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550章 罪己诏
孙晓仁的供词,提供了白莲北宗就是闻香门的铁证,万历决定赐给秦林蟒袍之后,很快就在武英殿中议定了部署:由东厂和锦衣卫密切协作,秘密布网,务求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
因为别晓仁知道当年别怀仁是被白莲北宗杀死的,他自愿帮助朝廷,把宫中所有的内应全供了出来其实白莲北宗的势力并没有想象中大,别晓仁这个卧底的偶然因素比较多,其余的卧底只有五个人,都在浣衣局、混堂司(管洗澡的)这种外围机构,而且品级也很低,接触不到朝廷的核心机密。
冯保借此机会,在宫中开展整肃行动,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清查一遍,正好孙海、客用、孙德秀等人怂恿万历胡作非为,渐渐倚仗皇帝的宠幸和冯保争权夺利,冯督公假公济sī,便借这次机会,把他们通通打发去看草场、守皇陵。
就连张诚、张鲸两个司礼监仅次于冯保的秉笔太监,也收敛了许多,唯恐冯保趁机下黑手。
冯保的心思大部分在宫内,外面的行动,则以锦衣卫为主,东厂为辅助,刘守有全盘布局,秦林负责直捣黄龙,捣毁白莲北宗的老巢,擒杀其教中高层人物。
表面上说是刘守有全盘布局,秦林只负责打其总部,但是各位大佬都晓得这只是个托词而已,说白了就是白莲北宗分布各地的香堂,1卜鱼小虾由刘守有对付,总部的大人物则交给秦林。
到头来,刘守有四面撤网却只能捞一堆虾米,秦林直捣黄龙却能抓住大家伙。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谁叫刘守有破案的本事不如秦林呢?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商量得差不多了,最后李太后突然提出:“诸位爱卿,这次陛下虽然是被诬陷,但他狂饮烂醉、持剑夜行”犯的错也不小,必须下罪己诏。”
啊,罪己诏?万历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来,罪己诏对于一位帝王来说,严重程度基本上就仅次于逊位了,李太后突然提到这事儿,万历心中郁闷得不行,求援的把目光投向了张居正。
没法子,由帝师首辅批评几句,总比下罪己诏好吧。
张居正捋着胡须微笑,眼睛里光芒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显没有帮万历的意思。
他的改萃新政,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万历这个弟子却越来越不听话,随着年龄增长,也有收回权力的意思,于是朝野一些反对新政的势力,就把目光投向了年轻的皇帝。
张居正要以明白无误的方法告诉对方,他是帝师、一直都是帝师,这个朝廷仍是他和他的江陵党把持朝政,新政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想走歪门邪道、想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做梦!
李太后是位严厉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过儿子的逆反心理”见状只是柔声问道:“张先生公务繁忙,这罪己诏是小张阁老还是申阁老来起草?”
“一事不烦二主,老臣动动笔吧”张居正看着万历,微笑道:“毕竟教不严师之惰,老臣也有很大的责任。”
万历只觉嘴里发苦”他最近有几样事情没有完全按照张先生的意思去办,可想而知,这道罪己诏,恐怕不是那么轻松的。
秦林见状,倒是心中一声嗟叹,日后万历与张居正的矛盾,大概就是从这些事情渐渐埋下的种子吧?谁会想到事情将要发展到那个地步?
可是否下罪己诏的问题,不是他这个专管缉拿大jiān恶逆的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可以管的,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隐忍不发。
细细观察,张居正辞别时,万历虽然在笑,嘴角却几乎平平拉开,秦林立刻认出这是颈肌发力的假笑,而不是面部肌肉活动的真笑毕竟是未来老丈人,想到张居正的奏章秦林就心头不得劲儿,回北镇抚司对剿杀白莲北宗的事情匆忙做了一番布置,算算时间还来得及,他打马直奔珠市口纱帽胡同的相府。
这座相府秦林是熟门熟路,料想张居正心xìng如铁,不是轻易能劝服的,秦林就先去找到了张紫萱。
十九岁在明朝已是大龄女青年,过二十就是绝对的剩女,可这位相府千金正当妙龄,哪有一点儿嫁不出去的味道?
但见她眉目如画,天姿国sè,抱着只雪团般的bō斯猫儿,懒懒的坐在闺房里看书,偶尔伸一下懒腰便是风情万种,惹得窗外偷窥的秦林吞了。唾沫。
扣扣,窗户被叩响。
“倚红、偎翠,是谁在调皮呀?”张紫萱抿着嘴儿,头也不回。
秦林逼着喉咙,装西厢记里的红娘:“1卜姐,是情郎来啦一一……
张紫萱把书本一丢,回首时已然惊喜交集:“呀,是秦兄,不声不响就到小妹窗下,意yù何为?”
“1卜生偷香窃玉来也!”秦林左右看看,从窗户翻进去,踏进了小
姐的闺房。
这时候千金小姐的闺房可不是外人能进来的,就算秦林和张紫萱这么熟了,也是头一次跑到她〖房〗中。
只见〖房〗中处处陈设雅致,huā瓶中插着几支腊梅,传来淡淡的幽香,几案上供着香炉,一只铜鼎古sè古香,墙壁上挂着的字画sè彩斑驳,年代想必十分久远。
再看看书橱,一大架子的书,没有井么闺阁女子常看的西厢记,倒是看见有资治通鉴、竹书纪年、反经、太白yīn经等等,看来张家这位所学是外儒内法。
“哈,我的紫萱小姐果然是个才女”秦林指着书籍,一本本看过去:“资治通鉴、竹书纪年、反经、太白yīn经,啧啧,哪里是普通闺阁女子看的书?”
张紫萱眉宇微带愠意,jiāo嗔道:“普通闺阁女子,也不会许你翻窗入内吧?秦兄真是个、是个……”
贝齿轻轻把红chún一咬,明媚的眼bō往他身上扫了扫,本来想说yín贼二字,终究女儿家害羞,说不出口。
“非也非也,普通闺阁女子的闺房,本将军根本就不会去翻”秦林坏坏的笑着,偷偷从领口看着张紫萱颈下雪白细腻的肌肤,tiǎn了tiǎn嘴chún:“要翻,我也只翻你的窗子。”
张紫萱脸蛋儿刷的一下变作绯红,在这方面斗口永远斗不过厚脸皮的秦林,两人站的距离太近,房间里又实在太安静,感觉到他热乎乎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相府千金也多了几分慌乱,赶紧轻轻推了推他,故意绕开话题:“怎么,今天骗了件蟒袍,秦兄是来找小妹炫耀一番?”
秦林苦笑着mōmō鼻子:“我有那么浅薄?闲话休提,实有正事要找张老先生,烦请小姐升见。”
“你要见我父亲,什么时候还要我引见?”张紫萱诧异的看了看秦林,忽然笑着说:“小妹知道,秦兄心中所想了。”
哦?秦林神sè一怔,心说连这个都知道,你也太强了吧,不愧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呀。
张紫萱伸出手,温柔的mō了mō他的脸颊:“秦兄,家父深知万历陛下天xìng凉薄,本来你先格象救驾,昨夜又替他洗清冤屈,他自然是很感jī的,可要是奖赏由家父提出来,陛下必定又会有别的想法所以,家父把对你的奖赏,都留给陛下亲自作出,你懂我的意思?”
秦林起初听得哭笑不得,他一早就明白张居正的意思了,此时听张紫萱提及,便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紧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享受着美人儿手心温柔的触感,趁她不注意,头轻轻一点,嘴chún就在她红润柔软的chún瓣上轻轻一触。
呀,被偷袭的张紫萱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秦林贼忒兮兮的笑着,哪儿有装出来的丁点郁闷?相府千金分明又被骗了。
秦林哈哈大笑:“我是有事要找张老先生,不过不是我想升官,而是关于陛下那份罪己诏!”
罪己诏?张紫萱一听,深邃的眼睛立刻就睁得大大的:“怎么,是要让家父起草吗?不好,走!”
张紫萱也顾不得许多,牵着秦林的手就脚步匆匆的往外走,一路上相府众奴仆丫环见了尽皆咋舌:好嘛,咱们府上的千金小姐,牵着大男人的手只管走,虽然张江陵老先生平生最恨礼法,但也不必这么离经叛道吧?敢情张老邪又生了个张小邪?
熟门熟路,一直走到书房外头,正好看见游七棒着个书匣子佞外走。
“停下!”张紫萱直接呵斥:“匣子里装的,可是替陛下草拟的罪己诏?”
“正是乃父所拟”张居正从书房走出来,他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佩着高大的身躯和威严的相貌,颇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父亲大人!”张紫萱双膝跪地”“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替咱们张家上下多想想,这封罪己诏措辞,想必是极为严厉的,陛下将来终究会亲政,到时候他会怎么看待咱们张家?”
张居正神sè极为严肃,将袖袍一挥:“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将清白二字该作富强,便是乃父平生所愿,而且而且陛下将来必定能体会我这番苦心。”“错了,张老先生错了!”秦林突然大摇其头。@。
荆湖卷 551章 威高震主
张居正讶然,细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顷刻间精光绽出,眼神如雷轰电闪般犀利。
自从坐上帝师首辅的高位,张居正的权谋所向无敌,所有公然反对他的人,无论是骄横跋扈的高拱高阁老,还是清名举世皆知的海瑞海笔架,一一被放逐、被贬谪,就连文坛盟主王世贞、清流领袖耿家兄弟,都不得不对他屈膝俯首。
万厉五年围绕丁忧夺情的争论,张居正更是大展雷霆之威,用廷杖和更加严酷的手段,把那些明着要求他回家为亡父守孝,实则反对新政的顽固官员通通击倒。
三四年来,帝师首辅的地位越发牢固,江陵党从中枢到地方一呼百应,张居正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他说“错”这个字了,以至于秦林突然提起时,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刺耳。
张紫萱看到父亲的神色,芳心就突的一跳,柔肠百结的看着秦林,用目光哀恳他放缓词句,暂且退让,自己慢慢再想办婉转规劝父亲。
秦林朝张紫萱投去安慰的眼神,不过他并没有丝毫退让,而是迎着张居正的逼视更踏前一步:“张老先生,你确实错了。”
张紫萱心中幽幽一叹,就猜到这家伙不会改变主意。
秦林虽然和她父亲丈武殊途、性格各异,但骨子里的骄傲是完全相同的一一或许这就是相府千金和秦林一见倾心的原因吧。
张居正将袖袍重重一挥,声音沉了下来:“好,既然你说老夫错了,就得说出错的理由!要是有道理,老夫自然从谏如流,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莫怪老夫,哼!”
连万厉都怕张居正三分,唯独秦林不怕他老人家,不慌不忙的问道:“王世贞说张老先生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您知不知道?”
张居正修眉一挑:“这话不是海笔架说的吗?”
啊,是海瑞说的?秦林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记错了,嗯,反正差不多吧。我就想问问张老先生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张居正本来气鼓鼓的,到这里反而哭笑不得,原本以为秦林要说出一番怎么样的大道理来呢,没想到他连究竟是谁说这话都记错了。
张紫萱也哑然失笑,待要假装呵斥秦林几句让他退下,却见父亲神色已不如刚才那么严厉。
“老夫虽然瞧不上海瑞那迂夫子,倒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张居正将黝黑的胡须轻轻一捋,隐然有自得之色。
海瑞是在夺情之议发生后说出这句评语的,张居正通过夺情避免了回乡守孝三年,没有远离京师政治中心,保住了权位,保住了改革新政的大业,但他失去了清名,在世人特别是儒林清流眼中成了一个为了权力,甘愿做不孝子的卑鄙小人。
可在张居正自己看来,这句话反而是对自己最好的评价,身为宰辅重臣,掌握着大明朝这艘巨舰的航行路线,只要工于谋国就行了,拙于谋身恰恰是他为了新政大业不惜牺牲个人名节的完美写照。
再说了,身负李太后重托,内引冯保为支援,外则江陵党遍布朝野,权倾天下的张居正,又有什么必要去谋一身之荣辱得失呢?便如商鞍、霍光、王安石,是非荣辱尽可留待后人评说。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句话,确实是很高的评价。”秦林啧啧赞叹,似乎完全同意张居正的看。”当得起这八个字的,二十四史上也就商鞍、周亚夫、晁错、岳武穆、于少保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吧?”
商鞍、周亚夫等人都是历朝历代的英雄豪杰,秦林以此来比拟,张居正烦为傲然自得,但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除了商鞍之外,其余数人无不落得人亡政息的局面!汉朝晁错被杀,削藩终止,遂有七王之乱;宋朝岳飞屈死风波亭,北伐半途而废,直捣黄龙终成画饼……
“秦林,你凭什么说老夫会步他们后尘,凭什么说老夫的新政也会人亡政息?”张居正气得脸色铁青,把胡子一吹,眼神凝练有如实质。
秦林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道:“张老先生是大明历朝第一名相,也是第一权相,李善长、胡惟庸、严嵩,哪个的权力能及得上张老先生您?可他们身前身后有好下场了?此处并无外人,恕小侄直言不讳,做官到您这份上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死后被清算,要么……造反!”
张居正、张紫萱父女面色大变,各各心头有数,秦林说的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数千年来用鲜血写成的历史。
位极人臣、权倾天下,要么就造反做曹操,要么就是霍光,死后被清算。
“秦兄未免、未免太……”张紫萱忍不住反驳道:“自古也有君臣相得,比如诸葛亮辅佐蜀汉后主,死后也并没有受到清算。”
秦林苦笑着摇摇头:“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难道你以为当今陛下是刘阿斗?”
张紫萱面色大变,方才的反驳也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时才想起万厉生性刻薄寡恩,哪里是忠厚老实的刘阿斗?
“造反?”张居正也有那么一刻的失神,接着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神色重新变得坚定:“不、老夫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老夫绝不会造反,秦林你不要胡说!至于人亡政息,哼哼,陛下终将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难怪张居正和万历会从君臣相得,最终走到那叫世人扼腕叹息的一步,秦林不禁为张居正感到想哀,他叹息道:“张老先生,海瑞说你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小侄并不这么看,小侄反而觉得您谋身既拙,谋国也拙!”
张居正气得满脸通红,张紫萱也连连朝他使眼色,秦林却连珠炮一样说道:“须知宰辅与帝王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国家形势,张老先生只谋国不谋身,为了当前强行推进新政就罔顾君臣之间的关系,从而为将来埋下祸患,你自己不怕死后被清算,难道你就不怕落得人亡政息,新政成为泡影?”
“陛下圣明天子,绝不会这么做的。”张居正固执的说道。
“所以,你就错在这里!”秦林摇着头,极其惋惜的道:“你们都把万厉当皇帝,当成天子,于是就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他,殊不知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你身为帝师,更应该知道他生性刻薄寡恩,心胸狭隘,别人的好处三天就忘,别人有过错就记住一辈子……纯猝就是个资质平庸、还有点小心眼的家伙,只不过跟着你学了些帝王术而已,离圣明天子还差得老远!”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皇帝,就连张居正自己,明明知道万厉的那点臭脾气,但或许是老师对爱徒的宽容,或许是传统思想的束搏,总把他看作真命天子,即使有什么缺陷,将来也必定会改正,所以草拟的罪己诏,措辞也极为严厉而正大,几乎是以帝王的最高标准来要求万厉。
唯独秦林比谁都清楚,万历在明朝皇帝里面绝对算不上什么圣明天子,执政能力赶太祖朱元樟、成祖朱林差得太远,还持别小心眼、记仇,全仗着张居正执政十年的积累才稍微有了点中兴气象,打赢了三大征,但到了后期国势就渐渐衰落……
这么一位帝王,指望他像唐太宗一样从谏如流,指望他像秦始皇一样雄才大略,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其实张居正自己也知道这些,只不过出于本能的不去想、不愿意想,但秦林一旦捕破了窗户纸,他也立刻想到了其中关窍。
既然不愿意做曹操,他这个首辅帝师终究要告老还乡的,他再怎么春秋鼎盛,也比不过年纪轻轻的万历。
有朝一日自己告老回乡,万厉彻底掌握朝政,皇帝会不会由于心中怨愤,再加上奸人挑唆,给新政来个彻底反转?
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还非常大!
秦林看看张居正神色变化,就在旁边加了一把火:“张老先生知道陛下不过是中人之资,性子又不是很宽宏大量,这次还有另外一个因素——是的,陛下自己有错,不该持剑夜行,狂饮滥醉,但他毕竟是被人冤枉陷害的,已经包了一肚子的气,如果您这罪己诏还措辞严厉,狠狠扫他面子,您说陛下会怎么想?”
张紫萱悄悄朝秦林竖起了大拇指,也开口劝道:“父亲大人,现在陛下还只是对你的管束感觉不满,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因势利导还为时不晚,但要是在他本来就被冤枉、被陷害之后,还一味严厉斥责,恐怕他恨屋及乌,反而改变对新政的态度……”
张居正恍然大悟,这位帝师首辅彻底被秦林和女儿说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书房。
游七抱着木匣站在旁边,早已听得心如擂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游七,还不把老夫草拟的罪己诏拿进来?”张居正将笔提起来:“老夫要修改词句,游七,快快磨墨!”
胜利!秦林和张紫萱伸手,四只手掌在空中相击。
荆湖卷 552章 查访奸邪
帝师首辅张居正替万历草拟的罪只裕,在送慈圣革太后御*之后,
由万历手抄一遍。
万历本已做好了被严辞训斥的准备,皇帝在十八岁就下罪己诏,已经是很丢脸的事情,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这份罪己诏的词句也肯定不会轻松。
没想到张居正草拟的诏书口气相当温和,并没有出现那些会让万历特别羞惭的词句,顿时年轻的皇帝大大松了口气,亲手抄写之后加盖印玺,向满朝群臣颁示。
虽然词句温和,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罪己诏,那些看到万历年纪渐长,妄图借皇帝与张居正争权来攻击新政的反对派,见到这道罪己诏无不两股战战,惊呼江陵党不可战胜,一时间气焰顿消。
张居正都亲笔替皇帝写罪己诏了,谁还能奈何这位帝师首辅?
外朝江陵党大展威风,内廷冯保也略施手段,借着整肃的机会把向万历献媚邀宠,妄图和他冯督公争锋的孙海、客用等人,通通打发去守皇陵、看草场。
刑部尚书严清、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鲸、次辅张四维、左都御史陈价、锦衣都督刘守有等等势力,要么恭顺雌伏,要么缩头不出,要么虚与委蛇,没人敢和江陵党正面相抗。
张居正、冯保组成的政治联盟如日中天,环顾**之内、四海之中,已经没有了能和他们抗衡的对手。
秦林努力让原本措辞严厉的罪己诏,变得词句温和委婉,的确让皇帝和首辅的矛盾没有jī化到最严重的程度。
不过,xìng情偏jī、心xiōng狭隘的万历,在被迫下达罪己诏之后,还能毫无介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张诚在整理御书房书籍时发列”史记和左传关于伊尹的部分,还有汉书霍光传,那几页纸张几乎被翻烂了。
秦林后来从张小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只能暗自嗟叹,看来李太后盛怒之下所说的伊尹、霍光,万历始终心存芥蒂。
伊、霍除了并称贤相之外,还都曾经行过废帝之举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秦林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离开相府之后他立刻投入了针对白莲北宗的秘密行动。
白莲北宗虽然势力比总教小高手比总教少,但它的传播范围正好处于长城沿线,中原汉地与méng古草原的交界地带,他们因与明朝世仇,摈弃了反元抗虏的传统教义”竟先后与俺答汗、董狐狸、图门汗等méng古势力相勾结,做了不折不扣的汉jiān,实在是暴不容诛。
挖出王皇后身边孙晓仁这个卧底,斩断了白莲北宗伸向紫禁城的黑手,秦林再也不用顾忌可能来自内廷的阻力,终于能向白莲北宗发出致命一击。
十年前孙怀仁的死亡真相,被秦林从一具白骨上揭lù出来,被仇恨méng蔽的孙晓仁终于幡然悔悟,他自己当然是逃不了一死,但为了妻儿的xìng命,也为了向白莲北宗复仇,他心甘情愿的配合秦林。
孙晓仁挑拨朝廷内乱是受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指使,而具体操作则是他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通知石中天~孙晓仁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提前知道当夜会发生什么,他也是听说万历喝得烂醉、拿着剑声称要杀冯保,才想出杀宫女嫁祸、挑拨内乱这个主意的。
事发后东厂的保密工作还是比较到位的,对外宣传包括那份罪己诏,都只公布万历饮酒烂醉、夜行宫中这部分”这样就对文武百官解释了当夜宫中发生的混乱。
白莲北宗潜伏在宫中的这股力量,以地位最高的孙晓仁为首领,有他的配合,东厂很轻松的把浣衣局等处的外围卧底一举擒下,严密封锁之下消息未曾走漏。
以此为基础,冯保、刘守有和秦林制订了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的计划,东厂、锦衣卫密切协作,一张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向白莲北宗当头罩落,
永平府滦州城以西二十里,有一片洞天福地,背靠凤凰山龙脉,前面沙河宛如玉带围腰,山河秀美、土地肥沃,唤作石佛口,正是闻香门总坛设立之处。
本来这里只是华北地区的一座普通村落,自从十年前闻香门主王森在此设立总坛,就日复一日的营建庙宇、殿阁,随着闻香门信徒增多、布施丰厚,作为总坛的石佛口就越发辉煌,竟形成了一座不大不小
的城垣。
石佛口占地面积并不大,周长只有四里,但建筑规模却特别讲究。
首先是四围设置“前亭、后店、东谷、西楼”以负责接待四面八方前来朝贡的信徒。
石佛口本身,则是结构严谨,气派十足,四围城墙牢固,城门雄伟:城内东西大街两头修筑两大牌楼,分别刻写有“青山主人”、“弥勒转世”。
城外则建筑有庞大庙宇群,城东北凤凰山脚下为神主庙,庙内供奉两米高红sèhuā岗石石雕弥勒佛像:西关为老爷庙、娘娘庙、土地祠、三官庙:南关为菩提寺,寺内正殿供奉千手千眼佛,其身后便是手执伞刚杵的韦驮佛。
其中神主庙和菩提寺最为壮观,占地面积都有百十亩,雕粱画栋,黄琉璃瓦盖顶,人眼所及尽是金碧辉煌,好一派庄严气象。
石佛口正中,作为教主的王家,则显示出特殊气派内院有客厅、书房、绣楼、huā园,侧院有卫厅、武场、膳房、鱼塘数不清的精壮汉子,守卫着这座大宅,而在虔诚的信徒心目中,这里无疑是他们信仰的中心,拯救世界的真神所居之地。
幸好信徒们不曾知晓,有多少害得长城沿线军民无辜送命的yīn谋,就是发生在这座大宅之中。
庭院深处,正在举行一场教中高层的秘密会议。
曾与秦林两次相斗,都落得惨败而归的少教主石中天,站在厅堂正中间,神sè十分惶恐,朝着九级台阶上面、端坐雕龙大椅的白发老人劝道:“爹”您好生想想,别怀仁的骨骸被东厂魔头起走,我怕其中生变啊!”
对,高踞台阶之上,端坐龙椅之中,俨然以帝王自居的老人,就是同香门主王森,也是白莲北宗的教主石自然!
听到儿子的劝告,石自然神sèyīn晴不定,狡诈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的确非常棘手。
自打东厂派刘三刀挖走别怀仁的骨骸,白莲北宗就怀疑是否孙晓仁的身份已经泄漏,但那段时间里宫中并没有异动,孙晓仁还好好的待在王皇后身边,所以白莲北宗就暂时放了心。
可非常奇怪,前些天京师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宫中发生了异常的情况,万历为饮酒夜行下了罪己诏,浣衣局和混堂司的几名外围卧底也失去了联系。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当白莲北宗疑神疑鬼的时候,孙晓仁却以秘密渠道,从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饮酒过量,触怒太后,进而引发冯保对内廷的整肃,那几名卧底只是正好被调动到了陌生的岗位,不久借出宫采买的机会就能恢复联系。
对此”白莲北宗方面将信将疑,饶是石自然老jiān巨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石中天忍不住又劝道:“爹啊,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孙晓仁背叛本教,投入伪朝那边”咱们石佛口就很危险哪!”
两边椅子上坐着八位教中高层,其中一名年纪比石中天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长得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一层yīn气,闻言就冷笑道:“大哥在京师灵官庙和十八盘连番挫败,恐怕是方寸大乱了吧,这会儿说起来未免有些草木皆兵哪,哈哈哈!”
这说话的是石中天的三弟石好贤,以闻香门传教时化名王好贤,正和兄长争夺父亲的衣钵。
他话音刚落,石中天强忍怒气,沉着脸道:“三弟,要是厂卫鹰犬从那具白骨上,发现了当年削怀仁之死的真相,孙晓仁气急败坏之下,投靠朱明伪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十年白骨还能找到真相?哈哈哈,大哥你说梦话吧!”石好贤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石中天正要反驳,坐着的一位面目平庸、像个乡农的中年汉子也点点头:“三师弟说的有理,十年前杀死的别怀仁,现在肉都烂光了,只剩下一哥枯骨,朝廷鹰犬是绝不可能查出死因、策反孙晓仁的。”
这中年汉子是白莲北宗教主石自然的嫡传大弟子徐鸿儒,在教中深有威望,他一开口,在座的长老、堂主就纷纷出言附和。
教主宝座上的石自然沉吟良久,终于伸手虚虚往下压了压,顿时仿佛有种实质xìng的东西凝于空气之中,两位争夺衣钵的儿子、徐鸿儒和众位长老就齐齐闭上子嘴巴。
“鸿儒和小三说的,有道理”石自然点点头,慢慢的道:“孙晓仁此人,xìng格刚毅顽强,十年前身负亲兄之仇,抛妻别子净身入宫卧底,绝非常人能够做到,他绝不会出卖本教。至于别怀仁之死的真相嘛,整整十年,肉身全部烂完,只剩下一哥白骨,厂卫鹰犬又能怎样?”
石中天正想说锦衣卫鹰爪别有个叫秦林的,极其有本事,审yīn断阳格外厉害,可转念一想这么说不是越发显得自己无能吗,三弟必然趁机穷追猛打,所以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石好贤则洋洋得意,看了看徐鸿儒,两人眼神稍作交流。
石自然早已将这幕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老大的话也没错,1卜心驶得万年船嘛,立马就是弥勒佛圣诞之日,四方信徒都来朝拜,咱们须得格外仔细,防备厂卫鹰犬混了进来!”
众人齐齐领喏,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分别带领手下出外巡查。
石自然走下宝座,登上高处打量着整个石佛口,只见殿宇重重间人头攒动,到处轻烟缭绕,心中不无自得之意。
隆庆年间俺答封贡,北宗在塞外的板升城遭到了俺答汗和明军的联合进攻,慌不择路的逃逍,那时候多么凄凉?
现在,他又重新笼络人才、聚集财富,在石佛口建起了这一大片基业,再加上布设在官府内部的卧底,加上长城沿线上百万的信徒,俨然一方霸主,关起门来称皇帝。
将来,不管借塞外méng古人的势力,还是从宫廷挑起明朝内乱,他和他的子别都要乘势而起,坐上紫禁城里头那把真正的龙椅弥勒佛诞辰是正月初一,此时已交腊月二十八,四面八方的闻香门信徒都赶往石佛口,等着替弥勒爷爷庆生,希望他老人家早日降下凡尖,洗涤人间的苦难,治愈百姓的疾患。
尽管刚刚降了雪,滦州各地一片白雪皑皑,来到石佛口的信徒却依然为数众多,小小的城垣里面人头攒动,几处大庙前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不论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是青丝红颜的农家少fù,全都虔诚的祈祷着,此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车轿,到此求神拜纬祈求来年升官发财。
石佛口西门石牌坊下面,一个胖墩墩的家伙挤在信徒当中,抬头看了看头顶“青山主人”四个大字,不禁哧的一声笑:“咦,这人口气tǐng大的,青山主人,合着大明江山他就占了一半?”
“少爷噤声”秦林青衣小帽做家仆打扮,看看左右都是自己手下,并没有别人注意到胖子这话,这才把他拍了一下:“猪,说话小
心点,否则待会儿别人把你抓去,割了肥肉下酒,老子才不管呢!”
一行人前来秘密侦查,要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胖子看上去像个土财主的儿子,就扮作少爷,秦林暂时充当书童,牛大力头上扣着顶毡帽算是保镖,十名武功高强的亲兵校尉,将武器藏在厚厚的棉衣下面。
自秦林以下,都是北镇抚司的精锐啊!
“咦,原来北宗这些人在滦州修了这么大一片房子啊”阿沙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身后还跟着大黄狗。
秦林mōmō鼻子:咋们中间,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荆湖卷 553章 一代女皇?
阿沙要跟看来,理由非常充分:少爷身边跟个小丫环,这场戏不是演得更加逼真吗?
秦林想想也是,白莲北宗肯定想不到厂卫鹰犬会带着个小汝孩吧,带着阿沙能在某种程度上迷惑敌人。
一路上,阿沙比谁都活跃,尤其到了石佛口,小姑娘就睁着大眼睛东看西看,似乎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哈哈,胖子真像个富家少爷,秦大叔嘛。”阿沙指着泰林嘻嘻直笑:“也确实像个狗奴才。”
“回去扁你!”秦林咬牙切齿,他是和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照过相的,虽然隔得远,也难保不被认出来,所以脸上化了妆,变成了面目偎琐的狗奴才。
看着阿沙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秦林突然很想扁她,趁地不注意,伸手就狠狠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咚!
“哎呀!”阿沙抱住脑袋,眼泪汪汪的瞧着秦林。
秦长官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觉悟,欺负小女孩是丫的拿手好戏啊,桀桀!
众人在石佛口街上逛了一阵子,看看到处都挤着前来进香的信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秦林有兴致,甚至跑去神主庙乱转。
无数的信徒正在拜弥勒佛,阿沙在总教就是拜无生老母、明王和弥勒佛的,也拈香下拜,诚诚恳恳的念道:“弥勒降世,救苦救难,恰我世人,苦痛烦难……”
秦林也嬉皮笑脸给弥勒佛上了三炷香。
只见他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朝着弥勒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奇怪了,秦林这家伙也信弥勒佛?阿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细听他祈祷什么,是祈求升官发财还是保佑荣华富贵?
哪晓得秦林低声祈祷:“弥勒佛啊弥勒佛,你看看你这些徒子徒孙搞得什么鬼花样?勾结鞑虏,引兵入寇,你害羞不害羞?你以为你是谁啊,长得胖乎乎的,肚子里都装的民脂民膏吧,怎么看都像个贪官,还笑呵呵的咧着张嘴,亏你笑得出来……”
阿沙差点没一头栽倒,看着秦林,嘴唇嗫嚅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大叔……
上了香出来,众人看着人挤人的场面发愁,现在来了这么多信徒,到哪儿去找客栈落脚啊?
秦林找到一家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老板还没来得及废话,秦林把陆胖子一指,然后一链十两重的元宝朝老板砸过去:“看见没有?咱少爷是京师来的马大少,有钱!甭废话,给老子开十间上房!”
还真像个恶奴啊!阿沙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老板一看这群人,有家丁,有保镖,有狗腿子还有丫环和狗,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少爷出来了,生意不好往外推,只好苦着脸道:“这位二爷,咱们没有那么多上房啦,只剩下两间,您看?”
“五间,少了五间不住。”秦林又摸出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老板脸上汗水都滴下来了,忽然牙一咬,把银子抓在手中:“客官等等,小老儿替你们想办。”
没多久就有四个人骂骂咧咧的从楼上走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傻鸟,爷爷花五钱银子住店,店家愿意倒赔一两赶咱走,谁不走谁王八蛋,偌大个石佛口,哪儿没店住啊?”
胖子几个把秦林看看,靠,长官的银弹攻势果然厉害。
可不是嘛,商人重利,这家大客栈住的不是官就是商,只要出得起价格,绝对有商客愿意腾房子。
送走前头的几位客人,老板赶紧招呼陆远志,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公子这边请,楼上请,脚步小心点……”
众人先进了同一间房,陆远志装少爷的劲儿才上来,胖乎乎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朝牛大力招招手:“来福,给少爷泡杯茶。”
牛大力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把椅子踢翻,叫胖子摔了个墩。“好了!”秦林敲了敲桌子“咱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进香的,这石佛口只怕处处都是白莲北宗的眼线,咱们必须小心行事!”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抱拳称是。
这次并非简单的秘密侦查,而是要以各种手段查明白莲北宗的教主、少教主和长老等人究竟在不在石佛口,如果在,秦林坐镇指挥兵马,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不在,就得暂时隐忍,以免漏掉大鱼。
“孙晓仁那小子倒是没胡说。”陆远志想到孙晓仁,免不得稍稍有些叹息,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今天腊月二十八,这街上就是人挤人水泄不通了,到了初一当天,还不知有多少人呢。”
秦林点点头:“正是要趁这机会,把白莲北宗的首脑人物全部抓光,当年俺答封贡,明军和俺答汗的蒙古骑兵一起突袭板升城,摇获赵全赵横北等罪魁祸首,但石自然等仍然逃走,摇身一变成为闻香门,荼毒百姓至今。
秦林从孙晓仁口中得知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石佛口将举办盛大的佛诞日庙会,石自然、石中天和教中长老极有可能同时出席,他才制定计划,要给敌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白莲北宗的人物也不走那么好对付的,秦林并不想派别的人来,他要亲自捉住这群勾结蒙古鞑虏的汉奸,亲手捣毁他们的巢!
看着秦林和手下讨论怎么对付白莲北宗,阿沙逗弄着大黄,对那些叛徒,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惋惜。
在秦林身边卧底的这段时间,她亲眼看到白莲北宗这群叛徒是怎么滥杀无辜,是怎么和蒙古鞑虏勾结起来,招引铁骑叩关。
他们完全违背了教义,背离了光明,已经成为黑暗的使徒,死不足惜!
阿沙甚至在想,如果最后关头用得上,她甚至会亲自出手,杀死石自然、石中天两个叛教恶徒……
只有五间上房,当天夜里陆远志和牛大力住一间,十名扮成家丁的亲兵校尉住一间,秦林又很禽兽的和阿沙同居一室了。
看看温暖柔软的大床,阿沙舔了舔嘴唇,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小星星,开始卖萌:“秦大叔,这张床……”
“嘿嘿。”秦林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指了指地板。
简直禽兽不如啊!
“难道你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去睡地板吗?”阿沙可怜巴巴的咬着手指头,甜腻腻的喊道:“秦大叔~~”
一边说,她就一边往床上爬。
咚!
秦林伸长脚,把阿沙踢了下去。
气死我了!阿沙咬牙切齿,很想把秦林咬一口,就算我是卧底,好歹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嘛。
秦林扔了床被子下去:“有被子给你,算是持殊待遇了,冷的话就抱着大黄睡觉吧!”
“哼,秦大叔。”阿沙气鼓鼓的道:“你越来越像个猥琐狗奴才了!”
说着,她就把被子卷成圆筒,哧溜一下缩了进去。
秦林这种用脑筋工作的人,睡觉是很沉的,阿沙却不一样,睡梦中真气运转大小周天,灵台一片清明。
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就像夜间捕鼠的猫头鹰飞过,阿沙的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眼睛忽的睁开,然后轻手轻脚的钻出被窝,推开了窗子。
月下,一道带着银色面具,浑身洁白的身影,傲然立于附近最高的屋脊之上,映着弯月的辉光,与屋顶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
阿沙赶紧跳出窗子,想了想现在天冷,又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
等她转过身来,对面屋顶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心急之下往四面看看,却见东面极远的地方,一道雪白的身影在屋脊上疾奔,足尖在屋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的凌空飘飞,身形潇洒若仙,却又迅捷如鬼魅。
阿沙赶紧也跃上屋顶,和那人一样踏雪夜行,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力稍逊,不如那人举重若轻,身形飘渺不带丝毫烟火气。
阿沙勉力提气才跟上去,那人踏着屋顶积雪翩然而行,连一丝儿声音都没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翻身跃下。
咬了咬嘴唇,阿沙也跟着跃下,追着那人一直跑到了石佛口郊外,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庙里已经等着不少人,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都在其中,见那戴银面具的人凌空而来,尽皆拜伏于地:“属下参见神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
“师傅!”阿沙欢叫着,想要扑过去,可白莲教主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叫阿沙的脚步为之一滞。
阿沙是个孤儿,白莲教主收养了她,教她武,名虽师徒而情同母女。
见师傅对自己不理不睬,阿沙眼泪顷刻间就在脚匡子里打转,苦着脸儿嘟哝:“师傅啊,你徒弟卧底很辛苦的,整天被一群夫人小姐作弄,摆弄来摆弄去,简直惨不忍睹啊!虽然还没有什么进展,师偻看在徒儿这么辛苦的份上,就别计较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阿沙自己心头有愧啊,除了被青黛和徐辛夷强行打扮成小公主之外,她在秦林府上过得可自在哩。
白莲教主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这鬼丫头,别人不知道,师傅还能不知道?刚才你已经翻出了窗子,却回身去关上窗子,分明就是看见外边天气凉,怕里面那人受了风寒!哼哼,你生性跳脱,只怕在秦某人府中享受荣华富贵,早已忘了本教和伪朝的深仇大恨,忘了天下苍生的苦难吧?”
荣华富?阿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师傅好没良心啊,什么荣华富贵?姓秦的自己睡大床,把徒儿踢到地板上睡觉,在、在他眼里,徒儿根本就不是人……”
艾苦禅闻言,神色间就变得极其不好意思了,他暗中打探,说阿沙极受秦林宠爱,推测这位圣女对本教的忠诚度怕也有限,便向教主告了一状,没想到阿沙过得这么苦,每夜都要睡地板。
白莲教主听得徒儿痛哭,心就软了许多,刚才从窗外悄悄观察,阿沙也确实是睡在地下的,便迟疑着点点头:“不错,卧底是要吃些苦楚的,你既然做了本教圣女,就要代天下苍生受苦受难,就是再多的苦楚,也必须承担。”
阿沙何曾真哭?捂着眼睛的手掌,悄悄留出道指缝儿,从指缝中看着师傅的反应,听师傅这么说便再不迟疑,扑上去抱着白莲教主:“师傅,呜呜,我不做卧底了,我要回来跟着你。”“傻孩子。”白莲教主回过身来,摘下银面具,竟是位极其端庄秀丽的美妇,双目神光湛然,肌肤光洁细腻,英华内敛,乃是神大成的迹象。
白莲教主将阿沙揽入怀中,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头顶:“历代圣女,都要替圣教立下大才能继位教主,阿沙也要和师傅一样,将来才好承继教主之位呢。”“圣女什么的我才不想做呢,你挑剔的人吧。”阿沙苦着小脸儿,不怀好意的瞥了艾苦禅一眼。得,还记恨我呢!艾苦禅哭笑不得,只好举拳于胸,弯腰道歉。
白莲教主却把徒弟拍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儿严肃:“胡说!我以教中秘术观星象、推命理,本来紫微星荧荧经天,左辅右弼光华湛然,掐指一算,当今伪朝皇帝还能坐四十年的龙庭,大明朝也至少有一甲子的气数;可三年前册你为圣女之时,忽然异星煌煌如斗划破苍穹,紫微星顿时黯淡无光,群星有不朝紫微而朝此异星之象,为师再推演时,便是天命转移、天道改变,只怕十余年间就要神州易鼎!”
说着这番话,白莲教主悠然神往。
艾苦禅等人却是深信不疑,这位白莲教主以教中秘传神术推演星相,从来都十分准确,所以尽管阿沙顽劣跳脱,丝毫不像前代诸位圣女,但他们这些教中的老资格都纵容她、服从她,不敢稍有非议。
阿沙却是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听到师傅这番话,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自己鼻尖:“师傅的意思是,徒儿是异星经天、神器易主的应运之人?不会吧,我、我只是、只是……”
阿沙小嘴一瘪,几乎要哭起来了。
荆湖卷 554章 螳螂捕蝉
阿沙觉得,自已对吃糖葫芦、豆沙糕和桂huā饼的兴趣比较大,可听师傅的意思,简直要她做一代女皇了,真把她吓得不轻。
白莲教主迟疑了一下,微lù尴尬之sè:“天命改换、神州易鼎这种大事,哪里能推算的那么详细?但为师算准天命与你命格有呼应之象,派你到北方度劫之后,天道转移的迹象更加明显,所以那承天受命之人,八成就是徒儿你!”
阿沙吓得不轻,如果是别人说这番话,她简直会当场笑得岔了气,可这是师傅亲口说的呀!
“嘻嘻,难道我真会做女皇?到时候一定把秦林抓起来,狠狠打他屁股”阿沙眼珠一转,想象着自己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秦林哭丧着脸叩见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打得他屁股开huā,还要忍着痛谢主隆恩,就觉得乐不可支。
“不过,真打了秦大叔,青黛姐姐和辛夷姐姐一定不高兴吧?而且秦大叔很爱面子,他肯定会生气的”阿沙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能那么做,未免有些遗憾。
咳咳,见徒弟走神,白莲教主轻轻拍了拍她脸蛋儿:“阿沙,阿沙!暂时别管那么多,你只需要相信为师的推算不会错就行了,至于将来,自然有天命辅佐你。”
“好啊”阿沙笑嘻嘻的点点头:“对了,师傅和艾大叔他们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白莲教主毫不迟疑:“雁北分舵的石中天竟敢勾结méng古鞋虏入侵中原,虽被戚继光所败,其行为已成本教叛逆,所以为师率教中高手尽数来此,要将雁北分舵彻底收服,若是他们执mí不悟,为师也只好一”
说着,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斜斜往下一切,竟是杀气腾腾。
阿沙闻言哭笑不得,朝廷要对北宗赶尽杀绝,总教这边也要清理门户,敢情北宗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师傅,秦林也是带着人想要对付雁北分舵的这些叛徒”让朝廷兵马对付他们得了,您和艾大叔他们就省点事吧!”
阿沙觉得没有必要替秦林隐瞒”便将秦林的计划和盘托出。
“是这样啊”白莲教主微微点头,和艾苦禅、三名堂主眼神稍作交流,忽然冷笑道:“好,既然他也要诛戮这群叛徒,咱们就不必动手,倒是省了不少事,哈哈哈。”
阿沙又在师傅怀里撤了会儿jiāo,这才依依不舍的施展绝顶轻功,回到秦林所居的客栈。
她并不知道,白莲教主忽然面罩寒霜,冷冷的道:“秦林屡次坏我圣教大业,这次天幸他撞到咱们手上!叫他螳螂捕蝉,咱们来个黄雀在后!”
艾苦禅皱了皱眉,拱手道:“圣教主刚才对圣女大人”
“阿沙心直口快,就先别让她知道”白莲教主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凛然杀气,遥遥看着秦林那所客栈。
目标绝不是杀死秦林一个人,而是因势利导设下陷阱,将尽可能多的厂卫高手一举歼灭!
阿沙回到客栈”秦林还在呼呼大睡,她跳进房内”轻手轻脚的关上窗尸。
出去这么久,地上的被窝早就冰凉了,阿沙伸手mō了mō,1卜脸儿顿时变得皱巴巴的。
看看秦林,这家伙盖得严严实实,chuáng上还垫着厚厚的毛皮褥子,要多热乎有多热乎。
“不公平啊不公平”阿沙眼珠一转“喂,这么宽的chuáng,应该一人一半嘛,秦大叔,你同不同意?”
秦林:呼nn呼nn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哦”阿沙心安理得的抱起被子挤áng。
别看她一小姑娘,内功精湛,力气实在大得吓人,白nèn的小脚丫一伸,就把秦林踢到了靠墙的角落。
然后,阿沙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摆成了大字型,公然霸占了整张大chuáng。
第二天一大早,秦林睡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阿沙拿着根筷子,把头发别在头顶。
“奶奶的,熊皮褥子睡不习惯吗?怎么浑身不得劲儿?”秦林伸着懒腰,非常奇怪的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不像在舒适的大chuáng上睡了整夜,却像在最狭窄的行军吊chuáng上窝着睡了一觉,起chuáng时有种气被憋住的感觉。
阿沙把小舌头一吐,背地里偷偷直乐。
看见小鬼头,秦林的起chuáng气就特别大,把chuáng沿一拍:“拖油瓶,笑什么笑?过来让我踢两脚消消气。”
一个白白的东西扔过来,砸在秦林脸上。
是个热气腾腾的夹馒头。
“呀呀呸!”秦林像豹子一样冲了上去,而阿沙也毫不示弱,两人拳来脚往打成一团。
当然,阿沙不敢暴lù武功的最终结局,就是被秦林揪着头发一脚踹到墙上,贴着墙异下来……”……
接下来的每天,阿沙都会在秦林睡着之后点了他的睡xué,然后把他踹áng边角落,独自霸占整张大chuáng:也许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秦林起chuáng之后,就会猛揍她解气。
可惜,阿沙身负上乘内功,秦林的拳脚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到她?不过秦林也习惯了,反正在他心目中,拖油瓶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啊!
终于到了正月初一这天,是普天同庆的大节日,只不过在滦州石佛口,还有着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弥勒佛的生日。
弥勒菩萨,意译为慈氏,音译为梅*利耶、梅怛俪药,佛教八大菩萨之一,大乘佛教经典中又常被称为阿逸多菩萨,是释迦牟尼佛的继任者,常被尊称为弥勒佛。被唯识学派奉为鼻祖,其庞大思想体系由无著、世亲菩萨阑释弘扬,深受〖中〗国佛教大师道安和玄奘的推崇。
弥勒佛在民间普遍受到信奉。早在西秦时期,甘肃炳灵寺石窟已有弥勒佛像的绘制。维摩经曰:“什曰:弥勒,菩萨姓也。阿逸多,字也。南天竺婆罗门子。”
药师、如来、弥勒,号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各处庙宇都有供奉,所以闻香门在石佛口举办盛大的佛诞庙会,从道理上并没有任何障碍。
只不过作为底层信徒的人们并不知道”弥勒佛还是白莲教的信仰!
弥勒教为崇奉弥勒佛之在家宗教团体,自隋唐之后,野心分子屡藉名弥勒转世,图谋造反。摩尼教于唐武后时传入我国,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转入地下,以该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称为明王,故改称明教。
此二教教义中皆含不满现状、憧憬未来之思想,烧香、吃斋等仪规亦多相似之处,二教接触后”自然趋于融合。每逢现实政治令百姓失望时,弥勒、明王出世之谣传自然涌现。此外”道教为我国固有信仰,流传于民间之弥勒教、明教,自不免受其影响。故其后于元代兴起之白莲教,亦融合弥勒教、明教、道教三种信仰。
正月初一这天,神主庙前香烟缭绕万头攒动,附近州县不知多少人前来祭拜,甚至有远在山西大同的信徒举家前来,使得石佛口的庙会竟比南京、北京的庙会还要热闹。
白莲北宗教主石自然坐在神主庙内的密阁之中,从幽深的窗口望出去,底下尽是闻香门近年来发展的庞大信众队伍。
汉末黄巾起义”便是张角借天师道行事,元末红巾军,则是明教白莲教煽动,现在闻香门有了这么多信徒,并且还在日渐发展壮大”焉知将来不能改朝换代,入主江山?
看着万头攒动的场面,石自然笑了起来。
到石佛口来拜佛诞日的乡民们,根本méng在鼓里,不晓得自己拜的并不是佛教的弥勒佛,而是白莲教的弥勒佛!
欺骗、煽动、愚弄,石自然用种种手段凝聚信徒,就是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自然二儿子在十年前板升城突围平已死,剩下的两个儿子,石中天和石好贤,加上大徒弟徐鸿儒,三人穿上灿烂的锦绣袈裟,头戴着毗卢帽,摇摇摆摆出现在神主庙前面。
说他们是佛吧,还留着头发,说他们是道吧,又穿着袈裟,在明眼人看来自然可笑至极。
但信徒们不会这么想,随着三位高人现身,神主庙前信徒呼啦啦跪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我草,还得跪这王八蛋!”陆远志混在人群中,气得胖脸直抖。
秦林斜了他一眼:“笨蛋,说你是猪吧,太过分,你至少比猪聪明一点儿。”
可不是嘛,秦林虽然身子也矮下去一截,可他根本就没有跪,而是蹲在地上的。
牛大力和亲兵校尉们看着直乐,怪不得人家是长官啊!
“喂,差不多了吧?”陆远志指着上头,丫的石中天正穿着袈裟装神弄鬼呢。
秦林摇摇头:“别慌,等那石自然出来,咱们就收网!”
阿沙则东张西望,想看看师傅和艾苦禅他们在哪儿,可附近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
料想这时候师傅他们回来看着叛徒的灭亡吧?阿沙tiǎn了tiǎn嘴chún,觉得反正北宗这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家伙,死在谁的手里都一样。
神主庙前搭着高台,台上的石中天念念有词:“三阳浩劫,弥勒降世,救苦救难,垂拔世人!”
石好贤和徐鸿儒也各举法器相呼应,三人就代表了白莲教宣传的三阳浩劫,至于降世的弥勒佛嘛,当然是供在后面的庙里罗。
台下的数万信徒如痴如醉,一个个神情jī动万分,秦林身边就有个家伙,脸涨得通红,大冷天额角直冒热汗,身子也不停的颤抖,好像发了羊癫疯。
“靠,至于吗?”秦林推了推那人:“大哥,你抖着不累啊?”
“我我我一点也不累”那家伙一边抖一边说,可是脸sè苍白,刚说完就一头栽倒。
他并不是唯一,很多人涕泪交流,沉浸于莫名的状态之中。
秦林以手加额,心说这种愚弄百姓的邪教,老子还是快点送它下地狱吧。
正当此时,人群中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只见神主庙大门开启,一个三角眼、狐狸脸的老头子,浑身披着金光灿灿的袈裟,头上戴着三重宝冠,手拿一根金杖,一步三摇的缓缓走出。
人群中的呼声直冲云霄:“再世弥勒!”“当今佛子!”
无数人红着脸,眼睛几乎要暴突出来,神情亢奋得像打了鸡血,饶是地近塞北、寒风凛冽,人群鼓起的一阵阵热浪,也叫秦林额头冒汗。
这种非理xìng的狂热,一旦鼓动起来,除了以血腥手段〖镇〗压之外,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对付。
“秦哥,是不是现在?”陆远志伸手往下一切。
秦林稍作迟疑,最后摇了摇头,这里的事情不是那么好力啊,石自然是出现了,现在是最好的抓捕时机,不过好几万前来进香的信徒,都被石自然煽动,嗨到了极点,要是现在动手,只除非把这丹万人通通杀光。
“等等,这些被欺骗的老百姓是无辜的,我们不要多造杀戮”秦林mō着下巴想办法。
阿沙颇为嘉许的看了看秦林,要是那些用人血染红前程的官员,
恐怕早就下手,反正对方扣着谋反悖逆的帽子,杀死的“反贼”越多越好嘛。
可是,现在这种狂热的情况,又要趁石自然、石中天等首脑人物都在的机会,尽快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不能jī怒狂热的百姓闹出血案,秦林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两全其美呢?
他在胖子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然后陆远志就悄悄往后退,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之中,白莲教主和艾苦禅、三堂主、
五长老,一众香主舵主级别的高手济济一堂。
瞧着石自然的卖力表演,白莲教主从银面具底下发出一声足以叫人寒彻骨楗的冷笑:“石自然这厮捣鼓出的局面倒也不小,推翻朱明伪朝固然没错,可惜他助纣为虐,竟敢再次和méng古鞋子勾结,公然引虏骑叩关,违背我圣教教规,败坏我圣教声誉,真是死不足惜!”
艾苦禅则皱了皱眉头:“圣教主,姓秦的那厮在石佛口布下了不少人马,等会儿……”
“本教主亲自出手”白莲教主的声音冷如寒冰。@。
荆湖卷 555章 坍塌的偶像
神主庙前面广场上的宗教仪式,在狂热信徒的欢呼中,热烈的气氛一路上扬,信徒的礼赞声一浪接一浪。
除了少数官员富商,闻香门的信徒绝大多数是长城沿线的边民和军户,生活贫苦之极,几乎永无出头之日,边境地区时不时燃起的战火,又让他们充满了朝不保夕的痛苦。
唯独闻香门宣扬的弥勒降世飞大慈大悲拯救人间一切劫难,正好迎合了他们的心理,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弥勒佛降世,在劫难到来时以无上力拯救苍生,给沦入黑暗深渊的人世间带来光明。
高台之上,石自然身穿金光艳艳的织锦袈裟、头戴宝华湛然的三重宝冠,脸上挂着慈眉善目的微笑,频频挥舞着金枝。
在信徒心目中,石自然不仅是弥勒佛的代行者,还是他们心目中的真神。
生了重病缺医少药,闻香门的传教大师兄会上门嘘寒问暖施舍符水,有的人喝了符水病就好了,当然是弥勒佛的神迹;有人病没好,那是前世冤孽还没偿还,须得继续捐助香火钱消灾解难;如果最后病重而死,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只要信了弥勒佛,死后必定魂归西天、往生极乐了嘛。
看看,看看,这么神奇伟大的神祗,难道不值得把全副精神寄托在它身上吗?
于是此时此刻的石自然,手中挥舞的不是作为器的金枝,而是充满了神奇力的魔杖,他脸上挂着威严神圣而不失温暖的微笑,频频向信徒们招手示意,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热烈的欢呼,每一个眼神都会让信徒目眩神迷。
虚拟的神祗与现实的人物渐渐重合,天上的神国与世间的人国合二为一,石自然仿佛真正拥有了神的力量。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的后方传来一阵骚动,而且这和骚动迅速的传播,就像石头扔进池塘溅起的浩漪那样,扩散到越来越大的范围。
开始是一个两个人扭又朝后面看,接着转过头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石自然鼻力挥动金杖也无阻止这种奇怪的势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的人或许不清楚,站在高台上的石自然和白莲北宗高层一定瞧得清清楚楚:
一位胖大和尚摇摇摆摆而来,只见他肥头大耳,圆乎乎的脸是红光满面,肉肉的耳朵几乎垂到肩上,咧着嘴哈哈笑,肩膀上扛着布袋,手中拿着柄破蒲扇,身穿百衲衣脚踩多耳麻鞋,正月初一的寒天还袒胸露腹,敞开的衣襟底下露出圆滚滚的肚子。
我靠,这不是弥勒冉吗?弥勒降世了?
信徒们面面相觑,这位的形象,简直和庙里塑的弥勒佛一模一样啊!难不成是咱们虔心礼佛,感动弥勒佛真身下界?
别的人就罢了,阿沙先是喉咙口咯的一声,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噗的一口喷了出来,丫哪儿是弥勒佛呀,分明就是陆远志陆胖子假扮的!
秦林、牛大力和亲兵校厨们全都笑得差点岔了气,还真别说,陆胖子剃掉头发再化化妆,活脱脱的弥勒佛啊。
高台上装神弄鬼的白莲北宗诸位,从石自然到徐鸿儒全都傻了眼,他们成天用弥勒佛愚弄百姓、蛊惑信徒,可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真的被“弥勒佛”找上门来。
在广场侧面小楼中准备出击的白莲教主,惊讶得摘下了面罩,美丽的眼睛充满了困惑,艾苦禅等教中高手,见了这一幕也齐齐哑然,被秦林的恶搞弄得不知所措。
良久,白莲教主脸如寒霜,怒道:“秦林这厮,竟敢派人假扮弥勒佛,本教主定叫他碎尸万段!”
整个会场变得鸦雀无声,白莲教南北两宗固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超级恶搞的奇怪场面,就是那些整天拜着弥勒佛,求佛爷救苦救难的信徒,也全都傻了眼。
叶公好龙其实并不是特例,如果信基督的朋友有朝一日突然看见长翅膀的天使从天而降,信道教的朋友看见拿插尘的白胡子老爷爷驾着云在天上飞,估计也是这和表情吧。
装成弥勒佛的陆胖子笑容可掬,忽然启口道:“诸位善男信女,见了泥塑偶像尚且焚香叩拜,今日本尊驾云下界,何不快快来拜?”
说着他就伸出右手,食中二指轻轻一捻,指尖上燃起一点碧幽幽的火光,在空中左画右画,凌空显出个火光闪烁的“卐”字,于虚空中凝练不散。
卐字不仅是佛教的吉祥标志,更是未来佛弥勒的身份象征,信徒们原本看到胖子这副模样就信了七成,再听他说出这番话,在虚空中画出卐字,立数信了十足十。
又有秦林伏下的内线声嘶力竭的叫喊:“弥勒佛世尊真身下降,替咱们消灾解难!”
“弥勒佛降世渡劫,光明照耀人间!”
“佛爷真身几百年难得一见,大伙儿快拜呀!”
第一句不得了,第二句了不得,第三句乖乖隆的东,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无数信徒涕泪交流,不停的朝着陆远志使劲儿磕头。
刚才冷场了一会儿,这下子竟比石自然卖力表演时,气氛还要热烈十倍,甚至不断有信徒尖叫着晕过去。
白莲北宗的石自然、徐鸿儒等人却哭笑不得。
北宗叛出白莲教,理念上就有了很大不同,如果说总教还是以信仰为核心的邪教组织,那么北宗就已完全是个批着宗教的皮,借弥勒佛为名,实则敛财、积聚实力,为实现夺权野心不惜和蒙古鞑虏勾结的汉奸团伙。
中低层真心诚意相信三阳浩劫、弥勒降世这套教义的作为教主和教中高层的石自然、石中天、徐鸿儒等人,教义就是他们按白莲教经典编辑篡改而来的,自己何尝真的相信弥勒佛?
哪晓得假惺惺拜佛,倒拜出个真身下降顿时叫石自然等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石中天眼尖指着陆远志,嘴巴张得老大:“爹,这家伙是锦衣卫指挥使秦林魔下的鹰犬,我认出他了!”
石自然嘴角一抽,还采得及没说话,三儿子石好贤就带着教中高手准备冲下去:“爹爹,孩儿去宰了这个亵渎佛爷的家伙!”
“且慢!”石中天把三弟一拉“此人敢有恃无恐的跳出来,只怕大魔头秦林已有布置,而且他装神弄鬼,哄得愚夫愚妇都朝他叩拜,怎好公然带人去杀他?”
现在几万嗨到爆的信徒都在拜“弥勒真身“白莲北宗这群人要是公然去“杀佛爷”立刻就会被信徒的人海淹没、吞噬,连点渣都不会剩下。
自己煽动起来的信仰,却遇到了这和古怪的情况,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饶是石自然老奸乓猾,也被搞得又气又急,就算做梦也没想到对手会来这么一招……
“桀桀桀桀“秦林笑得格外奸诈瞧着高台上乱成一团的白莲北宗诸人,他的嘴角往上一翘,露出嘲讽的微笑。
你们不是愚弄百姓,你们不是煽动迷信吗?老子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哈、哈、哈!
阿沙看看奸笑的秦大叔,摇头叹口气,像秦大叔这么恶搞偏偏还收到奇效,石自然这伙叛徒们,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呔!”石自然按捺不住,从高台上轻飘飘的跳下来露了手高明轻,遥遥指着陆远志道:“哪里来的骗子,敢假冒弥勒佛爷,不怕天打五雷轰吗?左右护,与我将他擒下!”
左右护就是他的两个儿子,石中天和石好贤也跟着父亲从高台上跃下,立煎就要冲过去。
现在的局面,唯有抢先控制住假冒弥勒佛的陆远志,才有希望反败为胜,否则让信徒们继续拜下去,陆远志抢先胡说八道一通,白莲北宗就铁定完蛋了!
石自然化名王森,为闻香门主,一直都是弥勒佛在人世间的代行者,他突然指摘“弥勒真身“是个假货,信徒们都大吃一惊,接着不知到底信哪边,犹豫起来。
陆远志心头有底,不慌不忙的道:“汝等冒佛爷之名,在此欺骗愚夫愚妇,佛爷正要收拾你们!”
说罢他将破蒲扇挥动,一连串的青光飞过去,尾迹在空中纵横交错。
石中天、石好贤哪里见过这般场面?饶是两人的武不错,都不敢去挨那青光,赶紧一个赖驴打滚远远避开。
“佛爷发威,佛爷发威了!“信徒们齐声大叫。
“除魔卫道,便是我佛如来也作狮子吼!”陆远志笑容一敛,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将破蒲扇在空中连连挥舞。
只听得腾的一声轻响,那扇子竟整个燃烧起来,发出幽幽的青蓝色火光,偏偏蒲扇本身并不燃烧,便如神话传说里面的,一件极其厉害的宝。
白莲北宗的高手们全都瞪目结舌,他们见识过各和各样的武,但这胖子展现的神奇一幕,完全不能用武来解径,只能说是神迹了!
普通信徒们更是看得目眩神摇,对佛爷的崇拜达到了UU小说。
陆远志举着“宝“遥遥朝石自然指去:“诸位善男信女,此人假说什么唱经、念佛、做善事飞打鬼,实则借我之名愚弄世人,欺世盗名!那个叫石中天的少教主一一化名王中天,他还跑到板升城,勾结然虏外敌,出卖咱们大明朝,招引虏骑叩关!”
原来如此!佛爷亲口所说,信徒们深信不疑,心目中石自然一伙登时从高高在上的神圣,变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秦林混在人群中,不失时机的咋呼了一嗓子:“降妖除魔,快替佛爷抓住这群坏蛋!”
荆湖卷 556章 法网恢恢
怎么办,怎么办?石中天、徐鸿儒等白莲北宗高手,全都惊慌失措的看着四同原本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信徒,正在“弥勒真身”
陆远志煽动之下,摩拳擦掌的逼近。
作法自毙,玩火**,现在这一幕无疑是对白莲北宗的绝妙讽刺。
石自然当机立断,将牙齿狠狠一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既然锦衣卫秦大魔头亲自前来,咱们这基业怕是保不住了”
石好贤、徐鸿儒还在迟疑,石中天已明白了老爹的意思,立刻把手指伸到chún边,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哨。
神主庙大门立刻开启,大群身穿红衣、头扎青抹额的壮汉,持着明晃晃的戒刀、长矛蜂拥而出。
这些红衣壮汉是闻香门举办法事时充任护法的神兵,信徒们早已看惯,就算对方拿着武器也并不觉得害怕。
有位五十来岁的老汉走在信徒前列的,饱经风霜的古铜sè脸,穿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衣。
信徒们都认得这人叫做赵老大,是所有信徒里面最娄诚的一个,他把差不多全服家产都捐给闻香门做了香油钱,虔诚的供奉着弥勒佛祖,平时谁要对闻香门说一句不敬的话,或者稍微对弥勒佛祖表示一下质疑,赵老大是不惜和他拼命的。
赵老大迎着护法神兵们走过去,手朝陆远志遥遥一指:“弟兄们,原来王森王门主是个骗子,咱们都被他méng骗啦!看,弥勒佛祖真身下降凡尘,把什么都告诉咱们了……”
“杀!”
护法神兵一声断喝,赵老大正扭着头看陆远志假扮的弥勒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只觉得身子一轻,高高的飞了起来。
难道是飞升西天了?
赵老大困huò不解的往下看看,很快看到了自己无头的尸身正在软软倒下,无头的脖子献血狂喷,这才明白并不是白日飞升,飞起来的只有自己的人头……
可怜的赵老大,虔诚的礼拜弥勒,向闻香门捐献了几乎全部的家产,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
人头飞起,颈血直冲三尺多高,成千上万的信徒目睹这一幕,全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弥勒佛祖真身亲口说出的东西,信徒们固然深信不疑,毕竟是耳听之事,没有直观的感受:现在闻香门行凶杀人,则是把最血腥的一幕赤luǒluǒ的展现在信徒们眼前,此前宣扬的慈悲、怜悯、救苦救难,无疑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图穷匕见,闻香门已经撕下了假仁假义的面纱,对自己的信徒举起了屠刀。
充满血腥的场面,顿时让信徒们炸了窝,胆小之人开始四散奔逃,也有更多的人被jī得红了眼,赤手空拳的涌上去和护法神兵搏斗,老弱fù孺则哭声震天,一时间神主庙前的清静道场,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修多地狱。
石自然看看这号混乱的场面,心底不禁幽幽一声长叹,知道自己十余年传教建立起来的基业,从这一刻开始就算全完蛋了。
不过,信徒们在陆远志假扮的弥勒佛煽动之下,已经反了水,要是不痛下杀手制造混乱,石自然等人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
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石自然带着两个儿子和大徒弟徐鸿儒,趁着混乱不堪的局势,在众多教中高手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拿信徒的尸首当作垫脚石,试图逃出罗网。
阿沙远远盯着石自然,1小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恨不得一口把那狗东西活活咬死,白莲教讲的是渡三阳浩劫、弥勒降世明王下生,以济世救苦为宗旨,和朝廷作对那是一回事,怎么能杀自己的信徒?
可惜〖广〗场上挤着无数的人,老弱fù孺乱成一团,就算是阿沙这条小
泥鳅也不能从人丛中间挤过去,秦林就在旁边看着,她又不能施展轻功,急得抓耳挠腮。
小楼中等待的白莲教主和艾苦禅等人,也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见叛徒石自然竟然杀起自己信徒,白莲教主就身形一展,准备从窗口纵身而下。
很快她停住了脚步。
因为秦林已经有了举动。
“石自然,你作恶多端,还妄想逃走吗?”秦林远远朝着石自然喝问,然后将手高高举起来,往下重重一挥:“弟兄们,擒拿白莲邪教一干要犯!”
“遵令!”十名亲兵校尉立刻从厚厚的棉袍底下取出了掣电枪,朝着护法神兵乒乒乓乓一阵射击,立马就放翻了七八个。
这就是秦林的后手?白莲教主眉头一皱,挥手止住跃跃yù试的艾苦禅等人。
石中天也怔了怔,见秦林的亲兵校尉都在装弹,不禁喜上眉梢:“擒贼先擒王,咱们先拿下秦魔头!弟兄们上啊,他们只有十来个人,那枪也只能打一发!”
几名高手在前开路,护法神兵紧紧相随,在混乱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朝着秦林直奔而来。
阿沙不屑的撇撇悄,装作害怕得抱着秦林大tuǐ,实则护在他身前。
“拖油瓶也会害怕?”秦林很没良心的拍了拍她脑袋,然后纵声长笑:“哈哈哈,人多欺负人少?弟兄们,通通现身!”
立刻信徒群中七八十名壮汉齐齐应声:“遵秦长官令!”
东厂掌刑千户徐爵、理刑百户陈应凤,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同知洪扬善,率领众多厂卫高手藏在信徒群中,随着秦林一声断喝全部现身!
“闻香门主王森,或者我应该叫你本名石自然?”徐爵脸上挂着yīn森的狞笑,冰寒的目光像蛇一样盯住石自然,桀桀怪笑道:“石兄,当年板升城一别,咱们整整十年没见过面啦!”
陈应凤把钢刀一横,满脸横肉直抖:“白莲北宗的魔崽子,随爷爷往京师走一遭!”
石自然等人心头巨震,凡是年纪稍大的白莲北宗人物,都认得徐爵和陈应凤这两个东厂大魔头,当年就是他俩率领众多厂卫高手,配合明军和俺答汗,突袭板升城,擒拿赵横北,一举捣毁了白莲北宗在塞北建立的势力。
厂卫众多高手同时出现,白莲北宗诸人已是插翅难逃,从长老到普通的护法神兵,一个个脸sè煞白一纸。
“桀桀桀桀~~”秦林一阵怪笑,双足不丁不八、身形渊停岳峙,一手叉腰,一手用指点江山的气势遥遥往石自然一点:“1小的们,将反贼通通拿下!”
厂卫高手们轰然一声大喊,人人都要在圣眷优隆、如日中天的秦长官面前挣表现,那叫个士气如虹。
“和厂卫鹰犬拼了!”石自然抡起金杖,势如疯虎的朝秦林扑过去。
还没奔出三步,陈应凤就横着钢刀拦住,十三路五虎断门刀使得虎虎生风,只朝着石自然要害招呼。
“冲啊!”石中天、石好贤也晓得到了生死关头,把兄弟相争的嫌隙抛在脑后。
徐爵冷冷一笑,腰间利剑出鞘,只见他用的剑又细又长,剑身闪着碧绿的幽光,手腕一翻,一招毒蛇吐信便分取石家两兄弟咽喉。
徐鸿儒也率领白莲北宗众长老,和厂卫高手们斗在一处。
我靠,果然是大内高手啊!秦林不晓得从哪儿拖了个小马扎坐在屁股底下,别人舍生忘死相斗,他在旁边饶有兴致的看。
又是人头滚滚,又是厂卫高手和白莲比宗相斗,信徒们都四散逃开,陆远志这弥勒佛也装到头了,笑呵呵的跑到秦林身边,替他轻轻捶背:“秦哥,唉我的亲哥哥俟,我能不能换身衣服?”
咋了?秦林笑着拍了拍陆远志的肚皮:“这身很帅嘛。”
“冷得受不了哇”陆远志声音打着颤,说着话就背转身,阿嚏阿嚏的打起了喷嚏。
可不是嘛,滦州还在京师北面,正月初一多冷啊,胖子穿件敝xiōnglù怀的布衫,一个圆滚滚的肚皮lù在外面吹风,也真难为他了。
秦林笑笑,让陆远志赶紧把棉衣穿上,丫的装弥勒佛要剃掉头发,就已经牺牲很大了,要是再冻出什么毛病,秦林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说话间形势就已发生了变化,只听得哎呀一声惨叫,少教主石中天的肩井xué就被徐爵的细剑刺中,右边胳膊软哒哒的垂了下来。
他牙关一咬,剑交左手继续死斗。
用惯的右手尚且不是对手,左手又怎么抵挡?石中天的剑法越来越散乱。
见哥哥受伤,石好贤越发焦灼,正好徐爵卖个空子,他心中一喜,剑势刺出稍微用老了两分,却被徐爵从旁闪过,细剑往上liáo起,石好贤手中剑就和两根手指头一块飞了起来。
徐爵得势不饶人,细剑刷刷刷宛如毒蛇缠身,将石家两兄弟浑身几处要xué尽数刺破,两人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好、好啊!”秦林拍手大笑,东厂督公冯保并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徐爵、陈应凤两个鹰犬,手底下着实厉害,是不折不扣的大内高手。
石自然听得秦林大笑,回头看见两个儿子瘫在地下,立马心头大乱,金杖被陈应凤的钢刀逼到外门。
陈应凤反转刀背朝他脑门一劈,石自然顿觉天旋地耧“哈哈哈”秦林放声大笑,朝两位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两位的武功着实了得,这番立功了!”
“秦将军谬赞!”徐爵和陈应凤都笑眯眯的拱手回礼,这次他俩立下的功劳不小,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秦林才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嘛。
首脑既已被擒,白莲北宗的反抗就变得徒劳无功了,众多厂卫高手步步紧逼,徐鸿儒和护法神兵们节节后退,最终被压缩到了一个很小
的圈子里面,背靠背的试图负隅顽抗。
还玩啊?
秦林嘿嘿冷笑,从亲兵校尉手里接过掣电枪,觑个空子朝人群中放了一枪。
砰!
枪响人倒,一名身穿红衣的护法神兵栽倒在地。
秦林把枪扔给亲兵校尉装弹,又接过一支枪,再次打响。
如果分散缠斗,秦林还担心误伤自己人,现在白莲北宗的反贼被紧紧围困,挤在一堆,朝他们射击就太轻松了。
秦林像打野鸭子似的,非常轻松惬意的先后击毙了三名匪徒。
可怜的北宗妖匪,连闪转腾挪的空间都没有,活生生的变成秦林的人肉靶子,一个个从头顶凉到了脚板心。
谁叫他们要助纣为虐呢?刚才屠杀手无寸铁的信徒,怎么没有手软啊?
已经跑远了的信徒,特别是那些老幼fù孺,见到秦林射杀护法神兵的情形,却是齐声欢呼叫好,恨不得秦林把他们通通杀光。
“不打了,不打了!投降!”一名护法神兵丢下武器,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徐鸿儒脸上厉sè一闪,戒刀一递就将这人通了个透心凉:“不能投降,叛教者死!”
叛教者死?秦林身边的阿沙,小楼中待机而动的白莲教主,同时冷笑不迭。
如果是始终保持基本教义,富有宗教狂热的白莲教总教,可能会死战到底,但北宗早就蜕变成了以谋取利益、争夺权力为宗旨的汉jiān集团,这些长老、香主和护法神兵又怎么肯白白送命?
徐鸿儒刚刚把戒刀从牺牲者的身〖体〗内拔出来,咽喉、心窝、1小腹等各处要害,已经被好几支武器牢牢顶住。
是自己人干的。
“你们要干什么?”徐鸿儒疯狂的叫着,眼睛血红:“朝廷不会放过我们,没有活路的!”
一名长老冷冷的道:“投降朝廷也许到头来难逃一死,不过,如果不投降,我们现在就得死。”
铿锵、铿锵,从长老到护法神兵,白莲教徒纷纷抛下了武器。
“好、好、好”秦林笑着把枪扔给亲兵,非常轻松的拍了拍手,语气带着深深的揶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各位这么做,弥勒佛祖想必也是高兴的。”
徐爵和陈应凤顿时轻松下来,指挥厂卫高手将白莲教徒通通捆起来,然后朝着秦林深深一躬:“秦将军的布置,果然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与此同时,1小楼中蛰伏已久的白莲教主冷哼一声:“易胜而骄,
轻敌而傲,正是咱们出奇制胜之时!”@。
荆湖卷 557章 连根拔起
正当秦林大获全胜,准备和徐爵、陈应凤一块处理善后的时候,广龘场旁边的小楼窗口突然白影闪过,形势突发奇变!
只见一名带着银色面具的身影惊鸿翩翩,身姿妙曼已极,洁白的衣袂临风飘飞宛如天外飞仙,速度却又快得惊人,闪电般直取秦林!
徐爵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喉咙里艰难的挤出:“白、白莲教主!”
自从永乐年间唐赛儿开始,历代白莲教主威震江湖,素称天下无敌,这一代白莲教主不知是老是少,但没有人敢轻视她的武,据说凡是见过她出手的敌人,都已经魂飞魄散!“抓叛贼头子!生死不论,立者官升三级、赏银万两!”徐爵大声叫起来。
东厂众高手冲了上去,并没有注意到徐爵喊叫时带着的颤音。
东厂、锦衣卫和白莲教从来都是生死大敌,猛然见白莲教主出现在这里,就有不少厂卫高手试图争夺劳,毕竟天下无敌只是传闻,朝廷的升赏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四五名大内高手冲在最前面,当头的高个子手中链子枪抖得笔直,扎向白莲教主咽喉,第二个矮子使地趟刀,直取下三路,第三个是个白发萧然的老者,运起毕生力双掌中宫直进,甫一出手便是劲风呼啸,显然是内家高手,第四人手中宝剑一抖,九朵剑花从侧面罩住白莲教主左半身九大要,第五个瘤子判宫笔交猪,刺她右半身腰肋位。
白蓬教主轻轻冷笑:“米粒之珠,焉敢与皓月争辉?”
刚刚吐出米粒两个字,她左手食中二指已夹住链子枪,往后一夺,扯得高个子跌跌撞撞往前跌了两步,右手在他心口轻轻一拍,那高个子背心处突然就鼓起拳头大的一块来,五脏六腑尽被震碎。
珠字出口,白莲教主踏前一步,那使地趟刀的矮子就好像自己送上去似的,太阳正好被她踢中,登时眼殊暴突、七窍流血,整个脑袋部被踢威了烂西瓜。
第三个老者自恃内力精湛,双掌仍往白莲教主胸口推去,她藏在银面具后面的眼睛愠意大盛,左掌轻飘飘的拍出,还隔着尺许远那老者就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往后飞去,口中献血狂喷。
第四个使剑的见势不妙正待退后,白莲教主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那柄百炼钢的利剑就寸寸折断,那人骇得魂飞魄散,赶紧双足蹬地飞退,一连退到七八丈外,忽然猛的栽倒一一眉心处嵌着块断剑的碎片,流下一串殷红的血迹。
第五个使判官笔的吓得亡魂大冒,双手僵在空中不知到底是刺还是不刺,白莲教主也不废话,劈手夺过一支判官笔,顺手扔下,只听得噗哧闷响,那支判官笔便从背心射进,将自己的主人牢牢钉死在地上。
此时白莲教主才说完辉字,“米粒之珠,焉敢与皓月争辉”这么短短一句话说出口,五名一等一的大内高手便已横尸当场!
嘶…众多厂卫高手齐齐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从唐赛儿开始,白莲教主就名震天下,怪不得斩杀朝廷若干指挥使、都指挥使和领兵大将,这身手试问世间哪有她一合之敌?
徐爵和陈应凤互相看了看,没奈何,只好咬牙齐上,挥动细剑和弯刀,一左一右迎上白莲教主。
艾苦禅率领的白莲教众人也纷纷从窗口跃下,和厂卫高手大打出手。
东厂、锦衣卫搜罗的朝廷鹰犬为数不少,若是只有艾苦禅一班人,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可白莲教主实在太厉害,一出手就杀掉了五名大内高手,叫厂卫鹰犬们胆战心惊。
靠,还是不是人哪?秦林看得张口结舌,心一横,从卫兵手里接过掣电枪,朝着白莲教主瞄准,虽然徐爵和陈应凤正和她缠斗,有可能被误伤,但是咱们秦长官从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嘛!
“老徐,老陈,要是误伤了,本官替你们向朝廷请典恤吧!”秦林坏笑着扣动了扳机。
砰!
阿沙本想怎么阻止秦林,却没来得及,枪声响起她心头就打了个突。
却见白莲教主在徐爵、陈应凤两大高手围攻之下仍然游刃有余,秦林这一枪打过去,只见她身形一闪就躲过去了,似乎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奶奶的!”秦林骂了一声,心头未免慌张起来。
虽然白莲教主身材妙曼、姿态宛如天外飞仙,秦林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因为要是打不死对方,他老人家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啦!
“弟兄们,装子弹,咱们乱枪扫射!”秦林咋呼着指挥手下亲兵校尉。
徐爵和陈应凤亡魂大冒,白莲教主不怕子弹,他俩怕呀!心头暗骂秦林不是个东西,却又被白莲教主逼住,没跳出圈子。
白莲教主也听到了秦林的喊声,素手一扬:“魔头着打!”
一溜银光迅捷无论的射向秦林。
牛大力拦在前面,他把蟠龙棍藏在轿扛里面,早已取了出来,见银光来势极快,赶紧合身护在秦林身前,镶铁蟠龙棍横在胸前。
叮的一声响,那东西和蟠龙棍相撞,立刻火花四溅,滴溜溜落在地上,定睛一看却是颗变了形的铅弹。
原来白莲教主接住秦林发射的子弹,又把它扔了回来!
秦林牙关一咬,暗暗对徐爵和陈应凤道声自求多福,便指挥亲兵校尉准备乱枪扫射。
白莲教主冷冷一笑,忽然屈指一弹,徐爵手中细剑嗡嗡震响,虎口鲜血迸流,接着白莲教主伸掌朝陈应凤一晃,等对方横刀招架,她却朝旁边窜出两步,然后身形极其古怪的一折,像离弦之箭似的射向秦林!
白嫩的手掌,斜斜指向秦林的咽喉,这双美丽的手却是比钢刀利剑还要凶险的杀人利器!
牛大力心如擂鼓,亲兵校尉们睁大了眼睛,陆远志嘴巴张得可以塞下整只鸡蛋,眼睁睁的看着白莲教主妙曼的身形离秦林越来越近!
阿沙急得小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不管秦林朝着师傅打枪,还是师傅要取秦大叔性命,她都紧张得很。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许多,横身拦在秦林前面,双手张开:“不要伤我秦大叔!”
白莲教主藏在银面具后面的瞳仁,显出极其难解的眼神,看着阿沙又害怕又惶恐的小脸,她银牙一咬,一掌仍然直直的推了过去。
秦林想把阿沙推开:“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哪里推得开?阿沙的武虽然赶不上乃师,也不是秦林能轻易推开的。
阿沙吓得呆了,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上心间:糟了糟了,师傅真的要杀我?这时候求饶还有用吗?唉,阿沙呀阿沙,干嘛替秦大叔挡这一掌,他和你很熟吗?
哪知白莲教主掌风将阿沙罩在底下,伸手就能将她毙于掌下,忽然手掌朝旁边一斜,轻轻拍在阿沙的肩头。
啊呀!阿沙呻吟着,小小的身子朝侧面斜斜的飞了出去,口中喷出鲜血。
秦林气得怒发冲冠,戟指白莲教主:“妖女,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你?白莲教主冷笑不迭,心说你连我一合之敌都算不上,大战三百合,也不怕牛皮吹破。
“靠小孩子挡在前面,你脸皮也真够厚的!”白莲教主说完,飞起一腿踢在牛大力的镔铁蟠龙棍上,借势飞退。
饶是牛大力天生神力,被她踢这一脚也经受不起,吐气开声才勉强站稳脚步未曾后退,一张脸却涨得像猪肝。
秦林正不知白莲教主为何飞退,忽然听得远处呜都呜嘟的鼓号声,似有干军万马朝这边过来,他顿时大喜。
艾苦禅甩开几名厂卫高手,冲过来叫道:“教主,秦魔头的大军到了!”“这次算你走运!”白莲教主深深的看了秦林一眼,招呼众位属下:“我们走!”
白莲教主和艾苦禅联手,兔起鹘落间就帮助和厂卫高手缠斗的属下跳出圈子。
秦林又放枪打伤了几人,但终究无阻止对方离开。
白莲教主亲自断后,徐爵和陈应凤想缠住却被她三下五除二打退。
只见这位教主施展神,剧烈的打斗连毙数位厂卫高手,洁白的衣裙却没沾上一滴鲜血,婀娜的身形配上纯白的衣裙,宛如盛开的白莲花,踏着屋脊冉冉升起,飞上神主庙大殿的最高处。
白莲教主回过头,银面具只在眼睛位置露出两个窟窿,底下藏着的眼睛蕴含着寒芒,在秦林身上扫过:“秦魔头,你屡次坏我圣教大事,本教主还会来找你的,哈哈哈!”
说罢她施展轻,宛如天外飞仙般无迹可寻,很快消失在了远方。
“这娘们……”
秦林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阿沙,赶紧走过去看她。
却见阿沙嘴角带着血迹,正双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伤势并没有秦林想象的那么严重。
“嘻嘻,原来师傅终究是顾念我的呀!”
阿沙运了运,发觉虽然喷了口血,力却没有丝毫紊乱。
如果白莲教主真的要治她于死命,阿沙还能活吗?更别提连力都没有被废了。
再试了试提气,阿沙欣喜的发现力运转更加顺畅,没有丝毫迟滞,反而比以前更精纯了。
原来阿沙前段时间被白莲教主封住力,是应劫右使艾苦禅和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四人联手解开的,四人力加起来或可与白蓬教主相抗,但精纯仍有不及,所以阿沙内力运转一直有所迟滞。
结果白蓬教主这一掌替她震开经脉,反而打通了淤塞。
“喂,喂。”秦林不知道阿沙的伤势啊,跪在地上摸她额头,见她半天不说话,越发心惊胆战:“糟糕,胖子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医学上说的离魂症?”
阿沙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秦林道:“你离魂症,你全家都离魂症!”
呃,看来没有问题了。
秦林这才大大的松口气,虽然他整天对拖油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不知不觉的这么久了,如果拖油瓶真的因为自己而被白莲教主所伤,秦林一定会深深自责。
看看白莲教主飞走的反向,阿沙心头忽然变得烦闷难忍:我这么做了,固然对得起秦大叔,可师傅那边怎么交代啊?师傅对我,可是真心真意的呀!
再看看秦林,不知怎的就觉得这家伙有点讨厌了,瞧着秦林关切的神态,阿沙烦闷的挥了挥手“秦大叔,谁要你好心,别是另有所图吧?算了,我躲远点。”
说着,阿沙就闷闷的走过一边去。
“咦,这小丫头又闹什么别扭?”胖子莫名其妙的凑上来。
秦林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最后展颜一笑:“可能被吓坏了吧。”
远处铁流滚滚而来,旌旗如云、长刀胜雪,数不清的兵马宛如钢铁长龙,从四面八方将石佛口团团围住,不少分散逃走的白莲北宗教徒,全都被大军拦截下来,一个都没有跑掉。
当先一面总兵大旗展开“总理练兵事务蓟镇总兵官戚。”正是威继光率大军到了。
戚继光、戚金和一干武将骑着马,飞也似的跑到神主庙前,看见遍地尸首,戚继光脸色大变,直到发现秦林还好端端的站着,这才大出了一口气。
戚继光飞身下马,一溜烟似的跑过来,抱着秦林胳膊一叠声的道:“我的秦老弟俟!甘冒奇险,立此大,固然是你忠君报国的心肠,老哥哥只有佩服的份儿。可要是老弟有什么闪失,叫哥哥我如何过意得去?”
秦林笑着和戚继光打趣:“戚老哥,你是嫉妒小弟这次立立的大吧?上次虏骑叩关,你在十八盘得了大捷,就不许小弟这次多捞点劳?”
“秦老弟啊秦老弟。”戚继光指着秦林,呵呵大笑。
正是事先的布置,由秦林率领厂卫高手化妆潜入石佛口,执行黑虎掏心的计划,而戚继光则统帅大军散布于外围地区,一旦秦林发出信号,便指挥大军四面合围,不叫白莲北宗的汉奸走脱一个。
“秦将军措置机宜,指挥若定,终于克尽全啊!”徐爵也笑嘻嘻的走过来,刚才差点被秦林乱枪打死的事情绝口不提。
拿得起、放得下,人家这东厂掌刑千户也是一号角色啊!
陈应凤神色就稍微有点不那么自然,但面子夫仍然得做:“千户大人说的是,这次要不是秦长官计划周密,咱们也不能大获全胜嘛!”
秦林这个计划,就是吸取了当年明军和俺答汗联手突袭板升城的经验教训,制订得更加严密周到。
徐爵当年率厂卫高手为前锋,突袭板升城,固然抓住了赵横北、铲除了白莲北宗在塞北的势力,但走脱了石自然等顽固分子,最终埋下今日闻香门的祸根。
像秦林这次则是中心开花加铁壁合围,白莲北宗从今天开始,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了!
时值正月初一,塞外比关内越发严寒,所以戚继光在长城以南可以放心大胆的调动军队,而不必担心塞外的鞑虏又来闹什么乱子。
奉朝廷密旨配合秦林,戚大帅这次调动了两万大军,将石佛口围得水泄不通,不仅白莲北宗的大小汉奸们一个也没跑掉,就是那些被盅惑的信徒,也被军队驱赶回来,重新回到了神主庙前头的广龘场上。
秦林已和戚继光吃了酒席,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些闻香门信徒却是心头忐忑不安,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就算白痴,看到这阵势也知道是闻香门犯了事,被朝廷出动徥骑和大军剿灭了,普通信徒将如何发落?人人心头没底儿。
“咦,那不是弥勒佛真身吗?”有眼尖的信徒看见,秦林身边那个穿飞鱼服的胖子,分明就是前面装弥勒佛的。
“没错,就是装的。”秦林已换上了蟒袍玉带,赫然朝廷大员,原来闻香门为了做事搭建的高台,这时候就成了他老人家的舞台。
将手朝陆远志一指:“他是本官麾下的锦衣官校,并不是什么弥勒佛,相反,他家里还是杀猪的,从小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陆远志傻呵呵的笑着,众信徒仔细一看,丫哪儿有半分佛气?靠,自个儿刚才不是瞎了眼吗?
秦林不慌不忙,将白莲北宗所犯的罪行全部解说一遍,又提出个反了水的长老,当着几万信徒把和朝廷作对、勾结鞑虏叩关的事情,通通招供。
长城沿线的这些百姓最恨的就是勾结鞑虏,没别的原因,只要鞑虏打破长城侵入内地,他们这些人就首当其冲,家园被毁灭、家人被残杀掳掠,那是要多惨有多惨。
听到这里,信徒们如梦初醒,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石自然、石中天等人怒骂,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们咬掉块肉。
石自然这些汉奸,一个个捆得动弹不得,嘴里塞着麻桃,从高高在上的教主变威了众人唾骂的汉奸,只好垂头丧气等着朝廷处置吧。
秦林语重心长的和信徒们讲说一番道理,最后大手一挥,除了白莲北宗传教大师兄以上的骨干之外,普通信徒全部放他们各自回家。
广龘场上欢声雷动,齐呼秦将军大慈大悲,这一次的感激再不是被邪教忽悠,而是纯粹出于内心了………
荆湖卷 558章 敢惹我老婆
白莲北宗被一举荡平,石佛口的善后事宜交给地方官府,戚继光率军仍回三屯营,秦林率领众厂卫高手,押着石自然、石中天等俘虏得胜回朝。
就在秦林石佛口大战白莲教的同时,锦衣都督刘守有亲自指挥大批锦衣官校,将保定、大同、宣府等地假借闻香门为幌子,实则属于白莲北宗的分舵香坛全部铲除
白莲北宗中低层或许有几条漏网之鱼,但随着石佛口老窝被端、石自然等高层会部落网、各地传教香坛被捣毁,加上秦林押着一众长老当着数万信徒的面招供,挖断了对方盅惑百姓的根基,白莲北宗或者说闻香门已经彻底没戏了。
秦林率队出京时,要偷偷模摸隐藏行踪,回去这趟就大不一样了,把石自然、石中天、石好贤和徐鸿儒等人关在囚车里面,大张旗鼓的打起东厂和锦衣卫旗号。
众人鲜衣怒马一路疾驰,左边徐爵身后一名旗手扛着黑底金潦旗帜,大书“东辑事厂掌刑千户”右边陈应凤身后也是一名旗手扛着旗帜“东辑事厂理刑百户”。
当中四面锦绣飞鱼旗迎风招展,大书着“锦衣卫指挥使”、“昭勇将军”、“督北镇抚司办事官校”、“奉旨提点诏狱”便是当今圣眷优隆、名震京师,弱冠之年便官拜三品的秦林奏将军官衔名号。
云从龙、风从虎,更有许多厂卫高手前呼后拥,东厂的大内高手尽数戴圆帽、穿皂靴、着褐衫,乌压压一大片,个个如狼似虎,锦衣卫官校则穿明艳艳的飞鱼服,腰椅绣春刀,杀气腾腾。
徐爵和陈应凤两个东厂大魔头的心情都很际错,虽然差点被秦林情急之下乱枪打死,但冯保冯督公还经常让他俩背黑锅呢,只要最后没真的送命,还立下了大,这两位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此是做官的秘诀,不足为外人道。
陈应凤纵马奔驰,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次查孙晓仁嫁祸的案子,虽然咱们都有份,可涉及宫闱隐秘,啧啧,可惜呀。”可惜的当然是劳了,论起来破获这么大的案子,就算官升三级也不为过,但宫闱之事走没对外公布的,各位有人员也只好暂时委屈一下了,除了秦林弄到蟒袍玉带,冯保、徐爵、陈应凤连概都没捞着。
拍了拍忠实搭档的肩膀,徐爵笑道:“这次咱们明刀明枪剿灭白莲邪教北宗,劳就是铁板钉钉的了,老陈啊,回去就等着升赏吧!”
“要说升赏,还得数后面马车里这位劳最大,咱们督公和刘都督都赶不上他!”陈应凤朝身后的马车一指,脸理贪婪之色,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还有小美人儿舍身相护!”
徐爵也桀桀奸笑,神情则充满了空虚寂寞。”徐大哥,你说。”陈应凤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我瞧那小丫头有古怪啊,挨了魔教教主一掌,居然没有送掉小命,莫非她是。”徐爵哧的一声笑:“
那小丫头?咱们都看不出她身负武,难道你说她力比咱们还深?只除非她从娘胎里开始练武,哈哈哈!魔教教主从来只和朝廷作对,杀这么个小女孩倒坏了自己名头,所以才饶地一命的吧。”陈应凤闻言释然,摸了摸脑袋:“我说呢,嘿嘿……
话说回来,姓秦的和小美人儿同乘一车,这一路上艳福无边哪!”
两个家伙看看身后的马车,挤眉弄眼的笑,那笑容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马车之中,秦林正施展浑身解数哄着小女孩:“乖阿沙,阿沙乖,老老实实听叔叔的话,叔叔带你去看金鱼哦!”
咱们秦长官的一张脸都快笑烂了,又奸又坏的笑容活像个放大版的狼外婆,就算是小红帽都会被他吓坏吧。
阿沙蜷缩在厚厚的被窝里面,双手牢牢的抓着被子把雪玉般可爱的脸蛋遮住大半,只露出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嘛,秦大叔讨厌啦!”“真的不要吗?”秦林假作生气的样子“好,以后你没得糖吃了,桂花糕、绿豆饼,通通完蛋,还要让青黛姐姐和辛夷姐姐把你打扮成小公主!”
真是无耻啊,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阿沙小脸变成皱巴巴的一团,想了想,嘟着小嘴巴:“讨厌,秦大叔就会欺负人家,算了,忍你一次,就当被狗哦。”合着为你好还被当成狗咬?秦林咬牙切齿,将一瓶熬好的汤药塞给阿沙。
“哇,好苦!”阿沙勉强喝完,就张开嘴哈哈的喘气。
才没有别人想的那么不堪呢!的确一路上秦林和阿沙同乘一车,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她,但那是为了感激她舍身相护的情谊,哪儿像徐爵和陈应凤两个王八蛋想的那样?
秦林盯着阿沙,亲眼看她把药汤喝完了才点点头:“这才乖嘛,你被白莲教主打得吐血,不养好伤,将来身体会很容易生病哦。”天哪!阿沙喜欢甜食,最怕苦药,只觉得从嘴巴到肚子全都苦苦的,真是郁闷诱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秦林已经发现了自己卧底的身份,所以故意熬了苦药来捉弄自己……
“这次是对得起秦大叔了,可师傅那边怎么交代?”阿沙郁闷的挠着头皮,觉得不止嘴巴,连心都有点儿发苦。
没办,被白莲教主打得当场吐血,阿沙总不可能告诉秦林是被师傅一掌打通淤塞的经脉,有益无害吧?所以秦林的好意,她必须接受,这苦苦的药剂,还得一直喝下去。
“阿沙你放心。”秦林见阿沙郁闷,就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大叔家里什么药都有,陆远志又是神医李时珍嫡传,咱们这路上就按他开的方子喝药,等回家了,请青黛姐姐替你诊治,再喝十天半个月的补药,总要叫乖阿沙将来健健康康的嘛!”回家,继续喝,还十天半个月?
阿沙直接用被子蒙住脑袋:“秦大叔,你直接杀了我吧!”回到京师,秦林的绩早已上达天听,根本没必要和徐爵、陈应凤两个争,把押白莲北宗要犯进诏狱、继续详细审问的工作,通通交给洪扬善和他两位,自己则带着阿沙回家,再让青黛瞧瞧她的伤情。
秦林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在石佛口办案,回京师这已是正月初八,只见大门口贴着红红的春联,字体苍劲有力必定是出自徐文长手笔,屋檐底下悬着大红灯笼和走马宫灯,喜气洋洋。
正好青黛在家里,秦林不叫丫鬟通极,悄悄走到后花园。女医仙坐在藤制的秋千椅上,她穿着件淡蓝色镶碎花边的棉衣,厚厚的棉衣掩饰不住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材,如瀑的青丝用木钗松松的挽在头上,显得既俏皮又可爱。
只不过,为什么明如秋水的眸子蒙着层雾气,水果般芬芳的嘴唇嘟了起来,低头瞧着脚尖闷闷不乐?
秦林轻手轻脚的从背后绕过去,轻轻亲了亲青黛略带婴儿肥的脸蛋,戏谑道:“
小师姐,是不是想师弟了呀?”青黛像触电似的往后一躲,待听出秦林的声音,立刻像小鸟儿一样扑进了他的怀抱:“
呀,秦哥哥回来啦!哼,过年都不在家里,人家当然想你啦。”不像徐辛夷的口是心非,青黛永远是水晶玻璃似的心肠,毫不掩饰自己对秦林的感情。
伸手抚摸着青黛的头顶,又轻轻含住她晶莹玉润的耳垂,惹得女医仙面红耳赤,终于被地伸手推开,红着脸儿瞪了他一眼:“秦哥哥讨厌,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见多害羞?”
秦林哈哈一笑,这才说了阿沙受伤的事情。
“怎么不早说?”
青黛不乐意了“看你还好意思,万一阿沙有个什么……”
说着青黛就不理会秦林了,脚步匆匆的朝前厅走去。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心说我一路上都好几天了,这不是觉得阿沙情况还算好吗?
起初见阿沙吐血,秦林的确吓了一大跳,但后来同车回来的好几天里,小始娘又是活蹦舌眺的,他就远不如刚刚听到消息的青黛这么紧张了。
青黛望闻问切,替阿沙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沙状况不错,没有什么内伤。”青黛号脉的手指,从阿沙的皓腕上移开,又道:“
这样说起来,那魔教教主也是个不乱杀妇孺的枭雄哩。”“好啊好啊!”阿沙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她本来就没受伤嘛,这下终于解放了:“哈哈,秦大叔,我终于可以不喝你的苦药啦!”青黛却笑着拍了地一下:“小丫头,这么小就受伤吐血,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得用补药好生调养几天,才能保证没有后患。”
救……阿沙顿时变成泄了气的皮球。
既然经青黛检查证实阿沙没有大碍,秦林就允许她牵着大黄去和甲乙丙丁、侍剑等女玩要。
青黛看看秦林没有挪窝的意思,大眼睛忽闪忽闪:“秦哥哥,你不去衙门吗?还有宫里陛下那边,大概也要你去回复吧。我听别人说伴君如伴虎,很不容易才能保得什么圣眷优隆呢!”
“我哪儿也不去。”秦林温柔的握着青黛的手,眼鼻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眸子:“我现在只想陪你,小笨蛋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瞒不过秦哥哥的,你的眼睛把什么都告诉我啦!”
那可不,青黛简直就是水晶做的人儿,喜怒哀乐全都一清二楚,连陌生人都不容易瞒得过,更别说秦林这么熟悉她了。
“没,没有什么。”青黛低着头不敢看秦林,声音又急又不好意思。
这个小笨蛋,怎么回事?秦林皱起了眉头“难道我的小青黛还信不过秦哥哥吗?再不说,哥哥要生气了呢。”“我、我。”青黛抬起头,看着秦林,眸子蒙着一层水雾。
“我来替地说!”
徐辛夷迈着大长腿,大步流星的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长公主朱尧媖。
徐辛夷像吃了碗药,噼里啪啦一顿连珠炮。”
还不是在宫里受的气!正旦命妇朝贺,青黛妹妹也进宫去,哪晓得王皇后不给她好脸色,还、还冷嘲热讽,呀呀呀,真是气死我了!”
朱尧媖走上来,温温柔柔的福了一福,细声细气的道:“
皇嫂她就是那么个人,唉,青黛姐姐别生气啦,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关你什么事,别替那种人顶缸!”
徐辛夷把表妹戳了一指头,叉着小蛮腰,气咻咻的。
秦林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过新年时在京文武百官有皇帝主持的正旦大朝会,去年秦林参加过的,今年要在初一佛诞日去石佛口办案,就错过了。
而在京所有贵戚女眷和诰命大人,则要在新年期间入宫朝贺皇后。
去年正旦青黛的诰命还没及时发下来,今年随着秦林升官,青黛就得了朝廷的三品淑人诘命,新年时作为命妇就要入宫朝贺皇后。
王皇后正渐渐得到婆婆和丈大的欢心,却因秦林侦破孙晓仁一案而失宠,她不想想自己的毛病,反而迁怒于秦林,恨他入骨髓。但秦林是锦衣卫外官,不仅圣眷优隆深得太后和皇帝信任,又是个头顶长角脚底生刺儿的硬扎角色,王皇后想对付他也找不到丝毫破绽。
轮到命妇入宫,王皇后这口邪火就潮青黛发作了,秦林不用问也知道小丫头当时一定很难堪吧,当着京师那么多贵戚女眷命妇,被高高在上的皇后奚落,连还击的余地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的小师姐诶,皇后有什么了不起?她骂她的,咱们只当大黄狗在叫。”秦林笑呵呵的将青黛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徐辛夷倒是习以为常,朱尧媖嫩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想到姐夫这么不避忌,不过,他们夫妻……好恩爱呀!
“嗯,本来、本来青黛也不计较的。”青黛想想王皇后变成大黄狗,倒也有趣,不过嘴巴刚咧开又瘪了:“可、可她当着那么多贵夫人,问我爷爷是不是游方郎中出身,写了本小书就声名大噪,又说我开医馆,咱们医馆里面是不是有稳婆、马泊六,弄得别人都笑话咱们,我实在、实在是憋得……”
稳婆是接生婆的别称,不过这时候接生婆可不光管接生,往往还兼职替官府看守女犯人、贩卖春药、拉皮条、撮合男女勾搭成奸,所谓三姑六婆之一,是最被鄙视的。
王皇后竟以此来侮辱青黛!
秦林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闪烁着的寒芒能够叫任何人毛骨悚然!
“青黛的医馆悬壶济世,救了多少苍生?爷爷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皇皇巨著,又岂是她所能诋毁的?”秦林将桌子重重一拍,遥遥看着北面紫禁城的方向,冷笑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就是嘛!”徐辛夷大声嚷道:“
其实那些命妇下来都替青黛抱不平,还有在女医馆治好病的贵妇私底下安慰她呢,只是碍着王皇后身份,当面不敢帮腔。公道自在人心,王皇后这么搞啊,我看她迟早被打入冷宫!”“表姐!”朱尧媖很担心的看了看徐辛夷。
徐大小姐才不怕呢,撇撇嘴:“你就是胆小!王皇后打死桂花,你还不是恨得死去活来?哼,她将来就是个打入冷宫的命,我不但要说,我还要跑到宫里去嚷,找太后娘娘评理!”“不必!”秦林摆了摆手,自己舔着嘴唇慢慢思忖。“你怕她?”徐辛夷正在气头上,杏核眼睁得溜圆,挑衅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摇了摇头:“不是怕她。俗话说帮理不帮亲,李太后就算当面责备王皇后几句,心底无论如何是偏帮儿媳妇,不会帮你这个便宜侄女儿,到底是咱们吃亏,而且对王皇后也是不疼不痒的,起不到什么作用。”徐辛夷听秦林口气,反而把眼睛睁得更大了,指着他的鼻尖:“你最后那句,意思是……”
秦林眼睛闪烁着寒光,声音阴寒可怕:“打蛇要打七寸,不打则已,要打就打得她伤筋动骨。”
嘶~~徐辛夷倒抽一口凉气,她最多也就是闹一闹、折腾一下,没想到真能把高高在上的王皇后怎么样,可听秦林口气,那就厉害得很了。“够阴险。”徐辛夷拍着秦林的肩膀,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青黛忍不住问道“王皇后,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呀,秦哥哥你……”
“皇后又怎么样?”秦林眉头一挑,霸气十足的把手一挥:“青黛、辛夷,你们今后记住,欺负我老婆的都得死!”
哇,这话真比一万句我爱你还有杀伤力啊,青黛和徐辛夷被无边无际的幸福淹没。
朱尧媖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小星星,很想鼓掌欢呼:姐夫实在太帅啦!
荆湖卷 559章 一箭双雕
秦林让青黛、徐辛夷陪着朱尧媖玩一会儿,他换上便装,又取了一件东西,带了几名亲兵校尉径直去了东厂。
接到通报的时候,冯保冯督公正在亲自审问石自然、徐鸿儒等白莲北宗要犯,听属下禀报北镇抚司秦将军来了,这位颐指气使的东厂督公立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忙不迭的迎了出去。
到了冯保的地位,数人之下、万人之上,抓获朝廷要犯其实已算不得多大的勋,司礼监掌印兼东厂督公,他自己再也不可能往上升了,麾下东厂和锦衣卫争锋,主要目的是为了巩固势力范围,争权夺利。
倒是他这些天吃秦林给的高钙片,也不知究竟是药效显著,还是心理作用居多,反正冯保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就能爬上紫禁城背后的万岁山。
冯保一边走一边扭头提肩舒活筋骨,脸上喜气洋洋:“秦将军立下大,真是咱们大明朝的一员福将!贵亲李院使卖的药丸,近来也在宫中行销,公公们吃了都说好,秦将军名利双收,令人羡慕啊!”秦林嘻嘻哈哈的和冯保寒暄几句,忽然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冯督公,兄弟有件东西想卖给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什么东西?”冯保竖起了吊梢眉,睁大了三角眼,立刻警惕起来。
冯督公被秦林坑,可不止一次了,这警惕牲是扛扛的啊!
秦林笑呵呵的扯了扯冯保:“干嘛呀,难道冯督公眼中,我秦林就是个骗子?”“没错。”冯保毫不客气的点点头,心说咱家这次可不上你的当。
秦林坏笑着贴到冯保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是关于王皇后的呢,冯公公有没有兴趣?”,冯保那双三角眼一下子变得贼亮贼亮的,一把攥住秦林的胳膊:“来来来,秦将军有话慢慢说,这边人多嘴杂,咱们到密室详谈。”冯督公听到王皇后就立刻来了兴趣,难道他是王皇后的忠实粉丝?
恰恰相反,王皇后作为六宫之主在宫内抓权,必然和大内总管冯保产生冲突,现在只要是和王皇后有关的事情,冯保都很感兴趣。
冯保满脸堆笑,极其热情的把秦林引到东厂衙门深处的密室,命人奉上香茶之后,又亲自关上门。
如果是别人面前,冯督公那是要多深沉有多深沉,但他晓得和秦林玩心眼没用,就不用掩饰那种急不可待的心情:“秦将军,到底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咱家看看嘛。”秦林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之中。
那是一方闲章,温润的玉石雕琢玲珑,侧面的浮雕凤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宫禁之物。
秦林解释道:“这是王皇后的闲章,本官是在石佛口白莲北宗总坛找到它的。”当日秦林在东厂密室,指着孙怀仁的白骨审问孙晓仁,以他的妻儿性命为质,彻底攻破了对方的心理防线。
蓟州周老憨、狗蛋祖孙丧命一案,本州锦衣百户陈宦璋牵涉其中,他交待曾见过闻香门的人拿着王皇后的一方闲章,借中宫势力为保护伞。
秦林就此事详细询问了孙晓仁,这方闲章果然是他从宫中盗走交给白莲北宗,以便化名闻香门主王森,实际上是白莲北宗教主的石自然冒充王皇后妾兄,从而愚弄地方官府,发展己方势力。
秦林从孙晓仁口中得知详情,对冯保这边就留了个心眼,叫孙晓仁接受东厂审讯时,不要把闲章的事情告诉冯保。
孙晓仁招供是被秦林降服的,秦林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所以冯保竟一直被瞒在鼓里。
石佛口剿灭白莲北宗一役结束后,东厂徐爵和陈应凤也防着秦林一手,率大内高手和秦林麾下的锦衣校尉一起搜查白莲北宗的老巢,可惜他俩事先没有得到信息,哪儿有秦林这么强的针对性?
最终,王皇后的闲章还是落在了秦林手中。
本来秦林准备用这方闲章搞点花样,或者直接用来威胁王皇后,或者把闲章加上闻香门利用皇后闲章挟制地方官员的证供,一起私下送还给她,以此来示好总之,东西捏在自己手上,主动权就在我这边,到底怎么做就得看咱们秦长官的心情了。
哪晓得王皇后不识抬举,居然在命妇入宫朝贺的典礼上嘲笑青黛,是可忍孰不可忍,秦林冲冠一怒,立马决定把这玩意儿卖给冯保。
毕竟秦林是武职外官,亲自去对付王皇后有点无从着力,而冯保就不同了,他是司礼监秉笔、东厂督公,正儿八经的大内总管,借他之手来对付王皇后,事半倍啊!
那可不,冯保正在内宫与王皇后争权夺利,一听秦林说就知道这方闲章有戏,伸手就要从秦林手中取过。
“且慢!”秦林脸一扳,五指往内一曲,握着闲章的手就缩回了袖子里面。
这玩意儿用来对付王皇后那是再好不过了,秦林费了老大大才弄到手,就白白送给冯保?嘿嘿,要这么简单啊,秦林一开始直接让孙晓仁对东厂彻底坦白就行了,何必绕这个弯子?
就算是王皇后的愚蠢行为,使得秦林必须借此施加报复,但对冯保来说,不付出点代价也是不行的。
冯保一怔,知道秦林这是要敲竹权了,他位居内廷第一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立刻明白了其中关窍。
“秦将军啊,咱家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方闲章送来。”冯保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借此作为掩饰,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尊夫人入宫朝贺,在皇后娘娘那儿受了点委屈,哼哼,秦将军还真是‘以德报怨’哪!”
冯保神情不无揶揄,所谓以德报怨,根本是睚眦必报才对吧!“不错,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兄弟才来找冯公公的。”秦林微微一笑,在冯保这种聪明人面前并不否认自己的动机,然后话锋一转:“但是,这方闲章在公公您手里头,比在兄弟我手头,要‘有用’得多吧?”
秦林重重点出“有用”两个字,坏笑着瞅瞅冯保,意味深长。
确实如此,秦林想报复王皇后,同时冯保也是最想得到这方闲章的人!
对秦林来说,不把闲章给冯保,自己也能借此整到王皇后,只是效果差一些;对冯保来说,秦林出不出气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自己要借这方印章做些手脚,从而巩固宫中的权位!
所以,秦林可以不给,但冯保见到闲章,便如苍蝇见血、饿狗抢屎,一定要弄到手。
“罢罢罢。”冯保苦笑着连连摇头:“秦将军,咱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敲竹扛就随便你吧!只是如今时过境迁,有这闲章也扳不倒王皇后,最多叫她狠狠吃个大亏而已,所以老兄的竹扛,还是别敲太狠了。”
冯保说的是实话,孙晓仁妄图劫持王皇后的举动,反而替她洗清了勾结白莲教的嫌疑,加上白莲北宗披了闻香门的皮,在京师造谣惑众,有不少达官显贵都被其愚弄,李太后、万历、张居正决定对所有被欺骗的显贵,一律既往不咎,就更不可能单凭闲章就直接扳倒王皇后了。
可冯保能从中搞事,从而获取在权力斗争中的优势,又岂是一星半点?
秦林笑着拍了拍冯保的肩膀:“冯督公,兄弟相信你兴风作浪的本事,似乎不必太过谦虚吧?说什么敲竹扛,兄弟像那种人吗?这样吧,十万两银子,咱们这是友情价。”
十万两银子?冯保嘴巴张得老大,心说你这还不是敲竹扛,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冯保贪财,身价不下百万,但生性吝啬,要他拿十万银子出来,比杀了他还难。
登时督公大人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样都不行啊?”秦林非常苦恼的摸了摸鼻子:“那算了吧,我再想想,对了,你们东厂的霍重楼霍老哥和我不错,他在杭州也捞够了,能不能调到京师,在贵衙门做个什么掌刑千户啊理刑百户的?”
冯保一听,好嘛,这个要求倒是不用挖自己腰包,可是在挖自己墙角了。
东厂的掌刑千户是徐爵,理刑百户是陈应凤,两位都是他的铁杆心腹,随便哪个腾位置给霍重楼,都是挖他冯督公的墙角啊!
霍重楼和秦林交好,冯保也是知道的,想想自己能拿出来交换的底线,就迟疑道:“掌刑千户、理刑百户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给个子科管事,如果秦将军一意孤行,那咱家就只好敬谢不敏了。”
秦林哈哈大笑:“成交!”
一方温润细腻的玉雕闲章,塞进了冯保手心,秦林潇洒的作个揖,施施然走出了东厂。娘的,赚到了!
利用冯保对付王皇后,顺带还收个东厂高手做手下,这买卖划算!可怜的霍重楼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督公出卖,这么一来,他脑门上都打着秦林的标记,这辈子算是卖给秦林啦!
荆湖卷 560章 嚣张的喇嘛
秦林从东厂出来,抵着头在街上慢慢溜达。
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兵校尉穿了便装跟在后面,见自家长官在想事情,便很自觉的拖后几步,不去干扰他的思路。
秦林把玉雕闲章交给冯保,铁定能借冯督公之手叫王皇后摔个大跟头,狠狠的替青黛报这一箭之仇。
不过只要王皇后没有被废后、没有被打入冷宫,就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说到底她不仅是万历的原配妻子,还是堂堂正正的六宫之主,秦林被她记恨上了,哪天她在万历跟前吹吹枕边风,在李太后那儿给秦林下下绊子,还真够麻烦。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确实,万历和王皇后感情不是很好,可总的来说,他对这位皇后还是比较维护的,而秦林呢,毕竟只是个臣子,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勋,
也只是臣子。
从来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术最难测,万历年纪虽轻,生就一副刻薄寡恩、偏jī执拗的xìng子,别人再好也只换得他一时感jī,别人稍微不如他意,却要记恨一辈子。
秦林眼下圣眷优隆,可保不定永远都简在帝心啊,宫里还埋着王皇后这颗定时炸弹,到时候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呢。
秦林倒也想把手伸进宫里,但锦衣卫毕竟是武职外官,很多涉及宫内的事情不太方便,做得太明显更会引起朝廷猜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前段时间和徐文长商议,针对宫内情况主要通过四条线:其一是张诚、张小阳叔侄,这算是比较紧密的联盟关系,不过张诚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同样野心勃勃,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和张小阳的“战友情谊”在未来能否经得起朝廷倾轧的检验,也是个问题。
其二是冯保,秦林和他似敌似友、非敌非友,有共同利益时联合起来,产生矛盾则互相争斗,冯督公这边其实比张家叔侄还不靠谱。
第三条线则是最近通过李建方搞起来的,专门针对太监缺乏jī素、
容易患骨质疏松症,经营“高钙片”的药铺。李建方是青黛的叔叔,在官场上天然就是秦林派系,自打秦林替他弄到太医院院使的位置,办起事来更是死心塌地。
通过宦官们问诊、卖药时的对谈,固然能了解到宫中方方面面的信息,但来源太宽泛、接触层次太外围,不大容易弄到高价值的核心机密。
第四条线就轮到秦林的小姨妹,长公主朱尧媖了,可她在宫里很少得到母后和皇兄的关爱,所知的消息极为有限,单就情报收集来说只能算聊胜于无。
要是有什么途径能直接mō到宫中较为核心的位置,甚而接触到李太后、万历或者王皇后其中之一,那就好了。
秦林这样想着。
走到东厂这条街和猫房胡同的岔路口,忽然听见东北方向人声鼎沸,秦林抬头一看,双碾街那边人山人海。
向路人请教,原来今天正遇上隆福寺赶庙会。
隆福寺坐落在东四北大街西,始建于明朝景泰三年,是京城唯一的番(喇嘛)、禅(和尚)同驻的寺院。
它举办的庙会特别热闹,庙会上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土特产品,可以吃到多种北京地方风味小吃,可以看到北京的民间戏曲,所以每逢会期京师百姓和京郊乡民都会来赶热闹,时不时还有达官显贵和外藩使节过来捧场。
秦林想起当初还在崭州的时候,青黛就最喜欢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最近她心情不好,买几样回去逗她开心吧,另外阿沙那家伙特别爱吃甜食,庙会上带点栗子糕、枣略之类的,一定很合她胃口。
于是秦林就拐上双碾街,朝隆福寺走去。
老远就看见红墙黄瓦的一座大庙,庙门前〖广〗场上熙熙攘攘,肩挨着肩、人挤着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知有多少,吹糖人的、捏面人的、
卖梨膏糖的、扎灯笼的各sè商贩摆摊出售的东西,直叫人眼huā缭乱。
几位四五十岁的大婶从秦林身边走过去,头上扎着青布包头、脚下打着绑tuǐ,一看就是京郊的农fù,手上提着什么六必居酱菜、八大件糕点,欢欢喜喜走过去。
一位大婶笑嘻嘻指着同伴手里提的八大件:“啧啧,山楂饼、玫瑰J
糕、枣泥sū,他三婶啊,你买这么多点心,是给小柱子说媳fù摆茶用呢?”
提着点心的农fù喜气洋洋:“尽得请客才用?今年咱家也攒了俩钱儿,孩他爸说元宵节也按城里人的规矩,自己家里尝尝这八大件,哈哈,咱也烧包一把哩。”
抱着六必居酱菜的大婶也笑起来:“可不是嘛,咱们宛平县人有福啊,黄大老爷是个顶呱呱的好官,搞张相爷的那啥新政,行什么“鞭子法”咱小门小户泥tuǐ子摊的税赋啊,比过去少了一大截呢,家家都多攒了几文钱!”
几名农fù说说笑笑的走远了,她们的话一字不落的被秦林听了去,他嘴角就lù出了会心的笑容。
农fù错把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说成了鞭子法,但事实没有错,张居正推行新政,清量豪强地主隐瞒的田亩,降低贫苦百姓的负担,打击豪门强迫百姓投献土地的恶行,大力遏制土地兼并,可谓政声斐然,公道自在人心。
宛平县令黄嘉善是个难得的清官、能员,推行新政不遗余力,天子脚下的宛平县人真是有口皆碑。
张居正新政全面铺开,戚继光又在蓟镇打了大胜仗,大明朝的内忧外患削平了许多,这不,隆福寺庙会上的热闹场面,就很有几分中兴气象。
论起来,破获漕银被劫大案,招安五峰海商,开放东南海禁,治理黄河,挖出破坏边防的大贪官杨兆,蓟镇大捷桩桩都有秦林参与其中,甚至起到了主要作用,大明朝的中兴局面也有他的很多功劳在内呢!
秦林的心情顿时变得好起来,这边逛逛,那边瞅瞅,挑了几样点心和小玩意儿买下,自己拎在手里。
忽然前面人群一阵sāo动,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还有人吹口哨,喧闹声格外惹人注意。
秦林好奇,就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人群虽然围得水泄不通,但秦林身边跟着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兵校尉负责开路,也不见他们怎么挤、怎么推,前边围观的人就立脚不住,自动朝两边分开,给秦林让开一条路。
走过去一看,只见人群中间几名喇嘛正和一位年轻姑娘吵闹不休,秦林顿时诧异起来:咦,这位是见过两面的郑桢郑姑娘啊,她怎么和喇嘛吵起来了?
郑桢被几个喇嘛纠缠不休,实在郁闷得不行。
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运气简直霉到了极点,家里父亲的病huā钱如流水,请的医生不仅要诊金,出诊过一条街诊金加一两,用的药不是人参就是灵芝,贵得要死。
偏偏哥哥不争气,前段时间中了吴家的诡计,在赌桌上几乎把家底全输光了,最近这会子倒是不再赌钱,可整天窝在家里,像丢了hún似的,稍不如意就和嫂嫂吵闹,对生意却是不闻不问,全甩给她这个未出阁的妹妹。
吴家那边则步步紧逼,追着要夺郑家的产业,郑桢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没奈何,她终于横下一条心,决定去做宫女。
紫禁城的宫女要说有什么权势能荫庇家族,那简直叫人笑掉大牙,不过,谁能保证年轻宫女不会哪天吸引了皇帝的目光,飞上枝头变凤凰?所以只要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做了宫女,在年轻的这几年倒是没人敢轻易惹她娘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当然,紫禁城中宫女成千上万,能成功上位的又有几人?绝大多数都是在空虚寂寞中孤独终老。
只是郑家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郑桢迫于无奈,也只能走进宫这条路,争取让家里缓一口气。
哪晓得进宫的路也不平坦。
往年选秀女入宫,姿sè比郑桢差、xìng情也不如她聪慧的女孩子,都选了进去毕竟成千上万宫女,也不可能个个都是天姿国sè。
轮到去年底又选秀女吧,郑桢赶着去报了名字,可遴选秀女的最后一道关口,也即是身体检验,她在家里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最后一打听,说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紫禁城里鸡飞狗跳,遴选秀女的事情就被耽搁下来。
遇到这样的情况,郑桢真是哭笑不得,觉得可能是自己运气太霉了,于是在隆福寺庙会时,她就前来进香,希望转转运气。
结果烧了香刚走出庙门,就有几个喇嘛追出来,说她偷了庙里的法器。
这才是无妄之灾呢,郑桢气得面红耳赤,她生xìng本就泼辣,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羞,叉着腰和喇嘛争辩:“瞎了你的狗眼!姑娘我家里是护城河东大名鼎鼎的窑场郑家,我会偷你的法器?”
很有几位大叔大婶在旁边帮腔:“对呀,郑家开窑场,家里不缺钱,不会偷你们的法器,几位高僧别是搞错了吧。”
“那也未必”人群中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yīn阳怪气的道:“郑小娘子那位哥哥吃喝嫖赌,早就把家底掏空了,前天我还看见吴公子上她家讨债呢,说不定郑小娘子突然想岔了”
郑家哥哥吃喝嫖赌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听了这人的说法,刚才帮腔的几位大叔大婶就不开口了。
郑桢气得不行,跺着脚道:“我家再穷,我也不会偷别人东西。”
几个喇嘛穿着留一手、lù一手的僧袍,头戴像个扫把的喇嘛帽,为首一个生得格外油头滑脑,笑嘻嘻朝周围行礼:“各位,我家那法器是一只黄金铸造的小小转经筒,只比手指略大,玲珑可爱,镶嵌各sè珍宝,价值不菲,是我师弟亲眼看见郑姑娘从佛金上取下来,藏在怀里的。”
另一名长相木讷的喇嘛就双掌合十:“咱们信佛爷的,从来不作兴说假话,1小僧的确亲眼看见郑姑娘盗走转经筒。”
“胡说、胡说!”郑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叠声的道:“我没偷你的转经筒,我没偷。”
油滑喇嘛脸上jiān笑一闪而逝,很快又装得格外老实:“佛爷在上,郑姑娘一时想岔了,只要交出宝贝,咱们绝不计较。”
又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在人群中叫:“郑小娘子,你就把宝贝交出来吧,德楞大师都说了不计较,你何必固执到底?”
“郑姑娘,再不交出宝贝,贫僧为了护法,只好搜你的身了!”德楞yīn笑着逼上一步。
百姓们本来还似信非信的,看看这样子顿时知道事情不简单,哪有动不动就要搜年轻女子身的?
油滑喇嘛叫做德楞,是隆福寺的传经大喇嘛,明朝借喇嘛教笼络乌斯藏和méng古的各方势力,所以对他们极为优容,反而使得这些喇嘛在京师横行森道,寻常百姓遇上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郑桢急得不行,看看几个喇嘛坏笑着围上来,就算最后没搜到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被搜身,她的名节尽毁,还谈什么选秀女入宫?
“你们、你们还有王法吗?”郑桢踮着脚尖再后看,不远处有几个戴红黑帽子的衙役,她连忙大声喊道:“几位差爷,快过来呀,喇嘛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不喊还好,这一喊吧,几名官差反而一溜烟的走了。
开玩笑,德楞大喇嘛是朝廷供奉在隆福寺的,封了五品僧官职分,哪是几个衙役能惹得起的?何况朝廷要借重他们笼络乌斯藏和méng古的贵族,绝不会为了小小的民间纠纷就怎么样。
“唉,咱们也没办法呀,幸好光天化日的,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只是搜一搜身,又不会掉块肉”走远了的衙役心里不舒坦,只好用谎言安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
郑桢顿时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衙役居然会这么做啊!
德楞使个眼sè,几名喇嘛贱笑着围了上来,看看郑桢容貌美丽,喉咙里就直吞口水。
“大胆!”
突然一声晴空霹雳,那笑得最贱的喇嘛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荆湖卷 561章 官字两张口
“是你?…郑桢惊喜交集。
出手打了喇嘛的,正是曾经在窑场被她设计,替她挡了吴家大少爷的人,也是她报名选秀女那天,在太医院门口偶然相遇,听医官说他是个学医不成、只好到细瓦厂做工的年轻人。
秦林笑着点点头,他对郑桢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喇嘛居然当街要搜闺阁女子的身,几个衙役还溜走了,试问若真的让他们得逞,大明朝的尊严何在,百姓们又将如何看待这个朝廷?
更何况,秦林的脾气从来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那笑容最猥琐的小喇嘛被秦林一记大耳刮子打了个倒栽葱,秦将军虽不通武艺,下手却是毫不容情,只见那喇嘛滚在地下,脸上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嘴角鲜血直流,哎哟哎哟的呼痛。
德楞大喇嘛吓了一跳,他仗着朝廷优容,在京师横行霸道久了,大官大府固然不敢去招惹,欺负老百姓还是没有压力的。
哪晓得突然冒出个年轻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心腹小喇嘛打得七荤八素。
打量打量秦林,德楞很有几分眼sè,觉得这人穿得虽然普普通通,但气质不凡,一双眼睛尤其亮得吓人,不知什么来头,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林哪里把几个喇嘛放在心里?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只顾着和郑桢谈笑:“怎么,郑姑娘也到这里来赶庙会吗?”
“是、是啊”郑桢看看秦林,目光一触就赶紧躲开,两腮生出了几许红晕,期期艾艾的道:“对、对不起,上次在太医院门口,我有急事…这次又劳你帮忙真是、真是过意不去。”
秦林mō了mō鼻子,实话实说:“没关系,毕竟我职责所系嘛,并非只对郑姑娘一人才如此。朝廷纲纪所在,天子脚下岂容几个喇嘛横行霸道,欺负我大明百姓?”
又来这套大话了!郑桢听秦林话里意思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心头就有几分酸不溜丢的故意问道:“还没请教大哥贵姓?今天你不在细瓦厂做工吗,对了,细瓦厂和我家窑场一样,要过了元宵节才上工的怪不得你有空逛庙会。”
说罢,郑桢就自作聪明的笑起来还朝秦林眨了眨眼睛。
细瓦厂啊细瓦厂,秦林脑门一头的黑线,弱弱的道:“我姓
德楞大喇嘛一听,差点没把鼻子笑歪,原以为这人有多大的来头,原来只是细瓦厂的工匠。
使了个眼sè,手下几名喇嘛就冲着秦林怒骂:“癞蛤蟆打哈欠一口气大!什么玩意儿,敢在佛爷面前撤野?”
说着几名喇嘛就逼上来,摩拳擦掌的想打秦林。
“撤野,我还想抓你们进诏狱呢!”秦林桀桀干笑那yīn冷可怕的目光叫几个喇嘛齐齐打了个冷颤。
“快走”郑桢拉着秦林胳膊,急得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汗。
秦林忍不住揶揄道:“郑姑娘,这次不喊表哥了?”
郑桢脸sè越发红了心中又气又急,怎么这人像个愣头青不识时务啊?他孤身一个人,只是个细瓦厂的工匠,能和这些喇嘛斗吗?要知道连寻常衙役都不敢惹剩嘛呀!
秦林不慌不忙,既然郑桢误认了,就故意和她开个玩笑,正颜厉sè的道:“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正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喇嘛嚣张跋扈,当街敢搜查女子身体,明明就是侮辱咱们京城的老少爷们,瞧不起咱们中原豪杰!我相信善恶有报、正义必胜,一定有大侠及时出手,教训教训这些恶喇嘛。”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或者听评书听多了?江湖侠客虽然并不是传说,可哪儿会到处都有?
百姓们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秦林,郑桢更是恨不得挖个洞把他埋进去。
几个喇嘛互相看看,笑得鼻子直冒泡:这人非但是个愣头青,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揍他!”喇嘛们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冲上来。
秦林不闪不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但在别人眼中,好像是吓呆了一样。
不少善良的百姓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这年轻人被喇嘛毒打的悲惨场面。
下一刻,也许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吧?
郑桢心中几分感动,却又感觉怪怪的,暗道这傻子心肠固然是极好,可太愚钝太无知,将来难免处处碰壁,一辈子难以翻身啊!
哪晓得突然有人叫道:“贼喇嘛焉敢作恶?洞庭湖小白龙来也!”
这小白龙白是白,可惜脸上几颗麻子,不过身手真不赖,砰的一拳就把为首的喇嘛打趴下了。
“白兄好身手!且看我雁dàng山王霸天的铁掌!”
这汉子面如锅底、吼声如雷,伸出一只平平板板厚厚实实的手掌,第二个喇嘛就像一头撞上了块铁板,哇呀一声,整个脸都被打得血肉模糊。
“金刀赵无敌在此,贼苹着打!”
使金刀的是个紫檀脸的大汉,将刀舞得虎虎生风,只见一团金光把第三名喇嘛周身圈住,晃得人眼huā缭乱。
那喇嘛亡hún大冒,赶紧停住脚纹丝不动,忽然金光一收,赵无敌笑嘻嘻的把他看着。
喇嘛惶急的mō着身上,不痛不痒的好像没有受什么伤,忽然僧帽、
僧衣碎成了巴掌大的块块,一块一块的落下来,他从头到腹精赤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百姓们全都看得呆了,只觉今天看的热闹比听十遍评书还过瘾,原来京师真的藏龙卧虎,民间就有这么多大侠!
郑桢瞠目结舌,像不认识一样看看秦林,又看看几位大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不是做梦。
“我就说嘛,大侠是很多的”秦林笑嘻嘻的朝诸位大侠拱拱手:“多谢、多谢!”
几位大侠客气得很齐齐抱拳回礼:“公子仗义执言,豪气干云,咱们都佩服得紧!”
难道秦林已经把大预言术练到了言出法随的境界?
显然不是。
大侠们之所以这么客气,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秦林手下的亲兵校尉。
他们身为锦衣官校里面挑出来的高手,好些还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对付几个喇嘛那真是牛刀杀鸡,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你你你”现在轮到德楞大喇嘛着急了,指着秦林一连串的你,就是说不出话来。
秦林哈哈一笑“怎么着,要打架有大侠,要讲理有王法,大喇嘛你想选哪样?”
德楞大喇嘛气急败坏,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办。
“坏喇嘛,你为什么要冤枉我?”郑桢气鼓鼓的质问德楞。
“我、我没有冤枉你!”德楞嘴巴很硬,梗着脖子吼道:“你不仅偷了我家的法器,还勾结绿林道的朋友来打伤喇嘛,我要上奏朝廷,告到都察院陈老大人、礼部潘老大人跟前,治你的罪!”
郑桢闻言就愣了,她家做窑场生意,也认得几个官府的人,不过只是什么捕头、书办之类的角sè,听德楞开口就是左都御史和礼部尚书,她心里免不得害怕起来。
秦林笑得比谁都灿烂,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德楞的脸:“莫说陈价和潘晟,你就把六部九卿一块叫来,老子照样揍你!看看到时候他们怎么说?”
德楞真的愣了,打架对方有大侠帮助,以势压人对方是个愣头青,根本不怕,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难对付的家伙。
忽然眼睛一亮,德楞有了底气,很嚣张的道:“哈哈,朝廷的大官来了,你们等着倒霉吧!”
大官?秦林回头看看,嘴角就翘了起来。
张公鱼张都堂正领着两员巡城御史,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朝这边来,他不停的拍着轿杠,一叠声的催促:“快快快,喇嘛和百姓打起来,不是玩的!朝廷讲柔远人,靠他们羁縻乌斯藏,要是打出事来,朝廷面上不好看。”
这时候百姓都怕官,见大老爷来了,齐齐往两边闪开,让出一大片地。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呼啦啦上去,就把秦林和几位大侠围住。
张公鱼獬豸冠、獬豸补服,摇摇摆摆的走出轿子,大约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原委,张都堂打着公鸭嗓子,嘟嘟囔囔的道:“侠以武犯禁,这些江湖中人,动不动喊打喊杀,岂是朝廷王法能容的……呃,你!”
张都堂下一句话刚刚到喉咙口,就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没别的原因,那闹事的年轻人正是他的把兄弟,多次替他升官出力的秦林!
秦林冲着张公鱼微微一笑。
张公鱼这人糊里糊涂的,经常都自以为是,见秦林和亲兵校尉都穿着便装,还以为他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就故意把脸一板,假装不认识:“咳咳,什么人在这里闹事啊?本都堂正要刻huā摘句作诗呢,被你们打扰雅兴,真是没趣得很!”
两个巡城御史是认得秦林的,见状都mō不着头脑,略一思付,也和张公鱼猜测的差不多,就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
德楞恶人先告状,抢上两步:“张都堂明鉴,这个女子偷了我们的法器,这个年轻人和几个江湖豪客都是她的同党!大老爷知道我们出家人是从来不说谎的,他狡辩你不要相信,只管抓回去严刑逼供,一定能审出实情。”
好嘛,这大喇嘛倒也够实在,居然直接对张公鱼下起命令来了,丫是掌东厂呢还是掌锦衣卫,是刑部尚书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别说张公鱼本来就偏帮秦林,就算是不偏不倚的,听了德楞这话也要心头犯嘀咕啊。
“唔,是这样啊”张公鱼嗯嗯啊啊,然后瞧着秦林脸sè:“对了,这位兄弟,你又怎么说?”
秦林拱拱手:“张都堂,德楞喇嘛诬陷这位郑姑娘,请你明察。”
说罢,他朝郑桢使个眼sè,让她说话。
郑桢本来是很害怕的,她打过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只是个大兴县的佐杂太爷,什么都堂大老爷真是从来都没说过话呀。
可看到秦林的眼神,不知怎的胆子就大起来,朝张公鱼福了一福,道了声万福,然后准备跪下禀告。
不料张公鱼看郑桢和秦林一路,生得又很美貌,便以为也是秦林的哪位红颜知己,心说这位老把弟处处留情,论起来郑姑娘也是弟妹了,我可不能缺了礼数。
郑桢道万福,张公鱼就也忙不迭的作揖还礼,口称“老哥这厢有礼了”见郑桢要下跪,他越发手忙脚乱,连声叫使不得使不得。
这下倒把百姓们都弄晕了,这时候除了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见官不跪,寻常百姓见七品知县都要下跪的,张大老爷是正四品佥都御史,比知县大了不知多少圈,怎么他给郑家姑娘还礼,别人要下跪,他还连声道使不得?
郑桢心里面也莫名其妙,不由自主的看看秦林,现在她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个遇事不慌,永远从容镇定的“细瓦厂工匠”当作了主心骨。
秦林无所谓的道:“大老爷不叫你跪,你就不跪呗。”
郑桢见张公鱼那副着急的样子,倒也觉得很有趣,不必下跪就更加有自信了,她本来口齿灵便,就把事情经过绘声绘sè的说了一遍。
“哇呀呀,原来如此!”张公鱼将袍袖一甩,极有气势的逼视着几名喇嘛:“朗朗乾坤、湛湛青天,竟敢诬陷百姓偷窃,还要当街搜身,谁给你们的权力?”
德楞又愣了,噎住半天才眼珠一转,大声道:“张大老爷,这黄金转经筒是我们喇嘛教的宝贝,今年是大朝觑的年份,咱们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将派师弟入京朝觑,到时候“……“子不语怪力乱神”张公鱼把脸一板:“本官可不信你们那些歪理。”
遇到张公鱼这家伙,德楞实在无计可施,想想这位开始说的话好像还偏帮自己,连忙把话锋一转,指着躺在地上哼哼的几位喇嘛,哭丧着脸道:“张都堂,您刚才不是说侠以武犯禁吗?看看,咱们的人,都被这几个侠客打得重伤啦!”
“什么侠以武犯禁?本官没说过!”张公鱼眼睛一翻,重重的哼了一声:“本官是说他们行侠仗义,实乃我大明义民!”
好嘛,这才是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有,张大老爷威武!@。
荆湖卷 562章 娘娘千岁!
德楞和喇嘛们傻眼了,张公鱼身为两榜出身的进士,近年来清流中声誉鸠起的新星,居然这么明显的耍赖,简直叫他们不可思议。
百姓们却欢声雷动,齐呼张大老爷英明,更有不少人悄悄传说,这位张都堂是不畏权贵的强项令,再世的包龙图、重生的狄仁杰,真正官清如水、明镜高悬。
殊不知假如不是秦林在这里,张公鱼又怎么会公然耍赖,以近乎无赖的方式维护他?
“那,那小女子可以走了,都堂大人?”郑桢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待张公鱼回答,秦林先把眉头一皱:“走什么走?还没把诬告陷害的人治罪呢,咱们不急着走!”
“对对对,大明律有一条,诬告者反坐其罪”张公鱼把手朝着喇嘛们一指:“来人呐,将这群秃驴通通押起来!”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立刻一拥而上,把德楞以下的所有喇嘛都揪住。
德楞做梦也没想到张公鱼这么不给面子,简直就把他这个喇嘛僧官当成狗屎啊,这下子真成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哪有不问被告,先抓原告的道理?”德楞一叠声的叫屈:“你们说我冤枉郑姑娘,有没有证据?明明是她偷了法器!”
张公鱼是铁了心要偏帮秦林,莫说德楞不冤枉,就算真的冤枉,他也无所谓。
“放你的屁!”张公鱼大袖子一甩,喝令左右:“来呀,掌嘴!”
两个健壮兵丁如狼似虎的走上来,卷起袖子,抡起大巴掌,噼里啪啦就把德楞打得七荤八素。
张公鱼看看秦林,这位老把弟以不为人知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张都堂就一切了然,冲着德楞冷笑道:“本官早就查知你们这些喇嘛在京师横行不法,罪证可谓罄竹难书,哪里还在这一起两起?朝廷本着柔远人的意思,让你们在京师来做佛事,并不是要你们在这里来横行霸道的!拼着官帽子不要,本官也要重重的办你们,来呀,把他们押下去,本官这就上奏揭参,革了他的僧官!”
德楞一听,顿时亡hún大冒,他这僧官和张公鱼的佥都御史相比,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而且他是个番人,张公鱼却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大明朝文官系统腰杆子最硬绷的角sè,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秦林也朝张公鱼拱拱手:“都堂大老爷,1小民见这些番僧鬼鬼祟祟,故意诬陷良家fù女,恐怕另有图谋!您可以好生查查,说不定能查出他们勾结外藩、图谋不轨的罪行呢。”
有道理,难道秦林微服来此就是为了这个?张公鱼越发开心,以为又捞到大功了,赶紧一个劲儿的逼问德楞。
可怜的大喇嘛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落到如此境地,眼看就要被扣上帽子搞死,他急得额头直冒汗,也顾不得许多,嘴chún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秦林早已看出了蹊跷,看着他的眼睛,冷笑着问道:“老实交代,是谁让你陷害郑姑娘的?说了张大老爷或许会开恩,不说的话,恐怕你就得倒霉了。”
啊?郑桢眉头皱了起来,她本来聪明,一下子脱口而出:“吴德!”
德楞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茶馆二楼的一道身影。
正是吴德,他买通贪财的喇嘛们,搞出了这场闹剧。
郑桢报名选秀女的事情不胫而走,吴家就感到了压力,毕竟他们只是等级比较低的小恶霸,只能欺负欺负良民百姓,遇到真正的权贵就只好服软,就是郑家只要有个女儿去做了宫女,吴家想霸占对方的窑场就不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吴家一思付,郑桢模样长得漂亮,xìng子又聪明泼辣,工于心计,这号人物进了宫,别真的受宠吧?哪怕就是得了某个宠妃娘娘的欢心,到时候报复起来,也不是吴家能招架的呀!
于是吴德想了个主意,huā钱收买了德楞,安排下这出好戏。
宫里选秀女除了身体检查,还得考察应征者的身家是否清白,如果郑桢坏了名节,当然就无法通过遴选了。
结果呢,事与愿违,斜刺里杀出个张大老爷,简直不给德楞一点面子,不,根本就是和德楞有仇,故意来整他的。
若非如此,吴德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张公鱼一上来就揪住德楞不放,接二连三的整治他。
当然,那个细瓦厂的工匠,是完全不在他考虑范畴之内的。
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已经朝茶楼围过来了,吴德没办法,只好自己走下楼,任凭官兵们揪到了张公鱼面前。
六小民吴德叩见张都堂大老爷”吴德跪下磕头,他可没有见官不跪的胆子。
张公鱼斜着眼睛打量打量他,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就是你陷害郑姑娘的?吴德,这名字取得好,果然无德。不,你应该叫无耻才对。”
一上来就被张公鱼如此针对,吴德嘴里发苦,心头想哭,心说这位张都堂吃了枪药啊,每句话都像打炮一样?
他哪儿知道张公鱼心头想的?
张都堂看看秦林和郑桢,又瞅瞅德楞、吴德这伙人,心头恨不得每人给他三百大板子打死才好呢。
奶奶的,老把弟是我张都堂的福星,你们和他作对,大老爷我决不轻饶啊!
“禀大老爷,1小的有冤情“吴德禀报道,又拿手一指秦林:“这人在河东窑场冒充锦衣官校,还把小民打伤了。”
张公鱼的神sè变得极为古怪,另外两名巡城御史也强忍住笑,秦将军会冒充锦衣官校?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就算是三甲出身的进士官员,一名巡城御史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放你的狗屁!再胡说八道,莫怪王法无情。”
说罢,他讨好的朝秦林笑笑,这位秦长官和耿家兄弟、张都堂交好,就算是清流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吴德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使出最后一招,从怀中mō出一卷纸递给张公鱼:“大老爷,这是小人的诉状,请您老明察。”
哪里是诉状?外头裹着一层纸,里头分明就是卷银票。
张公鱼神sè又变了几变,心说你这不是在秦老弟面前给我上眼药吗?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啪,银票直接摔在吴德脸上,随风散开,撤了一地。
百姓们齐齐惊呼起来,这都是百两一张的大额会票,这里十几二十张,就是一两千银子呀!
对普通人来说,真是笔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了。
张公鱼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这笔财富,同时一振袍袖,左手扶着腰带,右手食中二指并拢斜斜往上指,神sè凛然不可侵犯:“呔!狗贼焉敢公然贿略朝廷命官?真是狗胆包天!我张公鱼身为朝廷官员,若收受你这不义之财,那才叫做狼心狗肺呢!”
好一番慷慨陈词,登时引得欢声雷动,百姓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像张都堂这样的官儿,实在了不起啊。
而吴德呢,顿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脸sè煞白,惶惶然、凄凄然,却又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霉。
可怜他如坠梦中,怎么也想不通这位张都堂为何处处针对自己,好象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
嗯,和秦林秦长官作对,确实是张公鱼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张公鱼命令把吴德押回去详细审问,至于德楞大喇嘛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僧官,就不必关押,等着他上奏揭参,最后宣布郑桢是被冤枉的,秦林和众位侠客则是打抱不平的皇明义民。
“张都堂不愧为青天大老爷,小民多谢张都堂!”秦林作了一揖,带着郑桢离开。
走了好一截,郑桢才恍恍惚惚的摇摇头,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比做梦还要离奇,自言自语的道:“莫非,那位张都堂和吴家有仇”
秦林看见郑桢困huò的表情,肚子都快笑痛了,故意一本正经的道:“咱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明朝廷任用的官员,尽是一清如水、明镜高悬,所以吴德和德楞喇嘛串通陷害姑娘的yīn谋,遇到张都堂就立刻lù馅了。我就说嘛,人间自有正义在,天道从来不可欺。”
郑桢正在想刚才的事情,听到这些傻话就哭笑不得,转过头看着秦林,认认真真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这世上的事情并不都像你说的这样,要不是正好遇到了这位张都堂,咱们刚才会很危险呢……………而且,而且请你不要再说那些傻话了,好不好?”
呃,秦林傻笑着挠了挠头皮。
貌似郑桢信以为真了,转过来还教训起咱们脸厚心黑的秦长字。
郑桢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忽然咬了咬嘴chún,喃喃的道:“秦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两次救了我,你、你的确是个好人不过,你太老实了,又只是个细瓦厂的工匠,所以,你懂我的意思?”
郑桢说完就抬起头,看着秦林的眼睛,脸上已有了一抹羞红,是羞怯,是惭愧?
秦林一个趔趄,他当然懂郑桢的意思,可他从来就没有那个意思,现在到底是谁不懂谁的意思?
意思得快要晕了。
咱们秦长官终于在郑桢手里,领到了头一张好人卡。
几个远远辗着的亲兵校尉,都听到郑桢和秦林的对话,一个个笑得直打跌,毫无疑问自家长官这次吃瘪,将会成为他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郑姑娘,其实,这个吧,嗯”秦林mō着鼻子,苦笑道:“可能你误会了,我已经有两个妻子了,而且我对你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的。”
两个妻子?郑桢噗嗤一声笑起来,在她心目中秦林这么贫苦,到三十岁能娶到老婆就算不错,现在这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妻子,还是两个?
毫无疑问,在郑桢心目中又是爱吹牛的秦大哥在说大话了,笑着道:“好了,秦大哥,我知道你有两位妻子,所以是我误会了。不过,我也说的是实话,因为上次在太医院相遇,我就去报名选秀女,只是宫里那边耽搁了,料想再过些天,就要入宫了吧。”
说出这番话,郑桢观察着秦林的反应,无论如何她对这位秦大哥,还是有几分负愧的。
果然秦林浑身一震,脸上的神情像见到鬼了,转身就抓住郑桢的肩膀:“等等,你说你去报了秀女,那么你很快就要入宫了?对了,你姓郑,哈哈,你姓郑!”
天哪,他果然是爱我的,而且情根深种!郑桢同情的看着秦林,在某个恍惚间她的决定也有所动摇,不过很快又硬起心肠,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善良老实得过分的泥瓦匠,他贫穷、迂腐,永远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给不了你和你家需要的东西!
“是的,秦大哥,对不起”郑桢轻轻mō了mō秦林的脸,然后毫不犹豫的抽回了手,毅然决然。
秦林却没有丝毫的平静,仍然表情极其怪异,苦恼的挠着头皮在不多的历史知识中搜索,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你是不是有个鼻弟叫乖官?”
“没有啊”郑桢很奇怪的摇了摇头,看着秦林失望的样子不明所以,但很快又道:“不过,我有个很亲的堂弟,小名就叫乖官。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好奇怪呀。”
秦林忍住狂笑一场的冲动,很想告诉郑桢:贵妃娘娘,你好!
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了想,秦林很八卦的问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选秀女入宫?”
原来他在纠结这个问题,郑桢嘴角轻轻一撇,抿了抿嘴:“因为荣华富贵,因为权势地位!没有这些,就被人看不起,就会被别人欺负!
对,我是对不起你,但你给不了我和我家想要的东西,只有进宫,才有机会平步青云看,就像她们一样,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她们可以荣华富贵,我就只能被吴德这些人欺负?”
郑桢伸手往南边一指,秦林的脸就抽了一下,神情越发忍俊不禁。
因为郑桢指着的,是青黛和徐辛夷的车驾。@。
荆湖卷 563章 徐辛夷的飞醋
青黛和徐辛夷应朱尧英之请,陪她出来走这一趟,摆齐了三品命fù的全副车驾,乘着绡金顶的大车,许多丫环仆从前呼后拥,又有锦衣官校全副披挂,左右散开担任护卫。
倒不是青黛喜欢摆排场,只因隆福寺庙会时常有达官显贵府邸的女眷前来,不少进过宫的命fù认识朱尧英,所以要摆齐全副车驾,趁着丫环仆人多,待会儿才好掩护扮成小丫头的长公主。
一路上徐辛夷和青黛都在猜测秦林要怎么对付王皇后,朱尧英却提不起多大的兴趣,始终郁郁寡欢,两女见状也唯有叹息,为吕桂huā的不幸,也为朱尧英的善良。
半年前的今天,就是宫女吕桂huā被害的日子,随着孙晓仁招供,吕桂huā之死也有了真相,小宫女偶然发现秘密之后被借故灭口,在宫廷斗争里头简直再平常不过了,甚至在白莲北宗卧底王皇后身边、设计挑动宫廷内斗的滔天巨浪中,连一朵细碎的浪huā都算不上。
朝廷甚至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处理,一个小宫女的生死,又有谁会在乎呢?
恐怕也只有温柔善良的朱尧英,才会在半年之后特地到隆福寺进香,超度吕桂huā的冤hún吧。
想着枉死的吕桂huā,朱尧英要是轻易能高兴起来,那才怪了呢。
隆福寺〖广〗场人山人海,青黛是最喜欢热闹的,老远就挑开车帘往外看:“呀,徐姐姐快看,那捏面人的做了猪八戒,嘻嘻,像不像陆远志?”徐辛夷撇撇嘴:“我看孙猴子倒有点像秦林。”
朱尧英本来一直闷闷不乐,听到这里就噗嗤一声笑起来,从车窗往外看看,可不是嘛,捏面艺人做的孙猴子,那机灵古怪的样儿,和秦林捣鬼捉弄人时足有八分相似。
“果然有些像姐夫呢,猴精猴精的咦,那不是姐夫吗?”朱尧英吃惊的捂住了小嘴。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远处的一条岔路上,秦林穿着身旧棉袄,正冲着这边一脸贼忒兮兮的坏笑,旁边还站着位乖巧玲珑的小家碧玉。
“好哇,姓秦的又在拈huā惹草!”徐辛夷忽的一下掀开车鼻。
不论附近赶庙会的百姓,正用钦羡的目光看着这队三品命fù的车驾,甚至有父母教训着小女孩,将来一定要像大家闺秀一样贞静贤淑,才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婆家。
哪晓得突然托的一下,从绡金香车中跳出位凤冠霞帔的年轻夫人,一手扶着头顶的孔雀珠翠庆云冠,一手提着横竖稠金绣缠枝纹的袄裙下摆,迈着两条大长tuǐ,风也似的狂奔。
看见这一幕,正教训着女儿要学大家闺秀、要贞静贤淑的父母,顿时全都下巴脱臼,眼珠子摔碎了一大片。
郑桢也是嘴巴张得可以吞下整只鸡蛋,她刚刚指着显贵女眷的车驾,对秦大哥说了那番表明心迹的话,结果立马就有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年轻贵夫人冲着这边狂奔而来,吓得她赶紧收回手指,心头颇为忐忑。
想了想,郑桢赶紧往前后左右看看,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那位年轻贵夫人如此狂奔啊。
不论自己,还是身边的秦大哥,应该都不会和这位显赫的夫人产生任何联系吧?
然后就在郑桢万分惊讶的目光中,秦林笑嘻嘻的迎上去,一把揽住那位年轻贵夫人的小蛮腰。
“糟了糟了,秦大哥别是刚刚被我拒绝,受了刺jī发狂吧?”郑桢吓得面sè煞白,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徐辛夷喘了两口气,双手叉着小蛮腰,杏核眼睁得溜圆:“哈,姓秦的,被本小姐抓了现行吧?哼牛,就知道你会拈huā惹草”
“咳咳”秦林心说我可不想动未来的贵妃娘娘,立马脸sè一正:“老婆你误会了,这位郑桢郑姑娘是和我偶然相遇的,刚刚牵涉到一起案件当中,而且她已经报名去选秀女了,再等丹天就要入宫。”
说罢,秦林悄悄朝徐辛夷挤挤眼睛。
秀女?徐辛夷听到这里,立马明白自己闹了乌龙,原因很简单,秀女遴选必须就身体和家庭两方面进行详细检查,只有完璧之身才能入宫,所以秦林根本不可能和郑桢发生什么:而入宫之后,一道宫墙隔绝内外,就更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如果秦林对这女子有意思,就绝对不会让她去选秀女。
再看看秦林挤眉弄眼,想到一路上都在和青黛猜他要怎么对付王皇后,徐辛夷就约略猜到了几分。
mìsè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徐辛夷讪讪的道:“郑姑娘是吧?嘿嘿,真是不好意思,我是秦林这家伙的二夫人,娘家姓徐。
郑桢像木头人似的戳在一边,已经完全怔住了…艰难的扭过头看看秦林,再看看徐辛夷,最后看看那边锦衣官校簇拥着的车驾,终于明白秦大哥之前说的话,并不是吹牛。
徐辛夷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自己风风火火的,把这位郑姑娘吓呆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咧嘴笑道:“吓坏了吧?对不住!姐姐在南京魏国公府长大的,被爹爹从小惯坏了,走马打猎什么都来,像个男孩子吧?”
原来她是魏国公府的小姐!郑桢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像不认识似的打量打量秦林,娶国公之女做二夫人,那么他……
秦林无奈的笑笑,心说我可从来没骗你,几次三番说过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谁叫你一直就是不相信呢?
青黛和朱尧英也下了马车慢慢走过来,一个明艳jiāo俏,一个清秀可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徐姐姐就是心急,我俩拉都拉不偻,嘻嘻,好紧张秦哥哥呢!”
青黛宜嗔宜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生xìng天真烂漫,走过来就自然而然的牵起秦林的手。
如果说因为审美观的差异,郑桢还自觉容貌胜了这长tuǐ姑娘一筹,见到明艳绝伦、笑容一派阳光灿烂的青黛,和jiāojiāo怯怯,却自带一股贵气的朱尧英,不禁自惭形秽。
“你、你们都是,都是秦大哥的夫人?”郑桢只觉心乱如麻,红红的小嘴儿张得老大,弱弱的冲着青黛和朱尧英问道。
尧嫫却脸蛋红得可以滴下水来,眼睛méng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细声细气的道:“不、不是,秦将军是我的姐、姐夫。”郑桢这才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不迭的道万福:“民女郑氏,见过两位夫人和小姐。”说着她偷眼觑了觑秦林,在这一刻心情万分复杂:原来秦大哥真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原来他真有两位天姿国sè的妻子!难道是我一厢情愿…不,如果我不贪恋富贵,说出那番绝情的话郑桢心中纠缠成了一团乱麻,解不开、理不顺、斩不断,而悔恨之情却越来越盛,她发觉自己错过了一个极其宝贵的机会,而且永远也无法弥……,
幸好秦林似乎并没有计较,徐辛夷也一个劲儿的邀请她一块进香,说因为刚才的误会,待会儿要设宴替她压惊。
本来郑桢想起自己贪恋荣华富贵而对秦林说的那番话,就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落荒而逃,但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之下她并没有离开,随着秦林一行人重新走进了隆福寺。
这次是摆明了车马,以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携带家眷进香,那德楞大喇嘛的神sè就极其好看了,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宛如开了染料铺,勉强支吾几句,就赶紧躲起来了。
几名大和尚却是热情得要命,又是端茶送水,又是详细介绍寺内典故,前后跑得屁滚尿流。
原来隆福寺是京师唯一一座番、禅同处的寺庙,既有和尚又有喇嘛,喇嘛们生xìng野蛮,又仗着朝廷纵容,把同庙的和尚欺负得狠了,秦林刚刚狠狠教训了德楞为首的喇嘛,自然深受和尚的爱戴。
大雄宝殿,三柱清香青烟袅袅,朱尧英跪在蒲团上,阳光从西边的窗子透入,她清秀的脸庞竟带着几分圣洁的光晕。
“是信女不好,要是强留下吕桂huā,她就不会被坏人打死了佛祖保估她解释冤孽、早日超脱,如果有下辈子就托生富贵人家”朱尧英眼睛微闭,双掌合十,喃喃的祈祷着,竟是无比的虔诚。
秦林见状就想起来,李太后也是非常相信佛菩萨的,看来朱尧英很受母亲的影响。
“吕、吕桂huā?”郑桠突然像见到鬼了“难道桂huā已经死了?”
秦林不好把内情胡乱告诉她,就说是吕桂huā得罪了一位有权势的公公,被诬陷偷东西,乱棍活活打死的。
郑桢只觉得喉咙口发紧,她认得住在护城河东的吕桂huā,吕家这个女儿在宫里当差,听说还比较得宫中贵人宠信,一直以来都是吕家的骄傲,怎么忽然得罪一个大太监,就被活活打死了呢?
半年前就被打死,可怜吕家现在都不知道,还以为女儿仍在宫中当差………
本来对自己很有信心的郑桢,忽然感觉前途一片茫然,怔怔的看了看秦林,悔恨万分。
“不必担心”秦林附到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宛如魔鬼的低语:“我在宫里有几位朋友,到时候”@。
荆湖卷 564章 严清的逆袭
秦林只低低的说了几句,郑桢立刻面露喜色,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自从看到青黛和徐辛夷,郑帧就断了对秦林的那点想,这两位一个明艳娇圌媚,一个出身显贵,就算她自负美貌,相形之下也未免自惭形秽。
哪晓得秦林又用轻轻几句话,就替她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有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和内官监少监叔侄相助一臂之力,如果需要的话,连长公主朱尧媖和太医院使李建方都会出手帮忙,在宫中上圌位不是容易多了吗?秦林甚至非常坦承的提到,必要情况下,他还可以去和冯保做些交易……
郑桢再看这位年轻的秦将军,便是心中百感交集,明白无论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情,总之不会是一面邂逅就各奔东西的匆匆过客。
“阿桢谢过秦大哥,此生若有出头的一天,绝不负今日之恩!”郑桢郑重的发出了誓言,她很快就恢复了信心,对荣华富贵的渴望,让她的斗志在眼睛里熊熊燃烧。
随着卧底孙晓仁反水、白莲北宗覆灭,宫中遂渐恢复了平静,元宵节后郑桢顺利通过了秀圌女的遴选,被女轿夫一乘花轿抬入宫中,从此成为紫禁城里地位最低下的“都人”也耶是普通宫女。
不过,现在煊赫无比的慈圣李太后,当年何尝不是以同样的身份进入裕王府?十余年间,就从地位寒微的宫女,变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
别人或许不懂秦林为何如此看好郑桢,就连徐文长都觉得秦林的安排过于自信,何以确定郑桢就一定能爬到宫中的高位?她模样虽算得上美貌,可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呀!
秦林心头好笑,暗道你们知道什么?郑桢就是万历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数十年间搅动大明朝局的“争国本”、“妖书案“梃击案”、“红丸案“、“移宫紫”等等都和她有关!
有人说她是迷感君王的妖女,有人说她和万历真心相爱但对秦林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自己帮助,郑桢将来能走到什么位置?
这一批秀圌女通通的轿抬入宫中,别人是一入内廷深似海,紫禁城深宫幽怨寂寞一生,到头来只落得白头宫女说玄宗换了郑桢这一去就了不得,《大明版金枝欲孽》、《万历之步步惊心》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己隆重上演……
如果说郑桢是秦林提前投资的潜力股,交给冯保的那方玉雕闲章,则是针对王皇后的迅捷有力的打击。
冯保到底怎么拿闲章玩的花样秦林并不是很请楚,只是没多久张小阳就带来了消息王皇后近年来安排在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心腹太监,几乎被冯保一扫而光,贬斥的贬斥,革职的革职,要不就退回王皇后跟前,不再掌权。
王皇后吃了个大大的亏,但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想必那方闲章走到了很大作用吧。
据说,最近几个晚上,皇后居住的坤宁宫都传出了瓷器摔碎的响声看来王皇后的心情非常不佳呀!
另外王皇后身边一个姓冯的小太监、一个姓秦的小太监,被她找到岔子,狠狠毒打了一顿。
秦林闻言哈哈大笑,堂堂六宫之主要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实在是衰到家了。
“还不都是秦长官你搞出来的?”张小阳这么想着。
徐文长得知原委之后,倒是捋着山羊胡子提醒秦林认为冯督公也不是善茬,他铁定既和王皇后斗,又把闲章和秦林有关的事情,由某种渠道泄漏出去,从而被王皇后所知。
这个分析很靠谱,冯保自己是铁定被王皇后恨上了,但他也不会忘了帮秦林拉拉仇恨,所谓尔虞我诈,便是如此吧。
换成一个月之前的秦林,确实会把王皇后的仇恨当成隐忧,不过现在嘛,今天天气哈哈哈——万历皇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郑贵妃已经出马,王皇后还能嚣张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到时候就算不进冷宫,也得靠边站吧,嘿嘿……
秦林笑得那个阴险毒辣呀,连徐文长老头子见了,也不由自主的菊圌花一紧。
几乎与此同时,青黛和徐辛夷也从朱尧媖那里得知了王皇后吃瘪的事情,三女立刻猜到是秦林捣的鬼,两位夫人早知夫君神通广大,只是感叹一番,长公主呢,又把姐夫崇拜得不行。
这天秦林正在衙门里头坐班,看看初春阳光灿烂,就把孙晓仁从诏狱里头提出来,坐在北镇抚司诏狱戒备森严的院子里。
矮几上摆着透瓶香的老酒,两只白瓷酒盅,秦林亲手斟满,将其中一杯住孙晓仁身前推去:“老孙,虽然你杀戮无辜、天理难容,但本官敬你是条汉子,这次本官能一举剿平白莲北宗,也有你的劳。
孙晓仁并不推辞,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轻轻的放在几案上:“头一杯,我该敬秦将军,是将军您查明家兄十年前的真正死因,才没叫小的做了冤死鬼,又是秦将军指点迷津,小人的妻儿才保得性命,满门抄斩变成徒刑流配,真是恩重如山。“秦林也笑着举起酒杯,慢慢啜饮。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孙晓仁大笑着把铁锁链重新套回脖子上,自己走进了诏狱。
刑部尚书严清带着两名司官和一队兵丁,摆着全副执事来到北镇抚司。
这位老兄生得瘦长脸、肿眼泡、八宇胡须,向来有清圌官之誉,只是每时每刻都板着张脸,随便遇到哪个,都像上辈子欠了他的。
他,也是六部尚书里面,唯一一个不是江陵党的人。
在江陵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严清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做到刑部尚书,要么就很有后台,要么就就本事极大,或者两者兼具。
厂卫鹰圌犬虽然权势极大,部堂大员也不是随便惹得起的,见严清到了洪扬善就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腰杆一弯:“严尚书到弊衙门,有何贵干?小的洪扬善在这儿侍候着。”
严清肿眼泡眯得几乎把眼睛挤没有了,看看秦林没有亲自出迎,就哼了一声:“果然少年得志便猖狂,老大到此他居然还拿大,洪指挥,叫你们掌印官秦林来见!”
此时以称名为鄙,平辈论交称呼宇,官圌场上则是官衙名号,譬如张居正,万历、太后叫他张先生,同朝大佬称他太岳先生,民间则呼为江陵相公,谁要当面喊张居正三个宇,铁定不要命了。
严清对秦林直呼其名,北镇抚司诸位锦衣官校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好看了,洪扬善更是板起脸,冷冷的道“严部堂,对不住,我家秦将军在诏狱里有要事,要不您等一会儿?”
“老夫奉旨办事,秦某人再推三阻四,休怪老夫揭参!”严清说罢,将袖子一甩
洪扬善以下北镇抚司的官校们,会都面面相觑,不明白严尚书为什么像吃了枪药,虽然都是执的衙门,但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往来并不多,好像秦将军和严尚书没有什么过节吧
“哎呀呀,是严部堂老大人啊!”刘守有从白圌虎大堂笑眯眯的迎出来,瞅瞅北镇抚司的署衙,脸上挂着几分揶揄。
严清重重的哼了一声:“刘都督御下不严,叫这等佞幸之徒做到掌印官的位置,真乃国朝之异事也!”
刘守有假作惶恐,心头早己乐翻天,作为老牌大特务头子,他当然知道严清为什么要大发雷霆。
当年刘一儒在刑部做侍郎时就是严清的好友,刘一儒、刘斟之父子在南京双双自尽,严清就把秦林在小黑本上记了一笔,只是刘戡之确实所行不轨,干出丑事来,严清不好公然跳出来和秦林争执。
怎么过了两年,严清突然又冲出来为难秦林呢?
原来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党人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坐着刑部尚书的位置,只因他家与王皇后娘家结了亲,有这层关系,张居正就动他不得一作为首辅做得太明显了,未免惹来专横跋扈的讥评。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严清就是为着这一层,才撕破脸皮,跳出来指责秦林。
新仇旧恨一块儿涌上心头,也难怪严老尚书如此失态。
刘守有当然乐观其成,如果严清能和秦林斗起来,他绝不介意从旁打几下太平拳。
诏狱大门缓缓开启,秦林施施然走出来“什么人在我北镇抚司大呼小叫啊?诏狱重地,闲人免进,别把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夹严清一下,将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书,完全视若无睹。
洪扬善属下北镇抚司的那些个官校,起初见刑部尚书严老大人发威,都有些不自在,这会儿看看自家将军的笃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开玩笑,咱们秦将军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员,还差你这位刑部尚书?
严清被一句阿猫阿狗气得够呛指着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员,本部堂……”
“你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诏狱牌匾:“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诏狱!严老大人在外头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点进去?”
别人不清楚,秦林还不清楚严清的来意?这家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气,来打圌压老圌子的吧!
若是别人,还真得让严清三分,可换了秦林,毛都不鸟他。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翅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突然严清像是发现了什么,肿泡眼一眯,笑起来“哼哼,秦将军竟然在诏狱里头喝酒取乐,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职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么样?我还和钦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当的告娇他:“你今天是来提白莲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斩首的吧?不妨告诉你,刚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钦犯喝酒,你可以现在就写揭参,看看能不能参倒我!”
你你你!严清气得面红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书,还从来没遇到秦林这么嚣张、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刘守有假惺惺的装好人,一副皮里阳秋的嘴脸:“哎呀,虽说文武殊途,毕竟同朝为官,严老大人是前辈,秦将军未免太不尊老了吧。
来来来,秦将军年轻,道个歉,把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哪里就要到揭参的份上?传出去,别人连我这个锦衣都督都笑话起来,那就不好听了。”
其实刘守有说的是屁话,北镇抚司虽然属于锦衣卫体圌系,但专门铸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专达御前,诏狱的事情并不归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气势,刘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头。
秦林哈哈一笑,将严清打量一番,不紧不慢的道“哪个龟孙子才不写揭参呢!咱们这儿笔墨纸砚都有,借给严尚书写,就写我在诏狱和钦犯喝酒,不写的是乌龟王圌八蛋!”
严清气得牙齿几乎咬碎,转身一挥手:“好,刘都督,这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这就在你衙署借纸笔一用,现在就揭参秦某人”
“小样儿”秦林看着严清和刘守有,嘴角一翘,笑得格外奸诈。
“秦哥”陆胖子跟上来,低声问道“以兄弟对你的了解,怎么我觉得你是专门要激严清写这道奏折?”
“要写,一定要写,写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坏笑着“因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别忘了……”严清以进士出身做到刑部尚书,这文笔真是倚马可待,在白圌虎大堂刷刷刷几笔,就把揭参折子写好。
刘守有假惺惺的要阻止,话里话外却是大上浇油,非但不叫严清熄了火气,反而火气越来越大。
“刘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给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给老夫面子!
严清说着,把写好的揭参折子交给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刘守有一阵冷笑,锦衣卫的诸位堂上官和属官则面面相觑,都知道秦林圣眷优隆,但严清这道折子上去,朝廷会不会觉得秦长官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