,你好…”薛韧嘴上应声,却是心中打鼓,“六岁,便是端木庄主看其天资聪颖,想让其出来开阔下眼界,也未免太早了点吧,还有他怎么随的母姓?”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中唯一的孩童身上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随之响起。
“哼,原来是那个婆娘的女儿,怪不得我看了她总觉得似曾相识,”酒桌上有一四旬壮汉,腰佩一把半月大刀,此刻放下手中酒杯闷声道,“你们药王山庄也算毒到家了,六岁的孩童便可给几十万大军造成疾疫,日后长大了只怕更胜他‘瘴’婆娘。”
端木长者闻言大皱眉头,瞥眼过去,冷笑道,“阁下想必是金刀帮的人,这般出言辱在下那侄女,不知所为何故?”
“哼,揣着明白装糊涂,”男子臂膀粗壮,撇下酒壶转首道,“在下金刀帮焚金堂堂主
马寻春,一年前我堂下弟子东游于齐鲁之地(山东),不甚遭一女子暗算,身中瘴气之毒,不但有二人毙命,更有我几名得意弟子武功根基受损,如今泯然众矣,这笔账我迟早要找你药王山庄算上一算!”
王矩将军见状,赶忙开解道,“马堂主,便是如此,你也不能就这样断言是何人所为啊,凡事要讲证据,说不定只是场误会。”
“误会?”马寻春眉头一挑道,“那几个弟子乃我马某生平得意,瘴气本为霸道剧毒,普天之下只有药王山庄懂得其修行之法,且不外传,又能有那般实力的,不是她毒瘴娘又是谁!?”
“喂!”一声清脆断喝,“不准你骂我娘,我娘那是美瘴娘!”
马寻春闻声下瞧,训斥者正是端木鳄儿,其此刻手舞足蹈小脸气得通红。
被一个六岁女童呵斥,马寻春不禁一愣。
“是啊,说不定是你太高估自己和你那几个徒弟,若当真是美瘴娘出手,岂会有什么泯然众矣,你老早就给他们收尸了。”这语出带刺的人是名三十几岁的男子,男子身旁有一用布包裹的长剑,颇为显眼。
“姓沈的,你这般说话是指我马某无能了?有本事你把那剑放下,咱二人各换兵器比划比划如何?”马寻春拍案而起,怒目而对。
“哦?”被称作姓沈的男子嘴角一扬单手握住剑鞘前伸道,“我以为金刀帮无所畏惧,想不到还是惧怕我掌剑门啊,哈哈!~~”
“放屁,沈万钧,谁怕你!”马寻春青筋暴起,举刀而去。
手握长剑男子拍案而起,毫无惧色。
“闹够了!”二者中间猛然间多出一人,其身长六尺有余,腰骨挺拔,体魄健朗,腮边有着青的胡子茬,模样也就二十几岁,绝不及而立之年,一双眼凌厉逼人。
场中两大名门高手一触即发,常人哪敢上前制止,可这凭空出现的人年纪不大,竟是一只手攥住马寻春大刀,另一只手按住沈万钧拔剑双手,两臂猛一发劲,两股内劲外溢而出,将两位高手各震退数步。
“慕容家的小子,你做什么?”马寻春怒道。
“……”沈万钧与常人相较,可谓体魄非凡,毕竟为习武之人,可是与马寻春这种壮汉相比,还是相去甚远,此刻两手发麻,不禁皱眉道,“莫不是你也想参上一脚?”
“我慕容章奉家父之命,来此助薛兄一臂之力,若是你等有何私怨,何不待战争完事之后再行私了?”自称慕容章的男子双手抱肩立于中央沉声道,“若是谁想在此搅局,我慕容家的人绝对乐于助薛兄解决麻烦。”
慕容章目光盯着前方,而其后身座位上猛地站起十数人,看来皆是他此番带来的手下。
观此情形,金刀帮和掌剑门各自所带的门徒也有不甘示弱者,起身示威。
江湖分歧不似军中犯忌,彼时的唐军将领门都很难开口训斥,连吕猛这般急性子的人,也没有言语,毕竟他身为朝廷中人,对这江湖人士之间的摩擦,还是
不甚明了的,连同王矩等人,也都只得将目光投向薛韧。
薛韧单手捂面,心头苦道,“这便是为何请武林人士插手战事为下下之策的原因啊。”
“好了各位,还请稍安勿躁,家师有话要说。”此间闪出一女子,模样二十挂五,相貌极佳,气质典雅更是清丽脱俗,不仅如此,其身后一干人竟都是女子。
众壮士见是女子,心下所想常言道好男不与女争,而且看到女子身后之人,都肃然起敬,不敢再言。
“咳咳~!”女子身后闪出一四旬妇人,应是其口中所指家师,其开口道,“当年薛将军集结义士,麒麟山庄庄主广发英雄帖,欲内讨贼除奸,外御番邦贼人,无奈诸侯作梗,付诸流水,如今麒麟山庄庄主不在,各家门主也都坐守各派,三清教平阳真人尚未至此,当属小女子辈分略高,便说两句了。”
众人闻言,有识得此人的,也有不晓得的,不过单是听她这几句话,也实在是过于谦逊了,听那年轻女子言下之意,此人理应辈分颇高,竟以小女子贬低自己,当真谦虚谨慎啊。
“廖…廖缘谷主客气了……”听其这么说话,马寻春、沈万钧都有些自惭形愧,了情谷虽是平日里行事低调,但其江湖作为无人质疑,这一谷谷主可有与各家领袖并驾齐驱之威望,如今对这些小辈说话如此左右顾盼,着实让场中人受宠难当。
薛韧此刻倒是去了愁意,心头放下心来,“这个女人还是如此不善言语,不过真想不到她一谷之主竟会长途赶来。”
“如今大敌当前,我等理应团结一心,岂能再生分歧?这麟州城有薛将军坐守,其威名也不需小女子再做多描述,江湖众人皆有恩怨是非,我等何不将江湖恩怨留给江湖,如今沙场,一心应敌呢?”廖缘道。
“说的就是吗,你们这帮人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啊?要是想算账来这干什么,我们不都是为了帮薛将军打仗才来的么。”廖缘身后那亮丽女子闪出指点众人批道。
“月娟,不得无礼!”廖缘瞪眼,不料后者只是轻轻吐舌翻了个白眼,转身之际朝薛韧望了一眼,嘴角带笑。
“是啊,”这时又多出一人,身着服饰怪异,红蓝相间,其上更是附有异兽图样,上前道,“便如廖缘谷主所说,我等本是来此帮忙助阵的,不要因个人私怨,而搅局误了大事才是啊。”
马寻春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身朝薛韧躬身施礼道,“薛小兄弟,今日马某莽撞了。”
“哪里哪里,马兄言重了。”
薛韧赶忙起身还礼。
“未免扰了大家雅兴,马某先带人回房休息,诸位请便。”语毕,薛韧有请其留步之心,但见其去意已决,也只得由他去了。
而就在此时,药王山庄的端木鹤突地瞳孔一张,疾转首朝下看向自己带来的女童讶道,“鳄儿,你…!”
端木鳄儿闻言仰面眯眼而笑,模样十分无邪天真,但端木鹤却是眼珠左转右转,似有何难言之隐。
第三十一章:雁门失守(三)
这一闹剧完了,薛韧和吕猛王矩等人也都是捏了一把汗。
晚宴用罢,各门派族人回到各自房中歇息
薛韧闲步于庭院之中,不禁苦道,“将江湖义士置于军队之中,两者截然迥异的管制,当真头痛啊。”
“薛兄。”薛韧身后有人喊道,其回首一瞧,乃是那自称为‘慕容家’的慕容章。
“慕容兄,”薛韧赶忙拱手抱拳,“刚刚幸得你出手阻止马寻春与沈万钧,着实帮了在下大忙。”
“唉~!”慕容章摆摆手道,“你知道我说话一向强硬,刚刚连我都差点被他们卷了进去,你就别提了,还好廖缘谷主及时说话,否则当真难以收场。”
“是啊。”薛韧沉沉地点点头。
“不过…”慕容章笑道,“了情谷此番可真是给足了薛兄你面子,连谷主都出马了,想当初麒麟山庄庄主广发英雄帖,各大豪门门主尽皆到场,唯有他了情谷只派弟子前来了事,幸得众人念及了情谷皆为女儿家,谷主廖缘又不愿沾染世俗,便没多做计较,怎么此番反倒被薛兄你请来了?看来你的面子比武林盟主还要大啊,哈哈!~”
“……”薛韧无奈地摇摇头,随后转口道,“慕容兄酒桌之前未与薛某多谈,如今有意找我,不会就是这等嘲弄闲事吧?”
“呃…”慕容章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小子啊,还是这般敏感,当初你择偶娶了那异族女子,成了江湖热议话题,虽然长孙姑娘多被冠以毒辣妖女之称,但在在下看来,其嫉恶如仇,敢恨敢爱,确不失为女中豪杰,与薛兄你也着实对了脾气。”
“谢了,回头我告诉她。”薛韧斜眼看着慕容章,颇有种如你再说,我便下逐客令的意思。
慕容章见了先是哈哈一笑,随后正经道,“薛兄,今日你也看出来了吧,这掌剑门和金刀帮近日来对彼此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
“嗯,”薛韧点点头道,“为了一点口舌之争,两边今日连你慕容章的帐都没买,着实有些奇怪。”
“何止是我,这二人都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如今被各族委派来此助阵,却当着你和一干江湖晚辈的面欲大打出手,这是多么失体统的事。”
“还有马寻春口口声声说美瘴娘年前加害他的徒弟,但据薛某当年行于江湖之时对端木
小姐的了解,其不是鲁莽之人,若当真是她,也必事出有因,而若不是她所为,那…只怕是这其中有人作梗啊。”薛韧凝眉道。
慕容章点点头朝薛韧意味深长地道,“薛兄,如今武林近况,你在饭桌上也只见一斑,我总觉得近来这江湖不甚太平,似有何种势力蠢蠢欲动一般。”
薛韧闻言无奈摇头道,“慕容兄,如今天下尚且如此紊乱,你告知薛某此事,对我来说也只不过如浑浊江水再添一舀罢了,在下也确实爱莫能助。”
“哼,你小子以为为何各门派会派这么多门下高手前来助你?”
薛韧闻言一怔,回首盯着前者待其后文。
慕容章站起身道,“麒麟山庄庄主觉察江湖欲有不太平的事要发生,却又因其坐在众矢之的的位置,高处不胜寒,难有隐秘动作,便极力号召各门派派出其门下得意弟子前来助你,待了却你此番劫难,日后要你帮他彻查此事,又由于我与你私交不错,才让我来此找你商谈的。”
“冯庄主…”薛韧喃喃道。
“好了,我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有劳了,慕容兄。”薛韧起身相送。
慕容章离开之际,回首偷瞄薛韧,不禁仰望明月苍天朗朗道,“你心系江湖,却为朝廷中人,你心有天下,却只得为衰唐将领,你我皆为将门之后,皆深知个中痛楚,既如此,何不放开形骸,嗤笑世人,逍遥江湖,儿女情长,岂不快哉?”
看着慕容章消失在夜色间的身影,薛韧竟是出了神,口中不住喃喃,眼神迷茫,持续了良久,良久…
“梁上君子,请下来说话。”薛韧忽道。
“咯咯~~”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过夜空,柳树上闪出一娇柔身影,“薛将军错了,首先这是树上,其次我是女子,不是什么君子。”
借着暗暗月光,隐约可看出其正是被廖缘谷主称为月娟的女子,此刻昏暗夜晚,那绝美的面上更给人恍惚之美,引人入胜。
“月下婵娟,柳姑娘也当真人如其名了。”薛韧坐在地上,仰视前者,仿若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怎么,后悔了?”柳月娟调侃着坐在薛韧身旁,“晚了,了情谷的女子可是不允再沾染尘世凡情的。”
薛韧不禁嗤笑道,“真不明白,了情谷主
何不兴建庵庙,岂不方便?”
“哼,你少得了便宜卖乖了,庵堂清规戒律那么多,我们要是都做了尼姑就不能犯杀戒了,又怎么能前来助你?”柳月娟伸手在薛韧后脑上拍了下去。
“嘶~”薛韧抚了抚后脑,随后皱眉道,“想必了情谷主,是经不起你的纠缠才来的吧?”
“喂!你这人怎地不知好歹?什么叫…”
“谢谢你。”薛韧忽道。
闻言柳月娟双颊一红,撇过头去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气氛忽地尴尬起来,二者一时间谁也没有先打开僵局。
“呃…”两人齐声欲言,却又同时道,“你先说。”
“哼,”柳月娟翻了翻白眼道,“你们家的俏娘子,怎没随你来啊?她的功夫虽不及我,但怎也比刚才那帮头脑简单的笨男人们强上百倍吧,莫不是你心疼不忍?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太自私了吧!”
“月儿她…”薛韧心头一苦道,“如今身怀六甲,不便出行。”
听了这话,柳月娟只觉双瞳酸楚,竟是泛有泪花,不禁撇过脸去仰面强笑道,“那…可恭喜你了,要当父亲了,呵呵,在巴山呆久了,当真不闻世事了呢,连这都没听说。”
薛韧查其不对,又不想对自己娇妻状况再行阐述图惹悲伤,便轻叹口气道,“柳姑娘,当初你我相忘江湖,没想到你竟入了了情谷,一时之气枉费了你这大好韶华,值得么?”
“呵呵,柳姑娘…”柳月娟惨笑一声,而后道,“天地浮生芸芸,然而相濡以沫也只需一人而已,我入了情谷可不是一时之气,你薛家后人,有你的抱负要做,有你的江湖要闯,有你的江山要保,有你的佳人要爱,无暇顾及于我我不怪你,不过请不要随便给‘柳姑娘’的行径做下定义。”
言罢,柳月娟起身离开,回首道,“薛将军,即便你我早已相忘江湖,不过小女子还是希望你过得好些,莫要憾恨此生…”
扬长离去之际,忽闻脚步声来,夺入庭院的乃是吕猛,其焦躁粗犷的嗓门嚷着,“不好了薛老弟!金刀帮的马寻春和其一干弟子全身瘫软,口吐白沫,两眼上翻,当下已是不省人事!”
“什么!?”薛韧与柳月娟闻言齐齐回首,而后四目相对,大感错愕。
是何人所为?
第三十二章:墨门之后(一)
深夜突生变数,各派人士纷纷夺出房间,议论纷纷。
“嘿嘿,有意思,有意思!”沈万钧看着熙攘人群,不急反笑,竟是幸灾乐祸。
此间当下,王矩维持场面,大夫救治病患,奈何毫无头绪。
王矩拽过一旁士兵问道,“怎么薛将军还没来吗?”
“回将军,”士兵回道,“听闻吕猛将军已寻得薛将军,不过不知为何还未到此。”
王矩如今心头烦乱,其虽然是一朝老将,但此事发生于江湖人士身上,其乃朝廷中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啊,如果当下再生变故,只怕自己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
不过好在金刀帮一众全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其余门派有似掌剑门一干人等看热闹的,也有议论纷纷的,暂时还没人上前发难于王矩。
“出了这么大的事,薛将军去了哪呢?”王矩忖道。
夜间二人疾步而行,却是与事发之地愈行愈远。
“哎,我说你这关键人物不去现场解决问题,这是要去哪里啊?”柳月娟奇道。
“我若去了现场,只怕到时对质于人前,便当真无法收场了。”薛韧眉头紧蹙,二目凌厉。
“嗯?”柳月娟明眸一转,忽地瞳孔一张道,“你是说…”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一处院房,此处为药王山庄的人所居之所,恍惚间听得前方屋内有训斥之声。
“端木先生,薛某有事求见。”不待对方应声,薛韧已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而后盯着端木鹤待其说话。
端木鹤见了薛韧,偷眼瞧了瞧身后的孙外甥女,随即道,“薛小兄弟来此,不知…”
“喂,你不要装腔作势了,”柳月娟冷哼道,“金刀帮一众不省人事,可是你所为?”
“这…”端木鹤正欲辩解,却被薛韧的话语打断了回去。
“金刀帮焚金堂堂主体魄健朗,便是如今麟州城内的高手们也罕有能与之相匹之人,其手下也都是健硕之辈,怎会无故病倒?定是中毒!而用宴之时皆无异样,马寻春更是有举刀一战之力,可见这毒乃餐后所中,有这等能耐的,唯有药王山庄中人!”薛韧大手一伸道,“还请端木先生把解药交出来,薛某会想办法给金刀帮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薛韧讲在前,目的是不希望端木鹤再多做无谓辩解,否则他一个长者屡遭拆穿,老脸也着实无处可置。
“这…哎~~”端木鹤愁叹一声道,“不瞒薛小兄弟,这金刀帮众人确是中了毒,是为我庄主特制的三香三粉毒。”
“三香三粉?这可怪了,本姑娘听过三虫三草,七虫七草,怎会有用香、粉制毒的?”柳月娟讶道。
“那只能说你们见识少!”小女童端木鳄儿上前挺胸骄傲道,“这可是我外公亲制的…”
“鳄儿!住嘴,还闲你闯的祸不够大吗?”端木鹤凌厉一瞪,小女孩才哼声不言。
薛韧看看小孩,再看看端木鹤道,听后者继续道,“纵使天下奇毒,也多以口服为主,可若想使人中毒于无形,便要通过其他方法使毒素入得人体,这三香三粉乃是三种不同的毒香和三种不同的毒粉散于空气中,由口鼻带入内脏的。”
“这样也行!?”柳月娟惊道。
薛韧眉头一皱,“薛某好奇的是,你是何时下的毒,为何同在一处的其他人无恙?”
“这毒放于晚宴时,而解药则置于酒菜之中。”端木鹤道。
原来由于马寻春一行人提早离去,才未能食得菜中解药。
“这些稍后再谈,”薛韧摆摆手道,“还请端木先生赶快赐解药。”
端木鹤哀声道,“要有这解药,需知是哪三香哪三粉,可惜酒菜中的解药被菜香和酒味掩盖住了药味,我也无从得知啊。”
“胡扯,”柳月娟厉声道,“这药是你下的,你不知道,难不成…!”
话说至此,柳月娟转向咧嘴嗤笑的端木鳄儿,前者忽地背脊一凉,“难不成……”
薛韧凝眉盯着端木鳄儿,“…是你下的毒?”
“咯咯!~~”端木鳄儿俨然一副恶作剧被拆穿的孩子模样,傻傻愣愣地笑道,“被识破了呢!谁叫他们说娘的坏话,鳄儿便要教训他们!”
“鳄儿!”端木鹤厉声道,“别再胡闹了,赶快给出解药,否则你会闯大祸的!”
“哼!才不要!”端木鳄儿不满前者对其大吼大叫,小嘴一撅把脸甩向一旁。
“你当真不交?”薛韧上前一步,嘴角微扬。
不知为何,端木鳄儿看到薛韧韧这一夸张弧度的坏笑时,心头竟是有了些许害怕,但小孩子的脾气有时要比大人更倔强,其仍是撅着嘴道,“不…不给!”
薛韧回首道,“端木先生,柳姑娘,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薛某很快便可哄得解药。”
“薛…薛小兄弟,你这是要…”端木鹤身为长者,当年在江湖之中对这个薛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相较于得罪金刀帮,他更不愿招惹这个薛家后人才是。
“别婆婆妈妈了,你这家伙还给人家当爷爷辈的人呐,连小孩都摆不平,赶快出去吧,一会金刀帮那些人都被你耽搁死了。”说着,柳月娟推嚷着端木鹤离开了房间,彼时屋内只有柳月娟与端木鳄儿二人。
“你…你要干什么?”小鳄儿只觉一面山朝自己压来,随即被薛韧强壮有力的臂膀夹在腋下,再之后…
“啪,啪,啪!~”屋内小女孩嚎啕大哭,只过了片刻功夫,薛韧便拿到了解药,于金刀帮宅院救下众人。
事后薛韧以战乱之际,粮草运输出了差错,少许有毒粮草混入帐营为由,杖刑运粮士官,平息此事。
金刀帮包括很多门派难以相信,心下怀疑是药王庄的人干的,可无奈于没有证据,众人一同吃饭,金刀帮一众又是先走的,药王山庄的人又没有提前离去,何时下的毒呢?
其间麒麟山庄的人,慕容家以慕容章为首的人,以及薛韧亲自干预,也终究算是平息了此事,不过这也只是表面上而已,这金刀帮先是数名弟子中瘴气之毒不说,如今又出了这一桩事,金刀帮与药王山庄的梁子,也算暗暗地结下了。
另有一小插曲,药王山庄庄主的这小外孙女哭了整整一夜,屁股红肿。
薛韧前去探望,竟被俏脸通红的小女孩大骂登徒子给赶了出来,加之其不愿男子近身,事后还是柳月娟入得屋内给其涂抹消肿药
膏。
出来后柳月娟坐在薛韧身旁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登徒子,想不到你薛英纵也有被女孩子大骂登徒子的一天,哈哈!~笑死我了。”
“…”薛韧也只得无奈地摇头道,“这么小的孩子,她当真知道登徒子是什么意思吗?是谁教的?”
“喂,我说你啊,放着我这样一个大美人你都不动心,怎就侵犯人家一个小孩儿呢,想不到你一代英雄竟有这样的嗜好,哈哈!~”柳月娟捂着腰部两侧,已经笑岔了气儿。
“你胡说什么啊,”薛韧瞪了她一眼道,“再怎么早熟的孩子始终还是孩子,痛了自然就知道听话,想必在药王山庄她是被奉为掌上明珠才骄纵至此,想当初我五岁始学兵刃,我父亲打我可都是用的棍棒。”
“你啊,一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人家小孩子,传出去看你日后怎么办。”
薛韧没再在此多做纠缠,而是眉头皱起道,“你不觉得这药王山庄似乎有问题么?”
闻言柳月娟终于收起了笑声,“是啊,这端木鹤并没有把实话全说出来,恐怕连这药王山庄内里都有问题呢,再怎么说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竟险些要了数个武林高手的性命,也着实让人难以置信了些,还有金刀帮的马寻春之前所提端木小姐暗害其徒弟的事,也很让人费解。”
“不错,若是端木鹤教授那小女童注药之法,这三关粮草染毒一事或还可信,不过那三香三粉,单是听了便知不是寻常毒物,散布于空气中,无异于施毒者本身也有中毒的危险,这药王山庄怎会教一个小孩这般毒术?便是教了,寻常这般年纪的孩童会学得会嘛?”薛韧百思不得其解。
“不仅如此,”柳月娟双瞳一暗,“那可是那老毒鸟的亲外孙女啊。”
二人沉默半晌,忽地柳月娟抬眼观瞧薛韧,笑道,“记得当初你我结伴江湖,曾遇诸多这般奇事,而后一一解决,也是乐趣无穷呢。”
“呵呵,是啊,”薛韧抬眼注目星空,“不过当初游历江湖,只是薛某历练身心,以能好生辅佐大唐,建功立业…”
“哼,”柳月娟闻言面色一变,冷声道,“大唐大唐,当年诸葛孔明尚且扶不起阿斗,难道你就可以?”
“不,昭宗不是阿斗,昭宗乃心怀壮志之明君。”薛韧双手攥拳发抖,这句话也不知他是对柳月娟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是是是,这个唐昭宗或许是比阿斗好些,不过这大唐与之汉室相比又如何呢?刘玄德白帝城托孤,好歹还给孔明留了六伐祁山的本钱,你看看这唐廷给你留了些什么?”柳月娟起身指点这麟州城,“那两千薛家军,是你薛家三代人的心血,如今还余几人?这满城不过几千的人马,是各路豪杰,各家府上人丁拼凑而来,有哪个是朝廷所派?这百十位武林高手,是冲着你薛韧之名而来,有谁是因唐昭宗?如今众人早已皆醒,却唯你独醉,你这保唐大梦究竟要做到几时?”
“够了!”薛韧低沉怒喝,怒意外溢,惊得柳月娟霎时没了言语。
薛韧低头起身,转身离去,留给前者的背影是那般落寞,萧条。
柳月娟转回头,低声叹息,“怎会有如此痴念?就只因他是薛家后人吗?”
第三十三章:墨门之后(二)
当日深夜,所有人皆已就寝。
冥冥之中,亦真亦幻,模糊间闪出两个人影,皆身形矫健,体魄健朗,却是瞧不清模样。
“你…你们是…?”
“英纵,你乃我薛门之后,我薛家世代忠良,自当誓死保我大唐!”
“祖父,父亲?”
“你保唐之心,似乎已经动摇了,这可当真?”
“英…英纵不敢!可是……如今的唐廷,当真还有救吗?”
“孽障!!你怎可有此大逆不道一问!?”
“我薛家祖先一世英名,因后人一时糊涂而毁坏名声,如今我等终有重振声威之势,你这逆子是想毁了它吗!?气煞我也!!”
“你忘记祖父(父亲)临终时跟你说的话了吗!?”
“孩儿…孩儿没忘,孩儿没忘,孩儿…!!”薛韧猛地从床上坐起,瞪大瞳孔,满面汗水。
“是…是梦嘛……”薛韧回首间,整个背脊都已潮湿,其盯着漆黑的前方,呆呆出神。
“嗯?”薛韧抬眼观瞧房屋顶棚,喃喃道,“何人?”
随即搭上一件便衣夺门上房,耳听声响便几步狂奔,“何人入我大营?”
对方不答,薛韧猛追,他感觉得到,听这脚步声绝对不止一人。
“咻咻~~”薛韧两耳一动,脚步微停,伸手接住数枚暗器,而此间薛韧猛然意识道,对方的脚程竟不在自己之下,且黑夜之中,暗器仍掷得如此精准。
“你们是千里神兵?”薛韧眉宇间闪过一丝惊疑,见无人应声,便怒喝道,“想必江北草上飞也在此了,既有胆夜闯我军军营,何以藏头露尾,不敢示人?”
此言一出,薛韧发觉道有一个脚步声原地顿了一顿,当下不再犹豫,奔其而去,但与此同时听得一熟悉声音道,“老大,这里交给我,你带其他人继续追赶,切莫耽搁。”
随即过了一瞬,薛韧感知到前方杀气骤起,朝着自己逼来。
薛韧以掌相迎,对方双指并拢,如剑似针,不断点来。
二人相互拆了十数招,薛韧忽觉熟悉,再回想刚刚声音,观瞧眼前指法,随即一把抓住对方手腕瞳孔一瞪道,“是你!?”
回到薛韧寝房,其点起火烛灯光,“如今时局战乱,寒舍简陋,还望莫要嫌弃才好,请坐。”
借着烛光,可看到一位一袭夜行衣,戴有遮面面罩的黑衣人缓缓落座,看其身材窈窕娇瘦,应是女子。
“薛兄言重,鬼某打扰了。”果不其然,这黑衣人正是当日巧杀朱友伦的女子,绰号鬼蜘蛛。
“不知我麟州城内有何要事,竟然劳烦了原黄巢麾下两个番队的队长同时至此?”薛韧与前者对面而坐,目不转睛。
“对不起薛兄,鬼某对此无可奉告,”女子转眼看向一旁继续道,“这么晚了,没想到薛兄还是如此有精神,竟还未入眠,让你撞破了我们的行动。”
“哼,我麟州城如今武林人士集聚于此,现在连江北草上飞都潜了进来,你叫薛某如何安心入眠?”一向冷静处事的薛韧,如今握着椅子的手竟是暗暗发抖,语气也已有些气急败坏。
鬼蜘蛛斜眼看在眼里,而后微微摇头道,“薛兄,你太操劳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与大哥此番来此,绝无歹心。”
薛韧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吐气。
“还有,”鬼蜘蛛继而道,“你那慕容
家的朋友说这江湖或有不太平之事,也对了九成。”
“你在场?”薛韧一怔道,他没想到自己与旁人的对话被人窃听,自己竟没能发觉。
“说来也巧,本来你道‘梁上君子’时,鬼某便以为被你发现了,本想现身,可偏偏那位了情谷的女子抢先而出,我鬼某也就乐得隐匿一旁,不被你发现了。”
“等等!”薛韧霍地起身,“你说江湖会有大事发生,连麒麟山庄的人都还只是猜测,你怎地如此确信,莫非这个中缘由与你等有关?”
“哼,”鬼蜘蛛闻言起身,“你乃朝廷中人,管这么多干嘛?”说这便朝门口走去。
“喂等等!”薛韧在其身后扬手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莫非…莫非是地……”
“呵呵,”鬼蜘蛛打开门回首笑道,“薛将军乃天下第一聪明人,只要稍微动脑便可猜出十之七八,不过鬼某还有一言,你执念过重,自欺欺人,便如那位柳姑娘所言,莫要憾恨此生才是。”
言罢,鬼蜘蛛夺门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薛韧瘫坐在椅子上,“憾恨,憾恨吗……”
次日清晨,药王山庄端木鹤前来寻薛韧,先是为昨日之事道歉,再来以孙外甥女端木鳄儿顽劣难管为由,欲派人送其回林峰山,薛韧也觉十分合理,当即答应下来。
端木鳄儿临走之际,双腮绯红地回首看着薛韧,后者见其一双硕大美瞳观瞧自己,当下回以笑脸,而前者却是做了个鬼脸,朝薛韧大吐舌头,后者苦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麟州城内各门派气氛略显紧张,但也算平平淡淡的过来了,契丹军控制这本族不曾有的疾疫,比其想象中花费的时间还要长,如今已是六月之尾,契丹军中的疾疫方才控制妥当。
而另一方面,前往太乙山请平阳子出山的薛青却迟迟未归,而薛韧也不焦虑。
今日薛韧召麾下将军以及各门派领袖集聚麟州城头,其立于城上,眺望三关,口中自言道,“这契丹军当真积蓄了不少粮草,竟能优哉游哉地吃到今日。”
听了薛韧此话,众人面面相觑。
“好热啊,”薛韧打开领口,意味深长地道,“这三伏天当真闷热干燥,若是此时放上一把火,火势势必滔天。”
此言一出,场中多数人眉头一松,豁然开朗。
“兵法第十二篇:火攻!”王矩瞪大双眸暗暗点头。
薛韧又仰天道,“想必今日的四方星宿官,应是他们四位没错吧。”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
此番薛韧所指,自是焚烧敌军粮草积蓄,是为二曰火积。
然而薛韧最后一句话,不懂兵法的诸派领袖全然摸不着头脑。
孙子有言: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
其意指火攻前需选择有利的“时”和“日”,有利的“时”便是气候干燥的时候,三伏天自是最佳,而这个“日”则是指明月轨迹运行到“箕”、“壁”、“翼”、“轸”四个星宿的位置,因为届时必为起风的好日子,而这样的日子,每七天便会出现一次。
民间传说,当年的诸葛亮便是因懂得这观星之术才使其对气候的变化了若指掌,常能知晓何日起雾,何日起风,何日起雨,并对症下药,因时施计,这才造就了一代能掐会算神乎其神
的卧龙军师。
孙子于火攻篇中还有一言:夫战胜攻取而不惰其功者凶,命曰“费留”。
意思是说打完胜仗夺取了土地城邑之后,不能及时巩固战果修明政治的,很是危险,甚至是“若水之留,不复还也”。
这耶律阿保机攻下三关,忙于治理疾疫,自是无暇管理。
如今尽得天时地利,确是发兵火攻的好日子,不过…尚缺人和。
自古常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人和,这纵火之要任,该让谁去呢?
众人商讨,薛韧已确定于今日夜里偷袭敌军,纵火烧粮,可这偷袭扰击一事可与打仗或是道行高深无关,若是稍有不慎被敌军发现,便是再怎样地高手,深陷数十万敌军之中,也无济于事。
所以此番负责袭扰敌军的,务必是黑夜中隐秘行事的好手,而非功力道行的高手。
众人思前想后,这诸多门派中虽不乏武功高强之辈,但当真无人可坦言必能胜任于此
“将军,我们何不让我军的人穿上契丹军的衣物,然后混进契丹军中,焚烧粮草,而后趁乱脱逃?”王矩上前道。
薛韧摇头道,“我军或可混入敌营,但是契丹军那么多,夜间交替必有口号,便是碰不上,也总会有人询问交谈,而在场又无人精通契丹语,一旦暴露,岂不前功尽弃?”
“可是,我们还有别的法子吗?”吕猛上前问道。
正当薛韧一筹莫展之际,人群中忽闪出一人,此人身着灰黑相间的布衣,面相三十少余,五官分明,双瞳炯炯,“在下与门中兄弟精通隐匿暗杀,愿请命前往。”
薛韧见了来者一怔,不仅如此,场中其他人皆是不明所以,在这么多名门望族之中,尚无人敢贸然请命,竟跑出这样一无名小卒,使得各门派不禁面面相觑,暗道这是哪家门派的人。
“还请问阁下是……”此番武林豪杰齐聚雁门,可谓鱼龙混杂,即便薛韧当年曾行于江湖之中,但此番也有许多其不曾见过的门派前来。
“墨者唐奇。”
“墨者?”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共一百八十九门学派,而根据《先秦学术概论》当时流传最为广泛的当属阴阳、儒、墨、名、法、道、纵横、杂、农、小说、兵、医等十二家。
然而随着历史的长河流淌,历朝历代君王统治所需,自西汉武帝采用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儒家学派屡经更改适应王朝统治,时至今日已远远甩开其余十一家独占鳌头。
而战国之后,墨家学派要属被扼杀最快的学派,其主张非攻兼爱,反对战争,这过于理想的主张难以得到帝王家的推崇,即便司马迁所著的《史记》中,对这位在春秋战国时期几乎可与孔孟荀老庄诸多大家齐名的墨家创始人墨翟,也只不过寥寥二十四个字的描述,“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
至于是司马迁有意冷落墨子,还是其手头确实没有墨子的记述材料,后人无从得知,不过这千年间,墨家这个曾今的第一等的学派着实没了音讯,不过他留给后人的财富影响了两千余年,作为资本主义的启蒙思想,墨家在距当时九百年后又重新崛起。
即使如此,在此时此地的麟州城上众人听来,这“墨者”如今远比“道士”还要稀少百倍,听来也更奇怪。
墨者,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第三十四章:墨门之后(三)
世人在书中无数次翻阅,但已千年未曾见过。
“墨…墨者,”薛韧盯着前者出神。
王矩心下不放心,上前一步道,“唐奇兄,此番事关重大,你还是三思…”
薛韧上前伸手拍在王矩肩上,随后环视一圈道,“诸位,除了唐奇兄,可还有人愿请缨出战?”
诸派心里清楚,此番烧粮一事绝对是趟浑水,虽皆对自己身手颇为自信,但于百万军中纵火,还要全身而退,谁也没这个胆量以及能耐。
既然有人自告奋勇,其余人也不想再抢这个功劳。
“好,”薛韧点点头随即与唐奇四目而对道,“唐兄,你随我来一下。”
在众多视线的注视下,薛韧带着唐奇入了自己的寝房。
然而在薛韧入房须臾之后,其骤然严肃起来,缓缓回首盯着唐奇,竟是目光凌厉,暗藏杀意,“当年薛某我行走江湖,游历五台山之时,曾偶遇一位前辈,其精通工艺之术,是位巧匠,手工工具奇特实用,不仅如此,其武艺奇特,身法玄妙,几乎可与江北草上飞平分秋色,不过后来薛某有所耳闻,这位前辈与我那昔日老友晋王李克用来往频繁,更为其制造守城器械,于两年前接连击退梁王袭扰,不知那位前辈与唐兄你是何关系?”
唐奇感受到了薛韧凌厉的杀意,背脊不禁微冒冷汗,虽是嗓间干涩,但仍拱手正襟道,“薛将军所说乃我墨门矩子,正是家师。”
“其为晋王做事,你既承认为其门下弟子,”薛韧剑指前伸道,“可是晋王派你来的?”
“晋王?”唐奇眉头紧蹙,大为不解。
薛韧瞳孔一动,心道,“难道这人当真不知情?”
李克用联合契丹一事,所知者甚少,这唐奇当真不知情。
“薛将军,看来你对墨子的思想不甚明了。”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人人皆知,但真正实行下来究竟是怎么做的呢?
墨子过于理想的主张在战国时期十之七八难以理解,更不要说接受了,于是在诸国争霸的战国乱世,墨子墨翟决定帮助弱小国抵御强国,保护各国领土自主权,以守代攻,墨家弟子从不偏袒任何一方,只就事而论。
历史上比较经典的典故发生在神州大地最早的两位科学家之间,墨子墨翟和鲁班公输般。
当年鲁班为楚国研制出远超当时时代科技范畴的攻城器械,云梯。
楚王大悦欲借此神助攻打宋国,而墨子听说,便由齐国动身,行十天十夜赶至楚国,舌战公输般,雄辩之才打退楚王攻宋之心,才有了之后史上闻名的“止楚攻宋”。
有趣的是,墨子长途跋涉,车舟劳顿,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前去楚国,可这“虽千人去,吾独往”的魄力与道义却没能换来其应得的尊重。
在说服楚王之后,墨子返城途中,突遇大雨倾盆,经过宋国想借其闾门避雨,然而守门之人却将其拒之门外,这也反应出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运用神机的人,众人不知道他的功劳;而于明处争辩不休的人,众人却知晓他。”
墨子止楚攻宋,为墨家贤者树立了楷模,让人赞叹。
墨子的价值观“厚乎德行”也随后得到很多义士的推崇,战国乱世,百姓为战乱所害,而后墨子创墨家学派,以兼爱非攻立教,反对大国攻小国,强国攻弱国。墨子以兼爱天下为德,以百姓苍生为念,考虑的是如何“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所谓慈能生勇,仁者无敌,墨子真乃是义之所在,庄子曾赞扬墨子“摩顶放踵,利天下而为之”。
由于墨子人格强大的感召力,“墨子之门多勇士”,践行心中仁义。先秦墨家既是一个思想学派,又是一个由民间草根志愿结成的团体。《淮南子
泰族训》记载:“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刀,死不旋踵。”
至于墨子与鲁班这两个人,可谓一骑绝尘,前后千年间皆无人可在科技造就上与之相提并论,墨子扶弱御强,故而擅长制造守城机关器械,而鲁班则多为攻城之技术。
秉承这样的思想,唐奇表示其墨门绝非某一个藩镇势力麾下的下属,而是追随着昔日墨者的足迹,坚持自己的“厚乎德行”。
朱温攻打太原,晋王李克用渐入颓势,便以墨家守城技术相助;而今雁门以寡敌众,墨门便委唐奇等人前来助阵。
至于唐奇称自己墨门弟子精通隐匿暗杀之术,薛韧也是八分相信的。
因为墨子乃千百年难出一位的人之圣者,所以其后人不可能皆有墨子般的觉悟,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复一年,墨家这一门学派相较墨子生前的崇高志愿逐渐变了性质,墨家打着“暴.政者杀,暴君者诛”的信条,又衍生出“杀盗非杀人”,战国之后屡屡实行政治暗杀,虽制止了多场战争,但同时也成了乱世之中诸国王侯将相最得意仰仗的暗杀集团。
故此,墨者精通暗杀之术,毋庸置疑。
“诸子百家于乱世衍生,诸流派所遭排挤而不可灭,尤其像墨家这般大家,其流派思想必定会传承下去,自王仙芝与黄巢起义,乱世割据已有数十年之久,此间有秉承墨子遗志之人出现,也未尝不可。”薛韧心头忖道。
便如这道家一样,即使从唐宣宗打压道教至今已有百余年,但老子的道家学派于神州扎根已深,只待欺身野火散去,少许春风便可使其重生。
“唐兄既然自诩为墨者,想必这机关术也颇有造诣了。”薛韧目光依旧凌厉,对其身份显然不尽相信。
唐奇深知其意,但也不恼,心平气和道,“薛将军玩笑了,机关术随着千百年前墨家的衰亡,如今可供后人参考的只剩下一部残缺不全的《墨子》,神匠鲁班当年与祖师墨子有君子之约,绝不以机关术造出过于霸道的攻城器,以免生灵涂炭,故此《鲁班秘籍》也已失传,我等后者只不过学了些皮毛罢了。”
“薛某对这等稀世之术十分好奇,想开开眼界,不知可否赐教?”薛韧心头不耐。
唐奇闻言微微摇首,而后拱手道,“那在下献丑了,还请将军随在下去我房中一趟。”
薛韧与唐奇入了墨者住宅,唐奇朝薛韧施礼嘱其稍等片刻,而后自己便转身在摆满了器材木具的桌子上忙碌起来,薛韧瞧了一会儿不得其法,便只得耐心等待,过了个把时辰,唐奇制出一长至膝盖,宽约半尺的木鸢。
薛韧看看木鸢,而后再凝眉瞧瞧唐奇,摇头不解。
唐奇也不言语,双手捧起木鸢,走出房门,薛韧见了也抬脚跟出。
也不见唐奇做何动作,只瞧其双手一扬,木鸢竟是抖动双翅,离开地面扬长而去,越飞越高,只是片刻功夫,已翱翔入空,消失于二者的视线。
薛韧瞳孔微张,大为震惊,“竟有这等奇事,这是何原理?”
唐奇也不转身,仍是盯着天空慨叹道,“说来惭愧,这木鸢并非祖师墨子研制,而是工匠的‘祖师’,鲁班所创。”
《墨子》一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鲁班当年以此木鸢向墨子炫耀,而墨子却说,“这木鹊还不如一个普通工匠顷刻间削出来的一个车辖,车辖一装在车轴上,车子就可以负重五十石东西;而你的鹊有何实际作用呢?木匠做的东西,有利于人的称为巧,无利于人的只能叫作拙。”
自此之后,鲁班深得其理,一心为民所用,发明了许多受百姓实用的木制品,也因此被后人尊称为“木匠之父”。
之后千百年间,世人对鲁班与墨子二人所创的“连弩车”,“鲁班尺”,农业工具,转射机,籍车,以及诸葛亮当年出祁山北伐时运粮所用的“木牛流马”皆被世人熟知,但是像木鸢这等无何实际作用,被墨子称为拙的物件,反而更让薛韧感兴趣。
“机关之术,果真神奇。”薛韧连连点头。
“薛将军,如今午时已过,若是将军还想确认下唐某的隐匿之能,我二人当快些。”唐奇语出,薛韧微微一窒。
虽然唐奇前来相助,薛韧却心怀疑虑是为无礼,但当下时局,也不容薛韧再考虑太多了,当下便道,“好!如今为未时之初,倘若你能在申时之末完成薛某的考验,今夜烧粮一事,我薛某代表整个唐廷恳请你此番为国请命。”
“哈哈,好!”唐奇瞳中精芒大盛,正色道,“薛将军快言快语,但讲无妨!”
时间如水,分分秒秒如催命妖刀。
薛韧此刻端坐椅上,双手十指不断交叉敲击手背,视线透过木窗,望向苍穹烈日,“申时三刻,正申时,还余三刻钟。”
即便以薛韧这般城府,此刻也难掩心头的好奇与焦虑,起身夺门而出,朝向墨门一众的区域走去。
“薛准,怎么样了?”薛韧走到草丛之后,手搭上了其薛家军射击教头薛准的肩上。
“将军,这唐奇起初围绕着粮草库转了三圈,于未时三刻回到房中,再没见其出来。”薛准回道。
“你肯定他没有从其他出口离开?”薛韧道。
“不可能的,”薛准信誓旦旦,“此处视角可眼观八方,正院大门在左,后门在右,若是其当真离开房屋,也要走两侧院门而出,若是想翻墙离开,此处也可瞧见四侧院墙。”
“嗯。”薛韧点点头。
薛韧百无聊赖,干脆与薛准一同守候于此。
渐入黄昏,申时之末,薛韧暗生失望之情,可也恰在此时…
唐奇的身影于庭院正门出现,手附于背,闲庭漫步地打开房门,抬脚入屋,关门上锁。
薛韧与薛准面面相觑,大觉诧异。
“这…这不可能!”薛准瞳孔暴张不可置信,其身为薛家军射击教头,薛准的洞察力、侦测能力与隐匿能力非常人所能比拟,能在他全神贯注的情况下离开房屋而不被其察觉,几乎难于登天。
薛准拔腿而去,薛韧立在原地,而后快步走向粮仓,只见自己驻守粮仓的薛家军安然无恙,再快步环顾四周,事先自己所标注的四处纵火点,如今已被放好了干柴,被问及此,薛家军皆摇头不知是何人于何时将干柴放置此处。
薛韧瞳孔微张暗暗点头,可是心头仍有一处不解。
“将军,”薛准略显灰头丧气地出现在薛韧身旁叹声道,“想不到那唐奇竟能于个把时辰便挖通隧道,出了庭院。”
“哈哈!~~”薛韧将手中干柴掷向一旁,仰天长笑,心头大为开怀,“好好好!真是天赐神兵!”
戌时三刻(正戌时),以唐奇为首的一干墨者整装待发,薛韧手捧包袱相送,墨者先行一步,薛韧背着包袱过了半刻钟也迈开脚步,而在已经入夜的夜晚,有另一双瞳孔藏匿在无人知晓处,盯着这一切,而后微微摇首,借着月光可见一双幽怨的瞳眸与脸上的面罩。
其身后多出一高大身影,只瞧得见一双凌厉渗人的眼睛,眼角旁附有大大小小的伤疤若干。
“三妹,流水既无情,落花当无意(义),你何必执迷不悟呢?”男子忖了一下又道,“你若冥顽不灵,此番为兄是不会出手帮你的。”
戴面罩的女子转身打开前者手掌,后者微微摇头,二者在下一秒皆凭空消失于夜色之中,如鬼如魅。
第三十五章:长夜漫漫(一)
风萧萧兮易水寒,塞外的滔天杀气,此刻已至偏头关。
偏头与麟州在兵家看来不过咫尺之遥,但这之间的空气却仿若千斤大大石压在人们心头,难以卸去。
此时此刻,却有一人大反当下时局,竟是身着蓝衫于偏头关下摆好棋局,沏好茶水准备好糕点,一人闲庭于此,毫不顾忌头顶无数弓箭相对。
夜色笼罩了大地,偏是此处点有油灯。
须臾功夫,城上下来二人,为首一人足有七尺之高,渐渐走近,身后是一位赤面方士模样的长者。
这二人正是此番契丹领军夷离英,耶律阿保机与其麾下祭祀。
“薛将军好雅兴,如今夜色暗淡,将军你不于麟州城内就寝休息,来日操整军阵,此时来我偏头关下,所谓何意?”耶律阿保机道。
“你的偏头关?首领说笑了,如今三关已过入了中原,我便是主,你是客,薛某只不过尽些地主之宜罢了,”薛韧点指身前座椅道,“请。”
“薛将军此言差矣,天下大同,只要我们有本事,普天之下没有安不下身的地方,又怎会只为过客呢,”耶律阿保机眉头微蹙,“不知薛将军究竟所来何事?”
薛韧大手一挥点指棋盘,“下棋!”
耶律阿保机闻言观瞧棋盘,此番非“象戏”,而是横纵各十九条线交叉的方形棋盘,两边摆有黑白色棋子。
“围棋?”耶律阿保机道。
“不错,古人自有先训,修身所讲‘琴棋书画’,这棋指的便是此围棋。”薛韧道。
民间相传当年轩辕黄帝画下十七道横线与十条竖线,故而造出围棋棋盘,而后“尧”钻研《河图》,完成了最终的围棋,其中蕴含的华夏文明足有三千年之久,是华夏中土最古老的发明之一。
“薛将军,如今你我两军交战之际,我二人在此饮茶对弈,有些不合时宜吧?”耶律阿保机道。
“哈哈,耶律首领说笑了,”薛韧双眼凝视前者,“我中土人士崇尚儒教,以礼治国,首领你前些时日于雁门城下款待薛某,如今礼尚往来实属应当。”
耶律阿保机皮笑肉不笑,心头不禁打鼓,“这厮连失外门三关,如今我帐下瘟疾也已控制,莫不是已走投无路,想来个擒贼擒王,在此行刺于我吧?”
薛韧看着前者忽地摇首笑道,“怎么,我敬佩首领乃一届英豪,尚敢只身来我雁门城下的你,怎地如今在自己的地方,反倒害怕起来?薛某身上并无携带任何兵器。”
耶律阿保机闻言眉头大皱,当下大手一挥道,“请!”
“哼…”薛韧挽起袖口轻笑道,“那我不客气了。”
“啪。”子落,为一个漫长的夜晚掀起了帷幕。
偏头关内,戌时之末,亥时之初,火把飘渺于众巡逻兵手上。
“咦?”一契丹兵猛然回头,只瞧得一片漆黑,其伸手搔搔头,嘴里嘟囔着契丹语,随即走开了。
而在他刚刚所看之处,悄然间浮出数道身影,为首一人黑色布条遮面,朝着两旁同伴打着手语,而后众人相互点头意指明了,便向四处散去。
半个时辰过去,偏头关下,两个对弈之人饮茶下棋,怡然之极,只是这棋盘上的白子愈见愈少,黑子虽是七零八落,但可谓“人
多势众”。
“哈哈~,这围棋我当年也只是于你中原茶馆偶尔得见,略懂一二,想不到今日竟可将薛将军你逼入如此绝境,实属侥幸,承让,承让了!”耶律阿保机一边拾着棋盘上的白子,一边沾沾自喜。
薛韧放下茶杯,嘴角微扬道,“这叫做初学者的运气,很多事你熟知于它,却未必做得很好,然而你若对其十分陌生,往往第一次所能做到的程度会远超过你之前所预计,可是……”
“可是怎样?”耶律阿保机面上带笑,一子置地有声,又收了薛韧十枚白子。
“可是你若继续下去,不见好就收,则会原形毕露,一败涂地,所以《周易》当中早有先训,‘或跃在渊,无咎’,人一定要学会给自己定位,否则强行去争一些力所不及的事物,会有很悲惨的收场。”薛韧一子下落。
“哈哈!~”耶律阿保机仰天长笑,“你这人年纪不大,倒是喜欢对人说教,不过…”
耶律阿保机面容一变,一脸严肃地盯着薛韧道,“草原教会我们契丹人一个道理,当你得势的时候,便要一鼓作气将敌人彻底击垮,否则日后遭到反扑,只能追悔莫及,”说着耶律阿保机大手在棋盘上方缓缓而动,“如今优劣明显,我怎能放弃此等良机,吾势必要将阻碍我的人全数歼灭!”
“呵呵,争天下的人,所有异己都是眼中钉,只不过是先拔哪根后拔哪根的问题罢了,”薛韧眼神一变,“自古螳螂之后仍有黄雀,你的运气到头了。”薛韧说着棋子一落,拾走黑子数枚。
“嗯?”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未料此招,但旋即还是轻笑道,“不过寥寥数子,做大事者岂能在乎这点兵力。”
然而,耶律阿保机不曾想到,薛韧一早便已布好棋局,正是自古围棋中最著名的“八卦阵”棋局。
棋盘四边分为风水,山地,火雷,天泽,古棋盘十七道,边至中央为九,每三阶为一爻,三爻为一卦。以白为阳,以黑为阴,按先天八卦图布置,则合天道。
“打仗便如这下棋,不是棋子多的一边就一定赢,有些棋局只需少许棋子便可列出不败阵势,”薛韧双手一摊道,“你输了。”
直到薛韧落下最后一子,耶律阿保机方才看出个中玄机,自己竟是在已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人一子落地,满盘皆输。
“这…这……”耶律阿保机看着棋局,满心抑郁,一时间无言以对。
“薛某早有良言相劝,这中土圣贤留下的智慧,你是无法理解的,你在中原占到的甜头,不过是引你惨败的诱饵,倘若你还是执迷不悟,”薛韧说着指点棋盘,“便会如这棋局一样,满盘皆输,全军覆没!”
“哼!”耶律阿保机眉头一皱大喝道,“这棋局中自有玄机,你用这小伎俩,便想迫我放弃,简直是无稽之谈!”
“啪!”薛韧大手一拍,引得一旁的赤面祭祀浑身一颤,薛韧瞳孔暴张大声道,“好!我便再跟你下一局!”
薛韧说着将棋盘上的白子全数扫落在地,只留手中十数枚白子,攥拳道,“我们再战。”
另一边,唐奇一行墨者,此刻重聚一处,唐奇撤下面罩道,“火药都布置好了么?”
其余数人纷纷点头。
“硫磺和硝石粉的味道处理得怎样?
”唐奇再问。
“放心吧,按照你的吩咐,放于酒缸旁,味道被酒香掩盖下去了。”
“我那边用特制的药粉中和了硫磺和硝石粉的药味,不会有事的。”
“嘿嘿,你们的方法实在太低级了,我可是用特制的竹筒将药粉藏于其内,不但不会有味道,还方便操作,爆炸力更强!”
唐奇点点头道,“好,接下来找易燃的地方按之前所说的布置,过了亥时,只待子时夜半,所有人纵火,然后按照来时的路线撤离!明白了吗?”
“明白!”
“好,分头行事!”唐奇下令。
回到偏头城下,薛韧此时指点棋盘中央,“这棋盘上共有九个点,为九星,这正中一星名为‘天元’,以‘天元星’为轴,周围十六个方格为界,是为我麟州地界,只要你的一百八十一枚黑子,有一枚可攻入这十六格内,便当我麟州城失守。”
围棋棋盘为横纵各十九条线,形成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白子一百八十枚,黑子一百八十一枚。
耶律阿保机眉头皱了起来,“兵力如此悬殊,本首领如何攻也可攻下。”
“那你就放马过来试试看。”薛韧单手一摊,气场十足。
“啪!!”耶律阿保机大手攥起一把黑子,径直往棋盘上一拍道,“大兵压境,直取麟州!”
薛韧嘴角扬起轻笑,将数枚白子顺着五指滑落一排挡在黑子前方,“这麟州天险更胜雁门,仰仗于此,借助城中劳动力,运用弓箭,落石还击,以塞门刀车置于城头毁你工程之械,兵家打仗不离五行,你的弩车与木器不占地势,难派用场,火攻难测风向,我军又有天险抵御,你所剩不过土与水,土攻无非上天入地,水攻我便以土囤。”
耶律阿保机对兵家五行稍有心得,听其所言尽皆在理,眉头一皱又撒黑子于弱侧,“我左右袭扰,让你的防御毫无侧重点,这样你该如何应对?”
薛韧嘴角一扬也不慌乱,在左右两侧分别置落一颗白子,“足以。”
“什么!?”耶律阿保机虎目一瞪,“你想戏弄我吗?”
“麟州城铜墙铁壁,高不可攀,我只需在两侧分别布置百人,以油浇灌,届时便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攀这城墙也是十分困难的。”
“哼,我军可有云梯之械,无需攀爬。”耶律阿保机嗤之以鼻。
“呵呵,”薛韧点指道,“你也糊涂了,这油可是易燃的,只要你军云梯触及城墙,我军只需稍加星星之火便可将你的士兵与云梯烧光。”
“…我若强攻城门,只待门破我军便胜利了,你只有那么少的兵,要如何兼顾城墙与城门?”耶律阿保机皱眉道。
“麟州城门本就坚不可摧,近来又几经加固,绝不是一时三刻便可攻破的,而且…”薛韧眼中寒光一现,“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城中还有百十位武林高手,到时若是我与十数位顶尖高手挡于城门之前,便可阻挠你军攻城锤的发挥。”
“哼,无非多消耗些时间,但你的城门也势必会被我军攻破!”耶律阿保机狠道。
“阿保机兄自欺欺人了,你契丹挥军号称四十万,可谓举国而来,如此声势不会只为了攻破三关,抢这孤城麟州吧?”
听罢此言,耶律阿保机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