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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56章 明君贤妃

    武将晋升,兵部有很大的发言权,兵部职方清吏司负责铨叙军功,无论秦林专奏保举的立功之将,还是随大案保举的众多有功将士,在军功铨叙上都格外优容,并不像以前那样卡脖子——他们也知道有秦督主在京,实在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和秦林打擂台。

    户部核销军费粮饷开支,也一反常态的顺利。大军在外征战,所经之地粮价有高有低,转运途中难免有损耗,赏银计发也不见得能格外jīng确,以前户部的经受官员和办都要借此拿捏前线将士,不从军费中挖走一坨,绝不肯罢休的。

    吏部为文职官员做出的考核,同样花团锦簇,尤为突出署任永昌知府李建中,照例火线提拔,从署任转为正印知府是题中应有之义。

    至于对秦林的考语,更加不乏溢美之词:该员勇猛jīng进,挥军若飙发电举,亲冒矢石、斩关夺将,身被二十余创、血流披面仍督帅邓、李诸将力战,终获大捷,灭敌国、擒巨枭,诚古之飞廉恶来;又善于抚夷,义结孟养宣慰思忘忧,威远营诸番盟誓,从此底定南疆,开百年未有之气象,功绩诚宜从优封赏。

    恐怕秦林看到这份考语,都会把自己感动得哭了,真是勇过关云之长,智赛诸葛之亮啊!

    等等,等等,怎么有点不对味呢?

    首先,秦林是督师身份,考核功绩应该是措置机宜、运筹帷幄,方才取得此百年难遇之大胜——这才是正该的说法,可考语上说什么斩关夺将、血流披面,俨然从督师变成了爪牙之将,在大明官场的语境中,含金量大幅下降。

    其次,义结孟养宣慰,这更不是什么好事情,为接下来指斥秦林结交外藩、图谋不轨埋下了伏笔。

    就连前面对相关文官的考核中故意突出李建中,同样有任人唯亲四字呼之yù出。

    吏部为什么弄出这种幺蛾子?想想现在吏部侍郎是谁。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余懋学!如今的吏部尚杨巍已经年过古稀,壮年时的盛气消磨殆尽,只剩下因循苟且,吏部的事情倒有大半是侍郎余懋学和郎中顾宪成做主。

    果不其然,这番考语只是做个敲门的引子,后面斩关落锁之将就直奔秦林而来了。

    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顾宪成弹劾秦林督师期间任人唯亲,简拔只有举人功名的岳父李建中署任四品知府,大违国朝体制。(.)

    大理寺少卿赵应元上本说秦林不但这次任用私人。还由此追溯,指责他在锦衣卫、东厂里面任用私人、招结朋党,实在是包藏祸心。

    翰林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连衔上奏,称秦林所谓善于抚夷,只不过是和孟养宣慰使有男女私情,而且当初招抚瀛州宣慰使金樱姬、忠顺夫人三娘子,过程也都很可疑。(徐文长表示无语……)

    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给事中邹元标等清流士大夫纷纷上,谓秦林功不掩罪,更有人言辞激烈的声称。这次的战争根本就是秦林支持思忘忧在边界和对方打仗,莽应里为了报复才兴兵入寇,秦林应该为擅开边衅负责。

    “秦林勾结孟养宣慰使思忘忧。擅启边衅,致令缅甸莽应里入寇,施甸数万军民惨死刀下,天地低回、草木含悲……因此兵连祸结,糜费粮饷二百五十万,尤腆颜夸其功绩,是可忍孰不可忍!其用心之险,实令人瞋目发指!”

    说得好,说得妙。祢衡击鼓骂曹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如此正气凛然、如此义正词严,被骂的jiān佞还不得活活羞死。

    只不过,好像这份奏章遗漏了很多东西,比如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侵略野心。难道是因为秦林支持思忘忧的抵抗才产生的吗?在边境为国守土,怎么反而成了擅启边衅的罪名呢?再退一万步,就算莽应里怒而兴兵,施甸百姓又和他有什么仇,竟遭到人世间最悲惨最残酷的对待?

    大概写这份奏章的官员。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忠实信徒,绝不相信死后有地狱的,否则他将来在阎罗殿前,有何面目见施甸的数万冤魂呢?

    当然,也不能怪大明朝的言官们太无耻,比起“给秦桧翻案”、“岳飞不是民族英雄”、“纪念统一功臣洪承畴”的言论和行为,那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余懋学主持吏部下的考语做引子,清流言官的攻讦真正图穷匕见。

    大胜之后打压武臣,似乎已成了大明朝中后期不成文的惯例,虽然秦林的督师应属文职,可他本身是武臣,朝堂上天然的处于不利地位。

    所以进京两天,秦林既不朝天子也不拜相公,立下赫赫殊勋灭国之功,却顿在家里好像待罪一样,也是他以退为进、暂避锋芒的意思,避免过早陷进这种朝堂倾轧。

    同样因为这点,左都御史赵锦为首的秦林的盟友,为他做出的辩护显得有心无力,身为文官,他们也有本身的立场,再说了,秦林年纪这么轻就做到武职一品,也许压一压、磨一磨,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

    “只可惜了,毕竟灭国之功,灭国之功啊!”站在养心殿中的赵锦,伸手揪住雪白的胡须,胸中终有股郁郁之气不得抒发,心底更有疑问浮现: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现在又轮到了秦林,国朝待血战立功之士如此菲薄,设若将来有天地翻覆、国祚倾危之时,谁肯为国力战?

    好好先生申时行申首辅,他倒是很羡慕张居正与戚继光在万历初年唱的一出将相和,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江陵太师那么厉害的手腕,秦林又是个头顶长角浑身生刺的角sè,不像戚继光那么好驾驭。

    本着谁也不得罪的一贯作风,申时行软绵绵的替秦林辩护了两句,觉得大概下来也能向秦林交代了,就在刑部尚王用汲、吏部侍郎余懋学、右都御史辛自修等人的重炮猛轰中败退下来。

    整个过程中万历皇帝朱翊钧始终保持微笑,善于揣摩帝心的臣子就知道,他必定是倾向于打压秦林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王用汲、赵应元等人大有趁胜追击,将秦林一举拿下的意思。对此赵锦厉声抗辩,坚决予以驳斥,说苛待有大功之臣,必令天下有志之士寒心。

    申时行、余有丁和许国也慢慢把话兜转过来,暂时不提拔秦林那是可以的,但要是把这位小爷真弄走了,他们三位就得直面清流的狂轰滥炸,无论如何。还是让秦林挡在前面。

    双方争执不下,一直闹到了夜里,可事情定不下来也不能走,因为后天就是午门献捷,封赏的圣旨也要同时颁布,必须在此之前拿出个主意。

    张鲸和张诚率领小太监送来了夜宵,顺便也带来了储秀宫那边的消息,张鲸一边呵着腰把燕窝莲子羹捧给万历,一边在他耳边低语。

    “哦?”朱翊钧的脸sè瞬间变得yīn晴不定。也不吃燕窝羹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宣布退朝,然后步履匆匆的离开养心殿。

    张鲸得意的瞥了张诚一眼。后者唯有苦笑,然后悄悄吩咐张小阳:“跟着皇爷,如果有什么不妥,咱们好歹给秦督主提个醒儿。唉,储秀宫那位主子,好歹要顾念顾念当年……”

    郑桢能不能看在当年交情份上高抬贵手,张诚心里可没底儿,那位娘娘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呀!

    众位朝臣纷纷散去,临走都不忘打听陛下匆匆离去之事。待听说原委之后,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万历比平时走得快许多,但在转进一处甬道之后,脚步突然放慢了下来。

    骆思恭从角门中走出,万历身边几个提灯笼的小太监知趣的退后。他正要下跪,万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张小阳站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听见“国舅赴秦府负荆请罪”、“自偏门入,负气而出,面带愤懑之sè”这么断断续续的几句。

    张小阳立刻叫起了撞天屈:秦督主啊秦督主。你怎么不就坡下驴?国舅都登门请罪了,你就把身段放软点又如何?难道你先后离京三年多,竟不知道郑娘娘在宫中有多受宠?

    谁知万历的脸s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看,随口说声知道了,就步履轻快的走向储秀宫。

    郑桢已经把朱常洵哄睡着了,斜倚在床头,薄薄的小嘴翘起来,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万历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换做别的嫔妃,早已起身迎驾,郑桢只是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就又把脸扭了过去。

    “爱妃,爱妃!”万历扳着郑桢肩头,笑道:“这次你受委屈啦,朕将来替你出气,好不好?”

    看得出来,万历其实心情不错——如果郑国泰在秦府相处融洽,双方把酒言欢,恐怕这位擅长帝王之术的天子,反而要有别的想法了。

    “哼,还不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郑桢撇撇嘴,委委屈屈的道:“你以为我不心疼兄长吗?但是我听说楚王有个绝缨会,不惩罚酒后调戏爱妃的将军,后来那将军在打仗时出力死战救了楚王。难道你不如楚王,我不如那妃子?如今国舅被打,如果你惩罚秦林,恐怕寒了天下人心,倒不如学楚王绝缨会。”

    “贤妃,你真是朕的贤妃!”万历将郑桢揽在怀中,感动得无以复加。

    “只是贤妃吗?”郑桢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下,接着在他额角轻轻一点:“还有明君呢!我已为你忍气吞声,你可不要辜负我这番苦心。”

    第二天朝堂之上风向大变,万历极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盛赞秦林为国朝柱石,众臣惊愕之余,申时行、赵锦纷纷附和……RQ

荆湖卷 1057章 颜渊盗跖

    中午时分,秦林接到了圣旨。

    宣旨大臣手捧黄绫圣旨出承天门,经西长安街直趋草帽胡同的秦府,沿途文武官员看到宣旨使者,纷纷把舌头一吐,晓得这道圣旨的分量非同一般:头前定国公徐文璧八梁冠、笼巾貂蝉,跨下逍遥马,手托朱漆盘,内盛黄绫包裹的圣旨;礼部尚书沈鲤落后半个马头,戴六梁冠,着赤罗衣、束革带、佩犀角环,仪态颇为潇洒。

    尚衣监太监庞保、御用监少监刘成这两个宫中大珰,往rì出宫办差必定耀武扬威,此刻却只能跟在两位大员的马屁股后面吃灰。

    “东翁有喜事了!”孙承宗兴致勃勃的告诉徐光启。

    最近这两天,两1057章 颜渊盗跖位师爷一直守在承天门外,等着来自九重丹陛的消息——秦林并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是他们自发,准确的说,是孙承宗格外积极,把徐光启拖来的。

    徐光启抬起头,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借用西班牙重型火枪的设计对枪支进行改进,以及云南元谋县发现的猿人头骨,消耗了他比较多的jīng力。

    两位师爷正准备离开,此时已经散朝,一群中低品级的文官也从宫中出来,看着徐文璧绝尘而去,他们个个垂头丧气。

    这伙官员认不得徐光启,却认得以前的同道中人孙承宗,个个面露讥诮之sè,更有人挥着袖子一声闷哼:“为虎作伥,斯文败类!”

    徐光启脸红了半边。孙承宗只是冷笑,拉着同伴就走,他已经看穿这伙清流的真面目,实不yù和这等人做口舌之争。

    为首一位官员年纪三十多岁,白面微须相貌儒雅,看着徐、孙二人的神情是又怜悯又鄙夷,打着南直隶口音的官话长长叹口气:“正道不行。jiān佞当朝,黑白不分,指鹿为马。偏有士林败类甘心助纣为1057章 颜渊盗跖虐,真是有辱名教、有辱斯文!”

    “对,朝中出了jiān臣!”

    路边突然传来几声附和。这群官员和孙承宗、徐光启都被吓了一跳。

    定睛细看,是几个绫罗裹身、头戴瓦楞帽的商人,带着掌柜和伙计,捧着一匹匹的丝绸样品,从栅栏胡同那边走过来,为首的商人穿着七品服sè,看样子也是捐了内阁中书的,朝方才说话的官员作揖:“听先生口音,莫不是咱们江南人?不知认不认得无锡顾叔时?”

    这群官员互相看看,尽皆笑容莞尔。因为刚才痛骂jiān佞的儒雅官员,正是吏部郎中顾宪成本人。

    虽然没能阻止朝命,但在此时此刻听到家乡父老相问,顾宪成也颇觉欣慰,朝江东之、羊可立、刘廷兰、魏允中等同僚使个眼sè。让他们不要急着道破机关,然后满脸堆笑朝商人拱拱手:“请教这位先生仙乡台甫,可是顾叔时同乡?有何事找他?”

    在顾宪成心中,等这几个商人再大赞自己几句,然后才亮明身份,也算当着众位同僚的面。上演一段佳话。

    孰料刚才那商人还没答话,他后面几个同伴就咬牙切齿的抢着道:“哼,顾宪成这乌龟王八蛋,好事不做坏事做绝,朝廷如今要拿问秦督主,便是他下蛆、拆烂污!”

    “秦督主有事,丝绸之路肯定遭殃,咱们刚从江南进的货,岂不砸在手里了?”

    “此是无锡顾某人捣的鬼,坏了咱们的事情,他敢回常州老家,成千上万的机工都要吃他肉喝他血!”

    原来京师栅栏胡同是北地丝商云集之处,秦林重开丝绸之路,江南的丝绸从京杭大运河运到直隶,丝绸贩往西域的晋商和从江南运丝北上的江浙商人便在此谈判、交易。这几个商人都是江南有名的富商,闻得丝绸之路重开,有丰厚利润可图,便从江南收购了大批丝绸运到北地,目前还在和晋商讨价还价。

    近两天京师尽人皆知,秦林督师云南,灭东吁、擒莽应里、底定南疆,立下赫赫殊勋,朝廷的封赏却迟迟未下,更有风声传出,说朝廷已对他生出疑忌之心,秦林功高遭忌,很有可能步于谦、胡宗宪的后尘。

    突然看到几位贵官从宫中直趋秦府,由不得他们不胡思乱想。

    大明党争一起,向来因人成事,也因人废事,譬如成祖驾崩,则郑和下西洋成为绝唱,江陵党倒台,新政便有疲软之势,如果秦林遭到罢黜,丝绸之路还能畅通无阻吗?那些虎视眈眈的敌对派系,必定要从此下手嘛!

    丝绸之路要是出了问题,这伙商人肯定血本无归。

    不仅如此,因收购丝绸涨价,江南机户家家借债添本增加了织机,机工个个工钱上涨,大家正在热火兴头上,在这时候兜头泼下一盆冷水,不知多少人会因此亏本甚至破产。

    不遗余力攻讦秦林的清流文臣,隐隐以新近崛起的吏部郎中顾宪成居首,或许他官职不是最大,但风头出得最劲。

    顾宪成是江苏无锡人,要是他真的一本参倒了秦林,丝绸之路再次中断,江南从大丝商到种桑养蚕的千家万户通通都得折本,恐怕他要被家乡的父老们千般rì万般**,指不定连祖坟都会被刨掉!

    江南商人巨富,社会地位很高,甚至官府都对他们多有仰仗,这些商人不是捐了内阁中书,就是捐的监生,根本不怕什么,误会方才几位贵官过去,是朝廷要贬谪秦林,所以就在长安街上把顾宪成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位面sè尴尬的官员,就是顾宪成本人。

    不过,会不会知道之后骂得更凶,乃至奋袖出臂,直接上演全武行呢?那可说不准了。

    顾宪成顾大解元登时愣在当场,他的脸sè此刻真真可以开个染料铺,红的白的青的黑的黄的五彩缤纷,心头自是百味陈杂:大明最重乡谊,当着众同僚的面被家乡人痛骂,他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东之、孟化鲤等同僚照样瞠目结舌,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大伙儿面面相觑,都尴尬得无以复加。

    原本被指斥为斯文败类的两位师爷,同样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徐光启兀自愣怔,孙承宗已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廷兰生xìng耿直,一张俊脸涨得血红,梗着脖子道:“你们别胡说,这位顾……”

    “刘贤弟噤声!”江东之反应快,一把捂住刘廷兰的嘴。

    从栅栏胡同到这边,街道两边都是丝绸铺子,不少商人、掌柜、伙计、挑夫都在探头探脑的张望,没听说这些愚民都被秦林利诱,深恨顾宪成吗?如果道破行藏,激动了公愤,愚民们一起冲上来,岂不糟糕!

    顾宪成也算得极为狡猾了,见势不好冲着商人们拱拱手:“顾叔时嘛,他散朝时走的东华门,不在这边……下官听说此事乃朝廷公议,对秦督主无论赏罚,其实都不是顾郎中能做主的。”

    顾宪成平时最xìng喜揽事上身,这回却老老实实说了回实话,只为抽身退步。

    几个商人没有得到实信,兀自不甘心,嚷嚷道:

    “岂有此理!顾宪成就罢了,咱们推行首出面去找申阁老,求他看在乡党份上,总要在朝廷打打圆场,不要坏了秦督主。”

    “就算人人凑份子捐输报效,也要请他老人家极力挽回此事!”

    申时行是苏州人,同样是这群江南丝商的乡党,所以他们想打这个主意,一群人便和官员们告辞,自顾着找行首去了。万历年间贿赂公行,商人们激动之下在长安街当众喊出“捐输报效”四字,也算得一时奇景。

    “好险,好险!”江东之见商人去远,这才把捂在刘廷兰嘴上的手松开,又责备道:“刘贤弟恁地孟浪,这些愚民都是被秦贼蛊惑煽动的,俗话说众怒难犯,待会儿激起了公愤,吾等岂不遭无妄之灾?”

    刘廷兰兀自愤愤不平,羊可立、李植纷纷相劝,要知道万历年间的百姓可不好惹,俗话叫作“一品大百姓”,平时纳税征粮做皇上家的良民,可真要动了众怒,就连东厂、锦衣卫也要挨揍的。

    顾宪成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便将袍袖一挥,双手从背后交叠,看着天际浮云一声长吁:“世风rì下,人心不古,商人为了蝇头小利,竟将盗跖视做颜渊……道不行乘桴桴于海,吾辈正人君子难道就此消磨?不,宁可一思进,莫再一思停,吾辈自当振作,粉身碎骨又如何?誓与jiān佞不两立!”

    “好,好个誓与jiān佞不两立!”江东之、羊可立纷纷大赞,眼中顾宪成的身影瞬间变得高大巍峨。

    “哈!哈!哈!”早被正人君子们忘在一边的孙承宗,突然大笑三声,然后问道:“真的只是江南商人才将秦督主视作颜渊?诸位尽管自说自话,学生不奉陪了!”

    众位士林君子面面相觑,有的人握拳发狠,有的人面带讥诮,还有人低下头若有所思。

    孙承宗拉着徐光启,一边摇头一边笑。

    支持秦林的岂止是江浙丝商?两浙福建广东沿海讨生活的渔民、水手,受惠于新政的三晋父老,蓟辽边境军民,长城南北汉蒙两族百姓,云南永昌,湖北兴国……

    如果全国百姓都说秦林是颜渊,那视他为盗跖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RQ!!!

荆湖卷 1058章 宣力武臣

    秦林府邸的众位弟兄,当然不会像对官场半懂不懂的丝绸商人那样,弄错宣旨大臣的来意。看到手捧黄绫圣旨直趋府前的宣旨大臣,正是徐辛夷的族兄定国公徐文璧,牛大力立刻开启中门,陆远志则屁颠屁颠的跑回府中报喜讯。

    徐文璧笑盈盈的捧旨而入,沈鲤、庞保、刘成紧随其后,一起到中堂落座,仆人奉上茶来。

    秦林素服自后堂而出,手持折扇轻摇,神情格外潇洒自在,一副赋闲在家修身养xìng的样子,没有丝毫烟火气,哪看得出是刚把国舅爷郑国泰胖揍一顿的狠人?

    徐文璧先笑起来:“秦妹丈,你做下好大事,尚能如此安闲自在也?”

    秦林淡然一笑,冲诸位天使作揖:“秦某在家闲居,不知天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此番秦某一时激愤,痛殴当朝贵戚,既获罪于朝廷,又劳烦诸位走一趟,真是惭愧惭愧!”

    你还装呢,就不信你不知道这道旨意是什么!徐文璧眯起眼睛严重鄙视秦林,抚着颔下一部花白胡须,呵呵笑道:“妹丈何出此言?且不提郑国泰本就有错,试问当今天子英明神武,郑娘娘亦非嫉妒之辈,岂会因小事加罪南征功臣?这道旨意嘛……哈哈,从今往后,妹丈也和愚兄这般,世受国恩啦!”

    啪嗒一声,秦林手中折扇落在地上,登时呆立当场,然后嘴唇哆嗦、眼角直跳,不敢置信、激动难平和意外之喜交缠着出现在他脸上,半晌才平复了心情,先郑重其事的朝紫禁城方向长揖到地,然后正颜厉sè的道:“君恩深重,秦某将来自当为国尽忠,有进无退、死而后已!”

    徐文璧哈哈大笑,将秦林肩膀一拍:“如此年纪便立下不世之功,难道还能抽身退步么?将来为国前驱。你可不要叫苦叫累。”

    心头却在腹诽,暗道这个妹夫越来越能演戏了,刚才那番表演,真是丝丝入扣、入木三分,要是秦妹夫登台唱戏,那些南戏班子的名角给他提鞋都不配呀。

    庞保、刘成同样哭笑不得,当初郑贵妃为了助秦林掌控东厂,差点就让他俩赤膊上阵了。显然两边早有勾结,这会儿却来做戏。

    罢罢罢,我俩还是把观众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做到底吧!庞保、刘成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摆出副感动样子:“秦督主公忠体国,吾等有目共睹。君是明君,妃是贤妃,臣是忠臣,我大明何其有幸!”

    然后同时在肚子里骂一句:屁,明明是jiān妃加权臣。明君嘛,咱们嘿嘿而已……管他忠不忠,jiān不jiān。咱们只管讨好主子就行了,懒得理会许多。

    秦林这番戏,当然不是做给徐文璧、庞保和刘成看的,这三位其实都是自己人。

    礼部尚书沈鲤,才是真正的观众。

    这位关洛理学大家,为官正直廉洁,是当年为数不多的赞成江陵新政,却并不阿附张居正的官员之一,深得万历皇帝信重。出任礼部尚书,在朝中颇具声望,并非余懋学、顾宪成等自居清流实则党同伐异之辈。

    沈鲤身为文臣集团之一员,其实并不希望看到秦林坐大,但他还算秉承公心。自告奋勇来传旨,便是瞧瞧毁誉参半的秦督主,究竟是何等人物。

    从进府开始,沈鲤就木着张脸不言不语,此刻见秦林这番举动。他终于颔首微笑,神sè转和。

    如果秦林欢喜得忘乎所以,未免显得太浅薄粗鄙,但他要是表现得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以他这般年纪又实在太过少年老成,沈鲤反而要怀疑他要么提前知道了消息,要么就是个天生的cāo莽之辈。

    可秦林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喜上眉梢,最后强行压抑喜sè,感激皇恩浩荡,把一个少年得志的忠臣良将,畏谗避讥的心灰意冷,咋闻喜讯的喜出望外,镇定之后的感念天恩,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咱们秦督主,那可是心理学高手,当年审讯犯人时又把红脸白脸黑脸通通唱得溜熟,拿来糊弄沈鲤这号老实人,真是一弄一个准。

    “原来秦督主并非传言中那么飞扬跋扈,他少年得志,便如昔年寇准寇忠愍一般,稍为不拘小节,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沈鲤是心无yīn翳的至诚君子,心头怎么想的,全都写在了脸上,他笑着朝秦林拱拱手:“督主公忠体国自不消说,如今少年得志,已是朝廷重臣,又封爵世袭,与国同休,实在可喜可贺!”

    封爵世袭,与国同休?沈鲤将这四字说出口,陆远志眉飞sè舞,牛大力咧嘴直乐,堂上堂下的番役弟兄尽皆喜不自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秦督主飞黄腾达,大伙儿全都与有荣焉。

    更有徐辛夷带着甲乙丙丁这些女兵,在回廊底下偷听得详情,大小姐登时把甲乙丙丁一拍,让她们快快把好消息告诉青黛和张紫萱。

    秦林请天使安坐,自回后堂更衣,牛大力领着弟兄们在头进大院里摆设香案,没多久便一一齐备。

    秦林蟒袍玉带朝服而出,等众天使下到堂前各自站好,他有条不紊的焚香顶礼——这一套是早就做熟了的。

    就这样接旨?沈鲤有些纳罕,朝后堂方向望了一下,见没有家属跟着出来迎接这空前的荣耀,心中颇为不解。不过很快他就释然:秦林新晋封爵,大概是不懂惯例吧。

    徐文璧将黄绫包裹的圣旨缓缓展开,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柱国特进荣禄大夫左都督少保秦林,奉旨宣抚南疆诸夷,督帅大军讨伐叛逆,灭敌国、擒巨孽,诚莫大之功,朕不吝佳爵以赐。今特封世袭武昌伯,晋位少傅、特进光禄大夫,加勋左柱国,授金书铁券,曰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钦此!”

    “微臣叩谢圣恩!”秦林山呼舞蹈,然后从徐文璧手中接过圣旨,供在香案中间。

    沈鲤手捧锦盒。将新鲜出炉的金书铁券交给秦林。

    那铁券状如瓦片,上面yīn刻文字,填以黄金:“卿五山镇地,一柱擎天,南征北战,克功定难,戮jiān能如剪草,除莠更若焚巢。底定南疆,不让武侯之勋,广布王化,尤甚马援之功。皇帝念功赐恩,册封尔为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世袭武昌伯。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除谋逆以外免死罪三次。尔必报效朝廷,尽忠职守,自能长袭宠荣。克保富贵,永将延祚子孙。朕及子孙亦不负尔,如违此誓。天不盖,地不载,国祚倾危。”

    庞保、刘成也将诰命等物一一奉上。

    秦林又朝紫禁城方向山呼舞蹈,接旨便宣告结束。

    四位天使一下子轻松下来,庞保满脸堆笑,大拇指一竖:“妹丈受封,妻兄传旨,真是一时佳话啊!”

    刘成也道:“当年魏国公和张江陵把爱女下嫁,我们做奴婢的还纳罕。啧啧,到底是他们做大官大府的眼界广,早晓得秦督主要封爵世袭飞黄腾达。”

    徐文璧老脸笑得如同一朵菊花,啐道:“老庞老刘,你们这幅心思瞒不过我。无非是要敲我这妹丈的竹杠!”

    庞保刘成都笑,说这趟差使是挤破头才从陛下那里讨来的,自然要找秦林重重拿一份喜钱。

    太监要钱是题中应有之义,徐文璧世袭国公、沈鲤部堂大员,当然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这就告辞离开。

    沈鲤生怕秦林不懂规矩,临走还专门提醒他,待会儿要去承天门外叩谢皇恩——看得出来,沈尚书对秦督主印象很好。

    徐文璧满口老牙都快笑掉,老沈啊老沈,你可被我这妹夫哄得团团转啰!

    庞保刘成可不是留下来讨喜钱的,等徐文璧和沈鲤一走,两位大珰立马双膝跪地,朝着秦林磕响头:“恭喜伯爷,贺喜伯爷,今rì得封伯爵,明年封侯封公,小的们也欢喜不尽。”

    前一刻是天使,下一刻就成了奴才,但凡有外人在这里,怕不惊碎一地眼珠子?

    并非庞保、刘成自甘下贱,他俩在别人面前把谱摆得多大,可秦督主面前,又怎么敢乱说乱动。

    宫中太监凡是做到高位,心头都跟明镜似的,庞保、刘成很清楚,秦林是和他们主子郑贵妃互相勾结的,怒打国舅爷的事情,其实里头颇多蹊跷,就连这次充任传旨中使,也不是他们找万历讨的,而是郑贵妃让他们来的。

    “两位请起,请起!”秦林笑盈盈的扶起庞保刘成,伸手招了招,陆远志捧着两叠银票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塞到两个太监手里。

    太监见银子如苍蝇见血,这是除了权力之外最让他们着迷的东西了,庞保刘成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更加真诚。

    “嗨,今天早朝御门听政,那才叫个热闹!”庞保咋巴咋巴嘴,又摇摇头,似乎在回忆那值得玩味的一幕。

    刘成朝紫禁城方向拱拱手:“陛下讲了个故事,余大嘴巴、顾宪成他们全都傻了眼,哈哈,咱们郑娘娘是天生要做中宫的,要不怎么能想到呢?”

    朝堂之上,万历将昨夜郑桢讲的绝缨会故事复述了一遍。

    楚庄王宴群臣,rì暮酒酣,灯烛灭。有人引美人之衣。美人援绝其冠缨,以告王,命上火,yù得绝缨之人。王不从,令群臣尽绝缨而上火,尽欢而罢。后三年,晋与楚战,有楚将奋死赴敌,卒胜晋军。王问之,始知即前之绝缨者。

    这个故事,群臣早已耳熟能详,楚庄王是贤王,万历拿绝缨会打比,隐然以楚庄王自居,而郑桢识大体、顾大局,不顾亲哥被打,令他赴秦府负荆请罪,俨然贤妃形象,又远远超过了那位楚国美人。

    熟读经史子集的文臣们知道还有一层,“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也是这位楚庄王的故事,他登基之后三年间浑浑噩噩,实际上默默积蓄力量,等到羽翼丰满再大刀阔斧的兴利除弊,正暗合万历前十年在张居正yīn影之下,十年后才亲政的一段经历。

    文臣们如果加以反驳,岂不是说万历并不英明,实为昏君吗?

    而且绝缨会也是君贤臣忠的一段佳话,要反驳也殊为不易。

    众多清流言官本来气势汹汹的指摘秦林,给他安上任用私人、结党营私、交结外藩等等罪名,可现在他们非常郁闷的发现,因为秦林痛打郑国泰,万历又把郑桢的原话说了出来,谁如果在这时候继续攻讦秦林,反倒像是在替郑国泰出气、辩护似的。

    不论汉朝的强项令,还是本朝的海笔架,都是以不畏权贵著称,清流们对郑国泰这号非常拉仇恨的草包,平时攻讦也不遗余力,现在他和秦林作对,在这节骨眼上,谁攻讦秦林,谁就有和郑国泰勾结的嫌疑。

    郑国泰欺男霸女,在京师民间和士林之中名声很差,谁要是被扣上阿附权贵,谀从郑国舅的帽子,试问他将来还好意思打清流的金字招牌吗?

    硬生生被塞了个草包队友,清流言官们都想哭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还有不识时务的人站出来说了两句,指摘秦林这呀那的,结果感觉到众位同僚异样的目光,自己都觉得尴尬,只好缩了回去。

    申时行、赵锦不失时机的大赞圣君贤臣,于是朝局势如破竹一挥而就,秦林加官进爵的圣旨登时颁下。

    将种种内情与秦林一一言明,尤其提到了郑贵妃所起的作用,庞保刘成这才告辞离去,临走不忘告诉秦林:“督主心愿,娘娘自有道理;明rì午门献捷之后,恐怕那群酸丁要提立国本之事,到时候还望督主鼎力相助。”

    秦林送走两位,心头不禁纳罕:我还有什么心愿?就算将来封侯封公乃至……那也不是郑桢能做主的,打铁还得自身硬嘛。

    殊不知,郑娘娘指的是另外一回事,jiān妃的魔爪,已经渐渐伸向了可怜的小姑子永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荆湖卷 1059章 谁给谁交待

    “喂,你这个笨蛋!”徐辛夷带着娘子军从后宅一阵风似的跑出来,青黛和张紫萱拦都拦不住,冲到秦林身前,双手叉着小蛮腰:“怎么不让我们也来接旨?切~~嫌我们丢脸啊?”

    像这种册封世袭爵位,乃是光宗耀祖之事,往往是全家一起接旨,徐辛夷世受国恩,对此非常清楚。

    “笨!”秦林在徐大小姐额角敲了个爆栗子:“你老爹都做到国公了,我一个伯爵有什么稀奇,等将来做得更大些再说吧。”

    哎呀!徐辛夷捂着头,她心思粗疏,听到秦林口气里志向远大,她立马呵呵傻笑,抱着他胳膊直摇:“好女不穿嫁时衣嘛,爹是爹的,你是你的。”

    青黛也把白嫩嫩的巴掌一拍,咯咯笑道:“好哦,将来秦哥哥也做国公,就和徐姐姐的爹爹一样大了。”

    张紫萱却眉梢微挑,只是国公吗?恐怕未必……

    新近出炉的武昌伯秦林,接旨后不久就去承天门外叩谢皇恩浩荡,万历将他召入宫中,谈及平定南疆经过,君臣奏对十分相得,命秦林自禁中乘马而出,沿街夸官。

    当然君臣相得了,秦林自不消说,万历经此一番波折,自己戴顶明君的帽子倒不稀罕,关键是郑桢礼敬功臣、屈己从人,已得了贤妃之名,离万历希望达成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他能不高兴吗?就算原本对秦林有七分戒心,此时只剩下了三分。

    秦林穿伯爵朝服,头戴金蝉雉尾七梁冠,腰系九龙玉带,跨照夜玉狮子马自承天门出,沿西长安街夸官而回,沿途百姓尽皆欢欣,赞一声好个平南疆的武昌伯!

    “秦督主……封伯爵了?”丝绸商人们高兴得跳起来,招呼掌柜、伙计和雇工们:“走走走,今晚打牙祭。酒肉管饱都算我的!不醉不归啊!”

    “苍天有眼,好人好报!”正运送瓷器过来的一群漕帮苦力,同样欢欣鼓舞。

    经过三晋会馆、福建会馆、广东会馆时,无论学子、行商还是游人,全都出来沿街欢呼,更有流寓京师的蓟镇边民,口中高颂秦伯爷高侯万代,朵朵鲜花掷向马前。

    遗爱在民。信哉斯言。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南面棋盘街方向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和盔甲武器摩擦碰撞的金属声,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将士。押着俘虏走向午门广场,人人面sè庄重,仿佛还带着南疆的征战气息。

    见此情形。无论午门上的君臣,还是广场东西两侧摆列的京营将士,抑或看热闹的京师百姓,全都jīng神为之一振。更有那热血男儿,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恨不能成为凯旋将士中的一员。

    当先一杆大旗,高书“钦差巡抚云南提点兵备宣抚诸夷秦”,大旗之下秦林蟒袍玉带,甲胄在身。腰挎七星宝剑,乘照夜玉狮子马,神情严肃,紧紧抿着嘴唇,双目神光锐利。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好个灭敌国、定南疆的督师之臣!

    秦林从马背上回头,大喝一声:“跪!”

    明军将士两个收拾一个,将莽应里、岳凤等大小俘虏摁在地上。

    秦林下马,朝午门上行军礼,朗声道:“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臣奉皇命督师云南。大小三十余战,诛戮敌寇六万有奇,招降、俘虏十余万众,赖皇天后土庇佑,吾皇洪福齐天,朝臣运筹机宜,将士血战用命,追亡逐北、犁庭扫穴,灭东吁伪朝,布我汉家天威,擒敌酋莽应里、汉jiān岳凤等贼献于阙下!”

    秦林年纪轻轻自有一股气势,说话时整个午门广场鸦雀无声,清朗的语声远远传开,直叩每个人的心头。

    “好!”午门之上,高踞九重丹陛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同样是个年轻人,亲政以来首次获得如此大捷,他也激动得脸sè微微发红,此时此刻,帝王心术暂时抛到了脑后,大声道:“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rì月高。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rì,朕与先生解战袍——此是皇考嘉靖爷赠毛襄懋所作,朕无诗才,以此相赠。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秦林面露感激涕零之sè,山呼谢恩。

    百姓们个个喜悦,都觉这一幕便如说书先生口中刘备和诸葛亮的君臣相得,秦伯爷真是老天派来扶保大明江山的。

    卿不负朕,朕不负卿?秦林听到这八个字,心头却是冷笑不迭,别忘了“尔为盐梅”、“汝作舟楫”是谁写给张居正的,又是谁口口声声直叫“元辅太师张先生”,等到张居正死后,又说他“诬蔑亲藩,侵夺王府宅邸,箝制言官,蔽塞朕聪。私占废辽地亩,假以丈量,庶希sāo动海内。专权乱政,罔上负恩,谋国不忠”?

    老泰山殷鉴不远,只除非秦林是傻子,才会对万历信以为真呢!

    但是在如今的午门献捷仪式上,他当然要陪万历把戏演到十足十,看着午门之上热泪盈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装了半天的忠臣,这才大声道:“臣擒莽应里、岳凤阖家三族在此,此二人寇我疆土、杀我军民,法无可恕,请陛下准臣将其押赴市曹凌迟处死,男丁尽数处斩,妻女发守边将士为奴!其余俘虏,罪孽深重者一同处斩,胁从者发边塞牧马。”

    万历帝朱翊钧点点头,极为威严的喝道:“拿去!”

    天子的金口玉言为近旁的徐文璧和朱应桢两位国公传达下来,接下来是刘守有等都督衔头的武将,二人传四人,而后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相次联声传喝,最后三百二十位大汉将军齐声高喝“拿去”,声震屋瓦,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在这浩大的呼喝声里,秦林把手一挥。明军将士押着俘虏直奔菜市口而去。

    “成王败寇而已,死有何惧!”莽应里大声吼着,他的眼睛因布满血丝而变得通红,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冲着岳凤吐出一口浓痰:“呸,叛徒,你出卖我,也有今rì!”

    岳凤默默无语。他勾结莽应里入寇,后来大势已去,又抓住莽应里献给明朝,自以为能逃得一死,不成想竹篮打水一场空。想起当初利yù熏心,撺掇缅甸侵略祖国,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这又是何苦来哉?

    莽应里倒是咬牙切齿,摆出一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架势。

    “莽应里。看来你兴致很高啊?”骑在马背上的秦林,yīn恻恻的笑起来:“放心,我答应你的会办到。叛徒岳凤会死在你前面,让你心满意足。”

    莽应里斜着眼睛瞥了秦林一眼,不信他会这么好心。

    “怎么,不信吗?”秦林摸了摸鼻子,然后笑容不改,目光转冷,语带金石之音:“你会是最后一个被处死的,不仅岳凤,你的所有儿子、侄儿和兄弟。全都会死在你前面,你可以尽情欣赏他们的死状,聆听他们的惨叫——大概你会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吧。”

    啊啊啊啊……莽应里发出了野兽受伤之后的惨嚎,但很快被明军将士掐住了脖子,只能从嗓子眼传出嗬嗬的声音。

    “施甸百姓在九泉之下等着找你算账呢!”秦林桀桀冷笑。毫不留情的直视莽应里的眼睛,目光森冷仿佛来自地狱。

    这个时代可不存在什么人权之类的说法,更何况莽应里大肆屠戮无辜百姓,所行实在禽兽不如,他根本不配为人!再严酷的惩罚。对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来说,都是罪有应得!

    终于,在秦林逼视之下,莽应里颓然垂下了眼睑,片刻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缅甸统治者,以南疆征服者自命的金楼白象王,像疟疾发作似的剧烈颤抖起来,浑身如同筛糠。

    当一切心防都被击碎之后,他终于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想到即将惨死刀下的儿子、兄弟和侄儿,他再也控制不了心底的寒意……

    莽应里和岳凤为他们的血腥罪行,在菜市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九世复仇chūn秋之义,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以血还血,本来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绵延数千年的钢铁信条,只有后世少数不成器的子孙,才会把卑贱的软弱当成高贵的宽恕,以遗忘作为懦弱的借口。

    秦林获封,莽应里岳凤伏诛,南疆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桩事情,思忘忧的封典。

    思忘忧送到朝廷的表章,一改当年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嚣张跋扈,词句格外谦虚自抑,以孟养宣慰使身份自居臣节,尽显忠贞本sè。

    本来缅甸老挝等地曾设宣慰司,但现在局势早已改变,南疆称王者不知几许,各自取得了相对dú lì的地位,就连安南莫氏降明之后接受都统使之职,关起门来仍自称帝王。

    思家为国尽忠,只余下思忘忧一个孤女,在孟养累年为国血战,这次又几乎是独力攻克缅甸,朝廷便有让她独当一面之意。

    虽然余懋学、顾宪成等辈攻讦思忘忧与秦林有私,但朝廷对化外之地鞭长莫及,又接到了诸土司、诸番国和缅甸各族首领拥立思忘忧的表章,于是干脆就坡下驴,封她为缅王,赐王者冕服,号金凤白象王,令其年年遣使进贡、三岁一朝,为天子守南疆,奉敕征伐不道。

    秦林为这道圣旨费了不少功夫,直到旨意已定,才彻底放下心来。

    华夷朝贡体系,以中华居中,四夷分列四方,奉中华为宗主而各安其位。

    南疆乱象之生,一则朝廷武功不复洪武、永乐年间之盛,对南疆各国鞭长莫及,二则西方殖民者越大洋而来,或攻城略地,如侵占中华附庸马六甲,导致印度洋上三十余朝贡国断绝往来,或煽风点火,怂恿野心家图谋不轨,比如这次莽应里的军中,就出现了西班牙驻吕宋总督派来的火枪手。

    思忘忧对中华忠心耿耿,扶立她来做缅王,酬庸思家忠勇之功的同时,无异于在南疆树立了一根标杆,叫土司、番王们知道要忠于中国。她驻守在南疆最西端,与印度接壤的缅甸,也为大明不经马六甲海峡而进入印度洋,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总算对思家小妹妹有个交待了,”秦林笑着将写好的信折叠起来,装入信封,然后交给思忘忧所派、此次随同北上赴京的使者歹忠。

    歹忠将和大明朝的册封天使一起南下,把圣旨颁给思忘忧。

    大明朝的天使不是长翅膀的鸟人,不能在天上飞,所以rì夜兼程赶赴缅甸,把圣旨和信交到思忘忧手中,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思忘忧头戴高高的佛塔形状的尖顶金冠,身穿黄金装饰的华丽袍服,焚香顶礼之后接过了圣旨,淡然的笑了笑,并没有预想之中的喜sè——早在父兄战死朝廷援兵却久久不至,附近告状却遭受冷遇时,她对这个朝廷,就有了种种怀疑。

    所以她忠于中华,却对朝廷的册封并不感冒。

    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年父兄羽翼之下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也不是孟养边境密林中打游击的土司女儿,而是一呼百应的金凤白象王,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雄壮的白象巍然侍立,殿中各族男女武士济济一堂。

    但颁诏天使分明看见,从歹忠手中接过那封私信之后,金凤白象王的嘴角微微翘起,一直严肃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属于少女的纯真笑容。

    “规定是三年才有一次朝贡吗?”思忘忧有些不满的询问使者。

    “是的,因为南疆与京师相隔万里,朝廷特为体谅才定下三年一朝。”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荆湖卷 1060章 几处相思

    “哼,好狠心的小冤家,一拍屁股就回了京师,也不来看看奴家!”

    庞大的林樱号战舰,官舱前的甲板上,金樱姬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双手扶着栏杆,娇躯前倾,纤细的水蛇腰折成一个诱人的角度。

    眼前的暹罗古城阿瑜陀耶,沐浴在灿烂的金sè阳光之下,佛塔和王宫的黄金宝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湄南河氤氲着温柔的水汽,身段婀娜的暹罗女人用瓦罐汲水,身后的城池中传来喃喃的诵经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古老而平静,在过去的上千年里,湄南河三角洲的人们,rì复一rì的重复着这种恬静而闲适的生活。

    或许是闲散的生活太过消磨斗志,这个崇信小乘佛教的民族并不擅长战斗,无论缅甸人、东洋人还是西洋人,都曾经带着血和火杀奔这里,用残忍的杀戮给阿瑜陀耶带来了惨痛的回忆。

    现在,新一拨外来者又以空前强大的姿态驾临此地,林樱号静静的泊在码头,高大而充满美感的船身,舷侧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炮窗,每当开启时,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充满了巨大的力量感,而每天黄昏夕阳夕照时,它那巍峨高耸的桅杆,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yīn影,如阿修罗的宝剑般刺向城池中的佛塔。

    黑王子纳黎萱临走时,也曾做了一些针对xìng的布置,让留下来的大臣们如果逮到机会,还是可以打打林樱号的主意。

    暹罗人刚刚露出点儿苗头,就被明智玉子从一个喝醉酒的rì本狼人口中套出实情,金樱姬不慌不忙的安排林樱号进行了一场炮击演习,当数十门红夷大炮和大号佛郎机轮番鸣响,将一轮又一轮的炮火对着某处树林倾泻,直到将方圆数十丈的树林完全放倒,地面深深犁了一遍之后才停火。

    纳黎萱的大臣们立刻打消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变得比之前更加亲切和友善。

    城中的普通暹罗人经历了最初的惶恐之后,倒是比官员们更亲近新来的客人。

    因为以前暹罗境内就居住着很多中国商人——他们被称为天朝人。享受免除人头税的优待,这些人经常和五峰海商打交道,所以毫不畏惧的来和金船主的手下联络,把大米蔬菜和肉类卖给他们。

    长此以往,暹罗人也开始为舰队提供后勤物资,五峰海商现银结账,还有很吃香的中国铜钱,所以这种生意进行得非常顺利。暹罗人并不清楚。这些铜钱实际上是金樱姬私铸的,好在他们只要铜钱,其实不关心是由谁出品的。

    此时此刻,正有不少暹罗人划着香蕉形状的船,把美味的水果和新鲜的蔬菜送到林樱号。

    金樱姬抿着小嘴坏坏的笑,看来,暹罗人非常配合嘛。

    西北方向尘头大起,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涌动的黑线,金樱姬举起望远镜。视野中出现了大片奏捷而归的陆战队士兵,他们头顶无数的五sè盔缨正在欢快跃动。

    和妹妹并骑在战象上的暹罗黑王子纳黎萱,也看到了林樱号庞大的船身。以及官舱平台上,裹在黑sè长裙之下的妖娆身影。

    “这个恶毒的罗刹女!”

    纳黎萱愤愤的骂了句,然后摇头苦笑。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对五峰船主还有那么一点点非分之想,现在则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手腕强硬、心思缜密,统帅五峰海商纵横东西两洋,这样的女人,传说中与她有染的那位秦督主,又是何等英雄了得呢?

    得胜归来的暹罗将士倒是兴高采烈。因为思忘忧兑现了承诺,把白古城中的财富和忠于莽应里的死硬分子的妻女,通通分给了联军将士。东吁王朝经历莾瑞体、莽应龙、莽应里三代对外侵略,洗劫了南疆无数名城,其中包括阿瑜陀耶。积累的财富相当惊人,让联军将士们满载而归。

    现在,暹罗将士和瀛洲陆战队的官兵说说笑笑的走在一起,见陆战队装备jīng良、伙食丰盛、待遇优厚,已有不少暹罗人开始打听怎么才能投到陆战队里当兵了。

    五峰海商以中国人为主。也有来自rì本、朝鲜、暹罗、安南等国的,本来俞咨皋朱顺水等军官试图避免麾下暹罗籍士兵和他们同乡有过多的接触,但狡诈的尹宾商专门授意暹罗籍士兵在同胞面前大吹大擂,炫耀自己在海上的传奇经历,让他们赢得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这样一来,连暹罗军队里的中下级军官,也纷纷动起了心思。

    纳黎萱顿时生出“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的感慨,身为暹罗真正的掌权者、未来的国王,他根本不在乎金银财宝,而是有着更为远大的志向,但现在实现的可能已变得非常渺茫,或者说完全没有了机会。

    “不,我不甘心!”纳黎萱握紧了拳头,这位泰拳宗师的拳头是那么的刚强有力,一股充沛的力量感让他重新挺起了胸膛,“至少,我夺回了妹妹,使她不必再受莽应里那恶贼的侮辱,为了妹妹,为了暹罗……”

    看了看身边的妹妹苏盼康拉雅,她还是像几年前一样温柔而美丽,黑王子的心就变得柔软。

    感觉到兄长的注视,苏盼康拉雅羞涩的笑了笑,但是心中却多了不少疑问:古城阿瑜陀耶一如过往千年不曾改变,但那艘巨大的战舰上的妖娆身影属于谁?为什么兄长的双眸,多了些自己不熟悉的东西?更让她担心害怕的是,那些东西她曾经在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眼睛里,无数次看到。

    一个时辰之后,纳黎萱在林樱号的前甲板上和金樱姬、明智玉子会晤,考虑到对方女xìng的身份,他特意带上了自己的妹妹。

    金樱姬一袭黑sè金绣长裙,显得风姿绰约,未语先笑:“恭喜恭喜,恭喜两位兄妹团聚,大仇得报!将来自守暹罗,与大明朝和我五峰海商jīng诚合作,从今往后坐享安乐。”

    “总赖秦督帅运筹机宜,金宣慰鼎立相助,”纳黎萱的笑容显得有点虚伪。因为他听出了金樱姬的言外之意。

    随行的暹罗大臣们互相打着眼sè,金宣慰这妖女,可不好对付呀。

    明智玉子穿着洁白的修女罩衫款款走来,没有理会纳黎萱,而是看着苏盼康拉雅,目光里充满了怜悯:“这位就是苏盼康拉雅公主殿下?好可怜的人儿,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妹妹,可舍不得把她送到莽应里手中呢……”

    苏盼康拉雅眼圈一红。想起了这几年的伤心往事,她信仰小乘佛教,懂得宽容和仁慈,但被父兄当作礼物送到敌人宫中蒙受屈辱,柔软的心已被刻得伤痕累累。

    暹罗众位大臣面有愧sè,纳黎萱心头也百味陈杂,正是为了换回他,父亲才把妹妹送到缅甸。

    “哎呀姐姐说错话了,”明智玉子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拭去苏盼康拉雅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了好了,一切悲伤都已过去。你还年轻,又这么漂亮,不知是多少年轻儿郎的梦中人呢,今后呀,路还长着哩……”

    苏盼康拉雅泪光盈盈的抬起头,明智玉子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和心肠刚硬的父亲、变得快要不认识的兄长截然不同,她终于难以自持,扑进这位大姐姐的怀抱。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尽情发泄着数年来所受的委屈。

    明智玉子拍着苏盼康拉雅的脊背,走到船舷边上,慢慢开解她。得知明智玉子同样被父兄作为利益交换的工具,婚后又被夫婿抛弃的经历。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抽空,明智玉子给金樱姬递了个眼神。

    金宣慰和纳黎萱等人的谈判,就不像明智玉子和苏盼康拉雅之间那么和谐了,五峰海商希望在湄南河入海口的曼谷一带设置军港,以便携手抵御来势汹汹的西洋人。于是势必遭到暹罗方面的抵制,他们认为这样做将会降低自身政权的dú lìxìng——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

    “八嘎!”金樱姬身后的龟板武夫将明晃晃的倭刀抽出半截,凶狠的威吓着暹罗人。

    纳黎萱身后的暹罗武士也不甘示弱,纷纷吼叫着示威,可惜他们的凶狠程度远远赶不上五峰海商这群嗜血的海狼。

    “金宣慰,请给我们考虑的时间,”纳黎萱顿了顿,诚恳的邀请道:“三天之后,在王宫为苏盼康拉雅的归来举行庆祝酒会,希望金宣慰偕众长官前来赴宴,到时候小王将给您满意的答复。”

    金樱姬轻轻抿了抿嘴唇,眸子里闪过一抹妖异的jīng光,微笑着答应了邀请,然后送暹罗人离开林樱号。

    不久之后,林樱号的官舱之中,尹宾商指着地图,笑容yīn冷而残酷:“纳黎萱想摆鸿门宴,咱们将计就计,给他来个血洗阿瑜陀耶!暹罗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战斗力软弱不堪,尹某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金宣慰,慈不掌兵,切不可坐失良机啊!从今往后,暹罗境内闻宣慰之名,嘿嘿,小儿不敢夜啼。”

    这个疯子!无论是客卿俞咨皋沈有容,还是五峰海商里头的朱顺水、龟板武夫、权正银,都对尹宾商无话可说,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提出的作战计划具备很强的可行xìng,在这个鬼才面前,纳黎萱的军队不堪一击。

    金樱姬盈盈一笑:“慈不掌兵?尹先生,本官把叛徒和海盗丢到海里喂鲨鱼的时候,你大概还在湖北钟祥的乡下杀**?本官只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这样大开杀戒……鸿门之宴,三军夺帅,直取纳黎萱和诸大臣人头,之后再平定暹罗局势也要容易些吧……唉,想到没有本土势力,要安定暹罗人心是很麻烦的呀!”

    尹宾商脸sè发红,他前半生被张居正雪藏,金樱姬纵横东洋大海时,他确实蹲在乡下读书。

    咬了咬牙,他将手在空中虚虚一切:“金宣慰顾虑暹罗人心么?哼哼,哪怕民心似铁,自有王法如炉!”

    众首领感觉到尹宾商话里的杀伐之音,竟隐隐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喂喂,你们就这么喜欢打打杀杀?难道就没有了别的办法?”明智玉子轻轻笑起来。

    难道她?众首领有些不解,明智玉子主要负责在各方势力之间长袖善舞,她是宴会的主角,她是温柔体贴的邻家姐妹,但好像离杀伐征战的事情,似乎还有很远吧。

    “信不信三天之内。纳黎萱就要回心转意?”明智玉子用折扇遮在口前,调皮的吃吃笑起来,jīng致的脸上,带着强大的自信。

    金樱姬毫不犹豫的给予了支持。

    “好吧,”尹宾商迟疑良久,终于点点头:“不过,也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三天里,苏盼康拉雅在王宫和林樱号之间跑来跑去。她和明智玉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本来离开莽应里的魔窟,回到久违的家乡,她应该开心才对,可这几天里她的神情越来越憔悴。

    因为她发现,兄长纳黎萱正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某种准备,王宫里武士们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变得非常紧张,卫士换上了最矫健的,刀剑被磨得非常锋利。

    纳黎萱的心弦同样紧绷。时不时的焦躁发火,只有在妹妹的劝慰下,才能稍稍平静。

    终于在他再次为侍女的小错而发怒。准备施加惩罚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抚上了纳黎萱的脸庞,软糯的语声带着甜味儿:“哥哥,你在担心什么呢,中国人总要比缅人和西洋人好得多吧,而且,我们以前不都是向中华天子称臣纳贡吗?”

    纳黎萱回头看看苏盼康拉雅,烦躁的心情总算有所宁静,因为他从莽应里的王宫。夺回了心爱的妹妹。

    苏盼康拉雅紧紧握住了兄长的手:“亲爱的哥哥,命运把我们分开多年,你的眼神里增添了很多我不熟悉的东西,我在莽应龙和莽应里的眼睛里曾经看到过……我害怕,害怕你变成他们那样……答应我。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平息你那炽热的yù望,让内心得到安宁吧!”

    纳黎萱咬了咬牙齿:“我、我都是为了你,为了暹罗,它、它太弱小了。只有变得强大……”

    “强大得东吁王朝一样吗?”苏盼康拉雅看着哥哥的眼睛,坚决的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不要,我绝不希望亲爱的哥哥,变成第二个莽应里。”

    从妹妹的眼神里,纳黎萱看到了久违的真挚,和牵肠挂肚的担心,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幼年时,妹妹正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纳黎萱迟疑着,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将那些沉重的东西卸下之后,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宁静。

    在王宫举办的宴会上,纳黎萱郑重宣布将遣使赴京向大明称臣纳贡,全面加强和五峰海商的合作,开辟湄南河入海口的曼谷一带为新港,供五峰海商驻泊,在大明旗号下,共同对付把手伸得越来越长的西洋殖民者。

    “白费我一番功夫!”尹宾商悻悻的下令取消作战计划。

    金樱姬和明智玉子相顾而笑,没有大炮是万万不行的,但光靠大炮来说话,却又太笨了点。有更聪明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五峰海商开始从阿瑜陀耶撤离,大局已定之后,五峰船主、瀛州宣慰使金樱姬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慵懒的状态,整rì里像一只懒猫似的,无聊的在官舱前甲板,撑起阳伞睡觉。

    “我的小猫妖,又在想你的小冤家啦?”明智玉子挽起金樱姬缎子般的长发,用玉梳替她慢慢梳理:“放心吧,不久的将来你就能和他再见面,而且,要待相当长的时间呢!”

    “那个负心薄幸的冤家!”金樱姬用力咬了咬嘴唇,在漂亮的唇瓣上留下两道白印。

    jīng神却好了很多,隐隐有所期待:西班牙人的异动越来越明显,中国势力占据缅甸和暹罗,他们不可能不做出反应吧,战争的号角将在未来什么时候吹响?到时候,估计大明也没别的臣子愿意到汪洋大海上漂泊,应该还是那小冤家来督师吧……

    吕宋岛,马尼拉。

    港口充斥着东方西方各式船舶,岸上一座椰子树和凤梨掩映的城市,有着与东方世界截然不同的、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教堂高高的尖顶上耸立着十字架,城堡顶端,西班牙殖民帝国那白sè底子上打着大红叉的国旗,正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芸芸众生。

    砰!西班牙总督费迪南德伯爵重重一拳捶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将文件震落满地,他生气的咆哮:“加尔德诺,你这头愚蠢的猪,竟然被那些黄皮猴子吓得败退回来!现在中国人已经从缅甸把手伸进了印度洋,又在暹罗建立了桥头堡!”

    从缅甸狼狈逃走的加尔德诺,垂头丧气的站着挨训,半晌才讷讷的道:“对不起,伯爵大人,如果您给我机会,相信在未来的战争中我不会再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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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1章 争国本

    南疆的变化,对于京师的人们来说过于遥远,以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和信息传播速度,感觉上四川、湖南就十分遥远了,而云南简直远在天边,至于缅甸,很多人甚至把它等同于山海经、西游记中的怪兽和妖魔横行的世界,当莽应里被押赴菜市口凌迟处死时,还有不少百姓是为了看他现出妖怪的原形——结果当然令人很失望。

    云南的战事,秦林夸官的荣耀,以及献捷午门和将俘虏押赴菜市口,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也就热闹了这么几天而已,然后渐渐平息,大多数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过将它当作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约和说到“大唐贞观年间,御弟唐三藏取西经”、“永乐爷爷命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差不多。

    朝廷官员和儒林士子对这件事的关注,则经历了一个渐次变化的过程:

    当接到施甸被屠的消息时,他们感觉天朝上国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违背了孔孟一脉相承的华夷秩序,并且引申到宋朝软弱以致华夏沦陷于蒙元的教训,强烈要求朝廷惩罚以莽应里为首的跳梁小丑。

    接下来确定督师人选时,刚刚像打了鸡血的朝臣们又照例开始了推诿扯皮,谁也不想去接手云南那烂摊子,爱国这件事嘛,用嘴说就行了,既安全又保险,真要做起来,那可就不容易了。亏得秦林挺身而出,才结束了督师人选上的争论。

    再之后,云南捷报频传。又有人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接下督师重任,连秦林这个不通文墨的厂卫武臣都能把事情干好,老谋深算的文官去了岂不马到成功?白白把功劳让给他,真可惜。

    >竟敢欺上瞒下,事败之后还杀人灭口,熟读孔孟之书的两榜进士。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呢?

    等到秦林凯旋回京,注意力又转移到对他封赏和册封思忘忧上,还没吵出个眉目。突然爆出秦督主怒打郑国舅的新闻,那些和秦林不大对付的官员,就喜滋滋的大有搬小马扎、准备瓜子花生好好看戏的心情。

    没想到惊天大逆转,郑贵妃突然来了出绝缨会,不但没有唆使万历报复秦林,还“忍辱负重”,令郑国泰负荆请罪,成就了贤妃之名。

    朝臣们惊愕之余,渐渐回过味来,“jiān妃”和“佞臣”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嘛。只怕这就是他们联手做的一出戏!

    偏偏这出戏演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就算有怀疑,也抓不到把柄,尤其是国舅爷郑国泰后期表演非常到位,本来三天两头不上朝去喝茶逛窑子遛鸟的一货。突然转了xìng子,每天一大早顶着满头纱布跑到紫禁城来上朝,那纱布还血迹斑斑,似乎在提醒遇到的每个人:看我被打得好惨。

    自知上当的余懋学、顾宪成们把秦林和郑国泰恨得牙痒痒,混大明官场的哪个不是人jīng儿?你们这是侮辱了咱的人格,还要侮辱咱的智商啊!

    “yù破秦贼。必先倒jiān妃!”顾宪成如是说。

    余懋学也表示:“秦贼纤芥之疾,立太子实一国之本,先立国本,而后论其他。”

    清流们果然不是吃素的,就在午门献捷的第二天,万历一朝持续最长、对朝政影响最大、贻害最为深远的争国本案,横空出世!

    放响当头炮的并非近来声誉鹊起的顾宪成,也不是老三大骂将余懋学、赵用贤、吴中行,新三大骂将江东之、羊可立、李植,而是此前名不见经传的户科给事中姜应麟。

    姜给谏在奏章中说,这次征缅大捷,既是陛下洪福齐天、将士戮力建功,更是皇天后土庇佑、祖宗威灵显赫,所以应当趁此大捷,早立国本——也就是确定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让大明传承有序、皇统后继有人,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姜应麟是浙江慈溪人,而如今的清流中坚余懋学是江西婺源人,顾宪成来自江苏无锡,赵用贤江苏常熟,吴中行江苏武进,江东之安徽歙县……这些地方在当时要么属于南直隶,要么就是附近的江南地区,他们已在朝中隐隐结为一党,就是十多年后亮出招牌,左右大明朝局的,东林党!

    此时虽无东林党之名,却有东林党之实,至于党争的种种手段,cāo弄朝局的诸般心术,余懋学顾宪成们也丝毫不陌生,由一个无名之辈出来放当头炮,不显山不露水的牵动朝局变化,诸位大人先生再摩拳擦掌随后跟进,这是大明朝官员们玩熟了的党争手段。

    郑桢有了贤妃之名,万历自觉离废长立幼、最终册立郑桢为后的目标又近了一步,正在高兴头上接到这么份奏章,把他心头那点小盘算给全戳破了,立刻勃然大怒,说太子无非立嫡立贤立长,何用外臣催促,朕一切自有分寸,姜应麟无事生非,贬为大同广昌典史。

    给事中属于六科,虽然从七品,职权却几可与部堂郎官相抗,典史却是知县下设的小吏,多大品级?不入流!

    万历自以为这样做能唬住清流文官,可他忘了,文臣们连廷杖都不怕,又怎么会怕贬谪呢?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只能起到捅破马蜂窝的效果。

    马蜂窝确实破了,马蜂们兴高采烈的开始了欢唱。

    首先跟进的仍然不是顾宪成,而是吏部员外郎沈璟、刑部主事孙如法,他们和姜应麟差不多,属于小猫小狗两三只。

    万历一点也没和他们客气,直截了当的施加贬谪,可惜效果与预期相反,姜应麟、沈璟和孙如法立刻声誉鹊起,受到整个京师士林的礼遇,离京那天很多清流官员前往送行,吴中行、赵用贤更是以自己当年谏阻张居正夺情而遭受廷杖的事情相勉励。

    立马群情激奋,直谏遭贬,这是扬名天下的大好事,为册立太子争国本,等到将来太子继位,更有拥立之功!若论功劳,还有比拥立之功更大的吗?

    于是,各种各样的奏章以铺天盖地之势发往通政司,堵住了文渊阁,也堆满了万历的案头。

    万历不能对此置之不理了,但他可没有张居正那么强硬而多变的手段,何况扳倒江陵党之后,清流言官气焰越发舒张,比当年更难对付,办事他们不行,骂战他们最拿手。

    万历终于开始尝到了苦果,他别无他法,只好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偷jiān耍滑,声称自己“头昏眼黑,力乏不兴”,装病不上朝。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可有些人就是惹不得的,以为躲起来就能逃避,那也太小看大明文官的威力了,礼部主事卢洪chūn跳了出来。

    在奏折中,他这样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jīng泄”,意思是万历年纪轻轻就得病,无非是在后宫里和jiān妃郑氏夜夜笙歌,出了肾虚的毛病。

    卢洪chūn籍贯浙江东阳,同样是余懋学、顾宪成的江南小同乡兼好朋友,当年就不遗余力的攻讦江陵新政,万历曾经因此很欣赏他,可这次他把炮口调转了过来,对准万历猛轰,立马叫这位皇帝傻了眼。

    肾虚,普天下男人最恼火的两个字,竟被卢洪chūn当着万千臣民的面说了出来,广布于大庭广众之下,万历简直快要气疯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空虚公子,他恨不得直接去爆卢洪chūn的菊花——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他至少还有一个办法,廷杖。

    卢洪chūn如愿以偿的挨了六十大板,然后余懋学、顾宪成组织了热情洋溢的欢送大会,送他回了老家。

    接着,顾宪成这个最狡猾的家伙使出了杀手锏,在奏章中,他假模假样的把郑桢恭维了一番,称她为贤妃,然后说如今太子不立,国本动摇,天下有疑在贤妃,我顾某人却绝对相信贤妃会顾全大局,劝谏君王早立储君,以释天下之疑。

    你不是贤妃吗?那就请你劝谏陛下,立王恭妃生的朱常洛为太子!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没有比这更狡猾的奏章了。

    事实证明,郑桢对付朱翊钧很有一手,但和老jiān巨猾的文臣们斗,她还嫩得很。

    “岂有此理!”

    咣当——储秀宫中传出瓷器摔碎的声音,郑桢气得满脸通红,坐在床沿生闷气,她被顾宪成的奏章逼到了墙角,邀得贤妃之名,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立后、朱常洵立太子做铺垫,如果万历册立了皇长子朱常洛,郑桢一番辛苦又为了什么?

    和现在的皇后,将来的太后比起来,贤妃算什么?贤你个大头鬼!

    顺公公、庞保、刘成三位垂手肃立,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秦林,秦林在搞什么鬼?!”郑桢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亲自跑到秦林府上去问问他,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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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2章 奸妃佞臣

    郑桢原本yīn恻恻的脸,登时露出喜sè,尽管她察觉之后极力掩饰,声音仍显得微微发颤:“秦、秦督主,请进。”

    小顺子知道更多内情,倒也罢了,垂手肃立一旁的庞保、刘成暗暗咂舌,把秦林在郑娘娘心目中的地位又调高了一截儿。听锣听响,听话听声,大凡做到首领太监的,察言观sè的本事绝对差不了。

    秦林面带微笑,缓步踏入储秀宫,一记长揖到地:“厂臣见过娘娘,不知娘娘方才为何口呼厂臣之名?”

    你就会装!郑桢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抿着薄薄的嘴唇,狠狠的把他剜了一眼,然后赌气似的道:“秦督主耳朵倒是极好的,刚刚儿提到一下子,你就听了个真。既然如此,想来别的什么风声也逃不过你的耳朵,只不知为何外面都暴风骤雨了,你才姗姗来迟,难不成看见本宫你就腻歪?”

    顺公公想笑又不敢笑,郑娘娘话里这股子酸劲儿,直如打翻了山西老陈醋坛子。

    去去去,庞保、刘成轰走了宫女和小太监,只剩下他俩满脸堆笑的站在顺公公左右。能留在这里,那就是郑贵妃的心腹,倍儿有面子!

    万历装病当然不好待在储秀宫,就在乾清宫“养病”,朱常洵已经被打发过去玩了,郑桢心眼多得很,变相让儿子去盯住他爹,免得别的嫔妃乘虚而入。

    宫室之中,只剩下秦林、郑桢和三个太监。

    秦林笑着将衣袖抖了抖,本来他就比矮胖子万历高一点儿,身材也匀称得多,九龙玉带不是搭在肚皮上,而是紧紧束在腰间,越发显得潇洒不群,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整个人便像柄出鞘的利剑。令人窒息的锐气扑面而来。

    灭国之雄,非同小可!

    不必说三个yīn人太监,就是高居九重丹陛之上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和这个男人一比,都显得小肚鸡肠。

    郑桢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抓住床沿儿的手,因为太用力让指关节微微发白。

    秦林干脆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郑桢对面。郑桢被他那富有侵略xìng的气势一逼,本能的往后靠了靠,下一刻却又挺直了身躯,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

    莫说庞保、刘成,就连顺公公都唬得不轻,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大胆了!

    郑桢强忍心中的慌乱,沉声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秦督主到本宫这里来。必是有了计较,这次切莫让本宫失望。”

    秦林点点头:“不错。“

    “娘娘所思所想,无非以皇次子承继储君之位。”反正没有外人,秦林干脆把话挑明了,顿了顿又道:“然而江陵党倒台,清流文臣气焰大张,余懋学、赵用贤、吴中行、王用汲皆沽名卖直之辈,如今尽数回到京师,又先后有顾宪成、丘橓、江东之、羊可立等步其后尘,娘娘yù行废长立幼之事,必受千夫所指。”

    郑桢不由自主的轻轻点头。她确实算得上jiān妃,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拿捏万历,但现在的局势很清楚,万历再怎么折腾,也弄不赢那群红了眼的文官。只好使出装病不上朝这种耍赖招数,郑桢再吹枕头风,只怕是作用不大了。

    怎么对付万历,她有把握,怎么对付外朝文官。那就只能问秦林了。

    郑桢本xìng聪明,略想了想,顺着秦林话头:“那么当年令岳张江陵夺情之议,为什么能成功呢,咱们可不可以学他?那时候本宫年纪幼小,但也记得京师里头群情汹汹,闹得不可开交呢,最后仍然是张江陵力排众议,如愿以偿的夺情起复。”

    顺公公和庞保、刘成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毕竟事关今后的荣华富贵,朱常洵若能立太子、承继大统,他们可就是未来的冯保、张鲸啊!

    首辅不守父丧夺情,大违儒家孝道,皇帝立太子废长立幼,同样违背祖制,这两件事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相提并论,不知秦林有什么话说?

    “难、难、难!”

    秦林连声道出三个难字,然后很耐心的给郑桢解释,当年张江陵之所以能成功夺情,遭遇父丧也没有离开权位,有三条根本原因:其一,李太后和万历近乎无限的支持,其二,来自盟友冯保的鼎力相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张居正不是孤军作战,他一手建立了强大得难以想象的江陵党!

    ><首><发>

    所以,张居正想夺情就夺情,想搞新政就搞新政!

    郑桢低下头仔细思忖:她能得到万历的全力支持,虽然少了个李太后,但现在万历亲政,比起当年的小皇帝自是不可同rì而语;内廷方面,张鲸张诚虽然不算她的盟友,可也绝对不会坏她的事,再加上秦林执掌东厂,和冯保也差不太多;唯独外朝,只剩下个大草包哥哥郑国泰,未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林,你分明在哄赚本宫!”郑桢突然将床沿拍了拍,看着秦林的眼神儿,温度瞬间降低:“你想起复江陵党,以之为羽翼,自己做权臣,却来本宫面前耍花枪!”

    秦林嘴角一撇,满脸坏坏的笑,凑过去压低声音:“娘娘莫要忘了当初,秦某别的枪都耍得,何必留到今天来耍什么花枪?”

    郑桢登时大窘,jīng巧的鼻翼剧烈翕动,红霞飞上了腮边。

    庞保、刘成没听真切,心下暗暗纳罕,不约而同的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顺公公,后者赶紧装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盯着天花板,心头默念:小顺子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郑桢强迫自己镇定,狠狠的剜了秦林一眼,然后也侧过了头,挑衅的道:“秦督主后悔了?要不要试一试?”

    不愧为jiān妃,心肠够狠,脸皮也够厚。

    秦林讪讪一笑。随口打个哈哈扯了过去。

    “哼,换做永宁,你必定不是这般了!”郑桢轻松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和淡淡的酸味儿。

    她重新坐正了身子,淡淡的道:“秦督主休要瞒我,难道你就没有外廷势力了么?本宫听说过,你有个把兄叫做张公鱼,和申阁老有些首尾。跟赵锦赵都堂的关系也不错,另外新任的南京刑部尚书王世贞,那位文坛领袖。你也和他有些瓜葛。”

    看来郑桢对秦林下了不少功夫,知道他的事情挺多的,秦林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苦笑,心头却有点儿小得意,至少她不知道藏得更深的耿家兄弟。

    “娘娘差矣!”秦林非常坚决的摇了摇头,“张公鱼现在外任,做着山西巡抚,对朝政鞭长莫及;申阁老本来就对陛下有求必应。不会反对娘娘之事,但此人滑不溜手,要他真正出力却也为难;赵锦心学嫡传,是位正人君子,虽和我相善。却不可能赞成废长立幼;王世贞也要顾忌一世文名,况且年纪高迈,敲敲边鼓还差不多,冲锋陷阵就不行了。”

    郑桢沉默,权衡着利弊得失。此事关系甚大,即使她心思机敏,也一时间难以取舍。

    顺公公、庞保、刘成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今天这件事传扬出去,不知道要有多少颗人头落地!谁但凡嘴边漏出半句风声,就自个儿抹脖子上吊吧。

    秦林笑盈盈的看着郑桢,非常笃定的等待着答案。

    他和郑桢想废长立幼,这是yīn谋,但要求郑桢提供相应的帮助,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因为郑桢只有个草包哥哥郑国泰,除了秦林就别无选择。

    说实话,明朝的外戚看似享尽荣华富贵,实则权势有限,像郑国泰这个国舅爷吧,莫说他大草包一个,就算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礼贤下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照样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文官会鸟他。

    在这方面,秦林都比郑国泰优势大多了,大明朝厂卫系统出过纪纲、钱宁,另外还有王振、刘瑾、魏忠贤的阉党,话说秦林执掌东厂,勉强也能算个特殊的阉党吧~~

    良久,郑桢咬了咬牙关:“即使是本宫,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就让陛下回心转意……督主所谋,咱们从长计议,倒是现在这一关怎么过去,你须得帮我。”

    毕竟万历chūn秋正盛,不管真肾虚假肾虚,一时半会儿绝对死不了,同时皇长子朱常洛和皇次子朱常洵年纪都非常幼小,储君的争夺大可在未来的十年中慢慢进行。

    倒是顾宪成那道奏章太过诛心,居然要郑桢催请万历早立太子,以全贤妃之名,以释天下之疑。

    如果郑桢不同意,那就摆明了以亲儿子夺嫡的野心,相当于赤膊上阵了,再说什么贤妃只叫做笑话;但要是真的这么做,那真是比让她死还难受,而且假装劝一下万历,并不真的册立皇长子朱常洵,别人又可以说她不是真心实意。

    总之,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秦林没有急着回答,稍作沉吟。

    郑桢以为他在犹豫,忙道:“督主放心,你我二人彼此心照,你先助我渡过难关,我不仅助督主达成心愿,就是方才所提之事,将来也必有效验!”

    她是真着急了。

    “我是在想怎么做才最合适……”秦林摸了摸下巴,忽然咧嘴一笑:“有了!”

    秦林举起拴在腰间的一块玉佩,当年李太后所赐,允许他随时可以到慈宁宫面圣。

    为今之计,别的办法或多或少都有弊病,倒是可以打打老太后的主意。

    这天一大早,秦林摇摇晃晃的来到紫禁城。

    朱翊钧装病,取消了早朝,尽忠职守的官员还到午门这边来转一圈,是那些平时就恨不得逃班的,就正好借此溜号,午门广场两边的朝房里头没几个人,广场上稀稀落落的站了小猫小狗两三只。

    这些官员看到秦督主的时候,全都啼笑皆非:只见东厂督主、新鲜**的武昌伯,胸前抱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吭哧吭哧直喘气,满头都在流汗。

    刘守有正巧在朝房里头,他是绝不会放过这样机会的,快步走出来,促狭的道:“秦伯爷这是到哪里去?许多锦盒,想必是装的礼物吧。”

    “云南带的土仪,饵块、rǔ扇、地参、松茸、火腿,”秦林憨厚的笑着。

    切~~刘守有撇撇嘴,什么玩意儿,你这是把太后当乡下老太婆呢?再说了,现在李太后青灯古佛,再不是当年几可垂帘听政的观音李娘娘,去见她也没得多大意思。

    众官员嘻嘻哈哈一阵笑,还有人暗地里鄙视,秦林这厮,经常出丑露乖,偏偏做到东厂督主,还封了世袭伯爵,真是莫名其妙!

    慈宁宫,早已不复当年的繁盛气象,太监宫女们百无聊赖的站着,东一堆西一堆的闲聊解闷,虽然宫室依旧,那心气儿却大变了样。服侍的主子是遥制朝政的观音李娘娘,还是青灯古佛常相伴的老太后,那能一个样吗?

    宫中,布置得像一座尼姑庵,一尊金佛前面,李太后跌坐蒲团,双目半睁半闭,口中念念有词。

    她现在不过四十多岁,鬓角就已生出许多白发,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

    永宁公主朱尧媖随侍在旁,见母亲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酸,暗暗抱怨皇兄万历太不近人情。

    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神sè有些古怪:“禀、禀太后娘娘,武昌伯秦林求见。”

    哦?李太后睁开眼睛,纳罕道:“我这里许久没人来,他这个炙手可热的伯爵,还记着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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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3章 秦林讲故事

    不仅李太后和永宁母女俩,还有慈宁宫的所有太监宫女,同时看到了令他们很久之后想起来,仍然会啼笑皆非的一幕:高高堆叠起来的礼物盒子,遮住了来人的整个上半身,以至于他要稍稍侧过身子才能看清脚下的路,显得狼狈而滑稽——偏偏这位亲自搬东西的爷不是别人,正是东厂督主,新晋的武昌伯秦林!

    “这、这是怎么说?”李太后死灰般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站起来扶着永宁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永宁,你、你看这个秦林……哈哈,快、快去帮帮他吧!”

    或许李太后说的帮帮他,是叫太监宫女们搭把手,可永宁听到这句就应了一声,自己小步跑到秦林身边,替他拿下最上面的几只盒子,露出了他的脸。

    此时此刻的秦督主,一张脸通红,满头汗水哗啦啦直淌,偏还咧开嘴冲着永宁笑了笑。

    两人眼神儿一碰,长公主芳心怦怦直跳,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躲躲闪闪的垂下了目光。

    “咦~~秦姐夫抱这么多礼物来,莫不是来提亲的?我该怎么办呢?母后面前岂不羞死?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呀……唉,永宁啊永宁,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永宁清秀的瓜子脸浮出,两腮浮现出动人的红晕。

    她多么希望秦林是来提亲的呀,只稍稍想一想,就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可惜。就算秦林胆子生毛,也做不出这种事情,他把礼物抱到慈宁宫里头,然后给李太后行礼请安。

    李太后非常高兴,笑呵呵的道:“秦姑爷恁地实诚,就算有礼物给哀家,着人带来就是了嘛。看看累成什么样子了?满头满脸都是汗!”

    永宁忙不迭的从胸前取出一方手帕递给秦林,秦林呵呵一笑,接过来擦了擦汗。看看手帕上沾满自己的汗水,也不好再还给永宁这么个小姑娘了,干脆胡乱塞在怀里。

    李太后诧异的看了看永宁。这个女儿生xìng害羞,见了陌生的小太监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怎么这会儿倒敢亲手递手帕给秦林?难道他们经常见面?哦,因徐辛夷的缘故,想必是见过面的。

    太后娘娘还不知道,适景园秦林痛打郑国泰的时候,永宁也在场呢!又柔弱又害羞的乖乖女,貌似被徐辛夷和秦林带坏了,嘿嘿嘿……

    永宁递手帕时没想许多,自然而然的就拿了出去。等到母后看过来,才发觉不妥,头也不敢抬一下,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自己脚尖儿。

    李太后倒没有想得太多,毕竟她出身小门小户。家里规矩没那么严,又为生计所迫,从小就在外面到处乱跑的。

    “秦姑爷,你这大包小包的,是给哀家送的什么礼物啊?”李太后心情不错,本来送礼不作兴当面问是什么的。但秦林被她视作亲厚子侄辈,自然不拘小节。

    秦林解开缚盒子的绸带:“饵块、rǔ扇、松茸、火腿,都是云南的土特产,不值什么,也就是厂臣到云南走了一趟,略带些礼物回来分送亲戚们,取个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意思。”

    原来不是提亲……永宁心中有些失望。

    李太后什么礼物都收到过,但恐怕这样一份礼物,真真是绝无仅有的。

    慈宁宫的太监和宫女们忍俊不禁,暗道秦伯爷好村,娘娘虽然不像以前拿大权,好歹也是当朝太后,当今天子的生母,你送些乡下土仪,把她当乡下老太太么?

    殊不知李太后先是一愣,接着就哈哈大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秦姑爷你倒是脸皮厚,这句本是哀家想说的,被你抢先了……好、好,哀家就收了你这份情义吧。”

    人的心境,往往随环境而变化,想当年权势煊赫时,李太后在张居正冯保手上,收的是金佛、玉观音,秦林拿一堆土特产过来,李太后只会莫名其妙。

    现在就不同了,李太后不再掌权,青灯古佛常相伴,张居正死、冯保发配,别的真正掌权的达官显贵,又怕太后这边走得太勤要遭万历疑忌——你们是不是想学冯保和张居正啊?除了自家亲戚武清侯一家,偶尔还有个徐辛夷,李太后的客人就少得很了,慈宁宫几乎门可罗雀。

    浮华过去,尘埃落定,李太后的心境也返璞归真,太监宫女们其实没想错,这位太后娘娘的心态,确实越来越接近普通农家老太太了。

    她看着秦林的目光充满慈祥,白皙的脸上不多的皱纹舒展开来:“秦姑爷能来看哀家,就很不错了,礼物什么的无所谓,金子银子是能吃还是能穿?唉,当初那么多趋炎附势之徒,如今看来只秦姑爷是好人,哀家在佛菩萨面前替你多念几卷经,叫佛爷保佑你吧!”

    永宁的羞赧已消退不少,情知再露出马脚就要被母后瞧破了,就故作正常,摇了摇她的手臂:“母后,你忘了,上次那法王说过,秦姐夫是护法韦陀降世呢,天生就有佛菩萨保佑,还稀罕你念经?”

    你这小妮子!李太后伸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哂笑之余又有些遗憾,这个女儿最漂亮最腼腆,却年方二八就守了望门寡,虽然收回了婚书,算不得已嫁,但名声已经传扬出去,要觅得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又谈何容易?

    又看了看秦林,心下略微不满:你咋就那么早结亲了呢?否则倒是一桩好亲事。

    秦林察言观sè何等厉害,看到李太后那埋怨的表情,心头就明白了三分,可此刻也只能装傻充愣,抖了抖衣袖,笑道:“长公主差矣,就算微臣是护法韦陀。可娘娘是九莲菩萨呀,念的经文自是与众不同,看看,微臣做到伯爵,想来必是娘娘替微臣念过了经的。”

    李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再没有秦姑爷这般能说会道的了,好、好。哀家就再多替你念几卷经文,保你将来做到侯爵,不。国公才好哩!”

    永宁垂着一双妙目,偶尔才敢朝秦林一瞥,在陷入暗恋的乖乖女心目中。情郎是那么的完美,看,母后大概一年到头,都没有今天笑得这么多,这么开心吧?

    李太后和秦林说说笑笑,永宁时不时插一两句,慈宁宫顿时变得热热闹闹,连宫女和太监的情绪都跟着高了起来,前前后后的端茶递水小心服侍,暗想李太后是不问世事了。但秦督主年纪轻轻就做到伯爵,又掌东厂,在他老人家面前露个脸,将来或许会有好处的。

    正在兴头上,两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神情颇为紧张,跪下禀道:“启奏太后娘娘,储秀宫郑氏偕皇次子来恭请圣安。”

    “她来给哀家请安?”李太后满脸疑惑,“黄鼠狼给鸡拜年”几乎冲口yù出。

    郑桢千方百计想要把王恭妃生的皇长子朱常洛弄死,王恭妃是个没用的,全靠李太后和王皇后保着朱常洛。郑桢才没有如愿以偿。

    由此一来,郑桢自然记恨上李太后和王皇后了,王皇后相当于打入冷宫,如今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唯独李太后是万历的生身母亲,郑桢再怎么受宠,也还拿她没有办法。

    但是,除了年节之外,要郑桢主动到李太后这里请安就难了,她不是推身体有病,就是说朱常洵出了毛病要照顾,推三阻四的不肯来,而李太后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时不时派人去接朱常洵过来玩一下,郑桢不来就算了。

    就这样,郑桢还逢冷天说朱常洵吹不得风,遇热天又说晒不得太阳,扣着儿子不让去nǎinǎi,弄得李太后无可奈何——孙子毕竟在他亲妈手上,nǎinǎi始终隔着一层,要计较起来,倒显得自己理亏了。

    今儿是什么风,一大早把郑桢娘儿俩吹了过来?

    非但李太后纳罕,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们也疑惑不定,不过都还趋奉郑桢,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冲这对母子点头哈腰,郑娘娘可不像李太后吃斋念佛,惹到她,那是要倒大霉的!

    李太后端坐蒲团不动,把婆婆的架子端的很足,她也约略也听到了一点儿风声,郑桢想搞废长立幼,被外廷文官骂得很厉害——哼,骂得好!

    永宁则有点害怕,不由自主的往秦林身边靠了靠,寻思那天秦姐夫在适景园痛打郑国泰,自己也在场,郑娘娘莫不是来母后这里告状的?

    谁知郑桢并不进宫室。就在慈宁宫外的台阶下,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然后把儿子朱常洵也扯得跪下。

    李太后眉头一剔,永宁同样摸不着头脑,不晓得郑桢这是唱的哪出戏,

    “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朱常洵看到母亲脸sèyīn沉,本能的感觉不妙,挣扎着想爬起来。

    郑桢狠狠按着儿子,抬头冲着慈宁宫中大声道:“太后娘娘明鉴,近来为国本争得内外纷纷扰扰,实为陛下因皇子年幼不知其贤愚,故未曾立储君,外间却有疑臣妾者,有罪臣妾者,臣妾与皇次子实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然恳请陛下无果,只得跪请太后降旨,催陛下早立太子!”

    什么?!李太后和永宁面面相觑,郑桢想废长立幼,把亲生的皇次子朱常洵推上储君之位,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李太后本能的往窗外看了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秦姑爷见多识广,你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跷,”秦林思忖着道。

    李太后点点头,永宁也满怀疑惑,不但如此,就连宫女太监们也打心眼里不相信,郑桢从来争强好胜不肯让人,从小小宫女直到现在专宠六宫,又生了陛下最宠爱的皇次子朱常洵,她会主动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那可是未来几十年的无上权势,将来的皇帝宝座和太后位置呀!

    就算白痴,也不可能认为郑桢是真心的。

    “太后若不答应,臣妾就和皇次子跪在这里不起来了!”郑桢咬了咬薄薄的嘴唇,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顺手把朱常洵掐了一把,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立马哇哇大哭。

    媳妇虽然不待见,孙子却是嫡亲的,李太后立马被搅得心烦意乱,忙问秦林:“秦姑爷,哀家方寸已乱,此事究竟如何?”

    唔~~秦林稍作沉吟,“太子乃国本,微臣不经深思熟虑不敢置喙。不过微臣有个故事,可以说给太后听听。”

    永宁情不自禁的把秦林白了一眼,平时姐夫讲故事,她是最喜欢听的,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李太后却晓得秦林绝不会无的放矢,就让他说来听听。

    “微臣在琼州认得了海瑞海笔架,海笔架给微臣讲过他当年审断的一个案子,”秦林装出一边回忆,一边讲述的样子,“从前有个富翁,到四十多岁还没儿子,只有个独养女儿,就招了赘婿在家,哪晓得五十岁上又生了小儿子,五年后富翁病重,就立下遗嘱,你们猜怎么着?”

    秦林卖了个关子,太监宫女们没反应过来,倒是永宁从桌上端了碗茶递给他,不仅李太后听得仔细,可能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这碗茶是她喝过的。

    秦林喝茶润了润喉咙,又道:“富翁的遗嘱,说赘婿功劳很大,把八成财产分给他,只留二成遗产给亲生儿子,找来亲朋故旧作证,又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不近人情!”李太后撇撇嘴,这个时代通行的道德标准,是把大部分财产留给嫡派子孙,而不是什么赘婿。

    秦林笑了:“所以十多年后,海笔架按临当地,当年的幼子就告上了衙门,你们猜海笔架怎么判?”

    李太后想了想:“虽然不近人情,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没有别的证据,只能按原来定的分吧?”

    永宁也点点头,看来只能如此了。

    “非也非也,”秦林摇摇头:“虽然没有别的证据,但海笔架查到这个赘婿为人yīn狠狡诈,于是把八成财产判给了富翁的亲生儿子,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正是富翁聪明之处,但凡他做什么布局,想把大部分财产留给儿子,恐怕这小儿子早被赘婿想办法弄死了,哪儿还能长大来海笔架面前告状?”

    “你是说……”李太后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脸sè变得极为难看,瞅了瞅外面跪着的郑桢,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亏得秦姑爷提醒,哀家差点上了她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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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4章 跟红顶白

    多亏秦林的提醒,李太后识破了郑贵妃以退为进、包藏祸心的yīn谋,她对秦林千恩万谢,说多亏他才没有铸成弥天大错,否则自己年纪渐老,皇长子却远未成年,要是郑桢破釜沉舟做出什么来,那就悔之晚矣。

    到目前为止,万历只有朱常洛朱常洵两个亲儿子,就算郑桢真的使出毒计杀害了朱常洛,哪怕将她千刀万剐呢,势必也只能立朱常洵为太子了——何况有万历在,要动郑桢是千难万难。

    “所以,这是郑桢用计试探,如果哀家真的支持立洛儿为太子,她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对付洛儿!”李太后自己吓自己,脸sè变得非常难看,和普天下任何一个听到孙子有危险的nǎinǎi完全相同。

    永宁也又惊又怕的咬住了手指甲,两眼睁得大大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实在是太坏啦!兄妹俩都坏透了。”

    秦林嘿嘿坏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讲了个故事,你们要怎么想,那我可管不着了。

    好在李太后思路已经到了这里,就再不需要秦林说什么了,她自己就想出了“妥善”的办法:“哀家绝不能打草惊蛇,提前露出口风,只能学那聪明的富翁,先虚与委蛇,把郑桢这恶毒女人先稳住,等到洛儿长大chéng rén,能保护自己了,再正式册立太子。”

    好计,不愧为母后啊!永宁崇拜的看着母亲。

    好计,和我想的完全相同,秦林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否则就要笑出来了。

    李太后朝永宁努了努嘴巴:“你和秦姑爷,替哀家去告诉她,太子要立嫡立长立贤,如今正宫王皇后没有生育,并无嫡子,万一将来她诞下嫡子呢?而且几位皇子都还幼小,看不出谁更聪明贤能。所以,这件事就过几年再说吧,唔,哀家知道她是一片好心。”

    到底是太后娘娘,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好一招太极推手,即使不算炉火纯青,也有七八段的功力。

    只可惜。jiān妃郑桢就等太后这句话呢!

    秦林和永宁并肩走出,郑桢一看秦林脸上那副坏坏的笑,就知道这厮jiān计得逞,不禁松了口气,肚子里暗笑不迭:姓秦的家伙,专会哄赚丈母娘!

    郑桢做戏做全套,仍扯住朱常洵跪在地上,顽皮的皇次子已经不哭了,扭来扭去的挣扎想站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要注意分寸。秦林当然不可能去拉扯郑桢,就把朱常洵从他母亲的“魔掌”下解救出来。朱常洵被娇纵惯了,趁秦林不注意。就去摘他腰间的穿宫腰牌,谁知打错了主意,秦林可不是他那草包舅舅郑国泰,把脸一虎,有若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可怜朱常洵再调皮也只是个养在深宫的皇子,哪里见过这等威势,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竟愣怔着连哭都忘记了。

    另一边。永宁伸手去扶郑桢,郑桢恰是个会撒泼的,兀自跪在地上,冲着慈宁宫声泪俱下的道:“求慈圣太后降旨,促陛下早立国本。以释天下之疑,以明臣妾心迹!”

    喂喂,你表演貌似表情夸张略微做作啊?秦林很想提醒郑桢一下,用力过猛了。

    永宁更是膈应得不行,她没有秦林那么厚的脸皮、那么深的心计。心头不舒服,去扯郑桢的动作便略显僵硬,笑容也变得勉强。

    “娘娘请起来吧,母后说了,王皇嫂正当青chūn妙龄,还有可能诞下嫡子,娘娘的一番苦心咱们都知道了,”永宁字斟句酌的说着,生怕郑桢察觉到什么。

    可惜,永宁这号笨丫头想在郑娘娘面前掉花枪,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郑桢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也就不再继续跪下去了,借着永宁一扶顺势站起来,朝慈宁宫山呼谢恩。

    看了看永宁,郑桢坏笑着咬了咬牙齿,你是怕我呢,还是恨我呢?哼哼,只怕你将来还得谢我呢!

    秦林皱了皱眉,从郑桢的目光中看出她不怀好意,永宁这么个小姑子,又碍着你什么了?

    哼!郑桢撇撇嘴。

    她带着儿子朱常洵进慈宁宫谢恩,装出一副患得患失,隐隐间又有所期待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重大的决定迟疑未决,满腹疑惑似的。

    这个女人果然动了歹心!李太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暗暗对秦林感激不尽,要不是他那个故事,说不定就被郑桢试探出来了。

    当天,慈圣李太后颁下懿旨,极力赞叹郑桢郑贵妃贤良淑德,有谦让恭敬之心,实为内廷嫔妃之表率,但立国本之事,须得讲究立嫡立长立贤,现在并无嫡子,两位皇子尚且年幼无知,无从分辨贤能,所以暂时不册立太子,储君之位大可从长计议。

    李太后虽然没有多大权柄了,这道懿旨却是儿子万历皇帝朱翊钧求之不得的,而且,历朝历代的太后娘娘在立储的问题上都有比较特殊的发言权,李太后站出来为孙儿说话,说的内容又入情入理,别人再难找到反驳的理由。

    秦林配合郑桢来一招以退为进,果然非常厉害,顾宪成等清流文官看到太后懿旨时,全都傻了眼。

    顾宪成挤兑“贤妃”郑桢去催请万历早立太子,以释天下之疑,使郑桢左右为难,处于最为尴尬的境地。

    但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慈圣李太后降旨,几乎是将册立太子一事无限期的推迟,郑桢贤妃之名越发牢靠,甚至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主动权。

    看,我可是和儿子一块儿,在慈宁宫前长跪不起,求册立朱常洛为太子的,太后娘娘要推迟此事,我有什么办法?

    而且,因为李太后的懿旨,文官们的调门都不得不降低三分——太后和陛下都觉得可以晚些再册立太子,谁要继续提这件事,必然显得态度过于cāo切,那么就有理由怀疑他急着将拥立之功揽入怀中,其实居心不良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顾宪成一封奏章把郑桢几乎逼到了墙角,秦林将计就计,文官们从速册立朱常洛为太子的图谋。同样遭到失败,现在该轮到余懋学、顾宪成一干人等郁闷了。

    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秦林,却得到了除文官清流之外的各方的感激,李太后多谢他那个故事,郑桢感激他设法让自己摆脱了窘境,就连万历听到消息,“病”也好了不少,从彻底不上朝。恢复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

    争国本的双方,希望按祖制册立皇长子朱常洛的李太后、王皇后和清流文臣,试图废长立幼的万历和郑桢,都在积蓄力量准备在下一轮较量中取得胜利,但无论是维护儒家纲常制度的文臣,还是想按照自己心意行事的万历和郑桢,在此时此刻都不会预料到此事会旷rì持久到什么程度。

    时间,既不属于万历和郑桢,也不属于自以为道义在握的清流文臣。而是站在秦林一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道义挟制又贪图拥立之功的文官会越陷越深,一门心思要立心爱儿子的万历和郑桢同样会越陷越深。只有秦林可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管他最后立哪个,反正不是立我儿子,水搅得越混越好!”秦林得意洋洋的告诉张紫萱。

    册立储君被称为国本,乃关系今后数十年政局的至关紧要之事,自以为熟谙帝王心术,其实净扯后腿的万历,和那些红口白牙所向无敌,真抓实干一毫不会的文官们,最好把狗脑子都通通打出来。闹个不可开交,到时候谁还来理会秦督主这位“佞臣”?

    书房之中,刚满两岁的秦泽安静的把玩着秦林的金书铁券,小手抠啊抠,试图把“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的金字抠下来。

    要是别人见了这一幕。只怕会吃惊得合不拢嘴,这块金书铁券,象征着世袭伯爵的荣华富贵,当朝天子的浩荡皇恩,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的无上荣耀。竟然被懵懂孩童当作玩具!

    可秦林不在乎,端坐在书案后面,左手托着香腮,右手执笔替秦林批阅文牍的张紫萱也不在乎。

    开国功臣当中,有这号金书铁券的不在少数,可有几个能保住荣华富贵?都被朱元璋杀了个七七八八,凭这样一块死物就以为能与国同休戚,那只怕梦还没醒呢!

    刻薄寡恩的万历,和他祖宗一个德行,张居正死后张家的悲惨遭遇,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说明了一切。

    在秦林和张紫萱心目中,这片瓦形状的金书铁券还不如一块真正的瓦片,至少还能盖在屋顶遮雨!

    直到听见秦林那句带着戏谑的“反正不是立我儿子”,张紫萱美眸中华彩一闪,将笔轻轻搁在笔架上,抬头笑道:“咦,秦兄难道不是准备扶保皇次子,将来做个拥立的头号功臣么?”

    “就和你爹爹江陵相公一样?”秦林反问道。

    当年万历初继位,高拱为首辅,声称“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隐有另立天子之意,把李太后和万历母子俩吓得够呛,是张居正一力扶保,才让朱翊钧坐稳了皇位。

    最初的几年里,万历简直将张居正视为父亲一般,可后来结局如何,那也就不消说了。

    拥立朱常洵?最好的结局,也无非是做第二个张居正。

    何况秦林清楚的知道,无论朱常洛还是朱常洵都不是什么好货:

    朱常洛登基之后很快就死了,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喜欢做木匠,把朝政全盘交给九千岁魏忠贤,另一个xìng子cāo切,登基十七年换了五十位内阁辅臣,最后只好在煤山上吊自尽。

    朱常洵呢,就更可悲,这位福王在河南横征暴敛,最后被李自成抓住,加上他花园里的梅花鹿,烩了一锅福禄汤。

    秦林根本不属于这个年代,他并不认为拥有皇家血脉就天然拥有统治国家的权利,要让他拥立这两位前途黯淡的太子候选人,好吧,这明显不是什么好买卖。

    当然,也许可以从小对两位皇子施加最优秀的教育,但那有怎么样呢,难道万历不曾拥有过这个世上最好的帝师吗?

    再想想张居正的结局,足以打消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张紫萱黯然,眼底一丝黑sè的火苗闪过,正巧秦泽捧着金书铁券在旁边玩耍,她摸了摸儿子圆乎乎的脑袋:“秦泽,你说,两位哥哥立哪一位?”

    “立、立我!”秦泽nǎi声nǎi气的叫道。

    张紫萱的心弦悄悄绷紧了,期待着秦林的反应。

    秦林哈哈大笑,把儿子抱起来,在他嫩生生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好儿子,你人小心不小!”

    张紫萱笑了,笑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味深长,良久,突然又道:“那位郑娘娘,只怕未必会答应你的要求呢!”

    说什么啊,好像我对郑桢有什么企图似的,秦林郁闷的挠了挠头。

    储秀宫,郑桢的心情也同样愉快,顾宪成这群文官将了她一军,结果秦林巧施妙计,反将了对方一军,现在顾宪成只好郁闷的闭上了嘴巴,文官们集体降低了调门。

    郑桢坚信时间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只要太子没有明确册立,她就可以施展狐媚手段,对万历狂吹枕边风,同时加强在内廷的控制力。

    李太后正在垂垂老去,王皇后rì渐冷落,唯有她郑贵妃,如rì当中!

    “秦林这家伙,我答应他的自然要办到,但他提出重新任用江陵党徒,事关重大,到底可行不可行?”

    在这件事上,郑桢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知道万历有多讨厌江陵党,好吧,就算能劝陛下回心转意——这对她来说有困难,但也并非绝无可能,问题是,秦林的谋划只是为了拥立朱常洵登上太子之位,获取未来的拥立之功,还是另有图谋?

    她在朝堂政争上或许不如申时行顾宪成等辈,但也绝对不是全然无知的。

    顺公公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低声道:“娘娘,张司礼求见。”

    张鲸?郑桢非常吃惊,这位权阉只认得万历,对她一直不冷不热,这会子来,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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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5章 张鲸的诡计

    一乘轿子直接抬进秦府后院,下来的不是女眷,而是管领腾骧四卫的张小阳张公公,扶轿杠的竟是昔年戚家军大将戚金。

    秦林在院子里看花,抬起头来冲他笑笑,戚金也点点头就去找陆远志和牛大力玩耍,两人心照不宣。

    张小阳一领黑sè偏衫,正是高品武职太监打扮,和以前每次看到秦林的时候,就满脸笑呵呵的不同,这次张小阳眉宇间带着忧愁之sè,嘴唇也显得焦干,看来是有些着急上火。

    他下轿之后很着急的四下看看,找到秦林之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袖子就叫苦:“秦督主,秦伯爷,我的亲大爷,事情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在这里看花!”

    “什么事,进屋慢慢说,”秦林温言安慰老朋友,这可是从蕲州开始的老交情了。

    张小阳随秦林进到一处水榭,只喝了两口水,就把茶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气急败坏的道:“郑贵妃出尔反尔,本来我家叔父当初那么照应她,也没图什么回报,可她也不能恩将仇报啊!现而今张鲸那老王八卖身靠过去,郑娘娘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被老王八说动,有人看见他们在储秀宫密谋良久,出来时老王八满面chūn风!”

    哦?秦林眉头一扬,这个消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出乎意料,是没想到张鲸动作这么快,郑桢接受得这么干净利落。

    情理之中。张鲸是头老狐狸,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权阉第一人,李太后下旨之事更加巩固了郑桢在宫中的地位,他瞧出如今的便宜,岂不上紧着贴过去?郑桢受宠于万历,但手下没有真正的实力。顺公公和庞保刘成都有点不够看,郑国泰更是草包一个,他此时的投靠。便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说白了,张鲸绝不肯坐视秦林尽收与郑桢合作之利,他也要从中插一脚。

    而在郑桢那边。她的终极目标是儿子朱常洵册立太子,自己成为皇后,将来儿子继位便是太后,此三件事三位一体互为表里,为了达成目标她什么都肯做,毫无疑问,张鲸这位司礼监掌印内廷总管的投靠,对实现她的目标具有很大的好处。

    并且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总是不安全的,只依靠秦林似乎太冒险。如果能有替补的选择,为什么不捡起来呢?

    在现实的利益面前,郑桢和秦林当年的交情,自然算不得什么。

    何况,郑桢觉得。她还能给秦林最希望得到的东西,以此作为交换,大概也差不多了吧。

    秦林随口将郑桢与张鲸的心态,分析了仈jiǔ不离十,“所以,郑桢和张鲸一拍即合。朝堂之上朝秦暮楚的事情多的是,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秦林云淡风轻,张小阳可忍不住了:“秦伯爷,您说的轻巧——拿根灯草,现在您坐稳了东厂督主,家叔在司礼监却被张鲸压得死死的,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家叔将东厂督主之位让给伯爷,图的就是守望相助啊!”

    张小阳说着说着委屈得不行,几乎要哭出来。

    秦林大笑,将他肩膀拍了拍:“着急什么?我秦某说的话做的事,有对不住朋友的吗?”

    张小阳迟疑着点点头。

    “那就行了!”秦林笃定的竖起一根手指头:“张鲸所为,在我看只不过是自取灭亡。”

    自取灭亡?张小阳睁大眼睛,现而今的局势,张鲸在内廷咄咄逼人,借助郑桢的支持,他将取得更大的优势,怎么可能自取灭亡呢?

    张小阳心目中,快要灭亡的是自己叔侄。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张小阳长揖到地:“还望秦伯爷看在老朋友份上,拉我叔侄一把。”

    秦林神秘的笑笑:“忍一时风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信得过我,你现在就把腾骧四卫的职司扔掉,随便御用监御膳房谋个闲杂差使,令叔暂且保留司礼监的位置,但要对张鲸退避三舍,暂时做个锯了嘴的木头人。”

    张小阳越听越糊涂,这么一来,岂不是全面败退了么?

    却听得秦林又道:“找我说的做,不久之后,保你叔叔做司礼监掌印。”

    “伯爷没有开玩笑?”张小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又道:“不是不相信,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伯爷能告诉我原因吗?”

    “天机不可泄露,”秦林故作高深。

    半晌之后,张小阳才狠狠一咬牙:“罢了,伯爷从来不曾亏负过朋友,小的叔侄俩就信你这回!”

    送走张小阳,秦林坐在椅子上沉思,隐隐觉得脑仁儿有点疼,郑桢就不消说了,张鲸这老王八蛋,旧账还没和他算,又跳出来拉仇恨,看来是得找个机会,把他和刘守有丘橓这伙人通通干掉。

    一双柔萸轻轻按上了他的太阳穴,青黛今天休沐,没有去女医馆,不知什么时候,她站在了秦林身后,替他轻轻的揉着头部各处穴道。

    女医仙的小手柔软又温暖,找到每一处穴道,揉、点、按、掐,有轻有重,舒解着秦林的疲惫,让他舒服得呻吟起来。

    秦林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刚才,你都听到了?”

    青黛点点头,片刻之后柔声道:“秦哥哥,青黛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情,也不想知道,但我晓得你是个好人,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你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老百姓,那就行了。”

    秦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青黛毫无保留的信任,无异于世间最难得的珍宝。

    不过秦林并不知道,身后女医仙总带三分婴儿肥。显得有些稚气的面庞,忽然走吧了一下,然后露出在青黛脸蛋上很难看到的犹豫之sè,仿佛绚丽的瑰宝蒙上了一层yīn翳。

    正在按摩的小手,速度越来越慢。

    嗯?秦林不明所以的哼了一声。

    身后的青黛忽然展颜一笑,低下头,温软的唇瓣印上秦林的脸。然后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永宁这些年过得很苦,我和徐姐姐、紫萱姐姐看着都心疼呢!”

    女医仙飘逸的长发,一丝丝拂在秦林脸上。口中呵气叫秦林的耳朵痒酥酥的,可刚听完她这句话,秦林就像被电到似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你、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青黛抿着小嘴吃吃的笑。

    秦林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你们,你们可不要误会,要不是你徐姐姐老把永宁叫来玩,我能和她常见面吗?嗯嗯,我看她可怜,逗逗她是有的,不过……”

    说到这里,秦林就开始结结巴巴了。哪怕在外面满口胡柴不打草稿,可在青黛那颗水晶般的心面前,说谎却变得极为困难。

    “秦哥哥真笨!”青黛的唇瓣又在秦林脸上啄了啄,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咯咯娇笑着逃开,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秦林看着青黛窈窕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我、我他娘的还真是笨!”

    哎哟喂,打太重了,秦林捂着脸呲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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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白衣女侠一个箭步冲上去,纤掌轻挥。刹那间就是一股劲风扑面而来,yín贼大叫一声不好,硬生生使出铁板桥往后便倒……”

    储秀宫,顺公公正在讲故事,郑桢抱着朱常洵,母子俩听得津津有味,太监宫女们也支起了耳朵,不放过任何jīng彩内容,如果他们手头有月票和推荐,肯定都投给顺公公了。

    宫中生活枯燥无聊,偌大的紫禁城对于嫔妃和宫女来说,无异于超大号的监狱,所以人人都爱看戏、听书、听故事,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顺公公讲的是最近京师茶楼酒店最流行的段子《白衣女侠》,说是近来京师里头多了位来无影去无踪、武功高强的白衣女侠,专门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不论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还是下九门的江湖败类,犯在她手里一准没个好,所以百姓感念,编成故事广为传扬。

    “娘、娘,我要白衣女侠嘛!”朱常洵踢腾着脚,做出拳打脚踢的动作。

    郑桢蹙眉,哄着孩子:“那都是故事,并不是真的,娘在哪儿去给你找个白衣女侠?”

    顺公公有心说并不是胡编乱造,顺天府接到的案子都有不少了,捕快们没头苍蝇似的满城找,就是找不到这神出鬼没的白衣女侠,可到底不敢反驳自家主子。

    “张司礼到!”宫外值守太监大声通报。

    哦,郑桢答应了一声,自有宫女太监将朱常洵牵出去玩耍,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只留下顺公公。

    张鲸满面chūn风,近来因争国本,万历对清流文臣心生厌恶,一改当初扳倒江陵党时,极力提拔旧党清流的态度,张鲸趁机上下其手,阉党门徒纷纷出动,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内廷这边,因为郑桢的支持,他同样咄咄逼人,迫使张小阳让出了腾骧四卫的位置,滚回了御用监,就连老对手张诚,也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在司礼监做个锯了嘴的葫芦,不敢随便吭声。

    “秦林啊秦林,你一番辛苦为谁忙,到头来都做了嫁衣裳!”张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紫禁城里面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这位张司礼的耳目,秦林在李太后面前一番做作,瞒得过别人也瞒不过张鲸,是秦林让郑桢脱离了窘境,地位更为稳固,是秦林出主意压制了文官,使顾宪成余懋学降低了调门,最后却是张鲸半空里跳出来,伸手摘了桃子!

    如此准确的判断形势,如此果断的做出决定,最终获得了最大的收益,张鲸实在把自己佩服得不行,想到可恶的秦林这次终于吃瘪,被自己狠狠踩了一头,张司礼连做梦都想笑醒,yīn恻恻的一张死人脸,看起来都活泛了许多。

    “老奴给郑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张鲸跪下,扎扎实实的给郑桢请安,一点水分都不带。

    郑桢拿捏着分寸,未语先笑:“张司礼太客气了,快,快起来,本宫这里你讲这个做什么?”

    “娘娘千岁,迟早母仪天下,为这六宫之主,老奴自该大礼伺候,”张鲸一本正经的说罢,才从地上爬起来。

    别看这话肉麻当有趣,倒是很对郑桢的脾胃,她咯咯笑了几声:“瞧张司礼说的,好像人家处心积虑要夺正宫之位似的,这话传扬出去,本宫可担待不起。”

    张鲸正颜厉sè的道:“谁说娘娘担待不起?娘娘贤良淑德,又生下聪明睿智的皇次子,照老奴说,如今坤宁宫那位就该识趣,趁早自己让了出来,免得陛下亲自动手,到时候更难看!”

    “好啦好啦,张司礼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乌鸦都能被你说成凤凰!”郑桢一笑了之,倒是有她更为关心的事情:“张司礼得偿所愿,本宫的心愿未了,你在外朝布置得怎样了?”

    张鲸拱拱手:“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陛下渐渐疏远清流文臣,余懋学、顾宪成这伙酸丁前番受挫,气焰大为降低,老奴已将不少忠于娘娘的人安插到合适的位置。”

    “是忠于你张司礼的人吧?”郑桢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鲸。

    张鲸不慌不忙的道:“老奴对陛下和娘娘忠心耿耿,天地可鉴,rì月可表。”

    郑桢点点头:“罢了,本宫不和你磨嘴皮子,本宫为了你……很对不起秦伯爷啊!将来你可不许和他争什么,就是现在本宫还……”

    说到这里,郑桢yù言又止,毕竟在情窦初开时对秦林有过那么一点儿朦胧的情愫,没来及生根发芽就被斩断,尔后又被她自己用现实的理由烧的连点渣都不剩,但在张鲸和秦林之间,自然是更倾向秦林的。

    郑桢既招揽张鲸,又不愿意因此而疏远秦林,更不愿和秦林反目成仇,问题是答应秦林的事情,也迟迟未能办到,她担心秦林认为自己变卦,以至彻底决裂。

    张鲸泪目,知道自己在郑娘娘心目中的地位永远比不过秦林,羡慕嫉妒恨之余,禁不住心头呐喊:不就是咱家木有小**吗?

    太监无人权啊……

    察言观sè把郑桢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张鲸狠狠的把牙关一咬,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老奴有一策,既可让娘娘兑现给秦伯爷的承诺,又能让他死心塌地为娘娘效力!”

荆湖卷 1066章 意外失踪

    这天上午,秦林收到了一封信,土黄sè的普通封套,里面装的却是一张叠成方胜的金花玉版签,娟秀的小字明显出自女子手笔:“恭请秦将军午后于西山善应寺一叙,圆将军之心愿,了将军未了之尘缘,”落款是“知名不具”。

    郑桢捣什么鬼?秦林看到这封信,就知道出自郑桢的手笔,如今别人都叫他伯爷、督主,只有郑桢偶尔会叫当初相识时的称呼,以将军相称。况且这手簪花小字漂亮则已,形体架构却远不如张紫萱的字端严大气,颇有点小聪明小狡猾的味道,真是字如其人。

    拿信进来的陆远志满脸yín荡的坏笑,那副猥琐劲儿就别提了,显然他已经拆开信看过了内容——随便捡到什么信都拿給秦林看,当咱们东厂督主是通政司收本章的书吏啊?自然要先检查过。

    秦林是东厂督主,有穿宫腰牌,郑桢在宫里随时都能见他,为何要约到午后去西山善应寺碰面?还说什么圆一个心愿、了一段尘缘,暧昧得无以复加啊!

    不消说,郑娘娘chūn心荡漾了。

    就连不明就里的秦林,也在腹中思忖:莫不是郑桢因为张鲸之事和我生分了,要用美人计来拉拢我?哼,这个女人真是的……

    难怪秦林会这么想,郑桢有前科嘛!

    秦督主老脸一红,抖了抖信纸:“胖子,这封信是什么人拿来的?”

    胖子一本正经的答道:“一个丐阉,说是有个戴斗笠的人给他十枚铜钱,让他送到咱们大门口上的,问不出什么有用的,那戴斗笠的家伙也早溜了。”

    秦林想了想,吩咐道:“唔~此事再不许告诉别人!”

    胖子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之光,胖脸上挤满了猥琐的笑容,拍着胸脯发誓:“秦哥您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管放心去会老情人。我和弟兄们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泄露半个字!”

    滚粗!秦林毫不客气的朝陆胖子屁股踢了一脚,死胖子都想到哪儿去了。

    郑桢既然有约,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秦林希望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清楚,至少要让郑桢明白,她招揽张鲸的行为已经触到了自己的底线,然后再做出某种妥协。

    朝堂政争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长袖善舞、纵横捭阖才是常胜不败的真谛,在没有拿到绝对优势之前,秦林绝不会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牌,丝毫不肯妥协退让,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幼稚或者sè厉内荏。

    两人一起往外走,秦林让胖子选几个得力的心腹弟兄跟着,不要带太多人,虽然亲卫番役都是心腹,但这种事情总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刚走到第二进花厅。就遇到徐辛夷一身猩猩红战袍,头戴攒珠束发冠,迈着两条大长腿风风火火的走出来。

    “咦。你已经准备好了?那走吧,东华门人多眼杂的,别让尧媖表妹等太久,”徐辛夷说着就揽住秦林的胳膊,亲亲热热的。

    呃~~秦林这才想起来,答应过徐辛夷,今天要陪她去接永宁出来玩,刚才看郑桢那封信,只顾着想怎么对付张鲸那老王八蛋。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秦林略微迟疑,徐辛夷扭过头,杏核眼眨巴眨巴。

    无论秦林带的番役弟兄,还是徐辛夷跟的女兵,都不明就里。唯独陆胖子笑得直打跌:一边是老情人,一边是小姨妹,秦哥你选哪边?

    秦林想了想,永宁那边纠缠过多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也许冷落她一下。她便自己挥慧剑斩情丝了呢?再说了,徐辛夷和永宁是表姐表妹,咱这姐夫老是插进去,和小姨妹算个什么事儿?到底是郑桢那边事关大局,不得不走一趟。

    “哎呀,我都忘了,真不好意思!”秦林以手加额,做出才想起来的样子,然后满脸歉意:“对不起,另外有急事儿要办,只好你自己去了。”

    切——徐辛夷撇撇嘴,有些不乐意。

    陆远志立马抢上,略带三分焦急:“徐夫人,秦哥真是有要紧公务,片刻也耽误不得,要不第二天就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徐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死胖子,回头让阿花修理你!算了算了,秦伯爷的事情多,我耽误你一下,就得遗祸苍生,这可担待不起,”徐辛夷翻了翻白眼,最终还是悻悻的放弃了让秦林一起去的打算,带着女兵们扬长而去。

    “秦哥,行了!”陆胖子搓搓手,动作表情活脱脱就一极力掩护兄弟去偷情的损友。

    秦林泪目,这才叫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被死胖子这么一搅和,好像老子真是要去和郑桢偷情似的。

    秦林一行人出府,打马朝西山善应寺而去。

    另一边,徐辛夷带着女兵们直奔东华门,丰润的嘴唇嘟得可以挂油瓶了:“哼,姓秦的好稀罕么,还推三阻四的,明明说好了的嘛,倒好像本小姐求他似的。”

    侍剑忍不住低笑:“别人稀不稀罕,姐妹们不大清楚,反正大小姐是非常稀罕的。”

    “说的也是啊?”徐辛夷呵呵笑着挠了挠头,模样非常娇憨。

    众女兵忍俊不禁,大小姐和秦督主,真是对欢喜冤家,但愿她早rì实现心愿,和秦督主诞下麟儿吧。

    东华门外,永宁长公主朱尧媖和以前一样装扮成小太监等在那里,看到徐辛夷率众女兵前来,清秀的瓜子脸顿时笑容绽开,然后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很快就发现秦林并不在其中,永宁把失望藏在心底,笑着迎上去,低低的叫了一声徐表姐。

    “你姐夫那家伙,说好了一起来又有别的事情,唉,没办法,说来都是替你皇兄办事,得了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就卖命成这样子!”

    不必永宁开口问,徐辛夷自己就先解释了。她心思粗疏,永宁对秦林情根深种,张紫萱和青黛都先后看出点苗头,唯独她始终蒙在鼓里。

    侍剑和众女兵都暗笑不迭,徐大小姐这番话,看似责怪秦林,其实颇多回护,到底是向着秦督主啊!

    永宁当然不会告诉徐辛夷她多么想见到秦林。尽量掩饰着失望之sè,和表姐说说笑笑,宫中生活寂寞凄清,能和徐辛夷见见面,出来游玩一下,已经难能可贵,再加上徐大小姐天生永远阳光灿烂,永宁的心情也渐渐yīn转晴。

    一群女人在街上闲逛,引来林林总总的目光。反正徐辛夷从来不在乎,让永宁挎着她的胳膊,沿街的胭脂水粉店、绸缎铺、金楼银楼一一看过去。就算不买,看看也是好的。

    不知怎的话题就说到了近来京中大名鼎鼎的白衣女侠,尤其永宁提到的时候,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憧憬:“听说她相貌极美,来无影去无踪,常穿白sè衣裙,能飞天遁地,等闲江湖高手被她轻轻一掌——就这样轻轻的,就打得那些坏人爬不起来。表姐。你在外头走的多,知不知道这位女侠?”

    紫禁城内的生活寂寞无聊,市井故事深受从太后嫔妃到宫女的广泛热爱,而近来传说最火的,就是那位惩恶扬善的白衣女侠。甚至有人说,因为她的出现,下九流的江湖人物纷纷逃离京师,连六扇门捕快都清闲了不少,成天躺在刑部衙门晒太阳捉跳蚤。

    “什么白衣女侠啊。我看虚多实少!”徐辛夷撇撇嘴,她其实也听说过白衣女侠的传说,可咱们徐大小姐就自命女侠,出来个抢风头的自然不乐。

    在大小姐心目中,这关系到江湖地位,可不能随意相让的。

    她这样和永宁解释:“江湖上侠女那是有的,但怎么能和咱世家嫡传的功夫比?我的武艺那是老祖宗中山王传下来的,打遍南京十万军中无敌手,永宁你放心,就算有yín贼来抢你,表姐我随便出手就打发了,用不着那劳什子的白衣女侠。”

    说着徐辛夷就嘿了一声,拉开旗鼓摆个架势,却也像模像样,逗得永宁咯咯直笑。

    徐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爱吹牛皮,中山王徐达的功夫,传到她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一,当然,比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那自然强了许多,可充其量也就是江湖上三流好手的境界。

    打遍南京十万大军无敌手倒是真的,有个做魏国公、南京守备的爹爹,就算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来和她打,也铁定甘拜下风啊。

    永宁也不知道深浅,见徐辛夷架势拉得像模像样,娇呼着直拍手:“哦,表姐比白衣女侠还厉害!”

    殊不知人群中一双眼底有冰与火交织的眸子,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随后朱唇吐出几声轻笑:“大言炎炎,不知天高地厚!”

    很快,哂笑变成了惊讶:“咦,有人缀着她们,还是高手……哼,秦林倒是着紧得很哪,把jīng兵强将都派来了。”

    这话里头,怎么就带着一股子酸味儿呢?

    徐辛夷和永宁这一对儿,对发生在身遭的一切通通懵懂无知,只顾着看京师繁华市面上的店铺和货物,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这个货好那个不好,逛得个热火朝天。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京师城里最繁华热闹的灯市口,站在十字街心往四面看,北边纱帽胡同卖的官员朝服,乌纱、圆领衫、皂靴从头到脚应有尽有,南边店铺林立,多是表物和广货铺子,西洋东洋来的各sè番货,更有珍奇罗列,东面西面正大街,茶楼酒肆开得极多,酒招子茶幌子就在人头顶上被风吹得只管飘。

    徐辛夷和永宁看得目不暇给,街道两边什么吹糖人的捏面人儿的,jīng湛的技艺更叫人眼花缭乱,尽管来这里逛过很多次,她们仍有不知从何处着眼之感。

    却不知道,人群中若干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经盯了她们俩好一阵子。

    “抓贼,抓贼呀!”

    突然响起来的喊叫声,吸引了徐辛夷的注意,只见南面大街上一阵sāo动,两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正拔脚狂奔,其中之一的手里拎着只花布包袱,后面落下十几二十步,衣着打扮像从乡下来的女人边跑边哭:“还俺的包袱,里面是俺婆婆的买药救命钱!”

    此时民风远比后世淳朴,就算京师三教九流杂处,偷鸡摸狗的多,但至少不缺见义勇为的京城爷们儿,当下就有好几人挺身而出,想把两个贼子拦下来。

    不料那两个贼看似笨拙的左边一躲、右边一让,就从拦截者的身侧溜了过去,倒是几个好汉子不晓得是踩到了西瓜皮还是怎么的,惊呼着摔了个屁股墩。

    徐辛夷不惊反喜,将永宁往旁边一推,大马金刀的站在路当中,大声喝道:“哪里来的毛贼,本小姐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侍剑却隐隐觉得不对味儿,她武功见识比徐辛夷还要稍微高一点儿,已看出那两人的身法脚步极为利落,让开见义勇为的拦截者,并使他们摔跤的手段,似乎是上乘武功沾衣十八跌。

    还没等她道破,那两个贼已经冲了过来,徐辛夷拔出佩剑晃了晃,招式刚刚展开,两个贼就一左一右从剑锋底下滑了过去,比泥鳅还滑不溜手。

    “拦住、拦住他们!”徐辛夷舞着剑大呼小叫,让女兵们动手,就不信两个小毛贼还能逃得了。

    女兵们纷纷利剑出鞘,那两个贼在剑底如鱼在水中,哪怕剑光交织,就是沾不到他们衣角。

    “嗨,你们……可惜甲乙丙丁不在这里!”徐辛夷急得直跺脚,尤其是好几次看到剑锋堪堪触及,却又被躲了开去,便想如果甲乙丙丁在这里,以分进合击之术,留下两个贼应该不难。

    徐辛夷到这时候也看出门道来了:“尧媖表妹你看啊,这两个贼其实武功不错……咦,表妹,表妹?”

    徐大小姐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兵们与两个贼打斗,伸手往永宁刚才站的地方捞了一下,没捞着,还以为永宁躲一边了,又捞了两下才回头看。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荆湖卷 1067章 一骑绝尘

    刷的一下,徐辛夷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大声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儿?别吓我,快出来!”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侍剑和女兵们错愕之间,两名贼人哈哈一笑,趁乱逃进了胡同里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看刚才大呼小叫抓贼的乡下女人,同样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徐辛夷急得直跳脚,难不成遇到拍花子了?可京师大街上,光天化rì的,居然把长公主给劫走了,天底下哪有这种事情!

    “快去告诉秦林,再把曹少钦和雨化田叫来,洪扬善、马彬,对了徐廷辅正领兵,让他调兵搜城……天哪!”徐辛夷急得语无伦次,恨不得立马把京师翻过来,也要立刻找到永宁。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女声:“不愧是国公之女,累世贵胄啊,调动厂卫鹰犬如使唤家奴,啧啧,这气魄就是不一样。”

    顺着这讥诮的语声看过去,人群中站在一位白衣女子,生得相貌极美,就是身上有股子叫人不敢接近的寒气,仿佛来自冰山之巅,挨挨挤挤的人都被这种气质所慑,站得离开她一点距离,唯恐稍有亵渎。

    徐辛夷的一双杏核眼忽然睁得老大,蜜sè的脸庞写满惊讶,指着她道:“你、你是……”

    “白衣女侠!”白霜华冷冷的道。

    她随秦林入京,住在京师德胜门的镇水观音庵。秦林事务繁杂,回到家又有娇妻幼子,自然你不可能常来看她,白霜华闲极无聊,就在京师小试身手,撞到什么独行大盗、采花yín贼,通通出手打发掉。竟然声誉鹊起,成了市里坊间传说的白衣女侠。

    刚才偶遇徐辛夷和永宁,听得徐大小姐胡吹大气。尤其是知道对方是秦林的夫人,她就暗暗冷笑,也不道破。就这么跟在后面,看看秦林的夫人又是如何了不得的人物。

    发现人群中藏着不少顶尖高手,白霜华也没起疑,只当是秦林派来保护夫人和小姨妹的厂卫高手,那一刻,心下还有点儿泛酸——哼,你就那么不着紧我吗?

    秦林知道之后恐怕只能大哭:姐姐,你武功天下第一,还要人保护?好吧,我来“保护”你。嘿嘿嘿。

    可女子吃起醋来,那是绝对没有道理可讲的,哪怕是曾经的白莲教主,所以她刚才去买了碗冰镇酸梅汤喝,让自己更酸一点。

    离开一小会儿。永宁就被劫走,白霜华本来准备和徐辛夷打个招呼,告诉她自己追过去了,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儿。

    没办法,此刻的白姐姐,从里到外酸得跟老陈醋似的。能有这个态度已经不错了。

    “白衣女侠!”人群中轰的一声炸开,好多百姓都在纷传的白衣女侠,确实美丽得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为什么这位侠女的表情和动作,像是在和徐大小姐争风吃醋?

    徐辛夷也认出了白霜华,只道她劫走了永宁,当下火冒三丈,把宝剑一横,叱道:“妖女,快把永宁交出来!”

    白霜华一怔,面沉如水,冷笑道:“好心当做驴肝肺,秦林怎么娶了你这个笨女人!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去追永宁。”

    啊啊啊啊啊啊啊,徐辛夷蜜sè的脸蛋涨得通红,整个人几乎爆炸,见白霜华飞身而走,便要追过去,忽然哎呀一声叫,停住了脚步。

    女兵们不知该不该拦白霜华,正在不知所措,见状一群人都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搀扶徐辛夷:“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了?”

    侍剑见徐辛夷脸sè有些不好看,忙将她扶到街边一条板凳上坐下:“大小姐,哪里不舒服?”

    “我、我腰酸,”徐辛夷很有点不好意思,经常练武功的人,居然动动就腰酸,实在太难启口了。

    腰酸?侍剑忽然眉头一挑:“大小姐,你有多久没来好事了?”

    “呃吗,我想想,上个月就没来吧,难道?”徐辛夷突然变得非常欢喜,就算xìng子再粗疏,这时候也该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恭喜大小姐!女兵们道喜之余,一致认为刚才那位白姐姐说的没错,大小姐是够笨的。

    可永宁怎么办呢?

    “哼,待会儿只管问秦林要人,我瞧那妖女就和他有些不清不楚的,所以劫走永宁来吓唬我!”徐辛夷撇撇嘴,她始终认为是白霜华劫走了永宁,料想以她和秦林的关系,自然不会真的对永宁怎么样,所以放下了大半个心。

    同一时间,永宁长公主朱尧媖已经被点了穴道,塞进了一辆没有任何标志、外观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这辆马车先往北,再往西,在京师纵横如棋盘的大街上拐了几道弯儿,最后从西直门出了城,直奔西山而去。

    白霜华已经发现了马车的踪迹,但对手非常狡猾,也异乎寻常的强大,她遇到了很多次强有力的阻击,以及种种令人恼火的纠缠,比如在西直门外,她甚至遇到了“恰好”训练归来的腾骧四卫。要不是提前改变方向,就和大军撞了个当面。

    即使以白莲教主的绝世神功,处理起来也非常麻烦,以至始终不能追上马车,甚至距离越拉越远,最后脱离了视线。

    她只能使用白莲教秘传的几种法门,才没有把马车跟掉。

    马车车厢里,绝sè少女清秀的瓜子脸挂着泪水,小鹿般清纯的双眼充满了惊悸,对长在深宫从来没有经历过世道险恶的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可怕最恐怖的噩梦,平时连见个生人都会羞得满脸通红,竟被一伙陌生人掳到马车上,驶向未知的目的地。可想而知,她的心中有多么的恐惧。

    永宁委屈得想大哭一场,不,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她柔弱善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什么人要为难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少女呢?

    “救命。秦姐夫救我……”昏昏沉沉之中,永宁喊着秦林的名字,这个男人曾经在白象发狂时。在冯保逞凶时,在适景园郑国泰面前一次次的保护过她,柔弱无依的少女。早已把他视做了生命中的保护神。

    此时此刻,秦林在做什么呢?

    永宁的保护神并不知道小姑娘已被绑架,他受郑桢的邀约,来到西山善应寺,已在这里等了小半个时辰。

    西山八大处是有名的游览胜地,另外不止香山有红叶,这里也有红叶,时值秋季,漫山遍野树叶红如云霞,煞是好看。

    可惜咱们秦林秦督主却没有多少欣赏美景的心思。对呱噪的老和尚也不理不睬。

    善应寺的主持老和尚听说新晋的武昌伯秦督主前来,慌得屁颠屁颠跟着乱跑,又是介绍各个佛殿和佛像菩萨的由来,又是说某某大人曾经到此随喜,留下诗文如何如何。

    结果就六个字。热脸贴冷屁股,秦林根本不想听他唧唧歪歪,直接让陆远志给他一百两银子,然后告诉他,要么拿银子滚蛋,要么就请他去东厂天牢里走一遭。

    和尚的选择很明智。

    呼~~秦林长出一口气。世界清净了。

    不是他不理解老和尚的心情,是老和尚不理解他的心情,郑桢那女人太狡猾善变,把他叫到这里来,说什么了结情缘,摆明了要施展美人计嘛,哼,太小看咱们秦督主了,难道秦督主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呃,虽然某些时候确实有点儿像……

    “怎么这么久,难道还在化妆?”秦林嘟哝着,郑桢这也太慢了吧。当然,多等等也无所谓,后世的女孩子约会迟到一个小时都可以算准时的,人家又要描眉又要搽粉还要涂口红刷睫毛,慢点很正常嘛。

    考虑到郑桢身为贵妃,更慢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不错,肯定是在化妆,”陆远志表示完全赞同秦林的说法,并且补充:“女为悦己者容,秦哥你等得越久越说明……哈哈,艳福不浅!”

    秦林斜了他一眼,什么艳福不浅?郑桢这女人我可不敢胡乱招惹。

    但是,张鲸这块绊脚石必须搬掉,只是等待时机的问题,那么就必须说服郑桢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至少不能扯后腿。

    为了达到目的,适当妥协退让,实现利益交换是免不了的,就像以前帮助郑桢,也获得了她的鼎力相助,比如那三百廷杖,就多亏了她。

    这一次,有什么利益可以打动狡猾的郑娘娘?

    秦林在佛寺里面一边走,一边沉吟:“单纯是立储君的事情,恐怕不能说服郑桢,毕竟张鲸掌握司礼监,外廷也有攀附他的一伙阉党,我能给她的,他也差不太多,唔,有什么是我有,张鲸没有,郑桢又能用得上的?”

    陆远志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秦林,目光冲着脐下三寸:“我的秦哥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不明摆着的嘛!”

    “死胖子,你可以圆润的离开吗?”秦林很“温柔”的问道。

    我、我走,我走,胖子感觉到秦林眼神里的杀气,顿时矮了半截,讪笑着圆润的离开。

    秦林赶走了陆远志,郁闷却没有消减:难道真的要咱牺牲sè相?

    恶寒!

    倒不是郑桢不够漂亮,郑贵妃以美sè宠冠六宫,绝对不会丑了,而是这样做违背秦林做人的原则,毕竟他是有底线的。

    “到底还是做不到彻底的无耻啊!”秦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陆远志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不等秦林再让他圆润的离开,就抢先禀报,说有辆马车,在大批便衣护卫簇拥下朝这边过来,很有可能是郑桢的车马。

    哼,这么嚣张啊!秦林不以为然的笑笑。

    非经特别准许,从嫔妃到宫女都不能私自出宫,但郑桢显然不在此列。

    “走,咱们出去迎接贵妃娘娘吧!”秦林招招手,大步流星的朝庙门外走。

    陆远志一边跟上去,一边腹诽:哼,还说没那个意思,看现在,还不是急吼吼的呀!

    秦林刚走出庙门没多久,那辆马车就在众多便衣骑士簇拥下跑了过来,秦林正准备走过去,哪知马车并不停顿,忽的一下就从大路上开走。

    “姐夫救我!”马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永宁因为惊吓而有些发白的小脸,害怕得厉害,声音打着颤儿。

    也许是绑匪的点穴手段稀松平常,也许是马车颠簸让血脉流通,在此之前永宁就发现身体渐渐能动了。

    永宁只是不谙世事,却并不笨,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身在敌群之中,就算恢复了行动能力又济得什么事?所以她并没有盲目呼救,而是把车帘子掀开一道缝儿,观察外面的情况。

    好一群凶神恶煞的劫匪!永宁暗暗吐了吐舌头,外面骑着马押送她的壮汉,看起来个个都很凶恶。

    小姑娘只能在心中不停的祈祷,希望满天神佛保佑,能够遇到那个可以拯救她的人。

    虔诚的祷告真的起了作用?在经过善应寺前面大路的时候,永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秦林秦姐夫就等在庙门外,距离她还不到五丈远!

    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并没有看错,永宁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猛的掀开车帘,用最大的力气呼喊着秦林的名字!

    “快追!”秦林第一时间翻身上马,朝着马车追过去,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马车里不是郑桢而是永宁,甚至怀疑郑桢也呆在马车里,但都不妨碍他紧紧追上。

    因为永宁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善良柔弱的姑娘,正处于危险之中!

    陆远志和番役亲卫们纷纷上马,动作比秦林稍微慢了一拍,而且他们所骑的马也没有秦林的好,就落在了后面。

    秦林骑着踏雪乌骓马,一骑绝尘,冲着马车疾驰。

    匆忙间永宁并没有被重新点上穴道,她从车窗看见秦林满脸忧急之sè,一条鞭子上下翻飞,将踏雪乌骓抽得连连嘶鸣,风驰电掣般朝自己急追而来,如飞将军自云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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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8章 圈套

    时值深秋,西山地处京师西北,乃太行余脉,山区比京城里头寒冷得多,空永宁的热泪沿着清秀的面庞滚落,到颈窝已是一片冰凉。

    跨踏雪乌骓风驰电掣的秦林,更觉冰冷的劲风扑面而来,刮得脸上生疼,眼睛也被风吹得又干又痛,可他始终睁圆了眼睛,锐利如刀锋的目光死死钉在前面那辆马车上!

    永宁已是痴了,苦苦暗恋的秦姐夫正朝她打马急追,青布袍衬得郎君越发英挺,黑底红衬里的大氅如火云翻飞,他紧紧咬住牙关,清朗的面容显得越发坚毅,两道不可动摇的目光,仿佛在说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这一幕永远铭刻在了少女的心间,她甚至忘记了身在险境,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期盼,满怀幸福的看着秦林越追越近,越追越近……

    突然劫持她的众人里头,一名首领模样的打声呼哨,回头怪声怪气的笑道:“秦伯爷心疼美人儿,来得好快!”

    原来他们认得秦姐夫!永宁吃了一惊,还没等她想清楚,那首领已探头到马车中,咧开嘴朝她嘿嘿的笑。

    这人满脸疙疙瘩瘩,眼睛凶光四shè,笑容格外狰狞恐怖,永宁自小生在深宫,哪里见过这等凶汉,当下惊得小脸发白,几yù晕去。

    首领伸手就把永宁从马车里拉了出来,打横抱在马背上,永宁只觉天旋地转,一颗芳心毕剥乱跳。

    天空彤云四合,光线渐渐昏暗,正在策马狂奔的秦林不禁心下一惊,待会儿有雨雪降下就更麻烦了,便把牙关紧咬,死死咬住那首领追上去,看看只有五六丈了。马背上的永宁似乎只有咫尺之遥。

    却见劫匪纷纷摘下鞍袋,将什么东西哗啦啦的往路上倾倒。

    糟糕,是铁蒺藜!

    秦林忙把缰绳一带,那踏雪乌骓果然神骏,一声嘶鸣朝斜刺里踏出几步,在路边的草丛中奔行,避开铁蒺藜。

    “小心地上!”秦林只来得及回头提醒一句,就再也无暇他顾。在路边草地里高速奔行,一支斜着生长的茅草杆迎面而来,避让不及狠狠抽在他肩膀上,身子一晃差点摔下马背。

    众亲卫番役打马跟来,陆远志肥胖、牛大力高壮,落在了最后面,前头是几个身体轻捷的亲卫,但他们的马远不如踏雪乌骓,被秦林落下了好几十丈。没看到敌人倾倒铁蒺藜,秦林刚才回头喊的那句,众人都不明所以。

    一名亲卫所乘的马匹。忽然前腿往旁边一拐,身子横着斜倒了下去,那亲卫猝不及防几乎被马压住,亏得他反应非常快,在马儿倒下的瞬间双手猛的按向鞍鞯,身子朝斜刺里飞起,又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踏,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旁边。

    马儿咚的一下重重摔倒,顷刻间筋断骨折。一时片刻不得就死,挣扎着发出艾艾的嘶鸣。

    亲卫喘息未定,方才真是使出了平生的艺业才没被马压住,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余下的亲卫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铁蒺藜,或者干脆像秦林那样。打马下到路旁的草丛里。

    这些亲卫所乘的马匹虽然不错,但赶踏雪乌骓这种千里驹就颇有不如了,无论是在大路上小心躲避铁蒺藜,还是干脆走进草丛,速度都慢了许多。渐渐离前面的秦林越来越远。

    前方,秦林也知道弟兄们被落在了后面,可他只往后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曾回头。

    诚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丈夫能审时度势,有很多古人云告诉人们应该怎么取舍,但秦林只知道一点,如果就此放弃,怎么面对永宁期盼的双眼?

    前面那伙骑士还在七嘴八舌的怪笑:“了不得,秦伯爷追来啦!”

    “秦督主赤手格象天下无敌,咱们如何是好?”

    “风紧,扯呼!”

    \

    秦林眉头大皱:郑桢在搞什么鬼?或者说,另有深意……

    那首领所乘的也是宝马名驹,虽然多驮了一人,毕竟永宁娇躯轻盈,加上他们不断的朝路上撒铁蒺藜,逼得秦林时不时控马躲避,便迟迟未能追上,始终保持二三十丈的距离。

    每到一处路口,对方必分道而行,秦林知道这是为了迷惑后面追来的亲卫番役,想方设法让自己落单,但形格势禁之下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路追下去。

    双方你追我赶,半个时辰朝北面跑了好几十里,深入京师西北面的山区,沿途越来越人烟稀少——今天房价每平米好几万的海淀区,明代只是京郊埋葬太监的坟地,再往西北走个几十里,有多荒凉便可想而知。

    这时候敌人也从各条岔路陆续跑散,只剩下劫持永宁的首领,秦林只盯住永宁,在后面紧追不舍。

    此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半空飘落,一前一后两骑,头顶、肩头和胸前都落上了晶莹的雪花,也落到秦林焦干的嘴唇,冰冰凉凉,让他jīng神为之一振。

    没有手下帮忙撒铁蒺藜,首领所乘的马毕竟多驮了一人,渐渐被秦林追及,咱们秦督主也不多话,从腰间拔出掣电枪,朝首领背心瞄准,临扣动扳机却又犹豫起来:他神枪百发百中,一枪击出便能叫敌人翻身落马,可马儿还在疾驰,永宁岂不更加危险?

    “好歌有情有义的秦伯爷!”首领似乎早料到了,回头桀桀怪笑,转过身来悄悄从怀里取出一枚淡黄sè的药丸,捏开永宁的嘴巴让她服下,又将取出一只小瓷瓶,将瓶中粉末洒在她的衣襟上。

    永宁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对方的举动,秦林被对方的身体遮住视野,同样不明所以。

    前面有座桦树林,叶片落掉显得光秃秃的,道路在树林边拐了个弯儿。

    首领突然纵马朝树林奔去,速度渐渐降低,觑得一处洼地积了许多枯枝败叶,便将永宁从马背上抛落!

    秦林大惊,却见永宁如一片花瓣般又轻又稳的落在地面,原来那首领手法独到,用得一手好yīn劲儿,又选了片枯枝败叶多的地方,像软垫似的托住永宁,半点不曾受伤。

    “秦伯爷,哈哈哈,我可没伤你的小美人,”那首领在数十步外朝着秦林拱拱手:“替郑娘娘带个话儿,督主所思所想,正可趁此了结一段心愿!”

    “念你不曾伤她,饶你一命!”秦林抬手一枪,电光火石间,首领身子一晃,口中发出闷哼,肩膀处鲜血浸出。

    不曾想秦林枪法如此了得,这人倒也硬气,白着脸儿道声谢,打马飞也似的去了。

    秦林下马,心头哭笑不得,原来不是郑桢亲自出马使美人计,而是把永宁送到自己怀里——真是岂有此理,我如果要永宁,机会多的是,还要你郑娘娘没事献殷勤!

    呃.什么叫机会多的是?秦林把自己脸轻轻拍了一下,jǐng告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女人怕身体出轨,男人怕思想出轨。

    永宁本已吓得昏昏沉沉,最后从马背抛落更是受惊过度,此刻躺在枯叶之间,晶莹的雪花片片飘落,在她清秀白皙的瓜子脸上慢慢融化,睫毛微微颤抖,胸前轻轻起伏,恍如睡美人般,美得动人心魄。

    “要吻醒她吗?”秦林讪笑着摸了摸鼻子。

    秦林将永宁轻轻扶抱起来,替她掐人中,揉太阳穴,按摩身体恢复血脉畅通,一番舞弄之后,永宁渐渐恢复知觉,慢慢睁开了眼睛。

    如小鹿般湿漉漉的双眸,倒映出秦林微笑的脸。

    “秦、秦姐夫,我已经死了吗?”永宁唇瓣微张,声音轻柔得如同chūn风拂过水面。

    秦林笑笑:“你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死,不信你摸摸看。”

    永宁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秦林的脸,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少女不好意思的笑了。

    “走吧,下雪了,那边有座小土房子,过去躲躲风,”秦林将永宁搀扶起来,这个小姨妹身体娇弱,这么冷的天,又惊又吓的跑了好几十里地,吹了一路的风,再受凉那可不是玩的。

    永宁嫩脸微红,因为秦林搀扶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触到娇躯,少女的身体是如此的敏感,羞得不可抑止,可在马背上颠簸已久,身子都软麻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就在桦树林的边缘有座土房子,看起来废弃已久了,秦林搀扶着永宁一步步走过去,感觉少女温软的身躯紧紧依偎,温软如鸽的胸脯在胳膊上挨挨挤挤,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情不自禁的舔了舔被风吹得焦干的嘴唇。

    永宁芳心如同鹿撞,秦林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紧紧依偎着的身体,能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快的心跳。

    等走进那间土房时,永宁嘤咛一声,软软的斜倚在墙上,清纯的眸子变得媚眼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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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69章 金蝉脱壳

    劫持永宁的疙瘩脸首领,骑着马朝北面疾行了好几里路,此时天sè昏暗,漫天雪花飘飘,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马蹄印迹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花遮盖。

    走到这里,早已看不见那处桦树林,他突然jiān笑一声:“天助我也!”

    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这么早,来得这么大,正好方便行事,岂不是老天爷相助么?

    疙瘩脸转而打马折返东南,马儿将落雪踏得如琼浆碎玉般四散纷飞,不多时就来到了桦树林东南边两三里外一座小土岗。

    这里向阳的南坡草丛茂盛,虽已枯黄,草丛尚有齐腰深,疙瘩脸纵马走近,那草丛里就有人站起来招呼:“褚指挥,标下们在这里。”

    那褚指挥名叫褚泰来,乃是勇士营的一员坐营官,在腾骧四卫挂了正三品指挥使衔。

    腾骧四卫直属御马监,是内廷宦官掌握的一支jīng锐,又优中选优,遴选出四卫营和勇士营,号为“选锋”,以备随驾宿卫扈从、防jiān御侮。其中勇士营的地位又高于四卫营,传说中那些替权阉效犬马之劳、助纣为虐的大内高手,便尽在勇士营中。

    褚泰来身为坐营官,便是大内高手的首领,也是内廷头号权阉、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在勇士营和腾骧四卫的亲信!

    他笑着跳下马,用马鞭指着几名手下:“猴崽子们,倒会藏得很,连褚爷我都看走了眼。”

    几名手下头顶和肩膀都是积了一层雪,闻言讪笑道:“张司礼交待下来的事情,弟兄们总要小心几分,褚大哥,点子进套了么?”

    身为宿卫扈从、防jiān御侮的大内高手,竟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指使下劫持了长公主,实在骇人听闻,也难怪这几人心头惴惴,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

    褚泰来呵呵大笑:“猴崽子们。怕个什么来?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点子还带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才叫做插翅难逃呢!”

    几名手下顿时谀词如cháo:“张司礼运筹帷幄,褚大哥神勇无敌,自然手到擒来!”

    ><首><发>并从岔路走掉,将陆远志等亲卫引入歧途的那些人之外,像这处草丛中的布置,远近足有二十三处,方圆几十里内,已是天罗地网!

    想那秦林,多半已经在土屋内和永宁公主宽衣解带了吧,哼哼,且叫他落得快活一场。待会儿好乖乖入彀,看他将来还不死心塌地听命于张司礼?yín辱长公主的罪名,那可是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褚泰来朝土屋的方向看了看。漫天大雪纷飞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但想想方圆数十里四面八方都伏设暗哨,秦林又带着个娇滴滴的永宁公主,两人还中了玉女纵情丹和烈阳和合散,难道此刻还能飞到天上去?

    等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吧,且叫那秦伯爷落得一场快活!

    褚泰来yīn笑两声,脸sè又转冷下来:“今天的事情,各位都晓得其中厉害。但凡走漏半个字出去,张司礼是何等手段也不消本官再说!”

    众勇士营高手唯唯连声,他们都是张鲸的心腹,替他干了不少不可告人的勾当,但听褚泰来如此郑重其事。便都心中一凛。

    劫持公主,陷害秦林,成事固然是大功一件,张司礼重重有赏,但要是出了问题。可不只人头不保呢!

    ><首><发>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羡慕嫉妒恨,搞得自己空虚寂寞冷,因为秦林并没有禽兽,而是禽兽不如了。

    永宁媚眼如丝,娇躯渐渐变得火热,看着暗恋情郎的眼神越来越炽烈之时,秦林突然伸手从窗外捞了一把雪,塞进了这位长公主的领口!

    火热的娇躯被冰冷的雪球这么一激,顿时永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迷chūn药点燃的热力消散若干,猝不及防的惊吓,更让她清醒大半。

    接着就是羞惭无地,她根本不知道刚才是中了chūn药,只知道头一次向暗恋的秦姐夫敞开心扉,甚至投怀送抱,却遭到了这样不加掩饰的拒绝和羞辱,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百倍。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jīng致的脸庞滑落,永宁瓜子脸发白,双眸不敢看秦林,简直羞愤yù死。

    情况紧急,秦林也没得别的法子,也不知道敌人潜伏的距离远近,是不是就在左近监视,只得一把将永宁揽入怀中。

    难道……永宁的芳心又开始扑通乱跳,伏在秦林宽阔的胸前,脑中一片混沌。

    “笨蛋,姐夫不是不喜欢你,刚才这是敌人使的jiān计,咱们不能上当!”秦林附在永宁耳边,低声给她解释。

    秦林虽然修炼周易参同契,容易引动yù念,可也不至于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永宁的情况就更可疑了,这位公主深闺幼稚,脸皮又嫩又薄,怎么可能主动向秦林投怀送抱?各种表现,明明是中了chūn药!

    郑桢将永宁送来并不稀奇,不过想想那伙骑士故意把他引得落单,又使出这等手段,结论已经呼之yù出:他们设了个美人局,等秦林自己跳进去。

    试想yín辱长公主是何等重罪,如果秦林在这里和永宁有了一夜之欢,便被对方抓住把柄,今后就只能俯首帖耳就其范围!

    这件事郑桢是知情者,但应该不是主谋,真正的幕后主使多半是张鲸!

    方才想明白这一点,秦林刹那间遍体冷汗浸出,如火如沸的yù念消散无踪,当机立断朝永宁领口塞进去一只雪球,使两人都清醒过来。

    永宁被心上人拥在怀中,听说自己竟然成了诱秦林入彀的香饵,顿时小脸儿通红,羞得趴在秦林肩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咱们走,不能留在这里了!”秦林下定决心,在永宁耳边低声道:“牵着我的手。”

    永宁迷迷糊糊的伸出手,被秦林一把握在掌心,顿觉她的手心有些冰凉。

    仔细观察,发现至少附近并没有敌人监视——大概是怕被秦林发现吧,暗哨都离得比较远。

    秦林牵着永宁的小手,猫着腰跨出房门,正好看见踏雪乌骓还在房侧,顿时大喜。

    刚才扶永宁过来,这匹聪明的马儿也跟来了。

    秦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片刻之后,雪中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但见天地间如幕布飘飞的大雪之中,神驹跃然而出,朦朦胧胧可见马背上伏着两道身影。

    “不好,点子逃了!”

    离土屋子最近的暗哨,最先发现了异状,他们一边用呼哨向同伴们传讯告jǐng,一边施展轻功朝着秦林逃走的方向急追下去。踏雪乌骓是千里驹,奔行飞快,众人被大雪遮住视线,只能顺着马蹄声追,却看不到马儿在哪里了。

    很快小土岗子上的褚泰来等人接到了消息,全都叫一声苦:秦督主啊秦督主,您不在房里和永宁公主**一刻,却到处乱跑个什么?害咱们陪你喝风!这大雪天的,带个娇滴滴、风都能吹倒的公主,还怕你能跑到天上去?

    褚泰来立刻翻身上马,朝呼哨声传来的方向急追,众高手纷纷牵出藏在土岗后面的马匹,紧紧跟在他后面。

    “跟上去,秦林马驮着两个人,跑不快!”褚泰来很有把握的给手下鼓气。

    就算秦林骑的踏雪乌骓是千里驹,从西山跑到这里体力也消耗不少了,又是两人共乘,无论如何也跑不过这边的生力军吧。

    “我的娘诶,褚指挥你说的轻巧拿根灯草!”追在最前面的几个大内高手暗暗叫苦,因为前面那踏雪乌骓快得像飞,看不见它的身影,但能听到鼓点般的马蹄声又急又密!

    褚泰来大声下令:“包抄,让前面的包抄过来!”

    方圆几十里布设了许多暗哨,互相呼哨传讯,前面就有两拨人闻声而动,迅速朝着这边围拢。

    哪晓得那踏雪乌骓极为灵xìng,竟从两拨人之间插了过去,两边的大内高手都只能看到风雪中一骑闪过,蹄声渐行渐远。

    这么快!褚泰来快要听不到马蹄声了,没想到这马跑得如许快,急得他心焦冒火:“前面的弟兄仔细了,放走一人,满门抄斩!”

    又有两道暗哨包抄过来,这次他们小心翼翼的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前进,并且相互间只拉开几个马身的距离。

    几番围追堵截,即使以踏雪乌骓之神骏,也渐渐落了下风,被众高手从四面八方围拢,已能较为清晰的看见它的身影了。

    突然褚泰来神sè大变:“糟糕,上当了!”

    马背上哪里有人?只是用干草扎chéng rén形,外面罩着秦林那件大氅,风雪中看不分明,就像两个人骑在马背上。

    怪不得它跑这么快,原来一个人都没有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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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070章 雪中情

    树下,眼神空洞的宁晏几瞳孔终于有了一丝轮动。

    这银sè的魔焰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银sè的火云忽然急转而下,汹涌的从血蛮蛰龙的旁边落下!

    火浪席卷,注意力全部放在三眼风鹰身上的霍磊以为是其他几个不朽级强者已经赶到了,惊慌失措的命令血妾蛰龙撤退开。

    血蛮蛰龙一个避难,失去了杀死三眼风鹰的最好机会。

    三眼风鹰乘着这个机会立刻卷起了一个更强的护盾,保护住了自己,让它得到了喘息。

    “霍磊,你干什么!”康若董有些恼怒的说道!

    康若董的毒牙兽已经深入到了风鹰壁垒之中,就等血蛮蛰龙一个技能打碎三眼风鹰的风盾防御,他的毒牙兽就能够给三眼风鹰致命的一击。

    结累霍磊那个惊弓之鸟,居然被一只巅峰主宰级的白魇魔个吓退了!

    妖兽宫的人,就这点胆量?

    要不是现在是处在暂时合作的状态,康若董都想讽刺几句。

    这次机会失去,周围的风鹰很快就形成了一层防御,保护住了三眼风鹰,逼迫毒牙兽不得不退出风鹰壁垒。

    霍磊看清了那只魂宠之后,脸上也露出了羞怒之sè!

    不朽级血蛮蛰龙一个技能就可以秒杀掉巅峰主宰级的生物。

    看着那只白魇魔飞入到风鹰壁垒之中,康若董开口道:“先解决了三眼风鹰,别管那只白魇魔了。”

    霍磊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怒气给压制住。

    银sè的火焰穿过了风鹰壁垒后,笔直的落在了世主树下,一脚踩在了遍地的鲜血上。

    邪恶的嘴角咧开,当她看到宁曼儿脸颊上泪痕和她无助的眼神的时候白魇皇一双冰冷的白sè瞳孔带着至深的愤怒!

    “呼呼呼呼!!!!”

    银sè的魔焰张扬的飞舞着!

    白魇皇虽然不是宁曼儿的守护者,可是白魇皇对宁曼儿的守护甚至超过了其他守护者,它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它们的大小姐!!

    “白三!”宁曼儿一眼就认出了它来,顿时欣喜若狂。

    当初郑武的幽灵鸟一个技能秒杀了几十只白魇魔,其中正包括了白魇皇。

    宁曼儿一直以为白三因为自己而死了这么多年心里带着很深的愧疚,没有想到白三居然没有是,而且现在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十只白魇魔中,关系最好的也是白三,看到它没事,宁曼儿那么多年的yīn霾也终于散去。

    不过,很快宁曼儿又意识到什么,急忙对白魇皇说道:“白三,你快离开这里,这些人很厉害。”

    “嗫!!!!”

    白魇皇坚定的摇了摇头。

    楚幕手底下任何一只白魇魔都是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宁曼儿!

    怒火疯狂的在白魇皇的身上燃烧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毒牙兽和血蛮蛰龙。

    忽然,白魇皇身体一跃,猛的窜入到高空中,朝着三眼风鹰的位置飞去。

    宁曼儿还来不及叫住白魇皇,白魇皇已经飞到了三眼风鹰的位置。

    白魇皇落在了三眼风鹰的背上三眼风鹰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它背上的白魇皇。

    “嗫!!!!!!!!!!“白魇皇恼怒的啼叫,它身〖体〗内的银sè魔焰正在慢慢的转变!

    “这东西,是来找死的吗!!”霍磊站在血蛮蛰龙的身上,看见那只白魇魔居然自己跳出来了,心头的愤怒又涌上来了。

    血蛮蛰龙拍打着翅膀,攻击目标反而不是三眼风鹰了,而是刚才让他有些难看的白魇皇。

    白魇皇眼睛燃烧着火焰,从银sè正在慢慢的转变为黑sè!

    黑sè的火焰带着一股邪异在白魇皇的瞳孔中跳动,身〖体〗内邪化的黑sè魔焰同样一点一点的从白魇皇的皮肤中透出,取代着银sè的魔焰!

    “去死!”血蛮蛰龙凭借着强大的身躯冲开周围的风鹰朝着白魇魔杀去!

    血蛮之爪破开空间,带着恐怖的撕裂力量袭来。

    三眼风鹰仰起头,身体周围的羽毛飞散开,迅速的组成了一个灰sè羽毛的护盾,将白魇皇给保护在其中。

    白魇皇根本就不领情,身上银sè的魔焰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化为了黑sè!

    浓浓的黑sè魔焰张扬释放,周围缭绕着的旧0多只到刀锋羽妖在魔焰波扩散开的那一瞬间竟然全部化为了乌有!

    17多只羽妖被全部秒杀!

    在黑魔焰面前,刀锋羽妖就是一群弱小的苍蝇,单凭气息就可以将它们泯灭!

    “嗫!!!!!!!!!”

    至邪至狂!

    黑魇魔充斥着愤怒的双眼忽然盯着血蛮蛰龙!

    面对不朽级的血蛮蛰龙,化身黑魇魔的白魇皇根本就不知道畏惧为何物邪气庞然的它正面迎上了血蛮蛰龙!

    手掌化为了长长的魔爪,黑sè的魔焰炙热的燃烧!

    撕裂!!

    一道狭长的爪刃带起了空间裂痕,霸道凛然的朝着血蛮蛰龙扫去!

    黑焰、空裂,黑魇魔与血蛮蛰龙之间正有一只巅峰主宰级的刀锋羽妖。这刀锋羽妖已经意识到强大的不朽级血蛮蛰龙要在此地战斗,正准备避让开的时候,恶黑魇魔的爪裂带着黑sè的烈焰袭来,而仅仅碰到边缘的这只巅峰主宰级的刀锋羽妖便被魔焰占据,悚然的化为了灰烬!

    看到这一幕的霍磊满脸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只巅峰主宰级的白魇魔竟然会忽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他正想要让血蛮蛰龙闪躲是根本来不及了!

    黑魔空裂之爪扫过,血蛮蛰龙那高傲的鳞甲防御竟然被撕开!

    “师!!!!!!!”

    血蛮蛰龙的腹部和胸膛立刻出现了黑sè的痕迹,这痕迹不仅陷入到了龙鳞之中,更是陷入到血蛮蛰龙的肌肉里!

    “扑哧~~~~~~~~“鲜血触目惊心的喷洒血蛮蛰龙庞大的身躯向后滑去!

    血蛮蛰龙的鲜血洒在周围的刀锋羽妖的身上,所有驾取着刀锋羽妖的魂宠师们都呆住了!

    这,………,这可是不朽级血蛮蛰龙的血液!

    血蛮蛰龙竟然被那诡异的黑sè生物一个技能打伤了!

    “黑魇魔!!!”不远处康若董脸上被惊愕完全占据!

    这里怎么会出现最高血统的黑魇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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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 第一时间欣赏锦医卫最新章节! 作者:猫跳所写的《锦医卫》为转载作品,锦医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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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回明,执掌锦衣,破案缉凶,审阴断阳,只手扶四百州河山,扬帆渡十万里海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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