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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胖会计     五代小僧txt下载     五代小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危难关头

    黎明时分,有一个矫健的身影穿梭于重山之间,此人行动迅敏,脚步灵巧,在荒山野地里,行动亦比常人在平路上更加自如…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该不会弄错吧?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伴随着一个个疑问,此人正一步步临近战外村的所在之处。

    峰回路转,他已到了…

    寥寥数家农屋,数顷农田,徐徐炊烟,来者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

    “竟然有人会住在这种地方,那几个什么‘千里神兵’的家伙还真有两下子,要不是他们,就是死我也找不到这里啊…”

    此人一袭便装,背个包袱,大步走进村庄。

    来者何人,于战外村来说又是福是祸?

    回到深山里,两个抱膝坐在树上的孩子看着树下的大老虎,已经没有初时那般害怕了。

    “咕噜噜…”

    两个小孩的肚子打起了鼓,

    “我们不会饿死在这吧?”阿猛愁道。

    “不会吧,咱们这么久没吃东西,它也没吃啊,它肯定也特别饿的,一会儿它就去别的地方找吃的了。”戒嗔捂着肚子答道。

    “嗯?对哦,还是戒嗔你聪明。”

    可是老虎一餐食数十斤肉,可维持体力数日不用再进餐…

    “呼!~~”在树下趴着的猛虎猛地起身,全神戒备地盯着一处茂密的荒草。

    “嗯?”两个孩子也被猛虎的变化惊到了。

    荒草拂动,一个影子窜出。

    “是…阿汪!?”猛子与戒嗔齐齐失声道。

    出现的是一只体长毛短的猎犬,正是张三家的‘阿汪’,不过此时的阿汪与以往不同,目眦欲裂,露出口中骇人獠牙,全身肌肉紧绷,紧紧盯着斑斓猛虎。

    “那这么说,张三叔也…”

    “咻~!”林中一道劲风呼啸而过,射入猛子与戒嗔所在的大树树身,箭入三分。

    “呼?吼~~~!!!!”

    下一秒,便是猛虎的惨叫。

    长箭射穿了猛虎的后腿,快得连疼痛还未及神经,箭已入木。

    受惊的猛虎大怒,可是其还未发作,随着再一次‘咻’地一声,第二支箭再深陷于树身之中,两个孩子的眼睛甚至没能看清飞箭的轨迹,猛虎的另一条后腿再被射穿。

    作为猎人,想凭一击射杀猎物是很难的,即便是野鹿,一箭命中心房其也不会当即死亡,而受伤的猎物垂死逃跑往往是很难捕捉的,如果能让猎物失去行动能力,才是上策。

    通常受伤的猎物第一反应该是逃跑才对,可是今次的猎物有些不同,这个做惯了猎手的猎物,第一次中箭后的反应是反击,而就在这一念之间,它已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树上的两个孩子余惊未消之时,猛虎已连中数箭,漂亮的毛皮上布满了鲜血,包括那张血盆大口。

    “吼!!~~~”

    动物和王者的本能促使猛虎扑了出去,阿汪瞪着这只体型比自己大上数倍的猛兽,也不退让,扑上了猛虎的脖颈死死咬住。

    “吼!~~”猛虎虎掌一拍,阿汪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跌了出去。

    “咻!~”又是一箭,直直地插入阿汪刚刚咬过的脖颈。

    而再来的,则是张三本人。

    “是…是张三叔!”猛子兴奋地叫道。

    受了重伤动作迟缓的猛虎未能及时反应,张三已骑在了猛虎的背上,挣扎之间,一柄柴刀直直地插入了老虎的哽嗓咽喉。

    “………”无论猛虎怎样挣扎,也无法甩下背上的猎人,咽喉被割断的它张着大嘴,却怎也发不出了声音。

    随着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猛虎终是两眼一闭,瘫死在地。

    第一个下树的是猛子,看到了张三的他兴高采烈。

    可是一旁的戒嗔,却眼神木讷,痴痴地看着地上老虎的尸身。

    张三推开压在自己一条腿上的老虎死尸,拄着另一条腿缓缓站起,很难想象,刚刚一系列危险的动作竟是由一个瘸腿之人完成的。

    张三的额头上布满汗水,这不仅是刚刚搏斗时造成的,他仅用一个夜晚便爬了上来,还追踪到了两个孩子,接着又与猛虎搏斗,期间的体力消耗难以想象。

    “呼,呼……”喘着粗气,张三的表情十分严肃,看得猛子都有些害怕,前者抬头望了望树上的戒嗔,猛摆手道,“快下来,马上下山!”

    张三的语气不容反驳,还隐有嗔意。

    “嗯?着什么急啊张三叔,打了这么大只猎物就扔在这里多可惜啊,而且给娘亲治病的五味子也还没……”

    “住口!”不待猛子说完,张三断声喝道,“管不得了,快走!”

    戒嗔跳下树,看着张三的状态让人十分心慌,现在最需要休息的该是张三才对,而且刚刚阿汪挨了一下如今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更何况猛虎已经死了……

    看着断了气的庞然大物,戒嗔莫名感伤。

    而猛子的爹当年就是死在这座山上,连尸骨都寻不得,如今他最想做的…

    “我要把它带下山去祭奠阿爹,这身虎肉够全村吃好几顿了,还有这身毛皮多漂亮啊!”猛子不依不饶道。

    “猛子…”张三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压下声音沉道,“连你们两个孩子都能在虎口下脱险,更何况是几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

    “什么?张三叔你…你是说……”猛子神情错愕,一旁的戒嗔也为之侧目。

    张三沉沉地点了点头严肃道,“这只老虎一死,血腥味不久就会被其他动物嗅到,在那个东西出来之前,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座山。”

    张三的语气之强硬,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恨,都已经这么近了。”猛子心有不甘,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违逆长者的意思。

    离去途中,戒嗔还不时回首张望那猛虎的尸身,与初时遇它的惶恐不同,此时戒嗔眼中更多的,是怜悯。

    三人一只狗一路无话走在山路上,戒嗔这才注意到张三此时有多狼狈。

    本就有一条瘸腿的张三此时走起路来更显吃力,辰时被雾气浸过的山坡土壤松软潮湿,张三那条瘸腿所留下的脚印格外明显,豆大的汗珠顺着其额头滑落,胸腔起伏,还有那数处破碎的衣裤,在戒嗔看来,不难想象当时的情景…

    一个瘸子在深夜里攀爬在大山里,仅凭‘阿汪’的嗅觉,一路寻找,数次跌倒…

    “张三叔是个大好人。”戒嗔心里默默念道。

    能在深夜中寻觅,带着一条瘸腿一夜没有休息便与猛虎作战,且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张三的本领和身手便如同他的来历一样,都是个谜。

    而这个本领深不可测的男人所担心的那个‘东西’,已经来到了那头被解决的猛虎尸体旁…

    一个更加庞大的影子罩住了虎尸,一只包裹着蓝黑色毛发的兽掌搭在了猛虎尸体上摇了摇,不见回应,猛兽仰天长啸。

    ……

    “刚刚的…是什么声音?”猛子背脊一凉,由刚刚三人离开的那个方向传来了一声震天兽吼,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吼叫声,比之前遇到的那只斑斓猛虎更加可怕的吼叫声。

    “…走不掉了么?”张三停住了脚步,可是依旧喘息不停,其转过身朝猛子与戒嗔道,“‘阿汪’会带你们寻下山的路,速速离去,以后绝不可再到这里。”

    “那张三叔你呢?”戒嗔道。

    “我在这里拖住这畜生,你们在只会碍手碍脚。”

    “可是…”戒嗔心里不安起来。

    “不要可是了!走!”张三语气凝重。

    年纪稍大的猛子终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听到张三已近嘶吼,便再也不敢怠慢,赶忙随着阿汪跑远,还回头叫戒嗔道,“走啊,我们在的话说不定大家都走不了!”

    戒嗔杵在那里,看了看要走的猛子,再看看张三的背影,即便还小的他,也可感受到这宽厚背影下的那股……

    决绝。

    “对了嘉容…”张三恍然问道,“你背包里那柄长箫,是…哪里来的?”

    “是叔叔给的。”戒嗔不想道出任天啸的身份和姓名。

    “叔叔?”张三皱了下眉头,而后瞳孔一瞪道,“想必你的道术也是跟这位叔叔学的吧?”

    “你怎么知道?”戒嗔一惊。

    “果然…”张三听罢摆了摆手道,“快走吧。”

    时局当下,猛子跑回来拉着戒嗔的袖口远去,而阿汪还不时回首。

    一股压迫感愈来愈近,两个孩子也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唔……”沉重的喘息,一个庞大的身影落在了树干上,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只瞧得那蓝黑色的毛发…

    “畜生,又见面了。”张三盯准了树上的恶兽,悄悄拉开了长弓。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两个孩子在阿汪的带领下已经离开了高耸的树木,站在山腰间可远远地望见自己的村庄,阿汪左蹦右跳,朝着村庄方向汪汪直叫,两个孩子还没懂阿汪的意思,阿汪已纵身往反方向跑去,正是…

    张三的方向。

    这……

    “阿汪是想说村口就在前面,我们自己可以回去?”猛子呆道,“它难不成是回去帮张三叔了?”

    “猛子哥,你先下山吧。”丢下这一句话,戒嗔转身疾行,其本就有着不错的身法,如今情急之下,更是猛子追不上的。

    “张三叔为什么会问我那柄箫的事?他认识叔叔么?还是认识那柄萧以前的主人?那个人又是小和尚的什么人呢?”一时间,戒嗔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若是张三回不来,婶婶要怎么办?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还有这些疑问…

    “天助自助者,只有富达的人才能帮助他人……”

    初遇任天啸时,前者对戒嗔说的话,如今侵入脑海…

    “原来是这样吗?当初叔叔教我本领时是这个意思吗?”戒嗔恨不得在这一瞬间把自己曾经学过的所有功法用心过一遍,可是他没有时间了,这还是他自追随任天啸学习本领来,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何没下苦功…

    “张三叔本领那么大,若是连他都应付不了,小和尚去了真的帮得上忙吗?”

    回到张三这边……

    数处树木折毁,草木塌折,立于中央的是那头恶兽,而在一处柳树后,是狼狈不堪的张三…

    “哼…真是遇见鬼了,我射出的箭可穿透几层铠甲,可是射在这畜生身上却只能勉强穿透皮毛,都是皮肉伤,根本杀不了它,跟几年前的情形一样,话说回来…”张三瞥眼偷瞧林间恶兽,“这畜生到底是头什么东西啊…”

    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恶兽…

    也是一只猛虎!

    可是…

    又有许多不同,

    吴地的虎主为华南虎,通常雄虎体长均为两米半,体重为三百斤,较之彼时由族人统治的渤海国所栖息的东北虎而言,华南虎的体型更小,可即便是体型庞大的东北虎体长也不过在三米左右,体重近四百斤,罕有超过三米半的。

    可如今眼前这只有着蓝黑色漂亮条纹皮毛的猛虎,体长有近五米,厚厚的虎掌和宽宽的面门,让张三对它的体重已经无从估计,以及那又尖又利的渗人獠牙,钢铁一般的虎躯…

    “当年追随将军,曾于吐蕃之地遇到过‘白虎’,想来就算再有黑虎、蓝虎也不足为奇了,可是再怎么说这个体型也实在太大了…”张三心中发难,曾在这只猛兽身上吃过亏的他本再也不打算踏入这座危险的山脉,战后流亡,重拾家园的他更加懂得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他的娘子,他的孩子,这一切都太来之不易了,但是他又有自己不得不留下来争取时间的原因,“为什么这么庞大的动物动作还能如此灵敏,再怎么样老虎也不该懂得上树才是啊…”

    “吼!!~~~~~”

    “糟了!”

    猛虎发现了张三的踪迹,飞身两只前虎掌猛力前推,一棵足以遮挡住一个人影的杨柳应声折断,张三慌忙窜逃。

    “啧!~”一个趔趄,张三翻身跌倒在地,蓝黑色皮毛的猛兽飞身扑来,张三已是避无可避。

    “去死吧畜生!”忽地张三从身后抽出一柄长枪,枪根杵在地上,两臂死死抱住枪身。

    这一技巧在远古时候,祖先们狩猎凶猛巨大的野兽时经常用到,人的臂力有限,往往一击无法将长矛深深刺进野兽身体击中要害,也有可能击失,在下一秒被猛兽撕碎。

    所以在猛兽扑向自己的时候,倒在地上的人可以将长矛以一定角度支撑在地上,再以双臂保持平衡,不失去准星,这样一来猛兽的冲劲儿越大,所受的伤害也就越大,长矛始终是要比猛兽的臂膀攻击距离要远,渴望撕碎猎物的猛兽,势必会先伤到自己。

    而到了战场中,这一技巧被加以改良,来抵御敌军的骑兵,兵家称之为…

    拒马枪。

    神经紧绷的张三知道下一秒便是决生死的时刻,可是…

    蓝黑色皮毛的猛虎却变转了方向,避开了张三手中长枪。

    “呼……”猛兽的眼睛瞄了下长枪,而后虎爪猛地向一侧拍去,张三手中长枪断成两截,而猛虎…

    已与张三仅剩下咫尺距离。

    彼此粗重的喘息声,都听得那般清晰。

    猛虎扬起的巨掌,闪亮着爪子上尖锐的利刃…

    “想不到,我竟要死在你这畜生手里…”

    张三的眼闭了,他最舍不得的,是山下那对母子…

    “呼…汪!!!~~~~”一声犬吠,‘阿汪’从林间窜出猛地扑向猛虎,一口咬在猛虎耳朵上,四爪在猛虎头上疯狂撕挠,体型本不算小的‘阿汪’,在这头猛虎头上却显得十分迷你。

    “吼!!~~~”猛虎气急,一爪拍飞‘阿汪’,跌在了一棵树身上,身上被爪子带破了数条血痕,嗓间也流出大口鲜血…

    “唔嗯……”‘阿汪’瘫在地上,动不得了。

    “木遁,飞叶障眼法!~”

    一团叶子由林间直直打向猛虎,后者挺身震散飞叶,这具强健的体格和线条夸张的肌肉比盔甲更加管用,打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痒,可是当叶子散去之时,张三已经不见了踪影。

    “嘉…嘉容?”不知不觉间,张三已置身数丈远的一棵树身后,而救他的人正是戒嗔,此时戒嗔的两只小手沾满了泥土,指尖上留着血水,指甲破损得十分严重。

    “这是…”张三惊得瞳孔直瞪,顺着猛虎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个大小刚够成人进入的洞口,“…遁地术吗?”

    “这是何等身法啊……”只不过眨眼之间,戒嗔便成功救下张三,木遁障眼,土遁遁地,戒嗔情急之下,发挥出了远远超过平时的潜力。

    不过对于一个孩子,这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了。

    蹲跪在地上,戒嗔喘息连连,两只手血肉模糊。

    “笨蛋,你不该回来…”危险根本没有避免,那只猛兽仍在身后,张三紧握双拳,骨骼劈啪作响,口中喃喃,“我死不要紧,你绝对不能有事的!”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戒嗔不懂,还是第一次有人亲口对他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有人让他觉得…

    自己很重要,比起一个村子的支柱,更加重要,

    但是,为什么了?

    猛虎行至树身旁,可它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

    周遭出现了新的不速之客,

    一条条吐舌骇人的毒蛇……

    (题外科普:蓝虎又称黑虎,多只存在于民间传说之中,不过后来在我国福建发现过一头真正的黑虎,距今为止也只记录过有五只真正的黑虎被人们发现捕捉过,一种说法是黑虎/蓝虎与孟加拉虎的变异种,白虎一样,是一种基因突变而出现的老虎,因为样本很少,所以众说纷纭,一种说法是说成年蓝虎/黑虎的体型很大,不过能不能上树…不得而知吧,反正也死无对证…嘿嘿,不过这类虎种应该已经灭绝了。)

第三十六章:仁者之心

    大约半个时辰前……

    战外村在戒嗔来到后的一个多月里,迎来了第二位外来客人,而在过往十年当中,也仅有这两位外来者。

    来者眉宇清秀,有着高挺的鼻子和好看的大眼睛,穿山越岭来到战外村面不红气不喘,一袭便衣,腰系丝绦,如今天气已暖,从他薄衣下可隐约看到健朗的肌肉曲线,皮肤麦色,背着包裹的他走进战外村,很快就聚拢来了不少村民,或者说是村里的村民全都来了。

    因为战外村本就不大,家家户户都相互认识,来了这么个十年难见的外乡人,自然都一窝蜂地挤出来围观。

    还在惦念张三等人行踪的老村长心有愁事,眉头紧锁,而身为长者的他最珍惜的便是战外村里与世隔绝的安宁,起初戒嗔来时他本心有芥蒂,如今又来了一个,着实是让他愁上加愁。

    “这位公子…”村长来到众人身前,朝着来者拱手问道,“不知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找到这里?”来者嘟了嘟嘴挑眉道,“当然是托人找的啊,不然你们这种鬼地方谁找得到啊,你们也真是别出心裁啊,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安家。”

    来人还很稚嫩,说起话来嫩声嫩气,看来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虽然有些村民不满这个孩子语出不敬,称‘战外村’是个什么‘鬼地方’,但是老村长并没有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

    “托人!?难道说…”老村长背脊一凉,心道,“不是他找来的,是别人找的,也就是说有不止一个人已经知道了战外村的存在?”

    “不知小公子您所说拜托的人…”老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什么人?”

    “什么人?”少年忆起那夜三更,在汴梁城巧遇到被追杀的几个‘千里神兵’,一个个身着黑衣,面不视人,便随口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战外村连同村长和老一辈的村民皆心头一惊…

    难道说战外村已经暴露了,这里的宁静就此为止了吗?

    来者明显年少阅历不足,他根本不明白眼前这些又瘦又干瘪的村民们在担心什么,不过他也懒得管,从到这里的片刻功夫,少年也可谓是句句语出惊人了,而他的下一句话则更有分量……

    “喂老头儿啊,你们这前段日子是不是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来过,应该是和尚打扮,他还在这里么?”

    “你…你是说戒嗔小师傅?”

    戒嗔如今已身在那座令张三也为之胆寒的深山之中,村长便也没什么隐瞒的了,将戒嗔如今处境一五一十地道来。

    “还真是个会惹麻烦的小屁孩啊,你说他叫戒嗔是吗?我记住了。”言罢,少年转身便朝着村长刚刚提及到的那座凶山方向走去。

    “小…小公子,你这是要…?”老村长不解。

    “那还用说嘛,去把那个小屁孩儿领回来啊,你们准备点好吃的,我这一路都饿着肚子呢,我领他回来就开饭。”言罢,不容再多疑问,少年已疾奔而去。

    “村长,这…”一名中年男子到村长跟前担忧道,“这小孩儿到底是什么人啊,他说有坏人盯上了咱们村子,不会是真的吧?”

    老村长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过去十年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经历过世外沧桑的他怎也不想失去这份宁静,他嘴中嘀咕着,“看这孩子这么小便有这样的身手,应该是江湖中人的机会大些,而不是朝廷里的人,而且他指明是来找戒嗔的,想我战外村地薄人稀,又地处偏僻,要来根本没什么用,还费人力,那么也就是说这伙儿人根本不是奔着村子来的,村子过去十年不曾受外界侵扰,而戒嗔小师傅来了不过个把月便出这样的事,看来…”

    几名其他村民也围到村长身旁。

    “你们几个当家的马上去我家里,看来我们要商量商量一些事情了。”村长面色严肃,转身在家人的搀扶下回家了。

    回到当下的山中…

    猛虎的脚下有许多条毒蛇,动物之间有着自己的默契,作为掠食者,什么样的动物能吃,什么样的动物不能吃,什么样的动物要敬而远之,尽量不去招惹,而作为这种懂得躲避拒马枪和上树的聪明老虎,更是不在话下。

    它一眼便了解到,脚下的蛇是有毒的,可奇怪的是,蛇是不会主动招惹兽王的,除非……

    有人驱使。

    “这是头什么怪物啊…”

    戒嗔与张三的旁边多了一抹声音,而来者一袭轻装,正是刚刚大概一个时辰前来到战外村的那名少年公子。

    “你…你是谁?”张三疑道。

    “这些废话等下我再跟…”少年有些不耐烦,起初村人告知他山中危险,他只道最多不过是些猛兽罢了,不过这样的猛兽,他还是头一次见,正当他转头看向张三的时候,神情忽地一怔,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便赶忙回过神来到,“无关紧要的事待会儿再聊,看来这头老虎八成是成精了,它身上插的那几支箭你是拿指甲射的吗?怎么那么浅?”

    “这头畜生不只是体型和力量大那么简单,我用柴刀也在它身上划了几次,但是根本割不透它的皮毛,射的箭也只不过才能勉强刺穿,不过对它来讲只是皮肉伤,还有它竟懂得识破陷阱,动作极其敏捷,还会爬

    树,十分难对付。”张三冷静地将自己观察到的特征告知少年,没有半个废字,眼下分秒必争,张三也看出场中突然多出的蛇是与少年有关,心道此子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吼!!~~~~”猛虎爪子锋利,说话间已将数条毒蛇割断成两半,随着一声兽吼,已将毒蛇全数喝退。

    “啧…”少年猝不及防,这一声吼叫几乎连他的耳朵都震聋了,“嗓门真大!哎?蛇呢?”

    “没用的,”张三摆了摆手道,“动物之间即便捕食者也是有层次之分的,弱肉强食,层次差得太多了,它们只是遵循本能罢了。”

    常年在外狩猎,让张三对这些动物的了解颇深。

    再没阻拦,蓝黑猛虎瞬间杀到。

    “喂瘸腿的,找机会把这两把箭射向它,最好有一把能射进嘴里或者眼睛,我就不信那里也有皮毛。”说罢,少年飞身窜出。

    戒嗔攥着两只小拳头,十指连心,疼得他两眼都浸满了泪水,看着这半路跑出来的少年,心道,“我认识他吗?既然不是村子里的人,一定也是外面来的,哎?…等等,他该不会是想……”看着径直奔向猛虎的少年哥哥,戒嗔惊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因为少年面对眼前这头庞然大物,竟选择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战斗方式……

    肉搏。

    这一举动,连张三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简直是找死!”

    可是少年如豹子一般的一连串动作,也解释了他自信的来源。

    毕竟这段山路不论是张三或是戒嗔,都要爬上小半天的功夫,可是少年在知道消息之后,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可见他的体能绝不寻常。

    身小体快的少年躲开了猛虎的扑击,一手抓住老虎一侧毛发,翻身便上了虎背,这简单的几个动作,在张三看来,不仅体现了少年高超的体术,更难得的,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便是那在野兽中也罕见的…

    反应神经。

    “吼!!~~~”猛虎疯狂舞动想要把背上的少年甩下来,少年双手抓住虎毛,两腿夹.紧,运起掌力一掌击下,可是并没有预期的效果。

    “呃!~~”因为松开一只手,少年这一掌虽然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老虎身上,但也被甩了下来。

    “怪物…”少年将击打的右手别在身后,尝试握了几次拳,“简直如同钢铁一样,手都麻了,难怪那个瘸子的箭只能浅浅的射进它体内,或者若不是他,寻常人射出的箭可能都穿不透那层皮吧…”

    “吼!”猛虎抓住时机,虎掌横拍向了少年。

    “糟了,他避不开的!”张三和戒嗔皆如此想。

    可是少年并不惊慌,他将两臂格挡在侧,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巨掌,人…

    应声而飞。

    “咚!!~~~”少年被击飞凹陷进了一颗柳树里,可是两只手臂依旧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喂…瘸腿的那个大叔……”少年咬紧牙关,忍着全身的疼痛沉道,“看准机会,第一箭射它哪里都行…”

    “厉害!”张三的洞察力十分高超,可能是猎人特有的能力,他清楚地看见在刚刚那千钧一发间少年侧移了身体避开了老虎锐利的爪子,然后用整个身体承受了这一掌击,还有那个被击飞撞在树身上也没有晕厥过去的身体素质…

    可现在还不是惊叹的时候,张三回身拿起仅剩的两枚锐箭之一,心里却盘算着…

    “哪里都行…可是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咦……”

    借着辰时阳光,张三看到了箭头上那异样的刺眼光芒……

    “原来如此吗…”张三支撑起已近支离破碎的躯体,眼神散发着如鹰般的猎人光辉,拉起满月长弓,“我懂了。”

    就在猛虎乘胜追击要一举撕碎少年身体的时候,张三那只迅雷般的长箭横空而来,几乎看不到轨迹,再见之时,这只箭已射入虎躯,箭入三分。

    “吼!~~~”老虎受惊,腋下传来阵阵疼痛。

    “小家伙,效果是什么?”

    “嘿嘿,回大叔,全身麻痹,行动迟缓。”

    张三与少年的话,戒嗔全然听不懂。

    虽然不知少年是何时做的,但是所剩下的两支箭上均被涂了毒,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阳光下两支箭头所反射出的光辉与平时不同。

    猛虎也开始连连喘息,胸腔起伏得很厉害,之前受到的箭伤,鲜血也顺着箭身滴滴滑落,鲜血染红了一片片漂亮的毛发。

    “看准机会啊大叔,再多一个回合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少年护着胸口踉跄几步与猛虎对视,咧起嘴角笑道,“不管你有多聪明,也没聪明到能听懂我们说话吧?”

    “大叔,下一箭是剧毒,但是要让毒药很快生效必须再射得更深入一些,不然它再垂死挣扎个一刻钟,我们都得死在它前面,明白吗?”

    “臭小子…”张三拉起长弓,一只眼对准虎头上的一只,眼睛,三点一线,嘴里碎碎念道,“别对我发号施令啊。”

    少年再与猛虎纠缠到了一起,而猛虎在不知不觉间,行动开始变得迟缓,甚至有些力不从心。

    戒嗔已忘却了手指传来的疼痛,这一切发生得太激

    烈,也太快了,看着老虎已渐渐沦落成了有待屠宰的猎物,庞大厚实的身躯开始显得无力起来,戒嗔的心里并没有应有的轻松和高兴,反而是…

    不知所措,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不久前死在张三手中的另一只斑斓猛虎。

    虽然它的确是打算要吃掉猛子哥和小和尚,但是…

    对于它来说,这座山就是它的家吧?

    或许它只是在保护着家园,像张三叔一样在寻找食物,而这只蓝黑色的大老虎是想保护这座山,和其它的老虎…

    说不通吗?

    可是戒嗔的心里…

    就是这么想的啊。

    即便行动缓慢,但是实力上的差距依旧无法弥补,纠缠了不一会儿后,少年又被打飞出去,老虎喘得更厉害了,而刚巧的是…

    这次猛虎的虎面正对着张三的长弓。

    “机会!别射失啊大叔!”在跌在另一棵树前,少年嘶喊道。

    “放心吧,我从不失手,”张三对准目标,长箭脱手凝眉怒喝道,“畜生,去死吧!”

    “不要啊!!~~”

    “!!!!!?????”

    电光火石间,一道劲风从张三脸旁划过,猛虎感到眼前危险袭来,却已避不开了…

    “吼……”一声惨呼,猛虎向后躲闪却奈何力不从心,跌倒在地。

    胸腔连连起伏,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箭张三不需要考虑后撤的路线,他已拿出了十二分的集中力,没有任何射偏的理由,可是…

    倒下去的猛虎脸上并没有这一支箭,张三最后射出的箭,正插在一棵树身上,箭头上的毒,使得树身也腐黑了。

    “搞…搞什么啊…”这样的虎掌少年自知已经挨不了第三次了,这一箭射失,看着还没有断气的猛虎,少年已经是恨得牙痒痒了,“瘸子大叔,你居然射失了?”

    “箭的瞄准到松手的一瞬间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箭离弦之后…”张三此刻不可置信地缓缓回首,看着身后气喘连连,还保持着两掌前推的戒嗔,惊愕得双瞳瞪得老大。

    “他竟能拦截…”张三惊愕之情宛如其如今身在梦中,“…我射出去的箭!?”

    “戒嗔你做什么?”张三凝眉问道。

    听了张三的话戒嗔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跑到双方中央,张开双手挡在瘫躺在地的猛虎身前,喘息道,“张三叔,放过它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张三眼睛瞪得老大。

    “小…小和尚知道它以前害死过猛子哥的爹和村里的其他人,可是之后不是就没有过了吗?它只住在这座山里,以后我们不来打扰不就好了吗?这里就是它的家吧,就好像它的村庄一样,而且它这么厉害,对于其它的老虎来说,它不就好像是村子里的张三叔一样吗?既然张三叔你和其他村民能在这里搭建自己的村子,不喜欢被外人打扰,那为什么不能给它一次机会呢?它们不也是一样的吗?地藏菩萨也曾在《大乘遍照光明藏无字法门经》中说过‘己所不欲勿劝他人’,要是你不能给它一次机会,又怎么能让别人给村里的人机会呢?”

    当初背这什么无字法门经的时候,戒嗔几乎对这本经书里边的内容一字不解,只是靠着灵光的脑袋硬生生地记下,可是如今在此,却是忽地对经书中这一章节豁然顿悟。

    而戒嗔红着眼睛一口气说出的这些肺腑之言,听得张三竟是愣在了那里。

    “这…是什么狗屁了?”可是少年却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要是那头怪物老虎再站起来,他们三个人都得死在这。

    “呼……”老虎挺着躯身缓缓坐了起来…

    刚刚还在发愣的张三,这才忽然惊道,“嘉容,快跑!”

    张三恨不得一口气跑过去将戒嗔推开,可是他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的那条瘸腿…

    已经折断,只剩空落落的裤腿。

    “嘉容!!~~~”

    张三罕见的面部扭曲起来,嗓子也变了音。

    “嗯?”戒嗔缓缓回首,刚好对上了这头猛虎的正脸。

    离得近了戒嗔方才看清,这张脸不是一般的大,连面上的毛发和虎须都看得那般真切。

    戒嗔也倒咽了口口水,两条腿都在发软。

    令人大跌眼界的是…

    猛虎并没有攻击戒嗔,它甚至没有露出刚刚的獠牙,嘴巴闭得严严的,蹲坐在那里看着戒嗔十分好奇,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还试图舔脸侧受伤的地方,刚刚张三最后射出的箭虽然被戒嗔打偏,但也擦破了猛虎的侧脸。

    少年和张三看在眼里,都已目瞪口呆。

    为什么呢?

    是它觉得戒嗔不具威胁么?

    是从始至终它都没有见过他吗?

    或者是戒嗔对它来说太多弱小?

    还是它从戒嗔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又亦或是……

    它听懂了刚刚戒嗔发自肺腑的那一番话?

    总之…

    猛虎没有再下杀手,

    这场殊死搏斗竟以一个奇妙的方式收场,

    这代表着双方彼此都给了对方一次机会吗?

第三十七章:欲盖弥彰

    时光荏苒,辗转数日,距离那场与山中异兽的争斗,已经过了七天。

    这七天对于战外村的村民,张三,戒嗔以及那名半路杀出,自称李月的少年公子,都有许多事要理清。

    当日张三的雷鸣一箭竟被戒嗔拦截,这一点让张三对戒嗔有了新的认识,不过若让戒嗔再做一次,他是怎也做不到的,即便他的眼睛灵光,但是张三射出的箭连轨迹戒嗔也难以看清。

    那沾满剧毒的一箭虽是被戒嗔拦截,但也刮破了异兽的皮肉,尽管毒性大减,可若是放着不管,也是很危险的。

    于是当日回来的戒嗔便寝食不安,第二日一早便决定上山寻那猛虎,给其医治。这件事他倒是没有告诉别人,可怎也瞒不过同行的张三,以及若想知道治疗之法,便要了解毒性,就需要找那名李月公子。

    当时连挨了蓝黑猛虎两次掌击的少年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却怎也不肯让戒嗔为自己医治,见戒嗔来问他所用的毒性之时,只道是戒嗔脑子有病,将所用毒的毒性说了出来,打发戒嗔走了。

    张三家除了夫妻二人的房间外,还有一间客房,之前是给戒嗔一人住的,不过这次回来少年伤得不轻,行动不便,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便也只得留下来了。

    也不知是疼得难受还是怎样,当热心的俏媳妇添了一床被子在戒嗔住的客房时,少年李月显得浑身不自在,可是年幼的戒嗔却笑脸相迎,说实话,戒嗔年纪小,又常做噩梦,以往和师兄们一起住的时候倒还不觉得,最近一个人时常被梦庵惊醒,醒来后又四下无人,有的时候怕得自己都哭了出来。

    相信每个人在十岁上下的年纪,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想用被子把全身裹严,就好像要是露出来一点,就会让鬼吃掉一样。

    可这次有了少年李月陪他一起睡,他倒是十分开心的。

    当日俏媳妇铺好被盖以后,跟二人道晚安,屋内的情景倒也是颇有意思,

    李月盘腿坐在土炕内侧一脸苦相,半眯着双眼浑身不自在,

    可是戒嗔却是张大了眼睛咧嘴笑着朝俏媳妇重重地点头,十分开心。

    可就在俏媳妇出门的下一秒,戒嗔的笑脸碰上了李月冰冷的目光,当时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自己也的确是累了,刚想解衣睡觉的他却被李月一口喝住。

    “你…你干什么?”李月不悦道。

    “呃…睡觉啊。”戒嗔抓了抓脑袋。

    ”本小…本公子从来不跟别人同榻而眠的,你…“李月左右看看,然后指了指地上道,“你在下面打地铺,晚上要是敢偷偷上来,我就把你脑袋扭断,听见了吗!?”

    “呃…”戒嗔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心想李月喜欢自己睡就自己睡吧,而且内心深处不知为什么着实有些害怕眼前这个哥哥,看着李月转过身躺下不打算再理自己了,戒嗔就收拾好自己的铺盖,打好地铺躺下了。

    “嗯…”过了一会儿戒嗔仰面望天,今天着实发生了好多事,戒嗔一时也睡不着,便侧面朝土炕上的少年道,“李公子哥哥,你说今

    天那头大老虎后来为什么突然变乖了呢?佛家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是不是它听懂小和尚说什么了?”

    “可能吧…”想起早些时候的那幅光景,这个自称李月的少年也十分惊奇,毕竟他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那么厉害的猛兽我也是第一次见,八成是成了精的老虎,不止是那个体格和力量寻常老虎比不了,它的脑子也挺聪明的,说不定真的听懂你说的话了。”

    “嗯,就好像张三叔叔家的‘阿汪’,李公子哥哥养的蛇,其实它们都听得懂我们说什么吧?”戒嗔这么想着,心里十分开心,虽然佛经里边有过众生皆有灵性,但是在生活里印证了,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对了李公子哥哥,为什么小和尚觉得你有些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戒嗔挑眉道,可是过了片刻功夫,也没听到应答。

    “李公子哥…”戒嗔坐起身偷瞄一眼,只看到了翻身侧睡的背影,心道,“睡着了吧,今天一定也是很累了。”

    这么想着,戒嗔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可是床上的李月,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目瞧了瞧床下,再合上眼睛方才入眠。

    第二天辰时俏媳妇不小心看到客房中的一套被褥铺在了地上,还没等戒嗔开口说话,这位李月公子便哈哈笑道…

    “是这样的,这个小孩晚上睡觉好不老实的,都快横在床上了,我这身上还有伤,要是被他碰到也挺疼的,所以…”

    听到这戒嗔心里还在暗暗点头道,“哦,原来是怕晚上睡觉碰到伤口啊。”

    可是这个李月的后半句话却是…

    “所以我就睡地上了,也挺舒服的,是不是,小家伙儿?”李月眯眼笑着问戒嗔,可是戒嗔的背脊却发出一阵阵寒气,下意识地便连连点起了头。

    “哦,是这样啊…”俏媳妇回头看了看张三,见当家的没作声,便道随他们去吧,反正已经春天了,睡在地上也不会着凉。

    接下来的事,戒嗔怎也放心不下山中中箭毒的那头异兽,白天无事又偷偷跑进了那座虎山,一路不用迁就猛子,又不用边找药草边赶路,戒嗔赶在中午前边来到了昨日与猛虎争斗的地方。

    寻着血迹,找了许久。

    民间常道一山不容二虎,这片山中的区域本有一只斑斓猛虎,可是昨日死在了张三手下,仅仅一日其他区域的猛虎还未来得及分割这里的地盘,所以戒嗔也没再碰到危险,就这么又找了个把个时辰,当真找到了昨日那头受伤了的蓝黑色猛虎,只不过……

    猛虎此时情况并不妙。

    机警的它很快便发现了戒嗔的到来,做出警备的姿势,发出“唔唔”的低吼声,只不过在这个背着药箱,瘦瘦小小的小家伙儿身上猛虎怎也感觉不到什么威胁。

    待戒嗔离得近了以后,僵持了大概几秒钟…

    “这是药…”戒嗔伸手指了指自己背来的药箱,再用一根指头指指自己脸颊一字一顿地道,“你脸上有伤,得治。”

    年幼的他当真觉得只要自己说话慢点,吐字清晰点,这头庞然大物就能听得懂自

    己在说什么。

    就在猛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戒嗔靠着猛虎的身躯坐了下来,把药箱摆在身前,开始忙碌起来。

    “吼……”猛虎露出獠牙,好似在示威。

    “嗯?”戒嗔抬头看了看它,然后摇了摇头抓抓脑袋道,“小和尚听不懂你说什么呢,你说是不是很奇怪,你听得懂小和尚讲什么,小和尚却听不懂你说的话,不过一定有人听得懂的,可能是小和尚不够聪明吧,但是小和尚认识另一个小和尚,他叫…叫慧观,非常非常聪明的人呢,小和尚有什么事都去请教他…”

    戒嗔就这么自顾自地念叨着,猛虎左右看看,见没有其他人来,附近也没危险,虽然搞不懂倚靠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儿在做什么,但也就由着他去了,猛虎伏下身来,舔着身上的伤口,不难看出,此时的它十分虚弱。

    戒嗔一边捣着药一边耸肩道,“不过好奇怪,戒嗔明明知道慧观是小和尚的好朋友,可是他走了以后寺庙里的人好像很快就把这个人忘了似的,更奇怪的是小和尚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他的样子了,那可是戒嗔最好的朋友啊…哦对了,还有小草,是小和尚最好的两个朋友中的一个,可是怎么慧观的脸在心里愈来愈模糊呢?不止这样,很多和他在一起发生的事有的小和尚都记不得了,就算这样师傅们还经常夸赞戒嗔的记性好,脑袋灵光呢,你说奇不奇怪?会不会慧观是小和尚梦里自己幻想出来的?”

    “呼…”看到戒嗔看着自己,大老虎别过脸去打了个哈欠然后伸着舌头。

    “嗯…对了,”戒嗔瞳孔一张道,“你不会说我们的话,那你以后伸舌头就代表是,张大嘴就代表不是好不好?”

    听着戒嗔又在絮叨,老虎侧过脸来伸舌头望着他。

    “伸舌头就代表你同意了!”戒嗔笑着道,“那你说慧观是不是小和尚做梦幻想出来的呢?”

    老虎把脸别过去,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趴伏在那里休息。

    “果然,你也说不是,总有一天小和尚还会和慧观再见面的!”

    仿佛找到了知心聊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戒嗔将捣好的药涂抹在猛虎脸颊上的伤口处,疼得后者直往后躲,还朝着戒嗔呲牙。

    “涂上药很快就好了,虽然小和尚很少给动物治病,但是昨天给‘阿汪’涂好药后,它今天就好了许多呢,这么看来动物和人应该是一样的吧,不过你这么大是不是要多上些药呢?……”

    “哦对了,‘阿汪’是昨天被你打伤,张三叔家的猎狗,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应该要有段时间不能陪张三叔出去打猎了吧。”

    不知是陪戒嗔聊的久了还是怎样,起初因伤口疼痛对戒嗔的药有些抵触的猛虎,在戒嗔的几次尝试下也就由得他了。

    伤口涂好药以后,天也渐暗了下来,戒嗔收拾好药箱,下山前还不忘朝着猛虎回首道别…

    “明天小和尚还会来的。”

    望着戒嗔离去的身影,猛虎看了看伤口上被涂的药膏,伸出舌头舔了舔…

    很苦,害得它连打了几个喷嚏。

第三十八章:欲盖弥彰(二)

    戒嗔不想让张三担心,这次他受伤戒嗔心里觉得好像是自己害得一样,要是他不来这里找“五味子”,张三也就不用来救自己,那样大家都不会受伤…

    “‘五味子’……哦对了,”戒嗔这才想起来,“明天顺便把这味药也一起采了吧。”

    就这样,戒嗔第二天又早早起来,上山寻得猛虎,靠着那柔软的皮毛捣着自己的药材,说着许多心事…

    “你知道吗,咱们两个还挺像的,你也没有父母吧?李公子哥哥说你是‘老虎精’,所以才这么厉害,虽然戒嗔不是很懂,但他说这个山里可能只有你是蓝黑色的虎,一定很孤单吧?小和尚有时候也会觉得孤单,但是总是能碰到好人呢,像是普善爷爷,小草,叔叔,悟禅师叔,慧观,广缘爷爷,大师伯,莫爷爷,弦哥哥,张三叔……”

    “张三叔那天杀死的老虎会不会是你的朋友啊?戒嗔觉得很愧疚呢……”

    几个时辰过去,猛虎的药敷好了,

    整个过程中,这头庞然大物都眯着眼睛趴在哪里,偶尔会打个大大的哈欠。

    看着身上的药膏,猛虎扭过头去,他可不想再舔这又苦又难吃的东西。

    “哇,你的爪子好大啊!”戒嗔用两条胳膊才捧起了猛虎的一只爪子,搭在戒嗔胸前,比戒嗔的整个前胸还要大。

    猛虎不知眼前这个小不点在做什么,也懒得理会。

    “嗯…”戒嗔的指头在虎爪上摸来摸去,“你的脉在哪呢?”

    …………

    这是一段内心清净的时光,戒嗔也不知为何十分享受。

    不过戒嗔已经确定了猛虎身上的外伤已经没事了,脸上带过的毒液也清除了,可是医者的直觉告诉他……

    猛虎的情况依然很糟。

    为什么呢?

    老虎的行动的确有些迟缓,尾巴也总是耷着,有些无精打采,

    但是戒嗔也不熟悉这种动物的习性,只是他心里有那么个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夺走猛虎的生命一样。

    几日过去,戒嗔弄不清究竟,最终他来到了伤差不多痊愈的李月面前。

    “什么,你还真的去给那个怪物解毒了!?”李月起初以为戒嗔是一时兴起,才问的自己在张三箭上抹的是什么毒药,要怎样解毒,以为张三与自己都有伤在身,刚刚受过惊吓的十岁小童不敢再独自上山的,可是想不到戒嗔还真的去了。

    张三知晓这件事以后,也没有动怒,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瞳孔看着戒嗔…

    “既然你觉得想做,就去做好了。”

    见张三这么说,李月也只好耸耸肩道,“那好吧,其实那天跟它搏斗的时候我还下了一种毒,叫三香三粉毒,是从它的口鼻进去的,要是寻常人几个时辰就晕死过去了,想不到过了几天它还能走动,不愧是怪物啊。”

    戒嗔采回了‘五味子’,夜晚将药材治好给猛子的娘送去…

    敲开猛子家的门,开门的是猛子娘,她看到戒嗔后的眼神有些奇怪,有些躲躲掩掩的,“你…有事吗?”

    “哦,猛子娘好,这是您的药!”终于将药材治好,戒嗔满面桃花的将包好的药双手递了过去,可是…

    “呃…”猛子娘有些犹豫,但是

    想想还是赶忙接了过来道,“谢谢,还有事吗?”

    “没…没事了。”戒嗔道。

    “那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言罢,戒嗔便吃了闭门羹。

    “嗯?怎么了…”戒嗔抓着脑袋,觉得有些失落,他没能从猛子娘脸上看到自己期待的笑脸…“算了,总之治好病就好。”

    而后第二日早上戒嗔从李月那里讨来了‘三香三粉’毒的解药,兴高采烈地上山去了,那刚好是第七日…

    第七日午时…

    戒嗔走后,张三家仅剩下了养伤的李月和俏媳妇,其实这些日子来都是如此的,戒嗔早早便走,而张三也常不在家,这让俏媳妇有些浑身不自在。

    毕竟自己是个女子,戒嗔倒也还好,可是这个李月已经是个半大的小子了,两个人整天这样呆着,怕别人说闲话啊。

    前些日子俏媳妇和张三说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张三的答案,让俏媳妇着实受了一惊。

    “这你不用担心,那个自称李月的人是个女子,想必她的名字也是假的,不过她应该没有恶意,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们两个在家。”张三的一双眼如同苍鹰一般,观人入微,他一早便看出了这个李月是女扮男装而来,不过这也更让他吃惊一个女子竟有这样的体能,便是他曾经认识的壮硕男子也不及她吧。

    而张三的受伤对村子来说也是个打击,少了张三的狩猎,村子在秋收之前的日子便更加不好过了。

    更何况又多了李月这张怎么吃都不饱的大嘴。

    而张三.去哪了呢?

    村长家中,战外村各家当家的都聚来了这里,大约十来个人…

    “张三啊,村里的人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让那个目无尊长的年轻人留下吃白饭的,戒嗔倒也算了,可是那个姓李的公子吃得也太多了,而且也没有礼貌,你打算留他多久啊?”

    “哎,这些还在其次,”村长摆了摆手道,“张三啊,你是我们村的英雄,这点大家都清楚,可是咱们村十年来都没收留过外人,你收留戒嗔小师傅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议,一是看在你的面上,二来这个孩子也的确惹人喜爱,可是这后来的李公子说明了是来找戒嗔小师傅的,还说有一伙儿歹人掌握了咱们村子的位置,这么下去,老夫只是怕,大家守了这么久的安宁,怕是也要保不住了啊。”“张三兄弟,你得知道,这份安宁来之不易啊。”

    几日来村中对张三家收留外来人的不满开始升温,原本只是戒嗔的时候倒还好,张三狩猎供给村中食物,戒嗔可以行医治病,虽然坏了村子不留外人的规矩,但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在李月来了之后,张三受伤不能狩猎,各种各样的抱怨开始席卷。

    拄着拐杖坐在一旁的张三脸色严肃,深深吐了口气后道,“李小公子的身份我也是有所顾虑的,不过当日他冒死帮忙才受了伤,现在也不好赶他走,这段时间也刚好可以了解一下他的背.景,看看他对村子会不会构成威胁,我理解大家都经历过战火之苦,失去了亲人,在这里受累挨饿也都是为了守住这里的安宁…”

    张三说着皱了皱眉头道,“再给我几天时间,那个李小公子的事我会解决,不过至于戒嗔…是去是留都要看他

    自己,如果他想留下,我张三家就一定有他的一副碗筷,一床被席。”

    村民们没有明言,但是他们这些时日都是想让张三对于戒嗔与李月一事给村子一个交代,而如今张三也表明了态度。

    众人见张三态度如此强硬,老村长也叹了口气道,“好吧,戒嗔小师傅留下,对村子也是个好事,不过那位小公子的话,还是要好好斟酌一下啊张三兄弟。”

    ……

    张三的假腿在与猛虎搏斗的过程中折断了,此时的他拄着自己这些日子刚刚削好的拐杖,心事重重的返回家中。

    远远地便可闻到厨房内传来的肉香,进了屋子,看着俏媳妇忙活得兴高采烈。

    “当家的,李小公子打回了两只野兔呢,今晚有好吃的了。”

    张三朝着俏媳妇点了点头,便来到客房,看到双手支地,倒立在房间里练习臂力的李月。

    “嗯,你回来了啊大叔,”李月翻身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道,“这两天总是野菜啊萝卜的,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去打了两只兔子,今晚有肉吃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张三看在眼里,点了点头道,“打着野兔,起初我也是很难成功的,想来你是用那些蛇去抓的吧?”

    “哈哈,还真是瞒不住你。”

    “李小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战外村本是机缘巧合下才被我们寻到的,刻意寻找绝不是件易事,你说的帮你找到这个村子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呢?”张三语气渐转。

    “…真不明白你们都在担心些什么…”李月察觉出了张三的语气,当下耸耸肩道,“是担心被人抢吗?你们这个村子有什么可抢的啊,我来这只是还那个小秃驴一个人情,他不久前救过一个被我放出的蛇误伤的一个小孩,帮我找到这里的是几个在汴梁城被我救下的黑衣人,你们不欢迎我的话明天本小…明天我就走好了。”

    “汴梁城?黑衣人?”张三眉头皱起道,“能在汴梁城中行动的绝不会是寻常人物,你是如何遇到他们的。”

    李月缕了缕头发,撇嘴道,“他们被另一队黑衣人追杀,我误打误撞碰见给他们救下了,说是什么什么神兵的,为了答谢就帮了我这个忙,你们这些人好烦啊,担心来担心去的。”

    “莫非是千里…神兵?”

    “嗯,好像是吧,这些事你都了解的这么清楚,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猎户,不过想不到你断了条腿呢,应该是当年跟着你们的倒霉将军一起打番邦时候断的吧,不然也不会甘心呆在这种地方…”李月看着张三,嘴角咧得更开道,“对不对,当年的薛家军弓箭教头,薛准薛将军?”

    恍惚间如隔世,这个名字……

    张三已整整十年未曾用过,在这里,更加没人晓得,

    在这里,却被一个孩子点破,毕竟十年前眼前的人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童,十年下来早已变了模样,可是张三的脸上只是多了些沧桑和胡茬,模样还是认得出来的……

    张三深呼了口气,‘薛准’这个名字,使其感慨万千。

    “你也长大了呢,药王山庄家的端木姑娘。”

    “呃…!?”李月一愣,她的身份,到底还是没能瞒过眼前男人这双如鹰般是睿智的双眼。

第三十九章:一别如雨

    “吼!!!~~~~~~~”

    山中虎啸,一如往昔威风。

    “哈哈哈,李公子哥哥没骗我,他的药好管用,比小和尚的药管用多了。”

    食了解药,蓝黑异兽猛虎终于痊愈了,翘起尾巴左蹦右跳,连戒嗔都追不上它。

    “慢点啊,小黑…”几日下来,戒嗔发现与这头异兽聊起天来比和会说话的人更聊得来,有时候会觉得称呼不便,便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不过这头小黑…

    可不小啊。

    不仅如此,戒嗔甚至发现和它在一起玩得也很开心,小黑已成了自己很好的玩伴,只是…

    追上了小黑,发下此时它的嘴里正叼着一头刚刚被咬死的野鹿。

    被毒性困扰了数日的猛兽,终于要进食了。

    看着小黑兴高采烈地叼着鹿尸朝自己跑过来,熟练地撕裂一条鹿腿吐在了戒嗔面前,还伸着大舌头舔舐.着嘴角脸上的鹿血…

    戒嗔几乎快吐出来了。

    看着背过身去连念罪过的戒嗔,小黑侧着脑袋不明所以,不过它倒是也习惯了,早已饿坏了的它趴在地上享用起了这餐野味。

    可是不敢回头的戒嗔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悄悄侧眼回头看了看道,“那个…那你好好吃饭,小和尚先回去了。”出家人毕竟看不得这幅景象,加上见小黑已经痊愈了,戒嗔倒也放心,启程下山了。

    小黑在身后看着那瘦小的背影,伸着舌头舔舐.着嘴巴,愣了愣,看看爪子下的肉,便也不管了,继续享用起来。

    今天戒嗔赶在黄昏前就回来了,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坐在房间里,不见那位李公子,张三坐在屋里用刀削木头,反正不能打猎,他好像是想要做把椅子,或者假腿什么的。

    “婶婶好。”见到在厨房忙活的俏媳妇,戒嗔打招呼道。

    “嗯,嘉容乖,去歇会儿吧,一会儿开饭了。”俏媳妇摸了摸戒嗔的脑袋道。

    “哦。”戒嗔背着自己的小药箱,转身离开。

    “对了嘉容啊,”戒嗔走到门口俏媳妇回头喊道,“一会儿你把衣服脱了,这两天爬山脏死了吧,吃完饭婶婶一水儿给你洗了。”

    “谢谢婶婶。”言罢戒嗔心里十分开心,今天小黑的伤彻底治好了,回到家里婶婶又这么好……

    “家?…”

    这个字…熟悉而又陌生。

    当戒嗔还小的时候,普善教导其说话,听得这个字的时候,戒嗔以为南禅寺便是他的家,可是普善圆寂之后,戒嗔觉得,家应该更…怎么说呢,更美好一些吧。

    来到张三的身旁,他家的娃儿正在睡觉,而张三依旧在那里削着木头,简单至极的画面,却又十分温馨。

    “张三叔好。”戒嗔小到。

    “嗯…”张三今日似乎有心事,不在在戒嗔心里张三叔似乎总是十分安静在想事情。

    张三拉过一旁的小椅子,拍了拍道,“坐。”

    戒嗔坐下,没人说话,戒嗔眼珠转了转道,“张三叔你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多了。”一边说话,张三一边比量着木头,由他这双眼睛比较过的东西,几乎没有偏差。

    “嗯…”有的时候张三话不多,毕竟长者与小辈见经常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张三的手上有事做,可是戒嗔的脑子转啊转,在想着说些什么。

    “嗯…对了!”戒嗔瞳孔一张惊道。

    “吱~!”一声尖锐的声音,戒嗔的一惊一乍使得张三收上的到偏离了半寸。

    “…男子汉,要有城府,不能什么事都大惊小怪,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方才可拜上.将军…”一边说着,张三还一边比量着出了差错的木头,本就不是十分满意,如今更不满意了,姑且将木头丢掷一边,转过头来对向戒嗔道,“怎么了?”

    “呃…张三叔你是不是……”这些天忙着小黑的事,大家又受了伤,戒嗔忘记了问,如今想起来,那日张三阻截猛虎去路以求戒嗔安身脱逃时,的确问过那支长箫的事,“认识那支箫之前的主人?”

    戒嗔虽然年幼,但绝不愚蠢。

    孩童的心不会总记得住那些琐事,可是当他们想起来的时候,那原始的求知欲要比谁都强。

    张三看着这个孩子,挑了挑眉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得来的这支箫吗,上次你只说是叔叔送的,那个叔叔又是谁呢?”

    “叔叔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任天啸曾再三叮嘱,彼此的关系对外人要做到只字不提,戒嗔耷下脑袋道,“不…不能说。”

    出家人不打诳语,戒嗔没打算说谎。

    张三看了看他,心中自然有着自己的想法,“长箫,道术,嘉容又称其为叔叔…”

    虽然有着丝缕关联,但还不能下定结论…

    “你的叔叔可是位道行高深的道人,道号长生,本名天啸?”张三突然问道。

    “张三叔怎么知…”

    “果然!”

    毕竟是孩子,张三这一诈,便确定了心中猜想。

    “这一切都是天意么,又或者是…”抬眼望天,张三心头慨叹,“薛大哥你的意思?”

    “那张三叔你…”戒嗔也感觉到自己说漏了话,但还是好奇地道,“认识叔叔么?知道那柄箫之前的主人吗?”

    张三看着戒嗔,他并非不想讲自己知道的告诉这个善良的孩子,只是他还有着自己的顾虑,思前想后,张三只道…

    “天机不可泄露。”

    “可…可是……”戒嗔心急。

    “好了嘉容,你们佛家不是讲究佛缘么,或许是时候未到吧,张三叔也只是知道那柄箫的前任主人是个很了不起的英雄,不过他已经离世很久了,机缘巧合下你能得到这柄箫,想来也是缘分。”不再管很想追问下去的戒嗔,张三抱起婴孩去了厨房看自己的娇妻去了。

    “怎么这样……”戒嗔有些失望。

    无事无书,很快便到了晚饭时间,与近来的粗茶淡饭不同,今天的桌上有香喷喷的兔肉,可是戒嗔看在眼里,只得暗

    念“阿弥陀佛”。

    俏媳妇忍不住问道,“嘉容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只是斋菜也不吃肉,营养能跟得上吗?”

    “不用担心他…”未待戒嗔答话,张三却是抢过了话茬道,“就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来讲,他的筋骨已经十分不错了,想来也是你那个叔叔的功劳吧?”

    闻言戒嗔一愣,的确,任天啸炼出的丹药放在药房卖也皆是上品,即便如今戒嗔的包裹里还有许多临行前傅灵松与任天啸赠予其的一些丹药。

    “唔?开饭啦?”门口走回来一人,正是李月,如今身上的伤已经都痊愈了,今天出去走了走,呆在屋子里,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俏媳妇摆好碗筷,李月一屁股坐下,对上了张三的眼睛,竟是吐舌做了个鬼脸。

    戒嗔看在眼里,只道不解,不过这个李公子哥哥一直都怪怪的,也就无妨了。

    饭桌无话,但也算不得安静,李月的吃相着实有些吓人,一只野兔大半都是他自己吃下的,俏媳妇还给其添了三碗饭。

    戒嗔有些诧异…

    今天为何会有香喷喷的白饭?

    “喂小孩儿,有饭不吃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对上李月那满面油花的脸,戒嗔心里想笑,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不知为什么他对李月总是有些惧怕,还有些眼熟。

    “…嘉容。”张三突然开口道。

    “嗯?”戒嗔停下筷子。

    “你…喜欢这里吗?”张三问道。

    “嗯!”没有半分犹豫、

    “什么!?”这倒有些出乎李月的预料。

    “在这里张三叔和婶婶都对戒嗔很好,还能帮到别人,最近又认识了‘小黑’,小和尚想不出有什么不好啊。”戒嗔实话道。

    闻言张三缓缓低了下头,夹了口饭放进嘴里,一旁的俏媳妇还撕下块兔肉递到张三的碗中。

    李月看了看桌子上的三人,旋即放下筷子皱眉道,“好了好了,扭扭捏捏的要耗到什么时候?小家伙儿,我来跟你说吧…”

    “嗯?”戒嗔看着李月,忽地灵光一现…

    他跟虎子哥好像!

    “是这样的,”李月用满面油花的脸对着戒嗔,一本正经地道,“我要离开这了,很明显这里的村民不喜欢外人,不过倒是挺喜欢你的,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喜欢我,我跟你张三叔也聊过了,你可以留下,也可以走,不过刚好明天我就要走了,所以他想看看你的想法,要是想离开他想托我带你一程,怎么样?”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切来的有点突然。

    村民喜欢戒嗔不假,但是在村民的眼中,是由于他的缘故才引来了这个李月,才引来了一些来路不明的人盯上了战外村,所以村民的意思是希望保持原有的规矩,不接纳外人。

    但是张三也表态,只要戒嗔想留,就不可以逐其离开。

    戒嗔听了李月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看张三,又看看低头不语的婶婶。

    “怎么…”戒嗔心里很舍不得,虽然只在这里生活了不过两个月,但是这种简单的生活戒嗔是十分受用的,他知道自己有自己的苦行要去完成,但是自己毕竟还有两年的时间,有时他甚至会想…

    梦空大师不是也说了,下山苦行的沙弥,可以选择回去或者不回去的吗?

    戒嗔耷下了脑袋,陷入沉思。

    “嗯?”李月看了看在思考的戒嗔倒是饶有兴趣的挑起单眉道,“你这小家伙人不大,想的倒挺多。”

    他才刚认识小黑,才刚治好猛子娘的病,他还想等着秋收,看大家喜悦开心的模样,可以多留会儿么?可以稍微任性一下吗?

    再抬起头,戒嗔眯起双眼嘴咧得老大笑道,“小…小和尚决定和…和李公子哥哥…一起…一起…走。”

    没人笑得出来,看着这个年幼的孩童,强作着笑颜,泪水却顺着脸颊成股滑落…

    “你…你哭什么?”连大大咧咧的李月也为之动容了,有些莫不开地劝道,“想留就留,想走我明天就带你走,干嘛要哭啊?”

    说得清吗?

    戒嗔也说不清楚。

    俏媳妇和李月都不知该从何劝起,倒是这个时候……

    张三夹了口青菜,放到戒嗔的碗里,耷着头边吃边道,“吃菜,多吃些明天才有体力上路,从村子走出环山往东去,再见人烟可不是一时半会儿,饿着肚子可是走不出去的。”这么说着,张三回过头自顾自地吃起来。

    “嗯…嗯!”戒嗔拾起碗筷,拌着泪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李月与俏媳妇对视看看,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事,俏媳妇更是给戒嗔盛汤夹菜,李月看了,先是看看自己碗中的兔腿肉,而后十分舍不得的夹起往戒嗔碗里递,不过还好被俏媳妇的筷子拦住了,朝着李月摇了摇头,后者才豁然开朗。

    这一餐,异常美味。

    人随着长大会变得圆滑,信念会变得灵活,所谓适者生存。

    可是孩童之际,却往往有着更深的执念,认准一件事,不会轻言放弃。

    离开五台山之际,戒嗔本已下定决心,他要完成那个承诺,即便是与梦中幻想之人的承诺,他也要完成此番修行,去看看大千世界。

    离别总有不舍,这是无眠辗转的一晚,过去两个月来的日子在戒嗔脑海中一一浮现,不过五更天的样子,戒嗔就怎也睡不着了,他跑去了小黑所在的那座大山,在日出时寻到了水样惺忪的小黑。

    动物的警戒性十分高,感到有人接近,小黑很快便腾身张开了眼,但在看清来者是戒嗔后,它又眯起眼趴下,打着哈欠。

    戒嗔走过去蹲下身,摸着小黑背上的毛发嘴里念叨着,“小黑啊小黑,小和尚明天就要走了呢,你以后会不会想我呢?”

    看着小黑闭着眼睛舔.着舌头,戒嗔开心得笑了。

    “不过你放心,叔叔说过,等小和尚长得越大,这个世界就越小,到时候去哪里都方便了,我们以后肯定还能再见,对不对?”

    也不知是每次舔舌头戒嗔就会开心还是怎样,

    当小黑发现戒嗔停止说话在盯着自己,后者就懒散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果然,戒嗔又是高兴得不得了。

    戒嗔找到自己专属的位置,小黑腰腹上的皮毛靠起来是最柔软最舒服的,而戒嗔靠在那里的时候,小黑也是毫无戒心,一人一兽聊了好久。

    吃过早饭,戒嗔已经回来了,一村人为其践行。

    猛子走过来攥着戒嗔的手道,“戒嗔啊,谢谢你治好了我娘的病,你以后在外面过得不好了,随时可以回来的。”猛子年岁不大,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全然没有顾及什么规矩。

    老村长过来摸了摸戒嗔的头,含笑点头道,“真是好孩子,以后在外面,老天爷也一定会保佑你的。”

    陆续而来的,有猛子娘一行大人,而最后的最后…

    俏媳妇抱着在怀里摆弄手指的娃儿,面上的表情可谓五味杂陈,她慢着步子朝戒嗔走来,抿了抿嘴道,“…婶婶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些啥,你张三叔话少,婶婶平时也锻炼不出来,还想着以后让你教俺家娃识字,婶婶也跟着识几个,想不到这么你就走了…”

    说着说着,俏媳妇的泪水已在眼圈中打起了转。

    “婶婶不哭,婶婶不哭…”戒嗔哽咽了下过去手搭在婴孩的襁褓上道,“他现在这么小孩不能识字的…等他长大了,小和尚回来教他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俏媳妇乐极而泣。

    “对了,弟弟叫什么名字呢?要是以后他长大了戒嗔认不出来,也还能从名字相识的。”戒嗔道。

    “名字啊…”俏媳妇回头看了看张三,又有些无奈道,“俺跟你张三叔平时就叫他大娃,你来时候他也不过才出生几个月,想了几个名字,到现在也不满意呢…哎!对了,不如嘉容你来起一个好不好?”

    “小和尚起?”戒嗔未料及此,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嗯…”说着俏媳妇还回头看着张三道,“当家的,你说好不好?”

    张三闻言抬腿迈步,只不过…

    如今的张三瘸的更厉害了,之前的假腿在与小黑搏斗时折断了,之后他自己削木做了一个,但是远远不比之前的便利。

    这也是当然,之前的义肢可是出自不世出的能工巧匠之手,如今自己勉强做来,自是许多不便,怕是日后走山路打猎也会有所困扰。

    “那好啊…”张三走来抱过自己的孩子,看向戒嗔道,“那就由你这个做哥哥的起吧。”

    “嗯…”戒嗔的眉头拧起,几近绞尽脑汁…

    “叫阿准好了,就好像张三叔的箭法一样!”忽地戒嗔喜笑颜开,对这一主意感到十分满意。

    “阿准!?”张三的瞳仁放大,仿若回到了二十年前,沦落街头之时。

    那一年他遇到了一位贵人,后者是一位少年武将,将快要饿死的自己收入府上,传授箭术,不出一年便练就出了百步穿杨的弓矢之术,在那位少年贵人发现后,其走过来拍着自己的肩膀笑道…

    “今日起你再不是无名无姓之人,本将军赐你双字百步,单名为准,你我日后兄弟相称,你便随我姓……”

    ………

    “张三叔,不好吗?”看着凝眼出神的张三,戒嗔小心地问道。

    “哈哈哈哈!~~好,起得太好了。”莫名其妙的笑声,来自李月。

    此言场中只有李月与张三二人明白其中意思,李月只道是老子儿子同姓名很有趣,却不曾想到张三沉思中的另一层深意。

    “好了好了,再这么说下去太阳都下山了,还怎么赶路啊。”李月扯住戒嗔的衣脖领,扭身就要走。

    “保重啊!~”送行之人由心祝福这个善良可爱的孩子。

    “李月公子!”张三忽地叫道。

    “嗯!?”李月回头,眯着双眼十分不情愿。

    “拜托了…”张三左手押右手,抱拳躬身一礼。

    “……哼。”李月转过身摆摆手,拉着戒嗔远去了。

    “哎……多么好的孩子啊,这么一走,倒还真有些舍不得他。”

    俏媳妇与张三相识相知近十年,还不曾见其如此动情,更没见过他施此大礼。

    悄声走到其身旁,扯了扯张三的衣袖道,“当家的,你…”

    一幅俏媳妇从未见过的光景…

    即便当年战乱,一个瘸腿少年风餐露宿,行在群尸之间也不曾有过的…

    两行泪水。

    张三仰面看着苍天…

    “多么与众不同的孩子啊,虽然表象如此平凡,却定有着不同凡响的旅途在等着他,这荒山之间留不住他,说不定日后,他可行完大哥你都未曾行过的路啊。”

    离别总是苦楚的,可是另一边的情况,却大不一样…

    “李…呃噢噢…勒…勒死了,喘…呜呜…喘不上……”

    行进中,李月未曾放开过戒嗔的后脖衣领,加之其行路之快,戒嗔被勒得已经面红耳赤。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李月一路怒气冲冲,两只漂亮的明眸都快瞪出了血来,“一个个就知道跟你个小屁孩道别,本姑娘也帮他们打过老虎,要不是我那个什么狗屁教头早就完蛋了,连再见也不说一声难道本姑娘就那么不值得他们想念吗!?你个小秃驴到底哪里那么好!?气死了气死了!”

    戒嗔感觉被问了一个问题,但是连气都喘不上来的他根本没法作答,还有…

    “李月公子哥哥为什么要自称本姑娘啊?”心里想着,嘴上却问不出…

    在与李月…

    不,应该是与端木鳄儿之后的旅途里,戒嗔学会了一个男人要用一辈子去铭记的道理…

    山中老虎身上的毛,拔得,

    心情不顺的女人,惹不得。

    不过如此也帮助戒嗔分散了离别的悲伤,只不过这一次离开…

    此别如雨,日后或再难相见。

    大千世界,因缘际会,或许永远也不该说永远吧…

    “耽搁”了两个月,在去钱塘的路上,戒嗔的下一站目标是…

    扬州。

第四十章:暗流潜伏

    乾化四年(公元914年)初夏,河东新洲之地,彼时由晋王存勖干弟,新州团练使李存矩驻守,此人骄惰不治,侍婢预政,属下裨将多有不满,但奈何其身份特殊,一众将领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这一日,看似平常的军营里,一股波动由一个慌忙的士卒开始…

    “卢大人,卢大人!~”士卒慌忙入帐。

    帐内人是一位留有胡须,身材健朗又不失风度的三旬挂五的男子,“这么惊慌,还成何体统?喝口水喘匀气再说不迟。”

    “不…不行…”士卒摆了摆手道,“我刚刚看到…看到卢大人家的夫人被…被团练使大人给…给带进…”

    “什么!?”不待听完,卢文进已知出了什么事,当下夺帐而去。

    卢文进本为燕帝守光麾下一名骑将,后在李存勖攻陷幽州城时投降于晋军,到如今,也不过半载,但是在李存矩手下的这段时间里,他太了解这位团练使的脾气秉性了。

    “团练使大人!”卢文进.平日行事低调谨慎,为人谦逊,但是此番来到李存矩帐前,他已等不及通报了。

    夺帐而入的他看到了令自己气急的场景…

    团练使李存矩正宽衣解带,欲对自己的夫人施暴。

    “嗯?是…是你!”身下的妇人已衣衫不整,若是晚来片刻,只怕其贞洁不保。

    好事被坏的李存矩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怒火,他指着卢文进竟是开口破骂道,“你懂不懂规矩?这不是你以前呆的幽州军,连通报都不懂吗!?”

    “……”卢文进低着头,双手攥拳,十指已深深地陷入皮肉当中,他咬着牙想将自己的怒气咽下去,但又恨不得马上宰了眼前的人。

    “喂,你是傻的吗?没看见本大人在忙,还不赶快滚出去!?”李存矩破口骂道。

    “…这位女子…”卢文进浑身哆嗦地道,“…是末将内人。”

    “哦?”听了这话,李存矩的面容倒是起了变化,他将内衣搭在肩上,朝卢文进走过来单眉微挑,语出戏谑道,“那又怎样?”

    “轰!~”

    仿若晴天炸雷,这一个瞬间卢文进无疑已起了杀意。

    可是在李存矩眼中,下属的妻妾供自己享用,便如同逢年过节送礼一样正常,这个外来之将,如今是个很好的调教他的机会。

    李存矩的眼中,充满了挑衅意味,若是卢文进稍有不敬,他便可大抒文章。

    “报!~~”帐外传讯兵道,“晋王驾到,要见团练使大人!”

    “什么!?”这一回李存矩的脸如同换了一个人,系好丝绦换身正装,整个过程迅雷不及掩耳,他已离开了营帐。

    只留下杵在原地,看着不远处整理衣装的共枕人,

    人生最大的屈辱。

    卢文进抬着灌铅般沉重的步伐,来到妻子身前,将大衣裹在她的身上,不知如何开口…

    “你…干嘛来军营啊?”卢文进唉声道。

    “呜呜…”身前娇妻一边哽咽一边道,“你…你好久没回家了,女儿想你了,我来看看你,给…给你带的杏仁和核…核桃……”

    往旁边望去,发现这些卢文进.平时最爱吃的零食早已散落了一地。

    卢文进只得将双臂抱得紧了紧。

    “…相公,你不是说降了晋军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起来吗?怎么现在看来,跟那个刘守光统治的幽州一样呢?”当年刘守光执政不仁,祸害百姓鱼肉乡里,河东一带皆道晋王李存勖乃明君厚主,卢文进方才不战而降。

    到了如今,卢文进只好安慰道,“任何一个军中都会有几个祸害,晋中的帐营怎也比那幽州强得多了,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去,记住,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不,千万不能来军中找我,记住了么?”

    “…嗯。”其妻一边抽泣着一边道。

    送走了枕边人,卢文进的心里,如同被人塞满了……

    狗屎。

    另一边,晋王李存勖衣着华丽,在主营正襟危坐,而其身旁威风凛凛的年近五旬之大将,乃是如今晋中第一人,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李嗣源。

    二人来此的一路之上,皆在商讨行军布阵。

    “兄长,自柏乡一战后,我军与梁方就不曾有何大动作,如今收复了刘氏.父子的地盘,灭梁大计终于可以实行了。”李存勖与李嗣源的关系有些特殊,李嗣源本为‘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一位,既是老晋王李克用的义子之一,虽然其比李存勖年长近二十岁,但是私底下,李存勖也要尊称其一声兄长。

    “王上所言甚是,只不过…”李嗣源语气一转,不难看出其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李存勖皱眉道。

    “夹在晋梁之间的刘氏.父子虽然灭了,但是如今若当真要大举讨伐梁军,就不得不跨过河北之地这一道难关。”李嗣源道。

    “兄长所指,莫不是…”李存勖双瞳暗暗一怔道,“河北的‘银枪效节军’?”

    李嗣源沉沉点头。

    说到河北的‘银枪效节军’,在彼时是一支令所有沙场之士闻风丧胆的可怕部队,而此之军队的元帅,正是大梁声名显赫的名将,杨师厚。

    当年柏乡一役,梁廷虽痛失魏博之地的大部分掌控权,但是有由杨师厚亲率的‘银枪效节军’坐阵,晋军的铁骑最终也没能跨过这道关卡。

    而如今若想正面与大梁开战,魏博的‘银枪效节军’,便是首当其冲的考验。

    依照梁廷的地形来看,其西北方是对大梁怨恨极深的歧军,十一年前梁帝朱温围攻凤翔,曾给岐王李茂贞带来灭顶之灾。

    西方则是自立为帝的王建所率之蜀国,从未归顺于大梁。

    南方又有吴、楚两大枭雄,大梁对任何一方都不敢掉

    以轻心。

    可这其中大梁最忌惮的,还要属东北方的晋军,能把如此要地交给杨师厚来守,也说明了大梁对其的信任,以及对其能力的认可。

    这是一个天下皆在议论,而晋军帐内心照不宣的事实…

    由于杨师厚的缘故,英明骁勇的晋王存勖…

    惧攻河北。

    李存勖的畏惧,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五年前,李存勖曾在周德威,丁会,以及符存审等晋中名将的陪同下与杨师厚有过一战,年少气盛的李存勖在得知是名将杨师厚后,更是要会一会此人,可是结果…

    晋军惨败,李存勖更是差点丢了性命。

    这对一位年轻的王者来说是个莫大的打击。

    而柏乡之战中,原本乘胜追击,气势正锐的晋军铁骑,最终也只能停在杨师厚所率领的魏博军面前,难以前行。

    即便说杨师厚是大梁第一名将,也绝不为过,

    因为就连在柏乡一战中,统领大梁全军的统帅王景仁,亦曾在十年前的青州一役中败在杨师厚手下。

    “杨师厚,此人…”李存勖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绝不可留。”

    “报!~团练使大人觐见。”

    “传。”李存勖大手一挥,门外李存入帐来见。

    “末将存矩,参见王上,马步军总管大人。”李存矩入帐跪地施礼。

    “起来吧。”李存勖吩咐道。

    “谢王上,”起身后,李存矩面带恭笑道,“两位兄长近来安好?”

    “你多心了,我与嗣源将军今日来,有要事要吩咐于你。”李存勖开口道。

    不过其身后的李嗣源,此时正凝眉闭眼养神,此人年高德旺,一身傲骨,看不得小人。

    在李嗣源眼中,李存矩何来的造化能称自己作为兄长?遥想当年但凡能做李克用义子干儿的,哪一个不是有着通天的本领,他实在是看不得此人与‘李克用十三太保’相提并论,加之李存矩并没有什么的大本事,只是懂得奉承,这正是李嗣源这种武将最为不齿的。

    “万死不辞。”听到李存勖道有事吩咐,李存矩赶忙应声答道。

    李存勖起身,双手别于身后,语出严肃道,“如今刘氏.父子已经身首异处,幽州之地也已归了我晋中帐下,本王以为,与大梁一决雌雄的时候,已经到了。”

    “兄长威武,梁地一定手到擒来。”李存矩恭维道。

    “大梁之地,自是要由本王亲自挂帅征讨,但是…”李存勖看着李存矩皱了皱眉头道,“本王征讨大梁,势必当倾出全力,届时后方空虚,本王担心契丹方面,会乘虚而入。”

    “啊,这…”李存矩虽然荒淫无能,但是他绝不傻,如果契丹人入侵中原,首当其冲的便会是自己所驻守的新州城池。

    “契丹人觊觎我新州城时日已久,早在十年前就曾多次与老王商讨获得新州城的可能性,他们甚至不惜提出出兵讨伐老贼朱温为代价,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怕是他们野心不减,若是失了新州,那么刚刚收回的幽州与沧州,便也朝不保夕,届时我大晋将腹背受敌,存矩,如今你可知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么?”李存勖道。

    “末将必当赴汤蹈火,竭尽所能。”李存矩道。

    “也不用赴汤蹈火,如果你要是失了新州…”李存勖双仁一瞪道“本王会将你五马分尸!”

    李存矩知道前者是认真的,当下不禁倒咽口口水。

    “末将…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本王和嗣源将军还有事相商,你要抓紧时间练兵了。”

    李存矩怯生生地退下,李嗣源方才睁开眼睛,上前一步道…

    “王上,如此重任交于此人,当真妥当吗?”李嗣源道出心中顾虑。

    “嗯?兄长的意思是?”李存勖问道。

    李嗣源原本武将出身,说起话来直言不讳,当下道,“前些年契丹内部叛乱,军心涣散,不足为惧,加之我军与大梁频频交战,又有柏乡一役的大决战,还要讨伐刘氏.父子,那个时候后方的新州城交给这个李存矩一来是因契丹威胁甚小,二来是因为我军乃用人之际,可是如今契丹内部已整顿就绪,我方也已经收拾了刘氏.父子,为何还要由此人驻守此等要地?”

    “那将军以为…”李存勖的语气有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该派何人驻守此地?”

    “臣以为,该派一位德高望重,有着卓越军纪的上.将军来此,方可确保我军与梁军交战之际,无后顾之忧。”李思远道。

    “将军莫不是在说自己吧?讨伐大梁,你与周将军本王可是缺一不可的。”李存勖道。

    李存勖不敢轻易临时换人,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晋中虽人才济济,但是李存矩扎根新州城已久,对此地熟悉,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把他换掉,实在有着不小的风险,因此来者务必是德高望重之上.将军,可在极短时间内震慑住内部方方面面,整顿守备。

    即便在大晋之中,这样的上.将军也寥寥无几。

    而伐梁大业,又少不了李嗣源和周德威坐阵。

    剩下的大将诸如孟知祥时任中门使兼任马步军都虞候,皆身有要职。

    “臣以为郭崇韬将军,可胜任此职,”李嗣源接着道,“崇韬将军先后追随过崇远将军,老晋王,资历战功皆很卓越…”

    “够了,”李存勖摆了摆手道,“崇韬将军的确是罕有上.将,但是新州守备一事本王主意已决,况且蜀地还需崇韬将军费心。”

    见前者如此说话,李嗣源知再劝无意。

    而这契丹之虑,都源于前些时日,一位在太原城内出入自由的奇人…

    那一日深夜……

    “快快快,跑到那边去了!”

    “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多点几支火把,我看到血渍了,大家快点,他往晋王府邸去了!”

    城内守夜士卒发现人影,四处寻觅。

    “啪…”一个黑衣人影落在晋王府内,以往轻功卓绝的他,飞檐走壁不留痕迹,可是如今落在屋檐之上,却险些一个趔趄跌倒。

    “咳咳…”他捂嘴重咳,虽然天黑看不到,但他清楚手掌上那黏稠的液体,是自己刚刚咳出的鲜血。

    “嗯?”面庞一道劲风,黑衣人单臂格挡,被重重的踢下了庭院,跌在院内。

    翻身而起,另一个对手赶来,插招换式不过两三招,黑衣人再次被打倒。

    “拿火把来,看看是谁这么晚来打扰本少爷睡觉。”一个少年孩童的声音。

    深夜里火光亮起,照清了少年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俊俏孩童,冠玉面容,剑眉厉眼,一袭睡袍,此人正是…

    老晋王家二公子,晋王李存勖亲弟,李修碣。

    其一旁各立一位十六七岁的遮面少年,刚刚打倒黑衣人的,想必就是此二人。

    而在李修碣将火光照在黑衣人的面上,那是又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草上飞得意门徒,盗天。

    “我要见…晋王……”言罢,盗天晕厥。

    “喂…来找哥哥的,你们两个会不会下手太重了?”一听是来找李存勖的,李修碣暗暗吐了吐舌头,心道把哥哥的客人打成这样,一会儿要怎么编才能过关呢?

    “少爷,这个人来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一旁少年如实道。

    “对对对,就说他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跟咱们没有关系!”李修碣松了一口气,拍着一旁的少年哈哈笑道,“还是你反应快,以前在家是不是总撒谎啊?你把面罩摘了,我看看你脸红没红。”

    “少爷,我没…”好气又好笑,因为他是如实说的。

    “少爷,他受伤不轻,就这么放着,随时会死的。”另一位少年开口道。

    “哦对,快去告诉哥哥,”李修碣说完转身拿着火把一路小跑,“就说你们两个下手太重了,哥哥要是打我屁股,就罚你们一个月没有肉吃。”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只得摇了摇头,抬起受伤不轻的盗天,直奔李存勖寝宫。

    片刻之后…

    李存勖请来大夫,寥寥数人在客房之中,其中有李存勖与李修碣兄弟二人,李存勖正房夫人刘氏,躺在床上昏厥不醒的盗天,以及晋中郎中。

    “他的伤怎么样?”李存勖皱眉,十分焦虑,他并不是担心这位‘千里神兵’的生死,他只是在意此人脑中的情报。

    “回王上,他身上有几处外伤,但都不算严重,不过…”一边说着,郎中将盗天前衣打开,露出胸前皮肤,“这里才是他的重伤所在。”

    胸衣大敞,露出来的……

    是一只掌印。

    “这是…”李存勖瞳孔一张。

    “哈哈,那才是重伤?那不是我们打的不是我们打的!”李修碣兴高采烈,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郎中继续道,“微臣不懂他们江湖中的武功内力,所以无从判断这掌印的主人有多高的功力,但是这一掌造成了不小的内伤,腑脏也受到创伤,据微臣判断,这些伤皆不致命,真正要命的是受伤后,他还长途跋涉行了很远的路,体力透支,伤口裂开,才会虚弱至此,微臣已帮他止好了血,但内伤需要时日调养。”

    “怎么能让他醒来?”李存勖道。

    “老夫可以尝试给他服用几粒药,但也只可保证他短暂清醒。”郎中道。

    “那还等什么?”

    药丸入腹,盗天胸腔起伏…

    “呼…呼呼…!~~~啊!!~~~~~”

    几声粗喘后是一声痛苦嘶鸣,盗天身体痉挛,猛瞪开双瞳布满了血丝。

    “呜哇!~~”李修碣吓了一跳,摸着自己的左胸口碎碎念道,“这么会叫,真是的。”

    “看着我,看着我!~”李存勖扑身过去,按住盗天双腕,回首吩咐郎中离去后道,“怎么样,你们在契丹帐中发现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回来?契丹军现在是什么动向!?”

    盗天张着大嘴,看着李存勖瞪着眼睛面容抽搐。

    “说话!契丹营内现在是什么动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都死了,全他娘的死了!~那个异族剑客也在,有…有人走漏了风声,中计了…中计了!!”

    “中计?中什么计!?他们三年一度改选可汗的日子呢?耶律阿保机现在是什么职位?他是不是已经退下来了?还是死了?说啊!~”李存勖摇着盗天的肩膀,不管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存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阿…阿保机?对…是他!还…还有那个臭婆娘!他…他们把所有人都杀了!本部的叛乱早在一年前就平息了!那个剑客居然是他的手下,再没有什么八部了,其他…七部从首领到骨干都被阿保机除掉了!晋…晋王…”盗天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李存勖的手腕,眼睛越来越红,如同要流下血泪,“你…到底派了多少人…潜伏在…契丹营…内……”

    言罢,盗天一股脑晕厥过去。

    而李存勖…如同中了晴天霹雳…

    “……耶律…阿保机…”李存勖缓缓站起身,李修碣去门外将郎中请回来为盗天施救,而杵在那的李存勖则喃喃自言道,“自古道无毒不丈夫,不愧是一代枭雄!”

    就这样,结束内乱的契丹,再次成为李存勖的心腹大患。

    “听这个‘千里神兵’的意思,难不成…”李存勖对着门外夜空,眉头紧锁道,“是‘墨门’搞砸了吗?

第四十一章:吾名盗天

    我是一名孤儿,从小没有父母,不过在这个年代并不奇怪,周围认识的人也大多是孤儿,反而那些父母双全的,在我们这里倒成了异类。

    如果我和师兄们的工作放在和平年代,可能就没那么好做了……

    对了,我们是‘千里神兵’,我的师傅是鼎鼎大名的‘江北草上飞’,能有幸成为他的徒弟,说来是机缘巧合,也有些趣味性。

    那个时候我跟街边的混混们一起讨生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勉强得以过日。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襁褓期的,只知道自记事起,就被年长的“前辈”们用来做工具,诱饵,掩护…

    我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才学会走路不久的我要去缠着街边看似富贵的人家要施舍,有些人会骂我滚开,我也不觉得怎么样,有些人会或多或少给些铜钱,回去交给“前辈”们,可以换到浊水和粗粮饼。

    也有些时候会在“前辈”们“工作”被识破以后,假装路过挡住追着“前辈”们跑的壮汉身前,有些时候会起作用,他们会为了避开我跌倒,就追不上“前辈”了,也有些时候不那么奏效,壮汉会一把把我推开,继续去追,跌在地上好痛,不过这并不是最糟的情况,记得有一次…

    一位“前辈”被抓到了,壮汉比他高大许多,一把就把他摔在地上,又打又踢,其实总是会有失败的时候,以往“前辈”们会被暴打一顿,壮汉们消气了也就走了,有些时候被打的“前辈”们会拿我出气,敲我的脑袋,不给我饭吃。

    可是那一次壮汉打了好久,那位“前辈”再也没动过…

    再后来我长得大一点了,“前辈”们开始教导我偷东西,那个时候才知道偷东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原来有好多窍门和技巧。

    我用了好多天才学会,可“前辈”们却说我是个天生的小偷。

    现在想想或许是真的,我偷东西从来没有失败过,跑得又快,先不说他们要多久才能发现东西丢了,就是当真发现了,也追不到我。

    可凡是总有例外,有一次我失败了,唯有那一次……

    记得那是个夏天,天气热得要命,可是有一个脑子坏掉了的大个子,穿着一身黑不说还带着黑面罩,我从他的身边路过顺手偷了他的钱袋,

    重重的,一定有好多银两。

    我得意地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老窝,可当“前辈”们看到我的时候,却一个个露出了惊恐的脸孔,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天黑了下来…

    可那还是中午啊?

    回头一看,身后的黑衣大个子的身影整个罩住了我。

    他跟了我一路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前辈”们吓跑了,我把钱袋丢向他的脸转身就跑,可是跑了没几步却突然撞到了一面墙…

    等等,不是墙,是那个大个子!

    他是…什么时候行动的?

    心里知道跑不了了,幻想着那日被活活打死的“前辈”,我的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没有名字,‘前辈’们叫我死小孩。”

    “……”黑衣大个子盯着他,然后忽地转身道,“今天起你就叫做盗天,跟我走。”

    也不知为什么,那天我真的就跟他走了。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高人,那天他跟我回来也不是为了钱袋,只因为他想不到有人能从他的身上偷走东西,而且还是个小孩,他觉得我的天赋很了不起。

    后来也证明他是对的,他收我为徒教我本领,虽然很多地方我离师傅还差得很远,但是单论轻功方面,我绝对是所有‘千里神兵’中最接近师傅的。

    我以往以为生活只是偷鸡摸狗,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填饱肚子,即便那个时候我也没有不开心,因为生来如此吗,也没什么抱怨的,小时候的“前辈”们总是会抱怨那些能进酒楼吃饭的人,嫉妒那些有父母的孩子们脸上有着怎样的笑容。

    可是我觉得那很容易啊,

    于是我就每天都在笑,就不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比我好,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栽个跟头都要哭好久,好吵,但是我就不会,所以这么算来……

    我活得更好不是吗?

    加入‘千里神兵’以后,我的日子过得更好了,虽然练功很累,但是三餐不落,可以结交到比以前的‘前辈’们更好的朋友,让我开始对生活中发生的改变更加珍惜。

    我十五岁那年甚至结交到了一位秃头小兄弟,虽然他没有整天像我一样在笑,但是总觉得他跟我小些的时候很像,而且他很有本领,居然用一些我们只懂得作为暗器的针医好了师傅的伤。

    或许在他看来,我只是个整日只懂得傻笑的大哥哥吧……

    嗯?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回想以前的日子?

    自从加入‘千里神兵’以后,我对儿时的日子便很少忆起了,为什么我的脑子里都是那位“前辈”被壮汉拳脚相加的画面?为什么会想起那些在草棚里被冻死的“前辈”?为什么今次我怎也笑不出来了?

    好像………

    想到了。

    因为在契丹营内……

    发生的惨剧。

    事情要追朔到大概半年前…

    想来师傅也知道我不善打杀,便给了我一个十分霸道的,新的任务。

    兴起‘江湖’。

    这一‘千里神兵’的分支有很多人,但是我是关键人物。

    大家在江湖各地变卖奇闻趣事,那一日我了解到太原城内有着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城里凭空出现了许多十几岁,本领高强的毛头小子,所以我决定去探一探他们的底,这一定值不少钱。

    可是想到他们一定有些本领,但是没想到居然那么有本领,没用多久便发现了我的行踪,不过嘛……

    嘿嘿,你们是不可能追上我的。

    很快我就甩开了他们,还嫁祸给了城里的几位出家小师傅。

    而且我还碰上了我的小兄弟,戒嗔小师傅,要不是被人在后面追,我倒真想和他叙叙旧。

    不过没想到的是那夜师傅也在太原城内,他很快便找到了我,没有批评我查消息查到了晋王府邸,而是给了我一个新任务…

    去打探契丹军的内部动向,尤其是那个当时我怎么也记不住,念不清的名字。

    不过如今这个名字,我做梦也忘不了…

    耶律阿保机。

    我和几位师兄打探到了几个平时罕与人接触,也没什么亲戚朋友的落单契丹兵,杀了他们取而代之,勉强算是混入了契丹营里。

    不过我们其中大多不懂契丹语,若是都作为士兵混进去怕有纰漏,之后又经过打听,得知那个耶律阿保机管制许多汉人,专门有一座汉城归他管,所以我们当中几个不懂契丹语的便扮回汉人,混入汉城了解情况,年纪浅经验少的我也在其中。

    经过打探才知道,耶律阿保机所统领的契丹八部之一的确有过叛乱,但是整个叛乱在一年前(公元913年)就已经平息了。

    说法有很多,但最离谱的一种说法居然是整个叛乱是由一个女人平息的。

    不管过程怎么样,但听闻结果是由于耶律阿保机本部的几个弟弟不满他连坐统领的位置,要求重选。

    说来也有趣,他们这些所谓的“兄弟”为了这个位置闹了三次,

    第一次是由这个阿保机的四个弟弟,叫什么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端策的造反,但是期间消息走漏,耶律阿保机没忍心杀他们,反而和他们登山杀牲对天盟誓,赦免了他们。

    不过他这些弟弟们的名字我就记了好久,因为师兄们说要给雇主们尽量详细的信息,才算专业。

    不过他的弟弟们好像不大领情,第二年就和这个阿保机打起来了,不过后来就连我这个对这些战事政治一窍不通的门外汉都开始有点佩服这个叫做阿保机的家伙了,他主动交出旗鼓答应重选,枉费这些个弟弟们摩拳擦掌,一个个准备好了动刀动枪,可是阿保机交出旗鼓决定重选,大家一下子就出师无名,只能收兵了。

    不过让我佩服又想笑的是,最后本部重选的结果还是选的这个耶律阿保机,他的这些个弟弟们又白折腾了。

    这第三次就更有趣了,又过了一年,弟弟们总结经验,他们之前以重选可汗为由,可是当真重选的时候大家都想当,可是谁的威望也不如耶律阿保机,最后白折腾了一场。于是这次他们决定共通推举剌葛为新可汗,这一次可是明刀明枪的打了起来,最后却没打过这个耶律阿保机,他这些可怜的弟弟们要么死了,要么被软禁了,反正以后是没法折腾了。

    不过最有趣的还是这第三次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原本说是这个什么剌葛都领着大军打到营帐里了,但是被一个女人带兵打跑了……

    我每次想到这都忍不住大笑,这还争什么汗不汗的啊,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不过后来…

    我错了,

    大错特错。

    因为这三次叛乱,使得耶律阿保机本部元气大伤,

    原本部落马匹上万,可是后来百姓出门只能走路了。

    而这个时段,刚好是我们来到此地之时……

    其他七部势力见耶律阿保机元气大伤,便以恢复以往的可汗选举制度为由,强迫阿保机退位。

    而已没有实力抵抗七部的耶律阿保机,只得退位了……

    至少我们当时是这么觉得的。

    那一日……

    “喂,听说了吗,今天首领要请其他七部的首领来咱们汉城摆宴席呢。”

    “是啊,如今咱们首领不是可汗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得和他们商量了吧?”

    “我听朋友说啊,好像是首领体恤咱们汉城百姓弄这么多盐池给他们契丹人供盐辛苦,所以要带着牛和酒来犒劳咱们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那时在一旁听的我十分不解,上前问道,“哎?你们不是汉人吗?怎么对这个阿保机这么好?”

    “嘘!!~~~”数人齐声嘘我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说话这么不小心啊,这么直呼首领的名号,小心你的小命不保啊。”

    “呃…我没有不敬的意思啊,”盗天边笑边道,“只是觉得,

    大家对首领好像比我以前在中原城里见到的百姓对太守还恭敬呢。”

    “哎…你还年轻,可能还有着这样的骨气吧,但是我看啊,咱们就是平民百姓,有个地方安稳生活,不愁三餐已经很好了,在这里生活啊,比以往我在幽州的时候生活好得多啊。”

    “嗯是啊,我是八年前年前从长安逃过来的,那个时候中土到处在打战,那叫一个乱啊,民不聊生的,后来是亲戚劝我和他们一起搬到这来,起初对他们契丹人确实挺抵触的,觉得他们就是骑马掠夺的强盗,可是没想到来这以后,有吃有住的,这么多年来就去年首领和他弟弟们打了一仗,可也没殃及到我们啊。”

    “就是说啊,这个耶律阿保机好像很懂治国呢,他是契丹族里第一个修建汉城的,跟我们学习种植粮食,搞盐田,其他部落只知道打猎放养牛羊。”

    虽然我是一个外行人,但是我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如日中天的晋王存勖会这么忌惮这个耶律阿保机。

    以往的契丹人不过是策马入林的强盗,肚子饿了,缺少补给就骑马跑到就近的中原城池洗劫一番,拿光抢完就跑,从不停留,就算他们攻下了城池,也不会像中土人一样,巩固城墙加以占领。

    可是这个阿保机不同,他是真正的在吸取汉人文化,他懂得如何管理汉人,懂得种植和盐田的重要性,懂得抢来的东西要加以利用,如果他攻占了一座城池,势必不会洗劫一空便逃之夭夭,他会真真正正的占有并加以利用。

    这种人……

    或许可以创建一个如同中土一样的国度,或许这才是他令人生畏之处。

    后来夜晚到了,其余七部首领陆续而来,身边跟随的可以看出绝不是泛泛之辈。

    汉城有盐,七部首领携酒带牛,这本该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可是在我看到一个面孔时,已发觉事情有些蹊跷。

    “他…怎么会在这里!?”虽然多只是耳闻,但我的确见过这个家伙一次。

    师傅极力追杀多年的高手,

    永远带着那柄长剑的异族剑客,而他……

    就坐在耶律阿保机不远处。

    我看到了,其他师兄自然也已注意到,然而奇怪的事不仅如此。

    八部首领全都在此,但是当中有一要座,此时正坐着一个怪人…

    一位紫面方士。

    “莫非这就是他们契丹萨满教的‘祭司’吧?”我在心头念着,想来耶律阿保机可汗的位置虽然被废,但是如今尚未选出新任可汗,这七部首领看来和耶律阿保机那几个弟弟第二次叛乱时一样吧,把他推下去以后,各自又都想做可汗。

    真是一群有毛病的家伙。

    一旁的师兄猜测他们是想让那个‘祭司’也参加进这次的选举中,契丹人对‘萨满教’及其信奉,所以‘祭司’的意见也可能左右最终的结果。

    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圣大的宴会,谁也不曾想到会转变成一场厮杀,哦不…

    应该是屠杀。

    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都说了些什么,忽然那个耶律阿保机一摔酒杯,周围窜出了许多杀手,七部首领发觉后拼死反抗,那个异族剑客剑锋出鞘几乎是单独挑战一部首领及高手,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还没等我缓过神来,紧接着奇怪的事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带队突然杀出的竟然是个三十几岁的貌美妇人?

    杀手中竟混有中土的绝顶暗杀高手?

    场中竟有除了自己师兄们以外的人用中原话大喊“被识破了”?

    现场杀做一团,全都乱了套,唯独有一人不为所动,便是那正座上的紫面方士。

    到底该不该出手,会不会弄巧成拙?

    场中的师兄们明显也失了分寸,太多的问题搞不清楚。

    或许这是耶律阿保机一早便安排好的‘鸿门宴’,可是场中出现的中土杀手是怎么回事?又是谁在喊被识破了?

    一位杀手与另一位口吐中原话的契丹士卒打在一处,这个契丹兵落了下风,连退数步朝着一位师兄的方向跌来,场面太乱,一切发生得又太快,师兄下意识地接住了此人道,“没事吧。”

    本以为身着契丹军服,口操中原话,又与耶律阿保机请来的暗杀者,该是自己的同伴才对,可谁知道对视之后……

    全然不认识。

    这到底…

    是怎么回事?

    “可汗,看来你的帐中不止有一路人马,这我们可是要额外收费的。”这名落在我师兄身前的中土杀手戏谑道。

    “钱不会亏你们的,只管完成工作!”耶律阿保机道。

    “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败露了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不错,我们的工作只是探取情报,如今这种情况,还是走为上策。

    那名女子十分英勇凶悍,自己带了一队人马便将其中一部人马击溃。

    异族剑客也是如此。

    可同时,他们谁也抽不开身。

    几位师兄要走,并非什么难事,可是就在这个关头,

    正座之上白眉白须的紫面方士……

    突然动了。

第四十二章:紫面方士

    契丹族内奉行的传统制度,可汗要每三年改选一次,耶律阿保机在此位置已经坐了九年之久,而且不想退位,故此契丹内部也因此多有矛盾,不过这一切争端,都在一夜之间解决了。

    契丹族汉城内,此刻正杀得热火朝天。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一位中土的黑衣杀手朝着一名‘千里神兵’问道。

    “如此身手,你又是什么人了?”

    一言不合,打在一处。

    盗天躲在远处观望,心说不好,师兄们也暴露了。

    “身份暴露,任务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不过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给晋王,也算交差了吧?”

    “话是不错,但师傅也说过,如果能有机会杀死那个契丹首领,便再好不过了,还有比现在刺杀他更好的机会吗?”

    “那还等什么,动手!”

    躲在一旁乔装成汉人的数名千里神兵飞身杀入场中,直取耶律阿保机。

    “什么!?”耶律阿保机大惊,远处的异族剑客也为之侧目。

    “混入我军阵营的不止一伙人吗?”耶律阿保机虽惊不乱,他永远要保持自己是场中最沉稳冷静的人,即便有何变数,也要随机应变。

    “看来要有劳您出面了,大祭司。”

    场中央的紫面方士缓睁双眼,那是蔑视的眼神,似乎场中发生的一切皆不足以入其法眼。

    紫面方士缓缓伸手,在身前扫了一圈,其动作之慢与场中厮杀之景极不和谐,仿若在做法事。很快在他身前摆着的几根图腾无故发光,还隐隐可以听得刺耳声响。

    “什么?是大祭司!?”

    “大祭司要出手了吗?”

    “他会帮谁?”

    “那个是?”场中的中土人士对‘萨满教’的图腾法术十分陌生,却又十分在意。

    “各位轻功如此了得,不禁让老夫想到曾经故人麾下的‘灭罡诛煞’…”紫面方士开口声音浑厚,有种透人心扉,扰人心性的魔力,“或是如今该称呼你们一声‘千里神兵’?”

    图腾光芒大盛,突然杀入场中发难的一众‘千里神兵’仿若身陷泥潭,轻功之能完全无法施展。

    “耶律族主尚有天赐使命,今日不是他寿尽之时,不过…”依旧怪异十足的声音,仿若听入耳中后边深入到身体中,一遍遍回荡,“你们的生死却无关痛痒。”

    言罢,其单手缓动,图腾之光照向其中一位‘千里神兵’。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皮开肉绽,血肉不见,白骨显露,而最后清晰可见那骨骼崩裂,一个大活人短短片刻间仿若人间蒸发,尸骨无存。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数人以同样的方式消失无踪。

    不论敌友,背脊发凉,冷汗打湿了衣衫。

    场中其他七部之人用契丹语嘶吼道…

    “那些是什么人?大祭司为什么会出手?”

    “难不成大祭司在帮耶律阿保机!?”

    此时紫面方士身旁一位祭司用契丹语道,“夺位之事‘祭祀殿’无意插手,大祭司不过是清除趁火打劫的鼠辈。”

    “妖…妖怪!!~~”从没有人见过如此诡异的杀人法术,一名化装成契丹兵的千里神兵踏地遁走,飞身打出数枚暗器直取紫面方士。

    紫面方士单手轻挥,不动声色,数不清的暗器已在半空化为微尘。

    “怎…怎么会这样?”盗天杵在远处,早已目瞪口呆。

    “难道这是……”此番‘千里神兵’领队的队长,看到此番场景,即刻当机立断道,“不要被他的法光罩住,切莫恋战,全速撤离!”

    “啊!!~~~~”又一名‘千里神兵’被图腾法光照到,不过凭借了得的身法和轻功,他躲过半个身位,不过也实在难说是幸运…

    法光退去,他失去了整整半个身子,眼睁睁地看着内脏顺着空洞的伤口滑落,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他,就这样死去。

    即便久经沙场,见惯了尸横遍野的一众契丹死士,也都不禁呕吐。

    “混…混账!~”与几名士兵缠斗的盗天,其恐惧去到了顶点,已成愤怒,那个月牙般的笑脸不见,这似乎是他有限的记忆中最愤怒的一次,他内心害怕今晚之后他会失去一切,便会街边那个乞儿。

    “你个天杀的妖怪,这么多人不杀偏偏认准了我家师兄!”盗天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他的轻功身法在这一刻远胜从前。

    “嗯?”

    紫面方士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盗天身法之快已去到了无迹可寻的地步,他的法光照不到盗天的身影。

    “‘神行太保疾踪步’?想不到会是这么年轻的传人,不过真可惜…”图腾光芒收起,紫面方士单掌成爪,一股无名吸力使得盗天的双腿不听使唤,现形于半空之中,“今天你跑不了了。”

    单爪成拳,盗天只觉得仿若置身漩涡之中,以极快的速度被吸向紫面方士。

    “死吧。”另一只掌打来,盗天避无可避。

    “盗天!!~~”一个身影凭空出现挡在两者之间,硬

    生生地替盗天挨了这一掌,正是此番领队队长。

    可是掌力太强,其胸骨崩碎,一股内劲透过其身打在了盗天胸前,后者也口吐鲜血。

    “噗!!~~”忍着最后一口气,此番队长掷出一枚竹筒制的烟雾.弹。

    “师…师兄!!”盗天抱着怀里的师兄,无助而又痛心。

    “走…咳咳,快走!~”盗天运足内力踏地遁走。

    “咳咳……”吐出内脏残渣,其自知已是时日无多。

    “盗天…你…你听我讲好,咳咳…一个字也不要落,师兄时候不多,接下来的话十分…十分,咳咳…重要。”

    “别说傻话呃了!我们要走谁也拦不住,只要给你找一个好点的大夫…”扶着前者的盗天单手无意划过其前胸,方才发现……

    内里已空。

    “你…要认真听牢……”

    “……我知道了。”盗天忍着泪水,咬牙道。

    “师傅…曾与我联系…咳…咳咳!…他身负特殊任务短时间…内……不会露面,不必…不必寻他……契丹一事可…咳咳…可直接向晋王报告……”

    “我知道了,你…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很快带你找大夫!”盗天的声音颤抖道。

    “不…咳咳…还有…一件事,是我刚刚…咳咳,刚刚发现的,那个…紫面方士所用的…法…法术,很可能是…是师傅寻找多年的……咳!~~”一大口鲜血,其已失了声,双瞳溢血,张着大嘴却难发一字,其面相之连惨盗天也不敢侧目。

    “师…师兄!?”

    气已绝,人不在,晚风悲凉。

    仍可感受到身后的追兵,盗天身上本已有伤,若是带着一个人脱身的几率很小…

    “嗯?这是…”不知何时,自己的左臂衣衫上被写下四个血字,盗天将师兄的尸身放在一个大树后,磕了数个响头后,方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

    而那四个潦潦草草血字写的则是…

    ‘地煞法门’。

    ………

    辰时的阳光洒在吴之大地,生机盎然。

    小和尚戒嗔腰系包裹,手提行李,背挎行囊,肩上海压着许多物件,正颤颤巍巍地跟在李月…不,应该是端木鄂儿后面,相反后者两者空空,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自在。

    “喂小光头,你快点,这么赶路天黑前也到不了下一个村子,本姑娘可不想再露宿野外了。”端木鄂儿回首不悦道。

    “呃…”戒嗔把前胸那个挡住视线的包裹移开,看清端木鄂儿的方向后赶忙应声道,“是…是!”

    回想起当日离开战外村,李月也换回了便装,散下头发,活脱脱的一个大姑娘,戒嗔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用手指着良久后方才惊叫道…

    “你…你是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凶女人!?”

    那天离开太原城的时候,戒嗔路上帮助了一个‘散沙部’的成员,事后被这个“强壮”的女人教训了一顿,还…尿了裤子。

    “死光头!”端木鄂儿一巴掌打在戒嗔的脑袋上嗔怒道,“说谁是凶巴巴的臭女人呢?”

    “呜哇!~”戒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小心又结巴地道,“小和尚没…没说臭字啊…”

    戒嗔打从心底里畏惧这个姐姐,都那次尿裤子之后只求再不要碰到她,可惜时不与我…

    戒嗔甚至都冒出了跑回战外村找张三叔救命的想法。

    可惜虽然戒嗔又任天啸亲传的身法、功夫,但奈何他只学了点皮毛,跑起来怎么也跑不过这个比小黑还迅猛的女人。

    第一晚戒嗔就因为诵经吵到了她休息,被狠狠地打了屁股,而且一边打还要一边说道…

    “大晚上不睡觉,哩嗦地念着一大堆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结果戒嗔的屁股肿了几天,连坐下都疼,就更没办法打坐诵经了。

    之后天亮启程,戒嗔要负责拿所有的行李,因为……

    “你可是男子汉啊,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肩担手提的,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转眼间已过数日,这些日子戒嗔过得可谓担惊受怕,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一位女子朝夕相处,即便是以前李家村的小草,二人也不曾如此“亲近”。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戒嗔才明白到,当初在太原城时戒嗔为了医治一个被毒蛇咬伤的孩童,误了与莫老和弦哥哥的最后一课,而那只咬伤孩童的毒蛇,正是端木鄂儿饲养的。

    端木鄂儿只说是她在城里和人打架放出了毒蛇,误伤了那个孩子。后来知道是戒嗔给那小孩解了毒,觉得欠自己一个人情,所以那天从树上下来也决定放过戒嗔,因为当时还在太原附近,不敢久留,所以就匆匆离去了。

    再后来到了汴梁城,在那里又跟几个‘影兵’打了起来,顺帮救了几个‘千里神兵’的忙,后来得知戒嗔受了波及,决定还依旧孩童的人情,所以一跟就跟到了战外村,本来与小黑作战后觉得还清了人情,打算养好伤便走的她又被张三拜托路上照顾一下戒嗔,这才使得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无话无书

    ,一路过来,戒嗔每晚都睡得很好,一觉天明,因为白天背着那么多行李赶路实在是太累了,因为自己的个子矮,有些行李会拖在地上,晚上发现有了磨损,还要被端木鄂儿狠狠地修理。

    不过眼睛灵光的戒嗔倒是也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个叫做端木鄂儿的大姐姐,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强得简直不似人类,她在哪里都能找到吃的,而奇怪的是很多东西戒嗔吃了要拉肚子好久,但是这个端木姐姐的身体好到让人不敢相信,因为对草药有着很好的认知,在戒嗔看来许多根本不能的东西,这个端木鄂儿也都照吃不误。

    以及在什么地方容易生火,什么地方可以避免猛兽,什么地方适宜露营……

    戒嗔这次啊发现,如果没有眼前大姐姐,自己这一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所以虽然总是要挨欺负,但也不尽是坏事。

    而这一日,端木鄂儿再次乔装,扮成了男子,再次成了李月,还恶狠狠地瞪着戒嗔,“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做公子,如果有人问你我的身份,就说你是我的书童,明白了吗小光头?”

    “书童?那是什么?”戒嗔不解。

    “就是有钱人家给念书公子配的跟班啊。”端木鄂儿解释道。

    “可小和尚是和尚啊。”戒嗔道。

    “所以我才让你把你的破僧衣装起来换上了便装啊,而且你看看你现在的脑袋,长了那么多头发你不说谁会知道?”一边说着,端木鄂儿还揪了揪戒嗔脑袋上的头发。

    “嗯?对哦…”戒嗔自己也摸了摸脑袋,想想离开五台山转眼已经有了近半年的光景,这半年来都不曾剃度呢,“那姐姐你为什么还总叫小和尚小光头?”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叫你什么不行啊?死小孩!”说着端木鄂儿又不耐烦地在戒嗔脑袋上敲了一下,“还有以后不准自己叫自己小和尚小和尚的,贫僧也不行,要说‘我’,‘我’明白吗?”

    “哎呦…”戒嗔赶忙揉了揉脑袋,然后点头道,“明白。”

    “嗯,这还差不多。”言罢,端木鄂儿转身就走。

    戒嗔看了赶忙提了提身上的大包小裹,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那个…端木姐姐…”戒嗔才刚开口就被前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戒嗔吓得一惊,然后眼珠一转赶忙转言道,“公…公子,李公子。”

    “嗯…”端木鄂儿边点头便摸着戒嗔的脑袋笑道,“乖,怎么了?”

    “那为什么我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今天你突然要变回李月呢?还有你的名字里也没有‘李’和‘月’,为什么要叫李月呢?”戒嗔不解。

    端木鄂儿的脚步一下慢了起来,戒嗔猝不及防撞了上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扒开挡在眼前的行李去看前者。

    “‘李’本就是大姓,就随便拿来用了,至于‘月’么……”端木鄂儿叹了口气道,“是因为一个比较重要,又可能不重要的人起的……”

    “哦对了,”说着端木鄂儿这才一怔道,“以后在外人面前绝对不可以提‘端木鄂儿’这个名字,‘端木’都不行,我要是扮回女儿身的时候,你就叫我月娥姐姐,明白了吗?”

    “嗯…”戒嗔一边提着行李起身一边赶忙答道,“明白。”

    “还有你说为什么今天突然扮回‘李月’…”说着,端木鄂儿伏下了身,伸手抓了抓地上的泥土道,“因为前方可能会遇到许多人,其中多半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嗯?你怎么知道呢?”小孩子总是有许多问题。

    “因为最近我发现了许多足迹,而且今天…”端木鄂儿指了指前方道,“发现了大批人的痕迹。”

    一边往前走着,端木鄂儿继续解释道,“这里的杂草都歪了,有的甚至塌了,如果是一个人踩上去,杂草不会有什么变化,而能把这么多杂草踩歪,可见人数之多,而且这一路上又有很多马粪,要么是大批的商旅,要么就是…”

    翻过一道山头,映入眼帘的是无数个身穿铠甲的士卒,和一匹匹战马…

    “行军打仗的大军。”端木鄂儿皱了皱眉头。

    “呼呼…”满头大汗的戒嗔跟了上来,看到山下的军队,他忽然想起从前在山下小镇凑热闹时,看到了前往柏乡的晋中大军,“小和尚以前见过,虽然穿得有些不一样,他们也是那个…那个什么…呃,哦对,晋王的大军吗?”

    “不…”端木鄂儿摇了摇头道,“这里是吴地,应该是那个什么杨什么密的家伙的地盘,不过那个人好像死了,现在谁说的算我也不知道呢。”

    “算了我们快走吧,和他们沾上不会有好事。”

    戒嗔再提起行装,跟在端木鄂儿的身后抓头道,“他们要做什么呢?”

    “这么多人,八成是打仗吧,这跟咱们又没关系,快抓紧赶路,前边应该会有村子吧,要是再买不到肉吃,今晚我就把你烤了!”天干气躁,端木鄂儿心绪烦乱,说出恶狠狠的话。

    可是戒嗔可当真了,在他眼里这个凶恶的大姐姐可能的会说到做到的。

    二人继续赶路……

第四十三章:青山绿水

    ‘战外村’隐匿在汴梁南下的梁、吴交界的环山之间,出了战外村,行了大概半个月的路程,戒嗔与端木鄂儿已经到了扬州。

    如今正值仲夏,南方的天气真叫人燥热难耐,

    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终于到了扬州城门下。

    “…终于”

    “到了…”

    到了客栈,放下包裹,戒嗔可谓如释重负,觉得浑身都自在了许多。

    “肉…我要吃肉!!~~”端木鄂儿洗了个澡,换上便装扮成李月,拉着戒嗔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酒楼。

    一个十六岁上下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个十岁出头的书童,两个孩子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引得周边人都不禁侧目。

    端木鳄儿捧着羊腿啃着红烧狮子头,两只手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前者的吃相,戒嗔心里想着,“…端木姐姐最大的愿望会不会是多长一张嘴,两只手呢?”

    摆在戒嗔跟前的小菜相对就要简单许多了,一碗绿豆汤,炒莲藕,苦瓜汤,芹菜拌竹笋,清蒸茄子和一盘绿豆糕。

    “喂嘉容啊…”由于有外人在,端木鄂儿也不会称戒嗔为小光头或者臭和尚什么的了,“看这些日子表现不错,这顿饭是本公子请你的,不用这么寒酸吧?”

    “怎么会呢?”戒嗔吃得很满足,还把一盘炒莲藕朝端木鳄儿的方向推了推道,“现在暑气很重呢,每天还要出那么多汗,烤鸭羊腿这些东西肥腻热滞,对身体不好,但是小…我这边的食物都是解暑的,端…公子你也多吃点啊,免得中暑。”戒嗔好言劝道。

    端木鳄儿看着戒嗔推过来的炒莲藕,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可是年幼不善察言观色的戒嗔又把苦瓜汤放到端木鳄儿跟前继续道,“苦瓜汤不仅解暑,趁热喝还能舒缓脾胃,很帮助消化的,而且公子你这些天唇干舌燥,眼白带红,应该吃得清淡一些才好。”

    端木鳄儿缓缓放下羊腿,用力嚼了几下咽下嘴里的食物盯着戒嗔道,“你以前一定特别不讨人喜欢吧?”

    “嗯?”戒嗔听得一头雾水,抓了抓脑袋认真回想答道,“以前确实有好多人不喜欢小和…不喜欢我,但是我后来也交到了很多朋友的。”

    “那是因为你在山上和同类们在一起,”端木鳄儿一只手搭在戒嗔肩膀上,煞有介事地道,“在外面的世界和不同的人接触要学会为人处事,说话之前要斟酌好自己的用辞,比方说和我在一起…”

    一边说着端木鳄儿搭在戒嗔肩膀的两根手指暗暗用起了力…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扫了本姑…本公子吃饭的雅兴!”

    “呜哇!~”戒嗔赶忙往旁边躲,被那么大力的手掐了一下,戒嗔疼得不禁一叫。

    “真是的,听你说话都影响胃口,你那么懂怎么弄得现在又瘦又小的?你天天吃这些兔子吃的东西,所以才长不高,长不壮,明白吗?”端木鳄儿讲得好似很有道理。

    “…戒嗔才不到十一岁…”戒嗔眯着眼看着端木鄂儿,抓了抓头,心道和这个姐姐在一块还是少说话吧,眼下的斋饭,对戒嗔来说可是绝顶的美味。

    吃饭间,二人留意到酒楼的生意很好,来往出入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这么想来,街上也有许多看起来怪怪的人。

    看着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的戒嗔,端木鳄儿眯眼皱着眉头道,“小家伙,你又怎么了?”

    “嗯…”戒嗔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总是觉得有很多怪人在身边,有些人走路步伐很快,跟平常看到的百姓不一样,有些体格壮得吓人,跟…跟公子你一样。”

    “…死小孩,”端木鳄儿给了戒嗔一个白眼,然后道,“因为他们都是江湖人士,步伐当然比普通人更稳健,练武之人的体魄自然也不同,在城里不便带兵器,看来他们是把兵器放在客栈里或者藏起来了吧。”

    “江湖人士?”戒嗔听完观望四周,抓着脑袋道,“怎么扬州有这么多江湖人吗?”

    “想来以往应该不会,可是如今……”端木鳄儿的双瞳中闪过一道精芒,微眯双眼道,“…正值武林大会啊。”

    周遭人声熙熙攘攘,原来大多是在议论此番大会之事…

    “喂你们听说了吗,这次的武林大会可不得了,麒麟山庄重视得不行呢。”

    “嗯,而且你看看这扬州城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练家子,以往从没见到过。”

    “当然了,很多后起之辈都想来长一长名气,我还听说有人想挑战麒麟山庄庄主的武林盟主之位呢。”

    “不会吧,我听说那冯胜已出山了,难道他们都不晓得吗?”

    “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有人不晓得?但是再怎么样那冯胜也已经有六十岁了吧,冯老庄主年纪更大,自然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啊。”

    “我猜他们是没见识过那冯胜有多厉害吧?毕竟他已经有十年没过问江湖事了。”

    “是啊,我听说不久前他还把太乙山的平阳真人给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哎,那你们说说麒麟山庄为什么突然要弄这么个武林大会呢?他们怎么也不会是主动给后辈们机会挑战自己吧?”

    “这

    还不清楚?你不知道这些年江湖上出了多少事,都乱成什么样了吗?那‘金刀帮’和‘掌剑门’从来就没和平过,‘药王山庄’和‘金刀帮’也有积怨,而且听说不知道什么缘故,‘药王山庄’的人到处在伤人,挑起事端,各个门派间也有芥蒂要除,巴山的‘了情谷’好像已经淡出江湖了,搞得巴山一带没人主事,现在闹出了好多杂七杂八的门派天天在斗来斗去的。”

    “还有那个十年前兴起的‘墨门’也让人搞不懂,饱受争议,那个什么‘墨家’不是都亡了一千多年了吗?他们干嘛要打这个名号到处杀人呢?”

    “还有那几个‘灭罡诛煞’的佣兵团,尤其是听说那个什么‘食尸奴’的死灰复燃,现在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的,前不久这楚军和吴军刚打完仗,可实在没想到楚军居然输了,不过现在仗打完了,应该影响不到武林大会了。”

    “是啊,这么说来的确是有必要办场武林大会,由盟主把这些事解决一下。”

    “哎你们看,那…那不是和尚吗?”

    戒嗔吓了一跳,可是摸摸自己的脑袋心想,“小和尚有头发啊,该不会是说我吧?”

    顺着那些人的目光望去,戒嗔果真看到了一个法相庄严的大和尚,其身着袈裟,体格魁梧。

    “哎你看,那是你同类呢,”端木鳄儿一边吃着肉一边用戏谑的语气调侃道,“你看看人家怎么就长得那么壮,肯定是偷吃肉了吧,你要不要吃点我的羊腿?给你咬一口,就一口。”

    “是啊…”戒嗔没有理睬羊腿的事,而是瞪大眼睛碎碎念叨,“小和尚很少见到这么壮的和尚呢,印象里好像只有显通寺的后堂主无相师傅能跟这位大师傅一比呢。”

    一旁议论之人悄声道,“一看他就不是个简单人物,你们猜他是哪家寺院的?”

    “离这里近的大寺庙就属杭州的灵隐寺,但是没听说灵隐寺出武僧啊,那里多是参禅诵经的。”

    “莫非是……”

    “少林寺的人?”

    “冯庄主把少林的人都请来了,看来这次的武林大会绝不寻常呢。”

    戒嗔也听不懂,二人吃过了饭,走出酒楼,端木鳄儿拍着肚子满足地道,“哇…吃得好饱啊。”

    戒嗔则直勾勾地盯着端木鄂儿的前胸…

    “嗯?你…你看什么!?”女孩子本能的反应,下意识地挡了挡。

    “…受伤了吗?”戒嗔突然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我才没受伤啊。”端木鳄儿不明所以。

    “公…公子,那今早起床的时候,你为什么用厚厚的布把前胸后背都包上了呢?不热吗?”

    “你…你看到了!?”端木鄂儿面颊臊红。

    “嗯,早上睁眼看到你给自己包,可是太困了不想动,现在忍不住才问的,不过没受伤就放心了,可是多热啊,我看你包了好多层…哎?西瓜!?”看到街旁的瓜农,戒嗔抬腿便走。

    “你给我站住…”戒嗔衣领被一只如同钢钳的手勒住,可以清楚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杀气,“你个小色鬼,还敢自称是什么…!”

    端木鳄儿怒不可遏,扯住戒嗔便往客栈走。

    “哎?又…又怎么了,我…我只是担心啊?”戒嗔不明所以,但是前者可不管这么多…

    回到客栈内,伴随着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戒嗔的屁股…

    又遭殃了。

    端木鳄儿想要女扮男装,自然要将自己女子的证据包裹起来,可无奈戒嗔年幼不懂。

    黄昏时分,戒嗔趴在客栈的床上,揉着自己的屁股……

    “…有冰块就好了,可是这么热的天去哪里弄冰块啊…”戒嗔躺在床上愁眉苦脸,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又是哪里开罪了这个端木鳄儿,只想着女人都这么可怕吗?可是张三叔家的婶婶就很好啊。

    想着想着,戒嗔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大师伯教过小和尚,五遁都有很多不同的形态和用法……”这么想着,戒嗔将一只手搭在屁股上,运起内力,不一会儿果然有凉凉的气息…

    “嘿嘿,果然像是冰敷一样呢。”

    “虽然跟这个姐姐一块旅行总是挨打,但是…”戒嗔耸了耸肩膀,感受着身上的变化,“好像的确比以前壮些了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戒嗔收起内力,缓动着屁股下地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店家伙计,伙计笑脸相迎道,“小客官,这是刚刚的一位公子吩咐我给你拿来的,趁着凉快,快点吃吧。”

    原来伙计手上的,是两半冰镇的大西瓜。

    “那位公子还说西瓜消暑又消肿,让小客官你快点吃,我退下了哈。”言罢,店家伙计合门离开,戒嗔捧过两半大西瓜,一下子喜笑颜开。

    “有西瓜吃了!”

    戒嗔用几件软和的衣物和被子垫在屁股下边,这样还能勉强坐下,一口口吃着西瓜,凉爽又解渴,一下子就把端木鳄儿不好的缺点全都忘掉了。

    “她怎么不一起来吃呢?还是在为小和尚看到她绑布带生气吗,但是为什么呢?女人好难懂…”戒嗔抓了抓脑袋,还是想不通,但是刚刚挨完打的他又不敢自讨霉头去敲端木

    鄂儿的房门。

    旅途的劳倦让戒嗔早早就进入了梦乡,梦里的他置身花丛碧草,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已不知有多久没有过这般放松写意。

    “好美啊…咦?那个人是……”

    不远处出现了一位身着百衲衣的佝偻背影,虽然只是背影,但是戒嗔却无比熟悉…

    “爷…爷爷?”

    太多的话涌上心头…

    爷爷,戒嗔学会本领了,戒嗔交到朋友了,戒嗔长高了,戒嗔有叔叔了,戒嗔能一个人照顾自己了,戒嗔现在和一个…一个给戒嗔买西瓜吃大姐姐一起旅行,戒嗔帮助了好多人,戒嗔…戒嗔……

    那个佝偻瘦弱的背影,曾今是戒嗔最安全心安的避风港湾……

    “戒嗔…呜呜…戒嗔……”

    缓缓迈出第一步,

    “想你了…”

    迈出步子想要冲向那最亲最亲的人,可是当步子落地,踩塌绿草,鲜花枯萎,一切便如落地枯叶,随秋风散尽…

    笼罩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徘徊惊恐中,一道亮光将黑暗撕开一道缝隙,

    太过耀眼,戒嗔不敢直视,待他适应以后,看到那有个幼小的人影,一袭僧衣,与戒嗔年纪相仿……

    “慧…慧观?你…你去哪了!?”

    抬步疯跑,却怎也去不到那看起来很近很短的远方,好像彼岸之间,隔的是一条天河,无法逾越…

    “慧…慧观…慧观!!~~”

    南柯一梦,惊醒的戒嗔出了一身的汗,三伏天本该闷热难耐,但是他现在却觉得……好冷。

    “爷…爷爷呢?”半睡半醒见,一切实而又虚,良久良久之后,戒嗔才知道普善已经不在人世,刚刚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坐在床上,戒嗔把脸埋在双掌之间,“爷…爷爷不在了,戒嗔在做梦,那么…那么好吧,可是…”

    戒嗔拼命努力去回想梦中的那个孩子…

    “那个看起来比戒嗔还要小些的小和尚是谁?…为什么戒嗔想不起来了,为什么觉得那么熟悉?…”戒嗔抓着长出不少的头发,把脸埋在双膝间,“对了,是…是慧观,可是…可是慧观…慧观是谁!?”

    一个让戒嗔自己都奇怪万分的问题,他忘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不对,戒嗔没忘,慧观是小和尚最好的朋友,可是…可是……!”不论怎样逼迫自己,戒嗔也怎么都没法忆起这个慧观曾经和自己到底有过怎样的回忆,当回忆已被忘却,只留名字的朋友显得那般陌生。

    “怎么…怎么会这样!?”

    戒嗔唯一知道,肯定的是,这个慧观……

    绝不能忘。

    一年前还在显通寺的戒嗔便觉得奇怪,为什么身边的师兄师傅们没有一个人再提起‘慧观’这个名字,好像大家都已经把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而如今…

    连戒嗔自己也只能拼命去记住这样一个名字,便连这位曾经朝夕相处挚友的面容…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戒嗔止不住泪水流下,拼命想办法去记住一个自己无法记住的东西,戒嗔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慧观真的只是小和尚在梦里胡乱想出来的人吗?”戒嗔的心口好痛,一只手摸了上去,“嗯?”

    胸口前有一个物件,质地坚硬,戒嗔伸手到衣内寻觅,原来……

    “是…是那天怪人走时送给小和尚的……”

    当日异族剑客被‘江北草上飞’一路追杀,身受重伤,躲在了五台山西面的山头,机缘巧合下与戒嗔结识,并得到救治,在‘影兵’将其带走前,这位剑客送了戒嗔一枚形似“”字,中间有孔由白线串起的坠饰,由那日起戒嗔戴在脖子上便从未摘过,如今算来,已近四载…

    时日久了已成习惯,不去碰它都想不起来了,可是广缘的死…也同时浮现在戒嗔脑海。

    因为广缘的死,戒嗔曾有心将坠饰扔掉,但是每每想起当初寒冬爬山去为其疗伤,二人在洞穴之中建起的羁绊,戒嗔便无法下手。

    “哎…对了!”戒嗔拿出银针在这件坠饰上刻刻划划,良久过去,上面出现呃两个字,“慧观”。

    “嘿嘿,这样就不会忘了。”

    戒嗔本来睡得就早,午夜梦醒的他望向窗外,天还是黑的,想着隔壁的房间…

    “再睡会儿吧,不去招惹她。”攥着那件坠饰,躺在床上,戒嗔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张开双眼,窗外集市热闹非凡,戒嗔揉着惺忪的睡眼,敲着端木鄂儿的房门…

    “呃…公子,起床了…”几次过后都无人应门。

    “公子?”推开房门,戒嗔蹑手蹑脚,可是…

    床铺整齐,屋内空无一人。

    “嗯?去哪了?”

    床铺正中央摆着一张纸条,戒嗔伸手拾起打开,上面写着四个字……

    “走了,保重。”

    ps:昨天不小心放错了章节,感谢书友提醒,今天改回来,追加一章,在此小胖同大家道声抱歉:)

第四十四章:契丹雄狮

    深夜契丹族军营帐内,借着烛火光亮,可见两个人影,身型高大的耶律阿保机坐在正座之上,而另一人双手抱剑倚靠在营帐一侧,乃是那名异族剑客。

    异族剑客闭着眼睛不耐地道,“还要我说几次?我根本就从来都没见过那个紫面老头。”

    “我并非不信你,否则也不会安排你和大祭司同时出现在汉城,只不过…”耶律阿保机半眯双眼若有所思,“当年大祭司受伤,为何所有人都说是你做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契丹人和中土人好似脑子都有问题,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打伤了那个紫面老头,中土人说我打伤了什么麒麟山庄的第一高手,如果是高手我不会没有印象,而且我还从没见过像那紫面老头用的道法,便是现在,我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破那个图腾法术。”异族剑客心中所想与耶律阿保机不同,他所在意的,是紫面方士那令其惊愕的道法,而耶律阿保机所在意的,是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目的。

    “那么如果说…十年前大祭司的伤是另有原因,而刚好那年你屡次夜闯我军军营,打伤了几名看守祭司,而后大祭司便索性把受伤一事嫁祸给你,可是…”耶律阿保机紧锁眉头,“为什么呢?”

    “这些与我无关,”异族剑客摆了摆手道,“我之前助你解决了你那几个造反的弟弟,如今又帮你杀了七部首领,我欠你的两个人情,算是还清了吧?”

    “当然,”耶律阿保机回过神来笑道,“一年前你助我镇压诸弟之乱以后,匆忙赶回中土之地,如今回来,不知你可有收获?”

    “…与你何干?”回想起当时回到中土寻找梁帝时,碰巧救下了戒嗔,而后与几位‘影兵头领’交手又险些吃了大亏,可算不上是一次愉快的行程,如今耶律阿保机问来,其难免不悦。

    “哈哈!~~”耶律阿保机大笑道,“阁下也无需恼怒,本可汗在中土亦有自己的耳目,你与如今的梁帝合作已久,甚至出力助其夺下如今的帝位,但是多年下来,你似乎一无所获。”

    “…你想说什么?”这一言,可着实戳到了剑客的痛处。

    “柏乡之战过后,晋方已取得了主动地位,梁晋争斗了两代人,是不可能共存的。”耶律阿保机笑道。

    “所以?”剑客皱眉。

    “所以你选择大梁作为你在中土的东道主,并不明智,这晋军趁我契丹内乱当口,拿下柏乡一战的胜利,又收了那刘氏.父子的地盘,如今正如日中天,大梁会不惜一切储存实力,抵御晋军,此时要他们为你一个外来人在中土夺剑,去招惹一些地方势力,他们自然不会鼎力相助,只会敷衍了事,想必这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么多年来一无所获,便是证据。”耶律阿保机贵为一方天子,调兵遣将不在话下,将利害关系给一个人讲明,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

    “哼,你连中土都进不了,难不成要我指望你?”剑客皱眉道。

    “不错,正是指望本可汗,”耶律阿保机拍案断言道,“如今契丹内乱已平,我大军入主中原

    指日可待,而且本可汗也已打探到,当初你助那均王称帝时,所得神兵不翼而飞,如今,本可汗已打听到了此剑下落。”

    “什么!?”剑客瞳孔一瞪道,“在哪!?”

    “就算本可汗告诉你,也无济于事,凭你一人之力,根本就拿不到此剑。”耶律阿保机道

    “拿不拿得到是我的事,到底在哪!?”这柄曾今与剑客擦肩而过的名剑,其是志在必得的。

    “中原武林第一门派,麒麟山庄,”耶律阿保机饮口茶水道,“听说守剑之人,正是那个传言被你打伤的中土武林神话,不败麒麟,冯胜。”

    “哼,刚好也是时候领教一下他的本领。”言罢剑客提剑转身就要走。

    “‘掌剑门’不是也有你要的剑么,为何这么久也没拿到?”耶律阿保机的问题叫住了前者,随后阿保机站起身劝道,“中原人常讲,勇而无谋,难成大事,阁下的本领固然毋庸置疑,但是这么孤身前去,又能打倒几人?听闻当初你以一人之力破了‘掌剑门’两大剑阵,可是最后依旧空手而归,所以本可汗以为,倘若阁下当真想要成事,你需要我的帮助,你我可各得所需。”

    长剑剑客杵在原地想了片刻后道,“你有什么打算?”

    耶律阿保机闻言嘴角一扬道,“听闻那麒麟山庄在举办武林大会,中土所谓的江湖人士已多聚集到了西北的吴地淝水,如果阁下能够依照本可汗的计策行事,不但可以得到垂涎已久的‘湛卢’宝剑,还有可能打探到其余几柄神兵的下落,如何?”

    良久过后,剑客转身回首对上了耶律阿保机道,“与你做买卖,我已得到了两柄名剑,你的话我还是信得过的,成交。”

    此时门外进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剑眉凤眼,宽宽的肩膀,入帐后施礼道,“拜见父王…”

    而后又转身朝向异族剑客道,“师傅,您几时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徒儿也好去拜见您啊。”

    剑客摆手道,“你还是叫我紫衣沙里好了。”

    “突欲,”耶律阿保机道,“有什么事吗?”

    “嗯,是的父王,”此少年为耶律阿保机与其夫人述律后的嫡亲长子,耶律突欲,其施礼道,“是河东晋王带人来了。”

    “哦?如此神速…”耶律阿保机面色一变,严肃道,“哼,想当年的乳臭小儿,如今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了吗?请他进来。”

    “是。”耶律突欲离去,长剑剑客踱步倚靠在正座旁的帐营边上。

    耶律阿保机端坐于正座之上,看着营帘挑开,入帐三人,正中央的便是年纪轻轻却已器宇不凡的河东晋王,李存勖。

    而其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一个黑面罗刹,一个彪悍魁梧,正是晋中帐下两元大将,周德威与李嗣昭。

    “叔父,一别十年,可还安好?”李存勖抱拳施礼道。

    “贤侄,十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耶律阿保机起身伸手让道。

    说来李存勖之父李克用当年确与耶律阿保机结拜为兄弟,虽

    然十年光阴不在,但算起来,二人的确是叔侄关系。

    “来,喝茶,”二人谈笑而坐,耶律阿保机招人侍茶率先开口道,“叔叔我近年麻烦的事比较多,最近才刚告一段落,与贤侄你不同,听说令尊归天后,你不但继承了晋王之位,还打了不少胜仗,如今中土的皇帝虽还姓朱,但听闻你河东的声势早就压过他了?”

    “哈哈,哪里哪里,存勖再怎么样也不及叔叔您逍遥,如今解决了族里的麻烦事,俨然已是塞北关外的一朝天子了。”李存勖饮茶笑道。

    “唉!”耶律阿保机摆了摆手道,“这有什么好提的,我听说那个蜀中王建不是也称帝了吗?叔叔我这个契丹可汗充其量也就是你们中土的一个藩镇诸侯罢了,现在怎么能算得上是天子呢?”

    “叔父过谦了…”李存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哼!你的野心够大的,看来你入侵中原的这个念头十年来都未曾消减…”

    李存勖闻了闻茶香道,“这茶好香,闻起来有点像是杭州的乌龙茶,看来叔父你对我中土文化的兴趣,还是丝毫未减啊。”

    “哈哈,这是自然,中土文化博大精深,叔父我从未间断研究,便连我的几个孩子,也都精通汉礼,崇尚中土文化,还经常吵着要我日后一定要带他们去走一走呢。”耶律阿保机答道。

    “叔父说笑了,儿童戏言,又怎么能当真呢?”李存勖道。

    “为什么不能呢?”耶律阿保机抬手道,“想我儿时被同族追杀,不得以隐姓埋名住在他人家中,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做可汗,如今时代不同了,连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唐也亡了,孩子们的眼界更宽了,敢想一些本可汗在那个年纪都不曾想过的事,也是正常的。”

    “可是叔父该知道,这契丹比起中土,可是十分不同啊……”李存勖盯着耶律阿保机,颇有意味地道。

    “时间…”耶律阿保机瞳仁中闪过两道精芒道,“会说明一切的。”

    四目相交,帐中气氛十分紧张。

    而在后面抱剑而立的剑客皱着眉头心头忖道,“原本以为只有中土人说话这般麻烦,想不到在契丹人里,也有这么烦的人在…”

    原本双方就互看不顺眼,可是却还要攀亲戚,这在异族剑客的眼里,是十分看不惯的。

    “好了贤侄,你今天远道而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跟叔叔我探讨契丹与中土的不同吧?”耶律阿保机道。

    “自然不是,存勖今日前来,是有个好消息要与叔父您分享。”李存勖饮口茶水道。

    “好消息?”

    “是啊,今年年初之时本王已将刘氏.父子于雁门城头处死,以祭家父,如今幽、沧二州都归了我的晋中帐下,以后你我叔侄要做邻居了,可千万记住…”李存勖说到这语风一转道,“那里已不是什么刘氏.父子的地盘了,若是日后叔父您的手下像以往一样策马入林,到时候打起来,可就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那多冤啊,您说是不是…”

    “耶律叔父?”

    ………

第四十六章:西湖灵隐

    吴越之地,钱塘江畔,杭州西湖,灵隐寺,正门门前…

    “好…好大啊……”戒嗔背着自己的布包行囊,正对着灵隐寺的山门,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灵隐寺坐落在灵隐山上,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此处依山傍水,风水之好,地利之佳,可谓得天独厚。

    据传当年西印度僧人慧理云游至此,见此峰叹曰:“此乃中天竺国灵鹫山一小岭,不知何代飞来?”其认定此处多有仙灵所隐,故取名灵隐。

    作为十大古刹之一的灵隐寺,其有着说不清的轶事典故,发生在这里的历史事件同样不胜枚举,而纵观历史,此刻呈现在戒嗔面前的灵隐寺,还要算是这座古刹最为破败的时期。

    初唐时期此处高僧云集,贤人雅士也多爱至此游玩,可是到了唐末武宗时期,大举兴道灭佛的举动使得灵隐寺这座古庙也在劫难逃,所谓棒打出头鸟,灵隐寺地理位置极佳,与显通寺不同,后者坐落于深山之中,寻常百姓想登山一访,单是山路就要行几个时辰,且崎岖难走,可是灵隐山山路平坦,百姓至此极为方便,过大的名声招来了灭顶之灾。

    唐武宗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又一次的“会昌法难”事件使得灵隐寺寺毁僧散,钟寂烟灭。

    直至宣宗即位,灵隐寺才稍作缓息,至如今,吴越王钱缪管辖此地,并且其崇尚佛法,此处才渐回往日风采。

    看到盯着山门发呆的戒嗔,灵隐寺内一知客上前招呼道,“小施主,可是与父母走散了?还是来拜佛还愿的?”

    “小施主?”戒嗔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讶道,“贫僧也是和尚啊。”

    离开显通寺已经过了大半年,戒嗔原本光溜溜的脑袋上如今也已长满了乌黑的发丝,这才使得知客看走了眼。

    “哦?那看来小师弟是远道来的了,听你的口音不似南方人,不知小师弟你于何处修行?”知客一听是同门,当下难掩欢喜。

    “啊,凭僧本是五台山南禅寺的小沙弥,后来去了显通寺修行,如今下山苦行,师傅们叫贫僧到钱塘来,现在到了见有好多香客都朝这里赶路,便跟着大伙儿过来看看,也已经好久没有拜过菩萨了。”戒嗔感慨道,从小吃斋拜佛的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久没拜过佛像了。

    “哦!?”听了戒嗔的话知客眼睛一亮,口中喃喃道,“五台山,显通寺,苦行,小孩儿,莫非你就是…”

    “嗯?”看着前者口中不住地嘟囔着,戒嗔抓了抓脑袋,不明所以。

    “小…小师弟,你等等,先在庙里转转,我…我去禀告师傅!”说着,这位知客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嗯?好奇怪啊…”

    久未入寺的戒嗔抬脚迈过山门门坎,看着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们,心头不禁忖道,“这里有好多香客啊,每个人施舍一文钱的香火钱,也有好多好多钱了吧?”

    久在山中修行的戒嗔,从未见过有哪一家寺庙可以吸引到如此多的香客,其实其根本原因在于,彼时的五台山上有三百余家寺庙,(注解一)其初衷在于研修禅经,崇尚苦行,故而将寺庙建于深山之中,每一位香客但凡能抵达一处寺庙,本就已经展现了十分的诚意,山下的百姓想山上烧回香是十分困难的,即便达官贵人,也不是有钱便能去五台山烧香的,故而五台山

    上的香火并不旺盛。

    而灵隐寺就不同了,此处不仅尊崇风水之说,更是临近百姓家,香火极其旺。

    “大家都看不出戒嗔是小和尚了…”戒嗔抓着自己脑袋上的一头黑发,心头忖着,“一会儿让这里的师兄们帮小和尚剃度吧,不然都没法做和尚了吧?”

    戒嗔的心里依旧认为,有头发人是烧香的施主香客,没头发的人才是和尚。

    戒嗔紧了紧自己的包袱,兴致正浓,走到一尊佛像前,便磕头跪拜。

    此处有僧房千余间,大大小小楼阁殿堂近百间,佛像无数,戒嗔膝下已不知跪了几个蒲团,却丝毫不觉得累,他的嘴也没闲着…

    “保佑南禅寺的师兄师叔师傅们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显通寺的师兄师叔师傅们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张三叔,婶婶和村子里的人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叔叔,大师伯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莫爷爷,弦子哥哥有…呃…有琴弹,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虎子哥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端木姐姐有…有肉吃,少发脾气,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保佑盗天哥哥…保佑他偷东西不被抓,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最后的最后,戒嗔看了看脖子上的坠饰,那个由自己亲手刻上去的“慧观”二字,抓着脑袋想了想,却似乎又想不起来什么,但还是道…

    “保佑慧观,有饭吃,天天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不管多么虔诚的善男信女,想拜完灵隐寺内的所有佛像也是十分困难的,单是这一跪一拜一起,腰也受不了。

    可是有一个人,几乎跟着戒嗔当真拜完了所有佛像。

    二人也注意到了彼此,看到对方在看自己,戒嗔咧嘴笑笑,点头表示了下。

    而对方则是双手合十,竟是还了个佛礼,这可让戒嗔着实怔了一下。

    这个男子年纪看起来三十挂五,一头长发,有着如平湖般平静的双眸,薄薄的嘴唇,走路举止雷厉风行,站在寻常百姓间显得格外显眼,戒嗔看着其背影,想着端木鳄儿对他说过的话脑子转道,“那么他应该也是那些江湖里来的人吧?可是他怎么会跟小和尚行佛礼呢?好奇怪啊……”

    而等这名男子退出殿堂之后,其伸出手,握住了一个女孩的小手…

    “哇!终于拜完了,好无聊啊,我要去吃寿司,好久没吃过了!”

    “十六夜,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里的人不叫它寿司,他们叫它做糍米棒,(注解二)而且跟我们的寿司也是有区别的。”

    小手的主人是个与戒嗔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这一大一小,操着一口不知是哪里的口音,渐渐走向了山门,即便已经远去,却依旧仿佛能听到小女孩银铃般悦耳甜美的嬉闹声…

    “那个糍米棒也不错啊,不过他们为什么不放紫菜呢?放上紫菜不是更好吃吗?我们今天让他们放上紫菜好不好?”

    “嗯,十六夜说得不错,紫菜本身便可药用,可以化痰清热,补肾养心,用其包住糯米,本身就相当于添加盐分,增强口感,今天他们要是

    不加紫菜,我们就自己买来紫菜自己包,想来这个叫做钱塘的地方和我们的家乡一样,也算沿海,要买些紫菜该还不难。”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加紫菜呢?”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呢,等下遇到那个卖糍米棒的,问问他好了。”

    “我们还能在这呆多久呢?离开这连糍米棒都没得吃吧?”

    “还能耽搁三两日吧,他们的什么‘武林大会’六日后就要举行了,怎么也要早三天动身,你说对不对,十六夜?”

    “对!”

    ……

    这是一段罕见的谈话,年龄相差二十几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孩子,二人竟有这般多的共同语言,想来他们一路结伴,该也不会闷了。

    小和尚抓着头,心里想着…

    “怎么戒嗔问叔叔一大堆问题的时候,叔叔就会变得很不耐烦?是小和尚的问题不好吗?还是小和尚说话的方式不对?不管了,下次跟叔叔见面,也问问他关于吃的话题吧。”

    这么想着,看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戒嗔的视线盯着那个幼小的女童直至其消失在山门以外。

    戒嗔转回身,摘下了包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

    “佛祖…求…求求您……”声音哽咽,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弟子知道生死有命,天命不可违,但是…但是……”

    戒嗔一头磕在地上,“请保佑…保佑小草儿还活着,保佑她在某个地方,开心快乐的生活着,吃的好,穿的好,开开心心的…”

    而在灵隐寺的寺院内,起初的知客这才找到了他的师傅,此时二人正寻着戒嗔。

    灵隐寺本就很大,加之善男信女众多,人声嘈杂,那名知客也着实是找了好一会儿。

    “你说那个小沙弥是显通寺来的苦行僧?”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看他的样子也就是个才过十岁的小娃子。”

    “真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当真能在此乱世孤身来到这里,数年前显通寺知会我寺此事的时候,贫僧只道是无稽之谈,想不到当真发生了。”

    “师傅,看你这么在意,他这趟苦行到底是为什么事啊?”

    “为师也不知道,但是事情可大可小,找到他要第一时间带他去见法济方丈。”

    事情千丝万缕……

    变得有趣起来。

    注解一:截止到两亲年初,五台山上的寺庙还有一百二十余家。

    注解二:关于寿司的历史其实是很长的,可以追溯到公元二百年的后汉时代,中国已从东北亚海洋民族处饮进,起初的雏形是用盐、醋、米和蒸熟的鱼段腓制而成,那个时候称其为,后来日本也出现了,虽然形状不同,但十分相似,而在公元七百年,日本的奈良时代,其才被正式命名为寿司,而彼时在中国的吴越一带,也就是如今的江浙地区,人们常吃的一种小食叫做糍米棒,也就是早年间的衍生出来的。

    题外话:一直在跟的读者朋友不难发现,小胖写作的最大乐趣就是吊胃口和挖坑,给读者想象的空间同时又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这一章泄露出了太多线索,也给了大家猜测和推理的方向,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

    还请大家期待后面的故事:)

第四十七章:吴地庐州

    挥指间三日不见,距离中土江湖盛事‘武林大会’,

    还有三天。

    风吹落叶,为大地铺起一层绒毯,夜空中格外圆润的月亮在提醒着大家,

    中秋将至。

    在中土,农历八月亦称之为‘仲秋’之月,其出处最早可见于《周礼》,《礼记月令》曾讲,“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

    据记载,人们真正开始过‘中秋节’这一习俗起源于唐朝初年,民间传说唐玄宗于八月十五夜半之时梦游月宫,得到了霓裳羽衣曲,自此八月十五成为了民间一项规模极大的节日。

    而吃月饼习俗的起源众说纷纭,其中比较可信的是各路诸侯联合抗隋时出现的一种军粮,后来逐渐衍生而来。

    而在彼时的吴地,庐州城内,

    门口店家搓擀着面,制成一个个精致的月饼,百姓街头游走,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做着准备,只因今日已是仲秋月十三日,既是八月十三,还有两日,便是期盼已久的中秋节了。

    节日的喜庆也难以掩盖城中的暗流,庐州城坐落淝水,与此番举办盛会的‘麒麟山庄’咫尺之隔,此时城中各路来客数之不尽,可是他们此刻并无佳节该有的喜意。

    而这其中有一人,一袭道袍,长发及腰,正在一路边摊看着拿在手中的月饼…

    “又是八月十三了吗…不知嘉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已经到了钱塘,想来他似乎还没有吃过月饼吧?”观其正脸,此人正是对戒嗔传道授业的道人,长生子任天啸。

    想着,任天啸从店家那里买来了十个月饼,用布包包好,放进怀里。

    在另一个方向的客店里,有三两人声碎碎念叨着,“你们听说了么?‘江湖’放出话来,说多年前夜闯麒麟山庄的那个人就是当年刺杀梁帝的断剑道人,不仅如此,据说他现在人就在淝水,而且好像就是奔着此番‘麒麟山庄’举办的‘武林大会’而来的。”

    “我没听错吧?就是那个‘江湖’们传得那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里的‘断剑邪眼’?他得罪了‘麒麟山庄’在前,之后又被列进了这个挑衅不败麒麟冯胜的名单里,他再来不是找死吗?我听人说那个平阳真人就被冯胜教训的很惨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些个‘’变卖的消息又都很少出错。”

    “不管怎么样,三天以后不就都揭晓了吗,这次的大会一定很热闹。”

    寥寥几条街外,一干壮汉一个个青筋暴起,与他们对峙的是另外两拨人,其中之一皆身着浅蓝色衣衫,另一拨人白衣灰袖灰裤,加之一干壮汉,三路人似乎相互皆看不顺眼……

    “马寻春,想不到你还活着?听说不久前你们‘金刀帮’‘焚金堂’又招人暗算了,而且也是用毒,怎么,没毒死你吗?”说话之人年纪四旬出头,长有黑须,乃是淮南‘掌剑门’门主沈思山独子,沈万钧,其说着话还意味深长地斜眼看着一旁的蓝衫人。

    “沈兄,说话还请讲求证据,天下用毒的人多了,这无法证明‘金刀帮’的人中毒,就一定是我‘药王山庄’的人干的。”说话之男子年纪四十有五,身型挺拔,头系通天长辫,面容发梢衣着皆干净整洁,气质儒雅,此人乃是林峰山‘药王山庄’下任庄主,老庄主端木凤长子,端木圣。

    “哼!你们‘掌剑门’和‘药王山庄’都不是好东西,暗算旁人算什么好汉,尤其是你们这些姓端木的小人,十年前‘毒瘴娘’那件事你们不但没给我金刀帮一个满意的交代,之后更是再

    多次欺上头来,以为我们‘金刀帮’的人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吗!?”说话之人体格壮硕,年约五旬上下,两条虎臂已有常人腰身粗细,圆瞪的虎目目呲欲裂,单是这股气势,常人也难在其身前平稳呼吸。此人正是泗水金刀帮之焚金堂堂主马寻春。

    三方人马一语不合,已是剑拔弩张。

    “入城时兵器都被收了,想不到各位还是没法安分下来呢。”随声而来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其左右两侧跟着随行数人,皆身着红白相间的服饰,当中附有异兽图像,为首四旬男子浓眉厉眼,胡须不长,但是很重,此人赫然乃是‘麒麟山庄’庄主冯不凡次子,冯昊寸。

    见此人来,三方也随即收敛了许多。

    冯昊寸上前两步打圆场道,“各位都是江湖中声名在外的一方高人,此番有这么多的后生来此参加此番大会,咱们作为前辈,怎也不好让晚辈们看笑话不是?这里虽不是麒麟山庄,但家父知道近日庐州城内一定会有不少江湖同人,遂派我来此招呼各位,也请大家能卖我‘麒麟山庄’一点薄面,不要在地方闹事才好,冯某在此先多谢各位了。”

    冯昊寸此番话既给了众人台阶,也给了大家面子,同时亦不失力度,三派人马谁也不好再行发难。

    马寻春上前两步抱拳道,“对不住了冯小兄弟,不过也就还有三天就是大会的日子了,我马某等得起,到时候当着各位武林同道的面我金刀帮也要好好跟他们对质对质,到时还请冯庄主主持公道。”说着马寻春还侧目瞪了眼药王山庄的一干人等。

    冯昊寸抱拳躬身还礼道,“这是自然,多谢马堂主海涵。”

    “我们走。”一声低吼,马寻春忍住这口气带着一众手下愤然离去。

    “冯兄。”‘掌剑门’的沈万钧上前施礼道。

    “沈兄,”冯昊寸回礼道,“想不到当年偏关一别,转眼十载光阴不在,你我也都不再年轻了。”

    “哦?这话从冯兄口中听来倒还真是难得,你我不过正值壮年,还有大事等着我们去做,不过在那之前…”沈万钧压低声音沉道,“几年前我门内遭袭,看来有人觊觎我门内神兵,之后家父命我修书一封,不知冯老庄主如今可有头绪?”

    “不瞒沈兄,家父一早已将此事交于在下负责,你我皆知此人便是十年前打伤了缘谷主,与我那位小兄弟打得难分难解的唐手高手,可是他的行踪诡秘,近年又战乱不断,要寻他不是易事,不过…冯某已有了头绪。”

    “哦?真的吗!?”沈万钧挑眉道。

    “嗯,此番大会由家父出山亲自主持,届时会在武林同道面前将诸多事宜一一当众道来,还请沈兄沉住气多等几日,不要打.草.惊.蛇。”沈万钧刻意放慢最后四字,似有深意。

    沈万钧听来眉头一挑,当下道,“沈某知道了,有劳冯兄。”

    言罢沈万钧也带着自己的随行离开了。

    “端木兄。”

    “冯兄。”

    “客套话便免了,”到了‘药王山庄’的端木圣这里,冯昊寸似是没有之前那般客气,其语气严肃,似是隐有质问之意地道,“端木兄,还有三日便是大会之日,期限将至,你可已准备好如何当着无数同道的面,解释近年来贵山庄的所作所为?”

    “…冯兄,我山庄真的无意与他人为敌,这些年间发生的同道受袭之事,真的与我山庄无关,至于他们中的瘴气之毒,蛇毒,或是其他,也可能是有人想要嫁祸于我‘药王山庄’,冯兄身为盟主之子,可

    不要受他人挑拨啊。”端木圣解释道。

    “够了,”冯昊寸摆了摆手,压低语气伸手皱眉点指道,“家父有意维护你‘药王山庄’是出于为大局着想,可若是你们还有所隐瞒,不想将生事之人交出来,那么三天以后,我们也只好在庄内将你药王山的人交给其余同道,不要以为旁人是傻子,这两年来遭你‘药王山庄’暗算的人举足轻重,若是他们当真发难,只怕你山庄百年基业不保,利害关系还请三思而虑,冯某只得劝贵山庄好自为之,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了。”

    言罢,冯昊寸带着随行之人离去,继续巡视庐州城内大小街道,此番盛事虽然热闹,但也有诸多麻烦,武林诸派本就有嫌隙,如今凑在一起,难免会有争端,但是此处毕竟是吴地境内的庐州城,而且彼时的吴王政权中存在有十分敏感的关系,作为地方门派,善于处理人情世故的冯昊寸自然不会徒惹麻烦。

    忽然一阵骚乱,庐州城城门两开,街道两旁出现无数军士分离百姓,端立两旁手拿照明火把,打开了一条明亮的街道。

    百姓争相眺望,城中各地的人闻讯赶来,客店中数人离座而去,而有一伙儿黑衣人静观其变,丝毫没被此骚动影响。

    看得清了,第一个入城人影座下高头大马,乃是将军的作派,跟在其身后的是队伍整齐的大军,声势浩大,威风凛凛。

    打头的将军面容凶狠,长着一副虎豹之相,目光凌厉凶狠,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此人在吴地的地位,就好比黑面罗刹周德威之于河东,怕是还要犹有过之。

    “是柴将军!”百姓中有一人喊出了声音,便有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柴将军又打胜仗了!这次是楚军呢!”

    “听说是袁州守将刘崇景将军叛变了楚王,那边派兵增援,咱们这边派兵讨伐,好像两边都投入了上万兵力呢。”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一个月前刚从袁州逃过来的啊。”

    “不过柴将军如今凯旋,袁州又收回来了,你是不是还要搬回去啊?”

    ………

    此人全名柴再用,可谓是吴地战神,始追随于老吴王杨行密,当年正值壮年的朱温朱全忠曾多次试图将自己的地盘拓张至南方,但是却怎也攻不破杨行密的吴地,这中间曾率兵屡败朱温,甚至差点将其全歼的将领,便是官拜龙武统军的不败战神,柴再用。

    此番吴将刘崇景叛楚,楚方援军数以万计,在彼时论势力可以说在中土之地仅次于河东军的楚军本有着很大的胜算,可奈何…

    吴地所派讨伐将领竟是此人。

    在人群无数顶礼膜拜的目光当中,有一束凶狠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行军排头那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人影。

    此人目呲欲裂,似是要瞪出血来,两只碗口般大的拳头握得骨骼劈啪作响,由于愤怒全身痉挛的他似是要将口中牙齿咬碎一般…

    “终有一日,老子要在战场上明刀明枪地将你大卸八块,”在这哆嗦的口中,挤出三个字,“柴.再.用…”

    “老大不行啊,这里是吴地的地盘,忍耐下,我们先离开这…”一旁人说着,上来几个年轻的壮小伙子将嗔怒之人搀扶撤离。

    而在月光之下,看清了这个男子的模样,不过是个二十二三岁,体格壮硕的年轻人,其目光凌厉骇人,眉重唇薄,此人…此人……

    等等,

    此人竟是当年在五台山下靠偷东西度日的市井小子,

    阿虎!

第四十八章:吾名夜蝉

    我叫夜蝉,今年七岁,领着我一起旅行的这个女人叫做夜娟,人前我都叫她做娘亲,人后…其实人后也是这么叫的。

    可是在心里,我知道…

    她并不是我生母。

    自记事起,我便生活在一个叫做‘墨门’的地方,有些人说这是一个早已灭亡千年的学派,可是门内的人说学派不会灭亡,‘墨门’的主张和思想千年间一直都有流传,灭亡的不过是形体,但是精神是永恒的。

    虽然不大懂,但是门内的大人们有着自己的理想,他们引以为傲的伟大理想,可是自从和娘亲出门以来,似乎除了墨门的人,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的理念。

    墨门的大人们每天都在讲人与人的平等相爱,反对侵略战争,可是在夜蝉的眼里,这个想法对于大家来说,好似十分滑稽。

    曾经追随娘亲给旁人宣扬墨门的主张,但是却被人家投来异样的眼光,便好像我们是疯的,像傻子一样。

    记得我曾经问过,为何当年墨家祖师爷的学派没能成功,娘亲答我说那时的人思想还很落后,墨子的主张太过超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个太过美好的梦。

    可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人们的想法定会有些不同,恰逢乱世,说不定下一任统一天下的君王,会采用墨家的理念,而这也就需要我们努力将这份理念传播出去。

    再小些时候我对大人们的说话都是信的,可是如今……

    只剩下半信半疑了。

    哦对了,为什么说夜娟不是夜蝉的生母呢…

    因为夜蝉从没从夜娟那里吃到过母乳,记事起这种事都是门内的奶妈来做的,还有就是感觉吧,夜娟对夜蝉很好,好得…都从来没打过我,虽然门内对小孩子同样有很严格的训练,但是夜蝉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挨过打的,她说父亲是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去世的,但是对夜蝉来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门内的人都认夜蝉夜娟做母女,可能是觉得我年纪小,没人以为我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夜蝉有读过诗,不都是说“千里共婵娟”的吗,就算跟娘亲的姓往下排名,也没道理娘亲的名师娟,我的是婵啊。

    不过这种事情也是无关紧要的吧,要想深究的话,还是等长大以后再说吧。

    总之对我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娘亲今次带我来到了一个美丽的地方,这里真的好美,娘亲告诉我这里是江南,是一个可以同天宫相媲美的地方。

    这一次门内好像又要参加什么大会,带着我走不快的娘亲掉了队,不过娘亲说这样也好,不用着急赶路,可以带着蝉儿欣赏沿途的风景。

    谁说不是呢,这里风景那么美,他们走得那么匆忙,难道去的地方比这里还好吗?

    这一路来形形色色遇到了许多人,每个地方都有所不同,不过唯一相同的是到处都在打仗,这跟门内教育的‘非攻’完全不一样啊。

    娘亲说明日便是什么武林大会的日子,我们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路上奇形怪状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其实夜蝉并不喜欢凑热闹,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里想东西,门里的大人们总说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我想得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说夜蝉很聪明,过目不忘。

    可是我也奇怪,看过的东西为什么会忘记呢?为什么一本书大家总是要翻来覆去的去看,看一遍不是就记在脑子里了吗?

    门内的大人们总是在重复教夜蝉一些明明已经教过的东西,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是他们的记性不好,明明以前都讲过,为什么还要讲?

    看出来我的不适应,娘亲便决定带我一起出门走走,路上碰上危险娘亲一个人都可以打发,听说娘亲以前可说是门内年轻一辈了不起的刺客,可是后来也不知为什么淡出了,大家都说是为了陪我。

    可是娘亲带我的时候,眼神里并不是自在幸福,这让夜蝉也很困惑,感觉那眼里更多的是愧疚和伤悲,为什么我会这么感觉呢?我还只有七岁啊……

    大概是我生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吧。

    峰回路转,我们行至庐州的当夜刚好赶上了中秋佳节,娘亲给夜蝉买了月饼,是里面带果馅,很好吃的甜食。

    街上的人们都很喜庆,当中比较煞风景的想来也都是明天一早要赶路去那个什么什么山庄的,在娘亲眼中

    ,寻常百姓与练家子一眼便可看出其中的不同。

    可是这些个武林高手里像娘亲一样带着个小孩的,尤其是小女孩的就不多了,不过……

    有这么一对组合,给人留下的印象很深,也很好玩。

    一个大男人牵着一个比夜蝉大个两三岁小姐姐的手,站在路边摊上买个月饼一掰两开,一人一半吃在嘴里还停不下探讨。

    “这个真好吃,好甜啊,你说呢吉宗叔叔?”

    “嗯,十六夜说得对,这个月饼的确不错,但是要正经充饥的话则比不上汤水米饭,不过作为饭后的甜食还是不错的,不要吃得太多,一会儿就要休息了,对牙齿不好,不宜消化。”

    “我会漱口的,那这样吧,我们多买几个,明天山上的路上还可以吃,好不好?”

    “妙哉,那我们可以多买几个不同口味的,听说这个月饼一年只卖这么几天。”

    “好好好,那我要豆沙的,枣泥的,还有…还有…”

    “糖果的如何?”

    “嗯嗯嗯,糖果的!”

    在一旁捧着大月饼嚼在嘴里的我看着他们,心里不自觉地觉得十分温馨亲切,一不小心盯出了神。

    娘亲过来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而那个男子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首望了过来,娘亲与其四目相对,当下微微颔首示礼,而奇怪的是,那人竟是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还礼,这不是和尚才做的吗?

    而那个小姐姐也看到了我,咧起嘴给了夜蝉一个大大的笑脸,真的是很好看的笑脸,夜蝉被嚼在嘴里的月饼噎了一下,才慢慢还礼。

    男子从袖口里数处了数枚铜钱,然后动作僵了僵,低下头与小姐姐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小姐姐特别不舍地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月饼还给店家,二人这才付钱离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娘亲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口中喃喃自语,“真是高手…中原何时多了这么号人物?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才是,但愿是友非敌才好。”

    而夜蝉只是在想那人双手合十的礼节好像在哪里见过…

    咦?道边店铺旁,

    那人不是……

第四十九章:宾朋满座

    中原武林盛事便是今日,四面八方的江湖中人尽皆赶来,麒麟山庄为此,于半年前便开始开垦后山林木,扩建房屋以及练功场地,而山下和山腰间的店铺也比往年多了许多。

    这里云集了各地的名门大派,以及许多新兴起来的小派别,和一干前来扬名立万的后起才俊,此番大会规模之大,连地方藩王都在周遭驻地加派兵力,以防暴.动。

    而为了确保大会期间,‘麒麟山庄’的人可以掌控局面,故此在头一晚,知会了几大门派的代表人物,这样一来便是各门派间有何不可调节的矛盾,也要卖给‘麒麟山庄’一个面子,不可在会场当着无数同道的面大动干戈。

    ‘麒麟山庄’庄内地位最高的当属庄主冯不凡以及其三弟,‘麒麟山庄’的定海神针,素有‘不败麒麟’之称的冯胜。

    不过如今算来二人年岁已高,老庄主冯不凡已有六十六岁的高龄,而庄内第一高手冯胜亦已将在明年年满六十岁,故而前面劳心劳力的工作,已都交给了小辈,冯不凡的两个儿子,长子冯昊德以及次子冯昊寸。

    “二叔,二叔!”朝着冯昊寸跑过来口中喊着二叔的少年正是当日与冯胜一起传入‘三清教’的冯无忌,其今日精神十足,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太刺激了。

    “无忌。”见到冯无忌后者淡淡而笑,此人浓眉厉眼,成熟稳重,正是麒麟山庄庄主次子,冯昊寸。

    “客人都差不多到了,来了好多人啊,今天真热闹!”冯无忌喜笑颜开。

    “人多不好管啊,能算到的都已经交代好了,怕就怕会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变数…”冯昊寸看着陆续来往的人群,心里盘算着一切可能的因素,他要确保一切都能顺利进行。

    “怎么会呢,有叔祖父坐阵呢,二叔你不知道,这次无忌陪叔祖父去那个太乙山教训那里的道士,才知道叔祖父到底有多厉害,就是有个什么万一,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叔祖父的对手的。”冯无忌信誓旦旦,此番在太乙山‘三清教’内亲眼见识到了冯胜出手,冯无忌才真正了解到自己要努力的路还很远,也明白了为何‘麒麟山庄’在武林内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是啊,有父亲和三叔公亲自坐镇,二叔也就放心了,”说着冯昊寸吩咐冯无忌道,“好了,去请你爹出来,二叔去安排你爷爷和叔祖父上座。”

    “是!”一口答应下来,冯无忌一溜烟地跑开了。

    “这个孩子…”冯昊寸摇了摇头,而后看着场下心头忖着,“来了许多生人,看来江湖中这些年里出了不少后起之秀,希望他们能安稳些才好。”

    场下人多且杂,‘麒麟山庄’在前招呼的人根本没法全都招待过来,可能会有些人不满,但是有些人,却乐得被忽略…

    “紫衣沙里,紫衣沙里,这里人多,你不要乱走,再走丢了的话就麻烦了。”

    “蠢货,在这里不要用你们契丹人的称呼叫我,还有我什么时候走丢了?我们不是按时到了吗?”

    “本来五天就可以到的,可是却多花了两天今天辰时才到…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现在的场合,你就叫我师傅吧,这样他们听了也会以为我们是哪个中土门派的。”

    “知道了,其实徒儿也有汉人名字的,叫萧倍。”

    “啊?还有这么怪的名字?”

    …对了,徒儿还不知道师傅您的名讳呢。”

    “新……关你什么事?”

    来人一长一幼,大的三十几岁,小的十五六岁,正是长剑异族剑客,以及耶律阿保机拜托其一路带来的长子,耶律突欲。

    “喂小子,你爹说‘湛卢剑’在麒麟山庄,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准确吗?”异族剑客疑道。

    “爹跟我交代过这件事,听说就是在这个山庄第一高手那里,爹说据人打探,以前那个郢王手下的一个仆夫就是那个高手的儿子,所以父亲查到那个仆夫临死前把剑交在了他爹的手上。”

    “仆夫?冯廷谔!?”长剑剑客瞳孔一瞪惊道。

    “嗯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耶律突欲点头道。

    “真是想不到…如果靠我自己,这样的消息怕是一辈子也打探不到,看来耶律阿保机那个家伙说得不错,若想凑齐中土名剑,当真要与他合作方才可行…”这么想着,长剑剑客朝着耶律突欲道,“那你知道哪个是他爹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耶律突欲无奈,这还是他第一次到中土来,可惜一路为了确保他这位师傅别走错路,他当真无瑕欣赏这些片他向往已久的土地。

    “那他爹叫什么呢?”

    “呃…我忘了,他们中土人的名字都好怪,爹说了一大堆名字,我就记住了应该是姓冯的。”

    “废话…”长剑剑客在耶律突欲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长剑剑客在中土树敌颇多,虽说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但是此番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将头上长发散在额前,挡住大半张脸,旁人若不仔细瞧,当真是连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再看台上,一个年纪四十挂五的中年男子行至了台中央,其虎背熊腰,面上的皮肤很糟,肤色偏黑,乍一看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而跟在其一旁的,是冯庄主次子冯昊寸,那么此人应该就是…

    “大家请安静一下。”语出洪亮,熙攘的人群收了声。

    “这人是谁啊?”台下有人悄声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吗?这人就是冯不凡庄主的长子,据说是下一任庄主,冯昊德啊。”

    “其实这也说不准吧,在江湖中他弟弟冯昊寸的名气好像更盛一些,而且为人处事更得人心。”

    “怎样都好快住嘴吧这里可是‘麒麟山庄’,你想找死吗?”

    此话一出,众人住嘴,可唯有一个尖嘴猴腮的二十几岁年轻人哼声不屑道,“哼,等一下我去会会他们的冯胜前辈,要是打赢了,我就是武林盟主了。”

    旁人看他,也不做声,只当是没听见。

    而待一会儿冯胜当真出手之时,这位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便再不敢多嘴了。

    台上的冯昊德、冯昊寸两兄弟在台上寒暄,欢迎来客,为尽地主之谊,除了提供茶水食物,他们同样吩咐下人派发了许多淝水特产,淝水之地盛产鱼虾蟹,烹饪方法更是独树一帜,以及糕点的刀工及制作方式也都很有特色,摆在桌面上许多人甚至都未曾见过,有些小门小派甚至都没出息地赞赏出声道…

    “这‘麒麟山庄’的排场也太大了,跟着师傅半个月吃不上一次肉,光是这些吃的就得不少银子吧?”

    还有一桌子的人低着头吃得起劲,甚至把邻桌的吃食都顺手抢了过来,丝毫没有心思去听那台上人的滔滔不绝

    “老大,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一人边嚼着嘴里的糕点,边留意着四周。

    “啦拉莫都发瓜(哪那么多废话),呲(吃)!”埋头把嘴塞满的人虎背熊腰,体格十分壮硕,露出来的一双铁臂青筋暴起,抬眼看那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居然是阿虎!

    “喂,老大说什么呢?”一人没听懂问道。

    “老大叫你闭嘴,赶紧吃。”

    “嗝!~”嘴里塞得太满,阿虎一下子噎得脸都青了,一面拍着胸脯一面破口骂道,“娘的,水!快给老子拿水来…”

    一旁小弟赶忙递过一杯水去,阿虎一口饮下,面色方才平复过来。

    其旁边有人投来厌恶的目光,阿虎左右看看,才赶忙将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众人安分点,再一看来,算上阿虎,这一行共十二个人。

    “我说虎哥啊,咱们虽然输给了吴军,但是这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吧,是不是该回长沙去复命了?现在这吴军可还在搜查咱们,待在这儿我始终心里发慌啊。”一人咧嘴心慌道。

    “是啊老大,那天晚上去看那个柴再用游行我就吓得够呛了,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又跑来这个他们江湖人召开的大会,咱们这样真的合适吗?”另一人问道。

    “哈~~”阿虎又喝了一大杯水,放下杯子抚了抚前胸道,“吃的不错,要是再有点酒就更好了。”

    “老大!”一旁人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喝酒的心呢?而且这在座的多半都是江湖里有点名气的,这么多高手坐在一块本来就不好控制,再给他们喝酒不得出乱子啊?”

    “你说的对,我跟你们讲啊,当初咱们大王派那个许贞率军老子就知道得出事,那袁州城明明都是现成的,他刘崇景敞着大门等咱们进去,加在一块那可是几万人的布防啊,却硬是让那个废物许贞给指挥得乱七八糟,他柴再用从吴地的东边一路赶到西边,兵法上讲那叫什么…什么疲惫之师,咱们可是以逸待劳,可是人家来了才一个月就给咱城门硬生生攻破了,害得原本马上就要升都统的老子一下子就剩下了你们这十来个人,他娘的又成了什长了。”阿虎低声抱怨着。

    “也别这么说,我估计咱们是被冲散了,程大哥他们一定也都还活着,现在虎哥你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问题是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今年四月(公元914年)吴袁州刺史刘崇景判降楚王马殷,后者遣许贞携万人大军前去携同驻守袁州,而阿虎也在阵中,五月吴军神将柴再用率军讨伐,吴楚大军相战于袁州城外,楚军不敌,柴再用收复了袁州,而阿虎的人马也被冲散了。

    阿虎率人奋勇杀敌逃出了敌军的包围圈,但也受了重伤,属下本想带他向西方行路赶回楚地,但是阿虎却下令在袁州郊野的林间躲了一夜,第二天柴再用的大军朝着西边追赶楚军败军时,阿虎一行人返朝东方而行,穿回便装扮成吴人,躲过了吴军的搜查。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初我要是带着你们往楚地方向跑,那咱一个也逃不了,行军前怎么也没想到会离开长沙那么久,银子都花完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填饱肚子,有热闹的地方就一定有吃的,不管下一步怎么办,填饱肚子都是最重要的,剩下的事吃饱了再去想。”

    此番大会鱼龙混杂,只怕是会有比阿虎一行更加有趣的不速之客。

第五十章:武林大会

    大会揭幕过程很快过去,冯昊德、冯昊寸兄弟二人退下,让出了另外一对兄弟…

    一对站在武林顶端三十余载的兄弟,‘麒麟山庄’庄主冯不凡,以及中原武林第一高手,素有‘不败麒麟’之称的冯胜。

    今日冯胜跟在其兄身后,其体格强健,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而这个常年坐稳武林盟主之位的冯不凡是一个两鬓花白的老人家,较之寻常六旬老人,其身体精神都要算上佳,双眼中闪烁着睿智,站在众人面前嘴角带笑,有条不紊。

    “这二位,便是如今站在武林顶端的男人了。”

    这也是在场的后起之辈,都想超越的一道屏障。

    “我冯某人,今天感谢各位同道这么给面子…”冯不凡开口,全场鸦雀无声,其接着道,“真的是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吧?”

    说着冯不凡还缓缓回首看了看冯胜,后者点了点头。

    “哎…时间过得也真快,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这一代人就已经老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改变很多人,就拿我这个弟弟来说…”一边说着,冯不凡还一边让开身指了指冯胜道,“要是放在他以前的脾气,都没法站在人前听人议论,要是把他弄烦了,他都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人都打飞,自己图个清静。”

    这句玩笑开得让很多台下的人笑不出来,混在人群中的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影微微抬首,看着台上心头默道,“就是那个人吗?把罗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其压了压斗笠,不想让人看清其面容,但是此人分明就是戒嗔的叔叔,长生子任天啸。

    曾擅闯麒麟山庄的他,如今来此如同自寻死路,他怎会在这?

    “我也知道我这把老骨头年纪大了,坐这个位置时间也太久了,许多年轻一辈想要上位,但是…”冯不凡语气一转道,“现在的武林存有暗流,总要有人主持大局,我也知道近些年江湖不甚太平,大家心中都存有芥蒂,这也是此番大会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可是…”

    冯不凡说着朝身后招手,庄内属下带上台数位捆绑之人。

    “老夫不管外面有什么恩怨,但是年纪大了喜欢清净,可能我们兄弟两人这些年来确实没做什么大事,但这里毕竟还是‘麒麟山庄’,居然有人在老夫眼皮底下生事,这还真叫老夫我十分惊讶啊。”被带上台的一行六人,打眼一看便知皆已受过严刑拷问,每个人身上都已皮开肉绽,但是从破碎衣衫中暴露出的皮肉来看,这些人每个都有着不同常人的结实肌肉,和强健的体魄,想来也定有不俗的身手,奈何他们落在了武林至尊的手里。

    可是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他们是…”与长剑剑客同行的耶律突欲瞪大了双眼,声音哑道,“他们是我契丹勇士,是娘亲直属近卫队的精英…”

    “嘘…”长剑剑客出手极快,一把挡住了耶律突欲的嘴,随后眼睛盯着台上,一本正经,声音严肃地道,“看来他们就是你爹口中

    所谓的,接应我们的人了,想来必是在搜查‘湛卢剑’一事时暴露的,但是不论一会儿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给我忍回去,要是在这里暴露了,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带你脱身。”

    冯不凡用那双睿智双眸扫了一圈台下,而后声音沉道,“老夫不管外面最近如何风云波动,但是任谁也不该打上‘麒麟山庄’的主意,这六人也算是好汉,落在老夫手上以后竟是只字未说,都是硬骨头,我不知他们是不是台下某位朋友的手下或者同僚,但是老夫也想借此机会向众人传达一个讯息…”

    “…猛虎或上了年岁,但也绝不是鼠辈可以觊觎的。”

    冯不凡一手挥下,庄内弟子手起刀落,六颗人头落地。

    “唔!!……”耶律突欲目呲欲裂,长剑剑客紧紧按住了其口,嘴中悄悄念道,“耶律阿保机…看来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时隔多年,冯不凡重新站在大局之位上,便在瞬间竖起了威信。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原本前来有事叨扰的诸多门派,也要重新想想他们待会儿的说话方式,好好斟酌一下语句,也让他们忆起了那个曾经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的武林至尊是惹不得的。

    像‘掌剑门’和‘金刀帮’这两个原本憋了一肚子埋怨要在大会之上对峙的门派,此时也不禁在心里将矛盾暂且压下,或许借由‘麒麟山庄’的手来解决彼此间的矛盾,并非一个好主意。

    可众人之敌是逃不掉的,这时有一家门派的主事人站起身朗声道…

    “杀得好!冯老庄主…”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通常在这个节骨眼上,寻常人不会去打断台上的事宜,但是这个人却接着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那么我江某人也站在其余同道的位置上,要借此大会讨个公道。”

    说话之人年纪三十上下,在这个场合来看其这个年纪应是资历辈分较低,可是此时突然发言,不禁引得众人侧目。

    冯不凡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皱了皱眉,道,“你是?”

    “在下泗水金刀帮帮主,江斩。”

    “什么!?”闻此一言,令场中许多人不禁咋舌,这再一看,其身后坐着的马寻春等人,的确皆是‘金刀帮’的徒众。

    “哦?”冯不凡轻轻挑眉道,“那江擎苍是你的…?”

    “乃是家父,”这自称江斩的男子肩宽体硕,鹰鼻剑眉,此刻面不带笑,给人感觉十分凶横,“家父三年前便已将帮主之位让给了我,说是如今理应是年轻人的天下,上了年纪的话,做起事来拖拖散散,难以服众呢。”

    “这小子找死!!~~”场中人心头皆闪起这个念头,冯不凡的眉宇间也闪过一阵阴霾,至于冯胜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呜哇…这个大哥太有种了!”嘴里被食物塞满了的阿虎一看来了好戏,当下举起酒坛大口大口饮起来。

    “嘿老大,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呢,当场那么平静的处决了六个人,现在

    气氛又有点紧张,看来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啊。”阿虎身旁一人劝道。

    “怕什么?记住了,有人问就说咱们是湖北的‘猛虎门’,是个小门派,刚创立不久的,真是的,胆子那么小…”一边说着,阿虎还抬眼眺望那不远处在说话的‘金刀帮’的江斩,碎碎念叨着,“你看看人家,那边刚示威完他就起来找茬了,你们都该学习学习。”

    “他怎么了老大?”一旁人心宽体胖,吧唧吧唧吃着东西,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敢当着姚老将军的面说上了年纪的人不中用了,该把位置让给年轻人吗?”

    “打死我也不敢!”

    “所以啊……”

    场中人皆是此想法,看着场上事态如何发展。

    旁有人低声议论道,

    “这‘金刀帮’的年轻人怎么如此不懂事,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大会的日子,就算有帐要算,也不该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让东道主难堪啊,到底是什么事?”

    “想也知道,此怨已久,看来老帮主退位给这个年轻人也是觉得‘金刀帮’是时候增添些魄力,况且‘金刀帮’这近两代帮主都是嫉恶如仇之人,几位堂主也都性情直爽,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金刀帮’有碍于武林盟主,麒麟山庄的面子,又因无确凿证据,才饮恨至今,可是如今看来这股怒火……”

    已经压不住了。

    那么,

    ‘金刀帮’新任帮主江斩,口中所指又究竟为何?

    冯不凡德高望重,乃是顾全大局之人,当下皱了皱眉头,低声沉道,“那贵帮所讨的,又是什么公道?”

    “此事大家心知肚明,”江斩调门升高,大手一挥扫向庄内一角喝声道,“十年前我帮内数名要员伤于‘药王庄’独门绝学‘瘴气’之下,当初盟主叫我阿爹息事宁人,我金刀帮又碍于缺少证据,暂且作罢,可是近年来江湖中又有人使用‘瘴气’之术四处兴风作浪,‘药王庄’的人,可不要说你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角落处的人皆身着青衫,为首男子四旬有五头系通天长辫,面容发梢衣着皆干净整洁,气质儒雅,正是林峰山‘药王山庄’下任庄主,老庄主端木凤长子,端木圣。

    端木圣怎说年纪也长于前者,被其当着众人如此质问,面上实难挂得住,当下缓缓起身答道,“近年江湖的确颇多事宜,但又怎可都算到我山庄头上,阁下如此说,实在…”

    “给我闭嘴!”江斩厉声断喝,几丈开外震耳欲聋,大手一挥竟已怒发冲冠,“本帮不是来听你放屁的,若是现在你给不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我‘金刀帮’保证今天来此的每一位‘药王庄’的朋友…”

    此言一出,‘金刀帮’徒众瞬时全都站起身来,杀气腾腾…

    “没一个能活着下山。”

    事情…

    要闹大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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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小僧介绍:
残唐五代,藩镇割据,战事不断,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年代,人们开始置疑当权者的统治,新的理念开始浮现,宗教信仰成了当下人们精神的寄托, 而此时在太原境内的五台山上,有一个孩子,对一切还很迷茫,前方的旅途是不曾预见的,看着人来人往,潮涨潮汐,他的脚印印刻在来时的路上,然而当旅程结束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感谢读者的每一次点击收藏以及打赏支持,小胖倾心创作的《五代小僧》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五代小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小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小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