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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801章 江陵

    801章江陵

    “我还会回来的!”

    秦林与青黛和徐辛夷依依惜别之后,眺望着京师那道历经沧桑的城墙、眺望着紫禁城皇极殿的琉璃宝顶,撂下了这句属于幕后黑手的经典台词。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此行并没有任何遗憾,秦林虽然革去一切职司,徐辛夷仍是南京魏国公的独生nv儿,京师定国公徐文璧的堂妹,太后娘家武清伯府的亲戚,她和青黛留在京师,绝没有人敢上mén欺负她们。

    戚继光虽已革职,jiāo接怕是要办个一年半载的,戚金和几位青年将军留在边军也没什么意思了,秦林安排他们到张小阳手下,做腾骧四卫的军官,以戚继光所传兵法cào演四卫军校。

    张公鱼这个老把兄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他属于名声极好的清流,又是留任次辅申时行的mén生,又受陈炌、吴兑两位顶头上司赏识,位置稳当得很呢!

    张诚及时和秦林“划清界限”,或许是万历吸取了冯保的教训,不yù张鲸一家独大,当张宏“自尽”之后起用张鲸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把张诚放到了提督东厂的位置上,在内廷维持二张相抗的局面。

    霍重楼因祸得福,本来秦林被革职流放,他在东厂就有点岌岌可危,孰料张宏一死,张鲸在司礼监接班,东厂督公却换成了秦林的老朋友张诚,接下来就一切好说了。

    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的位置,给了世袭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满心等着秦林倒台自己就上位的张尊尧奉旨去了江陵,还不知道自己扑了个空,就算回来也只能继续蹲在南镇抚司的墙角画圈圈了。

    骆思恭出身锦衣武臣世家,和文臣之后刘守有出身不一样,与张鲸张诚也都扯不上什么关系,是万历自己提起来的人。

    徐文长的分析认为,锦衣都督刘守有和张鲸是一党,南镇抚司又是张鲸的侄儿张尊尧,所以万历特意拿骆思恭往锦衣卫里头掺沙子。

    骆思恭上任就会面对刘守有和张尊尧的夹击,所以他一方面提拔自己的心腹,一方面对秦林留下的洪扬善、马彬、刁世贵、华得官等人采取了笼络的手法,并没有刻意打压,当然洪、马诸位要想像秦林在位时那么如鱼得水,就不大可能了。

    相比之下,耿定向、耿定力两兄弟就幸福多了,地位甚至有所提高,因为在明面上他们一直是反对张居正的,只是被秦林控制住以后就改成了“小骂大帮忙”、“明骂暗帮忙”,并不为世人所知。同时万历召回朝中的守旧派大臣,诸如新任大理寺丞赵应元、刑部尚书王用汲,当年都是耿家兄弟的朋党,此时奉召回朝,自然互相关照。

    秦林这次离开京师流放琼州,所有的官职一撸到底,却尽收军心民心、深孚天下之望,朝中大局暗布棋子,正所谓潜龙在渊暂收爪牙,等到再次入京,恐怕就是飞龙在天之时……

    “走,弟兄们赶快!”秦林策马离开送行众人视线之后,并没有东去通州,走京杭大运河水路南下,而是掉转马头改了西南方向,往北直隶保定府而去。

    陆远志、牛大力和十名亲兵立刻快马加鞭,他们都以种种理由辞去了官职,追随在秦林身边——如果不是秦林严词禁止,这样做的官校弟兄还会多上几倍、几十倍。

    “唉,紫萱啊紫萱,你看低愚兄了吧?”mō了mōxiōng口衣袋里藏着的那封信,秦林心头既是甜蜜,又忍不住焦急万分。

    张紫萱颇得乃父张居正真传,城府权谋与徐文长这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滑头相比也毫不逊sè,甚至更为高屋建瓴,只是她关心则luàn,这次听闻朝中风向有变,她来信说在家守孝三年不与秦林相见,便是想把秦林摘出去,免受张家连累。

    殊不知秦林哪里怕受什么连累?他自己还要挖空心思去骗一顿廷杖呢!

    刑部shì郎丘橓与南镇抚司张尊尧已在三天前率领缇骑出京,为免受同情张居正和江陵党的朝野势力牵制,他们星夜兼程而行,秦林却必须等着发配的圣旨,只好晚了三天。

    他还能追上去吗?

    湖广荆州府治江陵城,万里长江绕城而过,千百年来古城有太多太多的传奇,而过去的十多年里,太师首辅张居正毫无疑问是这座城市最大的骄傲。

    张居正为政宽猛相济、励jīng图治,从朝廷到民间一改嘉靖年被倭寇和北虏轮流欺负的颓势,渐渐有了万历中兴的眉目,所以江陵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牛气冲天的告诉别人:张太师是我们街坊,小时候我还和他一块搬过螃蟹、捉过蚂蚱!

    这句话说出口,往往会立刻收获许多敬仰的、羡慕的、惊奇的目光。

    张居正的生平,更是被江陵人编进种种或真或假的传奇里面,什么张太师出生时打雷闪电,小时候指地出泉水之类的故事,老人总在年幼的儿孙们面前津津乐道,而坐落在城市中间的那座太师府邸,也就成为江陵人心目中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

    可现在,整个江陵城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街道上少有行人,即使有几个百姓走过,也行sè匆匆,唯恐给自己招来祸患。

    因为上午的时候,一队耀武扬威的缇骑来到了江陵,他们直接封住了太师府的大mén,听说是皇帝派来抄家的。

    张太师不是把大明朝治理得蒸蒸rì上吗?他不是兢兢业业的辅佐十岁太子,十年来忠于朝廷,被天子认作老师吗?怎么他去世不久,皇帝就派人来抄家呢?

    江陵人想不明白,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窝了满xiōng膛的火。

    街边一座民房,传来孩童稚嫩的呼声:“爷爷、爷爷,你讲的张太师小时候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老人摩挲着孙儿的头顶,“当然是真的,张太师从小努力读书,又很关心老百姓,发誓要报效国家,后来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

    “可为什么朝廷派人来抄家呢?”孙儿不解的眨巴着眼睛:“刚才那些人骑着马,拿刀拿枪的,好凶啊,铁蛋和我在路边玩,差点被他们骑马撞到,铁蛋还挨了一鞭子。”

    “因为朝廷里头出了jiān臣,皇帝被jiān臣骗了,”老人压低了声音,可透过窗户投向太师府mén前那伙人的目光,就带着深深的厌恶。

    朱漆铜钉的大mén,已经紧紧的关闭了,丘橓和张尊尧耀武扬威的站在mén口,宣读着万历皇帝下达的圣旨:将张居正生前受封的太师、上柱国等爵号一并剥夺,收回朝廷此前对张居正的一切诰赠,连赐给他的瓷器、银章、八宝银锭以及题匾等等,无分巨细一一追缴。

    “快快,把府邸全部封闭起来,不要让他们卷款逃走了!”荆州知府吴熙指挥着本府的三班衙役,将张家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这个吴熙,万历六年时张居正丁忧回家办父亲的丧事,他鞍前马后的效劳,极尽谄媚之能事,可张居正尸骨未寒,万历下旨抄家,他又比谁都着急,上赶着来封mén。

    府中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吴知府,其实您用不着这么着急,咱们张家人不会卷款逃走的,陛下赐给先君的东西,一样一样都装在这里,你们搬到皇极殿去,让陛下亲自点数,也不会短了哪件的。”

    院子里,张紫萱鹅蛋脸气得通红,愤懑的大声说着,在她的脚下,放着万历赐给张居正的许多东西,什么牙章,什么金银珠宝都罢了,唯独几块御笔亲书的牌匾格外引人注目:“尔为盐梅”、“汝作舟楫”、“风云际会”、“正大光明”……

    这些,都是张居正辅佐万历的十年间,这个好学生送给老师的礼物,表达他对老师的尊敬和爱戴,可放在此时此刻,竟是一种绝好的讽刺。

    身为帝王的万历,何等反复无常,何等食言而féi!

    “张小姐,这不是令尊大人还做太师首辅的时候啦,我劝你识时务吧!”院墙外的吴熙说罢,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又呼呼呵呵的指挥衙役们封锁mén户。

    不仅张居正没做太师首辅了,连他提拔的江陵党也尽数罢斥,就是吴熙的顶头上司,湖广巡抚王之垣,也在前几天革职回乡,所以他才会这么胆大妄为,急着在朝中新贵面前献媚讨好。

    表演了大半天,吴熙终于像条狗似的跑到了丘橓和张尊尧面前,低眉顺眼的道:“丘shì郎,张指挥,下官已经分派人手,把张家围得水泄不通了,您二位看,咱们现在是先进去抄家,还是先去为两位接风洗尘?”

    “当然是抄家了!”丘橓非常器宇轩昂的甩了甩袍袖,疾言厉sè的道:“吾等奉旨而来,自然戮力效忠,这抄家是陛下jiāo待的一等一大事,正所谓公而忘sī,哪里有心去什么接风洗尘?”

    “哎呀呀,丘shì郎真是国朝忠臣,不愧为声名卓著的清流名士啊!”吴熙又是感叹又是佩服。

    张尊尧也摩拳擦掌,早听说张居正府中财物丰饶,这一趟要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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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802章 猫来了

    张府之中,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张紫萱在前院看着那些“尔为盐梅”、“汝作舟楫”的御笔牌匾冷笑不迭,张懋修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吴熙是卑鄙小人,张嗣修、张允修这几兄弟垂头叹息,枯坐着默默无语。

    家人仆fù慌得四下乱跑,可整座府邸已经被吴熙派衙役团团围住,他们又能往哪里跑?

    “吴熙,你反复无常,卑鄙无耻!想当年先君在时,你是何等嘴脸,如今又是何等嘴脸?”张懋修xìng子jī烈,指着院墙外头痛骂。

    张紫萱神sè悲怆,拉了拉兄长,“哥哥,你还不明白吗?上梁不正下梁歪,反复无常的可不只是吴熙啊!”

    张懋修一怔,原本还要骂吴熙的那些话,就无奈的吞回了肚中。

    万历当年对张居正以师礼相待,口口声声说看顾张先生儿孙,事到如今竟派缇骑前来抄家;张四维受张居正一手提携,倚为左膀右臂,却极其无耻的做了叛徒,出卖战友、出卖新政,造成江陵党的全面溃败。

    君王和首辅尚且如此,还能怪吴熙区区一个荆州知府吗?

    “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张懋修长长一声嗟叹,顿时黯然神伤。

    张紫萱轻轻推了推兄长:“哥哥先别嗟叹,阖府上下,nǎinǎi才是最伤心的吧,你快去她老人家那里看看。”

    张懋修立刻醒悟,如今nǎinǎi赵太夫人恐怕才是最伤心的人,不久前失去了儿子,现在朝廷又把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打成了jiān佞,还派缇骑前来抄家。她心中该是何等的伤痛!

    “妹妹在此支应一下,愚兄去去就来。”张懋修脚不点地的往后院赵太夫人住处走去。

    张紫萱松了口气,三哥xìng情jī烈,留在这里,待会儿和抄家的缇骑起了冲突,平白受人折辱。

    她玉手轻轻抚了抚鬓角发丝,眼见府中丫环仆人慌里慌张的跑来跑去,忍不住朗声喝道:“慌什么?好歹只是抄家而已,并不曾满门抄斩,你们急什么呢?游七、姚八。勒束家中男fù!”

    清朗的语声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府中的丫环仆人都停下了乱跑的脚步,游七、姚八顺势出来整顿局面,竟将府中大厦将倾的气氛缓和了三分。

    还没成年的张允修、张静修两兄弟。就对张紫萱佩服无比:还是姐姐厉害。三两句就压住了阵脚,怪不得爹爹生前最疼她哩!

    殊不知张紫萱也是强作镇定,握紧的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

    她想到父亲兢兢业业辅政十年,到头来竟落得个身死名灭、夺爵抄家的下场,只觉柔肠寸断,深邃的双眸中多了往rì不曾有的几丝mí惘,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这一切?

    如果秦林在这里——张紫萱想到这里,赶紧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苦涩的一笑:紫萱啊紫萱。既然已经决定不连累秦兄,再苦再难也得独自承受……

    即使是智虑周详的张紫萱,在心情jīdàng之时也会有所疏漏,包括张嗣修、张懋修兄弟在内,阖府上下都只记得去安慰赵太夫人,少数人想到了张居正续弦的王夫人,却没有人注意到,张家大公子张敬修,并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处。

    张敬修喜欢安静,他的书房坐落在后院最偏僻的角落里,此时书房之中张家大公子正伏案写着一道奏疏,时而凝眉思索,时而长吁短叹,两道眉毛紧紧纠缠,脸sè灰败如同死人。

    “陛下,您是圣君,张四维,您是贤臣,就我死去的父亲是jiān佞,江陵党是jiān党,新政是残虐害民的弊政!哈哈哈哈……”张敬修放声大笑,笑声了无生趣,一笔一划的在奏章上写下最后一行:“愿蒲州张凤磐相公辅佐大明天子万万年!罪臣张敬修绝笔。”

    jī愤的大字墨迹淋漓,滴落的墨点好似泪痕……

    张府的大门被粗暴的推开,刑部shì郎丘橓和锦衣卫指挥使张尊尧由大批锦衣官校簇拥着,耀武扬威的走进大门,荆州知府吴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谄媚得像一条没脊骨的癞皮狗。

    正所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丘橓抖着官威大喝一声:“来啊,将张府上下人等通通圈禁起来,让本官细细勘问赃物下落!”

    张家年长的张懋修、张嗣修陪着赵太夫人,好说歹说才劝住老夫人没有出来,张简修哄着王夫人,留在前院的张允修、张静修年纪小,都有点害怕,丘橓突然开门进来,恰好只有张紫萱顶在前面。

    她听得丘橓喝骂,顿时心头大恨,眼珠一转,指着满地御赐银盘、珠宝、匾额等物,故作不解的问道:“这些都是赃物吗?”

    御赐物品要是算赃物,皇帝就是强盗头子。

    丘橓被堵得无话可说,将袍袖一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官不和你做口舌之争,来人,都锁起来!”

    “且慢!”张紫萱声sè俱厉的喝道:“朝廷叫抄家,并没有把我们下狱问罪,岂能任意锁拿?”

    张尊尧本与秦林有仇,这会儿正好公报sī仇,yīn笑道:“岂止锁拿!现在只是抄家,再等几天旨意下来,还要男丁流配三千里,fù女发教坊司哩!”

    教坊司就是官jì,罪大恶极的官员被抄家灭族,家中fù女往往发配教坊司,这是极大的羞辱。

    张府之中的女眷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张敬修妻子高氏、张嗣修妻子贺氏这几位甚至暗中下定了决心,如果不幸被张尊尧说中,到那时宁愿自尽也不受辱。

    张紫萱早已气得粉面通红,怒视张尊尧说不出话来,xiōng口急促的起伏着,半晌才道:“胡说八道,你、你敢当着我夫秦林,把这话再说一遍?”

    张尊尧故意大言炎炎:“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秦某人为江陵党上疏,抬棺死谏,触怒了陛下,已挨了三百廷杖,又被革职流配,恐怕自己小命不保,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啊?张紫萱听得秦林挨了三百廷杖,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打下来:他,他终究被我牵累,抬棺死谏,又是何苦来哉……

    眼前一黑,脑中天旋地转,清丽的身影摇摇yù坠,张紫萱扶着额头,踉踉跄跄几步,歪倒在一根红漆木柱上。

    “怎么样,张小姐,要不要本官来扶你啊?”张尊尧皮笑肉不笑的凑上去,心中得意已极。

    “滚,你这个坏人!”阿古丽和布丽雅冲出来,拦在张紫萱身前,碧绿的眸子睁得溜圆,像两只愤怒的bō斯猫。

    见两位bō斯美女艳丽无方,张尊尧眼前一亮,手往阿古丽下巴伸去:“哟呵,张家还藏着这等西域胡姬呢……”

    就在此时,外面大街上马蹄声由远及近,张尊尧微一错愕,手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掌心多了个指头粗细的洞。

    初时张尊尧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自己掌心,那里惨白的骨头茬子分外触目惊心,殷红的鲜血大股大股的涌出。

    极度的惊骇之中,他的脸迅速扭曲变形,下一刻,掌心传来的剧痛,让他痛得滚到在地,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刷的一下涌出来,嘶声叫道:“救命,救命啊,我的手,天哪,我的手……”

    缇骑也惊得呆了,竟没有反应过来替张尊尧包扎伤口,而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口:秦林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骑着照夜玉狮子,一人一马都跑得风尘仆仆,马腹和kùtuǐ上溅满了泥点子。

    关键是,秦林手中握着一柄掣电枪,对正在满地乱滚的张尊尧,他眼皮子都不夹一下,满不在乎的吹了吹枪口冒着的缕缕白烟。

    “秦兄,夫、夫君!”张紫萱深邃的双眸之中,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秦林的身影,什么相府千金的家教,什么避免牵累心上人的盘算,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轻移莲步向秦林扑去。

    张紫萱身穿白sè孝服,容颜清丽绝伦,此时真如洛神凌bō一般!

    秦林赶紧骗tuǐ下马,合身接住张紫萱,原地转了一圈消去飞扑之势,朗声笑道:“我的紫萱在这里,为夫当然要来了!让我看看,哎呀,瘦了不少……”

    张尊尧手下的锦衣官校把他扶了起来,替他包扎伤口,十指连心,这厮疼得嘴chún直哆嗦,全身近乎虚脱,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手底下的这些锦衣官校,本来到张居正府上来抄家,倒也是狐假虎威的,可此时见了秦林,就好像老鼠见了猫,自己的气焰就低下去,不约而同的抢着替张尊尧包扎献殷勤,却没人去和秦林放对。

    刑部shì郎丘橓见秦林突然赶到,同样心头没来由的一颤,本想开口喝骂两句,喉结上下动了动,终究没叫出来。

    荆州知府吴熙本不认识秦林,听他和张紫萱答话,才晓得这位的来历,他要在丘橓、张尊尧面前讨好卖乖,赶紧冲着秦林厉声喝道:“秦林,你已革职流配琼州效力,就是个寻常锦衣官校,焉敢回护逆党张家,放枪打伤锦衣卫上司张指挥使?来人,把他抓起来!”!。

荆湖卷 803章 四方响应

    几名衙役捕快就抖了抖手中铁尺、链子枪,刚刚往前跨了一步,忽听得半空中雷霆般一声大吼:“哪个踏前一步,尝尝这滋味!”

    金刚似的一条大汉,将粗如儿臂的镔铁蟠龙棍舞成光影,往地上轻轻一落,轰然声响地面巨震,厚实的铺地青石被打得粉粉碎。

    衙役捕快们齐刷刷把舌头一吐,咱们脑袋可没有这青石硬,还是得缩头时且缩头罢!

    陆远志和随后赶来的亲兵校尉们就嘿嘿坏笑,咱们这位牛大哥,本来就天生神力,又是俞龙戚虎里头俞大猷老将军的关门弟子,学的是大开大合、十dàng十决的战阵功夫,你们几个砸碎,根本不够看啊!

    吴熙面lù尴尬之sè,戟指秦林道:“丘shì郎和张指挥是奉旨来抄家的,你敢、你敢抗旨不遵?丘shì郎……呃?”

    吴熙看到丘橓脸sè,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像自己想的那样了,顿时心头打了个突。

    啪!秦林一记耳光落在吴熙脸上,牙缝里冷冷蹦出几个字:“无耻小人。”

    吴熙捂着腮巴子,张了张嘴,终于没叫出来。

    丘橓咬了咬牙,踏前一步,笑着冲秦林拱拱手,口气更是放得格外和缓:“秦、秦长官,下官亦是奉命行事,毕竟圣旨下来要查抄张府……”

    吴熙惊得目瞪口呆,跌着脚直叫奇哉怪也,率先对江陵党开炮,赢得圣眷优隆,当红炸子鸡的刑部shì郎,竟对已革职的锦衣校尉神态谦恭,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笨蛋!丘橓瞪了吴熙一眼。心说你没听到秦林挨了三百廷杖?足足三百廷杖,不是三百痒痒挠啊!这厮还能骑着马飞跑。活蹦乱跳的站在咱们面前,你晓得里头有什么道道?

    丘橓是小人,但不是笨蛋,他比谁都清楚,任何一个挨了三百廷杖还不死的家伙,都是大明朝的一段传奇,挨了三百廷杖还能策马跑几千里的神人,更是绝对不能惹的!

    宫中,朝中。士林,清流,究竟有多少人暗中拱卫着秦林?丘橓虽然提前出京,并没有看到十里长亭群峰朝太岳、众星拱北斗的一幕。但他也知道。魏定两国公、武清伯、权阉张诚、左都御史陈炌、右都御史吴兑……或许还有更多的人站在秦林身后。

    所以,秦林才能挨了三百廷杖之后,还混若无事的策马数千里。跑到这江陵来!

    秦林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非常意味深长……

    “我看,这道圣旨迟早是要收回的,你们二位倒也不急着办差,好好游山玩水几天,领略领略这古荆州的风景。大约新的旨意就下来了吧,”秦林携着张紫萱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告诉丘橓。

    收回圣旨?丘橓怎么也不敢相信,陪笑道:“秦长官莫非说笑?君无戏言,圣上既然下旨……”

    “既然能下旨,也就能收回嘛!”秦林若无其事的说道。

    张紫萱关心则乱,捏了捏秦林手心,焦急的从他目光中寻找答案。

    她找到了,那是从容不迫,如泰山如东海般的厚重凝练。

    “妖言huò众,胡说八道!”张尊尧已裹好了伤,像受伤的疯狗一样盯着秦林,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你自己尚且被流配琼州,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收回圣旨!我不相信,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继续查抄张府!”

    张尊尧手下的锦衣官校们,被这道命令弄得进退两难,待要听令来抓秦林吧,午门廷杖那一幕大家心头有数,秦林趴在毡毯上,张尊尧手里拿着廷杖,结果尚且搞成那样,待要不上前吧,得罪了上司也很不妥当,今后恐怕有的是小鞋来穿。

    “秦长官,咱们奉命行事,得罪、得罪了!”几名南镇抚司的锦衣官校一边赔笑,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秦林围过来。

    怎么办?张允修、张静修和游七姚八上下人等都替秦林捏把汗,张居正生前何等威势,死后却落到这步田地,秦林当初确实很风光,可他现在已经革职了呀!一个锦衣校尉,焉能对抗锦衣卫指挥使、南镇抚司掌印官?

    张紫萱也心急如焚,紧紧抓住秦林的手臂,唯恐下一刻就会失去他。

    秦林看着面容扭曲的张尊尧,不退反进,径直朝他走过去。

    张尊尧心下一惊,sè厉内荏的叫道:“你、你要做什么?我是奉旨办差,你敢抗旨,就是造反!”

    “你看看这份邸报,再说别的吧,”秦林从xiōng口掏出一份邸报,没好气的摔在张尊尧脸上。

    张尊尧将信将疑的捡起邸报,摊开看了看,登时面sè大变。

    他手下几名亲信校尉心头纳罕,用眼角余光去看那邸报,原来上头写着朝廷新任命北镇抚司掌印官、奉旨提点诏狱骆思恭!

    怪不得张尊尧失hún落魄,他满心打算办好查抄张府的差使,回京之后凭借功劳升任北镇抚司掌印,要知道南北镇抚司虽然同属锦衣卫衙门,地位却有高低之别,南衙只是普通堂上官,归掌锦衣卫事刘守有节制,北衙却另铸有关防大印,奉旨办案不经过本卫长官,专奏直达御前,如果利用得当,甚至能把锦衣都督架空!

    兴兴头头出来办差,要拿张府来做进身之阶,到头来位置早给了别人,张尊尧憋着的那股子心气儿顿时泄了,心中怅然若失。

    忽然手心处传来一阵疼痛,看看手掌心被鲜血染红的绷带,张尊尧又心头发狠,就算出于sī怨,无论如何也要和秦林斗下去,便忍着疼,咬牙切齿的道:“秦林,你庇护张家,打伤本官,绝不和你善罢甘休!”

    执mí不悟!秦林早已瞧见张尊尧神sèyīn晴不定,冷笑两声:“你真要一意孤行?我劝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张尊尧还要硬着头皮,丘橓赶紧打圆场,笑道:“秦长官一言九鼎,从来不做兴骗人的,既然他说圣旨要改,想必不会胡说吧?秦长官,新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您也晓得,咱们奉旨办事,不好迁延太久的……”

    “三天,最多三天!”秦林竖起三根指头,斩钉截铁的道。

    “好了好了,三天而已,咱们就当路上耽误了三天,”丘橓作好作歹的劝着张尊尧,见他仍不愿意,就低声道:“到时候圣旨不到,咱们就参秦林一个假传圣旨的罪名,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岂不胜过现在打口舌官司?”

    果然不愧为随风草两面倒,丘橓这张嘴真是东说也有理西说也有理,一句话说得张尊尧回心转意,点头说到时候一定把秦林参得开刀问斩。

    其实,从那三百廷杖开始,张尊尧就真有些怕秦林了,原来只知道秦林身后有魏定二国公、陈炌吴兑张公鱼这些人,紧要关头又冒出个郑贵妃,天晓得还有多少人深藏不lù?

    别看张尊尧在别人面前叫得凶,真见了秦林,他心里面其实是虚的……

    来得快去得也快,锦衣缇骑和荆州府的三班衙役走了个干干净净,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张尊尧的手多了个大窟窿,荆州知府吴熙的脸上留着五道指印,只有丘橓没吃什么亏。

    你以为卑鄙小人是好做的?人家丘shì郎做墙头草的功夫,可高明哩!

    张允修、张静修两个小兄弟终于开心了,左右围着秦林:“姐夫,真的,真的有新圣旨下来吗?咱们张家有救了?”

    “秦林虽然喜欢骗人,但这种大事他不会说谎的,”张紫萱笑着帮秦林说道,深邃mí离的双眸,似水柔情都投向了心上人。

    秦林得意的竖起大拇指:“秦某人说话算数,金口玉言!”

    呸!张紫萱笑着拍了他一下,这人啊,太不要脸了。

    就在秦林离开京师的当天夜里,不知有多少朝臣挑灯夜战,书写着奏章。

    两只红油大蜡烛的火光照耀,左都御史陈炌提笔写道:“张江陵柄国十载,无过有功,即使稍犯圣意,陛下宜存其体面……”

    挂满九边地图的房间里,右都御史吴兑奋笔疾书:“夫宰辅者,陛下之股肱也,且张居正受先皇托孤之重,扶陛下冲龄继位,若有异心,焉有当时不发作,十年之后陛下年长,却野心渐lù也?”

    青灯如豆,国子监生们济济一堂,孙承宗黑黑的脸孔涨得通红:“江陵身故,jiān邪秉政,我等读书人不敢仗义执言,反而是锦衣武臣抬棺死谏,读圣人书,学圣人行,吾等宁不愧杀!”

    国子监生们羞惭的低下了头,俄而,有人拿出了纸和笔。

    武清伯府,李伟和儿子李高面面相觑,良久之后老爷子一拍大tuǐ:“陛下这不是胡来吗?秦长官,那是多好的人啊,张太师也不错嘛,干嘛抄他的家?”

    “外头都说,是我们贪图财货,鼓动陛下查抄张家的!”李高满脸苦涩,这道谣言是从何说起呢?

    岂有此理!李伟立刻吩咐儿子:“备轿,老夫要即刻进宫。”

    宫中,永宁公主朱尧媖也鼓足勇气,在母亲跟前抱怨着:“母后,儿臣听说,外头不少人抱怨皇兄太过苛刻,张太师就是不好,为什么又用了他十年?”!。

荆湖卷 804章 我等着你

    万历被雪片般的奏章搞得焦头烂额,就连外公和舅舅也来找他的麻烦,终于他在朝会时,询问赵应元、王用汲等大臣,希望他们为自己查抄张家的行为做出辩护。

    赵应元是个道学先生,捋着胡须奏道:“微臣以为,万事当秉承中庸之道,所谓过犹不及是也。张居正过大于功,可毕竟也曾替朝廷效劳,查抄张府似乎有点不妥。”

    王用汲素有清名,跟着奏道:“启奏陛下,张居正曾为陛下讲学授课,为这些许微劳,似乎可以网开一面。”

    哎呀,赵、王两位先生真是公而忘sī,不计前嫌呀!朝中清流大臣纷纷表示赞赏,要知道他们两位曾触怒张居正,遭到了廷杖责打和革职流放的处罚,现在竟劝从轻处罚张家,真正是以德报怨的正人君子啊!

    赵应元和王用汲对视一眼,两人都暗自得意,从今往后他们将会更加声名鹊起,成为士林清流的中流砥柱了。

    “还是耿老先生一番话指点mí津啊!”两人都这么想着。本来他们是恨不得对张居正落井下石的,但老朋友蓟辽总督耿定力的书信,改变了这种想法——反正张家是死老虎了,与其打死老虎,倒不如搏个以德报怨的大名,想想看,当初被张居正廷杖,现在却在他死后为张家请求宽容,这种品格是多么的高洁啊!

    在打倒张居正的斗争中,他们俩没出到什么力,风头都让张四维和严清抢走了,但在清算张居正的过程中,他们总算要得到一个传扬四海的美名。

    御座上的万历。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心说你们两位原来不是屡次劝朕去查抄张府的吗。怎么现在改了方向?合着朕来做恶人,你们就以德报怨?

    万历只觉头疼得很,他渐渐发现,这些自称清流,普天下都誉为正人君子的家伙,其实很不好对付,做起事来一点也不正人君子,甚至比江陵党更让他恶心。

    赵应元和王用汲把风向一转,张四维和严清也都醒悟。现在再对张居正落井下石,显得自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了,倒是宽宏大量一些,反而得享士林清誉。于是全都调转了话风。说张居正已经故去,而且生前恶迹未曾显lù,犯不着搞到抄家的地步。

    “罢了。你们都会以德报怨,难道就朕一个来做恶人?”万历哭笑不得。

    当天,天使携带着新的圣旨出了东便门,一行人把鞭子抽得很急,因为传旨天使怀里揣着厚厚一叠银票,上面盖着五峰海商的戳记……

    所以秦林在江陵张府。可以非常笃定的断言,新的圣旨三天后必到!

    张嗣修、张懋修兄弟扶着赵太夫人。张简修陪着王夫人,张家上下都来谢过秦林援手之德,赵太夫人欢喜无尽,拉着秦林的手看了又看,瘪着没牙的嘴,喃喃的道:“这个孙女婿没选错啊,我儿当初有眼光……”

    张紫萱羊脂白玉般的脸蛋儿,登时浮起了嫣红的云霞,秦林嘿嘿干笑,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张家有些不明内情的仆人就纳罕了,太师明明是突然生病,被秦林妙手施救,又被他拿话挤住,这才让小姐下嫁的,怎么老夫人嘴里,成了张居正自己“选”的呢?

    张懋修xìng格直爽,抱着秦林肩膀直摇,嘴chún嗫嚅着,真是感jī涕零。

    秦林笑道:“三哥再说就见外了,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就算没娶到紫萱,咱们仍是好兄弟嘛!咦,张大哥在哪里?”

    确实,没看到张敬修在哪里,张懋修挠了挠头:“咦,大哥呢?谁看到他了?”

    “糟了,不好!”张紫萱忽然面sè大变,拔脚就往后院奔去。

    秦林立刻紧随其后,一直跑到了后院角落里,一座竹子搭建的书房外头,忽然前面张紫萱就停下了脚步,jiāo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室内,张敬修伏在书案上,七窍流出紫黑sè的血液,在他左边较高一点位置,花格子书屏上头,墨迹未干的奏章,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罪臣张敬修绝笔!

    “大哥,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张紫萱虚弱无力的靠着门框,清泪从雪玉般的脸庞缓缓滑落,一滴一滴的摔在地上。

    秦林冲进去,伸指在张敬修颈后的主动脉上按了按,又翻过他的脑袋,扒开眼皮看了看,最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死了,张敬修死了!

    长江初遇张家两兄弟和张紫萱,张敬修温尔文雅的样子至今历历在目,无论什么时候,这位相府贵公子总是温和有礼,像个真正的大哥那样包涵着弟妹,就连秦林和张紫萱的姻缘,他和张懋修都要各算半个月老。

    秦林懊恼的扯着头发:没想到慢了一步,张敬修终于还是一命呜呼!他检查着尸身的种种迹象,最后退回两步,扶起虚弱无力的张紫萱,沉声道:“是自尽。大哥他用了鹤顶红,吃下去很快就走了,走得很平静。”

    大哥!张懋修也冲了进来,摇着长兄的尸身,嚎啕大哭起来:“你、你为什么要死啊,就算抄家,咱们也可以活下去……”

    “大哥、大哥是为了保全咱们,保全这个家!”张紫萱拿起那道奏折,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在纸上,弄花了奏折。

    张敬修试图用自己的死亡发出最后的悲鸣,唤起万历的怜悯,拯救张家的命运,所以他在丘橓、张尊尧进来抄家的同时,就服下了准备已久的剧毒。

    游七看见张紫萱眼泪弄湿了奏折,就有些着急,指着奏折低声道:“小姐,这道奏章,您看是不是?”

    秦林从张紫萱手中拿过奏章,看了看之后,就折起来还给了张紫萱:“留着吧,也算是个念想,这是大哥的绝笔了。”

    “不往京师送了?”游七睁大了眼睛。

    秦林望着北面京师方向无声的冷笑,最后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张敬修会乞求万历的悲悯,秦林却不需要廉价的同情,他要的东西,靠奏章求不到……

    三天之后,张府挂着许许多多的白纸,纸钱的灰烬在空中飞舞,宛如黑sè的蝴蝶。

    赵太夫人由张紫萱和张敬修娘子高氏搀扶,微微颤颤的在灵前点燃香烛,老泪纵横:“白发人送黑发人,刚刚送走了我儿居正,现在又是孙儿敬修,天哪,我张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许许多多的士子和百姓到张家吊唁,人人神情悲愤,荆州人很清楚,张家没有造孽,造孽的是jiān臣,还有……昏君!

    张尊尧又带着缇骑找了来,在府门外头齐齐排开,不许百姓吊唁,荆州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离开,骂两句人不收天收。

    手上的伤口并没有好,枪伤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张尊尧,一天时间过去了,两天时间过去了,终于等到了第三天,他迫不及待的率领缇骑,再次围住了张居正的家。

    “张尊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秦林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迎出来。

    院子里,张紫萱和张嗣修用尽力气,才把怒发如雷的张懋修拖住,这位庚辰科的状元公,此时挽起袖子,满脸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副要揍人的样子,比外头那位张尊尧更像武臣。

    “秦校尉,您也别让本官为难啊,三天期限已到,并没有见你说的新旨意嘛!”张尊尧得意洋洋的说着,只是掌心传来的疼痛,仍然一抽一抽的,叫他腮帮子的肌肉都在发抖。

    好好的掌心,穿了个窟窿,该有多疼?就算长好,碎掉的骨头也接不上了,这只手算是废掉一半。

    丘橓也沉着脸,眼睛望着天空,既然三天期限已到,就不必给秦林面子了,咱们公事公办吧。

    吴熙摩拳擦掌,等着看秦林的笑话,他脸上的巴掌印子虽然消退了,心头的伤痕没有愈合啊,堂堂知府大人,当着三班衙役的面,被人在脸上打出五道红指印,传扬出去都成了个大笑话,至少士林清誉是全毁了。

    “给我上,什么圣旨?他是装模做样,没有真材实料!”张尊尧咬牙切齿的,将手往前一挥。

    众锦衣校尉就要齐步上前。

    “圣旨到~~”一行骑士从东北方向打马而来,为首的天使拖长声音叫道。

    啊,真有圣旨?

    张尊尧忽然感觉嘴里发苦,手心的伤口也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五天之后,秦林与张紫萱在长江岸边依依惜别。

    “秦兄,小妹、小妹在京师等着你从琼州凯旋而归,”张紫萱轻轻咬了咬chún瓣,等张敬修的丧事结束,她就要北上京师,回到秦林府邸,和徐辛夷、青黛做伴。

    秦林抓起她的纤纤玉手,笑着拍了拍手背:“放心,琼州虽然是天涯海角,我这趟却并非天涯孤旅……”

    “是啊是啊,卿卿我我的,叫人好生羡慕呢!”金樱姬jiāo媚的声音,从大江船上传来,她望着张紫萱吃吃的笑。

    张紫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么,就拜托金姐姐了。”

    “放心,不会把你的夫君拐走的!”金樱姬撇撇嘴。!。

荆湖卷 805章 秦左使?

    805章秦左使?

    秦林走过栈桥上了江船,金樱姬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水手们立刻解缆起锚,长江水流推着船缓缓离开码头,刚进江心主航道,船速就逐渐加快,他站在船侧甲板,挥手与张紫萱道别。TXT电子书下载**

    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非常识趣,在水手引领下钻进了各自的舱房。

    江船离开江陵城越来越远,码头上的翩翩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中,秦林怅然若失,他相信以张紫萱的智慧和毅力,足以应对父兄相继去世的打击,可惜这种时候自己却没办法陪在她身边,心底实有遗憾。

    “怎么着,还依依不舍呢?唉,说起来紫萱妹妹也真可怜……算啦,我就不吃她的醋了,”金樱姬叹口气,见秦林神sè依旧有七分落寞,她妩媚的眼bō柔柔的一转,就双手捧住了秦林的脸:“小冤家,开心点好不好?就算奴奴被海风吹成了黄脸婆,舱中还有位大美人儿等着你呢!”

    白里透红的瓜子脸,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微翘的chún瓣带着魅huò,眼睛媚得勾人魂儿,金樱姬如果是黄脸婆,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美人了。

    不过,她提到的舱中人,又是谁呢?难道是徐辛夷、青黛乘海船从天津卫南下,然后溯江而上到了这里?

    秦林心头纳罕,待要问金樱姬,她咯咯娇笑着躲开,娉娉婷婷的进了官舱。

    “徐辛夷,还是小青黛?哼哼,和为夫装神nòng鬼,今晚要惩罚你们哦……呃?”秦林刚刚踏进官舱的mén槛,笑声突然之间就凝住了。

    绘着百川归海图的屏风前面,站着一道婀娜tǐng拔的身影,她背对着mén口负手而立,穿一领纤尘不染的素纱百褶绣白莲长裙,满头青丝盘成巍峨高耸的飞仙髻,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隐然有凌云冲霄的气概。

    “东、东方不败?”秦林双手护在xiōng前,脚步错luàn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什么东方不败?”白霜华转过身来,藏在银面具后面的眼睛,疑huò的打量着秦林。

    “没、没什么,原来是白莲教主大驾光临啊,”秦林吁了口气,扭过头狠狠瞪了金樱姬一眼,怎么把教主大人藏在官舱里头?

    金樱姬掩着口吃吃娇笑,媚媚的掐了秦林一把:“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奴家听了这位姐姐的事情,也很替她抱不平呢!”

    秦林愕然,伸手擦了擦额角隐隐浸出的汗水,诚然在龙游石窟曾与白莲教主共患难,也算有过肌肤接触,可这样就要以身相许的话,未免太狗血了吧?

    “金船主,这种玩笑还是不开的好,”白霜华冷哼一声,只听得咔咔声响,结实的船板被她踏得不堪重负。

    “哎呀不好,奴奴这艘船别被你拆掉了吧!嫌奴家碍事?当然当然,你们两位小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说,奴家这就走,这就走,”金樱姬轻轻打了打自己嘴巴,水蛇腰轻摆退出了舱房,临走秋bō婉转,给秦林投了个“别有用心”的坏笑,末了还很会来事的把舱mén带上。

    官舱中只剩下了秦林和白霜华,他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嗯,教主啊,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金樱姬躲在窗外,支棱着耳朵偷听,两颗眼珠滴溜溜直转,瓜子脸上满是八卦nv的兴奋:jiān情啊jiān情,小冤家和教主好像真的有……

    “别说了,那些事情我早就忘了,”白霜华前面被金樱姬气得哭笑不得,听秦林提及就挥了挥手,**的道:“本教主这次来,乃是有要事与秦将军相商,还望秦将军开诚布公。”

    原来不是以身相许啊!秦林略略有点失望,转念就笑起来,身为白莲教主的她,脾气还tǐng大的,相比之下,还是地底石窟里的白霜华更加可爱呀。

    “你、你笑什么?”白霜华厉声问道,她见秦林笑容猥琐,就知道这家伙没想好事儿,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镇水观音庵、十刹海五峰海商驻地和龙游石窟里发生的一幕幕,藏在银面具之后的脸庞,也就变得有些火热了。

    秦林微微一笑,正sè道:“我笑教主没有诚意,既然说开诚布公,为何还要戴着面具?”

    “好,反正你也见过本教主的容貌,”白霜华毫不迟疑,伸手摘下了面具。

    窗下金樱姬的八卦之心越发熊熊燃烧:见过她的容貌?仅仅是见过容貌吗?白莲教主的银面具,是什么时候才会取下呢?

    在这位五峰船主心目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燃着火把的地牢之中,武功高强的白莲教主被铁链锁住四肢,秦林嘿嘿jiān笑着,慢慢揭开了她的面具……

    官舱中,白莲教主也揭下了面具,她额头饱满、鼻梁秀tǐng,稍薄的嘴chún紧紧抿着,粉面罩着一层寒霜,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同样寒气bī人,冰冷的眼底也隐藏着可以融化一切的火焰。

    冰与火的结合是那么的jī烈,那么的完美,多少厂卫高手,曾在她冰寒的扫视之下魂飞魄散,多少白莲教徒,又曾被她炽热的眼神鼓励,信仰变得坚不可摧。

    秦林毫不迟疑的与她对视,白霜华也毫不示弱,正当犀利如刀锋的目光和冰与火jiāo融的眼神在空中碰撞的那一刻,秦林忽然笑起来:“仅仅摘下面具,还是诚意不够啊。”

    “你要怎地?”白霜华忍住气,决心展示最大的诚意。

    “难道教主没听说luǒ裎相见吗?”秦林说着自己就捶着桌面狂笑不止。

    扑哧~哎呀!躲在窗外的金樱姬笑得huā枝luàn颤,不小心被窗沿碰到了头。

    “金船主,你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白莲教主被秦林气得够呛,将桌上一只酒杯掷出,噗的一声打在舱壁,竟深深的嵌入了厚实的木隔墙里头,将贴着舱壁的金樱姬震得浑身酸麻。

    金樱姬立马逃走,还吃吃的笑:“这墙根虽然好听,就是实在太危险了……”

    白霜华瞧着哈哈大笑的秦林,心中又羞又怒,换做别的人,她早就一掌击出了,可这家伙总叫她无可奈何。

    “秦林,本教主是诚心诚意找你商议大事,如果再这么出言欺辱,莫怪本教主掌下无情!”白霜华说罢,气咻咻的瞪着秦林。

    秦林抬起头,正儿八经的端详她,正当白霜华以为秦林要说正经话的时候,他颇为认真的点点头:“真漂亮,我发现,你生气的时候特别漂亮。”

    啊啊啊啊,白霜华简直就要暴走了,什么白莲教主的身份,什么当世绝顶高手的气度,乃至与武当掌教真人论剑观星、和大雪山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决战归化城的绝世风华,在这一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一个羞恼jiāo加的年轻nv子。

    秦林肚子里好笑,见白霜华咬牙切齿的,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赶紧两只手luàn摇:“好好好,投降,我投降,再不luàn开玩笑,教主大人有什么事情,下官洗耳恭听。”

    白霜华气鼓鼓的看了看秦林,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这才缓缓道来:“秦林,你已经被朝廷革去一切职司,以普通校尉身份,发配琼州锦衣卫效力,我没说错吧?所以,本教主才会专程和你会面!”

    “金樱姬和你说的?”秦林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这个可能,白莲教主明显是早就知道自己被革职了,才找到这里等着的。

    秦林心头暗道奇怪得很,京师与湖广相隔千里,自己是快马加鞭赶来的,比朝廷邸报都快,如果不是张尊尧、丘橓带来的消息,江陵这边都不知道自己挨三百廷杖、革职流放的事情呢,白莲教主却是提前知道了赶来的……

    白霜华微微一笑,这次终于稍微占了秦林的上风,她的消息,当然来自好徒儿阿沙啰。

    她在湖北武当山与洪真人观星论剑,看见天下大势将要由治入luàn,杀破狼三凶星下界的危险格局,却又有客星自天外而降,光盖紫微、势压三凶,局面便有了一线生机。

    不久之后,京师方面用飞鸽传书,带来了阿沙的消息:秦林抬棺死谏,迫使万历变相的收回成命,尽得军心民心,自己却挨了三百廷杖,被流放发配,圣旨又下,派丘橓和张尊尧来抄张居正的家。

    白霜华就猜到秦林一定会到江陵来,她就从武当山来到江陵,暗中观察局势,并和前来接秦林的金樱姬会了面。

    白霜华是白莲教造反的总头子,金樱姬这个瀛州宣慰使也不见得多么忠于大明朝,以前尽管有些芥蒂,现在秦林被廷杖、革职,双方的处境就有所不同,白莲教主竟与五峰船主一拍即合,就留在她船上等着秦林。

    “秦林,你忠于伪明朝廷,我白莲教是红巾军一脉,龙凤天子旧部,以前各为其主,那就不消说了,”白霜华说着,就将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秦林被她惊得睁大了眼睛,隐隐猜中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白霜华厉声道:“当年胡元无道,圣教两代韩教主起义,刘福通、铁冠道人、周颠等先驱前赴后继,遂有如火如荼的局面,后来伪明朱元璋弑韩教主韩林儿,窃据我圣教的江山,到如今两百年,朝廷昏庸无道,百官醉生梦死,有个张居正兴利除弊,也被伪朝皇帝自毁长城,连你这等能臣也被罢逐……秦林,本教主知道你的本事,从太子太保到如今一个流配琼州的锦衣校尉,还有什么意思?”

    秦林mō了mō头发,迟疑道:“教主是说?”

    白霜华重重的点了点头:“你为我圣教效力,奉圣左使的位置,就虚位以待!圣教中仅仅在我一人之下,数十万教众之上!”

    “高天龙会答应?”秦林煞有介事的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没有问题,”白霜华很笃定的答道。

    在来之前,白霜华力排众议,和众位教中高手商议妥当了,如果秦林肯皈依无生老母,之前的仇怨通通一笔勾销,而且高天龙自愿降为右使,艾苦禅降为堂主,留奉圣左使这个除开教主之外的第一高位给秦林。

    不得不承认,白莲教为了拉拢秦林,已经下了血本,谁让秦林那么厉害呢?白莲教高层都很清楚,过去的仇怨是仇怨,但趁着朝廷贬谪秦林,把他拉到自己这边来,那么这柄利剑就不再属于朝廷,反而会刺向朱明伪朝的心脏了!

    开始的时候,也有几个人不大同意,可白莲教主白霜华一句话就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秦林来我教,对伪朝的打击之大,胜过十万人的大起义!

    此时,她满怀希望的看着秦林,述说着自己的计划:

    天外客星飞来,三凶星有作luàn之势,未来十年乃至数十年,天下将有大变局,只要秦林肯加入白莲教,双方携手合作,又有五峰海商相助,立刻就能掀起惊涛骇làng,把伪明的江山搅个天翻地覆。

    “秦林,皈依圣教吧,”白霜华情不自禁的握住了秦林的手,美丽的脸庞因为兴奋而呈现红晕:“我是教主,你做奉圣左使,咱们并肩携手打出个天下,十年倡luàn,十年割据,十年征伐,最多三十年,便能一统江山!”

    呃,一代nv帝?秦林苦笑着mō了mō下巴,估计以白霜华的想法,她到那时是一定要登基为帝的,自己可以做王夫?六宫之主?貌似不好玩啊!

    “咳咳,计划是很好,不过,你刚才说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林挠着头皮,很认真的问道。

    白霜华眨巴眨巴眼睛:“是啊,有什么问题?”

    “可我比较喜欢在上面呢,当然,你如果坚持的话,也无所谓的,”秦林哗啦哗啦流着口水,打量她高耸的xiōng脯和健康有力的腰身,还有那如明月般饱满结实的tún瓣……

    你你你!白霜华粉面通红,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早已把秦林戳得千疮百孔,这个家伙,简直就从来没有一刻正经的时候啊!

荆湖卷 806章 月港炮声

    “造反,以白莲魔教的实力,加上五峰海商,还有我这个熟悉朝廷内情的锦衣卫,未尝不能割据一隅,渐渐兴兵征伐,甚至有机会席卷天下……”秦林沉吟着轻轻敲击桌面。

    原本气急败坏的白霜华,闻言就喜上眉梢。

    白莲教历经宋元明三代几百年屹立不倒,可谓根深蒂固,近年来屡次大举起义,搞得朝廷调遣邓子龙、刘綎等名将,耗费极大的力气才镇压下去,却始终没有伤到白莲教的根基。

    另一方面,郑和时代威震两洋的朝廷水师,早在嘉靖抗倭时就已废弛,到了万历年更是积重难返,大洋决战根本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当年胡宗宪如果能在海上稳cāo胜券,哪里用得着招降汪直?俞龙戚虎又何必在本土陆地上和倭寇打仗?

    白莲教与五峰海商联手作战,以熟悉朝廷派系、厂卫鹰犬内情、各地兵力配备的秦林来调度指挥,先割据东南,后图谋全局,登时便是燎原之势!

    白霜华大声道:“秦林,你说得对,当年区区一个倭寇,就把朝廷东南腹心搅了个天翻地覆,圣教与五峰海商联手,你来居中协调,成功的机会大过五成!”

    “不错,十年血战,逐鹿天下,倒也并非遥遥无期,”秦林点了点头。

    白霜华心头大喜,只道是秦林已经同意了,又道:“到时候重建龙凤朝廷,本教重见天rì,圣教教徒再也不用偷偷mōmō的,白莲经卷大行于天下,那就是教中上下的心愿。其实。前代韩教主并无子嗣传下,我又终究是个女子。你、你……”

    白莲教主顿住不再往下说了,轻轻咬了咬嘴chún,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是yù语还休,更胜过了千言万语。

    “好倒是好,教主恐怕早已知道,本官对朱明朝廷的忠心也很有限,”秦林思忖着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真的要征伐天下,弄得四海鼎沸、生灵涂炭?所谓吊民伐罪,总得民不聊生,英雄豪杰才乘势席卷天下吧。现在的老百姓。已经到了不推翻朱明王朝,就活不下去的地步?照你的计划,一旦实施。那就是血流成河啊!”

    白霜华不怨反喜,暗道秦林竟这般大仁大义!明知有囊括天下、龙飞九五的机会,却因不愿生灵涂炭而忍耐退步,实在难能可贵。她瞧着秦林的眼神之中,欣赏之意渐浓。

    “徐文长在你身边,三凶星气焰大涨。天下将乱的事情,他一定告诉过你吧?”白霜华瞧着秦林。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又道:“伪朝有张居正为相,任用贤能、改革诸项弊政,倒也有点中兴的苗头,可惜昏君jiān臣把江陵党尽数罢斥,新政也快完蛋了,伪朝就是个江河rì下的格局,生灵涂炭、神州陆沉的惨景,数十年间就要上演,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自己出来争天下?”

    不知不觉间,白霜华提到争天下,已用上了“咱们”二字。

    秦林暗道一声惭愧,白霜华不愧为白莲教主,也不知是靠观星望气的秘术,还是预测天下大局的韬略,竟与张居正生前所言不谋而合,也与原本的历史别无二致。

    事实上,看起来轰轰烈烈的大明朝,到嘉靖年就已渐lù疲态,亏得张居正、戚继光一班儿文臣武将出来收拾河山,好不容易平倭寇、封俺答,有了个中兴的开局,普天下的老百姓也过了几天好rì子。

    结果张居正一死,万历和朝臣们互相糊弄,新政尽数废弛,国势每况愈下,前头十来年靠着张居正的积累,还能打赢三大征,到了后期国库耗光,建州女真兴起,那就彻底完蛋,整个赤县神州沦入深渊……

    难道为了挽救这一段血与泪的历史,就提前用血与泪来结束它?如果秦林和白霜华割据称雄,征伐天下,百姓流的血也不少啊!或许外敌更会乘虚而入,要知道,葡萄牙在澳门,西班牙虎视眈眈,缅甸莽应里野心勃勃,漠北图门汗、董狐狸也非易与之辈。

    正因为如此,秦林只要有一线机会,就不会走那最后一步!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吗?”秦林笑笑,盯着白霜华的眼睛:“你也说过,有天外客星飞来,局面为之一改,既然如此,也许并不会走到生灵涂炭的那一步呢!”

    白霜华迟疑着:“你有把握?”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秦林笑容非常笃定。

    白霜华看了看秦林的眼睛,确信他并不是yù擒故纵,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头略有失落,比起预料中秦林答应了她的要求,反而要轻松得多。

    大概她的本心,也不希望真的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吧!地底的那一wěn才是她藏在心底的真xìng情,也许这么多年屡次起义,仅仅是对前代教主萧规曹随而已。

    “那好,就以一年为期,看看有没有转机!”白霜华斩钉截铁的道:“如果到时候有转机,本教可以暂时隐忍,但要是局面并无改善,你必须答应和圣教联手反明,而且交出白玉莲花!”

    成交!秦林与白霜华击掌为誓。

    白霜华又道:“那么,本教主就留在你这里,免得你又耍什么滑头!”

    啊?秦林傻眼了,哭笑不得的道:“我能说不行吗?”

    “不可以!”教主大人威武霸气。

    呃~~秦林以手加额,堂堂锦衣卫身边,跟着个白莲教主,这事儿怎么说去?

    见秦林吃瘪,白霜华偷偷直乐,这趟秦林没带阿沙,教主大人只好亲自上阵了,好在教中有高天龙、艾苦禅和三堂主来主持教务,她离开也没什么关系。

    再者,既然星相显示天外客星自域外而来,恐改变天下大势的变数将来自海外,现在大小佛郎机的西洋人来到澳门,嘉靖倭乱也有他们的身影,白霜华也想乘此机会出海,看看域外情势,能否有所图谋。

    金樱姬听说白莲教主竟留在了船上,还要跟着秦林去琼州,瓜子脸上的表情就分外有趣,一副你们俩有jiān情的坏笑。

    更可恶的是,三人共进晚餐之后安排秦林的船舱,她还非常“好心”的问这两位,秦林安排在她住的后楼官舱,还是白莲教主住的前楼官舱?并且很大度的表示,身为主人,可以让做客的白霜华占先。

    不消说,白莲教主又涨红了脸,恨恨的盯着金樱姬,脚下用力几乎把船板踩破。

    秦林闷着头偷笑不迭,金妖jīng真是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啊!

    当然,秦林真想mō进白霜华的船舱,恐怕早被白莲朝rì神功打得hún飞魄散了,船上住的头一夜,他还是留在了金樱姬舱中。

    水蛇腰盈盈一握,jiāo躯柔若无骨,威风凛凛的瀛州宣慰使在秦林身下化作了潺潺chūn水,偏生船板不怎么隔音,无论欢愉还是苦楚都只能咬牙苦忍,金樱姬翘翘的chún瓣被牙齿咬得鲜红yù滴……

    船过蕲州,又过南京,秦林是被革职流配的,不好到处登岸与故人相见,就在船上沿着长江一下千里,在长江入海口的三沙岛换乘四千料大海船,进了东海白水洋。

    正逢隆冬时节,北风吹得很大,海船的帆能受八面风,升帆起来,北风推着船在海面上风驰电掣,过舟山,越定海,走完浙江沿海,进了福建海面。

    快到台湾海峡,船拐到鸡笼港去转了一圈。

    金樱姬设台湾鸡笼港为母港,五峰海商老弱fù孺和大批辎重就在这里,秦林登陆转了一圈,只见西洋、东瀛各sè人等,与中国人贸易往来,街面上倒也热闹得很,既有戴眼罩的西洋海盗,也有穿木屐的东瀛浪人,当然,最多的还是中华儿女。

    白霜华见状越发吃惊,早知道五峰海商在海上势力强大,却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处基地,占据台湾鸡笼港,进可攻、退可守,那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却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占了这里?

    秦林微笑不语,不用说,出主意的就是他老人家了,看看熙熙攘攘的鸡笼港,大约将来不劳郑成功来收复台湾了吧,因为有五峰海商在这里,荷兰人根本占不了台湾!

    在鸡笼港补充了淡水、食物,船又斜跨台湾海峡,往福建月港驶去。

    月港,地处九龙江入海处,设为海澄县,属于漳州府管辖。

    隆庆元年由高拱、张居正一力促成,朝廷批准福建巡抚涂泽民的建议,即“请开市舶,易sī贩为公贩”,正式开放漳州月港为对外通商口岸,准贩东西洋,史称隆庆开海,从此以后月港就成为中国与西洋、南洋贸易往来的枢纽港口。

    史称“月港自昔号巨镇,店肆蜂房栉蓖,商贾云集,洋艘停泊,商人勤贸,航海贸易诸蕃”,当时已是“农贾杂半,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成为“闽南一大都会”

    秦林乘着金樱姬的大海船来到这里,远远港口许许多多的船只川流不息,正在甲板上看市井风情,忽然听到三声炮响远远传来。!。

荆湖卷 807章 港口命案

    807章港口命案

    远处的天际线上,升起了三朵灰白sè的烟huā,那是火炮发shè的硝烟。[本章由网友为您提供更新](圣堂bsp;港口立刻有了反应,不少明朝水师的蜈蚣船、大福船纷纷解缆,争先恐后的朝港外冲去,穿着鸳鸯战袄的水师将士有条不紊的卸去炮衣,给大炮装填炮弹,准备灰瓶、强弩等物,看上去与别处废弛的水师大有不同。

    月港码头停泊船只众多,除了中国的福船广船,还有船首尖利船身高大的西洋船,船身格外狭长,很多桨叶伸出来,像蜈蚣似的南洋印度船,以及不少模仿中国和西洋船型,却因技术粗陋,显得画虎不成反类犬的rì本船。

    这些船只被水师一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进的进,退的退,水师要往外冲,就在港口发生了拥堵,除了最前头的几艘船划了出去,其余的竟都被堵在了港口里头。

    秦林见了哭笑不得,看来水师的cào练颇为娴熟,这港口的秩序却不怎么样,管理港口的地方官恐怕不太得力。

    “要不要冲上去看看?”金樱姬凑在秦林耳边吐气如兰,坏坏的笑着,一副唯恐天下不luàn的样子。

    白莲教主也跃跃yù试,她还从来没有看过海战呢。

    秦林点点头,又指了指海面上:“这么多船,咱们的船又大,只怕不好出去……”

    “这有何难?”金樱姬微微一笑,对龟板武夫吩咐两句。

    龟板武夫踩着木屐,踢踏踢踏的跑到船头,冲着底下喊叫:“五峰船主出航,大小船只闪开,否则撞沉不论!”

    然后就轮到秦林目瞪口呆了:大大小小的海船,刚才还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听到这一声喊立刻四散躲避,西洋人叽里咕噜的叫唤,rì本船躲得飞快,就是包缠头的印度阿三,也把桨叶舞动如飞,霎时就让开一条足以并排开三条船的水路。

    常在中国沿海做生意的商人都晓得,做百姓别和官争,秀才别和土匪争,做海商海盗就千万别和五峰船主争。

    “怎么样?”金樱姬得意洋洋的瞅着秦林,秀气的鼻子微微一翘。

    看不出来,她还是个海上霸王呢。

    这艘四千料大海船的所有船帆,都升了起来,很快就吃饱了北风,底舱的水手也划动桨叶,船只开始缓缓加速。(圣堂bsp;作为五峰船主的座舰,海船的吨位远大于普通的广船福船,加速之初并不太快,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速度提了起来,就快得像风驰电掣,尖利的船首劈bō斩làng!

    “怎么样,我这艘林樱号还过得去吧?按照你说的,把西洋船和中国船的技术结合起来的哦!”金樱姬得意洋洋的说道。

    她这艘船,形制是西洋盖伦型,内里采用了中国航海技术,比如水密隔舱、平衡舵、桐油防腐等,可以说是西洋皮、中国心。

    “林樱号?”秦林mō了mō鼻子,这还是金樱姬第一次提到船的名字,貌似和自己有点关系。

    白霜华冷笑不迭,这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嘛。

    金樱姬红了红脸儿,解释道:“是你这小冤家提的建议,按照你说的办法建造的头一艘四千料大船,但我也费了不少心力,所以用我们俩的名字各取一个字,来命名它喽。”

    仅仅是因为秦林提出过那个建议吗?金樱姬微红的脸儿,已经说明了一切。

    西洋船型的通例,同等船型,船只越大,挂的帆就越多,最高速度也就越快,这艘四千料大海船大大小小有几十面帆,全部挂起来吃饱了风,速度快得惊人,飞一般冲向了炮声响起的海面。

    “秦哥,给你千里镜,”陆远志听得动静,就从船舱钻出来,把望远镜递给了秦林。

    用望远镜,秦林看到了远处海面上的情况,几艘船你追我赶,追的是三艘款式比较老旧的中式福船,打着大明水师旗号,前头逃的是一艘挂三角帆的西洋船,吨位不大,正趁着斜风夺路狂奔。

    “八嘎,西洋人狡猾狡猾滴!”龟板武夫站在船头,嘿嘿的干笑着。

    那可不是嘛,中式福船虽然能吃八面风,但帆型是方形,利用斜风的效能比较低,而挂三角帆的西洋船,在斜风状态下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况且,福船以船身高耸、势大力沉著称,拼速度就不是长项了,三艘老旧的福船,与西洋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眼看就要被它逃走。

    三艘福船上,明军水师官兵愤怒的叫骂着,却又无可奈何。

    “追上去,拦住那艘西洋船!”秦林沉声道。

    好嘞!金樱姬格外高兴,伸出纤纤yù手拍了拍,几名舵手立刻转动船舵,调整航行方向,速度飞快的朝西洋船航行轨迹的正前方chā去。《》bsp;明军福船上,水师官兵们见友军前来帮忙,先是有些高兴,接着就垂头丧气:明明技术不差,战术也很合理,就是船不行,又老又旧,看着五峰船主这艘船,心头真不是个滋味儿。

    西洋船上的人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几名黄头发蓝眼珠的西洋人哇啦哇啦大声叫喊着,还有个穿蓝sè制服的红头发青年,跪在船头不停的在xiōng口画十字,另外一名同样穿制服的金sè头发青年,则拿着根西洋剑比比画画,意思是要和追兵决一死战。

    身为航海民族,他们很清楚海上的事情,对方的船比他们大得多,船帆也多得多,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西洋船上,只有船头装了一mén自卫的小炮,这时候那跪着画十字的青年站起来,动作非常迅捷的给炮膛里头装火yào、炮弹。

    原来他并不是胆小鬼,而是信仰特别虔诚,即使生死关头,也要先完成祷告。

    此时林樱号已经乘风破làng,chā到了西洋船航迹的正前方,秦林看到对方正在给火炮装填,就轻轻拍了拍金樱姬的yù背:“喂,该你的船表演了。”

    金船主嘿嘿坏笑,像猫捉老鼠似的看着西洋船,“你有炮,难道我没有?”

    开玩笑,汪直当年就是垄断西洋枪炮的专卖商人,要玩枪炮,东方海面上还没有谁能玩过五峰海商。

    金樱姬一声令下,秦林脚下的二层直通甲板,就是哗啦哗啦一阵子开启窗户的声音。

    以秦林所站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底下发生了什么,但对面西洋船上众位洋人那种惊骇yù绝的表情,却是清清楚楚。

    “天哪!仁慈的上帝啊,难道您要使您虔诚的信徒,置身于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形之下,来考验他对天国的忠诚吗?”

    西洋船上,不少人跪在了甲板上,不停的划着十字,祈求上帝的宽恕。

    因为他们面前那艘庞大的海上巨舰,船腹部的一长溜窗口都打开了,每一个窗口都藏着一mén大炮,那黑dòngdòng的炮口叫人望而生畏!

    毫无疑问,西洋船的炮火至多也只能给林樱号挠痒痒,而林樱号的一轮齐shè,将把它连人带船撕成碎片,甚至不会留下超过巴掌大的渣渣。

    林樱号上各国水手都有,也晓得西洋人的习惯,就有水手戏谑的道:“西洋来的朋友们,祈求上帝没有用的,在东方海面上,你们应该祈求五峰船主的保佑!”

    真是嚣张至极,却又合情合理,现在决定这艘西洋船生死存亡的,绝对不是他们所祈求的那位上帝。

    金樱姬小鸟依人般挽着秦林的胳膊,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温柔:“小冤家,你说怎么办?奴家、奴家有些拿不定主意呢……”

    哼,你装什么温柔?白霜华冷笑连连,五峰船主可是动不动就把抓获的敌人,扔到海里喂鲨鱼啊!

    咳咳,怪不得阿沙说师傅有点笨,她连这个都没有看出来:金樱姬并不愿意在秦林面前显得太杀伐果断哩。

    西洋人在东方待的久了,那红头发的就听得懂中国话,连声道:“仁慈的海上君王,宽恕我们吧,我们都是些可怜的水手,并没有触犯您的利益。”

    金sè头发的西洋人很有礼貌的向金樱姬行了个礼:“这位美丽温柔的小姐,请替我们向伟大的五峰船主求情吧,您的美丽与善良将像珍珠般闪耀。”

    温柔、善良?秦林以手加额,你们真是有眼无珠啊,怪不得落到这般田地,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

    “小冤家,不准笑!”金樱姬狠狠掐了他一下,瓜子脸上笑容可掬,似乎很愿意被称为美丽温柔善良的小姐。

    可惜龟板武夫不解风情,大嗓mén嚷道:“南蛮人,你们认错了,这位金长官才是五峰船主,这位是朝廷的秦将军。”

    “哎呀,何必说得这么清楚嘛,”金樱姬掩着口吃吃的笑,很不好意思似的。

    西洋人全都把嘴巴张得老大,美丽温柔善良的小姐顿时变身成了东方海上的霸王,凶狠可怕的五峰船主,真是叫人大跌眼镜啊!

    朝廷水师那三艘福船终于赶了过来,甲板上连声喊道:“炮下留人,炮下留人!”

    哦,秦林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将望远镜调转过去,顿时就笑起来:“俞咨皋、沈有容,好久不见哪。”

    水师官兵尽皆吃惊,五峰船主也太嚣张了吧,他虽然实力强横,毕竟是土司,咱们可是朝廷正规水师,怎么对将军直呼其名呢?

    不料下一刻,福船上两名军官就行起了庭参,跪下大声道:“mén生俞咨皋、沈有容,拜见恩师!”

    率领福船的正是俞咨皋和沈有容两位,俞咨皋现在做着福建水师驻月港的水营守备,沈有容是把总,他俩当年拿着秦林的八行书去找福建巡抚耿定向,立刻得到巡抚大人的赏识,不管他俩年纪轻轻,也委任到统帅一营水师的实缺位置。

    要知道,官衔好升实缺难得,有参将资格的,不见得能做实缺的营官,像他们年纪轻轻初来咋到,就能手握兵权,那就是托了秦林的福。

    秦林拱拱手:“两位请起,我乘五峰船主的海船到此,正巧看见你们追这些西洋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们是海盗吗?”

    现在并没有两国jiāo兵,作为水师要去追别人,除了抓走sī就是打海盗,看样子西洋人那艘小船也装不了多少货物,不像走sī的,那就只能是海盗了。

    红头发的西洋人听了这话,第一个叫起来:“尊敬的先生,我叫罗布.费尔南德斯.德méng卡达,我们不是海盗,我们被冤枉了,这些中国官不分清白枣红就要抓我们,所以我们只能逃走。”

    什么清白枣红?秦林想了想,失笑道:“是青红皂白吧?”

    “是,是青红皂白,”罗布有些尴尬。

    金发青年也帮腔:“先生,我是瓦韦.罗纳尔多.迭戈,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和探险家,并没有犯罪,可这些中国官员要把我们抓起来。”

    “你们不逃,我们又何必来抓?”俞咨皋冷冷的道,神sè有些不善。

    这些西洋人,仗着船快,让他包抄合围的战术落了空,这就算了吧,还在恩主秦林面前大大的丢了脸,真是划不来。

    可这怨得了谁?福建水师船只又破又旧,即使俞咨皋有大将之才,把水师官兵cào演得极为纯熟,可船只老旧,在海面追不上人家,到头来也没有办法,亏得秦林和金樱姬这艘林樱号及时赶到,才把西洋人拦下来。

    俞咨皋心头郁闷不想多说话。

    沈有容笑着替他说:“秦长官,这些西洋人在咱们月港犯了事儿,本来还在查证,正要把他们羁押起来,他们就乘船往外溜,我们只好追出来,好不容易才成他们不注意,在外海这边三面堵住,没想到他们仗着船快就要溜走,辛亏您和金船主驾船赶到,这才把他们留了下来。”

    “没有,我们没有杀人,我以先父的名字向上帝起誓!”罗布气愤愤的叫起来。

    船快就要溜走,辛亏您和金船主驾船赶到,这才把他们留了下来。”

    “没有,我们没有杀人,我以先父的名字向上帝起誓!”罗布气愤愤的叫起来。

    !

荆湖卷 808章 三块碎尸

    808章三块碎尸

    面对林樱号上几十mén黑dòngdòng的大炮,西洋人绝对没有任何反抗或者逃走的机会,只好任凭锦衣官校和五峰海商的水兵跳帮上船,把他们的船用铁链锁起来,由林樱号拖回月港。

    一群西洋船员垂头丧气的蹲在甲板上,红头发的罗布愁眉苦脸,在xiōng口不停的画着十字,打着葡萄牙语说道:“上帝呀,饶恕我们的罪过吧,东方之行难道就这样结束?”

    “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位美丽的nv士,苦苦等待着我们去拯救她呢!看来只能失信于佛雷格里奥神父了,请他从澳mén再找一艘船吧,”瓦韦也哭丧着脸,抓了抓金sè的头发,郁闷的道:“本来以为是一场骑士拯救公主的传奇故事,没想到骑士竟在中途卷入了无端的灾难……可怜的公主,也许永远没有机会逃离魔爪了。”

    罗布埋怨道:“比起那位nv士,我们的祖国更加可怜,美丽的葡萄牙正在西班牙的魔掌下呻yín呢,我的朋友!”

    瓦韦耸耸肩,lù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喂,你们在说什么?不准串供!”牛大力挥了挥铁棍,凶神恶煞的叱道。

    罗布和瓦韦都把脖子一缩,闭上嘴不敢再说话了,唯恐惹怒那位凶暴的将军,那么连上dì dū没法拯救他们了。

    林樱号上,秦林请刚刚登上船的俞咨皋、沈有容喝他从杭州带来的龙井茶,白霜华不yù与朝廷将官照面,远远避回了船舱,金樱姬则笑盈盈的陪在旁边,毫不掩饰自己和秦林的关系。

    俞、沈两位早知道秦林和五峰船主关系匪浅,此时不禁暗叹恩主果然唯大英雄方能本sè。

    寒暄两句,很快说到正题,秦林吹着茶水,若无其事的问道:“那几个西洋人刚才说,你们这里的地方官很不地道?”

    俞咨皋皱着眉头,极为不满的道:“回恩师的话,海澄知县叫做薛新颜,此人xìng情贪鄙,为官昏聩,虽无十分的劣迹,但政务确实搞得luàn七八糟。”

    我就说嘛!秦林点点头,码头上船只luàn糟糟的,原本训练有素的水师,硬是被商船堵住不能出海,这港口的管理就可见一斑了。

    “那么,西洋人涉嫌的杀人案,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秦林又问道。

    “说来这起案子也要算个无头案了,砍成碎块的尸首只发现了几块,到现在也没找到脑袋”,俞咨皋摇摇头,将案情粗略说了一遍。

    发现尸块的,是一名划着小船在港口卖米糕点心的小贩,前天清晨他划着小船去向大船上水手兜售点心的时候,突然发现海面上一块白huāhuā的东西时沉时浮,本来没在意的,可又划了近点儿,玩意儿赫然是一块人的**!

    小贩差点吓得跌到海里,手足无措的回到岸上,赶紧到县衙报了官。

    人命关天,地方官不敢不谨慎,立刻出动大批捕快衙役,乘着几十条船进行大规模打捞,希望能从水中再打捞出更多的尸块。

    薛新颜虽然昏庸无能,刑名上基本的东西他还晓得,碎尸案件中发现的尸块越多,就能拼成越完整的人体,破案的线索自然也就多出几分。

    只可惜茫茫大海,能再打捞出来尸块的几率实在是渺茫,忙活大半天,把整个月港码头搜索了三遍,最后只捞到三块尸块。

    这也是没办法的,海里有鱼,也许别的尸块已经被鱼吃掉了,或者顺着cháo水飘走了,根本找不到。

    但有了三块尸体,已经能确定是杀人案了,没人能割掉这么大几块ròu还能活下去的。

    “那么,为什么又怀疑到这些西洋人呢?”金樱姬忍不住chā口,“码头上停着的船成百上千,这些尸块又随着cháo水到处漂,就算正巧在西洋人的船附近,也不能就说是他们杀的人啊!”

    俞咨皋不屑的道:“还不是因为佛郎机人喜欢拈huā惹草?那个黄头发的瓦韦,不晓得怎么甜言蜜语,勾搭上一个本地的sī窑暗娼,发现尸块的前一天,那个暗娼突然失踪了,所以免不得怀疑是他和jìnv起了争执,因而杀人分尸。”

    “亏这些佛郎机人长得和鬼差不多,居然有nv人瞧得上他们,”沈有容啧啧的称奇,很快发现有金樱姬这nv眷在座,赶紧又把嘴巴闭上。

    这时候中华是天朝上邦,很看不起东西两洋来的外国人,所以沈有容会觉得奇怪,即使是瓦韦勾搭上一个最低贱的暗娼,他都认为匪夷所思。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导致追捕的原因了:刚发现尸块的时候,县衙mén并不知道那个窑姐已经失踪,也就没怀疑到这伙西洋人头上,直到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晨,窑姐的姘夫急急忙忙来报失踪,知县薛新颜才恍然大悟,派衙役去抓凶犯。

    罗布、瓦韦假装驯服,突然驾船开溜,这艘小船转向灵活,在千百条船之间穿行,衙役们猝不及防,竟被他们冲出了港口。

    水师营的俞咨皋、沈有容立刻率领船只出海追捕,俞咨皋利用熟悉海流的优势,绕到外海远处追上,发shè火炮jǐng告对方停船,于是炮声引起了秦林注意,发生了刚才的事情。

    金樱姬皱了皱眉,“这样看起来,那位薛知县办这起案子,倒也中规中矩,这伙佛郎机人如果心头没鬼,又何必冒险逃走?他们一旦被朝廷通缉,杭州、宁bō、月港、澳mén这些港口都不能去了,只有跑到吕宋岛才能逃离追捕,嗯,刚才他们的航向……”

    他们的航向并非朝着南边的吕宋,而是驶向东方。

    金樱姬说到这里,就把秦林看了看。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怎么早不来迟不来,我刚到就有了碎尸案?”秦林自嘲的笑了笑,吩咐俞咨皋、沈有容:“你们两位,替我想想办法,去看看那些尸块。”

    俞、沈两位押着西洋船登岸,把罗布、瓦韦一行人jiāo给衙役们,又用五两银子买通了仵作。

    秦林在县衙的殓房,见到了那些尸块,从海里捞起来有两天了,腥臭充斥着整个房间,白腻腻的尸块上泛着一层滑溜溜的粘液,形状倒是保持得比较完整:一块**,一块上腹部位置,第三块则是肚皮,约mō巴掌大,中间正好是肚脐眼。

荆湖卷 809章 见微知着

    “秦哥,怎么样?”陆远志凑来问道,他看那些尸块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可一点头绪都找不到。

    三块碎尸分别是左胸、肋下、肚皮,正好能拼起来,确定属于同一名受害者。

    碎尸拼接之后,形成从rǔ房到腹部的一个长条型,但是能提供的线索就相当有限了,最明显的就是死者的xìng别,毫无疑问是位女xìng,其次就是肤sè稍微有点黑,除此之外,陆远志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秦林没好气的把他瞥了一眼,挖苦道:“胖子,亏你家里是杀猪的,连最基本的都没看出来吗?”

    我家杀猪,可没杀过人哪!陆远志傻笑着挠挠头,忽然小眼睛一亮,把大腿重重一拍:“哎呀,秦哥你是说膘肥膘瘦啊,真是的……从尸块看起来,死者没多少肥肉,但也不算皮包骨头,身材稍微有点偏瘦。”

    杀猪的都要讲猪肉肥膘厚不厚,所以秦林稍微这么一提,陆远志就立刻触类旁通,领悟得倒也不慢。

    拿人比猪,貌似有点不恭,可道理确实是完全相同的,而且秦林、陆远志时不时就和尸首打交道,要不自己说点笑话开解开解,迟早得憋出病来。

    县衙仵作和几名老捕快正在分沈有容送的五两银子,本来没把秦林和陆远志放在心,只道是猎奇心重的公子哥儿,哪晓得听他们说起验尸如数家珍,不禁好奇这两个年轻人是什么来路,怎么眼力劲儿和办案几十年的老公门差不多?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他们又说什么。

    陆远志打量着尸块,困惑的道:“那么可以确定死者女xìng、肤sè稍微有点黑、身材偏瘦。这样的话,好像很多人都符合啊?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记。怎么确定是那个失踪的jì女呢?”

    “其实我们从尸块,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秦林也打量着尸块,指了指肚皮那块:“她应该有过生育,还曾经给幼儿哺rǔ,你仔细看看。”

    陆远志盯了一会儿,那尸块被海水过,发白发涨,表面似乎有点什么。但看不怎么清楚,他把殓房的窗户开到最大,借着天光才瞧个分明,果真有些若隐若现的皱纹。

    “这是妊娠纹。”秦林解释道。

    妇女怀孕时肚皮变大。&&皮肤受牵拉变薄,其中部分妇女的皮肤会出现一些宽窄不同、长短不一的粉红sè波浪状花纹。分娩后,这些花纹会逐渐消失。留下白sè有光泽的疤痕线纹,即妊娠纹,一旦产生就不会完全消失,最多随着时间而慢慢变淡,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

    陆远志虽然跟着秦林很长时间了,还没接触到这方面。此时听他讲来只觉茅塞顿开。

    仵作和几名老捕快听得骇然,互相使个眼sè。这位年纪轻轻,可是个行家里手啊!

    陆远志又问道:“秦哥,妊娠纹我懂了,你说死者曾经有过哺rǔ的经历,是从rǔ房看出来的吗?教教我。”

    秦林嘿嘿坏笑,一脸的惫懒:“这个嘛,要靠经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陆远志眨巴眨巴眼睛,半晌才明白过来,咱们秦长官哪,实在太坏。

    “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秦哥我知道你能的!”陆远志满怀希望,眼巴巴的瞅着秦林:“死者的身高、相貌、年龄……”

    就是那些仵作和捕快,也都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今天这位年轻人,带给他们的惊喜实在不少。

    秦林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胖子,你以为我是神仙?好,尸体的肌肉还是比较富有弹xìng的,皮肤也比较紧致,没有明显的松弛,我可以判断她的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再多的线索连我也找不到了。”

    要恢复死者生前的容貌,需要做颅相复原,必须找到头颅才行;要判断死者的身高,需要找到四肢长骨,比如前臂位置的桡骨、大腿位置的股骨,以骨头长度乘以固定的长骨系数,就能得到估算的身高;要判断她的生活状态,手有没有老皮、脚底有没有茧子、牙齿磨损程度如何,则是重要的参考;要知道她最后一餐吃的什么,那就得剖开胃肠来看。

    单是从胸到腹,拼起来有一尺多长、巴掌宽的三块尸肉,秦林可没办法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也不能确定身高,至于更多更复杂的信息,那就越发不消说了,三个字:没指望。

    海澄县的仵作和捕快们终于松了口气,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爷能从几块碎尸瞧出是否生育、哺rǔ,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还能知道高矮、容貌什么的,叫我们这群老家伙还有脸活下去吗?

    秦林把从尸块得到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女xìng,肤sè微黑,身材偏瘦,年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有过生育和哺rǔ史,另外在尸块拼成的从左胸到腹部的条形位置,没有黑痣、疤痕、胎记之类的明显特征。

    “确实把范围缩小不少,但要达到确凿认定的标准,似乎还很不够,”秦林思忖着,走出殓房伸手揉了揉鼻子,在温暖的阳光下深吸一口气,把充斥在鼻端的腥臭味道送走。

    福建月港的空气,带着清新的海风气息,阳光也暖融融的,隐隐有chūn天的感觉。

    陆远志这次终于没有被秦林支使着解剖尸体了,他心中既庆幸,又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嗨,都习惯了嘛,拿一次没有动手,心里仿佛没抓没挠似的。

    秦林把他肩膀拍了一下:“走,咱们去见见那窑姐的姘头。”

    俞咨皋在福建水师驻月港的水营当坐营官,沈有容当把总,两位要算海澄县的半个地头蛇了,找来本地水兵带路去找人。

    路一名熟悉情况的水兵向秦林介绍了情况,被怀疑是受害者的私娼叫做贺桂姐,生xìng放浪不堪,她的姘头叫王巴散,一辈子嗜赌如命,两个家伙好吃懒做,全靠做皮肉生意活命,贺桂姐相貌很是寻常,年纪也不算小了,只能招徕到码头的番鬼水手,就连正经青楼的jì女,都很瞧不起她这样的。

    “贺桂姐有没有生过小孩?”秦林对这点关键,比较感兴趣。

    水兵答道:“听说她有个小儿子,寄养在乡下姐姐家,唉,也不知道是和哪个piáo客生出来的野种。”

    陆远志小眼睛一亮:生过小孩?那就应该是死者了!肚皮的妊娠纹,就是确凿的证据。

    秦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在这片房屋低矮破旧的区域七拐八拐,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一片低矮破烂的房屋中间,找到了贺桂姐的家,也是她做皮肉生意的暗门子。

    沈有容抢去就要敲门,秦林正好看见不远处有座收拾得比较整齐的小院子,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在喂鸡,几个中年妇女一边纳鞋底一边拉家常,便摇了摇手止住沈有容,从另一边绕到了院子旁边的小巷里头,侧耳细听。

    果然不出所料,这群街坊正在议论近三天来,方圆十里内最轰动的大事。

    一个带着泼辣劲儿的声音从院墙里面传出来:“我说那桂姐啊,也死得不冤枉,她两口儿坑了多少番鬼?三天两头的吵架呀!这次是走多夜路终撞鬼,遇到个心狠手辣的,把她杀了且不说,还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你们说有多惨哪?”

    “报应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道,听起来就是那喂鸡的老婆婆。

    秦林又听了一会儿,从这些妇女的闲谈中大概晓得了,贺桂姐与王巴散两口儿常欺负外国人不懂中国官法、害怕中国官府,背地里对piáo客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经常和piáo客在门口争吵。

    怪不得海澄知县薛新颜会把罗布、瓦韦一行人当成凶犯呢,piáo娼被骗愤而杀人,作案动机都有了嘛!

    秦林重新走回了贺桂姐家,做了个手势,牛大力就屈指敲了敲门。

    哐当,什么东西被不小心摔地了,明明房子里有人,可等了许久就是没来开门。

    几名水兵叫起来:“王巴散,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水营俞长官来找你,赶紧开门,否则一把火烧了你这乌龟窝!”

    牛大力把房门擂得山响,终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儿,一个獐头鼠目的矮小男人,就像耗子似的探头探脑朝外张望。

    牛大力不耐,用力一推,门朝里面大开,王巴散也摔了个四仰八叉。

    水兵们没好气的啐了口:“王巴散,你长本事了啊,本营俞、沈两位长官大驾光临,你还缩着头装乌龟王八蛋?”

    王巴散点头哈腰,堆起一脸的媚笑:“小的哪里敢?各位长官、总爷,刚才是小的唯恐哪里歹人来了,所以不敢立刻开门,请各位多包涵包涵。”

    俞咨皋找了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之后请秦林坐下,然后指着王巴散斥道:“这位秦爷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半句不实,老子扒了你的狗皮!”

    “岂敢,岂敢,”王巴散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水营俞守备和本县知县平起平坐,竟对这年轻人毕恭毕敬,不晓得什么来头?未完待续。。

荆湖卷 810章 疑窦渐显

    810章 疑窦渐显

    秦林先没急着问话,而是四下扫视这座房子,果然是又小又旧,地面有些cháo湿,空气中带着股淡淡的霉味儿,桌子椅子既陈旧又破烂,床后面靠窗口斜着拉一根绳子,挂着七八片臭烘烘的裹脚布。

    微微一笑,秦林打量打量王巴散,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姘头叫做贺桂姐对不对,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回、回老爷的话,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的,就没再回来,”王巴散小心翼翼的答道,他做惯龟奴的,脸上那谄笑真是习惯成自然,眼睛鼻子嘴巴都挤到一块了。

    俞咨皋和沈有容都点点头,王巴散在县衙报官时也是这么说的,时间倒是对得上,前天清晨发现尸块,也就是贺桂姐离家整夜之后。

    秦林又道:“贺桂姐年纪多大、身材胖瘦、有多高、肤sè是黑是白,一一道来!”

    王巴散连个磕巴都不打,顺溜溜的答道:“她今年二十五岁,身材嘛有点瘦,皮肤不算白,比我稍微矮一点点,大约有这么高。”

    说着王巴散就伸手,在自己额头往上的位置比了比。

    那认得贺桂姐的水兵就悄悄朝秦林点了点头,镖师王巴散没说谎,贺桂姐确实长成这样。

    王巴散的身材在男xìng中算比较矮小的,大约四尺七寸,贺桂姐比他矮一点点,那就是四尺六寸左右了。(明制一尺合现在三十四厘米,贺桂姐身高一米五六)

    “嗯,很好,你没有骗本官,”秦林点点头,神sè也转为和缓,“那么,她身上有什么独特的标记吗,比如黑痣、胎记、伤疤之类的。”

    王巴散挠了挠头:“让小的想想,哦对了,她屁股上有块青黑sè的胎记,脖子右边长了颗黑痣,还有、还有左腿曾经跌伤过,膝盖旁边有道手指头粗的伤疤,然后就没别的什么了。”

    噗~~陆远志喷了,心道老天爷你不是玩我们吧,贺桂姐身上各处都有好认的特征,偏偏找到的是没有任何特征的胸腹部位,也太巧了吧!

    秦林低着头思忖片刻,突然冷电般的目光直直盯住王巴散,厉声喝道:“她胸口有颗红痣,你怎么不说出来?刻意隐瞒,居心何在!”

    在场诸位齐齐一惊,那尸块上面,并没有什么红痣啊,秦林这么问的意思是?

    王巴散吓得浑身一哆嗦,前言不搭后语的道:“红痣,我没看见啊,没、没有,她身上没有什么红痣。”

    秦林没就红痣的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又问道:“那么贺桂姐失踪,又发现了碎尸块,你是不是认为她已经被杀了?你觉得什么人会杀她?”

    “当然是那伙西洋人!”王巴散不假思索的道:“里头有个叫瓦韦的,就对桂姐纠缠不休,想来是桂姐没答应他,这人恼羞成怒,才下了毒手。”

    秦林紧追不舍:“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失踪的当天你不报官,要到尸块发现之后的第二天才报官呢?”

    王巴散讪笑起来:“老爷您也知道,桂姐是做那个生意的,出去之后被什么留下来过夜,甚至一两天才回来,以前也是有过的,直到发现碎尸,又等了一天,桂姐还没回来,小的这才心慌去报官。”

    这样啊……秦林略为思忖,从王巴散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带着众人离开。

    刚刚走出没多远,就迎面遇到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把袖子高高的挽起来,乍着膀子走路。

    这伙人见对面来的是俞咨皋、沈有容这些水师军官,就自觉的站到路边,挤出副笑脸。

    俞咨皋丝毫不理会他们,沈有容倒是冲他们点点头,又告诉秦林,这些人是当地的码头帮会,专放高利贷的。

    哦?秦林眉头一挑,放慢了脚步。

    不一会儿,就从远处传来乒乒乓乓一阵乱打,混着王巴散的叫喊:“各位大爷,不是不还钱,桂姐已经死了,哪里有钱还你们?不信,你们去衙门里头问,大卸八块喂了鱼啊!”

    “呸,算我们晦气!要不是桂姐死了,就抓她去卖给番鬼!”为首的刀疤脸壮汉朝王巴散脸上吐了口唾沫,派人冲进屋里翻找,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率领手下气咻咻的原路往回走。

    秦林一行并没有走远,就在拐角过去一点儿等着他们,刀疤脸见状就颇为吃惊,不晓得这伙水师有什么打算。

    “来来来,这位秦老爷有话问你们,”俞咨皋招了招手。

    码头帮会再厉害,也不敢和正规水师别苗头,刀疤脸只好苦笑着挨过去,朝秦林唱个肥喏:“秦老爷在上,小的有礼了,不知您要问什么?”

    秦林笑道:“不关你的事,只要你把贺桂姐找你们借钱的事情,通通说一遍。”

    贺桂姐一个暗门子私娼,死了就死了,还有水师查她的案子?刀疤脸心头纳罕,脸上自是毕恭毕敬的,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王巴散极为好赌,把贺桂姐挣来的皮肉钱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债,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支吾,但要再借新债,就没有人肯借给他了。

    两个月前,是贺桂姐找到放高利贷的刀疤脸,说要借一笔钱修修房子,买点字画、盆景什么的装饰装饰,好让生意有点起sè。

    贺桂姐姿sè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有点丑,但她接客生冷不忌,连东西两洋的番客也肯接,是以生意还过得去,刀疤脸觉得她装修房子、添置装饰,生意说不定还会更上一层楼,还钱还是有把握的,至不济,把贺桂姐抓去卖给番鬼,也能保住本钱,于是便把钱借给她了。

    哪晓得两个月过去,贺桂姐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一问起来才晓得,贺桂姐借钱的第二天,王巴散就在赌台上把差不多数目的银钱输了出去,刀疤脸这才晓得他们打了什么主意,赶紧三天两天来逼债,一天比一天凶。

    “唉,没想到贺桂姐居然被杀了,还落得个尸骨无存,也算是她的报应吧!”刀疤脸假惺惺的叹口气。

    俞咨皋冷笑一声:“哼,若不是你逼债逼急了,逼得她跑去和西洋人纠缠,又怎么会死于非命?”

    “小的,小的也损失很大呀!”刀疤脸哭丧着脸,扳着手指头算账:“利滚利的利息足有二十八两,这且不算,五十两的本钱是十足的,刚才在她家里抄到的,连三两银子都不够!罢了,人死账烂,小的自认倒霉,也不再来找王巴散了。”

    秦林微微摇头示意,俞咨皋就让刀疤脸滚蛋,他只是个放高利贷的,应该和命案没有直接关系。

    “秦哥,那个王巴散很可疑啊,”陆远志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为了躲债,冒认尸首呢?刚才那刀疤脸也说了,现在只能人死账烂,但如果贺桂姐没死,他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吧!”

    秦林点点头,他的感觉比陆远志更为清晰,多年形成的直觉告诉他,贺桂姐和王巴散有问题。

    不过,只找到三片碎尸,加起来也只有巴掌宽、一尺多长,而且只是躯干前部的肉块,还没有什么可供识别的特征,提供的线索极为有限,怎么才能找到更清晰的线索呢?

    秦林想了想,率众回到县衙旁边的殓房,询问刚才的老仵作:“王巴散有没有见过那些尸块?”

    仵作收了银子,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老爷,他报官之后,薛老爷就叫他来认尸的。”

    “昏聩糊涂!”秦林冷冷的扔下四个字,转身就走。

    仵作吃了一惊:这什么人啊,口气大得像个八府巡按似的,不过也别说,看看水师的俞守备,在他身边和跟班差不多。

    出了殓房,陆远志就犯迷糊了:难道不应该认尸?薛知县做的……

    秦林苦笑,如果是完整的尸首,或者有突出的特征,叫尸亲来认也是办案的常规手法,可这三块尸首没有任何突出特征,也不涉及容貌,就算是她亲妈来认,怕也认不出来,又何必让王巴散认?无端的泄露了官方掌握的全部情况,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要不是这样,刚才秦林突然诈称尸首胸口有红痣,也许就诈出什么来了呢。

    “要不,把那家伙抓起来拷打?”一名锦衣弟兄摩拳擦掌的,重刑之下不怕王巴散不招。

    秦林瞥了他一眼:“以为咱们还是北镇抚司呢?”

    校尉笑着摸了摸头顶,这才想起来,秦长官已经被革去一切职务,发往琼州锦衣卫效力,这是路上正好遇到的案子,哪有权力去刑讯逼供?万一被某些人知道了,参劾他流配路上行为不法,反而不美。

    查案遇到困难,秦林越挫越勇,本来这起案子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既然撞上了,也插手其中了,他就非把案子查清不可。

    更何况他心底隐隐觉得,那伙葡萄牙人的行为,很有点儿古怪……

    秦林立刻分派人手,请沈有容回水师调动水兵,乘船检索月港海面,看看能不能发现新的尸块。诚然距离发现第一块尸首已有两天,风吹浪打鱼鳖吞噬,还能找到的机会非常渺茫,但只要有一线机会,秦林就不肯放弃的。

    “遵命,反正咱们就当水师出海演练,也不费什么功夫,”沈有容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然后,秦林请他调派熟悉本地情况的水兵,到处找人查问,看大前天晚上之后,还有没有人看见过贺桂姐。

    “哎呀呀,上帝,宽恕我吧!”打着葡萄牙语的叫喊声,混着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从县衙大堂的方向传来。

    薛新颜是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文官,他身穿公服端坐公案之后,两边三班衙役雁翅排开,端的是威风凛凛,底下的几个西洋人,被衙役们拖翻在地,板子噼噼啪啪乱打,登时打了个满堂彩。

    “还不从实招来,本官绝不容情!”薛新颜顿了顿,又呵呵冷笑道:“你们这些西洋人,都是些无君无父的禽兽之类,杀人又有什么稀奇?不消说,那贺桂姐一定是你们杀的了!”

    这时候的东方世界,大明是煌煌天朝,对东西两洋那是相当的鄙夷,即使薛新颜这种昏聩之辈,动板子打洋人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说打就打。

    “仁慈的上帝啊,我们不会被打死在这里吧?”罗布滚在地上,哭丧着脸,“祖国葡萄牙,我没有机会看到你从西班牙魔掌下挣脱的那一天了!”

    瓦韦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兀自叫道:“我的甜心们,永别了……东方的美丽公主啊,只有让别的骑士来拯救你啦!”

    别的葡萄牙人气得想揍瓦韦,如果不是你和那jì女纠缠不休,哪里会惹来今天的祸事?咱们要把命送在东方了。

    薛新颜冷笑不迭,反正屈打成招,让这些西洋人认罪服法,他就算把案子破了,至少得个“审断明白”的考语。

    况且,西洋人不懂中国律法,找不到还有府控、省控、京控这些翻案的门路,把他们屈打成招,作为地方官真是一点风险都没有啊!

    这时候审案是要公开的,大堂门槛外面许多百姓来看,比起薛老爷,百姓们到底淳朴得多,议论纷纷:“听说这些西洋人在吕宋烧杀掳掠,很凶很坏,以前在咱们月港倒也老实,没想到终究做出事来。”

    有人立刻驳斥:“说哪里话?吕宋那是大佛郎机(西班牙),这几个是小佛郎机(葡萄牙),小佛郎机人刚来的时候,倒也逞过凶,可这几十年里都很老实,澳门的小佛郎机人到咱们这里来做生意的,还少了吗?”

    百姓们说的是事实,明朝对西洋人那是相当硬气的,前后有汪直集团和郑氏集团独霸海上,西洋人必须给他们交保护费,官府方面,租了澳门给葡萄牙人做生意,但和后世的租界、殖民地有很大区别,澳门的葡人要归当地县官管辖,如果犯了法,县官毫不客气的打他们板子,在官府看来葡人就相当于土司所辖番人的地位,比寻常老百姓的地位还要低些。

荆湖卷 811章 秦林的感悟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西班牙人统治吕宋凶狠残暴,明朝时葡萄牙人在澳门被中国官府管着,却相当守规矩。&&

    月港是贸易港口,葡人到这里做生意很规矩,十几年下来百姓们也不觉得有什么,见罗布、瓦韦一行被打得很惨,渐渐有人诧异起来:如果是中国百姓这么被官府打,恐怕早会怀疑是要屈打成招?

    罗布、瓦韦熬刑不过,痛得几乎晕去,正当此时,俞咨皋领着一伙水师官校走进大堂。

    薛新颜吃了一惊,所谓文武殊途,俞咨皋虽然和他同在月港,彼此之间却没什么交情,突然走到大堂,要做什么?他脸sè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沉声道:“俞守备,本官正在公堂办案……”

    “末将正为此案而来,”俞咨皋作了一揖,又道:“本以为此案只是个简单的杀人碎尸案件,但末将营中军官检查这些西洋人的船只,在里头发现了一些赃物,恐怕牵涉到海盗案件,所以末将有个不情之请……”

    话还没说完,薛新颜那副喜出望外的样子,真叫个难描难画,忙不迭的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原来是海盗案件,请俞守备把人犯提走就是了。想来既是海盗,杀的人也不止贺桂姐一个,到时候全都招供,本官这里补个禀贴就行了。”

    海盗案件,照例是水师营负责,打到的海盗还要押到省城。捉到西洋海盗,甚至有可能押到京师去献俘,这就和海澄县没有半分关系了,薛新颜乐得省事。

    而且。如果海澄县破了一起命案,私娼暗门子勾搭西洋番人被杀,就算破案及时,地方官有个“审断明白”,可前面还有个“教化不力”——说白了就是没按圣人之道把百姓教好,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倒是按海盗送给水师那边,地方什么事都没有了。

    俞咨皋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些海盗都抓到水师营去!”

    大群水兵拥入县衙,把西洋人捆得结结实实,押着往水师营走。

    大堂薛新颜擦了擦脑门的汗,原来还担心这些洋人死不认罪。这下好了,让俞咨皋去磨他们,我老薛轻松了!

    罗布、瓦韦一行人差点儿要吐血,人人惊疑不定,杀人碎尸。那还是主犯杀头,其余人等不见得有什么,被当成海盗,那就全得砍头啊。

    “冤枉、冤枉。俞将军,我们冤枉啊!向帝起誓。我们从来不是海盗!”罗布叫起来。

    瓦韦也一个劲儿的喊冤。

    偏偏俞咨皋充耳不闻,根本不理睬他们。

    水师营盘就在海澄县城外面。紧靠着码头的岸边,还没等一炷香的时间,俞咨皋就押着他们走进了营盘。

    这时候,罗布、瓦韦和水手们看见了一个叫他们分外害怕的人,五峰船主身边那位先生。

    葡萄牙人不知道这位秦长官是什么人,但他们知道五峰船主有多厉害,而这位长官在船的时候,五峰船主会像藤蔓缠住大树一样,对他温柔得叫人嫉妒!

    毫无疑问,他是个比五峰船主更厉害更可怕更心狠手辣的家伙!

    “将军,饶命,我们不是海盗,我们是葡萄牙王国的正规军,怎么可能做海盗呢?”一名水手卑微的告饶。!。

    “马里奥!”罗布生气的瞪着这名水手。

    “对不起,先生,”马里奥摘下帽子,呵了呵腰表示歉意,“但是如果不说出实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葡萄牙正规军?秦林有种想狂笑的冲动,这正规军也太逊了,一艘小船,面大猫小猫三两只,竟出自那个庞大殖民帝国的武装力量?

    罗布无可奈何,挺了挺胸膛,摘下帽子弯腰向秦林行礼:“尊敬的将军,我们的确是葡萄牙王国的正规海军,更准确的说,我们是一群叛逃者,也是一群爱国者。”

    瓦韦也神情落寞:“九十年前,我的祖国葡萄牙还在教皇主持下,与西班牙签订瓜分世界的《托尔德西拉斯条约》,可九十年后,葡萄牙王国已不复存在……所以我们这些爱国者,只好叛逃离开。”

    通过罗布和瓦韦的介绍,秦林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殖民地遍及全世界的葡萄牙,因为王位继承权的问题发生了内乱,过程和历朝历代争夺权位的斗争别无二致,结果就是同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乘虚而入。

    三年前,葡萄牙被西班牙吞并,沦为西班牙的藩属,两年前年,葡萄牙议会同意西班牙国王菲力二世兼任葡萄牙国王,西班牙继承葡萄牙在海外殖民地的部分权力。

    西班牙为此向东方派遣了新的总督,驻吕宋岛的费迪南德伯爵。

    费迪南德到任之后,下令整个东方的葡萄牙人服从他的命令,澳门的那支实力弱小的葡萄牙海军,也必须向菲力二世效忠。

    远东大部分的葡萄牙人接受了现实,毕竟西班牙还给葡萄牙保留了不少的权利,并没有全部剥夺。

    但一些青年军官不愿意为昔rì的敌国效力,毕竟九十年前葡萄牙还在教皇主持下和西班牙签订瓜分世界的协议,怎么到头来自己却成了对方的盘中餐?

    罗布、瓦韦就是这群青年军官的中坚,他们在佛雷格里奥神父的帮助下,弄到一艘小船,逃离了澳门。

    “请相信我们,我们并不是什么海盗,相反,我们还曾经在大明朝的官员统一指挥下,和明军并肩战斗,剿灭那些真正的海盗!”罗布手按着胸口,蓝眼睛很真诚的看着秦林。

    他说的倒是实话,明朝是东方大一统王朝。并没有把葡国视为同等的对手,而是当作藩属国家看待,地方官就像对云南、湘西的土司那样对待他们,时不时要葡人给朝廷贡。有了海盗,就调葡国舰队配合明朝水师作战。

    后来甚至在明朝行将灭亡时,还有一队葡萄牙火枪手效忠于朝廷,与南下的满清军队血战。

    秦林听了瓦韦说的这些,低着头暗自盘算,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葡萄牙竟已被西班牙吞并了,现在南洋那边,又该是怎么一个形势?大明朝丢掉了马六甲。海峡以西从印度洋到非洲东岸的几十个朝贡国都被迫断绝,或许可以利用葡人,打开一个突破口……

    “我相信你们不是海盗,”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止住欣喜若狂的葡萄牙人:“不过,碎尸案毕竟和你们有所关系,我身为中国人,当然要替死者讨个公道,你们有何话说?”

    罗布气咻咻的盯了瓦韦一眼:“还不都怨他。到处拈草惹花,惹来许多事情。”

    罗布有说错成语的毛病,又把拈花惹草说错了。

    瓦韦红着脸说:“尊敬的秦将军,我确实认识那个贺桂姐。但是那天晚她并没有来找我呀!请您相信我。”

    秦林点点头,虽然老祖宗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身处罗布、瓦韦这种境地,似乎也没有为了一个jì女就杀人。弄得惹祸身的必要,更何况贺桂姐与王巴散也很可疑。

    “你们暂时留在水师营,不准走出营门一步,待我查清案情再说,”秦林撂下这句话,又对俞咨皋、沈有容吩咐一番,这才率领官校弟兄们离开水师大营。

    罗布在胸口画着十字:“帝保佑秦将军能查清案情,还我们清白。”

    “他会的,我感觉他是位非常睿智的大人物,”瓦韦笑嘻嘻的道。

    秦林离开水师营盘回码头,巨大的林樱号设施齐全,官舱里头住得很舒服,没必要在岸住。

    贺桂姐、王巴散这对野鸳鸯值得怀疑,但怎么才能找到确凿的证据呢?靠那三块碎尸,能提供的线索太单薄了。

    而把希望寄托在查找其余尸块和目击者,也颇觉渺茫,尸块很有可能被鱼鳖吃掉了,或者随海流冲走,目击者的话,这么久没有人站出来,恐怕也不大靠谱。

    “更多的线索,只要一个反证就够了!”秦林抓着头皮。

    陆远志也郁闷的很,就像秦林说的,比方说尸首多个红痣啊,或者没有生育史什么的,只要有任意一条和贺桂姐的情况对不,就可以排除碎尸来自贺桂姐的可能xìng。

    偏偏只有区区三块,体现的皮肤微黑、身材偏瘦、有生育史等特征,又和贺桂姐相符合,这就叫人抓瞎了。

    秦林思忖着回到林樱号,金樱姬和白霜华都在,见秦林郁郁寡欢,就知道他办案不是很顺利。

    “哼,办我圣教的案子,你倒是势如破竹,轮到西洋人就抓瞎!”白霜华撇撇嘴,说是要招揽秦林为白莲教奉圣左使,但过去的恩恩怨怨,又哪里能毫无芥蒂呢?

    金樱姬笑嘻嘻的迎去:“怎么,小冤家不顺心哪?来来来,奴奴喂你块糖藕。”

    她纤纤玉指拈着块糖藕,轻轻塞进秦林嘴里,神情动作像极了一位温柔的小妻子,哪里像个纵横四海的五峰船主?

    龟板武夫和众位水手都转过脸去,咱们船主演技真是太好了,谁要像那伙西洋笨蛋一样,真以为她温柔又善良,那就请参观她把敌人和叛徒丢进海里喂鲨鱼的一幕!

    秦林脑子里想着事儿,香喷喷的糖藕含在嘴里,也味同嚼蜡,当天无论金樱姬怎么逗他开心,都始终郁郁寡欢,最后连白霜华都看不下去了,故意和金樱姬说笑话,要引秦林发笑。

    其实秦林也没有多郁闷,就是他这人心头存着案子,就一门心思用在头,看起来活像个木头人了。

    一直等到入夜,寻找目击者和寻找另外的尸块,两方面都没有什么进展。

    秦林站在舷侧,弯月悬于中天,夜空繁星点点,月港海面不知多少海船点起了灯火,点点灯光铺满了海面,与夜空的繁星交相辉映,海浪温柔的推着林樱号,脚下微微晃动,如果不是心头存着事情,倒是极为浪漫的一幕。

    金樱姬轻轻秦林肩头:“小冤家,该睡了,今晚……”

    啊哈,不远处白霜华打了个呵欠,红着脸儿躲回自己舱中,她内功jīng湛,听力非比寻常,金樱姬的声音虽小,也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嘻嘻~~金樱姬朝着白霜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媚媚的眼睛弯得和天空的钩月相似,明显是五峰船主又在使坏,调戏白莲教主了。

    秦林终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

    金樱姬笑嘻嘻的挽起他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走回船舱,心说今晚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叫秦林这小冤家好生休息休息。

    官舱门窗关闭,红烛高照,金樱姬扭动着水蛇腰款款轻摇,随着海浪的节拍翩翩起舞,舞姿妙曼中带着魅惑,瓜子脸淡淡的笑容,也是那么的引人入迷。

    罩衫脱下了,罗裙被扔在了地,翩翩起舞的人儿只穿了肚兜亵裤和薄薄的轻纱,舞姿越发如梦似幻,柔媚的眼波浓得化不开……

    秦林心中不无感动,他当然知道金樱姬的舞姿只为自己绽放。

    终于,最后一缕纱衣也被扔在了地,美艳绝伦的人儿不着片缕轻歌曼舞,是十八天魔,是飞天神女?

    嘶~~秦林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金樱姬瓜子脸红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她是威震四海的五峰船主,和秦林有过肌肤之亲,也经常媚态横生,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大胆的举动呀!呆子啊呆子,你还在那里发呆做什么?

    “我懂了,”秦林忽然哈哈一笑,满心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端坐床沿,朝金樱姬招了招手:“来!”

    “小冤家,到这时还……”金樱姬咬了咬唇瓣,水蛇腰轻轻一折,不着片缕的娇躯便扑进了秦林的怀抱,火热的唇瓣吻在了他的脸。

    秦林放开心怀,与金樱姬柔情蜜意,当夜两人尽情欢愉,竟是比平常越发缠绵。

    因为秦林已经明白了,这起案子应该从何入手,才能将贺桂姐这对野鸳鸯的谎言彻底拆穿!未完待续。。

荆湖卷 812章 尾行之影

    第二天清晨,月港码头渐渐从沉睡中醒来,卸货装货的力夫号子,划着小船叫卖的吆喝声,解缆起航的口哨声,让整个海面从沉寂变得喧嚣。-

    秦林睁开眼睛,枕边金樱姬兀自沉睡未醒,瓜子脸犹带红晕,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微翘的唇瓣嘟起来,慵懒得像条可爱的小猫,露在被子外面的香肩,又是那么的光洁诱人。

    “小妖jīng,”秦林情不自禁的笑了,在她的唇瓣轻轻吻了一下,悄悄钻出被窝。

    秦林匆忙洗漱,胡乱扒拉几口早饭,就叫来了陆远志和牛大力。

    “秦哥,俞咨皋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啊!刚才派人来说,还没有找到在那天夜里之后看见过贺桂姐的人,”陆远志挠了挠头,满脸写着纠结。

    牛大力也道:“沈有容也尽力了,昨晚他们在外海打着灯球火把找了一整夜,您看,天刚亮不久,又到码头这边来找了。”

    可不是嘛,许多水兵划着蜈蚣船、哨船,在港口停泊的大海船之间穿梭往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海面,如果真有碎尸漂在海面,早就被他们找到了。

    秦林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着急:“听我说,其实昨晚我就有个思路了,仔细想了想,应该有六七成把握,要着落你们带人去办。”

    啊?陆远志、牛大力互相看了看,同时挺起了胸脯,一副为秦长官效力。刀山下火海义无反顾的表情。

    “呃,这个嘛,其实是件美差哦~~”秦林坏坏的笑起来。

    哎呀不好!陆胖子和老牛都心头一哆嗦,每次秦长官笑得这么灿烂迷人。就铁定没好事儿,多半是叫弟兄们遭瘟、顶缸、充大头。

    没奈何,做秦长官的弟兄,就是要被照顾生意的,陆胖子、老牛两个苦着脸:“秦长官,有啥你就说,什么美差不指望,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别让做兄弟的倒霉就行啦。”

    “附耳过来,”秦林招了招手,对他们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话。

    陆远志突然就变得忸怩起来,胖脸红红的:“秦哥啊。做这件事没什么,您可千万别告诉小花呀!”

    张小花就是女兵甲。

    秦林压低了声音:“其实,你们也别到处乱说,尤其要瞒住金船主……”

    “我们懂,我们懂。!。”陆远志和牛大力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懂,半晌之后才纳闷:这事儿是我们俩充大头,秦哥又不亲自阵。干嘛瞒着金长官?

    秦林带着陆远志、牛大力和亲兵弟兄们离船登岸,很快就消失在了海澄县城的人流之中。却不知道身后有四道目光远远投来。

    “哈,这冤家鬼鬼祟祟的。铁定没安好心哪!”金樱姬水蛇腰轻摆,伸手捂住小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睡意未曾全部消散,更增三分媚态。

    白霜华也眺望着秦林消失的方向,沉吟道:“以前他都会等着一块用早餐,今天却跑得特别早,看起来像有什么瞒着咱们,而且陆远志刚才下船时,笑容特别猥琐,似乎要去做什么坏事。”

    “走,咱们跟着去看看,”金樱姬眼珠一转,就笑盈盈的挽起了白霜华的胳膊:“有名震天下的白莲教主陪在身边,逛街的感觉一定很好。”

    “去就去,”白霜华点点头,她也很好奇秦林会怎么办这起只找到几块肉的碎尸案。

    两女即刻换了衣服,金樱姬穿一袭黑sè绣五彩山峰图案的丝绒棉袄,外罩湖蓝sè波斯呢绒大氅,显得雍容华贵,白霜华内力jīng湛不畏寒冷,只穿一件用白丝线绣着并蒂莲的藕sè纱袍,看去脱俗绝尘。

    龟板武夫想率领卫士跟在后头,金樱姬笑眯眯的回过头来:“笨蛋,有白莲教主陪在我身边,还用得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哈依!”龟板武夫赶紧率手下退了回去。

    两女不要人跟,并肩携手走下船去,东瞅瞅西看看。

    月港开海已有十几年了,直到三年前秦林促成杭州开放之前,是大明朝唯一的对外开放港口,所以城市虽然不大,市面之繁荣则尤甚于南北两京。

    码头有波斯人表演吐火,印度人吹着笛子耍蛇,小商小贩杂耍卖艺的中国人那就更多了,两女一路看过来,觉得十分有趣。

    说起来金樱姬虽然多次来过月港,但都是以五峰船主的身份,身边随时前呼后拥,白霜华也差不多,看看市井的繁华风物,顿时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请让一下,各位客官请让一下!”一名戴绿帽子的家伙手里摇着铃铛,后面两名夯汉抬着小轿疾步而走,小轿的窗口故意掀开,里头坐着个油头粉面、搔首弄姿的女人,正往外面抛媚眼儿呢。

    月港的规矩,凡是有大佬倌拿片子来请,jì女就这么坐着小轿子赶过去应局,有这个排场的jì女,就算不是红倌人,也是排得号的了。

    街道的行人晓得规矩,冲犯姑娘们出台是要走霉运的,于是纷纷往两边退避,让小轿先过去。

    只是那些经常在花街柳巷出没的老手,就暗暗纳罕起来:这会儿刚刚rì三竿,就算办中午的酒宴,也还有一个多时辰,怎么姐儿这么早就赶过去?那大佬倌是什么身份,叫这位姑娘急吼吼的赶去奉承他?

    白霜华见那jì女故意打开轿窗搔首弄姿,就皱了皱眉头,白莲教教义是禁止yín邪的,她没好气的道:“沉落孽海,永堕黑暗,愿光明普照世间,拯救这个姐妹的灵魂,得以重归真空家乡!金船主,你说……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白霜华突然想起来,金樱姬好像也曾在秦淮河寄身青楼,顿觉有些尴尬。

    “嘻嘻,奴家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哦,”金樱姬掩着口吃吃偷笑,反而和白霜华打趣起来,她又没有真在青楼卖笑,哪里会介意呢?

    白霜华不好意思的笑笑,低声道:“金船主其实很好相处嘛,若是将来联手对付朝廷,咱们大可以做好姐妹的。”

    “做好姐妹?”金樱姬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无辜的看着白霜华:“那得看姓秦的小冤家乐不乐意啊!”

    这话,就有点语带双关了,联手对付朝廷固然要秦林同意,但还有另外一种意义的好姐妹……

    白霜华恨恨的瞪了金樱姬一下,然后两女同时笑起来,手挽着手亲亲热热的继续逛街,就连找秦林的事情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要知道,女人喜欢逛街是没有理由的,即使是金宣慰使和白大教主,也不能免俗啊!

    殊不知,金樱姬打趣自嘲说那句“清倌人”的时候,声音放得大了些,正好被有心人听见,一双yín邪的眼睛盯了她们……

    大街,岂止刚才那个出台的jì女?金樱姬和白霜华逛了半条街,就看见四五位jì女一个接一个的路过,有坐暖轿的头牌红倌人,有坐滑竿的、或者被龟奴驮着的普通jì女,甚至还有个自己紧赶慢赶走路去的,看去早已人老珠黄了。

    奇哉怪也!

    就算有花钱如流水的大佬倌办什么宴席,这些jì女要赶过去奉承,也至少要姿sè中的,哪里连年老sè衰的也凑过去呢,不怕府的家奴拿扫把打出来?

    白霜华久走江湖,金樱姬在青楼待过,两女都觉得十分反常,就赶几步,把那走路的jì女拦下来。

    那jì女满脸皱纹,勉强涂去的劣质脂粉像一层饺子皮,看着就叫人难受,盯着两名美丽得叫她自惭形秽的女子,近乎本能的表现出敌意:“两个小娘皮,捣什么乱?老娘急着赶路做生意,呃……哎呀姑nǎinǎi,这是何必呢?”

    前倨后恭,只因金樱姬捏着一小块银子,轻轻放在了jì女的手中,然后问道:“你们急着去做什么,到底是什么大佬倌请客?”

    jì女急吼吼的说:“嗨呀,前面巷子左拐再走大路一直过去,丽花园里面有个冤大头,只要过去就有三两银子打赏,足足三两啊,妈的,哪怕三钱银子呢,老娘就什么客都接啦!”

    “你这么多同行过去了,那大佬倌,他、他忙得过来?”白霜华十分好奇,这什么人哪,简直生冷不忌。

    “管他呢,只要给银子就行,”jì女见金樱姬、白霜华一个劲儿打听这事儿,就会错了意,只道是同行打听消息,就谄笑道:“两位小娘子这么天仙似的人儿,要是过去做这个生意,那大佬倌莫说拿三两,就是三十两雪花银子捧出来,想也是应该的。”

    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一道黑影,将jì女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冷笑道:“做生意,哼哼……”

    切~~金樱姬、白霜华被这jì女弄得哭笑不得,赶快打发了她,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直觉告诉他们,这件怪事多半和秦林有些关系。

    正要请那jì女带路,哪知她急着做生意,早就一溜烟的走远了,两女只好按照她的指点,拐进了前面的小巷。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也闪进了小巷,用恶毒的眼神盯着前面的两位美人……未完待续。。

荆湖卷 813章 捉个正着

    幽深的小巷子和人来人往的闹市简直是两个世界,道路狭窄而曲折,阳光被两边的房屋遮挡,墙面残留着雨水往下流淌的痕迹,墙角生着湿滑的青苔。

    其实这条小巷在入夜之后,就充斥着招徕客人的流莺、喝得烂醉的水手和刚在赌馆输得jīng光的滥赌鬼,而在白天,却又空dàngdàng的少有行人,因为城里的本分人都不大愿意走进来。

    也只有那个年老sè衰的jì女,既不怕劫财又不怕劫sè,才会肆无忌惮的走这条小路吧!

    白霜华和金樱姬哪里知道这些?她们肩并肩手牵手,互相说说笑笑,洒下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给少有人烟的小巷平添了几分生气。

    她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就在自己身后十几步,一道人影躲躲闪闪的跟上,他好像畏惧阳光似的,尽量把自己置于房屋投下的yīn影之中,两只带着血丝的眼睛,始终贪婪的盯在两位美人儿身上,闪烁着邪恶的光芒。

    幽深的小巷,茫然不知危险降临的柔弱美女,心怀恶意的尾随者,罪恶的血腥气息正在悄悄滋长……

    黑影tiǎn了tiǎn因为兴奋而变得干燥的嘴chún,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手腕一翻,袖中滑出根黑沉沉的铁尺,紧紧的握在手心,疾步上前!

    两位美人儿并肩而行,金樱姬居左,白霜华在右,听得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两女自然而然往路边侧身让了让。

    “小婊子!”黑影低低的咒骂着,呼的一下抡起铁尺,朝着其中一位美人儿的太阳xué狠狠砸落!

    金樱姬和白霜华都看到了,这个满脸生着青chūn痘、颔下一部短髭须的家伙,额角青筋暴起,带着血丝的三角眼里透出了jī动的邪光……

    是的,他很jī动,甚至抑制不住心脏的剧烈搏动,他仿佛看到下一刻,这两名美得不像话的女孩子,美丽mí人的脸蛋上lù出那种惊骇又无助的眼神……

    “打劫?”右边穿藕荷sè罗裙、容颜飘逸出尘的女子,从chún边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绝美的脸庞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是种不屑一顾的淡漠。

    左边直面铁尺的艳丽女子,也没有想象中的惊骇,而是某种居高临下的戏谑,或者说嘲讽。

    无论惊恐、绝望还是愤怒,任何一种神情都没有这种淡漠和嘲讽更让袭击者愤怒,他将铁尺握得更紧,砸得更狠!

    可就在下一刻,他惊讶的发现,铁尺停在了空中。

    右边那个天仙般的女子轻轻伸出一根手指,就像为身旁姐妹轻拂耳边发丝那么随意,水葱般柔nèn的指尖不徐不疾的点在铁尺上,而袭击者用尽全身力气砸落的铁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灵神掌紧紧握住,连半寸都无法前进!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很没有道理的发生了翻转,倒霉的袭击者,恐怕做梦也不可能猜得到,被他错认作jì女的两名年轻女子,其一是率五峰船队纵横四海的瀛洲宣慰使,而另一位则是神功冠绝当世的白莲教主……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倒霉鬼吗?

    袭击者看了看僵在半空的铁尺,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瞳孔一下子缩紧,脸上的狞笑刹那间消失不见,从疑huò不解,到惊恐万状,瞬间的变了几变,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一只肌肤白里透红的拳头,在视野中迅速变大、变大,拳头带起的罡风如龙吟如虎啸,仿佛连空气都摩擦出了炽烈的火星……

    嘭!

    沉闷的响声如击败革,白霜华发现这人不会武功,拳头停在了袭击者鼻子前面两寸,可仅仅是挥拳jī起的罡风,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掌扇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吹得像bō浪般卷动,接着涌来排山倒海的力量,把他打得直直倒飞出去。

    还在空中,袭击者就已眼泪鼻涕混着鲜血狂喷,接下来重重的撞到了墙壁,巨震让他的身体几乎散架,就像是口破布袋似的软软瘫坐在了地上,七窍中鲜血迸流。

    不愧为魔教教主,杜可用、钟明亮和唐赛儿的传人,白霜华挥拳之威一至于斯!

    “真恶心,”金樱姬看看那人脸部变形肿胀,眼泪鼻涕混着鲜血横流的样子,很快就把目光移开,拉了拉白霜华的胳膊:“这人没有武功,应该不是……”

    当然不是朝廷派来缉拿白莲教徒的,不管是厂卫还是六扇门,都没这种不中用的。

    白霜华淡淡的道:“是个打闷棍的贼,大概看上你那些头饰了。”

    金樱姬如云的青丝盘起来,斜斜插着一只赤金步摇,上面镶嵌的鸽血红宝石,散发着璀璨的华光。

    “喂,我说那贼,你初出道的?对付两个女子也下得了黑手,”金樱姬指着自己鼻尖,冷笑道:“哼,抢我?姑nǎinǎi没空,要不就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让鲨鱼把你肠肠肚肚扯出来,一口一口吃掉!”

    说罢金樱姬调皮的朝袭击者吐了吐舌头,开玩笑似的发出了威胁,也许有人会认为这只是美丽女子的撒jiāo,但换做五峰船主的敌人,一定会不寒而栗吧!

    “嘻嘻,幸好有白姐姐,”金樱姬轻轻热热的挽起了白霜华的胳膊,两女不紧不慢的走远。

    多少厂卫鹰犬、大内高手毙命于白莲教主掌下,这打闷棍的也敢来捋虎须,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两女都没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儿,一个打闷棍截道的蟊贼,比起白霜华以前杀死那些朝廷鹰犬、贪官污吏和黑白两道的巨擘,真是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良久,全身几乎散架的袭击者,才双手支撑着艰难的爬起来,吐出两口鲜血,怨毒的看了看两个女人消失的方向,终于手扶着墙壁,佝偻着身子落荒而逃,活像条被打断脊梁的狗。

    白霜华和金樱姬走出小巷,又是一条新的大街,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与寂静的小巷相比,这才像个鲜活的人世间。

    果然,又看到好几位jì女朝街那头赶过去,不远处有座两层的楼,前面围着不少闲汉,不断有jì女进去,不断有jì女出来。

    是这里了!

    白霜华、金樱姬齐齐点了点头,并肩走过去,进去的jì女迫不及待,出来的jì女则表情古怪,似乎像害羞似的——奇哉怪也,这些女人正所谓玉臂千人枕,朱chún万人尝,大街上坐着小轿还要卖弄风情,怎么会害羞呢?

    闲汉见两名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也应招前来,顿时吹起了口哨,还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笑道:“两位小娘子,跟我走一趟,五两,五两行不行?这里头只肯给三两的……哎呀!”

    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提溜着这人的脖领子,将他远远的扔开,跌了个七荤八素。

    “金长官,白、白姑娘,”壮汉冲着两位美女满脸堆笑,有意无意的拦在前面,挡住去路。

    这人是秦林麾下的亲兵弟兄之一,金樱姬和白霜华见状就互相看了看,心头越发确定:好哇,就猜到这件怪事和姓秦的脱不开关系,果然如此!

    正当此时,一阵低劣的脂粉浓香袭来,两名jì女搔首弄姿的走出:“呀,我接的客也多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要求真古怪!”

    “就是,那家伙毛手毛脚,弄得人家身上怪痒痒的,”一名jì女说着就抓了抓xiōng口,那丰腴的山峰就连抖直抖,顿时吸引了门口闲汉们的目光,她越发得意,甚至把领口往下稍微拉了拉,四下抛了个媚眼儿,引得闲汉们齐声叫好。

    金樱姬气得火冒三丈,白霜华也沉着一张俏脸,伸手一拨就把那身强力壮的亲兵拨到旁边,两女气咻咻的直冲进去。

    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来,瞧见两女脸sè不善,就晓得没有好事,舞着手绢,夹枪带棒的道:“哎呀呀,从古到今只有爷们照顾生意,老身今个儿可算开了眼界,还有姑娘家piáo院的!”

    砰!白霜华翻掌挥出,水桶粗的红漆柱子晃了晃,楼房一阵咔咔响,等收回掌时,柱子上赫然留下一道寸许深的掌印!

    老鸨本来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吃这一吓就全部吞了回去,亏得她做惯了老鸨,变脸速度不亚于川剧大师,登时皱纹密布的老脸笑得稀烂:“哎呀呀,什么风把两位姑nǎinǎi吹来了?稀客稀客,姑娘们,准备茶围,摆席面,燕窝八大八……”

    白霜华脸sè霜寒,紧紧抿着嘴chún。

    “谁到你这鬼地方来吃酒席的?”金樱姬似笑非笑的盯着老鸨:“这位妈妈,小女子劝你识相些,否则惹火了我这位姐姐,拆了你这窑子啊,也不费多大力气呢。”

    咳咳,老鸨被噎得连声咳嗽,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后面。

    那里有个金樱姬和白霜华都非常熟悉的家伙,正用举着一只大瓷盘遮住脸,猫着腰想开溜。

    “秦、林!你还要躲到哪儿去?”

    金樱姬和白霜华左右包抄,把秦林前后堵住,五峰船主妒火中烧,白莲教主打抱不平,两位的眼sè都极为不善。

    “大丈夫说不跑就不跑!”秦林丢掉瓷盘,直起身来,一脸惫懒的坏笑。!。

荆湖卷 814章 另辟蹊径

    金樱姬那叫个火大啊,贝齿紧紧的咬住红chún,一双媚眼几乎滴下泪来——亏得奴家昨晚那么婉转缠绵,你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胡天胡地?虽然说惟大英雄方能本sè,但你也不看看这是些什么残花败柳、庸脂俗粉?单凭这点,简直就是侮辱我们啊……

    秦林,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白霜华也又气又急的跺了跺脚,家中几位天仙般的人儿,还要出来拈花惹草,还有在那地底石窟之中,莫非他对我也是像这样花心滥情、轻薄无行?真是,真是不、可、原、谅!

    青楼里头的jì女老鸨龟公大茶壶都吓得远远躲开,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窃窃sī语说怪不得这位公子爷口味独特,原来他两个老婆生得这么漂亮,偏又比母老虎还要凶,于是把他逼出那种“怪癖”了吧……

    “喂喂喂,听我说,听我说,”秦林两只手乱摇,见两女都有暴走的冲动,急忙像连珠炮似的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问问出来的那些姑娘就全部清楚了!”

    好!金樱姬狠狠盯了他一眼,抓住一个刚从青楼内里出来不久的jì女:“到底是怎么回事,说!”

    五峰船主久居上位,自有一番气度,那jì女不敢不从,陪笑道:“也、也没有什么,就是里头有个呆头呆脑的胖子,加上个巨灵神般的大汉,让咱们脱光了衣服躺在chuáng上,他们就拿着尺子在咱身上量,嘻嘻,接的客也多了,这次倒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这、这是搞什么鬼?金樱姬看看白霜华,白大教主也看看瀛州宣慰使,两位都大眼瞪小眼,全然mō不着头脑。“我就说你们冤枉我了嘛,连这件事都是让胖子去做的,”秦林一叠声的喊冤叫屈,又道:“其实,还不都是为了查案子?”

    金樱姬和白霜华都愣了,看起来秦林不像说谎,事情也是陆胖子和牛大力去办,只不过到底是查什么案子,要到jì院来,让人家脱掉衣服量身体呢?

    老鸨也会见风使舵,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凑上来讪笑道:“两位夫人,尊夫可老实得很哩,他到咱们园子里来,两个弟兄进去办事,他只肯坐在一边喝茶,正眼都不瞧姑娘们一下,对你们两位那是专情得很咧!”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金樱姬尽管还没弄明白秦林到底要干什么,但已经差不多知道自己是误会了。

    “不要乱说,我才不是他夫人呢,”白霜华粉nèn的脸蛋儿红了半边,悻悻的瞪了老鸨一眼,又羞意浓浓的看了看秦林,心说你这家伙,笑得别那么得意好不好?什么夫人啊尊夫,都是这老鸨胡说八道的。

    老鸨是活出jīng来的,看看就晓得这两位有点什么,越发笑嘻嘻的道:“夫人莫哄老身,老身这双眼睛什么看不出来?要不是秦公子的夫人啊,哪里会这么着急,直冲进咱们这里来?”

    “我、我,我是陪……”白霜华脸红得想要滴下水来,任她是所向无敌的魔教教主,此时也觉羞不可当。

    秦林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坏坏的笑着,看看金樱姬,看看白霜华,一副得意的嘴脸。

    终于陆远志和牛大力听到动静,从后院走了出来,陆远志用两坨草纸塞住鼻孔,chún边还带着血迹,牛大力也嘴chún焦干脸sè发红,看上去像是吃了三斤辣椒。

    怪不得秦长官把这美差交给他俩,其实不轻松啊,看看可怜的陆胖子,都鼻血狂喷啦!

    “秦哥,差不多了,量了一百多位呢,你可把做兄弟的坑苦了……”陆远志说话瓮声瓮气的,鼻子塞着的嘛,正说话呢,猛然看到金樱姬和白霜华,顿时吃了一惊。

    媚态横生的五峰船主,垂着头不停的揉搓衣角,活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女孩,而英风锐气不肯让人的白莲教主,美丽的脸蛋则从颔下一直红到了耳朵。

    “好啦好啦,大家回船上再说吧,金妖jīng、白大美人儿,你们俩放心,反正我没有piáo院,”秦林义正词严的说着。

    “叫谁、叫谁放心,人家本来就没担心你!”白霜华言不由衷的说道,驳斥显得非常虚弱无力。

    金樱姬抬起头来,想问什么,看看老鸨和众jì女都在,就又闭上小嘴不说了。

    秦林话锋一转,坏笑着指了指陆远志和牛大力:“至于这两个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情,那就不敢保证了,如果回头你们要在张小花跟前告他一状,我也管不着。”

    “秦哥,你真是过河拆桥啊!”陆远志叫苦连天。

    行了啦!金樱姬哭笑不得,左边把秦林胳膊一拉,右边挽起白霜华,一块走了出去。

    街面上闲人依旧很多,有人出三两银子招jì女,高矮胖瘦生冷不忌,这就是一奇,招了不piáo,只量身体,这是二奇,两名天仙似的美女打进了jì院,这是三奇,到头来两位美女竟和先前那作怪的公子哥一块,手挽手亲亲热热走出来,最后的结局是奇上加奇!

    “好样的,piáo院piáo到这份上,真是piáo界壮举!”有闲汉起哄叫起来。

    秦林四面做个团团揖:“见笑,见笑!”

    身后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公子爷怪piáo招百jì,美妻妾大闹丽花园的故事,从此在海澄县的勾栏瓦舍之间,成为一个不朽的传奇……

    金樱姬冤枉了秦林,不好意思当众问他,路上几次试探,秦林也顾左右而言他,叫她万分不解,心中隐隐存着点怪怪的想法:似乎秦林有什么故意瞒着自己。

    果然秦林没有回船上,刚走到了水师大营门口,就借口要查案带着陆远志、牛大力钻了进去,气得金樱姬直瞪眼,只好揣着个疑团,和白霜华一块儿回了林樱号。

    吁~~秦林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心说这次总算躲过去了,被金樱姬晓得全部真相的话,自己就铁定完蛋了!

    让陆远志拿出记录好的测量数据,秦林躲在水师营里进行计算,身边沈有容把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一串串数字不停报出。

    这些数字,就是测量一百多名jì女得到的身体数据!

    秦林在偶然的情况下触景生情,突然想通了一个关键:诚然桡骨股骨等四肢长骨是计算死者身高的金标准,不过,能不能从其他的人体数据,推算此人的身高呢?

    如果是人的头围、鼻梁高度什么的,大概没法作准,因为有人脑袋大身子矮,也有人脑袋小却身体高,但从rǔ房顶端位置,到肚脐眼之间的距离,和身高能不能建立一种对应关系,例如,这个距离越大的人,身材就越高?当然,要躺平了测量,否则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会有很大误差的~~

    如果可以确定下来,就能像长骨计算身高那样建立对应系数,比方说,东亚人种男xìng的股骨,长骨系数是3.84左右,找到一具白骨的股骨有45厘米,就和系数相乘,得出此人身高在173厘米左右。

    以前没人做过这方面的尝试,因为四肢长骨作为金标准更准确,但秦林用不着太jīng确,只要能排除死者是贺桂姐就行了呀——通过前面的调查走访,秦林认为这种可能xìng是很大的,唯一差的就是过硬的证据。

    到底能不能建立这种对应关系呢?那就找大批fù女来测量吧!其实长骨系数也是通过大规模测量得到的统计结果。

    只不过大明朝的fù女一般不出来抛头lù面,谁肯脱下衣服给你量来量去?秦林想了想,这时候要让人家脱衣服,还是找青楼女子最方便,于是就想出个馊主意,凡是愿意脱光衣服测量的青楼女子,都付给三两纹银作为报酬。

    秦林这家伙够坏,把这等好事推给了陆胖子和牛大力,自己躲在边上偷乐,终于量了一百多名jì女的身体数据,里头年龄从十六七岁到三四十岁都有,高矮胖瘦各具特sè,也算具有统计学意义上的广泛代表xìng了。

    而且这事儿得瞒着金樱姬,否则被她知道,聪明的金船主一定会想到,秦林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想通了这个关窍……

    终于,经过秦林和沈有容的严密计算,竟真的得出了偏瘦、偏胖和中等身材,三种身材的中青年女xìng,rǔ房顶端和肚脐眼距离,与身高之间的对应系数关系!而且误差比想象中更小,可以控制在百分之二以内,平均误差百分之一,也就是说身高一米六左右的fù女,误差最大一寸而已,平均还不到半寸。

    县衙殓房,秦林又把三块碎尸按照切口和身体位置,仔细的拼接起来,测量了从rǔ房顶端到肚脐眼的距离。

    “现在我敢断定,这名死者根本就不是贺桂姐!”秦林一锤定音。

    贺桂姐比王巴散还要矮一点,身材在四尺六寸(一米五六)左右,而被碎尸的这名死者,根据计算结果,她的身高超过四尺九寸(一米六七),两者相差悬殊,身高差距将近半个脑袋,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荆湖卷 815章 查找尸源

    815章 查找尸源

    “妈的,王巴散敢骗咱们!”陆远志摩拳擦掌,带着人就冲了出去,要把王巴散抓起来。

    牛大力慢了一步,想了想就问道:“秦长官,这个真正的死者……”

    秦林笑了:“老天爷总算没有再给咱们设置障碍,身高四尺九寸的失踪女子,应该不难找吧。”

    牛大力恍然大悟,闽广一带女xìng的身材普遍不算高,身高四尺九寸的女子绝不会太多,由这条特征来查失踪女子,比什么皮肤微黑、身材偏瘦、有生育史这些,可要容易多啦!

    于是分派任务,陆远志去抓王巴散,牛大力去查这个身高四尺九寸的失踪女子。

    王巴散被捉住的时候,正在和一名房牙子商量出售那所小房子的事情,被陆远志率领大队人马一拥而入,他那种慌里慌张的神态就说明了全部:这家伙心头有鬼!

    陆远志嘿嘿冷笑着,一把揪住王巴散,官校弟兄们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跟肉粽子似的,提溜回水师大营。

    秦林也早已等在里头,左边水师守备俞咨皋,右边把总沈有容,水兵们齐齐排开阵势,脸上杀气腾腾,底下一张矮几,摆着拼好的三块碎尸。

    王巴散有些怕那尸块,浑身一哆嗦,他只是个龟奴,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两条腿发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去。

    “王巴散啊王巴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沈有容冷笑一声,将腰间宝剑横起来重重一拍:“难道还要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实招认了吧,这三块碎尸,根本就不是你姘头贺桂姐!”

    俞咨皋沉声道:“王巴散,好叫你晓得,本官这位恩主便是京师大名鼎鼎的锦衣太保,官讳上秦下林,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劝你识相些,莫要等动起锦衣卫的十八般大刑,才晓得后悔!”

    王巴散也听说过京师秦太保的威名,看看端坐公案之后的秦林,眼神就飘飘忽忽惊疑不定。

    秦林没有像两位武将那么一味恐吓,而是笑眯眯的招招手:“来来来,你说这碎尸来自你姘头贺桂姐,不过,好像她只有四尺六寸的高矮?”

    “是、是的,”王巴散点点头,看看那几块碎尸,不明白秦林为什么这么问,要知道尸身自始至终都没有捞出来,就是这么从胸到腹的几块肉,就算知道了身高,又能怎地?

    秦林坏笑着指了指碎尸:“王巴散你看清楚,贺桂姐从胸到肚脐眼,有这么长的距离吗?不妨告诉你,这个死者的身高足足有四尺九寸,比你都高得多,哪里会是贺桂姐!”

    秦林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时值冬去秋来的季节,福建虽是南方,毕竟海风还寒冷,可王巴散的脑门上热汗直冒,黄豆大小的汗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要不要把piáo过贺桂姐的那些piáo客找来问问?我想他们初看这么几片碎尸都会难以判断,但如果特意提醒他们回忆贺桂姐从胸到腹的距离,总会有人还记得吧!”秦林说着,突然厉芒般闪耀的眼神从王巴散脸上扫过,声音变得极其严厉:“事涉人命重案,再不如实交代,本官就只好大刑侍候了!”

    “不要打,我、我说!”王巴散虚脱般的委顿于地,畏怯的目光不敢与秦林对视。

    水兵们全都惊得呆了,看着秦林的眼神充满敬畏:这都什么人啊,竟能从三片碎尸分析出死者的身高,真叫个神目如电、审yīn断阳,怪不得能做俞、沈两位将军的恩主。

    王巴散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前后经过。

    原来,贺桂姐的乡下老家非常偏远,她有个孩子寄养在姐姐家,每隔个把月就会回去看望一下,案发当天傍晚,贺桂姐接完最后一名客人,就趁着夜幕收拾收拾出城去了,反正她接客生冷不忌,走夜路也不怕劫sè,至于劫财嘛,根本就没有财可劫,半路上还可以住免费的山神庙。

    这号人,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神憎鬼厌的,连江湖上好汉都不会拿她下手,免得低了名头。

    正因为如此,当天夜幕降临,就没有人注意到贺桂姐的行踪,更没人知道她接下来要走整整三天的路,回了一百多里外的老家。

    第二天清晨,海里捞起来女xìng碎尸,王巴散就知道了这件事,正好刀疤脸上门逼债越来越凶,声称要把房子收掉,再卖掉贺桂姐,王巴散狗急跳墙,竟想出了个诈尸还魂的鬼主意。

    他借了头快腿骡子,紧赶慢赶追上贺桂姐,把事情说了一遍,两个人做好串谋,贺桂姐回偏远乡下躲起来,王巴散则回海澄县报官。

    这样一来人死债烂,勉强称得上摇钱树的贺桂姐已经死掉,王巴散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那栋小房子也值不了几个大钱,放高利贷的刀疤脸只好自认倒霉。

    另一边,西洋人罗布、瓦韦一行远渡重洋而来,虽然看起来比较落魄,腰里最少还有几个银角子,至不济还有艘不算大的西洋船呢,如果借瓦韦曾经和贺桂姐有过纠葛,把案子往他们头上引,县官为求破案,屈打成招的可能xìng很大,到时候还能从西洋人身上榨出一笔贺桂姐的烧埋银子呢!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王巴散依计而行,果然成功了大半,海澄知县薛新颜为求尽快破案,卯足劲儿把案子往罗布、瓦韦一行人身上栽,若不是有秦林从中拦下,差点就让王巴散、贺桂姐得逞。

    “混蛋,你这个混蛋,竟然诬陷我们,上帝会惩罚你的!”罗布按捺不住,从兵营的一座宿舍旁边冲过来,举着两只拳头要打王巴散。

    瓦韦也怒不可遏的跟在后面:“可恶,真是可恶极了,要不是这位聪明睿智的秦将军,我会被那个笨蛋县官杀掉的!”

    秦林脸sè一沉:“住手!暂且退下,本官自会依法裁断的。”

    罗布、瓦韦立刻停下脚步,手按在胸口朝着秦林深深的鞠躬:“伟大的将军,您是东方的智者,我们永远记得您的恩惠。”

    秦林笑笑,又厉声问王巴散,知不知道海里那些碎尸究竟属于谁。

    陆远志、俞咨皋、沈有容在内,所有人都侧耳细听,期待有个明确的答案。

    结果让人非常失望,王巴散一问三不知,其实他也是听到碎尸案的消息之后临时起意的,此前并不知道内情。

    “好,本官断你八十军棍,再交海澄县发落,待捉拿贺桂姐之后,一并治罪!”秦林一声令下。

    水兵们立刻涌上去,将王巴散放翻在地,手腕粗细的军棍抡起来狂揍,把这家伙打得七窍生烟。

    接着发还海澄县治罪,还要面对刀疤脸的报复,王巴散和贺桂姐有得苦受,可谁叫他们那么恶毒呢?要是他们的毒计得逞,放债的刀疤脸还只是损失一些本钱,瓦韦就得开刀问斩啊!

    秦林的处置天公地道,王巴散也只能怨自己心肠太歹毒,到头来诬告不成,自作自受……

    王巴散在供状上画了花押,俞咨皋亲手写一份行文,把案情备细说得清清楚楚,然后派几名水兵,押着这家伙去海澄县衙。

    这里刚走没多久,牛大力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牛眼睛瞪得像铜铃,高声叫道:“秦长官料事如神,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南门外住的一家人,刚刚走掉的媳妇就有四尺九寸高!”

    我说吧,秦林笑了,四尺九寸的女人不多,近期失踪的那就更少,基本上可以达到jīng确锁定的效果!

    一行人匆匆忙忙往南门赶去,罗布瓦韦等葡萄牙人仍留在水师营内,免得瓜田李下,给人以口实。

    这是一处很小的城郊院落,看得出来收拾得还比较干净,鸡笼子里面三只母鸡,房前一口水井,屋后是片菜地。

    门口已经有两名水兵两名官校把守,院子里面二十多岁的男主人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旁边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农妇,头发略有花白,正不停的埋怨儿子:“你就想着那小蹄子,哼,跑了就跑了,有什么了不起?别人问起就说回娘家了呗!你偏要说她是走丢,谁不知道是和哪里小白脸跑了?难道咱们家很光彩么?”

    “娘!”年轻人不满的埋怨了一声,又低下了头去,看起来就是三杠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老实人。

    怪不得没有报官,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秦林叹口气,婆媳不和出问题呀……

    “别就是这老虔婆杀了儿媳妇吧?”陆远志小眼睛贼亮贼亮的,跃跃yù试的想冲上去,把杀害儿媳妇的凶手一举擒下。

    哪晓得农妇说着说着就大咳起来,佝偻着身子,用手捶着后背,嘟嘟囔囔的道:“唉,这身子骨不行了,多说几句就气喘,哪像我当年带你的时候……”

    儿子连忙站起来,把小孩子放在竹筐里头,然后替母亲揉后背,正忙活着呢,那小孩儿又哇哇大哭起来,叫喊着找妈妈,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陆胖子就愁眉苦脸了:“那个婆婆,看起来不像是能杀人分尸的啊,要不然,她的病是装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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