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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565章 适得其反

    严瞟清是提人犯去菜市口处死的,他以刑部尚书身份充任正盐斩官,

    秦林以锋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身份,刘守有以左都督、掌锦衣卫事身份,充任两名副监斩官。

    送走了揭参奏折,严清冷着脸和秦林办完了交接手续,一行人把白莲北宗的人犯押往菜市口。

    从锦衣卫衙门出来,大街两边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听说这些白莲北宗的叛匪邀约méng古鞋虏叩关,百姓们就气得不轻,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只管扔上来。

    石自然从数万信徒膜拜的高高在上的教主,变成了陷车中的囚徒,只落得个默默无语,闭上眼睛任凭“弹雨”的洗礼。

    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尽皆脸sè苍白,哪怕他们给别人带来了多少次死亡,杀戮了多少无辜百姓,但当死亡降临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恐惧感仍然让他们不寒而栗。

    白莲北宗的兴衰,直如一场春梦,十年间威势显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唯有孙晓仁是笑嘻嘻的,甚至双手从重枷的两个洞里头穿出来,屡屡朝着百姓们抱拳,神sè没有丝毫的慌乱。

    “这人倒是个爷们!”百姓们见他有种,反倒不拿臭鸡蛋扔他了。

    殊不知今日处死的罪犯当中,唯独孙晓仁是个不折不扣的太监……………,

    菜市口距离锦衣卫衙门不算远,慢慢走了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刑部兵丁早已围了块空地充作刑场,几名披红挂彩的刽子手等在那里。

    石自然、石中天等人大逆不道,判的凌迟处死,刽子手将他们口中塞上破布,捆在木桩子上面,然后一刀一刀的细碎割了。

    这场面实在血腥残酷,秦林也无法用后世的人道死刑来强行套在这个时代,而且他对此也毫无兴趣可言。

    严清倒是极其专注的执行了监斩官的职责,整个过程中几乎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犯被处死,充分展现了他心境的冷酷。

    这是个残酷的官员!秦林暗暗告诫自己,虽然严清是个文官,但此人心xìng狠毒,只怕比徐爵、陈应凤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秦将军以悍勇著称,竟不敢直视凌迟吗?”严清瞥了眼秦林,隐隐有得sè。

    在文官当中,他以胆气著称,职任刑部尚书以来,广用严刑酷法,可谓声名卓著。

    秦林笑笑:“我对活人兴趣不大。,…

    严清这才想起秦林是干什么的,自己在文官同僚中可以自傲的胆气,和他比起来恐怕就有点不够看了。

    几名首恶都被凌迟处死,余者是斩立决,等刽子手送石自然等人上了西天,包括孙晓仁在内的从犯都被押着跪下。

    孙晓仁在最后一刻,还感jī的冲着秦林笑了笑,行刑时还能看着杀害亲兄、欺骗自己十年、酿成悲剧的罪魁祸首死在自己前面,他没有任何遗憾。

    刀光一闪,人头飞起,血如泉涌,白莲北宗从此彻底成为历史。

    这时候监斩官严清却有点心不在焉了,看了看北面紫禁城的方向,暗自思付:通政使司范通政与老夫有旧,那揭参奏章,应该很快发到朝廷吧“哼哼,倒要看看张老儿怎么应付……

    正在内阁的首辅帝师张居正确实接到了奏折,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做出批点,而是拿着奏章想了一会儿,然后就笑起来。

    很快,张居正就拿着奏折去养心殿,找到了正在读书的万历。

    “陛下,刑部尚书严清揭参锦衣卫指挥使秦林”张居正把奏折递给了万历,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正陪着万历的张诚和张鲸两位伴伴,立刻就竖起了耳朵,一个想替秦林开解,一个则恨不得立马添油加醋,把秦林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才好呢。

    万历莫名其妙的接过奏折,翻了翻,突然就把奏折摔在了宽大的书桌上:“岂有此理!张先生,你是很清楚的,秦爱卿为了查案,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椐头、剖腹,常常令人匪夷所思孙晓仁就是他抓出来的,而且立马就要处死了,难道他还会勾径孙晓仁,图谋不轨?”张居正捋着黑漆漆的胡须,轻轻笑了笑:“以老臣看来,莫说喝酒,秦林查案的时候装神弄鬼,早已不止一次,定是严尚书误会了。”“这份奏折留中不发”万历毫不迟疑,甚至有些厌恶的将严清的折子随手扔掉。

    所谓留中不发,意思就等于这份奏折进废纸篓了。

    张鲸呼了口气,庆幸没急着给秦林下蛆,否则撞在枪口上,自己反倒没趣:张诚则暗暗高兴,无论如何,他现在总是秦林的盟友嘛。

    张居正则修眉一挑,暗道莫非万历还没想起来吗?自己虽然也可以说,但效果总是不如陛下自己提比较好,毕竟秦林年纪轻轻,万历也年纪轻轻,这君臣还有得几十年要做呢。

    万历只有中人之姿,但经过张居正这么些年的苦心教诲,也学了一肚子的帝王心术,终于想起来了,问道:“咦,上次秦爱卿抓出孙晓仁,为着宫闱之内的隐秘才没有升迁,他消灭白莲北宗却是实打实的战功,难道还没有升赏吗?”着啊,你这才想起来?张居正心头一乐,面上不lù声sè。

    帝师首辅也是个可人啊!

    万历毕竟是徒弟,哪晓得师傅那么多鬼心肠,倒也不疑有他,将桌子重重一拍:“赏,该重重的升赏,秦将军立了这么大功,非但朕欢喜得很,就是母后也常常提起……”

    张鲸眼珠子一转“陛下,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将来秦将军永保我大明江山,实乃社稷之福啊!”张鲸会替秦林说话,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

    殊不知捧杀比棒杀还有效,果然万历的神sè就稍稍变了一变。

    少年天子、少年名臣,固然是好,但古往今来极少有善始善终的,盖臣子少年成名,很快就面临功高不赏的局面,进而心生芥蒂,能够一直君臣相得的,十中无一。

    张诚深知小主人的脾气,帮秦林谦虚两句:“我听说,秦将军自认并没有什么功劳,一切全仗陛下洪福齐天、列祖列宗威灵庇估。”这下万历的眉头才向两边舒展开来,心情变得愉快。

    张居正看看学生这副样子,不禁暗暗有些后悔,帝王御下之术固然重要,却要求本身心xiōng博大、如渊似海才能容纳,若是心xiōng狭隘、

    xìng情偏jī,倒不如鲁钝一点的好,学会这些权谋手段,反而容易走

    ……,

    可惜,万历年龄已经有十八岁了,张居正再想这些,未免为时已晚。

    一道中旨发出,张居正以最快的速度办理了各项手续。

    正在菜市口监斩的严清、秦林等人,遥遥看见数骑快马从紫禁城的方向奔来。

    此时犯人都已行刑完毕,严清正待起身,肿泡眼就忽的睁开:这么快?看来王皇后的确在陛下枕边吹了风,就连张老儿也压不住呢,哈哈!

    张鲸率着几名太监前来宣旨,他极不情愿来,但陛下指名叫他去,能不来吗?

    明明深恨秦林,还要来宣这道旨意,心情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啊。

    张公公骑马跑近,黑着脸冷冰冰的道:“有圣旨,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秦林接旨!”大明官员都晓得,看传旨使者的脸sè,就约略知道圣旨是什么内容。

    看看现在张鲸那副死样活气的怪相,这道圣旨还能好得了吗?秦林铁定倒霉啊!

    北镇抚司的诸位锦衣官校,从洪扬善开始,到刁世贵、华得官,到寻常属官和校尉,一个个心头打鼓。

    只有牛大力和陆胖子格外笃定,自家长官是什么人哪,要是能被严清一道奏折就参倒,那才奇怪了呢!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俩熟知秦林脾气,甚至觉得根本就是他故意jī怒严清,叫他上这道奏折的。

    法场上本来就有香案,官场上有个说法,见红是喜,甚至有当官的触了霉头,就把犯人提出来打个满堂彩,于是秦林就在刚杀了犯人的法场接旨,倒也不需要避忌。

    张鲸极不乐意,或者说形格势禁才不得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秦林,舍生忘死、报效朝廷,一举剿灭白莲北宗妖匪,战功赫赫,特升授锦衣卫都指挥使,散阶嫖骑将军,加勋上护军,钦此!”

    果然来了!秦林哈哈一笑,双手接过圣旨:“微臣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二品都指挥使,散阶瞟骑将军,加勋上护军!洪扬善几个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而刘守有的脸sè就越发绿了。

    都指挥使是正二品武官,仅次于正一品的都督和从一品的都督同知,是极大的高品武职。

    这且罢了,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说锦衣卫的最大头子就是都指挥使,像刘守有的左都督是加衔,而他担任掌锦衣卫事的本官其实就是“都指挥使”。

    现在秦林的官职加到了都指挥使,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接替刘守有的位置,成为整个锦衣卫的掌印官!

    接下来的猓骑将军是二品散阶,倒是不值钱,上护军的勋官却有点来头,比上护军还大的就只剩下柱国和左右柱国,生封上柱国,那就不得了啦!

    “我就说嘛”陆远志又得瑟起来了,好像接旨的不是秦林而是他自己”“咱们长官的名字啊,那叫做简在帝心,想揭参咱秦哥,嘿,做他们的清秋大梦。”

    严清完全呆住了,正如陆远志所说,就算是做梦他都梦不到,一份揭参帖子,竟然反倒叫秦林加官进爵。

    天哪,这还有天理吗,这还让人活吗?严尚书心头那个委屈呀。

    不同于曲流馆宫禁大案涉及隐秘,无法大张旗鼓的升授,只能得件蟒袍玉带,石佛口剿灭白莲北宗一役是正大光明的剿平叛逆,朝廷论功行赏,秦林升正二品都指挥使,散阶揉骑将军,加勋上护军秦林一边卷着圣旨,一边咧着嘴坏笑。

    严清哪儿知道,这件事早就在秦林算计之中了。

    严格说起来,打白莲北宗这件事的确可以不要升赏了,因为从挖出孙晓仁到石佛口大战,都可以看作一宗案子,已经奖赏了蟒袍玉带,似乎也尽够了。

    可是,为什么不明着升赏要以宠信臣子的名义,特赐蟒袍玉带呢?还不是涉及宫闱隐秘,不好大白于天下呀。

    秦林就犯嘀咕了,是啊抓出孙晓仁这事儿,乱传的话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子恐怕万历戴绿帽子的故事会在民间久久流传,确实不能大张旗鼓的升赏。

    但后头剿灭石佛口,是光明正大的剿平反贼,这都不赏,那还有什么该赏的?

    只是这事儿好像被朝廷忘了,回来这么久,李太后、万历、张居正都没提过,秦林倒是想厚着脸皮去说说,可万历那疑神疑鬼、猜忌心重的脾气,还真叫人不敢恭维搞不好还以为秦林居功自傲呢。

    就算让别的人比如张公鱼之类的上奏替自己请功,也是非常明显的,甚至除了居功自傲的猜疑之外,还多个交结朋党出来。

    正好严老尚书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跳出来要揭参秦林心头乐的呀,简直就叫做心huā怒放了。

    这道奏折一上去,万历和张居正就得寻思“秦林和钦犯喝酒?丫还化妆侦查、卧底潜伏呢,怎么能算成罪名?”然后正所谓赏功罚过,既然无过,相对应的就要想到他的功劳,这不就提醒了……

    于是严清的揭参奏章,非但没有把秦林弄倒,反而起到了请功的效果,甚至比让张公鱼、曾省吾直接上请功奏折的效果还要好!

    可怜严老尚书百思不得其解啊,没得说,他老人家又把这宗怪到张居正头上了,恨恨的自言自语:张老儿,你庇护门下,一个女儿十九岁还不出嫁,咱们眼睛是雪亮的……

    我倒,秦林顺着风听到一句两句,顿时狂晕。

    “京师,久别重逢啊!、,霍重楼看着京师高大巍峨的城垣,心中百感交集。

    他在杭州接到升官的命令,顿时大喜过望,升官发财这句话,后面两个字在杭州已经实现了,现在更多想着前面两个字。

    以前是穷困逼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霍重楼骨子里是想做大官,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的,否则只是要钱的话,以他武功去做个强盗,这些年也早就发大财了。

    所以接到了东厂调他做子科管事的命令,老霍嫌船慢,竟然骑着马,沿着官道从杭州到京师跑了三千多里,兴冲冲的赶回来上任。

    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通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其官衔全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目前冯保既是司礼监掌印又是东厂督公,所以权势喧天。

    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担任,称贴刑官,就是冯保的心腹徐爵和陈应凤。

    除此以外,设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由锦衣卫拨给,分为子丑寅卯十二科,科管事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其余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

    具体负责侦缉工作的是役长和番役,役长相当于小队长,又叫“档头”共有一百多人,分属子丑寅卯十二科管领,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sè衣服,系小绦。役长各统帅番役数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干事”这些人也是由锦衣卫中挑选的精干分子组成。

    也就是说,霍重楼新任的这个子科管事,是十二科中排名第一的,虽然仍是品级较低的中低层官员,但在东厂体系之中,就仅次于督公冯保、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了。

    当初在崭州认得秦林,东厂里头混了二十年的霍重楼还只是个小小

    的档头,数年间升司房、升领班,这下子更是升到了子科管事,真是青云直上。

    看着京师古老的城垣,霍重楼寻思着:“也许,将来我能做到理刑百户,甚至,掌刑千户?”

    踌躇满志的霍管事,马不停蹄的赶到阔别一年有余的东厂衙门。

    并没有预料中新官回任的热情欢迎,所有的同僚都是冷冰冰的态度,活像他不是**出炉的新科管事,而是倒了大霉的笨蛋。

    霍重楼mō不着头脑,郁闷的不行。

    试问冯保是笨蛋吗?秦林这么明显的挖墙脚,冯督公轻易就答应了,当然有反制的手段,随便暗示一下,就能让霍重楼寸步难行。

    冯保的意思也很明确,挖霍重楼这个人,没问题,秦某人想把钉子打进我东厂里头,做梦!

    霍重楼哪里知道这些?走到东厂就碰一鼻子灰。

    好在他和刘三刀的关系还不错,趁着没人sī底下一问,刘三刀直言不讳:“老霍,你官职是提起来了,可要想动弹一下,比登天还难,你以为是督公提拔你的?我听说呀,是锦衣卫秦长官找督公要来的,你说,督公敢重用你吗?”哎呀呀,怪不得突然受到提拔,我怎么忘了秦长官这茬?霍重楼把脑门一拍,出门右转找秦林去了。@。

荆湖卷 566章 大朝觐之期

    霍重楼问着路人找到秦林府邸,在门外就先吃了一惊,只见红漆大门镶着明晃晃的铜泡钉,两边蹲着极大的石狮子,七八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官校椅着绣春刀站在台阶上,端的是威风凛凛。这儿过去不是成国公朱应祯的别院吗?看来这一年多,秦长官在京师又混得风生水起呀!

    霍重楼不敢怠慢,仔细的整理了衣冠,这才小心的迈步上前。

    离着台阶还有七八步,没等霍重楼开口,那为首的锦衣官校就先喝道:“兀那东厂档头,且停步!是公事差遣,是私相求见,请先说清楚,待俺进去通报!”

    霍重楼心头一凛,晓得今非昔比了,想当年初见秦长官,他还只是蕲州所的小小总旗,数年间屡破奇案、青云直上,一直做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却不是自己说见就能见的。

    转去几年前,霍重楼武艺高强却仕途蹉跎,逐渐养成个桀骜不驯的臭脾气,也就越发惹得上司不喜欢,黑锅背了一口接一口;这几年官运亨通吧,居然性子也跟着转了弯,官场上的道道也就门儿清了。

    “各位弟兄多包涵,下官东厂子科管事霍重楼,求见贵府秦长官,一点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弟兄们拿去喝茶。”老霍笑得络腮胡直抖,手往前一伸,五两银子就逢过去了。

    守门的官校还没来得及说收还是不收,门房里跑出个陆胖子,笑眯眯的把霍重楼一抱:“哎呀,这不是霍老哥吗?稀客稀客!小兔崽子们,还敢收他老人家的门敬银子?霍老哥是咱们秦长官在蕲州就结识的故交啦。”

    守门的锦衣官校一听,顿时肃然起敬,不但不要门敬银子,而且全都满脸堆笑的棒着霍重楼,霍管事长、霍管事短,叫得格外亲热。

    霍重楼把陆远志好一顿感激涕零,心中又不无唏嘘感慨,想当初见到这胖子,记不得他那阵是个校尉还是个小旗了,哪里想得到几年里水涨船高,靠着秦长官提携,竟然做到如今的实授正六品锦衣百户?

    他还不知道呢,这次石佛口大战,秦林的勋是朝廷直接升赏,其余有将士则由秦林开列保举名录,朝廷照例论行赏,再等几天陆远志和牛大力的副千户加衔就该下来了。

    有陆远志带领,霍重楼很快见到了秦林。

    往府中走了几步,传来秦林的声音:“不行不行,落子在这里就输了,让我再想想!”

    “落子无悔大丈夫,不作兴悔棋的。”徐文长老奸巨猾的奸笑着,慢慢把黑子放下,明显这局棋是秦林快输了。

    陆远志隔着老远就招呼:“秦哥,你看是谁来了?”

    秦林看见霍重楼,立刻把棋盘一推,大笑着迎出来:“霍老哥,好久不见,风采不减当年啊!”

    徐文长挠挠花白的头发,心说秦林这小子,看看要输就找借口溜了,果然脸皮厚。

    霍重楼则大喜过望,秦林的热情和他在东厂的冷遇,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他没有丝毫犹豫,推金山倒玉柱朝上拜倒:“门下霍重楼,叩谢秦长官垂拔之恩!”

    秦林早就料到这一出,故意迟了一步,等霍重楼已经跪了下去,他才假装惶恐的伸出双手:“使不得使不得,霍兄怎地行此大礼?叫小弟心中难安。”

    霍重楼身形纹丝不动,他身负上乘武,哪里是秦林扶得起来的?特特为为又跪了片刻,这才顺势爬起来,极其感激涕零:“秦长官几次三番提拔门下,实在是恩重如山,霍某如果还不知恩图报,那就真真禽兽不如了!”

    此一时彼一时,以形势而论,自从秦林开口请冯保提拔霍重楼,不管霍重楼自己知不知情、愿不愿意,他脑门上就被深深的刻上了秦字。

    冯保在秦林面前似乎还老实,那是秦林攻敌所必救,诱敌之必取,所以冯督公不得不顺势而为。

    但冯保绝不是傻瓜,能和张居正联盟控制朝政,能执掌司礼监和东厂,兼总内外的人物,岂可小觑?

    官场上对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是竭尽全力打造铁桶阵,对别人的土围子,则尽可能的掺沙子、打钉子,张居正与冯保联盟,双方尚且争夺主导权,刘守有执掌锦衣卫,冯保还派冯邦宁来插一脚,莫不如是。

    霍重楼是秦林开口要提拔的人,冯保能任他在东厂搞风搞雨吗?如果没有别的变数,只要冯督公在一天,霍管事的冷板凳就得坐一天。

    所以,彻底投靠秦林,就成了霍重楼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霍重楼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冯保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提拔过他,因为秦林直接间接的帮助,却让他连升三级,从役长做到了管事,要是提拔升官还要抱怨,那趁早回家抱孩子吧,别混官场啦!

    相反,在跪下来的那一刻,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彻底投入秦长官门下,也算得上一偿夙愿吧。

    啪、啪、啪,徐文长拍着手掌,沟整纵横的脸上笑容灿烂:“恭喜秦长官,贺喜秦长官,今日恰似关云长得了周仓,岳武穆遇到王横,云从龙、风从虎,豪杰俊才从英雄,当浮一大白!”

    秦林哈哈大笑,让陆远志吩咐厨房整治酒席,替霍重楼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轮番敬酒,霍重楼是酒到杯干,饶是他量大,也眼花耳热。

    “秦长官放心,就算东厂是冯督公的铁桶阵,我老霍这颗钉子,也要给他钉出个大窟窿!”霍重楼拍着胸脯表忠心。

    秦林端着酒怀笑而不语,微微摇了摇头。“错了,霍管事错了。”徐文长笑呵呵的,看似昏花的老眼却透着股精明劲儿:“以小老儿猜度,秦长官可没准备把霍管事当钉子用。”

    霍重楼讶然,心头泛起了嘀咕,东厂是冯保的铁桶阵,咱作为秦长官的人搀和进去,不是掺沙子、打钉子,还能是什么?

    秦林举着酒杯慢慢端详,高深莫测的道:“霍老哥大才,当钉子去钉冯保的铁桶未免委屈了,做好当箍桶匠的准备吧,万一我要找你做个新桶,到时候你必须拿得出来!”

    什么?霍重楼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明白了秦林话里的意思,只觉心脏猛的一缩,既因期待而兴奋,又隐隐存着疑虑。

    冯保正在如日中天,秦长官说这话,怕不早了点?

    徐文长打个哈哈:“未雨绸缪吧,到时候自有分晓。霍管事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老老实实坐好冷板凳,该吃吃、该喝喝,不抓权、不出头,到处混个脸熟,让最底下的编外番子也晓得你这号子科管事,暗地里则把人、财、事、权,通通理一遍,想想将来……”

    霍重楼重重的点了点头,固然觉得秦林的自信不可思议,但过去哪一次事情发展适背了他的想?

    “说不定,我真的能做到东厂掌刑千户?”霍重楼只觉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就算是和白莲教长老生死相搏,也没有现在跳得厉害。

    这一顿饭吃的,竟让武高强、威震江湖的东厂霍管事,背心汗透重衣。

    “对了”秦林饭吃完了,才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瀛洲长官司金长官,你离开杭州的时候去见过她没有?”

    霍重楼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秦林问起是什么意思,迟疑着道:“门下、门下见过她的。”

    咦,有戏!陆远志、牛大力和徐文长三个家伙,立刻竖起了耳朵,互相看看都是一脸八卦的表情啊。

    “那她和你说过什么了吗?”秦林发觉三个家伙的举动,干咳两声掩饰,又假模假样的端起酒杯。

    霍重楼伸出鹰爪子似的指甲,使劲儿抓了抓头皮,这家伙只懂练武,是个不解风情的呆货,讷讷的道:“她说祝我一路顺风、官运亨通,又取了二百两银子的程仪相赠。”

    “她有没有什么口信,或者东西带给我?”秦林终于露出了狼尾已,讪笑着道:“今年是大朝觐年,她派谁来京师?”

    霍重楼想了想,很坚决的摇头,表示金樱姬什么都没和他说,也没有任何东西带给秦林。

    哦,是这样啊,秦林有些郁闷的摸了摸下巴。

    万历九年是大朝觐之期,琉球、安南、土鲁番、天方、撤马儿罕、鲁迷、哈密、乌斯藏等外国和藩属都会遣使前来朝觐,各地土司当然不会例外,金樱姬既然受封为瀛洲长官司,按照惯例就该派员前来。

    前些天秦林悄悄写了封信去,问她来不来,却被金樱姬回信取笑了一番,说新开辟中南半岛上三国的市场,事情繁杂,必须坐镇杭州,不会亲自前来。秦林小郁闷了一把,想着霍重楼从杭州过来,必定向金樱姬辞别,所以问问,看看她是不是改了主意。

    结果依然让人失望,金樱姬对霍重楼完全没有提及任何关于朝觐的事情。

    “鸟的,难道我的丰胸和调经方子,现在还没起作用?”秦林不无恶意的诅咒着。

荆湖卷 567章 相府召见

    万历九年是大明的朝甑之期,各藩属国王、各土司或者亲自入朝,

    或者派遣贡使进京,呈上各式贡品,向〖中〗央天朝表达忠心臣服之意。

    所谓政通人和必有四夷来朝,无论是刚刚成年、希望以至高无上姿态君临万邦的万历皇帝,还是正在大力推行新政、意图借此烘托中兴气象的张居正,都把调门提得很高,希望把这次朝觑典礼办成一次展示国威、提振人心的盛会。

    统筹全局的礼部,负责接待贡使的会同馆,操办朝觑典礼的鸿胪寺,维持京师治安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各衙门都围绕着大朝甑全速运转起来,这些清水衙门的官员本来是很清闲的,现在也忙得脚后跟踢屁股,事无巨细都要细心检查,唯恐出了纰漏,失了天朝国威。

    “还真像零八年的奥运会啊!”在北镇抚司办公的秦林看到各衙门抄送来的公文,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陆远志眨巴眨巴小眼睛:“什么会?”

    “我是说朝觑大会”秦林微微一笑。

    公案上的文牍堆积如山,秦林的工作量倍增,这是近来加强京师安全保卫工作的结果之一。

    最近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已经有朝贡使者抵达京师,街面上奇装异服的外族人越来越多。

    大明朝的藩属国和羁縻土司实在是太多了,辽东的朝鲜,东海的琉球,中南半岛的安南、暹罗、柬埔寨,雪域高原的乌斯藏,中亚的撤马尔罕,阿拉伯半岛的天方国,1小亚细亚的鲁密国这些国家到大明朝甑,远近不同,有的走水路、有的走旱路抵达京师的时间有先有后,虽然离朝甑还有个把月,但已有不少贡使住进了会同馆。

    贡使们言语不通、风俗各异,各自国家之间存在的冲突也不少,搞不好就得打起来,另外他们和京师官商百姓交易时不时也会产生纠纷。

    于是,相当于“〖中〗央情报局“的北镇抚司承担的责任就重了,要保证朝甑大会顺利召开,不能出任何乱子。

    琉球、暹罗这些国家素来恭顺,倒还好对付像乌斯藏、哈密等地的来客,从来喜欢好勇斗狠秦林就得针对xìng的加强布置,防备他们闹出事来。

    这天下午衙门散堂,秦林和洪扬善还有另外几名新靠拢的堂上官,说说笑笑朝外面走。

    锦衣都督刘守有也从白虎大堂出来,一大群堂上官如同众星捧月似的。

    两股人流在锦衣卫大门口相遇,相互之间泾渭分明,自己人就谈笑风生,不是一伙的就熟视无睹。

    哼,侥幸得志,终究不长远哪!”刘守有看了看身穿蟒袍、腰系九龙玉带的秦林心头又妒尖恨。

    张昭、庞清、冯昕这几名铁杆心腹赶紧附和:“那可不嘛刘都督名臣世家,世受国恩,可不是幸进之徒能比得上的。

    秦林这边的几名堂上官就神sè不好看了,洪扬善正待反chún相讥却被秦林摇着手制止。

    原来这次剿平白莲北宗,刘守有负责扫清保定、武清等地的传教分舵也立了功,他已经是正一品武职左都督,不可能再往上升,就加勋为柱国,位次高于秦林的上护军。

    于是刘守有嫡系的张昭、庞清、冯昕这伙人,又开始甚嚣尘上,觉得虽然秦林简在帝心,毕竟只是根基浅薄的新贵,赶自家刘都督树大根深,那还差着老远。

    可不是嘛,看看这锦衣卫衙门里头,跟着秦林的堂上官连洪扬善在内只有四个人,刘守有那边却是人头济济,乌压压一大片。

    刘守有那边,又有人笑道:“众位同僚,你们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刑部严老尚书上奏揭参秦将军,那揭参奏章是哪位大人拿去面圣的?”

    “哪位?”锦衣堂上官们都竖起了耳朵,就连秦林这边的几位也未能免俗。

    庞清笑呵呵的吐出四个字:“江陵相公!”

    轰的一声,好似平地起了个炸雷,众人都知道严清上奏弹劾秦林,奏折留中不发,秦林不降反升的事情,但听庞清一说才晓得,那揭参奏章竟是张居正拿去面圣的。

    张居正拿弹劾秦林的奏章去找陛下,这用意很明显了,总不可能是要保举秦林吧!虽然最后不降反升,那也是万历一再坚持的结果。

    这么说来,张居正已经不待见秦林了?哼哼,如今的朝局是相权大过君权,张居正要整治秦林,万历保得了一次,还能保得了下次?

    想到这点,刘守有派系的锦衣堂上官尽皆精神一振,刘都督自己更是踌躇满志,昨天他去相府送了分重重的礼物,听张居正的口气,那是很给他面子呢。

    秦林微笑不语,暗暗观察手下,洪扬善神情不以为然,但新靠拢的几名堂上官,就或多或少有些失落。

    “今个儿趁着天sè还早,咱们去便宜坊搓一顿,接下来安排大朝觑的事情,大伙儿就有得忙了”秦林故意不反驳刘守有那边的说法,而是大声邀请手下们。

    这就慌了神,急着笼络下属,安定人心了?刘守有不禁暗暗冷笑,心说秦某人固然是有些本事,运气也足够好,但毕竟少年得志,这心智城府和官场上历练几十年的老油子比,那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张昭、庞清、冯昕为首的一众锦衣堂上官也放慢了脚步,互相看看,都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等着看秦林的笑话。

    洪扬善、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位弟兄,自然是轰然应诺,笑呵呵的要叨扰秦长官,就是刁世贵、华得官也没怎么犹豫,唯独新加入的三名堂上官里头,有个叫做许进的犹豫起来。

    刘守有见状心头乐的呀直叫开了huā,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冰冷的目光盯在了许进的脸上。

    顿时许进脑门上黄豆大的汗珠子淌下来,擦了把汗,吭吭哧哧的道:“禀、禀秦长官,下官的小儿子生了病您看”

    哈哈哈哈,刘守有麾下的锦衣堂上官们哄堂大笑,投向秦林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玩味。

    忽然有人莽声莽气的道:“老许,你这就不地道了吧?长官有请,咱求之不得……小儿子生病你回去也没用啊,

    你又不是医生。”说话的是秦林这边另一位锦衣堂上官,生得身高体肥、方面大耳,叫做马彬,职任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许进迟疑着,最终还是冲着秦林连连拱手:“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秦林笑眯眯的挥挥手“既然许指挥小儿有疾,本官就往你家走一趟吧,我这师弟陆远志多年前就师从大明神医李时珍,医术超群,怕比京师一般的医生还强上三分,就替许指挥的公子诊治,也免得他病势迁延,你提心吊胆。”秦长官仁义啊!马彬心头暗叹一声,哪个晓不得许进这墙头草是找借口开溜?只怕他转身就要跑到刘守有那边去吧!结果秦长官非但不当面揭穿,还说派人替他儿子看病,这份心意就难得。

    刘守有那边的堂上官,除了张昭、庞清、冯昕这几个铁杆之外,大部分人也渐渐的把笑容收起来了,刘都督自视甚高,何曾像秦长官这么关心下属?要是把他们俩换换,遇到今天的事情,刘都督铁定当面叫许进下不来台吧!

    许进脸sè变了几变,他却想的不是秦林的仁义,而是考虑到人一过去,看到小儿子并没有生病,这谎话就得揭穿。

    没奈何,只好低着头讪讪的道:“谈秦长官关心,只是犬子已经请了名医调治,就不再麻烦秦长官和陆兄弟了吧!下官、下官失陪”

    拱拱手,许进像兔子似的溜了。

    “这个老许呀!”马彬叹了口气,极其不好意思的看着秦林。

    秦林无所谓,假作不明白许进的用意,只是哈哈大笑:“走,弟兄们,便宜坊吃烤鸭!”

    秦林有钱,刘守有何尝穷过?也朝着自己这边的堂上官们哈哈一笑:“人家便宜坊,咱们就上八仙酒楼呗,今日一醉方休!”

    不同于秦林那边人少,刘守有麾下的锦衣堂上官就是好几十个,其中倒真有两三个还有别的急事,但看看刘都督的脸sè,再想想刚才的事情,也只好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断断不敢推辞。

    一出衙门口,两伙人马就各奔东西。

    秦林走了两步,又回身拍了拍马彬的肩膀,笑眯眯的道:“老马,不错!”马彬倒是没怎么受宠若惊,而是苦笑道:“老许就是个瞻前顾后、

    粘粘糊糊的脾气,秦长官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秦林一脸的无所谓。

    马彬心头一叹,像许进那么搞还有个什么意思?秦长官是铁定不会用他了,但刘都督那边猛将如云,又岂会在乎这么个墙头草?两边不靠啊!

    众人不明内情,真以为秦林和帝师首辅闹了不痛快,本来平时说说笑笑的,这时候连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场面未免有些消沉。

    秦林倒是见怪不怪,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所谓主忧臣辱、

    主辱臣死,放在一个派系也是这样的,这些弟兄都和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听到不好的消息还能嘻嘻哈哈,那才是闯到鬼了呢。

    朝着便宜坊的方向没走多久,迎面一行人提着江陵相府的灯笼匆匆而来,当先一人看见秦林就是眉huā眼笑,身子一矮就跪下去了:“哎呀,真是巧得很,原本说散堂了,怕不好找秦将军,却是小的福气大,路上就遇到您了。”

    众人一看,这不是张相爷身边的心腹,相府管家姚八吗?张相爷帮着严老尚书递揭参秦长官的奏章,怎么姚八还这么折节相待?

    宰相家人七品官,如今的姚八又何止七品?多少边关大帅和他平辈论交,就是京师的二三品文武大员,也称他一声姚八老弟呢!

    姚八的膝盖头,可不是随随便便跪人的哩。

    秦林并不吃惊,问道:“你们小姐有请,还是两位公子见召?”好嘛,这问得漂亮,先问是不是小姐有请,咱们秦长官好厚的脸皮!

    众人听得秦林这句,忍不住肚子里好笑,同时百分之百的确定秦林并没有和帝师首辅闹翻了,要不能这么问?

    姚八身为张居正心腹,当然晓得自家相爷和小姐的心事,倒是丝毫不以为忤,恭恭敬敬的答道:“这次并非小姐有请,乃是我家相公从内阁回来,就急招秦将军到府中议事。”

    这答得就更妙了,这次不是小姐请的,想必以前常常请秦林入府相会?然后说张居正从内阁回来就急招秦林进府议事,这面子可给得够大。

    帝师首辅与秦林,非但没有闹翻,这关系还微妙得很呢!

    从洪扬善开始,一直到刁世贵、华得官,顿时如同吃了定心丸,暗暗庆幸刚才没有被刘守有唬住,像许进刚才来那么一出,哈哈,将来就有得他后悔的啦!

    既然张居正是从内阁回到府中就急招秦林,想必是有军国重事和他商议,众人不敢怠慢,这就立马赶往东华门外纱帽胡同的相府。

    张居正是召秦林一个人,别的人可不能随便进这相府,马斌就迟疑道:“秦长官,您看今天是不是?”

    秦林笑笑:“没事儿,等我一会儿,出来咱们就去便宜坊。”好嘞!马彬答应着,心头却不是很相信,现在差不多到了饭点,要是相府留饭,秦长官难不成还给推辞了?

    秦林安排陆远志,领着众位弟兄去相府对面的茶馆坐一会儿,等自己出来。

    看着秦长官走进相府的背影,新投靠的毛先忠毛指挥擦了把汗水,低声对马彬道:“嗨,老马呀,今天可险得很,不怕你笑话,刚才兄弟听说张相爷和咱们长官闹翻了,心头真是凉飕飕的……”“做人全始全终,刘都督以前就不待见咱们,还要像老许那么墙头草两边倒,将来再相见,那就难为情了!”马彬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荆湖卷 568章 形势复杂

    相府huā厅,张居正上朝穿的蟒袍玉带还没有换下,越显得材高大tǐng拔,帝师辅的气势非同寻常。

    他背负着双手,在厅堂上来回踱着步子,眉宇间隐隐带着忧sè。

    大明朝国势蒸蒸日上,新政推行日益深入,又有戚继光一班儿能征惯战的将军保家卫国,作为辅的张居正还有什么担忧的呢?

    兵部尚书曾省吾则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前倾,似是替张居正开解:“三娘子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不见得准确,俺答汗还没有死,黄台吉焉敢如此?咱们加强战备,有戚帅麾下雄兵,何惧他铁骑叩关?”

    “鞋靶若反,必定兵连祸结啊”张居正喟然长叹,又看了看曾省吾:“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战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张居正是背的《孙子兵法》,隐隐含着告诫之意,以前曾省吾作为四川巡抚,督率刘整等大将剿灭困扰大明朝余年的荧人之乱,可谓战功赫赫:不过,现在作为掌控全**事大局的兵部尚书,就得从“战胜”的水平,提高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层次。

    曾省吾脸sè一红,拱手道:“省吾,谨受教。”

    张居正微笑着点点头。

    俺答汗的势力,可不是图门汗和董狐狸能比的,这位汗王姓孛儿只斤,乃是成吉思汗嫡系子孙,黄金家族的后莆,威震塞北。

    他麾下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兵强马壮,牧马之地从青海湖一直到呼伦贝尔草原历来是大明朝在北部的强敌,终嘉靖一朝,长城沿线兵灾不断,甚至在嘉靖二十九年攻破长城防线,兵临京师城下,使得朝野为之震动。

    直到隆庆年间俺答汗之孙把汉那吉降明张居正在朝、王崇古方逢时在边防,主持了俺答封贡的事宜十余年间终于兵戈平息,北方相安无事。

    不料十余年后,又传来了坏消息,张居正和曾省吾当然心中不安。

    另外除了维持和平的大局之外,张居正也有点小小的sī心当年俺答封贡是他在中枢主持操办的,如果现在又打起来,这无疑将成为政敌攻击他的有力武器,搞不好被泼一身“sī通鞋虏”的脏水,那就实在太冤枉了。

    正在此时,姚八急促的走到厅外,低声提醒:“老爷,秦将军来子。”

    “请,快请”张居正没有丝毫迟疑。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上厅来张居正和曾省吾都是老熟人了无须拘礼,秦林开门见山的问道:“是海防还是陆上出了岔子?”

    曾省吾捋着黑须,大笑:“秦老弟果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看到老哥这兵部尚书就先猜到了三分。”

    “且莫慌笑”张居正吩咐曾省吾把事情告诉秦林。

    曾省吾倒是个乐天派,遇到事情也不显得忧愁,详详细细告诉了秦林。

    话还得从当年说起,现在的“钟金哈屯”méng古王妃三娘子,其实是丈夫俺答汗的外孙女,原本许配给俺答的孙儿把汉那吉。

    哪晓得就像唐明皇爱上杨贵妃,俺答汗这重口味的家伙居然看上了自己外孙女兼孙媳fù,把三娘子抢进了自己怀抱,玩了手一树梨huā压海棠的滑稽戏。

    把汉那吉冲冠一怒为红颜,干脆投降了明朝。

    俺答汗又转过来后悔,觉得太对不起亲孙子,又害怕明朝将把汉那吉宰了,想方设法要把他从明朝弄回来。

    张居正、王崇古和方逢时等人以此为契机展开谈判,最终达成了俺答封贡,明朝册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开放边境贸易,礼送把汉那吉回家,俺答汗则交出了白莲北宗赵全赵横北这一伙汉jiān。

    十年过去,白莲北宗已灰飞烟灭,俺答汗则风烛残年,三娘子的威望则越来越大,几乎代俺答汗执掌草原,不过她年纪很轻本来就是俺答的外孙女嘛,俺答汗的几个儿子都比她大,这就存在权力之争了。

    最近俺答方面派来入贡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俺答的大儿子(也就是三娘子的舅舅兼继子,呃,够乱的)黄台吉,此人素来与继母兼外甥女三娘子不合,并且一贯敌视明朝,属于méng古方面的好战分子。

    相比较,三娘子就是属于亲明派,和大明朝廷的关系相当紧密,力主维持双方和平。

    就在昨天,黄台吉作为朝贡使者抵达京师,三娘子的信也同时寄到了兵部,告诉朝廷说黄台吉趁着俺答汗年老生病,在草原上串联若干部落,声称一旦继承汗位就要重开战火。

    因为三娘子和张居正、方逢时这伙人比较熟,所以信是寄到兵部的,秦林的北镇抚司得到消息都还要晚一步。

    “照三娘子的说法,这个黄台吉野心勃勃啊”秦林思付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情报确实不确实呢?曾尚书话里好像说为了争夺权力,三娘子和黄台吉有仇,她会不会想借咱们的手来对付黄台吉,从而提供虚假情报?”

    “秦将军问的好,…,曾省吾笑起来。

    张居正也点点头:“所以我们才请你来,务必要查清此事,以便朝廷做出针对xìng的处理!”

    北镇抚司就是中情局,查明这件事的真相,秦林责无旁贷。

    曾省吾又道:“而且我们不找刘守有刘都督,找秦老弟你,也是有原因的。近来乌斯藏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派遣师弟,在青海和俺答汗会面,俺答汗赠给此人称号曰“圣识一切功德无量措嘉达瓦尔品第威灵法王”此人则赠俺答汗称号为“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如果méng、藏联合起来反叛,事情就麻烦了……”

    “圣”即超凡之人:“识一切”是藏传佛教对在显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称:“达瓦尔品第”是梵文,意为“执金刚”也是藏传佛教对在密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的僧人的尊称。

    俺答汗赠给扎论金顶寺法王这个称号,就代表着méng疆舍弃原本的萨满教,彻底尊奉藏传佛教。

    扎论金顶寺方面赠给俺答汗“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称号“咱克喇瓦尔第”是梵文,意为“转轮王”:“彻辰汗”是méng古语,意为“聪明睿智之汗王”。

    这代表藏传纬教方面,承认俺答汗作为世俗统治者的地位。

    很明显,双方有合流的趋势。

    而这种趋势,对大明朝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张居正先是眉头紧锁,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一拍,忍不住笑了笑:“以老夫之见,秦将军最会对付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所以此事就属你当仁不让了。”

    可不是嘛,在崭州、在南京、在蓟镇,秦林多少次装神弄鬼?丫自己就是个大神棍。

    秦林听到那什么措嘉什么品第法王,就想起来隆福寺德隆大喇嘛也说过,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有个师弟将要入京朝觑,想必就是此人了。

    所以秦林一定要想尽办法,把这家伙的底细查清楚,把méng藏双方到底捣什么鬼,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老先生,曾尚书,您二位放心”秦林拍着xiōng脯打包票:“…这件事交给下官,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装神弄鬼这种事情啊,下官是门儿清,管他什么达瓦尔品第,到我这儿都得现出原形!”张居正和曾省吾相视一笑,不知怎地,就是对秦林充满信心。

    这就吩咐摆酒,治家宴款待秦林。

    “告罪,告罪!”秦林慌忙作揖:“还有几个弟兄等在外头,说好了要去便宜坊的。”

    当面拒绝帝师辅邀请的人,也许秦林是最近几年的头一个,要知道削尖脑袋想挤进相府的官员,排队能从崇文门排到宣武门呢。

    张居正倒是不以为忤,鼓励的笑笑:“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秦林既然和别人说好,自然应该说到做到。”

    曾省吾在旁边暗笑不迭,心说果然爱屋及乌,帝师辅对秦林虽然往往言辞不假容让,实际上可是多多包涵呢。

    看着秦林自信满满的离开,张居正终于松了口气,低声道:“看来这次是找对人了。”

    曾省吾提醒道:“老先生且慢松劲儿,下官倒是可以暂时缓口气,老先生您筹措赏赐银子,还有得忙呢,现在这些藩属啊,浮贡是越来越厉害了。”

    这倒是,饶是无往不利的张居正,也小郁闷了一把。

    秦林并没有急着出去,因为有个小丫头朝他招了招手,于是他顺路拐个弯儿,就走到了后huā园旁边的暖阁子。

    红红的炭火,把穿着火狐领貉裘的张紫萱,细nèn的脸蛋烤得红红的,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壶香片,蒸汽氤氲,绝美的容颜如梦似幻。

    深邃的眸子带着几分讥嘲,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挑,相府千金朱chún轻启:“秦兄,好久不见哪?”

    秦林坏笑着凑上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一年多不见,又该如何呀?”张紫萱的声音里,带着点破酸的味道。

    呃,秦林晓得她是为什么子。

    “从来不假辞sè的相府千金,也有吃醋的时候?”秦林笑嘻嘻的,朝着张紫萱粉nèn的耳朵轻轻吹气。

    耳边被秦林吹得痒痒的,张紫萱轻嗔薄怒:“是啊是啊,一年多没见面,连小妹都有些想金长官了呢!她什么时候来京师啊,到时候咱们姐妹也见见面?”

    相府千金何等冰雪聪明,从大朝甑之期将至,就猜到金樱姬多半会入京。

    从在南京展开谈判开始,张紫萱和金樱姬就互为对手,多亏了秦林从中调和,才打开了招安五峰海商、逐步解除海禁、开放杭州港口的协议。

    现而今五峰船主金樱姬率领麾下舰队纵横东海,生意北到朝鲜,南到安南、暹罗,可谓蒸蒸日上:而比起海鲨会为代表的权贵走sī集团,代表平民海贸的五峰海商照章纳税,朝廷的关税收入单单杭州一个港口就增加了每年二十万银子,成为助推张居正改革新政的新动力。

    但是秦林现,女人吃起醋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就算是张紫萱这么心思缜密、智谋机变的女人,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这不,说到1!金樱姬,张紫萱话里话外都带着浓浓的酸味儿。

    “我倒是想她来,有些事情也好交代一下”秦林一边说一边看着张紫萱,故意逗得她秀眉微蹙,才话锋一转:“可惜她在东南海上的事情还多的很,分身乏术,今年是来不成啦。”

    张紫萱嘴角微微一翘,忽然就沉下脸来“哼,原来你还是想她来的,那为什么又来找我?在你心中,小妹、小妹到底是个什么?”

    越说越觉得心中不好过,相府千金的眼圈就有些微红了。

    即使在生气、伤心的时候,张紫萱还是那么漂亮,如果说秦林从前不相信西子捧心的美,现在他绝对不会怀疑了。

    “是、我、老、婆”秦林一字一顿的说完,厚着脸皮在人家粉nèn的脸蛋上轻轻一wěn。

    “厚脸皮!”张紫萱白了他一眼,神sè已和缓了许多,眼角眉梢微lù笑意,伸出纤纤玉指在他脑门上轻轻点了点:“你到底有几个老婆?”“一个、两个、三个”秦林扳着手指头一本正经的数着,随着数字越来越多,张紫萱的脸sè就越来越不好看,幸好这家伙数到三就停下了,笑盈盈的瞧着相府千金,意思是你是第三个。

    “只有三个吗?”张紫萱一脸的不相信,想了想:“那金妖女呢?”秦林坦然自若:“红颜知己。”

    一个枕头直接砸到他头上,香香软软的,不疼。

    张紫萱咬牙切齿,挥舞着小拳头:“秦林,你脸皮怎么就有这么厚?”“不厚,不厚,勉强就七八寸而已”秦林嘿嘿的坏笑。

    “怎么我就喜欢上这家伙了呢?”张紫萱恨恨的盯了秦林一眼,饶是她智计出,碰到秦林这么个装甲脸皮也无计可施,拿他毫无办法。

    说笑一阵,张紫萱终于言归正传:“对了,其实小妹还真有点想金船主进京,因为这次大朝觑,浮贡的东西肯定很多,到时候希望她能替家父分忧呢。”

    浮贡?秦林只晓得假装成贡使来骗回赐,就叫做冒贡,这浮贡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紫萱解释,除了冒贡之外,还有滥贡和浮委。

    滥贡,就是本来只一名贡使队伍,偏要来五名,都要大明招待吃喝和路费,本来只携带价值一万的贡物,偏要带五万来,骗数倍的回赐,或者沿途贩卖赚钱,可以逃掉关税。

    像成化年间,乌斯藏每年入贡的人数竟然达到两千人之多,其中大部分就是滥贡。

    浮贡,则是海外藩属看准了大明朝廷好面子这一点,乱献宝贝、献祥瑞,比方说一头长颈鹿,从非洲沿海运到中原来,huā费顶天也就几千把两银子,但进贡的贡使得说这是“麒麟”无比吉祥如意的祥瑞。

    好嘛,麒麟来了,朝廷不回赐个几千、万把银子,你好意思自称〖中〗央天朝?

    麒麟有了,凤凰也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假称祥瑞,除了正式贡品又额外呈献,朝廷无法拒绝,只好全部笑纳,回赐的开销就格外浩大。

    张紫萱并不知道三娘子和黄台吉的事情,还以为父亲是为了滥贡的事情找的秦林,所以她想金樱姬帮忙给贡物找个销路。

    “靠,这不把咱们大明朝当成冤大头了吗?”秦林一拍大tuǐ“到时候我来想想办法,尽量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论起糊弄的本事,全大明朝也属秦林最高了,他老人家出马,想必有些门道。

    “相信秦兄不会让小妹失望的,那就静候佳音了”张紫萱嫣然一笑,又轻启芳chún,呵气如兰:“不过秦兄啊,你的手能不能挪个位置呢?”哦?秦林装傻低头看看,这才慢慢把手缩回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敢情这家伙刚才那一拍,是拍在人家张紫萱的tuǐ上!

    无耻啊无耻,简直厚颜无耻……

    秦林从相府出去的时候离他进去,已经有很久了,弟兄们在茶馆里饿得肚子计咕叫。

    正巧刘守有带着一众锦衣堂上官迎面走来,一个个酒足饭饱,让陆远志、洪扬善等人气愤的是,刚才说回家看儿子的许进也混在里头。

    马彬立刻生气了,就算改换门庭,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啊,忍不住站起来:“老许,你怎么回事?不是回家看儿子吗?”

    许进讪讪的笑着,刘守有麾下的几名心腹尽皆冷笑:“哈哈,跟着秦长官去便宜坊呢?老马,你们秦长官去哪儿了,把你们扔在这里吃冷风?”马彬、洪扬善还没来得及回答,正巧秦林袖着手施施然从相府走出,姚八跟在后头笑容满面。

    秦林笑盈盈的道:“各位久等,张老先生那儿有点事情耽搁了,咱们现在就去便宜坊。”

    什么,秦林怎么从张居正府上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刘守有和心腹铁杆们面面相觑,许进更是傻了眼,做反骨仔被当面捉住,这份难看呀,简直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荆湖卷 569章 黄台吉的阴谋

    秦林和众位弟兄在便宜坊这顿酒喝得十分尽兴,一起小小的波折就看出了谁是忠、谁是奸,谁是墙头草,谁是赤心人,实在是好得很。

    第二天一早,秦林就布置工作,以北镇抚司的情报系统,展开对黄台吉、三娘子、威灵王的秘密调查。

    北镇抚司高效的工作能力再一次得到了验证,洪扬善很快拿出了综合报告。

    正如张居正和曾省吾所说,黄台吉走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属于蒙古土默特部的好战分子,至于他最近一段时间在草原各部的串联活动,究竟是因为俺答汗病重,准备争夺权力,还是有意和大明再起兵戈,就暂时不得而知。

    三娘子方面,她倒是一直和大明保持良好关系,目前替俺答汗处理部族事务,手上直接控制着土默特部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万人队。

    知人知面不知心,轻信无疑景政治上幼稚的表现,作为继母三娘子和黄台吉必然存在矛盾,那么她揭黄台吉意欲叛明,是确有其事呢,还是谎报军情,想借大明之手除去劲敌?

    至于那位“圣识一切德无量措嘉达瓦尔品第威灵王”头衔长得叫人咋舌的家伙,锦衣卫方面有关他的消息就少得可怜了。

    只知道他的师兄“扎论金顶寺威德王”乃是藏密第一高手,向来与武当掌教王真人和白莲教主齐名,数十年来威震雪域高原。兼且精通佛,神力通玄,位居大明朝册寸的藏传佛教四王之,朝廷封为“灌顶大国师”。

    从前并不晓得威德王有个师弟,大约两年前他的师弟威灵王在才比金顶寺开坛讲经,先舌灿莲花讲经论佛,再施展广大神通,一举折服密宗各寺数十位大德高僧从此声名远播,受众高僧推戴为“圣识一切措嘉达瓦尔品第”。

    有人税这位大师是莲花生转世,有人税他是八思巴重生,每天都有无数信徒磕着长头围着扎论金顶寺转圈,只求能被伟大的达瓦尔品第施以摸顶祝福,不到两年影响力广及青海、蒙古连俺答汗也虔心仰慕,双方在青海会面互赠尊号。

    今年这位密宗王也将到京师来,代表密宗扎论金顶寺一系参加朝觐,到时候他会和很多乌斯藏、青海、蒙古的部族领见面。

    秦林立刻决定密切关注威灵王的动向,尤其要防备此人和黄台吉同流合污一旦草原上的世俗部族领和雪域高原的宗教领联合起来,不消说大明朝就要有麻烦了。

    将这些信息与师爷徐文长商议,徐老头子先是一怔,继而看着西北方向出神,半晌才很笃定的道:“三娘子并不会欺骗朝廷,黄台吉要造反的事情,绝对是真。”

    秦林眉头一挑,奇道:“徐老先生怎么能如此肯定?当年你在大同、宣府……”“不错,我见过三娘子,也见过俺答汗和黄台吉。”徐文长回忆着当年在宣大巡抚吴兑幕府襄赞军务的往事忽然老脸微红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靠,这老家伙说话不尽不实,有问题呀!秦林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徐文长的名声很大秦林也完全相信他,但只凭徐老头子一句话就决定军国重事就让张居正和曾省吾信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秦林布置了严密的情报网络,对住在会同馆的黄台吉一行人,进行秘密监控。

    这天上午,北镇抚司衙署前面,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报!”刁世贵一溜小跑,进秦林的公署就行了庭参:“秦长官,小的派人盯住黄台吉,大约半个时辰前他们出了会同馆,在街上采买货物,一炷香之前转身就进了隆福寺!”果然如此!

    隆福寺是禅、密合住的寺庙,但喇嘛们势大,占据了绝对优势,几乎把这座宫禁之旁的寺庙当成了乌斯藏密宗的下院。

    威灵王抵达京师之后,按照惯例将不住在会同馆,而住隆福寺,像上次和秦林生冲突的德楞大喇嘛,论起来还算是威灵王的外门弟子呢。

    理在威灵王还没来,黄台吉就去了隆福寺,想必他不会是单纯去进香?

    “走,咱们也去瞧瞧。”秦林一声令下,点起弟兄们,换上便装,朝隆福寺赶去。

    香火旺盛的隆福寺,进来了一大群凶神恶煞的鞑枵靼人,他们穿毛皮衣服,脑后编着七八根小辫,耳朵垂着粗大的金环,腰间弯刀令人生畏。

    鞑枵靼人不怎么爱洗澡,又吃牛羊肉,身上的腥膻之气浓得能熏死人。

    来拜佛的善男信女不少是吃素的。尽皆大皱眉头,庙里的禅宗和尚更是掩着口鼻,远远的躲开。

    “躲什么躲,俺家小王子是你们皇帝请来的!”一名眉毛很粗的蒙古武士拔出雪亮的弯刀,吓唬和尚跟善男信女。

    妈呀一声叫,香客跟和尚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蒙古武士们咧着嘴哈哈大笑,为首的更是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都说汉人懦弱无能,怪不得呢,哈哈……”

    这为首之人身穿俏金质孙服,头顶结着一串小料子,耳朵上的金环又粗又大,腰间挂着银鞘镶嵌宝石的弯刀,脚上蹬着生牛皮靴子,生得大宽脸、小鼻子、细眼睛,正是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

    德楞大喇嘛笑嘻嘻的陪在旁边,见状就凑趣道:“小王子神威凛凛,就算天上的护神也不过如此了,难怪这些汉人见了您的金面,就吓得战战兢兢。”

    可笑,到隆福寺进香的善男信女,都是些老弱妇孺,黄台吉吓唬这些老娃,倒自以为多了不起一样。

    他们一行人走进了后面的密宗灌顶室,也是整个隆福寺最隐秘的地方。

    一走进去,黄台吉就关上门,一一介绍起来:“这位是哈只部的塞严千户,这位是囊哈代部的古尔革台吉,各位英雄,德楞大喇嘛精通佛,很了不起,他在隆福寺……”

    原来黄台吉带来的人,并不只是自己的手下,还有不少各草原部族的权势人物。

    德楞挺胸抬头,一脸得意的样子,不过这些蒙古贵族并没有多在意,一个个兴趣缺缺。

    黄台吉见状,细眼睛骨碌碌一转,解释道:“德楞大喇嘛也走扎论金顶寺一系,算得上威灵王的外门弟子呢!”“特嘉达瓦尔品第的弟子!”有人压抑着出了惊呼。

    众位蒙古贵族的眼神就变了,从开始的不冷不热,变成了隐隐含着热切。

    德楞大喇嘛笑容可掬,双掌合十问好:“见过各位草原英雄。我家王不日将抵京师,一则觐见明朝大皇帝,二则弘扬佛,到时候各位便能见到他老人家啦。”

    蒙古贵族们不拘礼,里头生性粗鲁的直肠子很有几个,立刻轰的一声议论起来:“措嘉达瓦尔品第来了,那就好啊!到时候咱们求他一一施行灌顶礼,将来有佛爷保估,一定福份广大。”“就是、就是。”有乖觉些的见黄台吉神色颇不以为然,就话锋一转:“小王子,有王祈福保估,您图谋的大事,也一定能成嘛。”

    黄台吉大喜,连声道:“对对对,王神通广大,有他佛加持,咱们做什么都事半倍。”

    刚才拔刀吓唬姓的那个眉毛很粗的蒙古武士,则大声叫道:“各位这下都看到明朝虚实了,哼哼,等小王子登了汗位,咱们就杀上中原,夺回这花花江山!”

    “拔合赤说得对。”黄台吉补充道:“那时候,我只要大汗之位,子女玉帛、金银财宝都归各位英雄豪杰!”

    蒙古贵族们一听,个个眼睛放光,不来中原不知道,跟着黄台吉的使团抵达京师,这才晓得中原花花江山的好处,物产丰饶,人物标致、气候温和,比苦寒的塞北强了不知多少倍。

    这座江山,当年也不是没有得到过呀,伟大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皇帝,不是曾径统治过这片土地吗?

    众所周知,黄台吉是黄金家族的后育,身上流着成吉思汗的血脉,也许,他真的能带领蒙古人重新走向辉煌……

    蒙古贵族们看着鼻台吉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热切。

    黄台吉又和德楞大喇嘛密议一番,趁着众位蒙古贵族没注意,在他耳边郑重其事的许诺:“大喇嘛若是能请动威灵王他老人家的大驾,玉成其事,本王子将来继了汗位,一定封你做国师王。”

    德楞大喇嘛的眼睛也变得贼亮贼亮,国师王,那就不得了啊!

    “小王子放心,家师措嘉达瓦尔品第一到京师,我就把您的美意禀报他老人家,到时候一定配合行事!”德楞大喇嘛拍着胸口打包票。

    黄台吉放心的笑起来,心中不无得意,看了看身边这群像乡下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稀奇的蒙古贵族,哼哼,等措嘉达瓦尔品第他老人家一话,这些笃信神佛的笨蛋,还不给我乖乖跪倒?

    “师父,不好。”一个小喇嘛傀慌张张的跑进来“上次那打了咱们的家伙,又跑到这里来了!”

荆湖卷 570章 京师很危险

    秦林和随从身穿便装,由几名禅宗和尚陪同,在隆福寺里东逛逛,西转转,拐弯抹角打听德楞大喇嘛近来的动向。

    知客僧极其乖觉,上次秦林又陪着青黛、徐辛夷和朱尧媖到寺里进香,和尚们就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公子爷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秦长官,这次他又来,哪里敢怠慢?

    同寺而居的和尚们被喇嘛欺负很了,听的秦林问起,当然是添油加醋的把德楞的恶行全说一遍,未了还左右看看,发觉近处没有喇嘛,这才又补上一句:“对了,刚才蒙古黄台吉小王子到这里来,他们鬼鬼祟祟去了密宗的灌顶房,究竟说些什么,贫僧也不敢妄自猜度。”

    秦林眉头一挑,看了看这和尚,生得倒也机灵油滑,就似笑非笑的问道:“大和尚什么号?看来你对喇嘛们怨气不小啊?”

    知客僧心一横,趁着喇嘛们都不在,双膝跪下禀道:“不瞒将军,这些喇嘛把寺里搞得乌烟瘴气,成日里喝酒吃肉无所不为,甚至弄了妓女来搞什么‘欢喜禅’、‘双修’我们禅宗和尚实在被他欺负的惨了……”

    欢喜禅,双修?一众锦衣官校立马竖起了耳朵,就连秦林也笑嘻嘻的把知客僧看了一眼“有这种好东西?本官倒是想见识见识,哈哈……唔,你继续说。”

    知客僧面露尴尬之色,迟疑半晌,把牙关一咬:“小僧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就是、就是那欢喜禅也替将军弄来,只求将军可怜可恰我们这些禅宗弟子,奏明圣上,要么让喇嘛另外庙里住,要么划块地给咱们禅宗另行起造寺庙,咱宁愿舍了这祖宗基业给他。也不敢和喇嘛同寺住下去了。”秦林笑起来,就要像这样我才好用你呢真是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于是他挠了挠头皮,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大和尚啊,喇嘛是先皇许他住在隆福寺的,要赶走他们读何容易?”

    知客僧神色黯淡,话虽说愿意舍了祖宗基业毕竟这座寺庙是禅宗前辈一砖一石修建起来的,总是心下难舍就算朝廷肯拨地另行起造寺庙,工程耗费的时间绵长,钱财又从哪里来?

    哪晓得秦林察言观色,见知客僧的反应他的嘴角就微微翘起来,立马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查到喇嘛有什么图谋不轨的行文,本官料想朝廷必定会施加惩处了吧,到时候说不定…”

    知客僧眼睛一亮,听出秦林话里的意思了,赶紧纳头便拜:“小僧圆通,愿为长官效犬马之劳!”陆远志、牛大力早已习惯自家长官搞刚高雨的手段,马彬、毛先忠这两位新投过来的锦衣堂上官,则把舌头齐齐一吐:怪不得秦长官年纪轻轻就能青云直上,这手人心的本事,那就是非常人能及呀!

    不料秦林听了知客僧的话却呆了一呆失笑道:“圆通?有没有中通和申通?”

    知客僧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秦林佩服得那叫个五体投地:“长官真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小僧是通字辈的,师兄弟里头确实有中通、申通就是日通、联通,也是有的。”

    我还宅急送呢!秦林笑着拍了拍圆通的肩膀:“好好干目前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我看好你!。”圆通被这一拍,只觉得身子骨都轻了二两。

    “什么狗奴才都到这庙里来啦,怎么,你家大皇帝不放心,派你来跟在本王子后面吃屁?”黄台吉领着一众蒙古贵族从密宗后院走出来,他和德楞大喇嘛狼狈为奸,自然要替盟友出气,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哈哈哈,蒙古贵族们全都放声大笑,有几个人更是不怀好意的看着秦林和麾下锦衣官校。

    德楞大喇嘛躲在一旁,心中十分解气。

    上次秦林把他揍了,张公鱼又公然偏袒秦林,德楞开始还不服气,想着办要找回场子。

    可没多久秦林又陪着两位夫人和小姨妹来庙里进香,德楞这时候才晓得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字,差点没把他屎尿给吓出来。

    德楞喇嘛也是有朝廷授予品级的僧官,可和秦林的权势地位一比,就好像苍蝇和大象的区别,单凭他自己是永远不可能有机会报这一箭之仇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威灵王即将到来,土默特部小王子黄台吉有求于己,借他的势力,还用怕秦林?

    土默特部控弦之士二十余万,牧马之地西起青海东到科尔沁草原,朝廷奈不何俺答汗,才封他做顺义王,黄台吉是朝廷召请到京师参加大朝觐的贵宾,秦林再有权势,恐怕也拿他毫无办!

    想到这些,德楞大喇嘛就满脸得色,躲在蒙古贵族后面,连连窃笑。

    马彬不太熟悉秦林的脾气,唯恐他难堪,解释道:“这些蒙古鞑龘子,从来目中无人,又粗鄙野蛮得很,长官不必和他们计较。”秦林微微一笑,然后冲着黄台吉道:“不瞒老兄,本官确实是跟着你的,不过不是来吃屁,而是来保护你们的哦。”

    蒙古武士们哄然大笑,一个个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来保护我们?南蛮子发疯了吧!”

    “呸,我们蒙古武士所向无敌,哪里要他来保护?”

    “可怜,这种小鸡崽也大言不惭,说要保护我们?刚才庙里那些汉人,连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哩!”

    从黄台吉开始,蒙古武士们捧腹大笑,那勇欢乐的样子真是开心得很。

    秦林只是摇摇头,故意叹息道:“明明是好意,偏偏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本官跟着呀,你们被什么人宰了去喂狗,到死都还是糊涂鬼呢!”

    黄台吉脸色变了几变,蒙古武士们纷纷拔出刀来,怒道:“放屁,简直放屁!这是对蒙古武士最严重的羞辱,我提请和你决斗!”不相信?秦林哈哈一笑:“

    本官实话实说而已,难道这就是羞辱吗?来来来,今天本官叫你们知道谁是英雅豪杰,谁是无能的懦夫。”说罢,秦林使个眼巴

    牛大力执着镶铁蟠龙棍,随手舞个棍花,吼声如雷:“谁不服,尝尝老牛的蟠龙棍!”

    好一条门神也似的大汉!蒙古贵族敬重孔武有力的英雅,见牛大力气势不凡,倒也收起了轻视之心。

    拔合赤跃跃欲试,黄台吉脸上却稍显出迟疑之色。

    “我来!”旁边一名身高体壮的蒙古武士走上前去,将沉重的大汗弯刀持在手中:“哈只部的塞严千户,来会会你这蛮子大汉。”

    就知道有人要抢在前面,黄台吉隐隐得意。

    塞严官职虽然只是个那颜千户,哈只部的势力却极大,他的妻子就是哈只部部长的独生女儿。

    近年来哈只部发展壮大,已经隐逸威胁到土默特部,所以只要暴躁的塞严打了头阵,不论是他杀了那汉官,还是他被汉官杀了,黄台吉都可以从中做点手脚。

    塞严是个急性子,也不废话,哇呀呀一声怪叫,大汗弯刀带着一片雪亮的刀光,朝着牛大力当头罩落。好个牛大力,不慌不忙举起蝼龙棍,黑压压一片乌光堪堪迎上那雪亮的刀光。

    两道光华在空中相猩,只听得当的一声大响,震得众人耳朵里嗡嗡直叫。

    牛大力蹬蹬蹬退了三步,那塞严却一连退了七八步,后背撞到了墙上,噗的一声闷响,这才停下来

    “好、好个南蛮子!”塞严再一次舞着刀横冲直撞,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刚才他吃亏了。

    当当的兵器撞击声不断响起,两员战将都是十荡十决的勇将,并不会太过花俏的腾挪夫,一打起来就全凭力气硬碰硬。白光与乌光交缠,撞击声震得人头皮发麻,锦衣官校都紧张的注视着牛大力,只觉凶险万分。

    唯独秦林嘿嘿冷笑,蒙古武士的长处是马术,现在舍马而步战,和天生神力的牛大力硬拼,恰是落入他的围套。

    从一开始,秦林就打定主意利用庙中骤然相遇时的步战优势,杀这群蒙古武士一个下马威!

    果然不出所料,蒙古人受不得激将,立马跳起来三尺高,正好落入秦林的算计。

    连串撞击声中,塞严节节后退,最终弯刀脱手飞出,一坐倒在地。

    嗖的一下,飞出去的弯刀贴着德楞喇嘛的头皮飞过去,吓得他赶紧把脑袋一缩,动作恰是个大乌龟。

    塞严就心如死灰了,心中本想看到京师一窥南朝虚实,好决定战与不战,是否支持黄台吉,没想到自诩武勇的自己,竟然立马就要死社这大汉的蟠龙棍之下。

    正在瞑目等死,预料中的致命一击却并没有到来,将信将疑的睁开眼睛,却见那根沉重无比的堵龙棍堪堪挨着自己头皮,只要在砸下来半寸,脑袋就得变成烂西瓜。

    “怎么样?”秦林示意牛大力收回蟠龙棍,这才笑眯眯的道:“本官说了,你们这点微末道行不够看嘛,偏要来搞刚高雨,在这么嚣张跋扈啊,遇上什么能人异士,连本官也保不住你们呢。”塞严从地上爬起来,羞得满脸通红,倒是老老实实的朝牛大力和秦林道谢,谢过不杀之恩。

    蒙古武士们一阵气沮,塞严算是他们当中最为武勇的战将,素称力大无穷,竟然被南蛮子硬碰硬击败,这个心理打击是非常沉重的。

    “要不要还来人比武较量啊?”秦林笑容可掬,继续无情的打击这蒙古武士的气焰。

    黄台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指着秦林道:“比武就比武,好,我就挑你!兀那白脸南朝官儿,本王子是这里最大的,你也是这里南朝官儿最大的,咱们俩单挑!”

    好计谋!黄台吉看秦林身材并不粗壮,也不像孔武有力的样子,脸上还随时挂着笑,觉得像个文官,可能比较好对付。

    黄台吉武艺比不上塞严,但对付一个手无绊鸡之力的文官,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秦林倒是无所谓,只要来句武器任选,黄台吉拔刀他就拔枪,量你没白莲教主那么诡异的武戈吧,你有弯刀,我有火枪,哈哈哈马彬却是下巴往下一垮,洪扬善鼓着眼睛像是看到鬼了,刁世贵、华得官一众锋衣官校,更是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

    “白痴、他白痴,竟然要和秦长官单挑!”刁世贵拍着大腿,笑得连气都接不上来。

    的确,几乎没有人见过秦林出手,但见过他出手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死了!

    即使面对神冠绝天下的白莲教主的突然袭击,秦长官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叫着要和她大战三百回合,逼退白莲教主——若不是阿沙突然冲在他前面,受了白莲教主一掌,也许这反贼头子就跑不掉了呢?

    黄台吉看锦衣官校们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心头就忐怎起来,暗自思忖莫非挑到了硬点子?色厉内荏的叫道:“兀那南朝官儿,快快报上名来,某家刀下不斩无名鼠辈!”

    这话说的就有点心虚了,想打听打听秦林的来历、武,要是确实太厉害,黄台吉倒也不介意暂避锋芒。

    德楞大喇嘛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做梦也没想到黄台吉这蠢驴要和秦林单挑啊,悄悄摸到他身后,扯了扯蒙古王子的衣角:“黄台吉,不能和他打呀,此人是赤手格象的秦林,您、您恐怕…”

    什么?黄台吉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华得官一脸得色,大拇哥一挑,洋洋得意的道:“我家长官,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骠骑将军、上护军、掌北镇抚司提点诏狱,官讳上秦下林!”刁世贵也上前一步,牛逼哄哄的道:“我家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驾,先后与白莲教大小百余战,亲手偷获北宗教主一名、堂主三名、长老十名,格毙南宗长老四名,乃是我大明朝廷第一高手,位次还列在俞龙戚虎之上!”

    那可不是嘛,连盖世英雄戚继光都亲口承认武艺不如秦林,这还能有假?

    我草,这不是一脚提到了铁板上?现在不是德楞吃屎了,而是黄台吉脸上一副吃到屎的表情…而且还吃得很饱,塞了满满一嘴!

    像什么赤手格象这种传奇故事,比风还传得快,蒙古人都晓得南朝有位少年英雄,赤手空拳把发疯的大象拦了下来,传言此人生得的头环眼、须赛钢针、身高丈二、腰阔十围,胳膊能跑马、胸口碎大石,赤胆纯爷们,铁血真汉子。

    可就算做梦,也没想到格象救驾的秦将军这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样子。

    蒙古武士都把他怔怔的看着,这些草原豪杰天生的崇拜强者,一个个眼神里都带上了敬畏之意。

    塞严虎口流血,会身酸麻,心头却是暗暗庆幸,心说刚才要不是姓牛的蛮子大汉,而是这位秦将军上场,自己还不被打成肉泥了?我的妈呀,连发疯的大象都能拦住,两只胳膊怕不有万把斤力气?

    黄台吉的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看到秦林的样子活像看到鬼一样,待要食言吧,说出来的话又给吞回去,这脸上实在控不住,背后一大群蒙古贵族都看着呢,多丢脸啊。

    待要硬着头皮上去打吧,黄台吉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虽然素称武勇,但比起塞严还是差了那么点儿的,塞严连人家手下都打不过,自己却要去和“大明朝第一勇士”打,岂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

    到底怎么办呢?黄台吉实在是难以决断,一会儿想为了名声,干脆把命豁出去,和秦林硬拼一场,一会儿又想将来要继承汗位,要打下大大的江山,冒风险出战,万一被秦林打死了,这些岂不全成了过眼云烟?“黄台吉,汉人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保住有用之身,才能以图将来呀!”德楞大喇嘛又苦口婆心的劝着,连扯黄台吉的衣襟。

    这喇嘛心头还记挂着黄台吉答应封他做国师的事情呢,要是黄台吉被秦林失手打死了,国师之梦自然变成梦幻泡影,德楞找谁哭去?

    黄台吉心头渐渐有了松动,只是一时间拉不下脸。

    秦林却促狭,看样子就把对方想的什么猜到了几分,故意虎着脸踏前一步,不怀好意的盯着黄台吉,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妈呀,这人的眼睛这么可怕,只怕手段也格外厉害!黄台吉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从心底拔凉拔凉的。

    斗志彻底烟消云散,黄台吉老着脸皮,把肚子一捂:“哎呀,不好,到了京师水土不服,本王子的肚子疼起来啦,秦将军不好意思,本王子先走一步,咱们下次再会,再会!”

    黄台吉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就玩了手屎遁。“慢走不送。”秦林微笑着说。

    锦衣官校门尽皆狂笑,秦长官耍弄黄台吉,真是比耍猴还好看呢。

    一众蒙古武士面红耳赤,实在是难堪得很。

    倒是塞严回过身,朝着秦林和牛大力抱拳,再次谢过不杀之恩。

    秦林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京师是很危险的,你还是赶快回草原吧。”

荆湖卷 571章 坠落的死亡

    秦林在隆福寺大挫蒙古武士的气焰,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老实了许多,整天不是待在会同馆,就是在京师各大佛寺参观。

    北镇抚司没有放松对他们的监控,反正现在是摆明了的,当面跟踪,倒也不怕对方发现。

    秦长官说过,京师很危险,作为朝廷鹰犬的北镇抚司,要保证客人们的安全嘛,否则缺胳膊断腿,或者被忽悠得找不着北,咱们大明朝廷也有些不好意思嘛。

    渐渐的各地藩王、土司和贡使越来越多,秦林的三位老朋友也抵达了京师。

    安南都统使莫大老爷使者阮松、柬埔寨国朝贡使摩河罗、暹罗国朝贡使猜瓦立,这三位老兄到京师头一天,既不是去面圣,也不是到相府,而是先到秦林府中来拜。

    正是不去朝天子,先来见长官。

    “我朋友在贵国做生意,没有什么阻碍吧?”秦林翻着十分丰厚的礼单,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听秦长官的朋友,三国使者就苦笑起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秦林的朋友就是五峰海商,单单每年减免的税款,就是个天文数字啊。

    阮松苦笑道:“怎么会阻碍?贵友金长官在敝国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叫人好生艳羡呢。”秦林何等人物,一下子就听出阮松话里有话,冷电似的目光将他一扫,不紧不慢的道:“莽应龙、莽应里父子的野心,可曾收拾了些?自打绝贡以来,本官这里就没怎么收到他们的消息了。”这一记敲打来的厉害,中南半岛上的三国和五峰海商做生意,其实还有利可图,只是税收减免了许多,赚头没有按原来税率那么大了。可是,比起面临缅甸东吁王朝咄咄逼人的压力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国灭了,再多钱也没用啊!

    阮松连忙道:“谢过秦长官,如今天朝和缅甸绝贡,东吁王朝形势不妙,莽应龙气得卧床不起,只怕命不久矣。咱们三国官民衷心感谢秦长官深仁厚泽我主莫大老爷还下令在升龙城立了秦将军生祠,叫官民百姓焚香顶齐呢!”“就是啊!”摩河罗略带不满的看了附么一眼,朝着秦林笑道:“秦长官这事儿办得好,自打天朝宣布和缅甸绝贡,咱们柬埔寨全国百姓欢欣鼓舞都说天朝主持公道,实在是恩重如山哪。”猜瓦立也道:“我国纳黎萱王子已登基为帝正厉兵秣马要报亡国之恨,他令小人到京之后,一定要当面谢过秦长官。”这不就结了吗,秦林心中嘿嘿坏笑,比起亡国灭种的大祸,一点钱财就走毛毛雨啦,咱们好说好说。

    “对了,最近金长官在你们哪国?”秦林又想起来,还有事要找她呢,那个妖媚的女子实在是行踪捉摸不定啊。

    三位使者互相看了看还是阮松挑头:“金长官没在咱们三国,去年她倒是亲自来开辟市场,不过到年底航线稳定以后,她就离开我们三国北上了。”

    咦这么说金樱姬并不是在中南半岛上的三国,霍重楼在杭州见到地的时候她不是说要去安南等国开展生意吗?难道地去了台湾?

    秦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放下。

    土鲁番、天方、撤马儿罕、鲁迷、哈密的使者陆续抵达,除了乌斯藏的威灵王姗姗来迟,其余的藩属使臣基本上来齐了。

    这天徐辛夷又把小姨妹朱尧媖带回了家,徐大小姐迈着大长腿,走上来就把秦林衣袖一扯。

    秦林就知道两个鬼丫头又要搞风搞雨,不等她开口,直接摇着手拒绝:“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提,为夫这几天忙得很!”

    “姐夫~~”朱尧媖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就像小鹿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

    “难道你忍心拒绝吗?”徐辛夷咬牙切齿,那副模样如果秦林拒绝的话,恐怕会有很悲惨的遭遇吧。

    秦林无可奈何,把手一挥:“好,你们要去哪儿?”

    “慈寿寺。”朱尧媖细声细气的说。

    明朝万历皇帝的生母是慈圣李太后,出身卑微,仅是一名宫女,得隆庆皇帝宠幸后生下万历皇帝,遂母以子贵,被加封为贵妃。隆庆皇帝在位六年后驾崩,李氏虽早年丧夫,但被尊为慈圣皇太后。

    万历皇帝即位时年仅十岁,所以内外政事曾一度为李太后执掌。

    李太后笃信佛教,太监也捧她的场,称她是九莲菩萨转生,并在她主政期间在全国各地、京城内外大兴土木,广建佛寺,京师慈寿寺就是其中最著名的寺院之一。

    这座庞大的寺庙建于万历四年,基址是明正德年间太监谷大用的墓地。建慈寿寺时,李太后使用了当时最好的建筑材料和工匠,并详细地过问寺庙的建造进程。由于建慈寿寺耗资巨大,大学士张居正曾以财政匿乏为由反对建寺,由此可见慈寿寺是多么的豪华富丽。

    但是,身为李太后亲生女儿的长公主朱尧媖,自打万历六年慈寿寺完工落成以来,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可怜的长公主啊,李太后待她简直和恶皇后待白雪公主有一比了。

    “可怜的白雪公主,你的小矮人在哪儿?”秦林开着玩笑,揉了揉朱尧媖的脑瓜。

    说去就去,慈寿寺在卓成门外面八里,距离倒也不远,秦林点起车马护卫,以家眷进香为名带着两女就去了。

    慈寿寺的知客僧气咻咻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恶客,真是太过分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刁世贵是个皇城根儿下面的地里鬼,秦林出来都把他带着,听得和尚口出怨言,刁世贵劈手就把和尚领口揪住,作势要打:“贼秃,不要命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秦长官大驾光临,你们不会集僧众隆重接待,且罢了怎么说是恶客?呸!”知客僧慌得把手乱摇:“错了错了,小僧有几个胆子敢说秦将军?兼且秦将军这样的好人,弊寺是轻易请不来的,迎接还来不及呢……小僧是说那些鞑枵靼蛮子,一个个凶巴巴的,跑到咱们寺里,搞得乌烟瘴气。”

    咦,黄台吉一伙又跑到慈寿寺来了?秦林微微一笑低声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朱尧媖听说蒙古人,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期期艾艾的道:“表姐,咱们不去了吧听说鞑枵靼吃生肉、喝牛羊血,不是一般的凶恶咱们、咱们改天再来。”

    “你呀你,不是说这座你母后起造的寺庙,几年都没来过,所以才巴巴的赶来吗?”徐辛夷伸出指头在朱尧额角点了一下,又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忘了你皇祖,和我祖上是做什么的了?就算别人害怕蒙古鞑虏,咱俩也不应该害怕呀!”

    这话说的有道理,朱尧媖祖上是洪武爷朱元樟,起兵反元夺天下,徐辛夷祖上中山王徐达率军横扫朔漠如卷席。

    只可惜徐辛夷尚有徐达的几分气息朱尧媖身上却丁点也看不到朱元樟的影子了。朱尧媖听得表姐这么说,心下就将信将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鼓励的笑笑“无所谓,黄台吉见了我,应该会比老鼠见了猫还躲得快吧。”

    “呀,难道你?”徐辛夷杏核眼睁得大大的,指着秦林的鼻子又惊又喜。

    秦林点点头,你猜对了。

    一行人迈步进入寺内,慈寿寺有天王殿、鼓楼、钟楼、永安万寿塔、延寿宝殿、宁安阁等一系列建筑,形制整齐,规模宏大。其中宁安阁匿额为李太后手书,后殿内供奉九莲菩萨像。

    别人见了手书和菩萨像倒也没有特别的感触,毕竟李太后出身小门小户的,这书也就尸般般,九莲菩萨像倒是叫秦林哧的一声笑起来。

    原因无他,这座菩萨像的轮廓,实在是太像李太后了,简直惟妙惟肖,秦林心说幸好李太后信的菩萨,要是她信了奥林帕斯众神,想必连雅典娜都会塑成李太后的样子,太监们拍马屁实在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殊不知将来秦林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待遇,那就叫他苦笑不得了朱尧媖非常虔诚的拜了九莲菩萨,柔弱的身体拜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秦林借着窗户投下的光线,发觉长公主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

    九莲菩萨像就如同李太后的化身,朱尧媖究竟是拜的菩萨,还是在祈求难得的母爱?

    嘈杂的呼声,打破了香烟缭绕营造出的宁静,听得不远处几个蒙古人叽哩哇啦的怪叫,间杂着徐辛夷的怒斥。不会吧?秦林心头纳罕,徐大小姐在这个时代可是属于放心级美女,从来不会有中原公子哥儿科缠,难道这次又是被蛮夷缠上了?

    徐辛夷领着侍剑麾下一群女兵,手中长剑闪烁,三名蒙古武士尴尬无比的杵在那里,肩头、手腕带着点儿伤,弯刀都丢在地上。

    徐辛夷大声骂道:“佛堂净地,你们到处乱撒尿,还不避忌女客,真是太过分了!”

    原来徐大小姐是个急性子,不耐烦慢慢拜佛,就带着女兵们乱走,走到这重殿宇前头,正好撞上三名蒙古武士撒尿,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明显是人多势众的女兵们占了上风。

    秦林见没有什么大事,就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过去。

    几名蒙古武士见秦林过来,神色就变了,互相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接着突然就跪在地上,朝着秦林连连磕头。

    徐辛夷吃了一惊,这几个蒙古武士虽然落败,性子可硬气得很,刚才还非常嚣张的大喊大叫,没想到秦林一来,他俩就跪在地上求饶了。

    这里没人懂蒙古话,而几名武士也是中下层,不懂汉语,他们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喊叫,向赤手格象的秦大英雅求饶乞命。“谁说世道变了,老公怕老婆?”几名女兵窃窃私语,朝秦林和徐辛夷努努嘴巴:“看,咱们小姐虽然厉害,到底还是秦姑爷更胜一筹。”

    可不是嘛,秦林秦长官这面子,真是倍儿大。

    很快朱尧媖也从佛堂出来,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很怕蒙古鞑枵虏的长公主,顿时嘴角含笑的瞧着秦林,不再害怕蒙古人了。

    正在此时,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拖着长长的声音划破天际,那种绝望与凄惨交织的情绪,如同潮水冲击着人们的耳膜。

    三名蒙古武士的脸色,一下子大大的变了样,急得跟什么似的,朝着秦林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知客僧也跑过来,神色惶急:“是永安万寿塔那边!”

    秦林立刻让他带路。

    早在寺庙外头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座宝塔高耸如云。

    永安万寿塔有十三级,为八角密檐实心砖塔(在一个高大的塔身上有多层密檐,称为“密檐塔”),高近二十丈,由塔基、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秀美端庄,古色古香。

    塔身四面有砖雕的拱券门和半圆形雕窗。拱券门上的匾额分别是:南面“永安万寿塔”东面“镇静皇图”北面“真慈洪范”西面“辉腾日月”。每层有佛金二十四个,原供奉铜佛三百一十二尊,门窗两侧塑有金刚力士像。

    在古代,把铃铛挂在寺庙的屋檐上主要是为了驱邪,永安万寿塔檐角挂有风铃三千多枚,站在塔下仔细聆听,由于风的强弱、长短、方向的变化,铃声也随之产生微妙的变化,清脆悦耳,仿佛在演奏一场多姿多彩的交响乐。

    秦林跑过去的时候,三千多枚风铃在风力吹动下,发出了一阵阵急促的铃声,但往日让人心情平静的美妙铃声,此时却使人心情烦躁不安。

    跑得近了,就看见塔上好几层的窗口有脑袋探出来往下看,有和尚、有香客、有蒙古人,神色都是惊惶失措。

    顺着他们的目光,秦林很快就找到了让他们露出如此神情的原因:一具尸体,正以高处坠落形成的蜷曲姿态,静静的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下噗噗的流出,嘴边全是血泡子。

荆湖卷 572章 发青的眼眶

    死者身材粗壮,穿蓝色大团花蒙古袍,脑后扎六条小辫耳朵戴着金环,一看就知道是位蒙古贵族。

    尸身左腿扭曲,右腿伸直,双臂蜷曲于胸前,侧卧体位,脸有点朝下,正是标准的高坠死亡姿态。

    秦林单凭经验就能判断此人死定了,不过先没急着把尸身翻过来,而是伸手在他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摸了摸,果然颈动脉停止了搏动,证明死亡已经不可逆转的降临在这具躯体上。

    秦林这才小心的将尸身脑袋扳过来,一看此人面容,顿时吃了一惊: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在隆福寺和牛大力比武的哈只部那颜千户,塞严!

    死亡让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凝固在了塞严脸上,惊骇、惧怕、不甘,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早说过京师很危险,让你快回草原嘛。”秦林叹息着,伸手轻轻一拂,将塞严的双眼合上。

    陆远志、牛大力、刁世贵等锦衣官校也迅速赶来,正巧听到秦林这句嗟叹,顿时齐齐一个趔趄:长官不得了,简直就是超级无敌鸟鸦嘴呀,那句“京师很危险”才说了几天,这不,活蹦乱跳的塞严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黄台吉也领着麾下一众蒙古武士从塔里跑出来,听到秦林这句话就愣了愣,接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停下脚步大声叫道:“明朝官儿把塞严大人杀死啦,咱们都是见证,这就告上大皇帝面前,叫他们皇帝老绾给个交待!”

    我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扛扛的呀。

    蒙古贵族们听到这话,也发了一下呆,大家伙儿在塔上看得清清楚楚,秦林是出事后才跑来的,怎么说他下的手呢?

    蒙古贵族生性粗鲁,囊哈代部的古尔革台吉也不管黄台吉的面子,第一个反驳:“不对呀,黄台吉你说错了,这个蛮子官儿是后面才来的……”

    黄台吉朝麾下大将拔合赤使个眼色,拔合赤立刻会意,附和道:“我家黄台吉说的没错,南蛮子生性奸诈狡猾,这个姓秦的将军又是北镇抚司的,专门会弄阴谋诡计,前些天塞严和他们比武,多半就被他们恨上了,所以今天派人来下黑手,害死了塞严!”

    蒙古贵族们一听这话有道理,就算远在塞外,也晓得大明朝有东厂、锦衣卫,是很有名的持务组织,搞点暗杀完全是家常便饭。

    黄台吉心头冷笑,正可借塞严之死大做文章,便领着一群吵吵嚷嚷的蒙古贵族,朝尸体倒伏的地方走去。

    “站住!”秦林声音冰冷,伸手摇了摇:“本官查案,闲杂人等站到三丈外!”

    黄台告大声嚷嚷:“蒙古人纵横天下,当年我大元铁骑踏遍江南江北,又有哪里去不得?”

    秦林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众锦衣官校立刻绣春刀出鞘,雪亮的刀光耀得人眼花,便是蒙古贵族素称武勇,见了秦林麾下这些精悍的锦衣官校,心中也暗生戒惧。

    黄台吉心知在秦林地盘上硬来讨不了好,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蛮干,咋咋呼呼的煽动诸位蒙古贵族:“明朝皇帝老倌客客气气的请咱们来朝觐,咱们也不妨给他点面子;哪晓得这姓秦的官儿竟然害死了塞严,咱们岂能善罢甘休?”

    拔合赤也将弯刀拔出一截,两只眼睛凶光毕露:“走,去紫禁城问他们皇帝老倌,要是不给个交待,咱们回去就点起刀兵,杀上中原!”

    正是群情汹汹,这些蒙古贵族在草原上横惯了,从来无无天,吼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瞧着同伴们吵吵嚷嚷,黄台吉暗自高兴,嘴角阴笑连连。

    明朝对蒙古势力实行笼络与打击相结合政策,蒙古贵族便有所分化,像他父亲俺答汗、继母三娘子就属于主和派,朵颜部辜狐狸、土蛮部图门汗就是主战派,作为土默持部大王子的黄台吉,则是主战派的中坚人物。

    哈只部达吉万户的态度,在战与不战之间摇摆,这次他爱婿塞严不明不白的死在中原,还不彻底倒向主战派?

    再有这么多蒙古贵族群情激奋,黄台吉正好策动战争,只要战事一起,病重的父亲俺答汗必定把军队交到他的手里,继母三娘子就被架空啦……借着战争之机,又有这么多蒙古贵族拥护,岂止继承土默持部?

    要是打赢了一两场大战,从大明弄到了好处,从而得到各部贵族的拥裁,说不定能重新统一整个蒙古草原,重现成吉思汗的辉煌呢!

    黄台吉想得美滋滋的,也难怪他野心勃勃,土默持部是如今卓原上最强盛的势力,一统草原倒也不是镜花水月。

    正在他得意之时,忽然有个泼辣劲脆的声音高声道:“哼,青黛妹妹、表妹呀,哪里来的一群癞蛤龘蟆?这打起呵欠来,真是口气大!”

    黄台吉抬眼看去,只见来了一群戎装女子簇拥着三位美女,左边一位明艳娇媚,右边一位清秀可人,说话的是中间那位,身高腿长,鹅蛋脸、杏核眼,大长腿迈着劲道十足的步子,浑身含着股鲜明的活力,便如一只矫健的雌豹。

    黄台吉眼睛一亮:“哈,这娘们倒像我草原上的女子啊……”

    “喂,你最好放尊重点。”秦林从尸体旁边站起来,目光如同刀锋般在对方身上转了一圈:“因为她是我老婆,还因为她祖宗曾经把你们祖宗打得屁滚尿流。”

    “胡说八道!”黄台吉怒吼起来,他是成吉思汗后裔,身上流着黄金家族的血脉,从来都很以此而自豪的。

    拔合赤也戟指骂道:“蛮子,我家主人是黄金家族的后育,当年我大元皇帝君临万邦,那时候你们这些中原第四等人,只配做猪狗而已!”

    蒙元将治下民族划为四等,第一等蒙古人,第二等中亚西亚色目人,第三等北方金朝、夏朝境内所谓“汉人”,第四等人则是宋朝境内的“南人”,第四等人打伤第一等人就要赔命甚至株连全家,第一等人打死第四等人却只要赔一头驴的价钱,南人的地位真真猪狗不如。

    此时离元朝覆灭还不远,大明就是推翻蒙元得的江山,这些故事尽人皆知,锦衣校尉们听得拔合赤将四等人骂出来,立马目呲欲裂,恨不得一口将他平吞了。

    秦林眼中寒光一闪,却是笑眯眯的反问道:“咦,故元朝如此威风,怎么就被我大明太祖皇帝夺了江山,现在只能蹲在漠北苦寒之地,连铁锅、铜碗都没有,只能从边关互市来买?”

    可不是吗,正因为失去了中原汉地,漠北草原的科技极其落后,连铁锅都不能制造,所以被逼没,蒙古饮食便以烧烤为主一一不必用锅呀!

    黄台吉、拔合赤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秦林,俺答汗肯达成封贡,互市就是最为重要的条件。要是大明不肯互市,又攻不破长城防线、没深入内地抢劫的话,草原上的牧民们连锅都没得用!

    锦衣官校们尽皆哄堂大笑,像黄台吉这些连铁锅都不会造的家伙,也敢跳出来愣充大尾巴狼,真正可笑。

    秦林又笑着看了看徐辛夷:“夫人,告诉他们,你祖上是哪位英雄。”

    是哪位呀,能比咱们大元朝的英雄豪杰更厉害?蒙古贵族们将信将疑,觉得秦林多半吹牛。

    徐大小姐双手叉腰,胸脯一梃,下巴一扬,蜜色的脸蛋写满了骄傲:“听好了,别闪了腰,姑奶奶祖宗就是大明故中山王,徐讳达的便是!”

    原来是他!众位蒙古贵族齐齐睁大了眼睛,好几个人咬到了舌头。

    徐达厉不厉害,蒙古人最清楚,大军长驱定京师,北逐蒙元入朔漠,把他们末代皇帝赶得找不着北,连太子、后妃都被俘虏了,真是蒙元的克星呀!

    黄台吉和拔合赤这几个,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拿着黄金家族的血脉成天吹牛唬人,得了,这下遇到对手了,徐达把他祖宗揍得鼻青脸肿,举世皆知。

    蒙古人最崇拜英雄,即使是异族的也不例外,立马就有几个直性子的贵族武士把腰一弯,冲着徐辛夷道:“原来是中山王徐达后裔,失敬、失敬!徐爷爷当年是长生天之下的第一勇士,咱们蒙古人也很佩服。”

    黄台吉脸上就更挂不住了,做梦也没想到这儿会遇到徐达的后裔,亏他好意思拿黄金家族的血脉来吹嘘,真正遇到了对头,一脚踢上了铁扳。

    朱尧媖、青黛都崇敬的瞧着徐辛夷,徐大姐有中山王徐达这么威风的祖宗,真是了不起呀!

    长公主却不想想,说出她的祖宗洪武爷和永乐爷,这些蒙古人只怕更无话可说……

    黄台吉左思右想,觉得纠缠下去不一定能说得过秦林,就在那里暗暗思付对策。

    正巧秦林把尸首翻过来,他眼睛就一下子亮了,跳上两步,指着塞严的眼眶:“看,还说不是你们暗害的,这眼眶子都青了,定是跌落之前就被人打伤的!”

荆湖卷 573章 响彻天际的铃声

    “呀!徐辛夷一惊一乍的叫起来,确实塞严的眼眶青紫,活像被打成的熊猫眼。

    秦林低头瞥了一眼,似乎对这明显的外伤并不感兴趣,伸手推了推徐辛夷,让她先回去。

    大小姐嘴chún嘟起,待要不答应,架不住青黛和朱尧英都不愿意留在命案现场。

    “老婆啊,你真以为我可以一手遮天?待会儿朝廷派员过来,要是认出了长公主,咱们怎么说?”秦林哄着徐辛夷,伸手挠了挠她小蛮腰:“大不了回去把案情讲给你听大小姐这才回嗔作喜,mìsè的脸蛋上阳光灿烂,拉着窃笑不已的青黛和朱尧英离开。

    秦林这才有条不紊的指挥开展侦破工作。

    永安万寿塔底下,是一大片用围墙围起来的开阔地,视线不受阻隔,空间相对独立封闭,秦林跑过来的时候塔下除了尸体并无别人,等和尚、香客、méng古人从塔上跑下来,麾下的锦衣官校已将这里封锁起来,并没有给疑犯留下趁乱逃走的机会。

    秦林先派手下通知相关衙门,接着分派陆远志对尸体进异详细的体表检查,牛大力领着一批锦衣官校仔细搜寻尸体坠落处附近的地面,刁世贵则率另一批官校爬上永安万寿塔,搜寻死者坠落的地点,剩下的锦衣官校把所有从塔里出来的涉案人员控制起来。

    méng古贵族们在黄台吉煽动下吵吵嚷嚷,一定要亲眼盯着塞严的尸,说青紫的眼圈是被人殴打之后从塔上扔下的铁证,绝对不能让秦林动手脚。

    秦林只是嘿嘿冷笑,黄台吉要看,便让他看,难道你还能看出朵huā儿来?只是不许他们走近,必须站在几丈之外。

    méng古贵族们见秦林这边锦衣官校人多势众,又是中原汉地,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也不和锦衣官校们硬来,一个个虽然站在数丈之外,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朝这边看,活像被提起颈项的鹅。

    哼,别以为咱们站远了就看不清楚,méng古武士是草原上长大的,七岁猎狼、十岁射雕,这眼睛可好得很,不容你揉沙子!

    从黄台吉、拔合赤开始,所有的méng古贵族都把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一眨不眨的盯住秦林和正在摆弄塞严尸体的陆远志,绝不给他们任何机会。

    没多久,此事涉及到的各处衙门官员就纷纷赶来,宛平县令黄嘉善是来得最快的,骑着马狂奔而来,见面就冲着秦林苦笑,一名méng古贡使死在他的管区,这绝对是件辣手的事情。

    “接下来应该是老把兄张公鱼了?”秦林想到张公鱼拍着轿杠催促轿夫狂奔的样子,就觉得非常好笑。

    不料第二个赶到的并非佥都御史张大老爷,而是个穿绿袍、戴黄鹏补服的八品文官,骑在马背上跑得飞快,马背颠簸,这官儿头上的乌纱帽子都歪到了一边。

    黄嘉善见秦林有些疑huò,便笑道:“此人是鸿胪寺主簿赵士桢,一手字写得漂亮,由书法入仕途,前年陛下特恩赏给鸿胪寺主簿,脾气暴躁、不畏权贵,xìng情有些桀骜,不过为官还是极好的。”那可不是,秦林看来者窄额头、高颧骨,嘴巴有点地包天,就知道黄嘉善所言不虚。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负责接待外藩贡使、教授他们朝觑礼仪,主簿只是个八品小官,像贡使意外死亡这种大事,其实他并没有多大责任,但赵士桢跑得比谁都快,在一堆庸庸碌碌的昏官里头,真可算极其负责任的了。

    秦林不认识赵士桢,赵士桢却认得格象救驾的秦将军,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扶了扶乌纱帽,急吼吼的跑过来,飞快的做了个揖:“下官见过秦将军、黄县令,不知méng古贡使究竟被谁杀死的?”

    好嘛,这才叫开门见山呢。

    黄嘉善脸sè讪讪,心道老赵你也太不会做人了,有秦长官坐镇,你急个什么?

    秦林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赵主簿是?本官已经分派属下官校展开调查了,目前还没有确切结论,你说被谁“杀死未免,太早了点,因为还不能排除失足坠落和跳塔自杀的可能xìng。”“放屁、放狗屁!”黄台吉跳着脚直骂,指着死者的乌黑眼圈:“看看,咱们的人眼睛都被打肿了,跳塔会把眼眶子弄得乌青?分明就是先被人打了,再扔下来的!”

    赵士桢一看,死者脑袋基本上是完整的,脸面部分也没有跌伤,单单两只眼眶子乌青紫,果然是生前就被打成熊猫眼的。

    他眉头一挑,目光炯炯的直视秦林:“秦将军,死者的脸并没有跌伤,偏偏眼眶子青肿紫黑,这难道不是生前就被人打伤的吗?”“那也未必!”秦林不置可否的笑笑。

    赵士桢脸sè一沉,急了眼:“秦将军如何颠倒黑白?下官”得,这不就来了?黄嘉善暗叹一声,心说赵士桢啊,你这娄簿一万年也别想升上去,不是和上官吵架,就是与公卿抗礼,大明官场上像你这么头上长刺脚底生烟的角sè可混不下去,你以为你是秦长官?

    黄嘉善把赵士桢拉了一把:“赵兄,稍安勿躁,秦将军有名的神目如电,想必他早有了计较。”“反正一定要查清真相,本官虽然位卑职小,也绝不能任人欺哄!”赵士桢**的撂下一句话,自去四处查看。

    黄嘉善含着歉意朝秦林笑了笑,秦林摆摆手表示无所谓,相反他还觉得这个赵士桢有点意思。

    第三个赶来的才是张公鱼,也正如秦林的想象,这位佥都御史大老爷拍着轿杠,一叠声的催促轿夫,那四名轿夫跑得满头大汗,头顶上蒸汽升腾,就像刚从澡堂子里捞出来的。

    接着锦衣都督刘守有、东厂掌刑千户徐爵也前后脚到了,张鲸也执着柄拂尘、坐着轿子姗姗来迟。

    “陛下闻得méng古贡使遇害,心中着实不安,派咱家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张鲸拖着尖锐刺耳的长声,边说边和刘守有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守有立马跳出来,装出副痛心疾的样子:“唉,秦将军啊秦将军,你整天派北镇抚司官校严密保护méng古贡使怎么就闹出人命来了呢?”

    张鲸yīn笑着道:“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咱家看哪秦将军这次闹出的乱子,可千万别引起边患才好呢。”

    徐爵不说话,自家冯督公和秦林非敌非友、似敌似友,若是平时倒不介意落井下石但张鲸、刘守有两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何苦帮他们火中取栗?

    张公鱼现在好歹是佥都御史清流中声名鸠起,在张鲸、刘守有面前也有说话的资格了,就赶紧替秦林帮腔:“秦将军虽然派员保护贡使,毕竟méng古人是活的,他要从塔上跳下来,别人怎么管得了?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幸乐极生悲,这也是没法子的。”

    非但张鲸、刘守有,就是黄嘉善、赵士桢,听了张公鱼这通颠三倒四不着调的屁话都是眉头大皱懒得反驳他。

    “哈、哈、哈!”处在漩涡中心的秦林一直不说话,突然间大笑三声,等众人都惊诧的把他看着,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可笑可笑至极,连死因都没弄清楚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知道,就开始指摘本官,张公公、刘都督,您二位就不嫌话说得太早了?”

    咦,难道这死者是化杀还有疑问?

    莫说张鲸、刘守有笑得脸都快烂了,就连亲眼目肆秦林破案如神的黄嘉善,心底下也不以为然,毕竟死者的乌黑眼圈无法解释啊,既然生前被打伤眼睛,说明与人生了格斗,那么被抛下塔而跌死,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黄台吉瞧出了道道,晓得张鲸、刘守有和秦林不对付,大声叫起来:“各位老爷,本王子是你们大皇帝请来参加朝*的,现在人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还请诸位还我个公道!”

    有人唱红脸就有人唱白脸,拔合赤将腰间弯刀拔出一节,气势汹汹的道:“如若不给个交待,咱们回去就点起刀兵,重新开战!”

    哎呀这méng古人怎么就如此懂事?张稣和刘守有两个心头那叫个乐呀,这件事涉及到明méng双方是战是和,间接影响到张居正当年主持俺答封贡的政治正确xìng,闹大了就是万历和张居正都保不住秦林秦林微微一笑,根本就没有丁点着急的样子,自信满满的竖起一根手指:“诸位稍安勿躁,晓得有人巴不得本官对贡使死亡负责,巴不得本官丢官去职……”

    “哪里哪里”刘守有假惺惺的道:“秦将军少年英雄,只是少了点磨砺,本都督可是很看好你的哦,哈哈。”

    秦林白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不过,想要本官负责,也得先查清案情?到时候是北镇抚司保护不力,还是本官加害于他,呵呵,到时候自然水落石出。”

    刘守有、张鲸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出来,就去揭参秦林?他圣眷优隆,可不是轻易能参倒的。

    再者,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刘守有、徐爵麾下多的是破案的行家里手,倒也不怕秦林弄鬼。

    秦林前头已经分派各组官校展开调查,这时候先后有了回安。

    最先是牛大力,他按秦林的吩咐戴上了丝绸手套,蒲扇大的巴掌托着七枚黄澄澄的铜铃铛,另一只手捏着柄牛耳小刀:“报告长官,属下在附近的地面上拢共找到了七个铜铃,还有这柄刀子。”

    “这柄刀是不是塞严随身携带的?”秦林问着黄台吉。

    黄台吉看了看拔合赤,后者稍一迟疑,就道:“不错,是他挂在腰间的。”

    张鲸自作聪明的说:“原来是拔刀意图抵抗,结果还是被推下了塔。”

    秦林肚子里冷笑,只是问道:“老牛,你和弟兄们捡到刀的时候,刀身在鞘中还是拔出来了?”

    牛大力和几名校尉异口同声的道:“是插在鞘里面的。”

    非但牛大力和弟兄们看见了,捡到刀的时候,还有几个méng古贵族看见,这就无话可说。

    秦林示意牛大力把刀子拔出来,出鞘过程很顺滑流畅,再将死者塞严腰间一比,挂刀的牛皮绳子有个新鲜的撕裂口。

    “说不定是没来得及出鞘,就被他自己扯断的呢?”张鲸死鸭子嘴硬。

    这下连徐爵手下东厂一班儿档头,都像看白痴似的把他看着。

    刘守有脸上一红,把张鲸扯了扯:“张公公,这刀出鞘顺滑,哪有拔刀不出,反而扯断挂刀皮绳的?想必是坠落时,在哪里撞掉的。”

    张鲸闹了个大红脸,鼓嘟着嘴巴,心说没十足把握,还是别说话了,否则惹得别人笑,实在没意思。

    秦林笑而不语,刘都督到底比张公公聪明那么一点儿,这不是吗,刀鞘上有个明显的摩擦痕迹,分明是坠落时撞到塔身某处,扯断皮绳,掉到一边的。

    至于那七枚铜铃,就更好解释了,这座永安万寿塔每层飞檐底下都挂着许多铃铛,整个塔身共有三千多枚铜铃,塞严跌下来,撞落其中几枚,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吩咐牛大力把铜铃和牛耳尖刀装到干净的牛皮纸袋子里,秦林接下来盘问上塔搜查的刁世贵。

    刁世贵禀道:“下官上去检查,宝塔第十二层靠东的窗口外头,有几个铜铃掉落了,底下一层的飞檐也有被衣服摩擦的痕迹,死者应该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只怕未必”赵士桢摇着头自言自语:“尸体明明是躺在塔北面的,怎么会是从东面窗口掉下来?是有人挪过尸体,或者,上头的痕迹是伪造的?”

    黄台吉和拔合赤齐齐怔了一怔,接着就面lù喜sè,齐声道:“对对对,一定是被捣了鬼,刚才我们都下了来了,只有这些锦衣官校上去跟,是他们做的手脚!”

    做你个头啊!秦林恨不得把他们甩一巴掌,怒道:“放你的屁!赵主簿不晓得情有可原,你们在塔上还要装傻装天真?耳朵没聋,塞严掉下来的时候,你们没听见这座塔的铃铛全都在响?”@。

荆湖卷 574章 熊猫眼征

    张鲸、刘守有、徐爵这些后头赶过来的官员都莫名其妙。心说这塔上铃铛响,和尸体的位置有什么关系啊?乖觉些的则抬头看着这座接近二十丈高、直插云霄的高塔,若有所思。

    果不其然,秦林一句话扔出来,几个后知后觉的méng古贵族正准备跟着黄台吉和拔合赤起哄,忽然就讪讪的干笑,把吐到喉咙口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黄台吉和拔合赤也是听到赵士桢提及,才临时起意想诈一诈秦林,没想到秦林果然厉害,非但没被唬住,反而把他两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知理亏,黄台吉不敢在这点上继续纠缠,干笑道:“哦,原来是被风吹的,刚才本王子忘了,嗯,不好意思啊!”

    刚才秦林跑过来的时候,就听得整个塔上的铃铛响个不停,如同给塞严安hún的丧钟。

    为什么铜铃会响声大作?当然是被风吹的。

    这个季节挂东南风,刚才吹得整座塔铜铃响彻,风力应该不小,而且越是高处风力越为强劲。

    塞严从十**丈,也就是离地面五十多米的高度跌落下来,几乎相当于后世二十层楼那么高了,本来是从塔身东面跌落,被强劲的东南风一吹,就摔死在了塔身北面,实在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疑点。

    秦林将这些内容,很轻松的就解释给后来的官员们,人人都是恍然大悟。

    我靠,张鲸、刘守有打了个趔趄,心说亏得刚才咱们还以为有什么内情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黄台吉啊黄台吉,你真是让咱们浪费表情。

    秦林冷笑不迭:“黄台吉,我看你该安神补脑了,否则未老先衰,记忆力下降,将来得了什么毛病,那就悔之晚矣。胖子,替黄台吉开个方子吧。”“该用鹿茸一钱、何首乌二钱、yín羊藿五分、干姜一钱、甘草二钱、大枣三枚,每日煎服,、,陆远志一本正经的道。

    黄嘉善、张公鱼闻言尽皆捧腹,锦衣官校们更是哈哈大笑。

    黄台吉被一通奚落,脸上泛起一层青sè,也只好忍住,谁让他刚才想诈唬秦林呢?遇到秦林的反击,也只能靠装傻来挨过去。

    秦林也莞尔微笑,朝陆远志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现在告诉各位大人,你对尸体进行体表检查的结果吧。”陆远志禀道:“尸体衣服表面,在xiōng、腹、四肢和胯下,都有和塔身摩擦碰撞形成的痕……,、,等等!

    胯犁众人全都吃惊,塞严从塔上跌下来,碰到了宝塔斜挑出去的飞檐,尸身xiōng腹四肢部位衣物有摩擦痕迹,是很正常的,但是胯下怎么会有摩擦痕迹呢?

    难道丫的两条tuǐ张开,跌落时曾经有一刻正好跨骑在飞檐上头,从而形成了这种痕迹?

    想到这里,诸位官员齐齐菊huā一紧。

    秦林似乎早有预料,又问道:“那么胯下皮肤软组织有没有辨伤呢?”“没有,其他衣服有摩擦的地方,体表都有相应的辨伤,唯独胯下没有”陆远志摇了摇头,指了指已经被剪开衣服的尸身,很明显胯下并无伤痕。

    众人奇怪了,胯下体表无伤,但kù子又有摩擦痕迹,是怎么弄上去的呢?

    “这是宝塔的窗。”秦林用手比了比,然后双tuǐ分开,做了个跨骑的动作。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塞严是跨骑在窗口上,所以才在kù子内侧留下摩擦痕迹,但并没有跌落撞击,所以体表没有辨伤。

    陆远志指着尸体,继续向秦林和众位官员介绍体表检查的情况。

    尸身左侧卧,左tuǐ扭曲,右tuǐ伸直,双臂蜷曲于xiōng前,侧卧体位,脸有点朝下,正是标准的高坠死亡姿态。

    尸体头部没有明显损伤,从耳、鼻、口腔等处流出血液和脑脊液,眼结膜出血,形成结膜下血肿。

    xiōng部皮下出血集中在xiōng骨与锁骨附近左侧肋骨大面积骨折由于腹部较为柔软,损伤相对较少1仅见皮肤轻微擦伤但从死者七窍流血看,内部器官损伤可能较重。

    检查四肢,手臂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而左tuǐ折断扭曲,已经严委骨折。

    “可以断定了,塞严坠落接触地面的一刻,是左tuǐ先着地的”秦林点点头,嘉许的朝陆远志笑笑。

    这些伤痕,都只有从高处坠落来解释,没有被别人伤害的迹象。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眼睛青了呢!”黄台吉叫起来,抓住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点不放:“看看,各位老爷看看,塞严脸上并没有伤痕,偏偏就是眼圈青了,这难道不是被人殴打造成的吗?”张鲸冷笑两声:“是啊,无论如何秦将军麾下北镇抚司,保护不力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谁让前几天秦林说什么“京师很危险,快回草原吧”然后派人紧紧跟着这群méng古贵族呢,现在出了事情,当然就赖到他头上。

    “幸好只是保护不力”刘守有装模做样的叹口气,又道:“如果是公报sī仇的话……”

    “一定是的”黄台吉一口咬定就是秦林派人弄死了塞严。

    张公鱼和黄嘉善也不好帮秦林说话了,毕竟那黑眼圈是明明真白真真切切摆在众人面前的,谁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如果我说这乌青的眼圈不是被打伤的,你们信不信?”秦林笑眯眯的问道。

    不信,怎么能信呢,秦老弟开玩笑吧?张公鱼笑眯眯的把头连摇,待看见秦林是认真的,忙不迭又把头点了点,极其难堪。

    哈哈哈哈,张鲸、刘守有几个大笑起来,觉得这次终于叫秦林吃瘪了,就算不能证明是他公报sī仇害死了这个塞严,至少也有个保护不周的罪名啊,影响明朝和méng古的宗藩关系,可能引发边境数十万军民死伤的大规模战争,这绝不是轻易能承受的罪名呢。

    秦林不慌不忙,盯着黄台吉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确信他是被人打的,那么,敢不敢让本官解剖尸体,解开眼圈乌青的真相?”秦林的眼光是如此的冰冷,饶是黄台吉枭雄之辈,心头也难免一寒,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看拔合赤。

    随即,他硬起头皮道:“解剖就解剖,咱们人是被你害的,解剖时要盯着看,免得你捣鬼!、,刘守有趁人不注意,凑过去在黄台吉耳边低声道:“王子放心,本都督替你盯住秦某人,定要替你讨个公道。”秦林才不怕对方盯着呢,要怎么盯都随便,就算把眼睛珠子瞪出来也不怕。

    “胖子,又该你拉钢椐了”秦林把塞严的尸首一指:“来,椐开脑袋,我相信很快就能看到眼眶青紫的真相。”

    听说要椐开头验尸,别的官员有七分害怕,隐隐又含着三分期待,毕竟秦林椐头验尸的名气很大,但见过的人很少,这就算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唯独宛平县令黄嘉善的脸sè刷的一下白了,上次在县衙门椐头验尸,他回去到现在,打边炉是一见猪脑huā就犯恶心,这次又要椐头,真是无话可说。

    “得嘞!”胖子答应一声,也不废话,就蹲在尸体旁边开始干活。

    先取出锋利的剃刀,刷刷刷几下就把塞严的头发全部剃掉,只剩下个光溜溜的脑袋。

    去掉头发就更加一目了然,整个脑袋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嘛。

    “奇怪,为什么秦将军好像还自信满满的呢?”赵士桢奇怪的看了看秦林,明显目前的情况对他不利嘛,要是脑袋上有伤,还可以说眼眶淤青是跌碰出来的,现在整个脑袋都没什么伤痕,岂不是说明淤青是生前被人打的?

    张鲸和刘守有是得意的笑,得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秦林倒台的场面了。

    秦林才不慌呢,只是笑着鼓励陆远志“继续,别受闲杂人等干扰。”好嘛,从张鲸张公公到刘守有刘都督,都成闲杂人等了。

    张公鱼、黄嘉善肚子里好笑,却又替秦林捏把汗,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真要引发保持十余年和平的俺答封贡就此结束,只怕也不是秦林能够承担的责任呢。

    胖子从生牛皮工具包里头取出那柄小钢锯,比一比尸体的脑袋,丫的果然生猛,尸首的头发早已剃去,他就拿出墨笔在尸体光溜溜的脑袋上画了线,抄起小钢椐,二话不说就朝死人脑壳上椐。

    呕!椐子才望死人脑袋上去,张鲸张公公就先受不了啦,他在宫里养尊处优,要不是想斗倒秦林,根本就不想留在现场,这会儿看见陆远志真要椐人脑袋,他只觉得眼发huā、胃反酸,整个人都发飘了。

    “快,快把张公公扶到一边坐下休息”刘守有咋咋呼呼的吩咐属下,张昭、庞清这几个心腹,立刻把张稣搀扶到旁边休息去了。

    胖子又把椐子拉了两下,不得了,张公鱼也声音打颤,用袖子遮住脸:“秦老弟,愚兄、愚兄实在受不了,告罪、告罪!”

    说罢,张公鱼也像是身后有鬼追一样,一溜烟的跑远了。

    剩下的锦衣官校都是见过血、沾过人命的,倒也不怕血腥场面。

    秦林注意看了看,黄嘉善是上次见过这码事的,能忍受倒也不稀奇,那鸿胪寺主簿赵士桢只是个以书法出名的八品文官,居然也咬紧牙关留在现场,倒还硬气。

    只不过,所有的人脸sè都有点儿发白,特别是看到陆胖子呼啦呼啦的拉椐子,把碎肉和骨头茬子拉得喜溅出来……

    不少人闭上了眼睛,可那椐子在皮肉和骨头上来回拉,呼啦呼啦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的传入耳中,碜得人心里直发慌,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这会儿强忍着没跑开的人,脸sè也白得像石灰,后背冷汗凉飕飕的。

    唯独只有秦林混若无事,好像陆远志根本不是在倨脑袋,而是在锯木板似的。

    “秦哥,弄好了!”胖子笑眯眯的把脑袋取下来。

    这一次他按照秦林的吩咐,不是锯的天灵盖,而是锯的比较靠下的位置一也就是颅底的位置。

    人的头颅,容纳脑组织的骨髅空腔叫做颅腔,颅腔的底部就称为颅底。

    颅底又可分为前部和后部,主要结构有枕骨大孔、枕糠、破裂孔、

    糠管、颈静脉孔、颈动脉管外口、茎突、茎rǔ孔。舌下神经管外孔、下颌窝、枕外隆凸、上项线、骨腭、切牙孔、腭大孔、鼻后孔、卵圆孔、棘孔。

    如果说天灵盖是天,颅底就是地,一天一地把脑组织包藏其中。

    不过,比起头顶天灵盖,颅底部分的骨格要脆弱得多因为它不是直接暴lù在外的,而是藏在整颗脑袋的中间底下还有口腔、舌头等组织,不容易受到攻击,从生理学角度,也就没必要长得那么坚固。

    人是很精密的动物身体上每个部位都有特定的功能,从而产生特定的形态比如脚是承重的,就比手更粗壮,手是劳动的,就比脚灵巧,而不是相反。

    颅底位置深藏人头中间,就不会长得太坚固,也是这个道理。

    塞严的脑袋被剖开,恰恰正是这脆弱的颅底位置,出现了明显的骨折!骨头断裂、血水和脑脊液渗出,格外触目惊心!

    哇~~呀!

    一片声的惊呼不管刘守有麾下的张昭、庞清还是徐爵带来的刘三刀。这些同行中顶儿尖儿的老手,全都用敬佩的目光瞧着秦林,即使是立场的敌对,也无损于他们对同行大师的尊敬。

    颅底深藏头颅中间谁能从体表知道那里会有骨头折断?可秦林吩咐陆远志椐头验伤,分明就是一开始就知道的这岂止是神目如电、

    明察秋毫,简直就是透视眼啊!

    这样强悍的人物,难怪别人说他审yīn断阳呢,真正比妖魅还要可怕,他那双犀利无匹的眼睛,是不是能洞彻十八层地狱?

    秦林也不解释,只是故作高深莫测的微笑着,适当的保持神秘也是种对政敌的震慑。

    这不,刘守有刘都督的脸sè难看到了极点,他出身文臣世家而长期执掌锦衣卫,也是个懂行的,看到秦林光看体表就知道颅底有骨折,心下真是吃惊得非同一般。

    试问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那双可怕之极的眼睛?

    刘守有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虽然穿着飞鱼服,但在秦林目光一扫过来,就好像什么也没穿一样,赤条条的站在他面前!

    嘿嘿嘿,秦林心头暗暗jiān笑,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要看谁笑到最后呀,口胡口胡~~

    要真能从体表就看见颅底骨折,得,除非秦林是人形x光机。

    其实是他从尸体左tuǐ扭曲和眼睛青紫这两点,判断死者存在颅底骨折的。

    tuǐ折断和颅底有什么关系?大tuǐ和颅底,一个在下、一个在上,离得很远呀!

    原来坠落时下肢或者tún部着地的死者,由于瞬间外力会沿着死者的脊柱一路往上传递,抵达脆弱的颅底位置,便很有可能引起颅底骨折,颅底枕骨大孔周围往往会出现环形骨折。

    像塞严吧,大tuǐ、盆骨和脊柱就好像连在一起的棍子,在坠地一瞬间受到强大的冲力,狠狠往上一捣,哗啦,颅底就被捣碎了。

    证明颅底骨折,形势顿时大变,转而对秦林有利,因为证实死者头部受到传导xìng伤害,眼眶的青肿就有了另一种解释。

    “秦将军果然神目如电”赵士桢在众人压抑着的低呼声中朝秦林作了一揖,忽然话锋一转:“但下官还是不明白,您说的颅底位置发生骨折,和眼眶变青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力量沿着脊柱这么捣上来,把眼珠子震得出血倒还可以理解,连眼眶都青了,未免、未免有点匪夷所思。”

    “其实这是很寻常的,要揭开眼球青紫之谜,只要拨开眼睛附近的皮肤就会一目了然”秦林对赵士桢的问题丝毫不以为忤,吩咐陆远志这就拨开眼眶附近的皮肉。

    陆远志和秦林混这么久,手法也熟练了,伸手从生牛皮包儿里面取出柄弯弯的精钢小刀,拿着塞严的半截脑袋,在眼眶子周围一会儿挑、一会儿割,刷刷刷几下就把苍白的皮肤、暗红的肌肉组织通通录开。

    娘的,人人咋舌不下,心说这胖子录人头皮,活像录橙子似的,看他胖乎乎的一团和气,谁能想得到?

    这皮刚录掉,众人立刻看出了问题,只见塞严眉弓、眼角的部位,骨头上有丝丝血线,那里的骨头已径裂开了!

    原来眼球和大脑之间只有一层很薄的骨格相隔,在受到外力撞击、发生严重的颅脑损伤的时候,脑出血就会顺着骨折线沁入眼眶。

    而人的眼眶部位皮肤非常薄,一旦被淤血浸入,就会透过皮肤呈现出青紫sè,活像被别人打了一拳。

    这个现象,在后世的法医学上就叫“熊猫眼征”。

    秦林前头判断死者存在颅底骨折,除了左tuǐ先着地这点之外,熊猫眼征也是一条重要依据。

    本来气势汹汹的黄台吉,登时就萎了下来,一直被抓在手里不放、

    当作有力证据的眼眶青紫,原来是这么回事,根本就不能证明塞严被人打过呀!

    娘的,这年轻的蛮子官员,咋就这么厉害?黄台吉郁闷得不行,只觉xiōng口憋着气出不来,别提多难受了。@。

荆湖卷 575章 自杀,他杀,意外?

    秦林以颅底骨折和熊猫眼征…排除了寒严死干他杀的“直接证据”案情似乎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暂时不能确定死亡xìng质,但是意外事故和自杀的可能xìng,就在无形中大幅上升了。

    到底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

    暂时只能说,都存在一定的可能。

    物证之外,还看人证,那些从永安万寿塔跑下来和尚、香客,就心惊胆战的发现,锦衣卫刘都督和东厂徐掌刑开始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一声令下,众多东厂番子和锦衣校尉气势汹汹的逼上来。

    厂卫酷刑,天下皆知,可怜这些涉案的人,不是庙里的和尚就是来进香的善男信女,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立马一片声的喊冤,不少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且慢!”秦林突然出言阻止。

    这声且慢,在旁人尚且没什么,在这些和尚、香客耳中,真不亚于天籁之音,一个个都可怜巴巴的把秦林望着,如今也唯有神目如电的秦青天可以救命了。

    刘守有冷笑一声:“既然秦将军不能从尸首和现场判断死因,那本都督当然就要勘问涉案之人了,难不成你要放纵凶犯?”

    徐爵也对秦林不曰为然,现在找不到直接证据,就得想办法撬开涉案人员的嘴巴嘛。

    “塞严坠塔时发出惨叫,当时本官就迅速赶到塔下,正好各层窗口有不少人往下看,他们的位置本官都记得清清楚楚”秦林边说边将几名和尚一指,从容不迫的道:“他们当时在第八层。”

    善男信女们也一个劲儿的往前挤,希望秦林记得他们所处的楼层。

    秦林没有让他们失望,一一指出:“这位老伯和两位大叔在第九层,老婆婆和大婶是在第五层……”

    原来秦林有种侦查人员经过特殊训练才能掌握的速记本事,能够迅速的将某幅现场画面记忆下来,当时他跑到塔下,只扫了两眼,便将十三层宝塔各层窗口站的人牢牢记住。

    从刘守有、徐爵,到张昭、刘三刀,全都惊得舌头一吐,暗道一声厉害,秦长官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啧啧!

    饶是赵士桢xìng情桀骜偏jī,见状也不得不佩服,心说锦衣卫秦将军少年得志,倒不是那种浪得虚名的幸进之徒,手底下是有过硬本领的。

    最后秦林手指点向了méng古人:“本官记得很清楚,当时第十一层是这位古尔革台吉和另外几位méng古贵族,第十三层则是黄台吉为首。”

    第九层的老头儿不停的点头:“对呀!méng古人爬得最高,跌死人之后他们从顶上急三火四的冲下来,还把老头子我推得跌了一跤呢,看,现在tuǐ上还是青的……”

    黄台吉郁闷了,这下子真是无从抵赖。

    秦林笑笑,朝老头儿拱拱手,又道:“至于死者跌落的第十二层嘛,那层窗口站的就是你!“只见秦林手指头在空中划了个圈,最后停在了某人的脸上,众人定睛看时,正是惊慌失措的拔合赤。

    “不不不,不是我”拔合赤把手乱摇:“你、你不要胡说!”

    秦林嘴角微微一弯,lù出嘲讽的笑容,直直的盯着拔合赤的眼睛:“本官绝对没有记错,要不要本官找出证据来?”

    拔合赤还待硬着头皮抵赖,黄台吉低声道:“或许有别的人看到,赶紧承认了,就说是从上十三层的楼梯转角……”

    拔合赤立马改口,说他的确在塞严死后出现在第十二层的窗口,但塞严跌下去的时候他正从楼梯上十三层,是听到惨叫之后,才退回十二层窗口探出头往下查看的。

    秦林心头冷笑,暗道算你见机得快,否则在窗台上找到你的指印,看你怎么抵赖?

    一众méng古贵族都惊讶起来,将信将疑的看着拔合赤。

    “不会是拔合赤干的”古尔革台吉摇了摇头,十分肯定的道:“他和塞严没有冤仇,甚至在来中原之前根本不认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汉官老爷,你不要冤枉好人。”

    秦林摆了摆手:“暂且认可拔合赤的说法吧,不过,塞严是从第十二层跌落的,就算是他杀,那么凶手也只能往上跑,或者往下跑吧,黄台吉、古尔革台吉,你们有没有看见可疑人物啊?”

    说罢这些,秦林笑眯眯的扫视着méng古人,笑容颇具揶揄的味道。

    黄台吉为首的méng古贵族顿时哑然,只要不是飞天逍地的神仙做的案,十二层的凶犯要么上十三层,要么下十一层,偏偏这两层都是méng古人在游览,还真赖不到别人头上。

    “没有”黄台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承认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刘都督,现在可以把这些和案情无官的百姓全部释放了吧?”秦林笑着征询刘守有的意见。

    刘守有一脸臭烘鼻的表情,极其郁闷的甩了甩袖子:“放了,都放了。”

    和尚与百姓们大喜过望,朝着秦林千恩万谢:“秦青天果然明镜高悬,要不是您明察秋毫,咱们恐怕

    …”

    看看锦衣卫刘都督的脸sè不大好看,百姓们终究没敢把下面的话全说出来,只不过虽未明言,却一切尽在不言中,说与不说又有多大区别呢?

    刘守有的神情就更难看了,活像吃了屎一样。

    只是这样一来,张公鱼、黄嘉善和赵士桢等人就纳闷了,到底塞严是怎么摔下来死掉的?结合之前确认他曾经有个跨骑窗台的动作,那么是自愿跨上去,因为意外而跌落,还是被人胁迫不得不这么做,尔后被凶手退了下去?

    以察言观sè判断,拔合赤的嫌疑很大,至少也是最有可能目击到塞严死亡真相的人,但他是méng古使者之一,要把他抓起来严刑审问,以黄台吉为首的méng古贵族一定不答应,就算问出什么也难以服众,这就不好办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秦林。

    “刘都督您看?”秦林朝刘守有拱拱手,故意谦虚一把。

    刘都督郁闷得不行,自付本事不如秦林,勉强笑道:“既然是秦将军北镇抚司负责,就负责到底的好,本都督、本都督还是不插手吧。…

    秦林够促狭,又朝刚刚缓过劲儿的张鲸作了一揖:“张公公是天子近臣,见多识广,不妨由您主持大局?“张鲸被倨人头吓得hún都快掉了,这会儿刚好了一点儿,听到这里脸sè就又难看了。

    他是过来指摘秦林,想借这件大事给秦林找点不痛快,不说他公报sī仇,也按个保护不力、引发边患、破环俺答封贡大局的罪名。

    可现在秦林完美的解释了尸体现象,又让他杀的可能xìng降到了最低,保护不力的罪名似乎已经安不上去了。

    再听得秦林要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自己手里,张公公急得把手乱摇:“还是秦将军做主,咱家身居内廷,见识浅薄,还是您会审yīn断阳……………”

    说着,张公公和刘都督就齐齐把头一低,把手一伸:“秦将军,您请、您请!”

    “哈~哈~哈~哈~”秦林仰天文笑,羞得刘守有和张鲸这两位面红耳赤,这才正sè道:“那么,本官就当仁不让了。”

    天底下,能逼得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和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如此狼狈不堪的,除了秦林之外恐怕也没几个人了,屈指可数。

    张公鱼把手笼在袖子里,悄悄朝秦林一竖大拇指:秦老弟威武,秦老弟dàng漾!

    秦林亲自爬上永安万寿塔的第十二层,用指纹刷沾上银粉,在窗台上取到了两个人的新鲜指纹,另有陈旧指纹若干就不去管它了。

    经过对比,这两种新鲜指纹,其一是属于死者塞严,其二则属于拔合赤。

    窗外,本应挂铃铛的地方空了七个,塞严这么大块头跌下去,一定会砸落铃铛吧,并且落下去的铜铃都已经在地面上找到了。

    看起来,这里并没有特别的线索。

    奇怪了,塞严为什么要跨坐在窗台上,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秦林挠了挠头皮,觉得有点伤脑筋,如果是自愿,他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危险游戏?如果是被逼的,这么多méng古贵族都在上下两层楼,他不会呼救?记得丫摔下去的时候,凄厉的吼声老远都能听到呢。

    对了,他到底吼的什么?

    秦林脑中灵光一闪,找到méng古贵族分别盘问,结果很令他失望,原来塞严喊的只是救命面已。

    看来这件事还得寻找更多的线索,秦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下了塔对黄台吉道:“诸位和本官走一趟如何?尸体就留在这里,有刘都督、

    徐掌刑看管……”

    果然黄台吉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谁知道你要做什么手脚?什么刘都督、徐掌刑,都是你们一伙的,咱们可不上这个当,要走你自己走,我们要守在这里。”

    张鲸、刘守有和徐爵躺着中枪,那叫个yù哭无泪啊,心说我们真不和秦林是一伙的,大王子您就相信我们一次吧……

    当然不可能,黄台吉怎么知道谁和谁一伙?刚才那些表现,完全可以是和秦林演双簧嘛。

    秦林倒是肚子都快笑痛,正是要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呢,吩咐锦衣官校们将黄台吉为首的méng古贵族通通监视起来,把塞严的尸首也留在这里,自己则带人暂时离开。

    “快,趁那群白痴傻守在这里,咱们先去隆福寺和会同馆,看看有什么线索”秦林吩咐众位弟兄。

    永安万寿塔离京师城垣不过八里路而已,快马加鞭很快就跑回城内,一溜烟儿跑到隆福寺,找到了知客僧圆通。

    秦林和颜悦sè的请他坐下,然后盘问道:“前些天黄台吉一伙人到贵寺来,你有没有留意到那个叫塞严的家伙?身材粗壮、塌鼻子、扁圆脸、黑黄脸sè他和黄台吉还有德楞大喇嘛,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你说的那家伙啊,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手脚不干净”圆通愤愤的道:“自从这伙méng古人离开,我们这里就少了个铜香炉,有香客看见是那个叫塞严的家伙偷走了,可怜敝寺也不敢去找他,罢罢罢,算咱们倒霉吧,连上贡的香炉都要偷,阿弥陀佛……”

    什么,身为méng古贵族的塞严,居然偷东西?秦林真是大吃一惊,从头到尾都没朝这里想啊。

    略一思付,秦林就笑起来,咱们不是派人成天盯住黄台吉这伙人吗,校尉们一定有所发现。

    很快找来负责监视的校尉,立刻就有发现,为首的笑嘻嘻的告诉秦林:“禀长官,那伙鞋子里头很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居然到处偷东西,咱们都当个笑话……”

    这才叫舍近求远呢,起初秦林还以为塞严牵涉到黄台吉和德楞大喇嘛、威灵法王的yīn谋,出于某种原因被灭口,或者被黄台吉自己一伙的人推落,或著被逼自尽。

    哪晓得居然是这么回事儿,也是秦林百密一疏,只哔负责监视的校尉们汇报对方的yīn谋,都是从政治、战争这些方面去考虑的,校尉们看见塞严偷东西,也只当个笑话,并没有向他汇报。

    塞严这么位显赫的那颜千户,怎么会偷东西呢?其实很简单,méng古草原上技术落后,很多时候连铁锅都无法制造,所以中原的铜制品也是好东西,另外草原地区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与中原地区不一样的〖道〗德观念,像偷、抢之类的并不是那么严格禁止,甚至成吉思汗铁木真的母亲河额仑就是他老爹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呢。

    这样的情况下,塞严有偷东西的行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于是这位堂堂那颜千户的死因,也就呼之yù出:分明就是为了偷摘永安万寿塔上的铜铃,跨骑在窗台上探出身子,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真是丢脸的死法!

    秦林无奈的摇摇头,率众直奔会同馆,不顾留在那里的几名méng古武士的阻拦,强行搜查了塞严的房间,在他的chuáng底下找到了一只包裹。

    “呵,好沉呢!”陆胖子笑嘻嘻的把包裹拖出来,忽然一下子散开,不少铜器、银器,哐当哐当摔了一地。@。

荆湖卷 576章 掌纹作证

    秦林回到慈寿寺之前,黄台吉为首的méng古贵族们,一直*不隆冬的陪着秦林留下的锦衣校尉,死守着塞严的尸首。

    张鲸和刘守有几次三番上前搭话,想趁机搞点对秦林不利的事情,都被警惕的méng古人瞪了回来,气得他俩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黄台吉笑得那叫个开心呀,哼哼,别以为演戏就能哄我上当,一个司礼监太监、一个锦衣卫都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秦林一伙的?老子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迟早斩关下中原,到时候叫你们通通人头落地!

    另一边,黄嘉善和张公鱼谈笑风生,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大明官场上的天之骄子,多的是共同语言。

    黄嘉善又认得赵士桢,两人搭了几句话,张公鱼就请教仙乡何处、

    台甫上下。通名道姓之后互相说了几声久仰久仰,接下来张公鱼又问“贵科?”

    按照这时候官场上文官初次见面的规矩,赵士桢就该答乙卯科某省举人或者庚辰科几甲进士第几名之类的,接着两人立刻就按登科先后分前辈、后进,或者同年、同榜,互道房师和座师姓名,攀扯同门关系,要么你的座师是我同榜,要么我的房师曾是你同门,总能把关系拉扯起来。

    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网,不仅广泛而且强大,身处网络节点上的正途文官们无异于天之骄子,享受着这张网带来的种种利益,也有意无意的为它贡献力量。

    哪晓得张公鱼贵科两个字刚问出口,赵士桢就脸sè变了,极其尴尬的挤出个笑容:“回张都堂的话,下官并非正途出身,乃是因书法入了圣上法眼,赏给鸿胪寺主簿的职分。”

    黄嘉善连忙说:“赵主簿虽是非正途出身,但诗词文章是极好的一手书法尤为可观,且钻研兵法、火器,将来必定为国将功立业。”

    张公鱼嘴里唔了两声,听说赵士桢不是举人不是进士,立马就把他看得低了,虽然黄嘉善替他说话心头却不怎么相信,随口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现在诗词歌赋都是没用的,书法就更不消说了,本都堂看赵主簿为人是极聪明的,若是把摆弄杂学的功夫huā在八股文章上必定能搏个正途出身。”

    在张公鱼想来,这番话是为对方好毕竟大明朝文官里头,正途和杂流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一样是吟诗作对,要是正途出身的,别人赞你名士风流,要是杂流出身的,别人只笑你附庸风雅,一样是追缴积欠,在正途官儿是勇猛精进,在杂流官儿就成了搜刮无度可赵士桢累东来不知为这杂流出身受了多少气张公鱼这话正好触到他痛处气得面红耳赤,没好气的拱拱手:“谢张都堂栽培,可惜下官才疏学浅,凭几个烂字做官的幸进之徒而已可没您那么大福分,能指望正途出身。”

    说罢赵士桢鼓着一肚子气,走到旁边去,不再和张公鱼说话。

    “这人怎么搞的?”张公鱼还不明白,白愣着一双眼睛:“黄县令,你看看他,真是莫名其妙………”

    黄嘉善哭笑不得,这两位一个糊涂透顶,一个xìng情桀骜爱钻牛角尖,完全不对路嘛,夹在中间真是不好做人。

    幸好这时候秦林领着锦衣官校们回来了,倒替黄嘉善解了围,连忙招呼道:“张都堂,赵主簿,秦将军已经回来了,看他是否马到成功?”

    张鲸、刘守有也不由自主的迎上去,走了两步又齐齐停住脚:咱们俩官职比秦林高,干嘛要迎他?

    殊不知开始就不挪步还好些,走了两步又停下,只是惹得别人暗暗笑瓶“兀那明朝官儿,你可查出什么来了?”拔合赤冲着秦林问道,大喉咙震得人耳朵直响。

    秦林笑而不语,等黄台吉、张公鱼、黄嘉善这些人都围过来了,才笑眯眯的瞧着落后几步的张鲸、刘守有。

    这一幕落在黄台吉眼中,登时暗叫侥幸:果然他们是一伙的,这不,还在使眼sè呢!

    黄台吉回过头,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两个混账,为什么不过来?别在本王子面前捣鬼!”

    张鲸和刘守有一个司礼监秉笔,一个锦衣卫都督,谁像这么骂过他俩?偏偏对方是拥兵二十万的méng古土默特部王子,从来蛮横无理,真正是一点道理都讲不通的。

    他两位只好憋着一肚子气,疾步走上前来,肚子里暗骂秦林这家伙实在yīn损。

    黄台吉又挑衅的看着秦林,这下你该说了吧?哼哼,谁能想得到塞严是…量你猜不到!到时候借这件事情,

    秦林不再拖延,斩钉截铁的道:“塞严是偷永安万寿塔上的铜铃时,不小心摔死的!”

    哗的一下,顿时议论声响成一片。

    “塞严是尊贵的méng古贵族,他会偷几个铜铃?”张鲸冷笑起来,盯着秦林yīn阳怪气的说:“秦将军,你可别胡乱安插罪名,传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张公鱼、黄嘉善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偏帮着秦林,就闭上嘴不吭声。

    唯独赵士桢眼睛一亮,嘴chún动了动又闭上,终究没说什么。

    刘守有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声问着黄台吉:“王子,秦将军居然说我们大明皇帝尊贵的客人是小偷,这不是天方夜鼻吗?哈哈哈……”

    笑、你继续笑!秦林只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刘守有,活像看猴戏。

    这不,刘守有笑得前仰后合,黄台吉却根本没应声,脸上神sè变幻不定,和拔合赤交流了一个眼神。

    刘都督也不是傻子,心下突的一跳,赶紧收住笑声,疑huò不定的瞧了瞧黄台吉,心说难道又被秦林这小子méng对了,塞严真是在偷东西?

    别的méng古贵族,却是神sè各异,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脸sè微微发红,有的腆着脸干笑,并不以塞严偷东西为耻,甚至没有出言反驳秦林一这才叫哑巴吃汤圆,自己心里有数。

    “你、你胡说!”拔合赤红着脸强辩道:“塞严大人是尊贵的那颜千户、哈只部族长的女婿,有牛一千头、羊五千只、马三百匹他怎么会偷东西?”

    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胖子笑眯眯的提着包袱走上来扯起四角往地下一倾,哗啦啦倒出大堆的铜器银器,什么铜香炉、银烛台,五huā八门。

    “这些都是在塞严chuáng脚下找到的”秦林指着桩物,似笑非笑的扫了黄台吉和拔合赤一眼:“如果现在出榜招领应该能找到它们原来的主人。”

    黄台吉看了看méng古贵族们,瞧着大家脸上神sè颇不以为然,便梗着脖子道!“放屁,这是你冤枉塞严,称说是从他chuáng脚搜出来的,我还说是你偷偷藏进去的呢,反正是你去搜查的,自说自话,谁信?“秦林戏渍的朝黄台吉笑笑:“不信?本官自然有办法让你们心服口服!牛大力,你那牛皮纸袋子是一直和尸首放在一起没有离开过这些méng古人的视线吧?”

    当然没有,牛大力从尸体旁边把那装着铜铃铛的牛皮纸袋提起来。

    秦林亲自动手,带上雪白的茧绸手套,将铃铛从纸袋里拿出来七枚铃铛一一摆在塔前腾出来的供桌上。

    接着他从法医工具包里面取出了指纹刷和银粉,用指纹刷沾上一层薄薄的银粉在铃铛上面来回刷。

    众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只见刷完第一枚铃铛,表面没有任何东西,秦林将它重新放回桌上。

    “别是故弄玄虚吧?”黄台吉和拔合赤对视一眼。

    一直和秦林不对付的张鲸,这会儿倒是屏息静气不敢稍有动静,他知道秦林的本事,上次在小木船上取到孙晓仁指纹的一幕还历历在目,现在这时候胡说八道,岂不是自讨没趣,等着待会儿丢脸?

    秦林又开始刷第二枚铃铛,结果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黄台吉一伙人就越发松了口气,暗笑秦林装神弄鬼其实没有真本事,就是张公鱼、黄嘉善也替秦林担着心,破不了案子,别的倒也罢了,执掌北镇抚司的秦林至少要承担个保护不周的责任吧。

    秦林丝毫不为所动,拿铃铛的手,握指纹刷的手,依旧稳如泰山,动作准确而轻柔,似乎不是在刷铃铛取指纹,而是轻抚情人的肌肤。

    到第三枚铃铛,终于出现了!随着沾上银粉的指纹刷来回扫过,

    铃铛表面渐渐呈现出银sè的手印!

    不是几枚指纹,而是整个掌印!粗大的手掌几乎将整只铃铛握住,连掌纹都清晰可辨。

    那粗而宽的手掌,那棒槌似的手指,甚至连常年拉弓形成的老茧都非常清晰,不是塞严还能是谁?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台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像见鬼一样盯着秦林,这人竟然让塞严mō过的地方显出了手印,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唔~~méng古贵族们发出了讶异的惊呼,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明明铜铃上什么都没有,怎么刷了几下就显出了掌纹?

    古铜sè的铃铛上面,银sè的手印是那么的清晰、显眼,这就是塞严在生前最后mō过的地方吧。

    想到秦林让死者的掌印显出了行迹,诸位十分mí信的méng古贵族,心头都有点毛骨悚然的盛觉。

    张公鱼旗帜鲜明的站在秦林这边,冲着黄嘉善大声赞道:“看,我这秦老弟审yīn断阳,实在名不虚传!哼哼,那就不是某些浪得虚名之辈,侥幸居于高位,其实百无一用。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信哉斯言。”

    好嘛,秦林名不虚传,侥幸居于高位的就只有刘守有刘都督。

    形势不利,刘守有虽是位高权重的锦衣都督,也奈不何渐渐在清流中声名鸠起的张公鱼张都堂,于是只好装着没听见,肚子里都快气饱了。

    找到一枚留有掌印的铜铃,秦林并不罢休,将剩下的铜铃全部用指纹刷摆弄了一遍,最后七个铜铃里头,倒有三枚留着塞严的掌印。

    “来来来,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咱们对比一下嘛!”陆胖子够狠,坏笑着把塞严的尸首拖过来,趁尸僵还没大规模出现,轻轻把尸体的右手提了起来。

    不提也知道,一对比就越发明显,因为是整个手掌把铜铃包住的,留下了清晰的全掌印迹,所以根本不需要专业的指纹鉴定知识,单看手掌形状、几条大的掌纹以及老茧的大小位置,就知道铁定是塞严留下来的。

    秦林把三枚带着掌印的铜铃整整齐齐摆好,不慌不忙脱下手套,习惯xìng的拍了拍手,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扫了méng古贵族们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黄台吉脸上:“如果只有一枚铜铃带着掌印,还可以说可能是塞严坠落时双手乱抓,正好抓到的:但现在有三枚铜铃带着掌印,我们只能认为是他把铜铃摘下来,放在怀里、或者放在窗台上,跌下去的时候一块儿坠落的,当然另外的四枚,就是真被他撞落的了。”

    先以颅底骨折和熊猫眼征排除他杀的所谓“决定xìng证据”接着以铜铃上的掌印证明了塞严偷摘铜铃的事实,秦林的论断完全不容置疑。

    黄台吉脸sè通红,拔合赤和众位méng古贵族有不好意思的,也有嘿嘿干笑的,甚至好几个人根本不以为然,没把这当成多大事儿:不就是偷东西吗?俺答封贡之前,咱们méng古人还经常铁骑叩关,到内地来抢劫呢!那阵咱们也没说不好意思啊。

    张鲸、刘守有郁闷得不行,都以为这件事牵涉多大的内情呢,能借机叫秦林栽个跟头,哪晓得是这么回事啊,你说这塞严贱不贱,身为那颜千户为了偷铜铃把命丢了,我靠!

    “秦将军断案如神,咱家佩服,啊,佩服得紧!这就回去禀报陛下…”张鲸讪讪的拱拱手,趁着秦林还没把揶揄的话说出来,一溜烟的跑了。

    刘守有也脚底板抹油:“哎呀,秦将军真是、真是了不起,本都督惭愧惭愧,衙门里还有事……”

    “如果真的惭愧,倒不妨推位让贤呢”秦林一本正经的说道,见刘守有和张昭、庞清这群堂上官齐齐身子巨震,他又哈哈大笑:“下官开玩笑的,哈哈,刘都督不必当真。

    当真就完啦!刘守有直抹额角的冷汗。

    黄台吉一伙méng古贡士,倒是脸皮厚得很,当面揭出塞严偷东西,他们也不怎么难为情。

    秦林晓得这些人的是非观念和中原迥异,就不和他们讲什么道理,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盯了黄台吉一眼“王子好心机,借塞严之死来图谋你的大事,恐怕诸位台吉、千户万户,有不少是被你méng在鼓里的吧?”

    “哪有此事?你不要污蔑我!”黄台吉sè厉内荏的反驳。

    méng古贵族当中,倒是很有几个人低下头,若有所思。

    秦林哈哈大笑,扬鞭策马而去。!。

荆湖卷 577章 灯神穆先生

    府中,青黛、徐辛夷还等着秦林,朱尧媖就已经送回了宫中。

    秦林笑着将这件事说出来,青黛将小舌头一吐“羞、羞,那个塞严真不害臊,好好的贡使是咱座上宾,偏要偷东西。”

    徐辛夷刻是不怎么奇怪,点了点头:“我祖宗中山王留下的文章里头,就脱塞外草原上明偷明抢,各部族之间尔虞我诈,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

    说罢,徐辛夷又歪着脑袋想了想“对了,既然蒙古人在这里,黄台吉还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秦林你能不能拿‘乌尔温也力’去问问他,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宝贝。”

    青黛是个老实丫头,嘟着嘴摇了摇脑袋:“徐姐姐,不可能的,黄台吉和春哥哥作对,他就算知道宝贝的来历,也一定不肯告诉秦哥哥。”“这个老实疙瘩,难道你秦哥哥不会诈他一下?”徐辛夷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青黛腰眼,惹得小丫头咯咯娇笑。

    秦林嘴角一撇,笑容格外奸诈,说别的也许有我不在行的,这诈唬人哪,嘿嘿嘿嘿。

    徐辛夷说着就进了内室,取出盛装乌尔温也力的金匣子递给秦林。

    三人至始至终都没注意到,牵着大黄狗在外面玩的阿沙,听到乌尔温也力这名字就把耳朵竖了起来,专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待看见徐辛夷拿出那只浮雕着大猫的金匣,顿时眼睛变得贼亮贼亮,第二天秦林揣上金匣,就去了会同馆。

    上次是直奔蒙古人住处进行搜查,搜了就走,前后不到一刻钟;这次秦林就去见了两位管会同馆的主事老爷。

    兵部车驾司主事协理会同馆陈克志是老熟人了,见了秦林格外恭谨,因为懂得做人留一线,他才没丢了乌纱帽。

    礼部主客司主事提督会同馆的位置则从韩荐换了另一位姓周的,上次秦林、徐辛夷大闹会同馆,痛打东吁王朝大王子莽应里,韩荐偏帮外藩,所作所为有辱国格,礼部尚书潘昆已经把他革了职换了这位同主事。

    周主事晓得自己这官儿是怎么来的,要不是秦林踹翻了韩荐能轮到自己来提督会同馆?因此他的笑容那叫个灿烂呀,鞍前马后的侍候着,把秦林当成自个儿亲大爷。

    秦林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儿,就寻思怎么叫两位主事配合配合诈唬一下黄台吉,骗他说出乌尔温也力的来历和用途。

    还没等他想出主意就听得远处砰砰砰的响,声音短促有力,与爆竹大相径庭,有经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枪声。

    秦林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要出什么枪击命案,就待领着人冲过去。

    不料陈克志和周主事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两人嘟哝着抱怨:“赵主簿好这些杂学,怪不得科举名落孙山,只能拿书走杂流路子。”“可不是嘛,缠着那鲁密国使臣一会儿就砰砰的放枪真是惹得人心烦!”

    秦林上辈子就是成天玫枪的,听到枪字就来了兴起,倒把乌尔温也力的事情丢在后面,让两位主事带他去看怎么回事。

    路上问起周主事就说了原委。

    那鲁密国出好枪,派来的使臣以及卫队穆有不少鸿胪寺主簿赵士桢是朝廷派来接待,并且教导这些贡使朝礼仪的,哪晓得他放着正事荒废不管,礼仪只是粗粗的糊弄几遍,大略过得去就算了,却成天缠着鲁密国使臣研究枪,鲁密国?秦林纳罕,他知道安南是越南,天方是阿拉伯,撤马尔罕在中亚,吐鲁番在新龘疆,却不知道有鲁密这个国家,就仔细的询问周主事。

    这位周主事在礼部任职,又派来管会同馆,对天下四方的藩属国家刻是很清楚,讲说起来如数家珍。

    听了一会儿该国的地理位置和风土人情,秦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鲁密国是罗姆苏丹国的转音,这时候罗姆苏丹国已经被奥斯曼土耳其所灭,但明朝仍以鲁密国称吁土耳其。

    弄明白这点,秦林越发吃惊了,以他不多的历史知识也知道这时候奥斯曼土耳其如日中天,夺了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改作伊斯坦布尔,水陆大军压得欧洲天主教国家喘不过气来,它的统治中心远在小亚细亚,靠近欧洲,和大明并不接壤,怎么会廿心以较低的藩属身份前来大明朝觐?“哈,还不是咱们永乐爷积威犹在,叫四夷不敢正眼觑我大明!”兵部主事陈克志眉飞色舞。

    当年中亚的突厥化蒙古人帖木儿自诩为成吉思汗事业的继承人,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向西击败了全盛的土耳其,生俘巴寒耶特苏丹,迫使土耳其向他称臣纳贡。

    这时候中原的元朝已经被明朝击败,帖木儿帝国的疆域是元朝四大汗国,他又是蒙古人,明朝就按元朝向四大汗国征收贡赋的旧例,要求西亚的帖木儿帝国进贡。

    帖木儿一开始并没有理会,最终还是遣使进贡,并在官方信件中自称是“臣”奉明朝为宗主。

    但帖木儿想的绝对不是奉中土为宗主,相反,通过使节他在不断了解明朝的情况和国力,在充分准备之后帖木儿撕下脸皮,扣押了中国使节,统帅大军向明朝发动进攻。

    这时候明朝是永乐皇帝朱棣在位,也相应的做好了军枵事部署,准备和来势汹汹的帖木儿决战一明朝的兵将们可不怕他,朱林时代大明的陆军没事儿就去蒙古草原转两圈,水师呢,郑和郑公公七下西洋,在印度尼西亚设立旧港宣慰司,海军都跑到非洲去宣扬国威啦!

    哪晓得帖木儿还没踏上中国的土地,就突然生病,一命呜吁,几个儿子开始争权夺利,这场观模旷古绝今的世纪大战就没能打起来,以虎头蛇尾告终。

    不久之后,帖木儿的一个儿子继承了老爹的大部分实力,又派了使臣以藩属身份到大明来朝贡,朱棣就举行了大规模军枵事演习请他参观,只见兵马雄壮,枪炮如林,那使臣不禁叹息拜服:“幸亏我国帖木儿大帝病死在了进军大明的途中,否则他一生常胜不败的威名,恐怕就睢以保全呢。”

    此事传扬开来,凡是被帖木儿帝国击败的国家,无不对大明敬畏有加。

    帖木儿帝国是大明藩属,奥斯曼土耳其又曾是帖木儿的藩属,所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强盛的土耳其苏丹仍栓常派使臣前来朝觐,表达他对东方天朝的敬意。

    这些掌故从兵部主事陈克志口中说出,自是意气风发。

    秦林听得心潮澎湃,遥想当年中华国威远布于非洲、小亚细亚,真是辉煌无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秦林也恨不得随郑和远航西洋,也恨不得随大军逐鹿塞外……

    再次响起的枪枵声,捉醒秦林已经到了地方。

    果然是昨天见过的鸿胪寺主簿赵士桢,他手里拿着一只很长的火绳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看到秦林,他有些吃惊。

    赵士桢身旁站着好几名土耳其打扮的人,为首的老者翼黑脸上一昏雪白的大胡子,绿眼珠、鹰钩鼻,头上缠着白布包头,身穿蓝色大团花缎袍子,腰间挂一柄镶满宝石的弯刀,脚踩尖头往上翘的皮靴,看上去就像个住在阿拉丁神灯里的精灵。

    “灯神,灯神,你的油灯在哪里?能不能满足我的三个愿望?”秦林笑着自言自语。

    鲁密国使臣将手放在胸口,弯腰致意:“日安!尊贵的天朝大臣,原来您对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如此熟悉,这在我国是妇孺皆知的,但在东方的天枵朝,懂得的人恐怕不多呢。”

    秦林一个趔趄,原来这鲁密国使臣的汉话税得这么好,刚才开玩笑的话被他听去了。

    “是啊,我听说过那个故事。”秦林摸了摸鼻子“呃,老兄这身打扮,还真像灯神。”

    鲁密国使臣笑道:“穆拉德优素福,竭诚为您放劳,不知我有没有福份知道天朝大臣的名字?”秦林今天身穿蝼袍玉带,所以熟悉中国的穆拉德一看就知道是位朝中新贵,起初看他年纪轻轻,还以为是位公公,结果看到他有喉结,才晓得对方身份必定非常尊贵。

    周主事加意讨好,替秦林说道:“

    这位秦将军官讳上秦下林,乃是本朝锦衣卫都指挥使、骠骑将军、上护军、北镇抚司掌印、奉旨提点诏狱,当朝圣眷优隆,并没有第二个人可比”

    “原来是天朝大皇帝的宠臣,幸会幸会!”穆拉德再次把手放在胸前,低低的鞠了个躬。

    周主事、陈克志两位直皱眉头,到底这穆拉德对中国了解还不够,在鲁密国想必宠臣是很好的称谓,但在中国,说某人是宠臣,就与佞幸相距不远了心“

    穆先生,你怎么说的?”周主事大声道:“

    秦将军屡立大,公忠体国,所以朝廷依为泰山之垂,积升到如今的官职,并不是邀宠升官的幸进之徒。”

    穆先生?秦林又是一个趔趄,周主事真是有才啊,下回该童虎或者沙加上场了吧?

荆湖卷 578章 鲁密铳

    穆拉丁从善如流,立刻改过口wěn,笑眯眯的重新向秦林致敬,“原来秦将军立下这么多功劳,积功做到大官,本使者真是失敬得很!也只有伟大的天朝才会有您这样年轻而聪明睿智的官员。”

    “过奖,过奖”秦林和穆拉德寒暄几句,眼睛则望着赵士桢手里拿着的那杆火绳枪。

    这支枪的外观构造,与大明以前用的鸟枪,以及秦林后来制造的掣电枪、迅雷枪大不相同,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枪管格外细长,差不多有四尺五六寸,加上后面的握把部分,全枪长在六尺多,也就是两米多长,赵士桢拿在手里,枪支长远远超过了他的身高。

    赵士桢见秦林望着自己,顿时脸上一红,讪讪的道:“下官科场失意,偏生喜好摆弄这些奇技yín巧,想是枪声惊扰了秦长官?实在惭愧得很。”

    正如张公鱼所说,八股科举是正途出身,其他都是杂学,赵士桢以书法杂流入官场,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秦林鼻子里哧的一声,接着哈哈大笑。

    赵士桢脸sè立马黯淡下去转而生出jī愤之意,脸上青气一闪,腮帮子鼓鼓的,待要和秦林争辩。

    不料秦林收住笑声,却正sè道:“什么奇技yín巧?这是保家卫国、

    开疆拓土的正道!满朝会写〖道〗德文章的大人先生们成千上万,像赵主簿这样的人却少得可怜,所以本官倒觉得格外可贵呢。”

    礼部周主事和兵部陈主事两位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听了这话颇不以为然,〖道〗德文章才是以仁德教化四方的根基,这些奇技yín巧算得了什么?

    可秦林官居二品,执掌锦衣卫北镇抚司,乃是当朝一等一的红人,两位主事就算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只好憋在心里面,乖乖做个闷声葫芦。

    赵士桢就不同啦,他以书法杂流入仕,做个八品的鸿胪寺主簿,到处吃正途出身的官员白眼、受一肚子闲气没处,何尝有人对他说个“好”字?

    秦林一番话下来,赵士桢只觉心头热流涌动,饶是他xìng情偏jī、桀骜不逊,也顿生将秦林引为知己之感,只是地位的巨大差距和累年来遭受的白眼,让他不敢太过相信今天的际遇。

    “这位秦长官究竟是真心话,还是随口敷衍我呢?”赵士桢心头暗暗纳罕,忽然转而叹道:“赵士桢啊赵士桢,你多大官儿?秦将军官居二品、圣眷优隆,何必来敷衍你!”

    秦林见赵士桢神sè变幻不定,就晓得对方心头必定bō澜起伏。

    不管赵士桢xìng情多么偏jī、桀骜,他毕竟只是个区区八品小官,而且杂流出身,将来并没有多大前途,作为正二品大员的秦林主动示好,他还能不jī动一把。

    果然,赵士桢深深一揖:“秦将军谬赞,卑职愧不敢当。卑职虽在鸿胪寺任职,却喜好摆弄枪炮,若秦将军有所差遣,卑职定当竭诚效命。”

    秦林微微一笑,赵士桢不在官场便罢了,既然在官场,略施小计还怕他不替本官效劳?

    不过这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这鲁密国来的枪有什么好处,还得试一试。

    秦林指了指赵士桢手里的鲁密统“这外藩来的枪,与本朝所用的鸟枪有何区别?有劳赵主簿放几枪看看。”

    赵士桢毫不犹豫,抄起火药、弹子装入枪管,用搠杖从枪口伸进去,将弹药压实,火绳本是点燃的,将机括一扳到位,这就瞄准射击。

    大约三十多丈外的围墙上挂了个装满石灰的口袋当靶子,赵士桢觑得真切,将扳机一扣,龙头夹着火绳落下,砰的一声枪响,几乎同时远处那石灰靶子就腾起一片白雾。

    秦林见状颇为吃惊,他的掣电枪是短枪,只能在十丈内有这么高的精,迅雷枪是长枪,也只能在三十丈距离内做精射击,射程最远倒是能达到五六十丈,但那就是排成队列做弹幕射击,能不能打中就看概率了。

    像这个枪,三十多丈外还能保持很高的精,至少在精这一点就超过了原来的掣电枪和迅雷枪。

    也难怪,它的枪管异乎寻常的长,所以精才高嘛。

    这时候枪托、扳机、龙头、药池这些部件,制造起来相对容易,但制造精良的枪管非常困难,秦林的掣电枪之所以造价和制造工时大幅下降,就是考虑到短枪的使用环境,将枪管长减低到了鸟枪的三分之一,于是工时立刻成倍下降到鸟枪的十分之一。

    以此推算,这鲁密统的枪管差不多是掣电枪的六倍、迅雷枪的两倍,它的造价和工时岂不是高得离谱?

    秦林将这番疑huò提了出来。

    赵士桢大为佩服,睁大了眼睛:“原来掣电枪、迅雷枪是秦将军做出来的,下官真正没有想到!用钢片击打燧石火,不必去点火绳,这巧妙之处非常惊人呢!至于枪管制造嘛,下官也不清楚,穆先生有些语焉不详。”

    穆拉德咧着嘴呵呵的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敝国这种枪,别的并无出奇,就是打火也赶不上贵国掣电枪、迅雷枪的机巧灵便,唯独枪管特别长,乃是用专门的机器制造出来,敝国苏丹令上下严守秘密,决不允许外传。”

    赵士桢闻言就神sè一暗,看着手中鲁密锐,却制造不出来,实在郁闷得很,就算找人家买几支,也没法大规模装备呀!

    秦林倒是咧嘴一乐,要是真的不敢外传,穆拉德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又如此热情的介绍鲁密镜?这位老兄怕也是和我秦某人一个路子的。

    “来来来,穆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秦林扯着穆拉德就走到一边。

    只见秦林扯着穆拉德说话,灯神先生时而嘀嘀咕咕,时而摇头做愤然之状,时而拍着xiōng口以安拉之名起誓,到了最后却眉huā眼笑,和秦林笑嘻嘻的拉起手来。!。

荆湖卷 579章 博采众长

    穆拉德不愧为土耳其jiān商,敲竹杠的本事竟和秦林在伯仲之间,这才是王牌对王牌,两人chún枪舌箭、你来我往,几番拉倨战,最后秦林足足沉吟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将牙关狠狠一咬:“黄金两千五百两换全套技术,成就成,不成拉倒,老子半个铜子也不往上加了!”

    “安拉在上!”穆拉德狡狯的绿眼睛里,终于闪耀出欣喜的光芒,将手放在心口,深深的鞠了一躬:“慷慨的天朝大臣,您会得到您希望中的一切,穆拉德将竭诚为您效劳。,…

    就知道你见钱眼开!秦林脸上笑嘻嘻的敷衍着对方,心头把这穆先生狠狠鄙视一番。

    通过和徐文长的交流,秦林早知道这时候朝贡活动里面,经济成分是很重的明朝可能比较看重万国来朝的政治意义,但各藩属国家则更加重视经济因素。

    像朝鲜这种疆土接壤、深受明朝影响的国家,朝贡使者的官方背景还比较浓厚,而天方、爪哇、鲁密国这些,经常就是由外贸商人充任贡使,朝贡、做买卖两不耽误,政治经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由于到大明来朝甑,从回赐中能够获取不菲的经济利益,有些小国国王甚至出售贡使资格,由出价最高的商人携带国书前往〖中〗国朝觑。

    来的时候听了周、陈两位主事的介绍,秦林心头差不多就有了数,大明威风虽大,帖木儿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的事情毕竟在永乐年间,当时奥斯曼必定心悦诚服、诚惶诚恐来朝觑,但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土耳其又不和〖中〗国接壤,朝觑的经济因素就比政治意义浓厚得多。

    再看看穆拉德一副jiān商嘴脸,〖中〗国话又说得这么好自然不会是头一次派到〖中〗国来的土耳其官方人士,更像是个常年出海做生意的商客,说不定这家伙的贡使资格都是找苏丹买的呢。

    秦林压低了声音,突然附在穆拉德耳边问道:“老兄,实话实说,你的贡使资格huā了多少钱?”

    “没、没huā钱我是苏丹的宫廷大臣,特遣来〖中〗国朝觑的”穆拉德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正如秦林的猜测,他是常年往来印度洋、〖中〗国沿海的土耳其商人,huā了八百枚第纳尔金币贿略奥斯曼苏丹的阉人弄臣,从而获得了朝甑〖中〗国皇帝的贡使资格。

    秦林敏锐的捕捉到穆拉德眼中的那丝慌乱心头越发笃定,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道:“穆先生啊,你放心,本官在福建月港的水师和杭州市舶司各有几位好朋友,要是这次咱们合作愉快,哈哈,………”穆拉德越发吃惊,合作愉快自然不必说,如果合作过程中耍滑头搞得不愉快,将来杭州、月港两处通商口岸,恐怕要永远对自己关上大门了吧?

    秦林本来还要防着穆拉德在技术转让中留一手,既然他要继续在〖中〗国做生意就不怕他蹦到天上去见穆拉德神sè尴尬,秦林又宽慰他:“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在商言商,只要你制造鲁密锐的技术好,本官一两金子也不会短了你的而且将来还给你方便。”

    “那是、那是”穆拉德如释重负神情又活泛些了,拍着xiōng脯发誓:“天朝大臣放心,以安拉之名起誓,鲁密锐是世界上最好的枪,无论东方还是西方。”

    先前秦林和穆拉德谈交易,是走到一边嘀嘀咕咕,别人也不晓得他们说什么,最后穆先生这句话声音就矢了些,被赵士桢听到耳中。

    赵士桢科场失利,以杂流入仕途,这些年来受尽了白眼,唯独秦林对他另眼相看,而且在慈寿寺断案过程中,也知道秦将军是位精明强干的新贵,并非邀宠率进的佞臣。

    虽不知秦林和穆拉德详谈的内容,大概猜到是要买鲁密锐的制造技术,这会儿听穆拉德牛皮哄哄,就唯恐秦林被敲了高价,赶紧走上两步,插口道:“穆先生,你这话就未免过头了点,须知咱们大明的……………”话还没说完,秦林却非常武断的摇了摇手,根本不给赵士桢说下去的机会:“赵主簿太过吹毛求疵了,本官已经验看,鲁密统实乃当今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我大明的兵器委实不及他。

    赵士桢好心没好报,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以他脾气是当场要和秦林顶起来的,为着先前的好感,终于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神sè已是极其不以为然。

    穆拉德只是个商人,哪里会想得太深远?听赵士桢说鲁密统也不算尽善尽美,他就担心着前面谈好的二千五百两黄金,以及秦林许诺将来让两处通商海港的朋友照应他的事情。

    等秦林自己反驳了赵士桢,穆拉德笑得眼睛鼻子都看不见了,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还是秦将军识货,赵主簿,您的眼光实在不如秦将军。”好嘛,前面穆拉德还一个劲儿和赵士桢展示枪械呢,结果这会儿立马转了。风,真是活脱脱的jiān商嘴脸。

    秦林又敷衍穆拉德几句,谈好过几天派人来谈技术转让的细节问题,这才笑眯眯的和土耳其jiān商告辞。

    周、陈两位主事始终在旁边瞧着,尽管不怎么待见赵士桢,也忍不住道:“秦将军,自古以来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买家只有说货不好,好压价的,您刚才要不,咱俩再帮您找穆先生搓磨搓磨?”秦林嘿嘿一乐,谢过两位主事好意,又看了看旁边鼓嘟着嘴巴闷闷不乐的赵士桢:“鲁密铳胜在枪管特长而精度高,造价却相对便宜,是因为它采用了双层枪管叠套技术,以及一种特殊的木制áng。但它是用火绳发火,远不如本官的掣电枪、迅雷枪以钢片击打燧石发火来得方便,口径太细、装药太少,威力上也存在问题”

    着啊,原来秦将军都知道啊,那为什么?赵士桢眨巴眨巴眼睛,一头雾水。

    秦林笑得特别损:“我干嘛要把这些告诉穆拉德?要是鲁密国按照咱们的技术改进了他们的枪支,对咱们大明,对本官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我倒!赵士桢恍然大悟,心说秦将军真是太jiān诈,哦不,是“深谋远虑”了,鲁密国的先进技术,咱们给他弄过来,咱们大明的先进技术,嘿嘿,不告诉你!

    周、陈两位主事也跌着脚直乐,饶是穆拉德jiān似鬼,也喝了秦将军的洗脚水,真正叫人哭笑不得。

    秦林一开始,就没打算原原本本的复制鲁密锐。

    诚然鲁密锐是很先进的武器,秦林曾经玩过一款叫《帝国时代》

    的游戏,土耳其的苏丹亲兵是相当厉害的兵种,想必他们手中持着的就是鲁密键吧。

    但是,这种来自小亚细亚的武器,真的所向无敌吗?

    十六世纪下半叶,欧洲的大航海时代展开不久,工业〖革〗命还没开始,奥斯曼土耳其攻克君士坦丁堡,从东罗马帝国吸收了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余烬,东方的大明传承着数千年文明,与西方并驾齐驱。

    这个时代的各个文明中心,还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各自按照自己特点发展,技术上不存在绝对的先进与落后,就拿航海技术来说,欧洲整体上处于相对领先的阶段,但在桐油防腐、水密隔舱、平衡舵等领域,就落后于〖中〗国。

    鲁密铳也是这样,它超级细长的枪管提供了极高的准确度,但子弹重量和装药量偏低,威力就显得稍有不足,击发方式也采用落后的火绳,………,

    “其实本官想要的,只是鲁密锐的双层套叠枪管技术和那种特殊的木制áng”秦林直言不讳的把打算告诉赵士桢,又指了指穆拉德留下来的一支鲁密铳:“你看它的枪托,也很不完善。”

    鲁密铳的枪托很小,不像后世的枪支抵肩射击,而是夹在胳肢窝下面的。

    赵士桢立刻说:“下官想了个办法,就是给枪托后面装上刀刃,这样等敌人冲近了来不及装弹射击,就可以倒转枪身,用枪托上的刀去砍他们。”

    呃,秦林哑然失笑,没想到赵士桢居然会有这种设计,连忙道:“赵主簿看看本官这个办法是不是更好些?枪管底下加个座子”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步枪刺刀,在枪身底下加刺刀座,平时可以不装刺刀,等可能肉搏的时候再把刺刀安进座子里。

    明朝之前也有刺刀,不过是将刺刀尾部直接插进枪口的,这样凡是安装了刺刀就不能再打枪了。

    秦林提出的这种模式,兼顾了射击和肉搏,并且能够灵活转换,所以在后世几百年的战争中一直被广泛采用。

    周、陈两位主事倒也罢了,赵士桢是识货的,立马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搞的话,将来枪支岂不是可以取代长矛了?兼具肉搏能力的火枪兵,在战场上将会是一场〖革〗命……

    “跟着我干算了,反正老赵你不是正途出身,何苦在文官里面混?”秦林拍了拍赵士桢的肩膀:“技术转让的事情,就靠你帮我搞定穆拉德。”赵士桢连半点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的点了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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