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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665章 两个人的指纹

    秦林又询问大成比齐,她愁眉苦脸的叹口气,说晚上喝了酒,睡得很沉,什么也没听到,直到被众位将士叫醒,才知道丈夫已经遇害。

    “侄媳fù,听说你和我那侄儿夫妻关系很不好啊?”黄台吉冷笑着,别有用心的提这么一句。

    大成比齐气不打一处来,怒视着:“黄台吉,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论把汉那吉对我怎么样,我儿子总是下任的大成台吉,难道我还会杀死自己的丈夫?”

    “难说,难说,”黄台吉摇着头,意味深长的道:“听说我那可怜的侄儿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废了你的位置,改立这位海曼姑娘,说不定你们母子铤而走险……”

    “额吉!难道您?”渥尔其特惊讶的叫起来,心中则幸灾乐祸之极。

    斡巴图也扬起了浓眉,虎眼睁得老大,极端的不敢置信:“主母,不会是真的吧?”

    大成比齐一阵气苦,亏得阿力哥忠心耿耿,始终守在她身边,但已经有闲言碎语了,他也不敢出言安慰。

    “不是,母亲,我一个人做的!”脱脱突然红着脸,大声叫道。

    黄台吉欣喜若狂:“看看,他自己都承认了嘛!”

    古尔革台吉、豁耳只、渥尔其特和巴特尔等人鼓噪起来,声称要杀脱脱为把汉那吉报仇,斡巴图更是抡着弯刀冲过去,好在阿力哥从后面抱住了他。

    “且慢!”秦林举起了手。

    随着四路明军出塞大胜、长城沿线各部归降,秦林这位朝廷钦差宣抚大臣的威望是水涨船高,他这一举手,顿时诸多门g古贵族都闭上嘴听他怎么说,古尔革台吉几个刺头也只好随大流。

    哼,崔献策冷冷的哼了一声,附在黄台吉耳边低语:“脱脱这傻小子,被咱玩弄于鼓掌之中,他自己都承认了,秦林再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过来,咱们不妨静听下文,要是他胡说八道,正好让咱挑错儿,削他钦差大臣的威风,待会儿就更好说话了。”

    所谓待会儿,就是将大成比齐和脱脱打掉,由渥尔其特和巴特尔掌握大成台吉的权力,然后黄台吉乘胜宣布继承汗位、迎娶三娘子的一出好戏吧。

    诚然秦林现在占据优势,不过如果支持渥尔其特继位,大成台吉这两万兵马就从三娘子的助力倒向黄台吉一方,双方兵力不再是五五开,而是五万对一万,就算秦林威望再大、智谋再高、还有额礼图等门g古贵族相助,也照样没有回天之力!

    秦林伸出一只手掌侃侃而谈:“看我的手掌有手心手背,这世上的事物则有yīn阳两面,诚然脱脱承认弑父,但这只是手心,后面的手背这边呢?你们看不到!完全有可能是脱脱为了替母亲开脱罪行,违心的承认弑父,这样我们要替他洗清冤枉;也有可能是母子俩串通杀害了把汉那吉,然后迫于形势由脱脱一个人出来顶罪,这样的话,本官要查明真相,将他二人都绳之以法!”

    崔献策怔了怔,本想反驳的,不料秦林如此老辣,说的话滴水不漏,让他抓不到一点儿把柄。

    众门g古贵族则点头称是,不明不白处置了脱脱,背后的事情那就永远成为谜团了。

    秦林稳住形势,且不去理会脱脱,又询问在场的目击者,以及率先冲进帐篷的斡巴图等人,把案发时的全部经过详细了解了一遍,遇到有任何疑点的地方,都详细得不能再详细。

    单单是这种认真仔细的办案态度,就让众位门g古贵族佩服不已,就连倾向于黄台吉的一些中小部族首领,也不得不承认钦差秦将军办案得力。

    “陆胖子过来,”秦林嘴角坏坏的一笑,低声告诉他:“你去和三娘子说,如此这般……”

    得了陆远志传讯,三娘子朝秦林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有两名shì女用木盘端着银碗过来,请大成比齐、海曼喝奶茶。

    彻夜折腾到现在,两位都饮食未进,既然有热奶茶端来,便都端起来喝了,然后顺手将银碗重新放回木盘上。

    “好jiān诈的秦长官!”陆远志无话可说。

    秦林赶到营地时东方才稍稍lù出鱼肚白,等到完成各项工作,最后包括尸检、现场情况、讯问笔录的各项材料汇总成一大叠,日头已经走到正中了。

    吩咐将所有涉案人员分别关押,包括证人都看管起来,现场也由锦衣校尉和各部贵族相信的门g古武士协同防守,秦林这才宣布暂时结束工作去吃午饭。

    “哼,装神弄鬼,秦某人分明已经黔驴技穷!”崔献策撇撇嘴,很有信心的说道。

    黄台吉则吁了口气,瞧着随秦林而去的额礼图、明安、诺罕等众多门g古贵族,心下不无后怕,要不是今天把汉那吉突然死掉,恐怕秦林这会儿已经保着不塔失里登上彻辰汗宝座了吧!

    “总算过了今天这一关,哼,本台吉还有的是机会,秦钦差、钟金哈屯,咱们慢慢玩吧!”黄台吉恨恨的瞅着秦林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块肉下来。

    感觉到黄台吉的浓烈敌意,三娘子微笑着问道:“我听徐先生讲过一个成语,叫做芒刺在背,不知秦钦差现在有没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钟金!”徐文长白了她一眼。

    “无妨,”秦林摇摇手,也不去看身后的黄台吉,人畜无害的笑道:“有刺扎在背上肯定不舒服,所以,本官是一定要把刺拔掉的。”

    三娘子笑得花枝招展,“秦长官,我可真想把女儿嫁给你了呢!”

    你那虚岁刚四岁的女儿?秦林赶紧拱拱手,咱敬谢不敏。

    众人都知道午餐之后还有要事商谈,这顿饭也就吃得特别快,就算有好酒贪杯的门g古贵族,也没傻到这节骨眼上来劝酒。

    秦林率众进了三娘子的军帐,陆远志、徐文长这些心腹自然是要进来的,威灵法王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自从秦林道破草原上吸引信徒、开宗立派的关节,他老人家就俨然以秦长官的亲信自居了。

    额礼图、明安这些门g古贵族就等在外面,并且很自觉的走远了些,免得引起误会。

    帐中,秦林朝三娘子做了个手势:“两只装过奶茶的银碗,但愿shì女们别太勤快,还没有把它洗了。”

    开玩笑,三娘子白了他一眼,本哈屯特意吩咐过的,怎么会洗掉?

    两名shì女用木盘端着银碗进来,接着行礼退下。

    “看本官大变戏法!”秦林取出指纹刷和银粉,在两只银碗上来回轻轻的刷,很快几枚完整的手印就显现出来。

    不消说,这两只银碗都是实现洗干净再用细布擦过的,然后装在木盘里盛上奶茶,海曼和大成比齐端起来喝奶茶,就把指纹留在了碗的外壁,秦林略施小计,就瞒着黄台吉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到了两位涉案人员的指纹,从而抢占先机。

    “早说咱们长官诡计多端吧!”陆远志朝着徐文长努努嘴,“尤其是对付女人,他最在行了。”

    对此,徐文长倒不是很赞同,嘿嘿坏笑:“秦长官还只差一点儿,要是学了老夫……”

    得,胖子撇撇嘴,压根儿就不信他胡吹。

    至于第三位涉案人脱脱的指纹,就更简单了,秦林派亲兵校尉取来了他的马鞭,根本就没人注意。

    遗留在凶案现场的带血弯刀,也被带到了中军帐里面,秦林用银粉细细一刷,上面的手印即刻显lù无遗。

    精细的纹路,表皮自然形成的褶皱,形成独特的生物印记,在银粉的帮助下展开了庐山真面目,秦林小心翼翼的来回刷动,让这些不为人知的指纹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陆远志、徐文长早就见过这一出,但每次看秦林使用指纹显影时,仍觉得不可思议,看他专注的神态和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三娘子和不塔失里就更加惊奇了,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唯恐漏掉了关键。

    “原来只有两个人的指纹哪,”秦林带着手套,举起凶器,借着窗口的阳光观察上面的指纹。

    众人都被吊起了胃口,两个人的指纹?那么除了脱脱之外,另一个人是谁?

    秦林笑笑:“海曼。”

    啊?!三娘子惊讶的问道:“不会搞错了吧?海曼她……”

    秦林缓慢而坚定的摇摇头:“指纹识别的误差是百万分之一,也就是做一百万次检查,才会有一次错误,我不认为海曼正好是错的那个。”

    陆远志想了想,迟疑道:“会不会是脱脱杀死把汉那吉之后,将凶器丢在地上,她惊慌之下捡了起来,从而留下了指纹?”

    “完全有这种可能,”秦林放下那把沾血的刀,“所以我们要全面分析更多的线索。”

    “脱脱!”陆胖子叫起来:“我觉得脱脱说话很有些不尽不实!”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深表赞同:“确实如此,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除了情节本身的不能令人信服之外,他的话还存在一处自相矛盾。”!。

荆湖卷 666章 杀人灭口

    飞逝的秒针,不断流动的水星,大明朝廷中病弊丛。

    不在场证明、暗号、作案手法、教义、潜伏在黑暗中看不见的罪恶之手。

    然而命运中亦有推理的线索,错综复杂的谜团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唯一看透了真相的却是一个外表看似温和谦良,实际却腹黑毒舌的名侦探秦林!

    什么矛盾?众人听秦林这么说,都静下心想了一会儿。

    陆远志首先反应过来,胖手把大tuǐ一拍:“马,他那匹马!脱脱这家伙不老实!”

    脱脱对晚上行踪的解释,说他饮酒醉倒之后,不烧得怎么回事就睡在了荒郊野地里,这本身很难令人信服,但也不能完舍予以否定,可以假设一名轻功非常厉害的高手从门g古包里面掳走了醉倒的脱脱,把他扔在了外面,然后假扮成脱脱,上演一出乎弑父的人伦惨变。

    但是结合脱脱和抓捕他的门g古武士的。供,这个推论却多了一处难以解释的矛盾,那就是脱脱的爱马!

    脱脱声称,醒来时马就在身边,并且向营地走了一段时间;而门g古武士们也说擒获脱脱的时候,他正牵着马往回走。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醒来的时候,推测中的“假脱脱”正从营地里骑着马往外跑,既然有真假脱脱,就必然有两匹马出现。

    要是承认有个推测中的“高手”趁脱脱醉后将他掳到郊外,脱脱身边这匹马是什么时候带走的,又是以什么方法带走的呢?

    奏林问道:“威灵法王,你说说看,以你便宜师兄的功夫,能不能把一匹马悄无声息的带走?”

    威灵法王笑笑:“江湖上轻功只能自己蹿高伏低,能带一个人已走了不起的高手,就算威德法王、白莲教主这等震古烁今的功夫,也只好带两个人,从来没有轻功高到能扛着一匹马跑的,除非这世上真有神仙。”

    说罢,威灵法王自己都笑起来,丫装神弄鬼这么些年,早看透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

    “很好!”秦林抚掌微笑,又问那取脱脱马鞭来验指纹的校尉:“脱脱那匹马的脾气怎么样是谁都能牵走的吗?”

    校尉连连摇头:“看守的门g古武士都说,这匹马的性子像脱脱一样倔,它是脱脱降服的一匹烈马,连刷洗都是他亲自动手,除了主人之外,这马谁也不待见、谁也不让骑,连我过去取马鞭都差点被那畜生踢了两脚呢!”

    这样说来,那匹马既不可能是失去意识状态下被高手扛走的,也不耳能是被别人骑出去的,只能是脱脱自己把它带走的。

    “脱脱这家伙居然说醉倒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哼!”陆胖子气咻咻的,又道:“亏得咱们想尽办法替他洗冤,这家伙自己不争气秦林故意反问:“为什么叫做洗冤呢,难道你不认为是他杀死了把汉那吉?”

    “那怎么可能?脱脱这家伙虽然倔强却不是个心狠的,就算把汉那吉对他女子不好,也做不出弑父这种事!而且别人不知道,秦哥你可是亲自替他父子滴血辨亲的呀!”陆远志拍着手,口沫横飞的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哎呀秦哥,你真是、真是,居然耍起自家兄弟来了!”

    秦林嘿嘿直乐:“胖子分析得很不错嘛。”

    确实如此,就算把汉那吉对大成比齐和脱脱女子很不好但秦林已经滴血辨亲,把汉那吉也确认了脱脱的继承人地位,这样的前提下,脱脱无论如何都用不着把老爹宰了。

    “以老夫之见,脱脱像是在替什么人打掩护,”徐文长喃喃的说道又挠了挠头:“可十余双眼睛透过布幔,看见脱脱行凶,还有把汉那吉喊的那一声,如果说不是脱脱行凶,就都难以解释啊。”

    眼见并不为实奏林心头暗笑三声老子才是玩这手的行家,王本固王都堂怎么死的?嘿嘿嘿……

    大帐之中寒意突生,威灵法王正瞧着秦林看到他的冷笑就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心头道一声妈呀秦长官又在琢磨什么坏事儿?

    秦林笑容一敛,沉声道:“脱脱的马,证明了众人看到的那个骑马逃走的背影,实际上就是他本人;凶器上的指纹,只有脱脱和海曼的;把汉那吉的门g古包防守比较严密,又位于大军之中,有巡夜武士来回巡逻……”

    说到这里,秦林忽然顿了顿,皱着眉头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说:“所以,我认为案发当夜的门g古包里面,并不存在那个臆想中的,武林高手“除了被害的把汉那吉,就只有自称沉睡的大成比齐、脱脱和海曼这三个人。凶手必是他们之一!”

    “莫非是大成比齐谋杀亲夫,脱脱为女顶罪?“陆远志挠了挠头皮,又道:“不对,凶器上没有大成比齐的指纹,难道、难道是海曼?!”

    话一出口,众人吃惊不小,虽然海曼也走出现在凶案现场的三个人之一,但地那么的柔弱、惹人怜爱,就算是大成比齐一怒杀夫,也比她杀害把汉那吉更加容易让人相信哪。

    徐文长摇摇头,拈着胡须沉吟道:“案发时不少人隔着布帷看见海曼拥着棉被瑟缩于地,是脱脱探刀斩杀了把汉那吉,如果是海曼的动手,她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幕的呢?很多人说当天晚上歌舞结束的时候,脱脱非常敌视海曼,则后来又岂肯替她作掩护?”

    “妈的,要是能动大刑就好了!”陆胖子忍不住骂了娘,“脱脱那小兔崽子,还有海曼,抓起来严刑拷打,看他们招不招!”

    这当然是气话,要让门g古各部心服口服。是不能屈打成招的。

    泰林笑道:“胖子你别着急,诸葛亮七擒孟获收服云南,咱们也可以三破奇案平定塞北嘛!德玛夫人案是一起,验血辨亲算第二起,最后是把汉那吉遇害,俗话说事不过三,我看黄台吉使出这种狗急跳墙的计策,说明他也快到穷途末路了。”

    当下各自分工,三娘子威望素来很大,由她出面招待安抚额礼图、明安等各部门g古贵族,防止黄台吉趁机分化拉拢,徐文长协助不塔失里控制军队,对黄台吉严加戒备,秦林和陆远志则率众亲兵校尉,在哲别配合下内查外调,主抓把汉那吉被害一案。

    大成比齐和脱脱的情况,秦林已经了解得够多了,但案发现场的第三个人,海曼,关于她的情况就了解得太少了,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子。

    哲别比较清楚她的来历,想了想就告诉泰林,海曼来自一个叫汪那古的附属小部族,那个部族一般在归化城西南面一百来里的范围游牧,她是三年前由那个部族进献给把汉那吉的,当时才十六岁,就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丽大方。

    但是大成比齐很有心计,把所有年轻漂亮的姑娘都派去远处牧羊,不叫她们出现在把汉那吉面前,同时几位妾室也严防死守,所以海曼始终都是个衣衫褴褛的牧羊女。

    土默特部有不少年轻小伙子喜欢她,称她为草原上最美丽的牧羊女,不过最终没等小伙子们摘到这朵交艳的鲜花,把汉那吉就已捷足先心…

    秦林想了想,从手头的信息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又问:“那么这个海曼,和脱脱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哲别有些不确定的挠了挠头,“从来没听说他们俩互相认识,甚至把汉那吉为了海曼呵斥大成比齐的时候,脱脱还非常生气……”

    泰林想了想,嘴角忽然就微微翘了起来,眼神中lù出几分笑意,顿了顿头追问道:“脱脱呢,他有没有离开大伙儿独自外出的时候?”

    哲别不假思索的说:“阿力哥告诉过我,每天下午脱脱都会独自骑上他那匹枣红马,外出跑上两个时辰,他脾气倔强不许别人跟着。那烈马又跑得特别快,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不过有人看见他从北面兜马回来。”

    这就更有意思了!秦林招呼众人:“走!”

    去哪儿?

    海曼放羊的草场。

    土默特部有上百万的牛羊,这么多牲口如果集中起来,很快就会把一片草原啃成光板,必须分散成若干群,各自划定一大块草场进行放养,并且逐水草而居,让草场轮流休养生息海曼工作的草场位于归化城北面,靠近yīn山脚下,比别处草场更为荒凉偏远,平对人迹罕至,秦林率众快马加鞭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不由得佩服大成比齐把漂亮姑娘们发配到这里放羊,手段实在是够狠够辣。

    草原上更为严苛的自然环境,生成了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一套法则,和中原相比,把那层仁义道德的面纱都摘了下来,行事更加直接、更加赤luǒluǒ。

    大成比齐是脱脱的好女亲,但在这些被发配的姑娘们眼中,又何尝不是个可怕的怪物?

    “前面就是!”哲别指了指远处的房舍和牛羊圈,忽然之间就不自在起来,在马鞍上挪了挪位置,一手搭上弓把,一手扣住箭囊。

    泰林也烧得事情有变,因为北风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道送进鼻端,而且越往北走,血腥气就越为浓烈!

    难道是杀人灭口?众人心中都生起了不祥的念头。

    “孽畜休走,看箭!”哲别一声大喝,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道飞逝的箭影带着摩擦空气的尖利啸音,朝着远处那条黑影电射而去!

    (未完待续。!。

荆湖卷 667章 马失前蹄

    嗷呜一声叫人牙酸的惨叫,远处那条黑影已经被长箭牢牢的钉在地上,众人定睛细看,原来是条健壮的大灰狼,从胯子到脑袋将近五尺,体重足有百来斤上下,皮毛油光水滑、爪牙锋利,却被哲别的神箭射中xiōng腹,四条tuǐ挣了两下就没了气儿。

    “不愧为神箭手,对得起哲别这个称号啊!”秦林赞许的一竖大拇指,哲别不仅是数百年前成吉思汗麾下大将的名字,本身也是门g古话“神箭手”的意思。

    哲别非常开心,咧开嘴呵呵直笑,似乎秦林一语之褒,比奖给他一只金元宝还要高兴。

    秦林破获德玛夫人被害案,哲别就以他为平生继德玛之后的第一个大恩人,回草原报信、又替三娘子完成进京报丧求封的任务,就要求转投秦林帐下。秦林觉得茫茫草原才是哲别的用武之地,便劝他留下来辅佐三娘子和不塔失里,哲别才遵命而行,但心目中终究视秦林为主人。

    这下秦林不夸还好,夸了一句哲别更加意气风发,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中指、无名指、1小指的指缝里又扣着两支箭,双tuǐ一夹马肚子冲到了最前面。

    果然,第一条狼被射死之后,驻牧点内又窜出几道黑影,这些凶残狡诈的野狼竟然知道怎么和人类打交道,四条狼从四个方向朝着哲别包抄过来。

    “好个畜生,纳命来!”哲别怒吼着,绷绷绷三声弓弦响,连珠箭如流星追月般连环射出,几乎同时响起了三条恶狼的哀嚎。

    原来他以极快的速度射出第一支箭,然后夹在指缝里的两支箭也先后搭弦开弓射出,连环三箭一气呵成,登时断送了三条恶狼。

    第四条狼却没被他的精妙箭术吓住,也许这畜生晓得在拥有弓箭的人类面前逃跑只会是送死,竟趁着哲别射杀它的三个同伴,飞快的跑过来,后tuǐ蹬地借力,腾身跃起,张牙舞爪,朝着哲别咽喉扑咬!

    这时候再取箭已来不及,哲别拔出厚重的大汗弯刀朝恶狼直劈下去。

    没有刀锋入肉的刺耳声音,身后却是啪的一声脆响,恶狼便像截木头似的直tǐngtǐng栽倒。

    秦林吹了吹枪口的青烟,将掣电枪插回腰间,笑道:“看哲别将军杀狼杀得痛快,本官也忍不住试试枪法。”哲别弯腰致谢:“多谢长官!那狼爪子乱舞,哲别还担心它抓瞎马眼睛呢!”

    众人枪上膛、箭搭弦,1小心的走进驻牧点,再也没有恶狼窜出,但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满眼所及,尽是血腥,面积不大的营地里面到处都是扑地的尸首,老人被长矛刺穿,青年被斩断了头颅,还有青年女子赤luǒ的尸身,体表遍布着青紫的淤痕,可见她们生前遭遇的不幸。

    牛羊都还好好的活着,但它们的牧人全都失去了生命。

    也有不少尸身残缺不全,留着恶狼啃咬的牙齿印痕,但是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狼是不会使用长矛和弯刀,更不会扒下青年女子的衣裳,恶狼只是闻着血腥气前来捡点便宜,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人。

    是的,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驻牧点以老弱fù孺为主,面对有备而来的袭击者,完全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陆远志强忍怒火检查了尸身,根据尸体眼球浑浊程度、尸僵尸斑出现的情况,以及检查胃内容物的消化水平,确定他们遇害的时间就在今天凌晨前后,也就是把汉那吉丧命一个多时辰之后。

    “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屠杀!”秦林的声音罕见的带上了愤怒,眼底燃烧着来自地狱的一缕火焰。

    草原上部族互相攻杀并不稀奇,但土默特部是草原霸主,控弦之士二十万,别的中小部族害怕还来不及,谁敢来捋虎须?于是,驻牧点牧具遇害的幕后真凶,已然呼之yù出。

    哲别也很生气:“把汉那吉这个蠢货,他的驻牧点不派军队防守吗?这样连野狼都对付不了我记得以前这里驻有一支精锐的骑兵百人队。”哦?秦林听到这里,笑容又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将军”哲别的声音有一丝焦虑:“咱们应该尽快离开这儿,血腥气太重了,会引来狼群的,刚才已经有几只孤狼被咱们杀了,我担1心……………”大草原是牧民的天堂,也是野狼的天堂,牧民有访语“孤狼狡、狼王凶,狼群最难敌”说的是被赶出狼群、一两只三五只共同生活的孤狼最狡猾,统帅狼群的狼王最凶猛,但都不如整个狼群来得可怕。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狼群,少则百余条,多则上千条野狼,大群出没,所过之处片缕不存,任你英雄无敌,也要被千百条野狼吞噬。

    就连素称悍勇的门g古铁骑,也得以百人队甚至千人队的飘模进行围猎,才能解除狼群的威胁。

    ’

    现在驻牧点的血腥气已经引来了孤狼,接下来出现的就将是可怕的狼群了。

    秦林听得狼群可能出现,饶是他胆子大也觉得心头发毛,连忙招呼正在四下检查各种痕迹的校尉弟兄:“快走,狼群要来了!这里的蹄印脚印找了也没用的,只要狼群一到就全毁了,当不得证据。”

    虽然锦衣官校们来自中原,也多听说草原上狼群的厉害,立刻按照秦林的命令解开马匹,准备开溜。

    唯独陆远志不晓得跑哪儿去了,秦林冒火:“胖子,给老子死出来!你那身肥肉想留下来喂狼吗?”

    “秦哥,秦哥看看这里!”陆远志的声音从一处门g古包传出。

    秦林走过去,就看见胖子撅着大屁股趴在支撑门g古包的中心支柱上,大概三尺高的位置有被利器刻意刮削的痕迹,那些印痕是非常新鲜的,甚至擦上了淡淡的血痕。

    也就是说,袭击者杀死营地里所有的人之后,用带血的刀刮去了柱子表面的某些东西。

    “很好、非常好!”秦杯非常高兴,立刻改变了命令:“所有人都来搜查这个门g古包,要快!”校尉们重新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和挖地三尺的态度,一寸一寸搜查整个门g古包。

    哲别焦急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朝着远方张望,几次开口想催促秦林,看看他那种专注的样子,又忍住没说。

    这处门g古包不大,看装饰就像女子住的,但铺陈比普通牧羊女的居处要整洁舒适得多,地上有厚厚的羊皮褥子,光洁如新的牛皮凉席,

    亮锃锃的铜茶壶……

    “有发现了!”一名校尉叫起来,从地面被羊皮褥子盖住的缝隙里,发现了一枚镶嵌红宝石的银戒指,粗大而厚重,不像女子所用之物。

    秦林拿着戒指端详,笑道:“看来这就是那位神秘客人无意间失落的东西了,我们的对手削去了木柱上刻着的字句,却没有想到还这玩意儿一恐怕这间房子的女主人也不知道呢!”“亏得对手没有在这里放火,否则我们要找到线索就困难了”陆远志擦了把额头的计水。

    秦林摇摇头:“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不能放火。”

    那样的话,烟柱会在几十里外就看得清清楚楚,罪行会更快暴lù,所以袭击者想把这里人杀光之后利用血腥气引来恶狼,伪造成狼群袭击的效果。现在已经出现了孤狼,狼群还会远吗?秦林如果再来晚一点儿,就只能见到一塌糊涂的驻牧点了。

    “对了,狼群!”秦林一边招呼众校尉撤退,一边问始终待在院子里、骑在马背上膘望的哲别:“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吧?”

    哲别的笑容有点发苦“也许吧,要快……”

    北面的远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许多灰门g门g的小点,东面、西面也有很多,竟隐隐呈三面包抄之势!

    狼群,真的来了。

    操了!秦林大骂一声,跑到院子里飞身上马“弟兄们赶紧的,谁慢了就等着喂狼,到时候谁也不准回身救!老子要是掉队也一样!”

    那是当然,谁慢了一步就只能丢下,否则就得拖累全部人马都送命。

    锦衣校尉们身手非常敏捷,一个个飞快的跳上马背,就连陆胖子听说迟一步就得喂狼,也像个皮球似的滚出来,滚啊滚的就滚到了马背上。

    驾!秦林一声呼哨,马鞭子朝踏雪乌睢屁股抽落,那马儿似乎也晓得危险将至,长嘶着窜出去,四蹄翻飞速度快极,宛如黑sè的旋风刮过草原。

    众校尉紧紧跟随,哲别也抽了三支箭夹在指缝,颇为警惕的护在秦林身后,预备一旦有野狼拦路就射出连珠三箭,替秦长官开路。

    起初还觉得狼群很远,刚从驻牧点跑出去就又近了不少,只见东、

    北、西三面都有大批狼群朝着这边疯跑,这些畜生张着的嘴巴lù出尖牙,口中滴着涎水,眼睛是红通通的,格外可怕!

    就是哲别多曾见过狼群,此时也觉心惊肉跳,这里怕不有上千条恶狼?

    时值秋季,狼群要为越冬做准备,驻牧点的屠杀那浓重的血腥气,竟然把附近的几大狼群都引了过来!

    秦林心头暗骂,自己和手下这几十名校尉弟兄,给这么多狼塞牙缝都不够呢,笨狼,去咬驻牧点的牛羊啊,干嘛追老子?

    也许是看到他们这群活人吧,狼群竟然紧追不舍。

    “啊呀!”突然陆远志一声大叫,所骑的马前蹄跪下去,把他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荆湖卷 668章 狼口脱险

    陆远志所乘的一匹黄臊马,匆忙奔行间马蹄正好踩到了一块石头,顿时马失前蹄,一条前tuǐ断折,哀叫着跪下去,马背上的陆胖子顿时成了滚地皮球。

    陆远志一身肥肉,摔下去倒也没受重伤,鼻青脸肿的爬起来,大声叫道:“秦哥快走,别管我!”

    狼群三面合围,南面张开的口子只有五十来丈长短,而冲在最前头的恶狼,距离陆胖子连十丈都没有了!

    这时候谁回身,只能陪着葬身狼腹!

    陆远志拔出绣春刀,脸上肥肉一抖,头也不回,盯着越来越近的狼群,厉声叫道:“秦哥,兄弟跟着你做到锦衣副千户,这辈子值了,替我照顾爹妈和张小huā(女兵甲)!”

    一头冲在最前面的恶狼,已张开大嘴朝陆远志这块大肥肉咬过来,甚至能看清那畜生血红眼睛里的贪婪。

    “呸,你想得美!”一声断喝,陆远志只觉身子一轻,已经腾云驾雾般飞起来,那恶狼的大嘴离他的肚子只有半尺远。

    咔的一声,狼嘴狠狠咬合,却没有咬到活人鲜美的肉,反而用力过猛崩飞了两颗狼牙。

    咦,今天的晚餐呢?那畜生正在奇怪,就看见一支黑洞洞的东西指着自己脑门儿,火光绽放。

    砰的一声,恶狼脑袋被高速飞行的铃弹炸开。

    陆远志已坐上了马背,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是秦林骑着踏雪乌睢飞驰而回,电光火石间左手将他提上马背,右手一枪崩飞了恶狼。

    秦林一勒缰绳,踏雪乌雕西律律长嘶着朝斜刺里冲过两步改变方向,与此同时三条野狼已经冲近,张开大嘴朝着马tuǐ狠狠咬来。

    一旦马tuǐ被咬,踏雪乌睢失去奔跑能力,这一马两人就死定了!

    绷绷绷弓弦连响,三支利箭流水连珠般射来,竟是箭无虚发,支支射在张开的狼嘴里,将恶狼的内脏捅得稀烂!

    与此同时,爆豆子般的枪声响成一片,二十来条正在奔跑的恶狼立刻摔倒,口吐鲜血,身上多了一处两处殷红的血洞。

    猛然响起的枪声,让狼群为之一滞,秦林趁机兜转马头,也亏得踏雪乌睢神骏非凡,载着两个人仍然极为灵便的转身,这才调转了方向。

    不料一条中枪未死的恶狼又跳起来,恶狠狠的猛扑,尖牙利爪闪着寒光!

    糟糕,陆远志身躯肥胖回身不及,秦林手里只拿着把击发之后没装子弹的掣电枪,情急之下正要扔掣电枪去砸那狼,突然踏雪乌睢往前踏了一小步,堪堪躲开那狼的扑咬,同时左后tuǐ飞起,砰的一下好似铁炮,把那恶狼踹得头骨破裂,死在地下。

    古代名将有了好马,往往战斗力能够倍增,秦林这下算是见识了。

    换成别的马,离狼群这么近,只怕吓得骨软筋麻,跑也跑不动了,这匹踏雪乌睢以前是魏国公徐家的,不仅是千里良驹,还经过严格的战阵训练,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大显身手,一蹄子踹死恶狼。

    秦林大喜,把缰绳一抖,踏雪乌睢极通灵性,泼拉拉撤开四蹄,朝着狼群还没合上的口子奔去。

    众锦衣校尉纷纷策马跟上,这时候装子弹已来不及了,人人将雪亮的绣春刀握在手中,前呼后拥,一股脑往南直冲。

    可本来还有数十丈的口子,经秦林回马去救陆远志这一耽搁,就堪堪将要合拢。

    “杀呀!”校尉弟兄们红了眼,秦将军拼了命回身救陆远志,这号长官把命卖给他,值了!拼着杀出条血路,也保秦长官冲出去。

    秦林心中也焦急万分,就算他智谋百变,面对不通人性的野狼也没办法施展呀,难道去和狼王说,本钦差大臣家财万贯又是三娘子的好朋友,这会儿放我一马,将来送你大群牛羊尽情享用?

    无意间mō到腰里有个小纸包,顿时有了主意,秦林把牙一咬,妈的死马当活马医,老子总要碰碰运气!

    狼群在正南面的口子将要合拢,略高的土丘上一只格外健壮的大公狼对着这边嗷呜直叫,似在指挥部众合围,将这些可恶的人类尽数吞噬。

    随着狼群口袋阵的开口越来越小乃至完全消失,数十骑人马组成的小小队伍,眼看就要淹没在无数恶狼的汪洋大海之中。

    啊一校尉们发出心底的呐喊,举刀朝着挡路的恶狼斩落,而恶狼也不甘示弱的吠叫着扑上来!

    关键时刻,秦林伸手朝空中一扬,霎那间碧幽幽的烟霞升腾而起,半空中大一团青光烁烁。

    这是何物?狼群的攻势立刻为之停顿,所有的狼都被那团闪*不定的青霞吸引了注意力,有的还畏缩不前。

    土丘上的狼王也困huò了,眼前这群人总是出人意料,不,出狼意料,那种乒乒乓乓作响,会喷出火光的武器,曾经一下子就放翻了它的二十多个得力手下,这次又是一大团绿光,会有什么古怪?

    狼群吓了一跳,人却不会稍有停顿,秦林带着个陆胖子,踏雪乌睢仍一马当先,踢飞了两只挡路的野狼,从刚刚合拢的口子直冲出去。

    口袋阵的口子才合拢,只有几匹狼而已,几十骑人马就从这里呼啸而出,刹那间突破了狼群的包围圈!

    别看只有几头狼拦路,如果被缠住几秒钟,数不清的恶狼涌上来,那就万劫不复啦!

    亏得秦林前些天为了帮威灵法王蘖神弄鬼,又配了些焰硝和磷,没有用上就随手揣在身上,这会儿派上了用场,把狼群惊了那么一下,争取到破围的一刹那宝贵时间。

    狼群嘶鸣着,嚎叫着,继续跟在马队后面追,但狼的长力终究不如骏马,秦林率众又往南奔了几里,和狼群的距离就越拉越远。

    嗷呜~~狼王一声长鸣,群狼心有不甘的目送秦林跑远,然后潮水般退去,留在驻牧点的牛羊将是它们在冬季来临前的一场盛宴。

    足足往南跑了几十里,遇到三娘子派出来接应的两支千人队,众官校才齐齐松了口气。

    这提起来的气儿一松,任凭是铁打的汉子、钢铸的军队,也吃不住劲儿,全都下得马来,瘫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陆胖子,你丫该减肥了”秦林骗tuǐ跳下马,摘下水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你肚子顶得哥腰发酸,肉滚滚的贴着,怪腻歪的。

    众人听了噗的一声笑,陆远志和秦林同乘一匹马,这家伙肚子往前凸,可不是顶在秦林腰上吗。

    陆远志却不笑,这趟死里逃生,心头那叫个感jī啊,胖脸上肥肉直哆嗦,小眼睛眼泪huāhuā的:“秦哥,你、你不说掉队了就自个儿喂狼,大伙儿不许救吗?为啥、为啥你又回来……”

    “我说过吗?”秦林回想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笑:“那是吓唬你们玩的。”

    哇咔咔咔!秦林大笑着,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坏样儿,丢开陆远志又去吩咐两名门g古统兵千户,叫他们提醒诸部暂时不要去yīn山脚下那个驻牧点了,目前要以尽可能多的兵力对付黄台吉,等大局已定,再派大军前去围猎恶狼。

    陆远志、哲别和众位官校弟兄却笑不出来,看着秦林的身影,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秦哥这家伙唉,风沙好大,眼睛都进沙了!”陆胖子伸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来那双眼睛已是红通通的了。

    官校弟兄们当然知道,陆副千户的眼睛里,进的不会是沙子。

    这里离归化城已经不远,休息了一会儿就直接回去,过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秦林就找到了阿力哥。

    “我想知道这只戒指是谁的东西”秦林拿出了在驻牧点找到的宝石戒指。

    阿力哥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接过戒指,迟疑着嘴chún动了动。

    果然有门!秦林眼睛一亮,慢悠悠的道:“如果你不想大成比齐和脱脱门g冤,最好对本官实话实说,你知道本官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阿力哥不犹豫了,直截了当的告诉秦林:“这是脱脱的戒指,他经常戴在手上,大约两个月前他就没再戴过,他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弄掉了一秦将军,你是在哪尼找到它的?”早知如此!秦林长长的吁了口气“为了找到这玩意儿,老子差点喂了狼!不说了,还有要事等着办呢。”

    喂、喂!阿力哥还想问,秦林转身就出了帐。

    事到如今,已经渐渐接近了真相,脱脱是和海曼有联系的,他每天出去的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huā在了从归化城来回驻牧点的路上,他的戒指就掉在海曼所住的牧羊女门g古包!而那处被削去的木柱,十有**就是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也许还有什么永结同心之类的话。

    值得讽刺的是,这件事很有可能自始至终都是个yīn谋!可怜的脱脱,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唯一难解的问题,海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身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答〗案恐怕得去她出身的那个小部族寻找了。

    事不宜迟,得抢在黄台吉前面!!。

荆湖卷 669章 钓上钩

    “妈的,南边还有没有狼?”陆胖子原来那匹黄骠马铁定被狼吃了,换了匹雪青马,听说又要出发,这家伙心有余悸。

    哲别忍着笑:“狼群都在靠近yīn山的地方活动,归化城往西南走是没狼群的,最多几匹孤狼。”

    “那还好!”陆远志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忽然间瞧着几个校尉装束的人,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咦,他们、他们也要去?”

    秦林笑笑:“当然。”

    不知为什么,秦林这趟仍旧只带了三十多号校尉弟兄,当然都换了马,他也把踏雪乌骓留在营中,改骑了照夜玉狮子,毕竟马是个有血有肉的动物,载着两个人跑这么远,状态总要有所下降的。

    校尉们见状都笑,还是徐大小姐好啊,两匹宝马都让秦林带了出来,很多时候一匹好马是能救人命的呢!

    众人再次上马,朝着归化城南面疾驰。

    黄台吉营中,瞧着秦林等人远去的背影,古尔革台吉恶狠狠的道:“可惜,怎么没叫狼把他们都吃了?”

    豁耳只则有点儿担心:“不会被他们发现什么吧?”

    “放心,天衣无缝!”崔献策嘴角挂着一丝儿得意:“活口,一个不留,现在全进了狼肚子,就连柱子上刻的字,也被咱们铲了下来,现在那里已经成了狼窝子,秦林就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找到骸骨和几堆狼粪!”

    “善哉善哉!”威德法王听得崔献策说杀人灭口的事情,便口宣一声佛号,众人正要笑他迂腐,谁知他朝秦林背影遥遥一指:“何不趁机快刀斩乱麻?老僧愿为台吉大人效此微劳。”

    我靠!众人齐齐绝倒,须知乌斯藏黄白两教,动辄剥人皮做纸、刺人血为墨,抄写经文,又拿人头盖骨做法器,极为血腥凶煞。黄白两教互斗也极尽血腥残忍之能事,威德法王这老秃驴,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啊。

    黄台吉狞笑连连:“有谢法王盛情!不过本台吉已经做了安排,不但汪那古部的几百号人要被灭口,就是秦某人也回不来了,恶狼没有留下他的命,弓箭和利刃会让他永远闭上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威德法王又念了遍佛,声音却格外的欣慰。

    崔献策也笑:“恐怕法王还是不出去为妙,秦某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威德法王悻悻然,不大相信。

    殊不知秦林等人跑出去二十里之后,他举起西洋凹凸镜做的望远镜,朝后面看了一阵子,然后失望的道:“威德法王没有追出来吗?唉,真让本官失望啊,皮来官,你去通知三娘子那两个千人队。让他们还是回去吧。”

    威德法王想除掉秦林,秦长官何尝不想做掉这老秃驴?三娘子派出来接应他们的两个千人队,根本就没回归化城,而是绕了个圈子兜到西南面,如果威德法王敢出来,两千铁骑光射箭就把这老秃驴熬得油尽灯枯,任你神功盖世。挡得住千军万马?

    威德法王不出来。秦林也不失望,让两个千人队回去就是了。

    归化城南边黄台吉营帐,看着从西南方兜转回来的两千铁骑,威德法王的脸sè变得很难看。

    “哈哈,果真是秦某人的yòu敌之计,只可惜被崔某识破,”崔献策哈哈大笑,听得探子回报,意气风发的朝远处秦林消失的方向一指:“现在秦某人只有数十兵马护身。崔某却安排了将计就计,他死定了!”

    黄台吉啧啧赞叹:“崔先生妙计无双,真乃本台吉的国士!”

    一个野心家和一个汉jiān,同时发出了yīn险的狞笑。

    秦林果真只率数十骑朝着西南方前进,基本上与黑河的流向平行但更靠北一些,足足跑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sè黑了下来。哲别勒马停住。

    “这里就是汪那古部驻牧的地方,”哲别观察着地面的坑洞,那是支撑门g古包的中心柱留下的,还有许多灶坑,以及大车留下的车轮印子。

    挠了挠头。哲别迟疑道:“奇怪,他们渡过了沙河子?啊。我想起来了,他们有一处很少有人知道的驻牧地,就在河西二十多里外的洼地里。”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汪那古部有好几处驻牧地呢。

    和大多数草原河流一样,沙河子的水很浅,只淹没半截马tuǐ,秦林没费什么劲儿就过了河,按照哲别的指点,朝着那处洼地奔去。

    又走了十多里,天sè全黑下来,借着月光奔驰,跑上了一处平缓的小岗子,眼前忽然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哲别发出一声欢呼:“就是这里,汪那古部就在前面!”

    众校尉催马过去,心头则不免惴惴,生怕又像yīn山脚下那个驻牧点一样,到处是鲜血和残缺不全的尸体,整个营地找不到一个活口。

    这次秦林的运气不错,距离对方营地还有两三里路,就有数十骑门g古武士张弓搭箭迎了出来,打着门g古话叫道:“远方的来客啊,是朋友请通报名字,是陌生人请放下武器!”

    哲别哈哈大笑:“合罕,你汪那古部好大的面子,连我哲别也要放下弓箭吗?”

    “原来是尊敬的神箭手、射雕的英雄哲别!”对面的众人将箭矢插回箭壶,顽羊角弓重新背回背上,为首的合罕也笑道:“是那股风吹来了哲别兄弟,还带来了尊贵的客人!”

    不用说,合罕早已注意到明显有别于门g古武士的秦林这群人,别的部族恐怕早就认出这是朝廷钦差大臣了,但汪那古部非常弱小,根本无意参加草原上残酷而复杂的部族之争,归化城那边风风雨雨,他们反而又往西边躲了二十多里地,现在隔归化城都差不多有一百五十里了。

    哲别忙替双方介绍,这个合罕就是汪那古部的首领,和他也是旧相识。

    听说秦林就是钦差大臣,合罕倒是很吃了一惊:“大明钦差秦将军?了不得,万军之中一枪取了监军使性命,然后四路出塞,横扫漠南,真正厉害啊!原来我还以为是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人物,没想到生得这么漂亮,啧啧!”

    秦林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他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大帅哥,但比起塞外这些满脸横肉的大老粗,确实还是要帅一些的。

    “合罕老兄的汉话,说的不错啊!”秦林想想刚见面也不晓得对方有啥长处,只好这么夸了他一句。

    合罕很高兴:“俺答封贡,边市开放,只要去边市做买卖,就得学汉话嘛!十年边市,现而今这草原上谁不愿多学点汉话?”

    想想也是,草原上根本不能生产铁锅、布匹、茶叶、瓷器,各部只有和中原交易才能富强,十年开放边市,门g古诸部里头谁要是能说汉话,地位就水涨船高呢。

    寒暄着走向营地,秦林正准备问他海曼的事情,猛然间远处马蹄隆隆,不知多少兵马正朝这边来。

    怎么回事?合罕万分惊讶,不解的问道:“这是钦差大人的军队吗?”

    秦林摇摇头:“恐怕不是我的军队,而是要来你们部族灭口的。”

    “多半是你们搬了驻牧地,他们不晓得地方,这会儿才找到吧,”哲别补充,并把事情非常简略的说了一遍。

    哲别的估计和事实稍有差异,借着皎洁月光的照耀,点着灯球火把,黄台吉麾下大将豁耳只统带着整支精锐千人队朝这边过来,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儿郎们加快速度!哈哈,崔先生果然智计无双,姓秦的真来汪那古部查访了,正好咱们乘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事先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工作,查明三娘子的军队全部都在营中没有出去,又了解到明军绝不会深入到这里的草原腹地,才派出军队,确保万无一失的将朝廷钦差秦林和整个汪那古部一起铲除!

    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朝廷怪罪下来,草原上只怕大局已定,而且还有狼群的事情打掩护,就推诿是狼群把钦差一行吃掉了,谁还能真来查验哪坨狼粪是秦林的肉?

    想到这些,豁耳只就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汪那古部的牧民面对如此灭顶之灾,都吓得慌乱起来,乱纷纷的收拾东西,小孩哭、女人安抚着孩子,老年人的神情带着苦涩,青壮年则勇敢的拿起了武器。

    整个部族的只有千把人,有战斗力的青壮还不到三百,根本不可能战胜一个精锐的千人队,战斗将是一边倒的屠杀!

    合罕满嘴苦涩的朝秦林跪了下去:“我们替钦差打掩护,全族在这里战死,只求钦差回去之后发来天兵,替咱们报仇雪恨。”

    “你汉话说得确实不错,”秦林笑了起来。

    合罕莫名其妙,钦差这话什么意思?

    秦林又道:“所以你不会死,你的部族也将好好的活下去。”

    合罕更加满头雾水,且不论汉话说得好和活下去之间有啥关系,就是钦差大臣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底气?他可只带了三十几个官兵哪,就算人人是钢浇铁铸,又能打几根钉?

    “来啊,点起灯球火把,该老朋友们亮相啦!”秦林一声吩咐,顿时官校们点燃灯火,照耀如同白昼。

    合罕急得满头汗,夜晚里点火把照亮,不是给敌人当活靶子吗?

    不料对方前锋本已拉开的弓,忽然就松了下去,甚至队形都混乱起来。!。

荆湖卷 670章 牵线木偶

    ,不能射啊,一名什长哭丧着脸,朝秦林那边指了指。那是咱把秃部的老祖宗,对他老人家无礼,爹娘都不认咱哩!”另一位门g古百户从后面赶上来:“放屁,什么老祖宗?啊,这不是咱们部族的,明、明、那颜千户明安大人!”“满都台吉也在这里!巴图见过台吉大人!”这位门g古武士干脆弃弓于地,连连朝对面磕头。

    额礼图、明安、满都台吉十多名门g古诸部的贵族齐齐掀开风帽,在灯火照耀之下,他们的相貌叫门g古武士们看得清清楚楚。

    豁耳只心底大叫一声苦也,暗道秦林怎么把这群祖宗带在身边?现在的局面就麻烦了呀!

    这个千人队的军官和士兵,足有一半来自漠南诸部,额礼图等贵族不是他们的族长,就是他们原来的主人,借个熊心猫子胆,他们也不敢朝对面射出一箭哪。

    豁耳只把牙鼻一咬,冲上前去,大声道:“对面是化了妆骗咱的,杀……………”杀字刚吐出一半儿,左边那名百户凶光毕lù的盯着他,豁耳只突然想起来,这家伙的母亲是明安的妹妹,他是明安的亲外甥:右边的一位什长也将大汗弯刀拔出来,只不过寒光闪闪的刀锋却是冲着自己的主帅,豁耳只猛然记起,这人来自把秃部,曾经说过小时候遇到雪灾,是族长额礼图用一碗红糖水救了他的命。

    单个门g古贵族,绝对无法和黄台吉对抗,可当漠南十多个中小部族的首领站到了一起,别说黄台吉,就是已死的俺答汗,以及号称黄金家族嫡系、门g古大汗的图门汗,都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面子!

    亏得这豁耳只见机快,立马转了。:“杀、杀不得呀!诸位尊贵的族长怎么到了这儿?哈哈,稀客稀客!”不仅说着,他还将武器挂在马背上,空手跳了下来。

    这时候,背上那种如有实质的道道杀意才变得淡薄,明安的外甥垂下了目光来自把秃部的什长弯刀入鞘,更多的门g古武士也松了口气。

    豁耳只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归了位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早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稍有不慎,只怕整支军队都得哗变。

    合罕也才醒悟过来刚才看秦钦差带的这些人就觉得有点面熟,因为他们做朝廷官校装扮加上黑夜里没看清楚,这会儿才发觉,都是老熟人哪。

    秦钦差这一手,可真够jiān诈的!

    面对整支千人队,秦林悠闲的踱着步子,笑嘻嘻的道:“豁耳只,你老兄来做什么啊?刀刀枪枪的,想对本钦差不利吗?”

    豁耳只很想说我就是要来宰了你,可形势已经如此,再耍横无济于事只得陪着笑脸:“是、是台吉大人听说钦差出巡害怕又有野狼来袭,派咱们前来保护的。”

    真的吗?秦林故作不知,探询的目光往诸位门g古武士脸上扫了一道。

    “是啊、是啊”所有的门g古武士都附和着总不能当着众位族长说咱们是来杀你们的吧,大不了等会儿sī底下把真相告诉他们。

    “那好啊”秦林老实不客气指挥他们:“你们把汪那古部的牧民吓坏啦,现在先帮他们收拾整理一下,等会儿再护送本钦差回归化城吧。”啊?门g古武士们吃了一惊,却见各位族长、贵族都在点头,只好哭笑不得的跳下马,真个去帮汪那古部的牧民们整理营地。

    眼见前一刻还杀气腾腾来进攻的强敌,转眼就变成了牧民子弟兵,汪那古部的牧民们如坠云雾之中。

    “佩服、佩服!”合罕朝着秦林弯腰、手按在xiōng口致敬“钦差大臣您实在是厉害,不动声sè便救了咱们全部族上下千余口,您的恩德将被汪那古部永远铭记!”“铭不铭记都不重要,关键是有没有漂亮妹妹以身相许?”秦林坏笑着嘀咕,却忘了合罕的汉话水平真的不错。

    合罕立刻呆住了,然后转身就走,看样子真准备去挑选美女进献给秦钦差。

    秦林绝倒:“喂喂,我开开玩笑而已,其实我更想问问关于海曼的事情。”海曼?合罕还不知道把汉那吉遇害的事情,就会错了意,非常抱歉的道:“海曼确实是最漂亮的美人,可惜钦差您晚了点,早在三年前她就被献给了大成台吉,不过听说她没有得到宠幸而是被发配去牧羊,如果您向大成台吉提出要求,应该能得到她。”

    “向大成台吉提出要求?那得到yīn曹地府里去才行啊!”秦林感叹道。

    合罕大惊:“什么,大成台吉死了?他、他的死不会和海曼有关吧?”听了整件事的详细介绍,合罕也说出了他所知道的。

    门g古诸部本来是信萨满教的,后来渐渐改信佛教,但一些中小部族仍有萨满教的残余,海曼就是萨满取师的女儿。

    但由于乌斯藏佛教的冲击,萨满教是越来越式微了,海曼的父亲也混不下去,就带着老婆孩子去青海,说要改投佛教,学习佛教的精髓。

    五年前海曼由一支商队护送,只身从青海回来,说父母都已经死在了异乡,她回来投靠叔伯。

    可想而知,海曼这种孤女不会有太好的待遇,出落得越水灵就越多人打她的主意,又过了两年,海曼不堪其扰,干脆自愿作为部族每年的进献,送给了管辖这一片草原的大成台吉。

    所以对于海曼的事情,汪那古部所知的其实不多,合罕非常抱歉的道:“实在对不住,秦钦差,恐怕咱们提供的线索对您不是很有用。”陆胖子等官校弟兄都有点失望,因为海曼在汪那古部留下的生活轨迹并不多,好像没有什么高价值的线索。

    “青海,学习佛教,难道包含的信息还不够丰富吗?”秦林笑起来,又问道:“你们的萨满巫师,是怎么表演戏法,或者说施展法术的?还有没有人干这行?”

    合罕非常抱歉的摇摇头:“现在人们都相信佛爷,没有人拜萨满了…不过,海曼父亲有一箱法器留给她的叔叔,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有驱邪的用处,到现在还留着呢。”

    那太好了!秦林立刻要求去查看。

    合罕把他们带到了海曼叔叔家“阿尔巴特,把你哥哥留下来的那箱东西,给钦差大臣看看。”一位身材粗壮的门g古牧民把那口大箱子搬了出来,带着点谄媚的道:“这些东西可以驱邪,所以这么些年游牧迁徙,我也没舍得丢掉。”翻绎把话翻给秦林,秦林唔了声算是答应,心思都放在箱子里的东西上面。

    打开箱盖儿,就看见一副铜做的键链,上面已经生起了一层绿yòu,旁边摆着一只铜铃,又有两副huā里胡哨的凶神面具,是萨满巫师跳大神的时候戴在脸上的,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好几样。

    秦林每样都拿起来看看,然后放在旁边,终于翻到了箱子底部,他惊喜的发现了两只比较大的牵线木偶。

    “这个东西,也是巫师用的吗?”秦林冲着合罕问道。

    合罕很干脆的回答:“是啊,我们这里的萨满巫师,在降灵做法的时候都会用傀儡招引灵hún,海曼的父亲尤其会做这种法术,木偶简直像活了似的!他还会模仿灵hún的声音,几乎和那被招灵的死人一模一样,比演戏还好看。

    因为早已改信了乌斯藏佛教,不再相信萨满巫师那一套,所以合罕说得很直接,甚至带着一点儿轻蔑。

    牵线木偶和口技,萨满巫师的看家本领!秦林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至此终于明白了把汉那吉被杀案的作案手法。

    “咱们回归化城”秦林走出去,又朝豁耳只指了指:“你,带上兵马,替本钦差前头开路!”好嘛,本来是杀秦林来了,这下反要替他开路,豁耳只顿觉嘴里生生吃进一只苍蝇。

    关键是,他还得硬着头皮,把苍蝇硬生生吞下去!各部首领,额礼图、明安等十几位门g古贵族,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呢。

    “传令,全军替秦钦差开路!”豁耳只含羞忍辱,真的远远跑到最前面去开路,他实在受不了秦林啦,宁愿买块豆腐一头碰死,也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陆远志和校尉弟兄们差点没把肚子笑痛,咱们秦长官真会使唤人,使唤豁耳只像使唤自家养的大黄狗,实在够损!

    归化城,入夜,黄台吉和他的亲信们在帐中彻夜未眠,等待着好消息。

    报一膘望手飞快的跑进来“趁着月光,遥遥望见豁耳只将军率军归来,旗帜完整,兵马并无损失!”

    成了!黄台吉得意的狂笑着,率众亲信迎了出去,他们要亲眼看见秦林的人头才甘心,黄台吉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学崔先生说的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对着秦某人的脑袋来句“秦钦差别来无恙否?”***,那就太拽了哦!

    兴冲冲的奔出营,却见豁耳只遥遥而来,脸上一点儿喜sè都没有,活像死了亲爹似的。

    黄台吉〖兴〗奋之下也没多想,问道:“秦林的人头呢?”“在这里,还牢牢的安在脖子上呢”不远处,秦林笑嘻嘻的回答“至少比你的脑袋更牢靠。”

    啊?黄台吉惊得张口结舌,只好把豁耳只瞧着。

    可怜的豁耳只,一脸的苦相,他被秦林耍得团团转,和汪那古部萨满巫师的牵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荆湖卷 671章 你只是个演员

    “台吉大人,您的盛情咱们永远难忘啊!”额礼图马背上朝黄台吉做了个弯腰按xiōng致敬的动作,只不过冷冰冰的板着脸,哪儿有半点感jī的意思?

    黄台吉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除了额礼图,还有明安、合罕、满都台吉等门g古贵族,全都做朝廷官校装扮,他立马明白大势已去,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

    遥想当初,诸部贵族对他毕恭毕敬,在他面前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可现在呢?这些贵族公然站到了秦林那边,根本不把他黄台吉放在眼里。

    也难怪啊,以前黄台吉有能力决定诸部的盛衰兴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各部贵族当然要看他脸sè行事,但时移势易,现在四路明军出塞,漠南诸部是在明军刀口底下讨生活,他们便不敢对秦林稍有违逆。

    更何况,咱们秦长官恩威并施,还能抛出增加互市额度的撒手锏呢?

    崔献策同样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秦林居然会让门g古诸部的贵族化装成锦衣官校,跟着一块儿行动,面对各部的族长和那颜千户,门g古武士们根本不会射出一支箭矢啊!

    秦林骑在照夜玉狮子背上,朝崔献策投来戏谑的一瞥,莫说你丫的,就是中行说复生,张弘范诈尸,老子照样叫他去吃屎!

    崔献策也确实和吃屎差不多,原本还有点翻盘的希望,现而今贵族首领们要不气哼哼的,要不就连连冷笑,分明是出自各部的门g古武士sī底下把真相告诉了各自的族长,黄台吉一伙的yīn谋,也就更加暴lù于光天化日之下。

    不仅诸部贵族越发识破了黄台吉等人的险恶用心,今天的事情更说明,他们已毫无保留的站到了秦林这边!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崔献策心乱如麻,亏他自诩智谋百出。此时竟一个点子也想不出来。

    三娘子、徐文长、威灵法王率留在归化城的诸部贵族尽数迎出,齐声道:“恭迎钦差秦将军!”

    秦林一提缰绳昂然直入。朗声笑道:“现在已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诸位就看本官怎么让案情真相大白吧!”

    草原的黎明静悄悄,清爽的风吹过青草。带来了泥土的芳香。营地一片静谧,人和牲畜都在沉睡。

    “海曼,海曼!”熟悉的呼声在耳畔响起。

    熟睡的海曼突然就绷紧了身体,飞快的摘下头顶银钗握在掌心,那发钗的尖锋闪着寒芒,而刚才的睡美人就变得像一张拉开的弓,随时可以射出夺人性命的利箭。

    “海曼!”脱脱从帐外再次发出了呼唤。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海曼立刻松弛下来,这个mí恋她的青年。不,或者说大男孩,她完全有把握叫他乖乖的听话。

    她换上了关切又焦急的语气:“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别管我,你先逃走吧,否则他们会杀了你的!”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海曼嘴角忽然lù出了得意的微笑,果然门g古包下面的布帷一阵晃动,脱脱拔掉固定布幔的钉子,从底下钻了进来。

    “你、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跑?”海曼揉了揉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一刻便小鸟依人般扑进了脱脱的怀抱:“方才我好担心你,若是他们把你捉走,想来我也活不下去。昨天晚上,我连做梦也梦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心里真真乱得像团麻,sī心想着干脆一死了之,倒也不负你的这份情谊……”

    “我不能丢下你,你是为了我才、才……”脱脱哽咽着,像往常那样将海曼拥入怀中,海曼伏在他的肩头,尽管眼角还挂着泪花,脸上却lù出几分jiān计得逞的笑意。

    她并没有注意到,脱脱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

    “我带你走!”脱脱斩钉截铁的道。

    海曼的身体一僵,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脱脱:“走?到哪儿去?我们还有路可走吗?”

    “去汉地,我会说点汉话,阿力哥替我做好了准备,我们可以顶替坂升城逃籍汉人的身份,拿着路引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不会有人怀疑的,”脱脱说着,竟真的沉浸在憧憬之中:“我这里还有母亲给的零花钱,积攒下来也有三十多两银子,我们买一所房子,我们有手有脚什么事情都能做,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听到脱脱的计划,海曼非常勉强的笑了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满腹心事。不过当脱脱的目光转到她脸上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一种毅然决然的神sè:“好,我跟你走!”

    在这瞬间,脱脱的神sè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他的心也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甚至暗骂自己不该听人那么一说,就怀疑海曼的忠诚。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海曼见脱脱迟疑,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反而催促起来。

    脱脱咬了咬牙,从掀开的布帷底下钻了出去,海曼紧跟着也钻过去。

    果真阿力哥已经做好了准备,外面连一名看守都没有,反而有匹枣红马,海曼认识它,脱脱每天下午就是骑着它跑上一个时辰,来到驻牧点和她见面,只能待很短的时间,就得又花上一个时辰赶回归化城,有时候他们也会骑这匹马。

    但现在,海曼上马之前有些犹豫,这一走就意味着今后她不再是草原上的花朵,不会有做哈屯、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将变成中原汉地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农fù。

    的确,脱脱很爱她,但为了树木就舍弃整片森林,值得吗?

    “海曼,你怎么了?”马背上的脱脱有些不解,弯腰朝她伸出了双手。

    “没、没什么,”海曼终于让脱脱抓住了自己的手,顺势一拉,坐上了马背,从后面环住了脱脱的腰。

    在那瞬间,脱脱甚至对自己的判断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多么好的女孩子,而我竟会怀疑她的忠诚!天哪,脱脱你昏了头吗?不、待会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

    他并不知道,身后的海曼正在东张西望,神sè十分的焦急。

    枣红马轻轻的走着,马蹄踏在土地上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儿声响,驮着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向营外。

    就在海曼几乎绝望的时候,借着门g门g亮的天光,她终于看见了黄台吉帐下的豁耳只将军带着整支百人队的门g古武士,从东面逶迤而来。

    黄台吉大人果然早有准备!海曼万分欣喜。

    脱脱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坐稳了,千万别乱动。”

    “好!”海曼回答着,眼神中凶光一闪,忽然猛的用力抱住脱脱往左一晃。

    脱脱猝不及防,被她这一下就掀翻下马,而海曼轻盈的飞身而下,拔脚朝豁耳只跑去,尖声叫道:“豁耳只将军!脱脱他劫持我想要逃跑,快、快杀了他!”

    尖叫的同时,海曼脸上不无得意,台吉大人多半正愁着此事久拖不决吧,现在却是个极好的机会,快刀斩乱麻,以劫持人质逃跑为借口,公然斩杀脱脱,那么大成台吉之位也就只能由渥尔其特继承了。

    黄台吉大人承诺,得到汗位之后,除了赢取三娘子,海曼就将是他的第二哈屯,以海曼的手段,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取代三娘子……

    “不怕黄台吉不兑现诺言,嘻嘻,比起脱脱这个大成比齐卵翼下的傻瓜,渥尔其特恐怕更好控制,”海曼美美的想着,因为她以女人敏锐的直觉,知道渥尔其特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带着贪婪的**。

    都怪脱脱这个笨蛋,什么事情都听他母亲的,有大成比齐在,海曼永远没法光明正大的嫁给脱脱,末了这家伙还提出什么逃到汉地去当农夫的馊主意!海曼叹口气,本来脱脱作为大成台吉的继承人,也是很好的选择呢,只可惜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打点起精神,海曼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不过叫她奇怪的是,豁耳只没有任何动静。

    豁耳只你这笨蛋,难道不明白这是光明正大的杀死脱脱,拥立渥尔其特成为大成台吉,实现黄台吉大人野心的极好机会?

    海曼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走过去:“豁耳只,你傻了吗?快动手!”

    豁耳只仍然呆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个牵线木偶,死板板的脸上毫无生气,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你这蠢货……”海曼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看见豁耳只侧后的两名武士,各持着一柄雪亮的弯刀,顶在豁耳只的后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海曼头一次惊慌无比,本能的回头往后看。

    她看到的是脱脱沉痛而扭曲的脸,恋人背叛的巨大痛苦让这个单纯的少年几乎无法承受,同时也多亏了痛苦的刺jī,才能让他继续站在这里。

    “真是一出好戏,”门g古武士的队列中有人鼓掌,那是作门g古装束的钦差大臣秦林,他啪啪啪的拍着巴掌,很诚恳的告诉海曼:“其实,你是个很好的演员,不过很可惜,因为我是影帝。”!。

荆湖卷 672章 导演威武

    672章导演威武

    秦林不仅是影帝,还是导演,而今天的最佳男主角则属于脱脱。4∴⑧0㈥5`]

    海曼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大男孩,被欺骗的愤怒在她美丽的眼睛里燃烧,而绝望更让她『『yòu』』人的容颜扭曲变形。

    “你、你竟然怀疑我!”海曼觉得不可思议,从来都是她骗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骗她?这让她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无名的委屈。

    脱脱扭过头,根本不屑于看她,那不是失恋的痛苦,而是某种决断,他决定不让自己为这个『『女』』人流下一滴泪水,因为不值得。

    几乎就在一瞬间,这个单纯的少年长大了。

    海曼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还没有绝望,她朝四下张望着,黄台吉,和脱脱这只没出窝的雏鹰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雄鹰,草原上的枭雄,她愿意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的参天大树。

    黄台吉来了,古尔革台吉、崔献策、威德法王等亲信仍旧追随在他身边,这让海曼松了口气,甚至示威的瞪了秦林一眼,不过很快她的心情就再次低落到了谷底,因为她发现黄台吉的脸『『sè』』,前所未有的难看。

    是的,黄台吉之所以姗姗来迟,是众位『『门g』』古贵族拖住了他,如果说额礼图这些老狐狸的态度还是软中带硬,那么来自鄂尔多斯部的含昂济农和土尔扈特部的长兔台吉,则到了几乎拔刀相向的地步。

    长兔台吉是德玛夫人的堂兄,德玛死后土尔扈特部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长兔甚至采取中立而偏向黄台吉的立场——草原上,只有生存,没有道义。

    但当局势变得对黄台吉不利的时候,尤其是哲别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长兔台吉立刻改变了态度,重新提起了德玛夫人之死,连带着和他有儿『『女』』亲家关系的含昂济农同时倒向了三娘子一方。

    压抑在心底的仇恨终于爆发,长兔台吉的态度,比别的『『门g』』古贵族更加『『jī』』烈。

    草原上就是这样,当猛兽张牙舞爪威震四方的时候,所有的野兽都向它臣服,匍匐于地不敢稍有违碍;可一旦伤病衰朽降临,猛兽『『lù』』出了衰败之象,豺狼狐狸就会纷纷叛离乃至反咬一口,而秃鹫则成群的守在它身边,等着分享死亡之后的盛宴。e^看

    更何况黄台吉这头猛兽除了伤病衰朽之外,还有另外两头猛兽对他虎视眈眈,威望过人的三娘子和挟胜利余威的天朝钦差大臣秦林,那么豺狼狐狸们纷纷改变阵营,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小说排行榜}

    “台吉大人!”海曼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极尽哀婉之能事。

    可惜黄台吉此时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帮海曼?只是扭过头,冷声对秦林道“秦钦差好心机,好手段!”

    “承『『门g』』夸奖,愧不敢当,”秦林居然朝黄台吉拱拱手,一脸的坏笑,憋得黄台吉暗生内伤。

    大成比齐、阿力哥、三娘子、徐文长等人纷纷赶到,渥尔其特和巴特尔也兴冲冲的赶来,只不过一看这阵势,心下就觉得悬了。

    秦林朝脱脱做了个手势,“好吧,脱脱你现在可以老老实实说出那晚上的事情了吧?”

    “那一晚,我根本没见到我的父亲!”脱脱斩钉截铁的说道。

    众人一阵喧哗,就算是站在秦林那边的『『门g』』古贵族也觉得不相信,足足有十几双眼睛看见脱脱出现在黄台吉的营帐呢。

    秦林挥手止住众人“本官早就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所以请稍安勿躁,听脱脱说完。”

    “那一夜,我喝了不少酒,因为我心里面很烦……”脱脱的语声已非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他当然很烦,因为父亲把汉那吉无意中将当年自己的悲剧,在儿子身上再次重演。

    就像俺答汗夺走把汉那吉订婚的三娘子一样,把汉那吉看中的海曼,正是脱脱的心上人,在离席而起的最后一刻,脱脱投向海曼的眼神不是仇恨,而是深切的绝望。

    母亲大成比齐同样不舒服,她并不知道儿子的心事,而是为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感到不快。

    母子俩对坐喝了不少酒,酒量较差的大成比齐彻底醉倒过去,脱脱则『『mí』』『『mí』』糊糊的,痛苦像毒蛇一样咬着他的心,却没有勇气向母亲说明一切,更知道父亲得知此事之后,最有可能的反应不是让出海曼,而是更加对两个年轻人不利……

    不过,酒『『精』』和痛苦在『『xiōng』』腔里燃烧,脱脱少年人的血『『性』』终于占据了上风,他决定冲到父亲的『『门g』』古包里面,将一切都说出来,宁愿和父亲反目,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两座『『门g』』古包之间的『『门』』帘被掀开,『『lù』』出了海曼梨『『huā』』带雨的容颜。

    这一刻,什么大成台吉的宝座,什么荣华富贵,在脱脱心目中都不重要了,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

    “对不起,我、我……”脱脱冲过去,握住了海曼的手,惭愧得无以复加,不过他很快就鼓起勇气“我们走,离开这里,走到天涯海角!”

    海曼笑了“你父亲喝了太多的酒,进帐就醉倒啦,所以他并没有……”

    脱脱心中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那么,我去和他说明一切,如果他肯让步,他将是我永远尊重的父亲,否则我只好不做他的儿子啦!”

    “不,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你的嘴巴又很笨拙,所以还是让我亲口求他吧!”海曼推了推脱脱“从布幔底下钻出去,把你的马牵来,就算他不肯让步,我们也可以趁他酒醉不能起身,尽快逃走。”

    脱脱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要保护你!”

    “傻瓜,”海曼朝他嫣然一笑,拔出他腰间的弯刀“如果你父亲不肯让步,我就把刀架在脖子上,告诉他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好吧,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并不会真的『自杀』。”

    尽管脱脱仍在犹豫、担心,却拗不过海曼,终于同意了这个方案,悄悄从布幔底下溜出去,牵来了枣红马,等在『『门g』』古包的后面,心情焦急的等待着,可惜『『门g』』古包里面烛台是摆在靠后的位置,能把室内的人影投到正面布幔上,从后面看却是一片烛光,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帐中冲着这边一声低吼“脱脱,你要干什么?”

    脱脱心下暗道不好,这是父亲不肯答应了,立刻有些着慌,就想冲进去抢走海曼。

    正当此时,布幔撕拉一声被割开,『『lù』』出海曼惊惶得发白的俏脸,她的眼神就像无辜的小鹿,低声告诉他“不好啦,把汉那吉要冲出来杀你,正好撞上了我的刀尖,你、你快走吧,再迟疑就来不及啦!”

    脱脱正要说带海曼一起走,就听得『『门g』』古包正面守卫的武士们发喊,海曼忙把他推了一把“枣红马坐两个人可跑不快,别管我,你先走!”说罢就合上了布幔。

    脱脱已经心『『luàn』』如麻,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好依言骑上枣红马朝营外跑去,而身后就有许多『『门g』』古武士大呼小叫着追上来。

    他一路跑了出去,枣红马跑得很快,渐渐甩开了『『门g』』古武士。

    这时候他逐渐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愚蠢,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走了之呢?丢下海曼不管,那是绝对不行的,还有父亲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

    脱脱脑筋并不灵敏,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料想『『门g』』古武士们不会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大成台吉怎么样,就拨转马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哪晓得『『门g』』古武士们一拥而上,直接把他捆了起来,听人们吼叫的意思,父亲把汉那吉竟然已经死了!

    脱脱心中恍如挨了一记重锤,的确把汉那吉对他母子很不好,但终究是亲生父亲啊!可是能说出真相吗,海曼是为了拦住冲出来想对自己不利的父亲,才无意中杀死了他呀!

    脱脱宁愿自己去死,都不肯连累海曼,但要直接承认是自己杀死了父亲,也有些不甘心,忽然灵机一动,不是传说有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吗,就编个离奇失踪的谎言,说不定可以『『门g』』『『hún』』过关。

    想要『『门g』』『『hún』』过关并不容易,忠勇憨直的斡巴图无意中吼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顿时把脱脱点醒,他如果不承认,凶手就只能是海曼!

    于是,脱脱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是弑父的凶手,为了避免被人瞧破关节,他甚至从始到终没有看心上人一眼。

    “你这个笨蛋,蠢到顶的傻瓜呀!”大成比齐嚎啕大哭“难道你就不想想母亲吗?”

    “我、我错了!”脱脱低下了头,他才十五岁,一时的血气冲上头,哪里想到那么多。

    母子俩抱头痛哭。

    “一面之词,”黄台吉撇撇嘴。

    海曼气急败坏,手指着脱脱“他、他瞎说的!”

    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咔!导演没说话,你们怎么抢镜头?如果我说海曼掀开毡帘子和脱脱见面的时候,把汉那吉已经死了,你们相不相信?”

    前一句什么导演的,人们听不大懂,后面那句却是清清楚楚,顿时众位『『门g』』古贵族一阵『『sāo』』动。

    &,如果您喜欢猫跳写的《锦医卫》

荆湖卷 673章 罗生门

    三娘子微微一笑,故作不解的道!“秦长官,您这么说钟金就有点不相信了,人人都听见把汉那吉怒斥脱脱,又从布帷上看见影子,把汉那吉双手作出推拒的动作,这都不是假的呀!”

    “对”黄台吉也顾不得许多了,难得的赞同了三娘子一回:“就是脱脱说的,也是假话,明明看见他在门g古包里面,挥刀杀死把汉那吉的!却说什么一直待在帐外,骗谁?”

    秦林斜了黄台吉一眼,三娘子是来捧哏的,你丫算啥?

    “帐外守兵看到的,是脱脱怒杀生父上演人伦惨变,这是第一种剧情”秦林竖起一根手指头。

    “但躲在帐后的脱脱心目中,是海曼为了阻止父亲冲出来对自己不利,失手杀死了父亲,这是第二种剧情”秦林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不过现在我将为大伙儿揭开案情的全部真相,也就是第三种剧情!”秦林微笑着,在众人注目之下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

    在秦林口中,案情又有不同。

    案发当天,海曼在见脱脱之前,就已趁着把汉那吉酒醉,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他。

    她的年纪比脱肷大,虽然脱脱地位高,但在这场恋情当中,她总像姐姐一样居于主导的地位,她拿了主意,脱脱总不会拒绝。

    于是脱脱依言等在了帐外,这时候海曼就用线牵在把汉那吉的死尸身上,摆弄出双手推拒的姿态,然后模仿把汉那吉喊了声“脱脱你要做什么”最后挥刀做出斩击的动作,鲜血溅出最后假装惊慌失措的割开布幔,催促脱脱逃走,这样就在众人面前制造出了脱脱弑父之后落荒而逃的假象。

    秦林口述的三种案情,便如罗生门一般,环环相扣,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海曼像见到鬼似的盯着秦林,仍不甘心束手待毙,厉声叫道:“好,既然你找到了我出身的汪那古部,那么我承认我会口技和牵线木偶,不过明明众人看到的是脱脱站在帐中,我缩在被子里面,这你怎么解释?”

    对啊,海曼提的也很有道理,众人回过神来,都觉得秦林的推理到这里存在着漏洞。

    秦林不屑的冷笑,指了指海曼:“大伙儿可以看看,她如果把头发包起来,从侧面看的话“……海曼年纪比脱脱大,脱脱还有点少年人的稚气,她就很成熟丰腴了,两人的身材相差不多,如果她把头发包起来,又是侧着身子被烛光在布幔上投影,确实难以分辨。

    更何况她先用口技模仿把汉那吉叫了声“脱脱,你要干什么”就更加叫帐外众人心中先入为主,认为那个拿刀的影子就是脱脱。

    “怪不得,大成台吉大人那声惊呼,似乎有点儿走调!”众人议论起来,毕竟口技再好,也不能和本人完全相同的。

    秦林又道:“至于所谓“瑟缩在被窝里的海曼”你们看见她的影子有任何动作吗?我想,用棉被堆一个人的形状,并不困难吧!”

    确实,人们恍然大悟,当时目击者的注意力都被脱脱和把汉那吉吸引,根本没注意到瑟缩一团的海曼,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用棉被堆的人形。

    海曼的伪装,一层层被录去,美丽和温婉已经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她厉声叫道:“好,那鲜血呢,喷到帐子上鲜血呢,既然你说把汉那吉早已死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鲜血?”

    “杀死把汉那吉的同时,把血接在准备好的猪尿泡里面,然后一刀斩下,自然喷到布帷上,所以我观察到布帷上血滴颗粒偏大,便是这个原因了”秦林不紧不慢的说着,又mō了mō下巴:“至于配合投影的方位角度嘛,也很好办,大家请看!”

    说罢,秦林拔出七星宝剑,嗖的一下刺向身边的陆远志,陆胖子连闪都不闪一下,因为宝剑离他的脖子足有两尺开外。

    “请诸位看对面”秦林给出提并。

    东面初升的朝阳把众人影子拖得长长的,投在了对面的门g古包上,但从影子看,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只见秦林手持宝剑,直直的刺穿了陆远志的脖子!

    陆远志甚至很配合的抽搐两下,哑声叫道:“秦、秦哥,你、好毒…”

    “原来是这样,当时弯刀斩击的不是把汉那吉的脖子,而是一只装着血的猪尿泡!”三娘子作恍然大悟状。

    你应该是最佳女配角!秦林朝她比了比大拇指,当然,今天的最佳男配角是陆远志,除了表情动作略显浮夸之外,几乎接近完美。

    被秦林的步步紧逼打得方寸大乱,海曼再也不复镇定,嘶声叫道!’没有证据,什么猪尿泡,都是你瞎想的,案发之后我们都被搜身,猪尿泡呢?在哪儿!”

    “一只猪尿泡而已,你用完就可以把它吃了嘛”秦林若无其事的道:“更恶心的事情,萨满巫师都做得出来,还怕搞不定一只猪尿泡。”“那你就是没有证据了?”海曼恢复了一点儿底气。

    陆远志和众校尉把秦林看了看,确实好象没有过硬的证据啊,刀柄上的指纹,海曼可以说是她惊慌害怕的时候去捡了一下,布幔上血滴过大,那是凭秦林的经验做出的判断,恐怕不能叫人心服口服,至于口技和牵线木偶的本领,也不是定案的直接证据。

    “请将把汉那吉的血衣拿来”秦林叫人拿来了血衣,指着上面肩窝部位的细痕迹:“诸位请看,这就是她用线从腋窝底下绕过去,牵扯把汉那吉尸身做出抵抗动作的证据。”线沾上血迹,随着主人的牵扯动作,就在本没有血迹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带血的细痕,尽管在整件血衣上很不明显,但一经指出,便将当夜的罪行完全大白于天下!

    众位门g古贵族看看年轻美丽的海曼,想象夜深人静之时这样一个女子用细线绕过尸体,牵扯尸体做出种种动作,全都感觉不寒而栗。

    秦林施展的打击还不止于此,化笑着盯住脸sè发白的海曼:“而且,还有件最关键的证据,我留到了最后!我注意到刚才你只敢问猪尿泡,却没有问另一件更加关键的工具,所以我确定它还藏在那里!”海曼的脸sè一下子白得像纸,她知道,秦林并不是说的大话。

    “记得众人冲进去的时候,这个女人躲在哪里吗?”秦林给出了提示。

    所有人都知道,人们看到海曼的时候,她瑟缩在棉被里。

    于是拿来了棉被,它和其他的证物放在一起,由各方门g古贵族派出代表看管,所以绝对没有别的人动过手脚。

    众校尉弟兄将棉被拆开,一寸一寸的在棉絮里mō索,很快有人发现了:“启禀秦将军,在棉huā里面找到了这个!”

    一团沾血的细丝线!又韧又结实,藏在棉huā里面,不拆开仔细检查,确实很不容易发现。

    “你可以吞掉猪尿泡,但这玩意儿吞下去,恐怕肠胃要被割破吧?”秦林冲着海曼呵呵冷笑,又将丝线抖给众人看:“她作案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冲进来,也必然被搜身,所以这玩意儿必须藏好,她躲在被窝里面,其实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起了这个关键的作案工具!”“天哪,你这个妖女!”大成比齐冲上去想要打海曼,却被儿子拦住了。

    脱脱很平静的道:“母亲,她逃不掉的,不必脏了您的手。”大成比齐欣慰的点点头,儿子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众人则看着海曼百感交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怎么偏偏生了副蛇蝎心肠?好狠,好毒!

    “美人皮鼓,蛇蝎心肠”威灵法王长宣一声佛号:“所谓红粉骷髅,想必便如此。”

    秦林笑道:“诸位,海曼是难逃法网了,别忘了还有帮凶呢!”帮凶,黄台吉吗?众人疑虑起来,如果真是他,应该是主谋才对吧。

    秦林摇摇头,一脸的笑容可掬:“1小脱脱啊,你知道为什么你当夜可以成功的逃出营地吗?讯问时,你被母亲说得心转,是谁突然吼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让你坚定了牺牲自己掩护海曼的决心?又是谁,有权力把yīn山脚下驻牧点的一支百人队调走,让老弱fù孺直面屠刀,好完成杀人灭口的毒计?”脱脱幡然翼悟,愤怒的盯住了翰巴图。

    更多的门g古贵族则惊得差点咬掉舌头,黄台吉枭雄之辈尽人皆知,刚暴lù出海曼是条美女蛇,难道翰巴图这么个忠勇粗豪的门g古武士,也会是叛徒?看看不像啊,浓密的剑眉,很有气势的虎眼咦,他为什么这样惊慌?

    “要不要我把驻牧点军队调动的记录找出来啊?翰巴图将军”秦林笑眯眯的看着他。

    翰巴图神sè慌乱,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我、我”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秦林叹口气:“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做了叛徒。”!。

荆湖卷 674章 作孽自毙

    ,拿下了”大成比齐一声断喝。

    大成比齐一发威,渥尔其特、巴特尔吓得浑身哆嗦,亏得不是拿下他俩,阿力哥、达鲁赤率兵一拥而上,转眼就将翰巴图牢牢擒住。

    至此,三娘子终于抛出了问题:“秦钦差,请问海曼和我孙儿把汉那吉无冤无仇,干嘛要杀害他呢?”“当然是有人背后主使”秦林斩钉截铁的道,又看了看大成比齐:“刚才夫人您说海曼是个妖女,倒也没说错,问问合罕就知道她的来历。”汪那古部的合罕大声道:“海曼出身我们部族,她父亲是个萨满巫师,但很早就离开部族去了青海那边学佛,海曼直到十五六岁才回到我们部族。”

    青海、学佛?

    众人的曰光刷的一下投到了威德法王脸上。

    “蝇嘛呢叭咪件,老僧并不认得这位女菩萨”威德法王双眉一垂,宛如老僧入定。

    威灵法王也不晓得这事儿,五年前海曼就已离开雪域高原,那时候他刚到崭州遇上秦林呢。

    秦林笑笑,并不深究此事,而是缓缓的道:“诸位,要知道幕后黑手,只需要看把汉那吉的死对谁最有利,就真相大白了。”

    怀疑的日光,逐渐就集中到了黄台吉脸上,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把汉那吉之死,有漠南诸部贵族的支持,恐怕不塔失里已经登上彻辰汗之位,而黄台吉就是最失落的人了。

    威德法王站在古尔革台吉身边,本来就和黄台吉离着一个身位,又趁人不注意脚下运起神功,身子平平朝斜刺里挪开两尺,与黄台吉隔得更远了。

    本指望扶黄台吉为彻辰汗,借门g古铁骑的威力压制雪域高原上蓬勃兴起的黄教,现在看来黄台吉已是自身难保还是快点和他拉远距离,尽量撇清关系吧。

    海曼看到这一幕,便微微朝威德法王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

    唉,很好的明妃、双修的伴侣,只能就此抛弃了威德法王终究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黄台吉哪里晓得这些内情?他这时候已经心慌意乱了大声道:“你们干嘛看着本台吉?海曼杀死把汉那吉,根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台吉、台吉大人您怎么这样呢?”海曼媚声叫道柔媚的声音叫人心尖儿发颤,要不是众人早知她是条美女蛇,倒要心底生出怜意来呢。

    黄台吉慌得手忙脚乱,连连摇手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胡乱攀扯!”“好个绝情的人儿,难道台吉大人忘了和我待在一起的欢乐吗?”

    海曼神情哀怨,语声如泣如诉,真是动人心弦。

    哼!脱脱冷笑一声,怎么会被她mí得神hún颠倒?简直是男子汉的耻辱。

    在黄台吉耳中,海曼的声音却像催命的符号,气得他拔出刀来,虚虚劈了几下作为威胁:“你、你再胡说,本台吉不客气了!”

    万没料到,海曼张开双臂做出要拥抱他的样子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心口正好撞上了黄台吉的刀尖,噗的一声刺穿了心脏!

    “我、你”黄台吉惊得目瞪口呆,却见刀柄执在自己手里,刀锋插在海曼心口这下子岂不成了活脱脱的杀人灭。?

    海曼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生命迅速的消逝临终前她的目光投向了已躲到人群后面的威德法王。

    “唵嘛呢叭咪牛,**凡胎臭皮囊,脱去世间壳,飞升极乐天!”

    威德法王口chún微微翕动,别人听不到什么,传音入密的密宗功夫却叫临死的海曼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凄然的微笑,海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怜而又可恨的女人,她并不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极乐天,何况就算真的丰,她罪恶的灵hún,

    也只能下地狱……

    “善哉、善哉”威德法王也口念佛号,率额朝尼玛大喇嘛等人远远的走开几步,以充满悲天悯人的目光投向黄台吉:“施主一念之差,竟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无疑堕入地狱鬼道,恕老僧法力低微,无法超度救拔了。”

    你!黄台吉气得五内俱焚,晓得自己已被威德法王生生卖掉了,禁不住破口大骂:“老秃驴,老子要发铁骑大军,踏平你乌斯藏白教,拆了你的扎论金顶寺当茅厕……”

    但这一切注定不会变成现实,门g古贵族们崇信乌斯藏佛教,对威德法王很尊重,此时见他和黄台吉划清界限,更是相信他和此事完全无关,便纷纷朝着黄台吉怒斥:“黄台吉,你竟敢对神圣的威德法王无礼,你会堕入拔舌地狱的!”“这个恶魔太坏了,杀害把汉那吉、杀害海曼”

    “yīn山脚下驻牧点的人都是他杀了灭口的!”“容我合罕说一句,昨晚他还想屠杀我们整个部族灭口呢,亏得秦钦差带了额礼图、明安等诸位大人来,及时制止了他!”这才叫墙倒众人推,三娘子、哲别不消说了,额礼图、明安、合罕也是秦林这边的,德玛夫人娘家土尔扈特部的长兔台吉,鄂尔多斯的含昂济农早已反水。

    就连原本和黄台吉站在一边、巴望靠他支持登上大成台吉宝座的渥尔其特,见脱脱洗清冤枉、自己继位无望反而得罪了嫡兄嫡母,顿时晓得大事不妙,居然也跳着脚直叫:“黄台吉,你杀害我父亲,我和你不共戴天!”这才叫众叛亲离,黄台吉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他绝望的看着秦林身边,原本支持他服从他畏惧他的额礼图、明安等漠南诸部首领,最先就站过去,接着是合罕、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然后威德法王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就连前些天偷偷mōmō跑到他营中,跪着指天发誓说扶我坐上大成台吉宝座,就永远为他效忠的渥尔其特,都向他亮出了弯刀……………,

    黄台吉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台吉大人,是土默特部的继承人,二十万控弦之士的主子,连大明朝廷都让他三分,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秦林坏坏的笑容仿佛说明了一切,黄台吉心中直发凉,至于豁耳只、古尔革台吉等人,更是脸sè难堪之极。

    崔献策也苦着脸,很想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是的,所有的计策都很精妙,都很毒辣,可遇到了秦长官,便如烈日暴晒下的冰雪,顷刻间冰消雪化。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招!

    崔献策趁人不注意,拿出一物狠狠砸在地上,顿时烟火升腾mí得人睁不开眼睛。

    “台吉大人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崔献策跳上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黄台吉、古尔革也算草原上的枭雄,早已盘算着怎么脱身,立刻见机跳上自己的战马允辉舞马鞭就朝外疾驰。

    唯独豁耳只被弯刀逼住,没有跑得了。

    哼,事到如今还想逃?秦林呵呵冷笑,叫哲别附耳过来,低低的说了几句,然后率众沿途追去。

    黄台吉等人所乘的也是千里良驹,居然趁乱冲出了营地,都觉庆幸不已,后背上尽是冷汗。

    但想到这一跑就把老本全部丢掉,黄台吉又觉得心下郁郁。

    崔献策鼓动道:“咱们汉人有诗词,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台吉大名威震草原,这茫茫草原何处不可以落脚?就是北面的兀良哈部,就是台吉的儿女亲家,向他们借兵,慢慢以图恢复,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黄台吉打起精神,率一文一武两名心腹往东北方向奔去,准备从山隘翻越yīn山。

    跑了没多远,却见东北方向上隐隐有旗帜招展,蹄声如雷而来。

    糟糕,那边有兵马!

    三人急忙调转方向,改往西走。

    走不到半个时辰,又见西面有大军出现,吓得他们心惊胆战,只好改往正北面。

    偏不信邪!崔献策道:“咱们往正南,绕开东西这两路追兵,再往北走!”

    三人真个拨转马头,往正南杀了个回马枪,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没遇到堵截,都松了口气,觉得逃出了包围圈。

    忽然又是蹄声大作,了不得,隐隐瞧见远处千军万马,当先一位胯下照夜玉狮子,头戴无翅乌纱,身披江牙海水大红蟒袍,腰系龙凤玉…

    带,正是秦林统兵而来!

    妈的!黄台吉气急败坏,三人一起重新朝正北方向跑。

    说来也怪,不论往东往西往南都有追兵,唯独正北面始终不曾出现堵截,黄台吉三人左冲右突都被堵住,最后还是朝北面跑。

    天sè渐渐晚了,黄台吉一伙跑得人困马乏,好在似乎并没有被追兵发现,这让他们心底稍微踏实了点儿。

    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味儿,马儿烦躁不安的打着响鼻,惊恐的往四面看,夜幕下一片寂静,安鼻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黄台吉觉得头皮发炸。

    夜sè中,一双又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像鬼火似的闪烁着,出现在四面八方。

    狼、狼群!崔献策和古尔革台吉只觉手脚软得像泥巴,浑身直哆嗦。

    恍然间,三人心头同时打响一记炸雷,他们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就离yīn山脚下那个被屠杀的驻牧点已经很近,他们屠杀了所有的牧民,血腥气引来了大批的狼群!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黄台吉耳边听到了古尔革和崔献策的惨叫,也听到了自己〖肢〗体被狼撕咬的响声,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惨嚎远方,秦林率众拨转马头,抚掌笑道:“月圆之夜吗?今晚的狼叫声,格外响亮啊!”!。

荆湖卷 675章 买一送一

    “唵嘛呢叭咪吽,”威德法王得知黄台吉葬身狼wěn之后,雪白的双眉低垂,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出慈悲之相,双掌合十道:“昔日我佛如来曾割肉饲鹰,世间众生死后以肉身喂养鸟兽也是吉祥如意的天葬,黄台吉罪恶滔天,竟也能葬身狼口,可见信奉我佛终有福报,善哉、善哉!”

    额礼图、明安等门g古贵族听威德法王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合十皈依。

    威德法王见状就晓得眼前这关算过去了,饶是他身为雪域高原第一高手,此时也禁不住后怕,所以才垂下眼睑,躲避秦林那比刀锋还锐利逼人的目光。

    额朝尼玛大喇嘛也抹了把冷汗,庆幸师父见机得快,非常及时的卖了黄台吉,又当机立断抛掉海曼这个替死鬼,若非如此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

    见识了秦林驱赶黄台吉等人活生生葬身狼口的狠辣劲儿,乌斯藏扎论金顶寺自威德法王以下人人心头发毛,别看他们口口声声割肉饲鹰,真叫他从自个儿身上剜块指头大的肉下来,怕不疼得哭爹叫娘?更何况如果被千条饿狼围攻,连神功盖世的威德法王也会被撕成碎片呢。

    喵了个咪的!秦林心头骂了声娘,晓得对方丢卒保帅之计用得及时,目前是没法把威德法王一伙人的性命也留下来了。

    威德法王知道自己这次又赌对了,长声道:“贫僧还想往青海湖畔弘扬我佛正法,这就与诸位提前道声别了,佛菩萨保佑各位施主永远吉祥如意。”

    额礼图、明安、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等门g古贵族纷纷郑重道别,还有人送上丰厚的供奉。

    威德法王垂着的双目微微抬起,精芒闪烁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秦林这边扫来,雪白的眉毛微颤,不无得意:秦钦差啊秦钦差,这番差点被你逼到山穷水尽,殊不知老僧神通广大,总算化险为夷。老僧座下有门g藏千万信众崇拜,你纵然身为钦差大臣,又能奈我何?

    又很有些自得的看了看心有不甘的威灵法王,哼哼,便宜师弟啊,你到底不是我这正牌法王的对手嘛。

    威灵法王把秦林拉了拉,一个劲儿朝他打眼sè。要是趁机把老秃驴的性命也留下来,咱将来就是名震门g藏的白教法王啦!

    要取他性命不易。但是……秦林脸上yīn笑一闪而逝。

    威德法王心头一抖暗道不好,果然这位秦钦差铮的声拔出腰间宝剑,在众门g古贵族瞠目结舌之下,坏笑着逼了上来。

    “威德法王果然大慈大悲,”秦林做出十分敬佩的样子。接着又叹口气:“不过狼群声势浩大,足有成千上万的饿狼,单单黄台吉、古尔革、崔献策三人三马的肉是喂不饱的,法王既然有我佛割肉饲鹰的慈悲心,不妨也割块肉喂狼,叫本钦差见识见识乌斯藏密宗的无上慈悲。将来回京好替白教广为宣扬,必能光大佛法呢!”

    噗~陆远志、牛大力偷偷的背转身笑喷了,咱秦长官这一手可够促狭的。

    你好毒!威德法王当即叫秦林闹得下不来台,枯干的老脸顿时翻作通红。勉强辩道:“老僧要留此有用之身,以便广为宣扬佛法正道,正所谓地狱一日不空便一日不成佛,老僧没有将扎论金顶寺白教发扬光大,岂能只顾着自己飞升极乐?”

    秦林大摇其头:“非也非也,如果法王肯割肉饲狼,行此大慈大悲之事,白教顿时名震天下。岂不更能光大佛法?况且威德法王您修为高深,皮肉喂了狼。剩下的骨头里必能炼出舍利子来,本官一定拿去京师呈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然后下旨褒扬,普天下必将崇我佛、抑外道,那法王您就更加功德无量了嘛。来来来,这么多人作见证,本官绝不哄你……”

    说着,秦林就拿着柄明晃晃的七星宝剑,要往威德法王xiōng脯上割肉,嘴里还啧啧连声赞叹,似乎真要割掉他的肉,再拿骨头去炼舍利子。

    宝剑寒芒炸得威德法王直发毛,再武功盖世,也顶不住宝剑穿xiōng,形格势禁之下又不能公然和秦林翻脸,只得伸两指夹住剑脊,苦笑道:“秦钦差,老僧这副皮骨……”

    “舍却臭皮囊,飞升极乐天,又能光大佛法,何乐而不为?”秦林握着宝剑左右旋转,便是威德法王功力深厚,也差点被这神兵利器削掉手指头,闹得后背**的尽是冷汗。

    众位门g古贵族听了秦林的话也投来疑huò的目光,越发叫他窘迫无比,就是嘛,所谓臭皮囊而已,既然法王修为如此高深,为啥就是不肯舍却?

    罢了!威德法王无可奈何,屈指朝剑脊弹去,顿时剑身巨震着往秦林这边一跳,不待秦林tǐng剑又刺就大声说道:“老僧在扎论金顶寺弘法传道,尚有雪域高原上万千信众、无穷冤鬼未曾超度,哪里有空管这草原上的饿狼?倒是师弟威灵法王福缘深厚,且与草原有佛缘,老僧赠你呼图克图尊号,从此便在归化城普渡众生吧!”

    威灵法王一听,顿时喜不自胜,身旁空青子、云华子两位更是高兴得抓耳挠腮。

    额朝尼玛和十八罗汉众师弟就急得满头大汗,威德法王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承认威灵法王这西贝货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他只管扎论金顶寺在雪域高原上弘法传教,并且不再踏足草原,而整个门g古草原的广大教众,就全归威灵法王啦。

    威德法王苦笑着朝弟子们摇了摇头,这番行差踏错,虽然及时和黄台吉划清界限,毕竟被秦林抓到不少把柄,完全占据了上风,不留下点什么就想全身而退,那怎么可能呢?

    何况,有三娘子、含昂济农等门g古权贵的支持,威灵法王迟早会在归化城**传教,终归会在草原上把他这个扎论金顶寺的正牌法王给架空了,倒不如一刀两断,送个顺水人情,也好作脱身之计。

    好、好!秦林嘿嘿干笑,将宝剑重归入鞘,凑近了低声道:“法王虽无割肉饲鹰的慈悲,倒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下官好生佩服!”

    威德法王牙齿一咬,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声道:“秦钦差好心机、好手段,老僧也相见恨晚,尤其是最后,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到乖字,饶是威德法王修为精深,也忍不住心头火发如雷,内力外泄之下声线便陡然升高,刺得秦林耳膜发疼。

    老秃驴还是很有几分真本事啊!秦林大惊小怪的道:“咦,耳朵有点疼,法王您这是什么功夫?怪不得乌斯藏白教力压黄、花、红三教独占鳌头,以本钦差看哪,索南嘉措就未必有这功夫。”

    索南嘉措是乌斯藏黄教首领,近年来声威大震,几乎快要压倒威德法王,黄教也对白教日益进逼,叫扎论金顶寺一系穷于应付,好不容易才维持了统治地位。

    听得秦林提到强仇大敌的名字,威德法王顿时心神巨震,神sèyīn晴不定,暗道莫非朝廷晓得乌斯藏教派争斗的形势,已有弃白教、联黄教之意?那就成灭顶之灾了呀!

    秦林这厮,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狠人儿!以前朝廷顾忌着白教在门g古草原的影响力,不得不对白教容让三分,但现在的局势嘛……

    “秦、秦钦差见谅,老僧一时失态,误犯虎威,实在罪过罪过,”威德法王低声下气的说着,又抓住秦林的手上下摇晃。

    秦林全身一震,只觉对方手心一道热烘烘的暖流传过来,起初不晓得他是玩什么花样,稍停就全身暖洋洋的极为舒服,四肢百骸都轻盈了许多。

    再看威德法王,松开秦林手腕之后,接连喘了好几口气,神情委顿,眼神中的精光似乎也黯淡了半分。

    原来就是这么一下子,威德法王用乌斯藏密宗绝顶心法,将三个月性命交修的精纯内力渡给了秦林,这点功力在他不算什么,却于秦林极有益处。

    别人没瞧出来,徐文长昏花的老眼却是忽的一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捋着山羊胡子窃笑不已。

    秦林也觉身轻体健,知道自己得了好处,逼威德法王也尽够了,眼下朝廷对乌斯藏雪域高原鞭长莫及,还不是和他彻底翻脸的时候,便笑呵呵的道:“这草原上草深狼多,威德法王您还是别来了,否则一身皮骨不够喂狼哩!法王要回乌斯藏,本官道一声慢走不送吧!”

    还慢走呢,威德法王丢掉了整个门g古教区,外带送了三个月精纯内力,真是跑都跑不及,得了秦林这句慢走不送,当真如门g大赦,第二天清晨就带着弟子们灰溜溜的滚了蛋。

    陆远志从徐文长口中得知秦林已有了威德法王所赠的三个月精纯内功,忍不住叫起来:“哎呀,咋不抓住那老秃驴,逼他传全身功力,秦哥就成绝顶高手了嘛。”

    “做梦!”徐文长把他脑袋一敲:“就算密宗绝顶功法,十成功力传给别人也传不了一成,而且威德法王内力深厚,莫说全身功力,就传三年功力,只怕秦长官也要爆体而亡呢!”

    秦林试着抬抬手、踢踢脚,似乎只是身体变得更轻健而已,一拳砸到书桌上,书桌没坏,反而拳头生疼。

    “咱们都不会密宗功法,这三个月功力也就只能强身健体,想以此来做武功入门都办不到呢!”

    徐文长的解释,让秦林有点儿失望。

    不过,老家伙的笑容,为啥那么猥琐呢?!。

荆湖卷 676章 真诚的祝愿

    随着野心家黄台吉和古尔革台吉、汉jiān崔献策葬身狼腹,他这一系的势力也就此冰消瓦解,即使有些残余力量,也转眼就树倒猢狲散,大家伙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还记得黄台吉是哪根葱?

    按照秦林的主持,首先是洗清弑父嫌疑的脱脱正式继位为大成台吉,秦林先是验血辨亲、后又查出杀害把汉那吉的真凶海曼,脱脱与母亲大成比齐那股子感jī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忠诚、永远!”脱脱拍着xiōng口,用生涩的汉语向秦林表示心迹。

    接下来,就是威灵法王新加“呼图克图”尊号,号为措嘉达瓦尔品第呼图克图,在归化城银佛寺举办了盛大的坐chuáng典礼,并于盛典上同时展示了殊胜之极的大日如来光明法身和吉祥如意的彩虹神迹。

    三娘子率先拜伏,众门g古贵族纷纷五体投地,不远千里赶来的门g古牧民在惊讶之下,尽皆顶礼膜拜。

    银佛寺有了神通广大的呼图克图,还有必要去雪域高原的扎论金顶寺朝拜吗?何况还有小道消息在草原上流传,说威灵法王领悟妙谛、智慧圆通,其实比师兄威德法王更胜一筹呢!

    从此草原各部牧民的心中,升起了一颗崭新的太阳,银佛寺吉祥如意的呼图克图呵,灿烂的佛法光芒万丈……

    最后,秦林以钦差大臣身份召集三娘子、脱脱、额礼图、明安那颜、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等各部门g古贵族,商议由谁继承顺义王之位的问题。

    和前几次在继承人问题上各怀鬼胎、见风使舵的情形完全相反,所有门g古贵族公推三娘子钟金哈屯之子不塔失里承继顺义王、彻辰汗,而三娘子和不塔失里则谦逊的表示一切由朝廷做主。请钦差大臣秦将军做主。

    当秦林从怀中取出册封不塔失里为顺义王的圣旨,并当众宣布之后,众位贵族却是大吃一惊:知道秦钦差要扶不塔失里为王,却没想到朝廷已有密旨颁授给他,原来大明方面早有定计!可笑黄台吉自作聪明,还不是步步落入秦钦差陷阱之中,以致身死名灭。

    钦差大臣秦林代表朝廷,册封不塔失里为顺义王。威灵法王则以呼图克图的身份,依照旧例加赠“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尊号。

    不塔失里还没成年,实际政务由三娘子主持,他就跟着徐文长学习汉文知识和兵法韬略。

    大伙儿心知肚明,徐文长这下是正大光明的和三娘子恩恩爱爱了。不过俺答已经死了,不塔失里也没表示反对,谁还会唧唧歪歪?

    陆远志、牛大力、马彬这伙校尉弟兄也乐得了不得,每天都有各部贵族轮流请去饮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热情奔放的草原姑娘总是在邀请跳舞的时候,频频投来脉脉含情的秋bō。

    小日子不要太爽哦,这群家伙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可惜乐极生悲。秦林发出了回京的命令,他并不准备在草原上待太久。

    离别的日子,三娘子、不塔失里、威灵法王、众门g古贵族都来相送,徐文长陪在三娘子身边。

    秦林戏谑的道:“老家伙,你就留在这里慢慢潇洒吧,‘女郎那复取枭英,长袖轻舞归化城。帐底琵琶推第一,更谁红颊倚芦笙’。哈哈,徐老先生吟得一首好诗、好诗啊!”

    这是徐文长前日写给三娘子的情诗,不知怎的被秦林打听了去,这时候念出来,徐老头子免不得老脸一红。

    钟金哈屯三娘子却是个英风锐气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闻言并不害臊,咯咯笑道:“京师有秦钦差两位天姿国sè的夫人。那千交百媚的红颜知己更是不晓得有多少,怪不得你急着回京师哩!只可惜徐文长这一去,就和钟金天各一方……哼哼,三年之后,秦将军须得还我个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徐先生!”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听到三娘子提起自己在京师的几位可人儿,秦林心中就忽的一dàng,所以后面她说出那句时,反应就慢了一拍,半晌才讶然道:“咦,徐老头子,你……不留下来吗?”

    徐文长和三娘子对视一眼,然后捋着胡须微微点头,既然秦林成全他俩,又岂可为了男女恩爱就弃秦林而去?

    “长官,容小老头儿细禀,”徐文长压低声音告诉秦林原委。

    不塔失里已是正儿八经的顺义王、彻辰汗,文有母亲三娘子和额礼图等门g古贵族,武有哲别、阿力哥等能征惯战的宿将,再加上威灵法王的支持,地位已经不可撼动。

    草原上尘埃落定,这样就不再必须由徐文长出谋划策,于是他把兵书传给不塔失里自学,自己继续追随秦林。

    同时徐文长与三娘子约定三年为期,等三年后不塔失里在那达慕大会上举行了成年礼,正式掌握了权力,三娘子得以从繁重的政务中解脱出来,便以自由之身来中原与他相会。

    “老家伙、你这个老家伙,”秦林拍了拍徐文长的背,完全能够感觉到枯瘦身体内,那颗火热滚烫的心。

    三娘子正当盛年,徐文长却已年近花甲,从现在开始他们俩能够待一块儿的时间可不会太多,这三年的意义非比寻常。更何况他们经历了多年的相思,这才短暂的团聚,就又要分开。

    秦林冲着三娘子长长一揖:“嫂夫人,下官在此谢过了!”

    饶是钟金泼辣大胆,也被这句嫂夫人闹了个粉面微红,忍住羞瞪了眼旁边窃笑不已的徐文长:“老猴子,秦长官人虽好,有一样你不能学,这三年里要是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哼哼,仔细你的皮!”

    这下轮到秦林讪笑着装傻了。

    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个就抱着肚子一个劲儿傻乐,三娘子明显是话里有话啊,这一手指桑骂槐那叫个漂亮,看咱们秦长官,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无话可说那就不说,秦林早已练成金面罩、铁脸皮的绝世神功,这就做了个团团揖,道声珍重。

    “恭送钦差秦将军,草原各部永远铭记您的恩德!”众位门g古贵族将手放在心口,深深的弯腰,诚心诚意的向秦林致敬。

    威灵法王也口选佛号:“阿弥陀佛,秦长官佛缘深重,老僧祝愿你永远吉祥如意!”

    “咦,两位高足没有来吗?”秦林挠了挠头,说起来和空青子、云华子也算在蕲州就认识的老熟人了。

    威灵法王有几分得意:“他俩在银佛寺督造佛像——不瞒秦将军,那佛像便是按照您的面目塑造的,叫您受万千信众虔诚祈祷,将来自然福泽绵长、万事如意。”

    那倒是不错啊!李太后曾以自己的容貌塑成九莲菩萨像,供奉在慈寿寺里面,秦林想想自己模样也被塑成佛像,就觉得格外好玩。

    挥手道别,率大队人马走了一段路,秦林忽然想起来,自言自语道:“咦,他们把我塑成什么佛像了?是如来,是弥勒,还是……”

    “弥勒,应该是陆胖子更像吧!”牛大力呵呵的笑。

    徐文长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以那两个笨蛋的搞法,只会是一种吧。

    银佛寺,新铸造的佛像被请上了七品莲台,用红绸子遮盖起来,就等着威灵法王回来开光。

    “快,快点,这里还差一副金刚杵铃!”空青子指挥着一群喇嘛忙忙碌碌,现而今他可鸟枪换炮了,呼图克图座下首席大弟子,出了银佛寺,多大的门g古贵族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呀。

    云华子也格外卖力,不停的道:“贡品一定要上新鲜的,秦长官口味很刁,眼光又毒,稍微不好就被他看出来……”

    “喂喂,”空青子质疑道:“咱们是按秦长官相貌铸造了佛像,但并不是说佛像就是他本人嘛。”

    云华子道:“不管是不是,咱们的心一定要诚,若不是他老人家,咱们师徒能到今天的地步?听说他日断阳夜审yīn,要是一点神念附在这佛像上面,咱稍有不敬的话被他听去,岂不糟糕?”

    这一次两人倒是非常难得的没有互相抬杠,提到秦林都是敬畏有加,齐齐把脖子一缩不敢乱讲话了,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喇嘛们摆好了法器和贡品。

    又过了一阵子,去送秦林的威灵法王终于回到银佛寺,见法器整整齐齐、贡品新鲜,顿觉老怀大畅,冲着两个徒儿点点头道:“你们俩总算开了点窍,这番布置倒也不错,唔,这就是前日命你们用黄铜铸的佛像吧,对了,是铸的大日如来,还是韦陀菩萨?”

    空青子和云华子对视一眼,都是面有得sè,两人齐齐将遮盖佛像的红绸布扯下:“师父请看!”

    只见威灵法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接着就变得格外古怪,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那佛像乃是一尊对面合抱的欢喜禅双修佛,头戴法冠的明王并非金刚怒目,而是似笑非笑贼忒兮兮,和秦林惟妙惟肖,而长发披肩,跨坐明王tuǐ上做合欢姿势的明妃,则身段婀娜、妩媚艳丽之极!

    “你们、你们两个呀!”威灵法王被闹得哭笑不得,本来说铸造一尊佛像让万众顶礼,以助秦长官福泽绵长的,现在这尊佛像,怕是只能保佑他艳福无边啰……!。

荆湖卷 677章 飞骑回京

    677章飞骑回京

    就在草原上尘埃落定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师则风萍初起,从烦人的蝉鸣消失、天气变得秋高气爽开始,来自北方边廷的消息就接踵而至,直到霜降后香山红叶灿若云霞,越来越多的传言像野草一样蔓延,真相变得更加扑朔mí离。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便宜坊二楼靠街的一桌,就有四位斯文儒雅的文士正在高谈阔论,神sè间颇有几分兴奋。

    “几位老爷,半只果木烤鸭来啦!”小二高声叫着,脸上装出谄媚之sè,却故意把“半只”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哪儿来的酸老爷,四个人到便宜坊只要半边鸭子?登时满座宾客都悄悄往这边看,一看之下顿时哑然失笑。

    不消说,身穿便衣的这四位,正是兵部主事顾宪成、户部主事孟化鲤、太常博士魏允中和吏部主事刘廷兰。

    这哥几个正在兴头上,倒也没发觉店小二使坏,顾宪成家里办过酒坊、豆腐店、染坊,但都失败了,孟化鲤、刘廷兰这几位也囊中羞涩,今天肯huā钱搓一顿便宜坊,乃是有格外的喜庆事儿——不过鸭子嘛半只就够了,咱要的就是个气氛,要的就是个心情,何必破费太多?

    “顾兄果然料事如神,”刘廷兰兴高采烈的拿chūn饼包了只鸭ròu卷儿,“这次钦差出使土默特的差事,明明就是个挖好的坑,只有秦某人傻不隆冬的往里头跳!”

    魏允中也包了只鸭ròu卷儿慢慢咀嚼,又非常豪气的将小瓷杯儿里的五钱小酒一饮而尽:“然也!哼,秦某人仗着张江陵的凶焰,勒bī边廷守臣仓促出兵,妄起四路大军替他火中取栗,咱们非得狠狠弹劾他!”

    “非也非也!”孟化鲤也夹了两块féi美的鸭ròu,沾上甜酱,和大葱一块儿包了卷儿:“想那塞外鞑虏凶狡成性,黄台吉一伙如狼似虎,秦某人待在边军中倒也无妨,可他竟敢抛下大军孤身回漠北,哼哼,黄台吉吃了败仗恨他入骨,秦某人这番必定有去无回,哪里还用得着咱们弹劾他?”

    唯独顾宪成叹了口气,脸现悲天悯人之sè,待三位朋友都诧异起来,才故作沉痛的道:“秦某人且不必再提,可黄台吉岂肯善罢甘休?边廷战luàn一起,兵连祸结,苍生涂炭哪……”

    刘廷兰这三位听了暗道奇怪,老顾为何突然惺惺作态?要知道接了边廷消息,说秦某人抛下四路大军孤身回草原腹地,顾宪成是比谁都高兴,就连上便宜坊喝酒庆祝,也是他提议的呀!

    哪晓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大声赞道:“顾兄公sī分明,而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见微知著、xiōng怀苍生,真乃吾辈之楷模也!”

    喝彩的是黑脸黑须的年轻秀才孙稚绳,同行的还有五六位京师本地名气很大的清流名士,出身巨富的梁邦端也在其中。3∴35686688

    刘廷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顾宪成的座头正对着楼梯,看见这几位上来了,所以才故意那么说。

    梁邦端俊美的脸蛋儿有些过分的苍白,掏出手绢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咳咳,顾兄不愧为中流砥柱,秦某人一介武夫,实在死不足惜,至于兵连祸结嘛,有顾兄、刘兄、孟兄、魏兄众正盈朝,黄台吉跳梁小丑而已,收拾他易如反掌!”

    顾宪成和三位朋友齐齐tǐng了tǐngxiōng脯,被梁邦端捧得心huā怒放,边廷上如何调度、粮草军饷怎样筹措、怎么对敌分化瓦解,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是不必去想的,到时候几道“亲贤臣、远小人”、“法天爱民”的奏章一上去,再是抚、是剿、还是剿抚并用的瞎议论一番,成了他们有措置机宜的功劳,败了就是前线将士怯懦无能,总之正人君子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没想到正在兴头上,突然有人站起来,怯生生的道:“不、不会的,秦、秦将军他一定会平定塞北,平安归来……你们、你们不要胡说!”

    说话的人做男装打扮,但声音又软又糯,白皙的瓜子脸粉嫩可爱,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如云的青丝塞在方巾里面,傻子也能瞧出是位男扮女装的少女——顾宪成等人不认识,这正是当今万历帝嫡亲妹子、长公主朱尧媖。

    顾宪成四位是官员身份,端着架子不好和这少女争执,梁邦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戏谑的笑道:“这位小妹子,你干嘛替秦某人着急?咳咳,本公子可是听说那厮贪huā好sè、轻薄无行,莫非你……哈哈!”

    朱尧媖气得粉面通红,可惜小嘴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刚才鼓足勇气才帮着秦林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不料梁邦端这般无耻,顿时叫她开不得口,心头气苦难当。

    于是少女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闷头吃酒的表姐徐辛夷。

    徐辛夷头顶扣着只大斗笠,整张脸被遮了大半,见状就摇头叹口气:“好妹妹啊,我就叫你别理会这几个蠢货嘛,难道狗冲着你叫,你也冲着它叫回去?”

    朱尧媖瘪瘪小嘴,听到那几个人说秦姐夫的坏话,她就忍不住出言反驳,平时胆小得连和熟人说话都细声细气,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能和陌生人争辩。

    不、也不能说陌生,她在茶楼上也见过这几位有名才子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最初的仰慕,早已变成了鄙夷……

    梁邦端生于巨富之家,朋友间相处时挥金如土,诸位名士朋友都有点儿捧着他,哪里被人骂做狗?登时气得红了面皮,怒道:“咳咳,小、小贱人,你骂谁?”

    说着,就要去掀徐辛夷的斗笠。

    斗笠底下忽然就飞出只拳头,那拳头虽不大,捏得却极为硬扎,只听砰的一声响,将梁邦端打了个倒栽葱,俊美的脸蛋儿肿了半边,鼻塌嘴也歪。

    “看见没,对付luàn咬的狗,光骂没用,得打!”徐辛夷得意的朝表妹晃了晃拳头,惹得朱尧媖吃吃直笑。

    顾宪成这几位手无缚jī之力,晓得自己撞上了秦林家里那条母老虎,心下就慌了起来,看看徐辛夷逞凶,顾宪成忙将双手luàn摇:“徐夫人,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徐辛夷飞起大长tuǐ,小牛皮靴重重的踩在顾宪成和朋友所坐的桌面上,顿时哗啦啦一片声响,碟子、碗儿、酒杯、烤鸭、大葱、甜酱一起飞起来,尽数打在他们身上。

    刘廷兰衣服被酒水淋得湿透,魏允中脸上涂着老大一团甜酱,孟化鲤领口chā着两根大葱,都是狼狈不堪。

    不过还属顾宪成最为吃香,头顶趴着半边烤鸭骨架子呢!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圣人古训,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徐辛夷茫然不解的眨眨杏核眼,牵上朱尧媖,两人走出老远才哈哈大笑。

    顾宪成、刘廷兰几位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是哭笑不得。苍天呐,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秦某人难惹就罢了,连他老婆也是个惹不起的!

    走下楼,朱尧媖把徐辛夷扯了扯,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一抹忧sè,长长的睫máo忽闪忽闪:“表姐,你说,秦姐夫他在塞外,会不会……”

    “嗨呀,你还真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徐辛夷撇撇嘴:“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秦林那家伙当然是后一种喽。”

    噗嗤一声,朱尧媖绝倒。

    “嗯嗯,是哪个家伙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啊?”伴随着话音,一只魔手也很不客气的抚上了徐辛夷的蜂腰。

    秦林!

    徐辛夷惊喜交加的回转头,身后正是那格外熟悉的坏笑,忍不住伸手róu了róu眼睛,果然是秦林那家伙。

    “你、你怎么回来了?”风光霁月的徐大小姐,突然就变得结结巴巴:“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仪仗、亲兵呢,不会、不会都丢掉了吧?”

    朱尧媖的心也往下猛的一沉,秦林的钦差仪仗和护送官校,那可是浩浩dàngdàng的大队人马呀,现在轻身回京,难道真是全军覆没了?

    站在便宜坊二楼的顾宪成等人支棱着耳朵听下面对答,到这里又再次兴奋起来,要是秦林把亲兵和仪仗都丢掉,孤身逃回来,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林哈哈大笑,目光将楼上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轻轻一扫,故意大声道:“贤妻说哪里话?为夫已平定漠北,扶三娘子亲生子不塔失里为顺义王,yīn山下、土默川各部尽数归服,奉表使者和大队仪仗随后就进城,为夫这是有急事才回来的。”

    这才叫喜从天降!朱尧媖默默的替秦林高兴,徐辛夷更是眉huā眼笑,将他一扯:“走,咱们去找青黛,把好消息告诉她,小丫头见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徐辛夷风风火火的朝前走,秦林从身后看到她健美的大长tuǐ火辣的小蛮腰,也经不住喉头发干,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又想到娇憨可爱的青黛,越发心头一片火热。

    难道是小别胜新婚?秦林自己也有点纳罕,所谓急事进京,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他从草原回京这一路上每夜绮梦丛生,梦到青黛、梦到徐辛夷、梦到张紫萱,甚至白莲教主也会偶尔出现,等到了京师郊外,越发心火炽热,急不可待的要回家与两位美人儿一亲芳泽。

    当夜,秦林勇猛精进,莫说可怜的小青黛不堪承受,就连健康成熟的徐辛夷也被杀得丢盔弃甲,媚眼如丝的连声告饶……

    ……

荆湖卷 678章 功高遭人忌

    太湖石堆叠的嶙峋假山之上有亭翼然凌空,亭中宫装丽人凭栏远眺,淡淡梳妆薄薄衣,天仙模样好容仪,宫灯朦胧中透着昏黄,星月交辉映照着她的容颜,仿佛整个夜空的星光都因她而璀璨。“那个家伙终究没先来相府……”张紫萱心中一声叹息,流光溢彩的双眸黯淡了些许,神情带着点儿落寞。

    本以为秦林回京师之后,会立刻前来相府向父亲汇报此行的经过,那么张紫萱就会先于徐辛夷见到秦林了——即使是聪明睿智的相府千金,涉及到情郎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一点点可爱的争竞之心哩。

    为此,她还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漂亮宫装,想起来就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乎乎的,抿着嘴儿自嘲的笑了笑:张紫萱啊张紫萱,怎么你就变笨了呢?秦林此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用五百里流星快马传报相府,父亲对详情了如指掌,他又何必回京之后急着到相府来?

    殊不知秦林不到相府而是急着回家的原因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他没来还好些,要是真到相府来了,两人独处之时这家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张紫萱这身漂亮的宫装只怕要遭殃。

    “哎呀,我家的臭丫头打扮起来,还有那么点像模像样呢!”张懋修端着茶碗走上亭子,故意大惊小怪的把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按着太阳xué作思忖状:“女为悦己者容,让我想想,妹妹这身是穿给谁看的?唔,对了,今天下午还赖在书房翻《竹书纪年》,是交申时才突然回去梳妆打扮起来的……”

    张紫萱粉面微红,嗔怪的斜了兄长一眼:“哼,状元郎、翰林编修,偏生会打趣妹妹。下次你再和翰林院那伙同僚去喝huā酒呀,小妹就在爹爹面前告一状,到时候仔细你的皮!”

    “了不得、了不得,如今我这妹妹会告状!”张懋修吹胡子瞪眼睛做出副怪相,忽地笑容一敛,低声道:“愚兄可不是来打趣妹妹的,妹妹等的那个人,这回只怕是有麻烦了。”

    “秦林他有什么麻烦?!”张紫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就禁不住两腮羞红,心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张懋修似笑非笑的把妹妹看一眼。好在他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sè道:“秦贤弟以武将领钦差之命,率千余众横行漠南,尽起四路大军出塞大获全胜,黄台吉一干宵小授首,拥不塔失里为王,他这番功业不亚于班超平西域、李靖逐突厥。张紫萱闻言并不惊讶:“名高遭人妒,功大招主忌。这也不奇怪,莫非兄长在翰林院听到什么风声了?”

    张懋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贝齿轻轻咬了咬红chún,张紫萱快步走下假山。

    huā厅之中,江陵相公太师张居正和长子张敬修对坐弈棋,张敬修每落一子都要思忖片刻,张居正却是落子如飞,羊脂白玉雕成的棋子在乌木棋秤上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见独生女儿轻移莲步款款而来。张居正大喜,招手道:“来来来,陪为父下一盘!和敬修下棋,真个叫人气闷,瞻前顾后且不说,棋路也沉郁无比——敬修你这种性子在顺境无所谓,旁人多半还说你思虑周详远胜几位同胞兄弟,不过为父看来,你远不如懋修旷达洒脱。万一到了逆境之中,只怕不易解脱呢!”

    张居正无意中一语成谶,但此时三兄妹都只当作笑话而已,张居正加太师之尊位极人臣,江陵党遍布朝野,一道钧旨有雷霆万钧之威,哪里还有人能给他们逆境?

    张敬修就笑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外边的确有人说孩儿老成持重,胜过三弟懋修这个状元郎,但孩儿自己知道,三弟洒脱随性、才气旷达,酷肖父亲当年。孩儿将来顶天做到尚ì郎,三弟才是入阁柄国的前程呢!”

    外人面前。张敬修这些话是不会说的,他才授了吏部主事,离shì郎、尚书还远得很,张懋修则是翰林编修,到入阁拜相也差着老远,说出来无异于骄狂自大;但在家里至亲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张居正让二子嗣修夺万历五年丁丑科榜眼、三子懋修更是一举登上万历八年庚辰科状元,本来就是让他们重复自己的道路,走翰林院到入阁拜相这条登上权力巅峰的捷径。

    改革新政刚刚全面铺开,大明朝的弊端积重难返,没有几十年的努力难收中兴之成效,张居正虽然春秋鼎盛,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他准备huā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几个儿子,逐渐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

    张懋修被哥哥一捧,却笑起来:“大哥说的差了,我哪里称得上酷肖乃父?真正酷肖乃父的,还在这里呢!”

    说着他就挤眉弄眼的,朝张紫萱努了努嘴。

    张居正拈着颔下黑须呵呵大笑:“懋修你倒有自知之明,若非紫萱是女儿身,庚辰科的状元轮得到你?来来来,紫萱陪为父下两盘棋,你的棋路和为父很像。”

    张紫萱依言坐下,重新开局和父亲对弈,这父女两人的棋路都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瞧见父亲精神旺健,张敬修兄弟俩都觉高兴,前段时间张居正操劳国事,面sè晦暗、精神也大不如前,阖府上下都暗暗替他担心,多亏戚继光知道这事儿,特地从辽东寻来了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野生梅huā鹿茸和海狗肾等大补元气之物,张居正服食之后效果明显。

    唯独和父亲对弈的张紫萱心中存着隐忧,看着神采奕奕的父亲,她暗自思忖:戚帅送补药,自然是好心,巴不得父亲长命百岁,但那些大补之药吃多了,恐怕不是好事情。听说青黛的三叔、太医院院使李建方医术超群,让他替父亲瞧瞧才放心哩,偏偏父亲生性固执,没病没灾的一定不肯叫医生诊治……嗯,下次叫秦林想想办法吧,他鬼点子多。

    想到秦林,张紫萱立刻提起精神:“父亲大人,秦林草原之行功勋极大,虽然还没到功高不赏的地步,但他毕竟是以武臣身份领钦命出使,授意大军出塞,恐有专擅之嫌。”

    一听女儿的话,张居正就晓得她的意思,呵呵笑着看了看张紫萱,毫不在乎的将手一挥:“秦林是大丈夫,何必畏谗忌讥?你看为父,就是名满天下也谤满天下嘛!”

    这话就有点酸不溜丢的了,张敬修和张懋修肚子里好笑,对即将“夺走”独生女儿的毛脚女婿的潜在敌意,即使是身为太师首辅的父亲也不能免俗。

    张紫萱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从正面无法说服父亲,略一思忖便进言道:“秦林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又新立不世之功,便有挫折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父亲大人您,需要防备某些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张居正闻言一怔,接着将棋子重重的敲在棋盘上,喟然长叹:“秦小子将来要是敢对不起你,看老夫不把他皮扒下来!”

    就知道父亲会识破自己的小伎俩,张紫萱红了脸儿,摇着他肩头撒交:“爹爹……”

    第二天就是例常朝会之期,仪仗典制却与平时不同,万历皇帝驾临皇极殿,丹陛上文武大臣齐齐排开,丹陛下御马监设马,驯象所设象,旗手卫设旗鼓,天家威严、声势浩大。

    常朝是在皇极门,所谓御门听政,接受凯歌而回的将士报捷献俘,则在午门设御座,钦差秦林这次算是大捷,但并非统帅大军出征,似乎不好搞午门报捷,但如此重大的胜利,要是按常朝又嫌太简慢,不足以彰显天朝威严,于是改驾皇极殿以示隆重。

    万历帝前后导引升御座,文臣张居正位列班首,脚下红毯、身后宫女执扇,武功勋贵徐文璧领班,净鞭三声、钟鼓齐鸣。

    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大红蟒袍、腰系九龙玉带,按奉旨钦差制度踏御道小步趋前,直至丹陛之下,大声奏捷:“臣奉旨巡行塞外,托赖大明列祖列宗威灵、陛下洪福齐天、朝中群贤运筹帷幄,此行幸不辱命!扶不塔失里为顺义王,诛戮首恶黄台吉,土默特百万部众咸称我大明盛德,二十万控弦之士尽数归服王化!”

    轰的一声,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土默特部横行塞外,素称草原最强者,当年俺答汗更是朝廷劲敌,秦林仅带千余扈从官校就收服土默特部,他做的事情,就算出动五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尽管从昨天中午秦林回京,大家就知道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完美结局,但此时由秦林亲口说出,又是一番惊讶。

    御座之上,万历帝启金口、发玉言,缓缓的道:“塞外奏捷,朕心甚慰,秦爱卿劳苦功高。”

    话虽是这么说,朱翊钧脸上却殊无喜sè,语气也不咸不淡——这是帝王驭下之术,但凡臣子有功,为人主的赞赏之sè绝不能太过明显,以免臣子居功自傲。

    何况,朱翊钧虽对结果很满意,这件事的过程嘛,他心里头却梗着个大疙瘩。

    “臣有本参奏!”刑部尚书严清闪身出列,袍袖一挥,义正言辞的道:“臣揭参钦差大臣秦林,以武将身份擅自调动四路大军出塞,独断专行、擅权干政,又与门g古三娘子暗通款曲,明扶不塔失里为王,实则暗存不臣之心!”!。

荆湖卷 679章 与有荣焉

    “果然不出徐老头子所料啊!”秦林听得严清的弹劾,心中并无任何惊惧,反而是涌出了一声赞叹。

    咱们秦林秦长官虽然jiān狡巨猾,终究不如徐文长熟谙大明官场,在从归化回京师的路上,秦林还寻思这次立下大功该有什么封赏,老家伙就嗤之以鼻:能不被弹劾就算好的了,还想着封赏?

    大明朝有崇文抑武的传统,这种趋势在土木之变武功勋贵衰落之后越演越烈,万历年间已发展到了非常cào蛋的地步,武将凡立下大功,朝廷除了升赏之外,往往寻个由头打压一番以防恃功而骄,什么滥开粮饷报销、斩首几千里头虚报了一两百、纵兵劫掠之类的,jī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错处。

    朝中有靠山、会为人处事的将官,功过相抵还能有点升赏,那些性格耿直得罪上司的大将,甚至会立下大功反而论罪革职、入狱呢。

    俞大猷七次贬谪、两番入狱、一次论死,名将刘显三起三落,边廷老将马芳革职丢官,都是吃了这个亏,戚继光背靠张居正大树遮荫才幸免于难。

    那些老将,几十年戎马倥偬才挣得个总兵、参将,尚且受到打压,秦林以弱冠之年便位居二品,圣眷优隆自不必说,但朝廷内外岂能没有猜忌?发动宣大沿线四路大军出塞作为策应,立下不世之功,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专擅的口实。

    徐文长分析,万历帝之前已经表现出了圣眷优隆,按照帝王心术的道路,接下来就该对秦林恩威并施了。

    果不其然,此时的皇极殿上。面对严清的揭参,万历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并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倾向。

    御座侧后手持拂尘的张鲸与武臣队列的刘守有极富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更多的官员跳了出来,指责秦林擅开边衅、独断专行。

    户部员外郎王用汲言辞最为jī烈:“秦林以武臣领钦命出使,本应恭敬勤谨、布王化于四夷,殊料其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勾结门g古妖fù三娘子,sī自策动四路大军出塞,致朝廷制度于何地?臣又闻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此皆秦林与三娘子勾结,扶傀儡以作掩饰罢了!”

    王用汲急于出位,用词却不大妥当,万历同样是冲龄继位。e^看当年还有高拱高阁老“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的一段旧案。听了“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这话就把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就又舒展开。装作若无其事。

    严清、刘守有、张鲸这几位就急得直跳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秦林何等jiān猾,还怕不抓住王用汲的言辞漏洞穷追猛打?

    没有,秦林面sè古井不bō。目光微抬在万历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笑连连。既不抓住王用汲的纰漏进行反击,也没有按照徐文长的建议,特意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高官厚禄、显爵名位,是人都希望得到,秦林也不例外,但塞外驱驰数千里、几度出生入死,又岂是为了一己名利?

    现在,我就站在这皇极殿上,笑看你们拙劣的表演!

    左都御史陈炌、右都御史吴兑想替秦林辩解,无奈涉及到三娘子,吴兑终究存着三分顾虑,担心自己跳进去,水会搅得更浑,反而对秦林更加不利。

    张公鱼想站出来说话,却被秦林用眼神堵了回去。

    徐文璧盘算着,心道我这妹夫年纪轻轻,圣眷又好,将来终究要大用的,朝廷不过借此敲打敲打他,我也不必急着帮他;只是专横擅权和图谋不轨两条罪钉上就翻不了身,一定要洗刷干净,便朝上禀道:

    “微臣启奏陛下,秦林毕竟年轻,办事cào切急躁也许是有的,但素来忠义,必定不会别有用心,而且土默特部已上表谢恩,证明他的处断是叫门g古诸部心服口服的。还望陛下依此赏功罚过,正所谓雷霆雨lù皆天恩,秦林一定心悦诚服。”

    到底是亲戚啊!秦林朝徐文璧投去一个感jī的眼神。

    万历闻言有些意动,徐文璧不愧老谋深算,字字句句说到了他心坎上,万历是既想用秦林,想到他几次救驾之功又不愿他居功自傲,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忆起大象冲来时自己惊慌失措,秦林却力能格象的情形,渐渐有种叫人不大舒服的感觉……

    万历皇帝朱翊钧,并不是个心xiōng宽大、雄才大略的主儿。

    王国光、潘晟、张学颜、李幼滋、王篆这一干江陵党大臣熟知万历帝秉性,察言观sè就晓得秦林这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想到这位小兄弟辗转万里,劳苦功高,收服漠北土默特部百万之众,到头来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的局面,不禁替他扼腕。

    兵部尚书曾省吾是江陵党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大将,性子也比同僚更爽直一些,见状就yù出班替秦林剖白。

    王国光把他拉了一把,低声道:“别急,看看江陵相公,好像太师自有计较。”

    可不是嘛,张居正凤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矗立着不发一语,似乎心中早有定计。

    曾省吾见状就捺着性子,重新站回了班次。

    张居正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实际上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作为学生的万历帝,果然没有把帝王心术用对地方,这叫老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秦林这号头角峥嵘的家伙,岂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收服的?陛下未免太想当然尔!

    万历帝却茫然不觉,甚至还颇为得意,缓缓启口道:“朕以为秦爱卿功是功、过是过,应当赏功罚过……”

    但这可不是秦林对头们满意的结果,王用汲厉声道:“陛下!秦林负信布之勇、cào莽之志,狼子野心不可不查!而且他乃是出使钦差,并无军机大权,何以能策动四路大军出塞?定是朝中辅政之臣徇sī,授之以柄!内外勾结,居心叵测!”

    张居正凤目刷的一下睁开,眼中精光四shè,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果然被紫萱说中!

    张鲸、刘守有闻言就呆了一呆,猛然心头叫起苦来,这才想起王用汲和万历五年张居正丁忧事件挨了廷杖的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等人是至交好友,他这番帮着自己弹劾秦林,剑锋其实指向了张居正!

    可张鲸刘守有不想惹张居正啊,他俩对付秦林都够吃力了,还犯得着和首辅太师对着干?本想利用王用汲,反而被他利用了一把,真是nòng巧成拙。

    王用汲跳出来,顾宪成、孟化鲤等人也以为风向转了,连张鲸、刘守有、严清都反对张居正,万历帝也态度暧昧,便纷纷出言指摘,表面上说着秦林,暗地里夹枪带bāng直指张居正。

    三元会的这哥儿几个,被张太师整惨了,挡在翰林院门外,永远失去入阁拜相的机会,此时自觉风向有利,当然要借机趁火打劫。

    张鲸、刘守有只觉得嘴里发苦,秦林和张家小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谅来太师绝不肯把独生女儿给人做妾,甚至有时候太师爷还会端着架子疾言厉sè的斥责秦林,所以他们昨天打听到秦林回京并没有像别的官员一样,“不去朝天子,先来拜相公”,去相府拜张居正,就自以为可以对秦林下手了。

    哪晓得遇到王用汲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生生把对秦林的弹劾牵扯到张居正身上,顿时叫他们俩进退两难,本来要说的话,也堵在喉咙里了。

    严清倒是乐见其成,六部尚书就他不是江陵党,由着王用汲上去顶一下也好,看看陛下有什么反应。

    万历面上做出副惊讶不已的神sè,心中则暗暗高兴,终于有人把矛头对准张居正了……

    秦林发觉自己又被扯进了朝争的漩涡,他冲着张居正苦笑:老泰山,这次可不是贤婿拖你下水,而是你老人家太能拉仇恨啊!

    “果如王主政所说,秦林rǔ臭未干,又没有专断之权,如何能调动四路大军?”张居正笑眯眯的,语声温和宏亮中却隐隐带着金石交鸣之音:“实是居正授意边臣出兵相助的,与秦林无关,请陛下治老夫专擅之罪!”

    好一句请陛下治罪,便如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叫皇极殿上人人心头为之一震。

    圣人怒发不上脸,别看张太师笑呵呵的,这已是雷霆震怒了,对,调兵和秦林无关,都是我sī自做的,你们来治老夫的罪吧!

    兵部尚书曾省吾第一个出班奏道:“陛下,江陵张太师辅政秉国、持正柄衡,辅陛下于幼年,于今已九载有余,事事出于公心,大明政通人和,此次也殚精竭虑,不但维持了俺答封贡的局面,还运筹帷幄,任用贤能,收服土默特百万之众,实在有功无过!”

    任用贤能,这贤能就是指的秦林秦长官了,这厚脸皮的家伙特意tǐng了tǐngxiōng,表示与有荣焉。

    饶是张居正气满xiōng怀,见秦林这幅惫懒样子,也忍不住好笑,鼻子里哼了一声:这遭便宜你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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