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226章 奸雄心计
226章jiān雄心计
身患疯病之人往往有着超越正常人的本能直觉,发觉秦林来者不善,徐文长立刻退了两步,满脸警惕。
董超正朝着秦林点头哈腰呢,见徐文长这个样子,立刻举起巴掌要打:“你个老疯子,可知道这位长官乃是……”
话还没说完,秦林摇摇头,让董超住手。
众人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秦长官满脸堆欢,拱手冲着老疯子笑道:“徐先生受委屈了,本官素知先生忠义,当年因jiān臣当道忠良被害才忧愤成疾,殊为可惜。”
忽然又脸sè一板,沉声对捕快们道:“徐先生乃天下大才,岂能因言语xiǎo过而折辱之?还不快替先生解开!”
董超马屁拍到了马tuǐ上,不禁呆了一呆,幸亏他久历公mén,晓得里头的弯弯绕,立刻陪着笑脸替徐文长解重枷和铁链子,嘴里嘀嘀咕咕念叨道歉的话。
秦林也装模做样的亲手去解锁链,演戏要演全套嘛。
徐辛夷看得莫名其妙。自言自语道:“秦林这家伙搞什么鬼?额,好像在哪儿看过这一出啊,怎么本xiǎo姐瞧着眼熟呢?”
“曹孟德吧,”张紫萱撇撇嘴,秦林这套huā活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她。
徐辛夷恍然大悟,三国演义里头每逢曹公出场必有“亲解其缚”和“厚葬之”两**宝,招揽降将用前者,杀了人又假惺惺卖好就用后者,可谓看家本领,用起来无往不利。
秦林也用这招,满心等着徐文长推金山倒yù柱,口称“宋哥哥在上受俺一拜”,哦不,错了,穿越成水浒了,应该是双手抱拳,大叫一声长官如此相待,末将愿降。
没想到铁锁链解开之后,徐文长拍拍身上灰土,非但一点儿也不配合,还睁着双怪眼冷笑连连,口音又变成南京官话了:“贼官骗得谁来?你身带枭雄之气,眉淡而额宽、鹰视而狼顾,相书有云‘眉淡额宽心难测,鹰视狼顾是jiān雄”徐某才不上你的当!”
噗——徐辛夷笑得前仰后合,张紫萱忍俊不禁,青黛也抿着xiǎo嘴嘻嘻直乐。
nv兵甲有些没看懂:“秦公子究竟在干啥?”
乙和丙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我知道我知道,”xiǎo丁蛮有把握的说:“秦公子找那老疯子看相呢!”
哼哼……甲乙丙三位同时挑起眉头,眯上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哭笑不得。
秦林头一次大撒王霸之气居然完败,暗道莫非历史名人的招募难度都是s级任务?不过他从来不mí信什么大牛人多了不起,能为我所用当然好,不能的话秦爷也不**他。
笑容忽的一下收了,秦林百无聊赖的挥挥手:“看来本官和先生无缘,董捕头啊,还是把徐先生锁回应天府吧。”
我靠!董超一个趔趄差点就摔了个倒栽葱,秦长官这脸翻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在“先生大才”,立马又变成锁回应天府,真是杀伐果断!
不过他也就是个听命行事的xiǎo角sè,闻言毫不迟疑的指挥捕快们把徐文长又给锁上了,老头子立马又变成了大龙虾,可看他那样子,冲着秦林直咧嘴,似乎还tǐng开心。
果真是jīng神病人思路广,弱智白痴欢乐多?
徐辛夷和青黛兀自笑个不停,张紫萱的笑容却凝在了脸上,看着秦林背影连连点头,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很腹黑,勇毅果决,正是成大事立大业的人物。
秦林带着些xiǎo失望转身就走,也不理会徐文长和捕快了。
徐辛夷一边笑一边说:“哈哈,秦林,本xiǎo姐终于看到你吃瘪了,怎么样,老疯子不好招惹吧?”
话音未落,被捕快押着的徐文长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挣扎起来,大声叫道:“秦林,你说是秦林?是不是上奏朝廷招抚五峰海商的那位锦衣卫副千户?”
捕快们也不晓得这疯疯癫癫的老家伙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力气就大了好几倍,几名大汉用尽力气才把他摁住。
秦林回过头,莫名其妙的mō了mō下巴:“本官刚才不是说了吗?嗯,好像没说啊……”
得知确实是招抚五峰海商的秦林,徐文长立刻不疯了,眼睛变得清澈明亮,跪在地上连声高叫:“秦长官招抚五峰海商,为沿海百姓找得生路,是平海bō、利万民、扶社稷的大功,老头子有眼无珠,当面认不得真人,死罪死罪!老头子愿追随秦长官,效犬马之劳!”
我靠,这才是标准的虎躯一震王霸之气狂飙啊!秦林的笑容灿烂无比,转身装出忙不迭的样子,双手把徐文长扶起来:“徐先生快快请起,本官何德何能竟méng先生青眼有加?幸甚幸甚。”
徐文长为何前倨而后恭?原来他当年在胡宗宪幕府,辅佐这位抗倭大帅制定平倭抚、剿之策,招抚平民海商集团的汪直,进剿日本真倭和海盗,平定海寇之后开放通商,振兴海贸,广开利源。
其实这套办法,和张居正招抚俺答汗是一个思路,而且早了十多年,如果切实执行起来就没有后来嘉靖朝中晚期的东南大规模倭luàn了,至少不会有那么剧烈。
没想到被清流文人指摘,进而诬告陷害,汪直被斩,胡宗宪含冤莫白,后来被清流诬告为严嵩一党死在了牢里,东南倭luàn则越演越烈,百姓死伤无数。
眼见和胡宗宪共同开创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军民无谓牺牲,徐文长忧愤之下心疾暗生,从此就有了疯病。
而秦林力主平反汪直、招抚五峰海商,朝廷虽未正式公开,京师朝议已有好几次了,自然有消息风传。
徐文长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不自胜,把秦林视为胡宗宪、吴兑之外平生。第三个知己,恨不得立刻替他效力。
他疯疯癫癫的,并不知道紫青双姝都是秦林的朋友,因此在茶楼上胡说疯话,闹了这么一出不打不相识。
“还不把徐先生解开?”秦林双手扶着徐文长,冲着董超一瞪眼。
好嘛,作好作歹都是这家伙。
董超可不敢有什么怨言,带着弟兄们赶紧把锁链又打开了,几个捕快当面不敢笑,心头早就乐翻天:今天好玩,这铁锁链系上又解,解了又锁,来回都有几趟了?
徐文长名声极响亮,他若肯倾心辅佐秦林,张紫萱和徐辛夷都乐观其成,不过这人患疯病已有好久了,到底还剩下几分本事实在没有人能说清楚。
徐辛夷忽然吃吃笑起来,神sè极为古怪。
“徐姐姐怎么啦?”青黛是憋不住话的,立刻就问她。
徐辛夷先笑了一通,才低声道:“刘备三顾茅庐请了诸葛亮出山,秦林却是两锁两解得了徐文长,正是古今辉映。”
张紫萱修眉微微往上一挑,嘴chún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秦林将徐文长接回府中,先给他洗澡、拿新衣服换了那身破烂不堪的,又吩咐仆人取补yào给他好生调养。
徐文长得知他是招抚五峰海商的秦副千户,本就一心想辅佐他,心态不同看问题的态度就不同,若是前番定指责这番举动是枭雄邀买人心,现在却是感jī涕零的道:“秦长官对徐某解衣推食,徐某必以国士相报!”
秦林便与徐文长攀谈,发现这老头儿果然肚子里有料,能说各地方言,粗通朝鲜话和日本话,说起南方海防和北方塞防都头头是道,于朝廷政争和天下各藩国情况也有独到看法。
徐文长可不是泛泛之辈啊,毕竟是江南第一才子,能文能武,在一位抗倭大帅、一位宣化巡抚的幕府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也曾搅动东南风云,也曾于边塞提剑驰马,当然有他的真才实学。
只不过一提到当年汪直被杀、胡宗宪受屈、招抚失败局势溃烂的事情,徐文长就jī愤无比,口中从天到地luàn骂,神情如同疯狂。
秦林知道这是疯病未去的症状,徐文长的máo病在后世来说就是间歇xìngjīng神分裂症,时好时坏,要想彻底根治嘛,心病还得心yào医。
从徐文长口中,秦林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在书房看到那柄七星宝剑之后,徐文长询问了打捞地点,神神秘秘的告诉秦林:“有此剑,长官将来必为大明辅弼重臣!”
哦?秦林不解其意。
徐文长两眼放光,兴奋的道:“这柄剑乃是陈友谅的佩剑,断金切yù、陆上能斩犀、海中能劈蛟,据说得之可定天下,当年陈友谅南下时于江心失落了宝剑,是以鄱阳湖大战输给了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如今宝剑又被长官取得,合该我大明中兴,长官封侯拜将。”
秦林听了却是似信非信的,哂道:“若说得剑就能定天下,那第一个将它从江中捞起的是陈皮匠,却因为杀人被本官捉拿,此刻早已开刀问斩,谈何封侯拜将?”
徐文长闻言半晌哑然,心头已把秦林又高看了三分,成大事之人不huò于虚妄之言,必定信念坚定。
也许,这位秦林秦长官将来会站到比吴兑和胡宗宪更高的位置?徐文长不禁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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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227章 枪杆子
227章枪杆子
虽有吹máo断发的七星宝剑,要对付白莲教和其他敌人仍嫌不够。
白莲教先后已有魏天涯、田横江、段海萍三名长老栽在秦林手中,麻阳金道侣勾结苗瑶dòng主起事反明,因为他挫败刺杀邓子龙的yīn谋而被剿灭,由漕银入手、bī反漕帮、横扫江南半壁河山的yīn谋,更是被他直接破获,一网打尽,连作为盟友的五峰海商也被招抚。
可想而知,白莲教必对秦林恨之入骨,目前还没有发起报复,只因他们在南直隶的潜伏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重新调派部署策划yīn谋都需要时间,秦林又身在四十九卫、十万驻军防守的南京城中,宅邸里面还驻扎着锦衣卫亲兵xiǎo队,这才无从下手。
秦林必须要有足够的武力以对付白莲教必然的报复。
白莲教自打南宋起就逐步兴起,元末明兴之际更成为改朝换代的主要力量,朱元璋、常遇chūn这些人就曾是白莲教红巾军的成员,明朝建立之后它也从未停止活动,算起来扎根江湖已有四百余年,始终和朝廷作对,势力非同xiǎo可,绝非普通江湖帮会可比。
它的历代教主威名赫赫,最为著名的前代教主唐赛儿据称神功臻于化境,于永乐年间号称天下无敌,传承至今,教中依然高手如云。
如果白莲教发起针对秦林的报复,必定来者不善,绝非轻易可以应付的。
作为锦衣卫副千户的秦林,目前手下还没有堪比白莲教长老级别的高手,甲乙丙丁四nv兵主要追随青黛身边,牛大力只是神力惊人,功夫的缺陷xìng也很明显。
那么,如何对付将来白莲教的报复?
关于这个问题,秦林并没有和徐文长单独商谈,而是把陆远志、韩飞廉等部属召集起来,群策群力。
看到秦林座位下首坐着老疯子,锦衣弟兄们都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这代表什么。
秦林介绍道:“从今往后,徐先生便是本官的幕宾,他当年在胡宗宪胡大帅幕府做得好大事业,今后诸位弟兄多多请教,必有所获。”
“不敢、不敢,老朽风烛残年幸méng秦长官不弃,和诸位弟兄谈不上什么指教,互相请益吧,”徐文长站起来拱拱手,难得的谦虚一次,口气里则隐隐带着点自傲——他的前两位主人非同xiǎo可,胡宗宪是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吴兑是宣化巡抚,多少将军都恭恭敬敬称一声徐先生,所以他完全有资格做秦林的师爷。
陆远志、韩飞廉等人都听说过徐文长的鼎鼎大名,这个时代人们非常尊重读书人,他们都知道像徐文长这种身份的大名士大才子就算穷得要死,也不一定肯给xiǎoxiǎo的锦衣卫副千户当幕宾,自家长官能请到这尊大神,还算是运气极好、本事极大呢!
同时估计着朝廷旨意下来,秦林勋官转实授立马就得升锦衣卫堂上官,也确实需要师爷来打理府衙诸项事务。
不过,徐文长已经疯疯癫癫很久了,整个江南都知道他的事情,请他做师爷究竟靠不靠谱?
几位弟兄的笑容都有些勉强,讪笑着和徐文长行过了礼,态度虽然谦恭,神情却带着狐疑。
徐文长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秦林把事情说了一遍,牛大力首先从椅子上跳起来,睁着铜铃般的眼睛:“请恩公放心,凭俺老牛这双jīng拳头,总要打死几个邪教妖人,谁想害恩公,俺就是死也挡住他!”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秦林笑着双手往下压,叫牛大力先坐下,然后才慢慢道:“牛兄虽有效死之心,但本官更希望你追随身边,所以嘛,你还是多活两年的好。”
若是别人,还真拿不准秦林这番话是真心还是揶揄,牛大力自然不同,神情jī动不已,抱拳道:“恩公不叫俺死,俺绝不敢死。”
“得了吧,”陆胖子搓了搓下吧,歪歪嘴:“老牛虽然力气大,到底是适合沙场上十dàng十决的功夫,真和白莲教的高手对决可占不到便宜。秦哥,我看呐还是得招募武林高手,比如像霍重楼那号的,就能和白莲教对决了。”
秦林摇摇头,招募高手看起来是不错的选择,可哪里找到像白莲教那么多的高手?霍重楼本人也是从属东厂,虽说厂卫一体,至少也得自己升做锦衣卫堂上官才有起码资格chōu调他到锦衣卫这边来,还得看他乐不乐意。
“要不……”游拐子低着头想了半天,冒出这么两个字,又把脸一红,不往下说。
陆胖子退了他一下:“有啥你倒是说呀!”
游拐子豁出去了:“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功夫再好míyào撂倒,干脆咱们多准备méng汗yào、石灰粉、十香软筋散、见血封喉五步倒……”
切——所有人都无语了,这家伙的办法实在太龌龊,而且也不见得管用。
众说纷纭,秦林朝徐文长拱拱手:“徐先生若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徐文长怪笑一下,反问着陆远志、韩飞廉等人:“请问白莲教高手如云,便是大内高手也不见得是他三堂堂主、左右使者和教主的对手,何以至今朝廷稳如泰山,白莲教只能躲在暗处搞yīn谋诡计?”
韩飞廉是行伍出身,不假思索的道:“朝廷有经制大军,任他多少高手,战阵上长枪大戟、十dàng十决,断断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
“着啊!”徐文长把手掌一拍:“咱们秦长官乃是朝廷命官,执掌一干锦衣校尉,要和白莲教斗就得靠这个,绝非招募高手和他们江湖sī斗,更不必用石灰粉、mí魂yào之类市井斗殴的法子。”
好!秦林点点头,徐文长说到了点子上。
韩飞廉挠挠头,陪着笑:“徐本Oo先生说的是,不过我家长官并非朝廷大员,更不能像徐大xiǎo姐那样出行就以大军相伴,跟在身边的十余名、数十名校尉,怎么抵挡白莲教的高手呢?”
“火器!”徐文长极有自信的道:“近来大军作战最毒莫过佛郎机,步战杀伤莫过鸟枪,老头子追随胡大帅平倭就见识此两物的狠辣,所以要对付白莲教还得从此入手!”
对呀!陆远志、韩飞廉等人尽皆恍然大悟,前些天在扬州击毙白莲教长老段海萍,不就是依靠鸟枪的威力吗?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在十枝鸟枪的齐shè之下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呢。
徐文长说完颇为自得的瞅瞅秦林,心头未尝没有要叫这位新主公惊讶佩服的意思。
可秦林神sèbō澜不惊,好像原本就该如此,点点头道:“徐先生说的没错,本官在扬州击毙段海萍,便多亏鸟枪之力,不过那玩意太长,是正规军用的,本官正在寻思怎么改进此物,以适合咱们锦衣卫的弟兄使用。”
徐文长非但没有震住秦林,反而被秦林震住了,鸟枪是嘉靖年间在西方火绳枪和日本“铁炮”基础上研制成功的,目前以浙兵和戚继光蓟镇编练的新军广泛使用,除此之外各部队仍以过去的神机铳为主,就是京师jīng锐禁军神机营也没有普及,算得上新式武器。
可秦林非但知道这玩意儿的犀利,还用它击毙过一名白莲教长老,甚至思考怎么改进来为锦衣校尉们所用,这是什么样的先知先觉?!
惊讶之下,徐文长不禁想到了当年在胡宗宪幕府之中执掌文案时所见的两位将领,他们同样对新式武器极感兴趣,同样乐于思考怎么推广使用,勤于讨论如何以适合使用新兵器的标准编练新式军队。
后来,他们在抗倭战争中崭lù头角,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东南百姓争相传颂的战神,扶保大明江山,为朝廷股肱之臣。
那两位将军的名字,一个叫做俞大猷,另一个叫做戚继光。
“没想到秦长官非但公忠体国,还有如此深远的思虑,若是早生二十年……”徐文长说着就陷入了当年戎马倥偬的回忆,幸好他新得明主,疯病好了许多,很快就自己意识到了,讪笑着道:“老头子脑筋不太清楚啦,秦长官勿怪!只是不知长官准备怎么改进呢?”
秦林mō了mō下巴,他当年在警校的shè击课成绩可是相当厉害呢,也曾对枪械有过研究,不过都是从使用方面着手,诸如弹道鉴定之类的也知道不少原理,可怎么制造嘛,却基本上不清楚。
毕竟后世社会分工细化,作为刑侦人员懂得怎么用枪就行了,不会刻意去了解怎么造枪。
“这个嘛,本官还没有完整的好主意,”秦林挠了挠头,问道:“徐先生知不知道江南一带谁对火器有所研究?找来替咱们帮忙,便可以做成此事了。”
“徽州毕家兄弟jīng研火器,不过他们是大家世族,家里不缺钱,又考上了秀才,正常招募的话……”徐文长忽然很邪恶很jiān诈的一笑:“只要长官信得过,拿一千两银子出来,老头子必定把这两兄弟nòng一个回来!”
荆湖卷 228章 潜规则
228章潜规则
徐文长拿着秦林的驾贴和一千两会票离开了,他将赶赴徽州,招募jīng研火器的毕氏兄弟。
看着老疯子蹒跚远去的背影,陆远志、韩飞廉几个实在捏着把汗。
换成二十年前徐文长在抗倭大帅胡宗宪幕府执掌文案,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之时,说难听点秦林跪下来求,都不一定能招揽他为已所用。
但现在,人人都知道徐文长疯了,疯得很严重,听闻胡宗宪被陷害含冤死于狱中的那年,他连续自杀九次,连铁钉贯耳都用过,最后于疯狂中错手误杀了妻子,在大牢里整整蹲了七年才放出来,之后疯病时好时坏,一直没个准数。
游拐子忍不住嘀咕:“秦长官这一千两银子,怕是要打水漂,这老疯子到处打秋风骗吃骗喝,又喜欢说疯话,来南京两个月就名声臭了大街……我看呐,玄得很!”
“他敢骗咱们家长官,俺老牛把他全身老骨头拆散了!”牛大力愤愤的搓着拳头,似乎已认定老疯子将会一去不回。
唯有秦林信心满怀,笑道:“咱们要不要打个赌?我料定徐文长必定回来,而且一定能带回毕氏兄弟!”
徐文长的确疯了,疯得很严重,可他的病根子就在一股执念,便是当年招抚失败、汪直被斩、局势溃烂、胡宗宪méng污、十万军民冤死这一连串千古恨事,现在秦林替汪直平反昭雪,招抚五峰海商,正是医治徐文长疯病的心yào,所以他在街上一听说秦林的身份,疯病立刻好了许多,这会儿商议事情就显得比较正常。
当然,他还时不时的表现出躁狂症状,这疯病要断根嘛,秦林倒是有根治的心yào,等徐文长从徽州回来……
刚在mén口送走徐文长,秦林正准备转身进去,远远看见李时珍和青黛从应天府的方向回来了。
这几天秦林忙着安排铅笔工场的诸多事务,李时珍则为了出版《本草纲目》而奔走,也不知事情顺不顺利?
李时珍清瘦的身影显得佝偻,神情颇有些落寞。
青黛搀扶着爷爷的胳膊,xiǎo嘴儿撅得老高,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发红,因为不愿爷爷心头难受,她强忍住没哭,可那副委屈的样子就挂在脸蛋上,叫人一眼可知。
《本草纲目》是一本中医yào学集大成之作,全书五十二卷,收集yào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刊载医方一万一千余个,chā图一千一百六十幅,内容可谓浩如烟海。
此书若能出版通行天下,则必有无数黎民百姓因此受益,千千万万病患的xìng命得救,真正功德无量。
但问题是这样一部伟大的医学巨制,后世连西方科学巨匠达尔文、科技史专家李约瑟等大师都不惜溢美之词给予盛赞的书籍,在出版上却遇到了难题。
南京是整个南中国的文化中心,李时珍到这里来就是寻求帮助的,他希望早年有过一面之缘的应天府尹文坛盟主王世贞能伸出援手,更希望在这里找到肯出版《本草纲目》的书商。
可他失望了,连续几天去王家求见都被拒之mén外,今天更是被家仆言语折辱,叫这位享誉荆湘、活人无数的神医羞愧难言,忍着一肚子气走回来。
秦林察言观sè就知道李时珍遇到了困难,迎上去笑道:“太世叔这几天奔走,出版的事情如何了?”
“啊?没,没什么,都还顺利,顺利嘛,”李时珍目光闪烁,神sè很是难堪,huā费毕生心血写作的《本草纲目》竟然无法出版,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猫注:原本的历史上,这部医yào学巨制终李时珍一生也未能刊印出版,伟大的作者是带着无尽的遗憾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真的吗?”秦林完全不相信,把目光投向了青黛。
李时珍脸一板,意思叫青黛不要说出来。
可xiǎo丫头忍这一路已经憋不住了,在最亲近信任的秦林面前哪儿还能忍?泪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秦哥哥,那些人太坏了,他们说爷爷的书是垃圾,叫再不要去找王大老爷,就去一千次也是白搭……”
秦林听得心头火起,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的李时珍和他必将名垂后世的著作,怎能被如此污蔑?
“王世贞有什么了不起,他的家仆敢如此无礼?等我先去骂他一顿替太世叔出口气,然后咱们huā钱出版《本草纲目》,哼,什么玩意儿!”秦林一边说一边往应天府方向走。
旁人只知道王世贞是文坛盟主,“后七子”领袖,堂堂正三品应天府尹,而李时珍只是蕲州的一名医士,最大也只做过正八品的太医,地位天地悬隔。
可秦林完全清楚,王世贞的诗词文章在后世根本没有什么流传,最大的贡献也许就是那部香yàn的《金瓶梅》,而李时珍才是一代宗师,他的《本草纲目》才是皇皇巨著,不知多少生灵因此得救,从对天下黎民百姓的贡献高低来说,两人正好调了个头。
李时珍却一把将秦林扯住,老脸涨得通红:“切勿胡闹,徒自出丑倒叫别人看低了咱们,唉……再说了,出版也不光是huā钱那么简单。”
原来这个时代,书籍要流行都要得到文坛名人题序赞誉,众多名士品评,这样才能广为人知,相反,就算你再有钱,自己huā钱印了书,南七北六十三省各家书铺看到前头序页是光板,后头题跋打空白,自然就要担心销路不敢进货,就算白送都没人看。
李时珍神医的名气虽大,仅仅限于荆湖地区,什么山陕、河北、福建、广东,哪个晓得这位李某人是做什么的?如果真像秦林说的自己huā钱印出来,恐怕只有荆湖一地的医家肯买,根本达不到通行天下、惠济万民的初衷。
“原来明朝的出版界也有潜规则啊!”秦林叹口气,向李时珍保证不会去应天府胡闹,又悄悄朝青黛递了个眼sè。
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扶着爷爷进去没多久,青黛就xiǎo步快跑出来了,把秦林袖子一拉,甜甜的道:“秦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啦?青黛知道秦哥哥最有办法了。”
秦林揪了揪xiǎo萝莉粉嘟嘟的脸蛋,惹得她凶巴巴的挥舞xiǎo拳头,这才笑眯眯的道:“哥不但要叫《本草纲目》顺利出版,还要让张居正题写序言,王世贞来写后跋,哼哼,不是潜规则吗?这样一来,总可风行天下了吧!”
青黛吃惊的捂住了xiǎo嘴,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实在太好啦!俄而又担心道:“王府尊那么大官,肯替咱们写跋吗?张首辅是紫萱姐姐的父亲吧,他远在京师,再说了朝廷那么多事情,他一定很忙的……”
少nv有着一颗比水晶还纯净的心,即便和徐辛夷、张紫萱jiāo情极好,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两位姐姐的权势去达成什么目的。
秦林首先带着青黛去找了张紫萱,她在一位致仕尚书的大huā园里落脚。
张敬修、张懋修兄弟俩出去会文友了,张紫萱见秦林携青黛前来而没有徐辛夷跟着,态度就比平日更加热情,拉着青黛妹妹嘘寒问暖。
秦林实话实说,开mén见山要求张居正题写《本草纲目》的序言。
“哦,这是附骥名彰的好事情啊,将来医书流传后世,家父也跟着有美名流传,所谓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家父声名任凭后世评说,李老先生神医之名却是板上钉钉咧!”张紫萱笑着点头,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说得也格外客气。
青黛立马喜笑颜开,攀在她肩头撒娇:“紫萱姐姐真是太好了!”
“比徐姐姐又如何?”张紫萱忍不住问了一句,说完有些后悔,又忍不住瞧了瞧秦林,分明语带双关。
秦林没有吭声,笑嘻嘻的盯着张紫萱看,一脸的无赖相。
相府千金雪白娇嫩的脸庞刷的一下就红了,深悔刚才太着相,必被秦林看轻——别人怎么看,她是不怎么在乎的,颇有乃父任意行事毫不畏谗忌讥的作风,但换了秦林嘛就不同了,一颗芳心总是瞻前顾后格外在意。
还是青黛老实,扭着张紫萱咯咯的笑:“紫萱姐姐好,徐姐姐也好,青黛可分不出来谁更好呢。”
她那天真的样子惹得张紫萱发笑,把她额角一点:“好个甜嘴的妹妹,这会儿是姐姐最好,可转过身就又跟着哥哥跑啦。”
青黛抱着张紫萱的胳膊,调笑打闹,一个青涩中带着少nv特有的风韵,像青苹果一样酸甜yòu人,另一位则容颜美丽无比,眼神深邃mí离,两人耳鬓厮磨的亲昵神态落在秦林这家伙眼中,又产生了某种不健康的联想。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京师往来太费时间,能不能快一点?”
“你是说……”张紫萱略为想想就明白了秦林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好哇,你这家伙真没安好心,让xiǎo妹伪造朝廷首辅的笔迹印鉴吗?”
秦林坏笑着一揖到地:“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服了你啦!”张紫萱无可奈何的走向书桌。
这种事情也只有请她或者两位张公子来做,儿nv替父亲代笔,本是理所当然的嘛。
“愣着干什么,”相府千金回首轻哂,眼角眉梢已是万种风情:“书童秦林何在,还不过来替本xiǎo姐磨墨铺纸?”
荆湖卷 229章 意外之喜
229章意外之喜
王世贞并没有住在应天府,而是住在朱雀大街外边的sī宅。
本来各府、州、县的正堂衙门绝大多数是前衙办公后院居住的格局,应天府后面也有供府尹居住的院子,可王世贞文坛盟主、王士骐少年名士,每天往来拜访的文人才子如过江之鲫,住在衙门多有不便,便在距离府衙不远的地方置办了sī宅。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银,王世贞这三品应天府尹又比别的五品知府油水大,宅子是粉墙青瓦,水磨照壁门墙,门前五六名仆人一水儿青色棉直裰、玄色暖风帽,尽显豪门巨室的派头。
每天这里都是门庭若市,应天府辖下的官吏,江南江北以文会友的名士,穷困潦倒来打秋风的酸丁,各色人等如同过江之鲫。
门政大爷高升端条板凳坐在门房里头,百无聊赖的啜着牙子,眼光把门口等着的这些人扫了一遍,就知道谁该给多少两银子的门包,谁该立刻请见,谁又要排在后面,当然,那种又穷又酸的家伙嘛,总是要拿硬钉子给他碰才能打掉的。
作为应天府尹的门房是幸福的啊!高升沐浴着天的阳光,怀里揣着来访者奉上的门包,觉得日子是如此的美好。
尤其是看见昨天那穷酸老头子的漂亮孙女又来了,身边只跟着个年轻伙子的时候,高升的笑容就越灿烂了。
几个门子都知道高升昨天把糟老头子骂了一顿,互相取笑起来:“丫头tǐng水灵的啊,昨天高大爷看着就心里痒痒了吧?”
“指不定啊,丫头别是看上咱们高大爷啦!”
高升tǐ凸肚,不紧不慢的踱着四方步迎上去,伸手往两人身前一拦:“慢着,哪儿来的,找谁呀?”
秦林微微一笑,他才犯不着和这等奴才计较,神色平淡的道:“来找王世贞,请他替一本医书写个后跋。”
如果秦林身穿官服、坐着绿呢大轿倒也罢了,早已习惯了布衣访者的谄媚和诚惶诚恐的高升,便把他这种不亢不卑的语气当作了挑衅,登时翻脸冷笑:“好大的口气!王老先生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老实告诉你,像昨天那穷酸老儿得罪本大爷,一辈子也别想进这大门!”
见这门政大爷又凶又恶,青黛本能的拉了拉秦林衣袖:“秦哥哥,这坏人好凶,咱们不要王府尊写了行不行?反正已经有了张姐姐写的呢。”
高升色mímí的瞧了瞧青黛,知道昨天那穷酸老头儿是她爷爷,这让高升更加肆无忌惮:“丫头生得tǐng美啊,情哥哥、情哥哥,哈哈,也对大爷叫两声,就替你们进去通传怎么样?”
青黛撅着嘴,冲他扮了个鬼脸,脆声脆气的道:“你是坏人,不骂你就算好的了。”
秦林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肃然,眼睛半眯起来,锋利如刀的目光把高升这么一扫,立刻就叫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王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士骐和几名文士朋友从府中走出来,“高升,备马,本公子……”
“是是是,”高升连声答应着,舍下秦林和青黛,转身就要去备马。
忽然听得王士骐一声惊叫:“嗯,这不是秦将军吗?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弟正和几位朋友说着您勇歼白莲教、智破连环案的壮举呢,没想到竟然已经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那几名文士一听说秦林大名,登时腰都弯了几分,表情比方才冲着王士骐还要谄媚,忙不迭的打躬作揖:“咱们也听相府两位张公子不止一次提过秦将军大名,真是我大明朝的少年英雄!”
有个穿灰色衣服的更是跑着过来,控背躬身,满脸羡慕:“秦将军大名早已上达天听,将来扶摇直上,必为我大明之擎天yù柱、架海金梁。”
秦林笑着和这些人寒暄,包括王士骐在内的文士公子都如众星捧月一般把他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谄媚。
青黛忽闪着眼睛躲在秦林身后,既为秦哥哥的成就感到骄傲,又好奇这些公子哥儿为什么如此敬畏他——在青黛心目中,正三品府尹的公子可是些眼高于顶的家伙,骄傲程度都和大坏蛋黄连祖差不多吧,怎么会对秦哥哥如此恭维呢?
高升站在不远处,脸色都有些绿了,几个门子你看我我看你,那种畏惧彷徨的样子简直难描难画。
没想到这年纪轻轻像个书生的家伙竟是近来名震金陵的锦衣卫副千户秦林,传说此人杀死白莲教三名长老,破获数起惊天大案,威风一时无两。
竟然得罪了这样一个神惧鬼怕的人物,那还有好下场吗?
秦林应付着众位文士公子,皮笑rou不笑的瞧了高升一眼。
高升心如擂鼓,硬着头皮走过去跪了,乒乒乓乓的磕头:“的有眼不识泰山,的猪油门g了心,求秦将军大人有大量,把的当个屁放了吧!”
青黛越不明白了:怎么看起来这些人都很怕秦哥哥呢,秦哥哥是很好的人呀,真奇怪!
王士骐察言观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招招手把另外一个门子叫来,那门子犹犹豫豫的看看高升,架不住自家少爷火,只好凑在王士骐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
“大胆的奴才,真正该死了!”王士骐哪儿还有点金陵四公子的派头?两只眼睛恨得通红,一脚把高升踹翻。
可怜的王公子yù哭无泪啊,心说我父子容易吗?好不容易费心费力巴结张居正,和这位秦将军拉关系,得知王本固参奏秦林,冒着风险从通政司扣下奏章,又不辞劳苦连夜赶往扬州报信,这才有了现在双方j的局面。
也多亏秦林在查办连环杀人案时坚持原则,顶住刘一儒、耿定向的压力,按照正确的路线查明了案情,这才使王世贞保住了应天府尹的官位——否则在南直隶各地都在上报朝廷擒获白莲教妖匪、捣毁传教法堂的时候,应天府却往上报生白莲教报复xìng的连环j杀案,王世贞这府尹绝对算当到头了。
现在区区一个门政,竟然胆敢得罪秦林,前番努力不是付诸流水了吗?
王士骐又气又愧,顾不得保持名士风度,追上去就朝着滚地1爬的高升大打出手,为了给秦林一个好印象,他下手绝不容情。
幸好他是文人公子,没有练过武功,否则高升被当场打死都有可能。
就算如此,高升也被打得连声惨叫,实在是狼狈不堪。
身为金陵四公子之一的王士骐不顾形象在大门口殴打仆人,这一幕也够呛,那几个文人名士看得目瞪口呆,越畏惧秦林。
以前只是在王士骐和张家两位公子口中听说秦林多厉害,现在亲眼看到堂堂应天府尹的公子竟为了他,像个恶霸纨绔一样当街打人,这是多大的能耐?
王士骐也尴尬无比,秦林不表态,他就不能停手,可他在家门口像个地痞似的痛打家仆,也把名士风骨给丢光了。
秦林脸上仍然挂着那种淡然的笑容,既不叫好,也不劝阻,没事人儿似的云淡风轻。
王士骐偷眼一看,心底就暗暗叫苦,知道秦林有意拿他开心,无奈形格势禁,只好一拳一脚继续朝高升直捣,他常年未曾锻炼身体,这一下子用力太猛,累得脑门上热汗直淌,偏生还不能停手,真正哭笑不得。
“秦哥哥,叫他不要打了吧,那坏人都快被打死了,”青黛怯怯的扯了扯秦林。
王士骐十分期待的看着这边,心头已对青黛谢天谢地:我的祖宗啊,多亏你啦,要不这高升没打死,本公子就先累死啦!
秦林气也出的够了,这才佯装出着急的样子,急忙把王士骐拉住:“为了区区口舌之争,王世兄何必如此?倒叫旁人看了笑话。”
王士骐擦了把额头冷汗,暗道恐怕不是被旁人看笑话,是你老人家要看我的笑话吧?不过这件事本来理亏,被秦林摆了一道,王士骐也只能怪高升狗眼看人低,连累主家。
秦林、青黛由王士骐陪着从正门进了宅邸,很快王世贞就满面风的从后堂迎了出来,笑着连连打躬:“今早上喜鹊喳喳叫,下官就说有贵人到来,果然秦将军莅临寒舍!”
王世贞的态度要多谦恭有多谦恭,要多亲热有多亲热,因为秦林不仅使他能够保住官位,还是他结j辅张居正的途径,同时秦林极有可能升为锦衣卫堂上官,到那时鱼跃龙门直冲万里长空,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而且和身为年轻公子的王士骐不同,王世贞老了,面皮也够厚,连带着秦林身边的青黛也奉承一番,叫丫头脸儿红红的,倒是对这位“白胡子老爷爷”颇生好感。
秦林说了李时珍求题跋的事情,王世贞一拍大tuǐ:“嗨,这两天本官忙着公务,搞得焦头烂额,叫门上不要替无关人等通传,怎么连故友都挡在门外了?惭愧惭愧!”
秦林闻言眉头一挑,应天府的事情一年到头都差不多,王世贞突然忙什么?
果然王世贞神神秘秘的凑上来,压低声音道:“京师有道传过来,对刘戡之明正典刑的钉封文书已经上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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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230章 好事成双
230章好事成双
李时珍呆呆怔怔的坐在房中,不停摩挲着桌子上的一口旧藤条箱,huā费毕生心血写作的《本草纲目》书稿就装在里面。
沉甸甸的书稿重达三十多斤,不仅是这位老神医毕生心血的结晶,徒弟厐宪、四个儿子和孙nv青黛都为这部巨著付出了辛勤劳动,现在面临不能出版付印的难题,该怎么向他们jiāo代呢?又有多少病人会在开错方、用错yào的情况下死去,就像青蒿里面有香蒿和臭蒿的区别……
想到这些,李时珍实在惭愧难言,恍惚中他甚至怀疑这部书是不是不合时宜,是不是拾人牙慧,并没有多大的实际价值?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李时珍痛苦的摩挲着藤箱,身为作者他完全明白这部书的价值,但他只是做过八品太医、王府奉祀正这种不入流的xiǎo官,科举也止步于秀才,在文坛上没有丝毫地位可言,不会有任何书商、书店愿意销售他的新书,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书稿躺在藤箱之中睡大觉,迟迟不能变成印刷书籍造福黎民。
到南京来,求早年结识的文坛盟主王世贞题写序言,不料竟碰壁而回,希望落空。
在这南京城里来来往往的文士才子如同过江之鲫,可谁能懂得这部书的价值呢?李时珍甚至悲哀的预感到,也许书稿在有生之年都无法面世了……
鸣锣开道的声音从街上传来,李时珍如同槁木,充耳不闻,直到仆役在外头拖长了声音通报应天府王老先生来拜,他才如梦初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可很快他又苦笑着坐了回去,王世贞来拜应该是找秦林的吧,这位世侄倒是颇有些翻江倒海的手段,在蕲州就把荆王父子唬得一愣一愣,来南京又是风生水起,虽是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就有朝廷正三品大员和他往来结jiāo。
不过,李时珍也有身为医者的自尊,如果要凭秦林的关系去求王世贞写序,却是他不能接受的,如果序言是看在面子上作出的谀辞敷衍,那不仅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这部鸿篇巨制的侮辱。
“爷爷,王府尊来拜访您啦,”mén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青黛喜气洋洋的走进来,“王府尊都等在客厅上了,爷爷怎么还不出去?”
拜访我?李时珍兀自不敢相信,直到青黛再次点头,他才提起箱子慌慌张张的往外走,不,几乎是xiǎo跑了。
或许这就是时代的悲哀,若干年后王世贞复古主义的文学思想狗屁不值,应天府尹的官衔也成为粪土,倒是游戏之作《金瓶梅》广为传播;
李时珍此时急于求得评价、推荐,“乞一言以托不朽”,煌煌巨制《本草纲目》竟要借王世贞的序言才能不朽,然而数百年后,真正不朽的恰是李时珍和他的巨著。
王世贞坐在大厅客位,陆远志跑上跑下的端茶送水,他也希望师祖的书能够成功出版。
王世贞和李时珍并没有多么深的jiāo情,当年只不过泛泛之jiāo,又隔了这么些年头,也许他连李时珍这个名字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看到一位清瘦矍铄的老人提着藤箱疾走而出,王世贞立刻满脸欢笑,像老朋友一样抓住对方的胳膊,极其热情的道:“老友啊老友,元美(王世贞字元美)愧对你呀!家仆无知,竟将老友你也挡驾,元美今天才听管家说起,这就负荆请罪来了!”
王世贞不仅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执掌心脏重地的应天府尹,还是声名赫赫的后七子领袖、文坛盟主,在李时珍心目中的地位比荆王父子都要高,此次前往南京,到底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李时珍自己也心头惴惴。
没想到甫一见面王世贞的态度竟然比想象中热情百倍,老神医只觉受宠若惊,意外的惊喜叫他的心跳得比平时快了许多,jī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翻来覆去的念叨:“客气,王府尊太客气了……”
倒是王世贞见惯了求题跋的文士,不以为异,越发谦恭的请李时珍取书稿出来拜读。
仔仔细细看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王世贞才掩卷长舒一口气,啧啧连声的赞叹:“老友的巨著,实是了不得的呀!真乃xìng理之jīng微,格物之通典,帝王之秘录,臣民之重宝,元美若能有幸写下后跋,将来必借此书扬名后世而不朽。”
王世贞不是笨蛋,身为文坛盟主自有一番见识,一看就知道《本草纲目》是了不得的煌煌巨制,现在的确是他推荐这部书,不过将来他必以曾推荐此书而更添声望。
李时珍听了这话却是一愣,迟疑着问道:“为何只是后跋?这前序……”
“这本大作,本官可没资格写前序呀,”王世贞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元辅少师张先生早就写好了序言,嘱托元美转jiāo给东璧兄。”
什么?李时珍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得头脑晕晕乎乎的,一时间神思恍惚。
张居正以首辅身份执掌朝政,文名也极盛,若能得到他的褒奖,真正才是一语之褒胜于华衮。
不过他是朝廷头号顾命大臣,上辅佐少年天子,下推行改革新政,朝廷大大xiǎoxiǎo的事情都要他一言而决,忙得不行,等闲不替人写什么东西,去年一位侯爷辗转托他写幅十来个字的中堂,都被拒绝了呢。
现在张居正竟然会替一部医书题写序言,绝对是莫大的殊荣,也是对《本草纲目》的难能可贵的肯定。
李时珍双手颤抖着,期待的同时又害怕是场空欢喜,终于将书信打开。
却见字迹端正大气,正是张居正最著名的馆阁体手笔,下面图书鲜红,是一颗闲章——乍一看似乎题序用闲章不太恭敬,但张居正身为首辅,用正式印章将来印在书上反而叫李时珍有趋炎附势的最]好o嫌疑,用非正式的闲章则表示张居正纯粹是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来给这部书作序,这就越发难得了。
殊不知是张紫萱身边并没有父亲的正式印章,这枚闲章是张居正不用了的,她挂在扇子上当扇坠儿,正好派上用场。
李时珍本来很奇怪为什么张居正提前就写好了序言寄过来,想想秦林和张家三位公子xiǎo姐jiāo情很好,必是从秦林口中得知了自己要来南京的消息,自己早年曾经为张敬修治过病,张居正写序作为答谢也很正常。
王世贞当场挥毫用印写下了后跋,里头当然充满了赞美之词,又寒暄几句,这才以公务繁忙为由告辞离去,还邀请李时珍上元节时到他家做客。
送走王世贞,李时珍在厅上坐了一阵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师祖,师祖魔症了?”陆胖子正收拾王世贞的茶杯,吓得手一哆嗦,就把茶杯摔碎了。
却见李时珍站起来不停的踱着步子,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总是有识货的,终于有识货的伯乐啦,哈哈……”
停了停,李时珍又老泪纵横,拍着藤箱道嚎啕大哭。
时而哭时而笑,莫不是得了疯病?
“糟糕,”陆胖子浑身féiròu一哆嗦:“师祖,师祖你没疯吧?不得了,秦哥不该把徐疯子接回来,原来这疯病是要传染的,如今连师祖疯了……”
“呸,我才没疯,”李时珍笑眯眯的,不计较陆远志的胡说八道,倒是瞪着眼道:“疯病如何会传染?你学艺不jīng,老夫就和秦世侄孙说,把你nòng回蕲州医馆回炉重新学过!”
啊?陆胖子哭丧着脸,“师祖啊,徒孙都是总旗衔了,还去做学徒?您这不坑人吗?”
李时珍把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就做到将军,也不能欺师灭祖。”
说话间秦林从外头走进来:“太世叔,陆胖子,你们说什么呢?”
李时珍高兴得像个孩子,把秦林一拉,xiǎo心翼翼取出张居正和王世贞的题跋,得意的给他看:“瞧瞧,瞧瞧,高山流水遇知音,张首辅和王元美都替老夫写了序言和后跋呢!”
秦林装作非常吃惊的样子,睁大眼睛,喜道:“真的?本来嘛,太世叔的书乃是医yào巨著,张首辅和王府尊都是识货的人,当然欣赏您老的书。”
青黛从通往后宅的mén那儿探出身子,冲着秦林吃吃的笑,那xiǎo模样可爱极了。
李时珍又狐疑的打量打量秦林:“不过,你也知道点消息吧?张相爷是从哪儿知道老夫要来南京,提前备好序言呢?”
秦林不假思索的回答大概是腊月里,无意中和张家兄弟提到的。
李时珍闻言自是深信不疑。
“嗯,将来印书,太世叔能否在作者当中加个名字?”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李时珍眉头一紧,没有急着回答,捋着胡须慢慢问是谁。
秦林笑道:“就是青黛,侄孙想把青黛的名字也列上去,毕竟很多yào物的chā图都是她画的。”
“你xiǎo子,真是的……”李时珍眉头舒展,没好气的瞪了秦林一眼,然后答应了这个要求。
青黛听见了倒有些不好意思,xiǎo脸儿红红的,不过想到自己也可以在爷爷的书上列名,又觉得格外高兴,若不是碍着人多,她就要甜甜的亲秦林一下啦。
不过,单独相处的时间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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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231章 善恶有报
231章善恶有报
清晨醒来,秦林mō了mō脸颊,仿佛还残留着少nvchún瓣的芬芳。
昨天夜里在院子里那株盛开的红梅huā下,青黛用柔软的chún瓣,给她最亲最亲的秦哥哥一个甜蜜的亲wěn,娇媚的脸蛋被上弦月的清辉映照,显出了娇羞的红晕,带着青涩的娇媚几乎叫秦林立即化身午夜人狼,是少nv清澈如水的目光阻止了他的进一步采撷。
陆远志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旖旎的回忆,胖子跑起来简直连窗棂都震得噗噗响,推开mén叫道:“秦哥,哈哈,刘戡之那xiǎo子的钉封文书到了,今天午时三刻就开刀问斩!应天府mén口都贴出告示来啦!”
秦林从王世贞口中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唤xiǎo丫头倒了杯热茶喝着,不咸不淡的道:“怎么,你们准备去看法场?”
“是啊,刘戡之连害三命、丧心病狂,杀他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好多老百姓要去看,”陆远志兴奋的说着,但看秦林那样子,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怎么,秦哥你不去看?这xiǎo子可是你逮住的呢。”
秦林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
或许是长期刑侦工作留下的职业习惯吧,秦林更热衷于查明真凶、缉拿归案的过程,而对刑罚本身的兴趣不大,毕竟做法医的看了太多尸体,刑场上的血腥一幕或许会给别人或惊险刺jī或扬眉吐气的感觉,可他看着却是味同嚼蜡,无聊得很,还不如宅在家里睡觉。
至于刘戡之被明正典刑嘛,纯粹罪有应得,不仅是杀害,简直是残酷虐杀了三名huā季少nv,毁灭了三个家庭的希望,恶有恶报,正该吃今天的一刀。
朝廷之所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做出决定,以最快速度发来了斩立决的钉封文书,恐怕也是因为此案影响恶劣,所以用快刀斩luàn麻的办法迅速了解,给天下纨绔子弟一个警示,对黎民百姓作个jiāo待的意思吧。
但是老天爷注定了秦林睡不成懒觉,陆远志和韩飞廉几个出去看处死刘戡之,刚走了没多久,外头就有仆人不停的拖长了声音通报,某某书斋张先生来拜李神医,某某印社胡老板来拜李老先生……竟是mén庭若市。
李时珍坐在正厅中间的太师椅上,瞧着底下一溜儿排开坐的书商,笑得胡子眉máo都在抖,直觉平生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开心。
前些天,老神医也带着书稿去水西mén那边的书社问过出版的事情,那时候书社的掌柜们一看这书既没有文坛名匠做推荐,作者本人又名不见经传,虽然面子上没有直接拒绝,可从里到外透出的那股子冷淡劲儿叫李时珍立马透心凉。
昨天李时珍得了两位文坛巨匠的题跋,就急不可待的再次去了书社——只要涉及到《本草纲目》的出版事宜,这位老神医就像个三岁孩子似的,连片刻也等不得。
这次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看到《本草纲目》有当朝首辅张居正作序、文坛盟主王世贞题跋,书商们登时眼睛撑得比牛还大,一个个忙不迭的请坐、奉茶,那态度热情得夸张,就算倒贴本钱也要留李时珍在他们那儿出版。
当天夜里消息就在南京文坛疯传,听说元辅少师张先生数年来头一次给别人的书写了序言,文坛巨擘王世贞题了后跋,一时间才子名士们翻遍了历年各科进士题名录,没找到李时珍的名字,又互相打听这位东璧先生是哪儿的隐逸高贤,是不是朝廷就要开征辟大典,以博学鸿儒破格擢用?及至打听到是位蕲州名医,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头天没有见上面的书商又追到了秦林家里,一个个许以重利,抢着要出版《本草纲目》,前些天还被弃如敝履的书稿,这下子已经成了你争我夺的金娃娃。
老神医李时珍拈着胡须笑个不停,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容像孩子一样天真。
青黛托着腮坐在红梅树下,听到前厅传来爷爷爽朗的笑声,她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秦哥哥把爷爷méng在鼓里,这办法真好,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爷爷就一直在笑,多半连梦里都没有合上嘴呢!
秦哥哥是多好的人啊,可昨天去王老爷家,为什么别人好像都很怕他呢?
青黛虽然不懂得很多事情,但她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昨天王士骐、高升还有那一群围着秦林恭维有加的文士才子,谦卑的态度里,分明带着几分隐藏起来的畏惧,而在青黛的心目中,像秦哥哥这种大好人总是应该受到所有人喜欢的呀!
就这个疑问,她咨询了甲乙丙丁的意见,想知道别人怎么看她的秦哥哥。
“秦林是个坏蛋,就算xiǎo姐要和他成婚我还是这么说,”nv兵甲异常肯定的得出结论,稍微考虑之后她又补充道:“但和死胖子比起来他就好多了,胖子更讨厌!”
nv兵乙带着点困huò:“只有坏人才会怕他吧?”
nv兵丙点了点头。
“其实xiǎo丁觉得秦姑爷很好的呀,xiǎo姐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xiǎo丁正不停朝嘴里塞蜜橘、雪糖和云片糕,腮帮子鼓鼓的,嘟嘟囔囔的道:“至少他家里有这么多零食。”
你这个吃货!甲乙丙同时脸sè发黑……
除了青黛之外,也有不少人对秦林持同样的看法。
譬如正在刘一儒府邸接收财产的刘氏族人,就对秦林感佩不已:“秦将军真是以德报怨,咱们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大明朝他老人家总算头等清官了!”
刘戡之不是造反、大逆的罪行,所以刘家并没有被朝廷查抄,刘一儒有教子不严、曲意掩饰之过,可他已经死了,便也不再追究。
刘一儒的财产便由老家的刘氏宗族继承,这些堂兄堂弟们虽受过接济,地位相差悬殊,又能对高高在上的刑部shì郎产生多少感情?刘戡之杀不杀头又和他们何干?倒是现在天上掉馅饼一样有大笔钱财可以继承,每家分分也能回老家买些田地了,自是秦长官所赐。
“是啊是啊,出了刘戡之那xiǎo子是咱们家mén不幸,但秦长官不计前嫌,宽宏大量,古往今来就没见过这等好官!”
刘氏族人在应天府衙役监督之下,一边兴高采烈的清点财物,一边赞颂着秦林的恩德。
以德抱怨秦长官,连被他擒获斩首的仇家宗亲都这么说,还能有假吗?
当然,刘戡之绝不会这么想。
他被关在囚车里面,由衙役推着往刑场去,脑后chā着犯由牌,刘戡之的名字被打上了红叉,大书着一个“斩”字。
脖子和手腕卡着重枷,枷页子又锁在囚车上,脚也上了铁镣,丝毫动弹不得,实在狼狈至极;往日俊美的xiǎo白脸乌漆抹黑,头发像luàn草似的脏极了,眼睛里布满血丝,嘴chún焦刚,神情十分憔悴。
“秦……”他试图诅咒那个可恶的名字,但念叨着始终不敢吐出口,单单是秦林这个名字就让他胆战心惊。
从玄武湖被秦林揭穿罪行,将他心底的所有yīn毒险恶暴lù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那一刻开始,刘戡之的心防就已彻底崩溃。
沿途观看的老百姓人山人海,都来看这个恶魔的末日,前段时间让无数少nv夜半惊魂不敢独眠的连环杀人犯,即将受到正义的惩罚,怎么不叫百姓们大快人心呢?
凡是囚车经过之处,就有雨点般的臭jī蛋烂菜叶从百姓手中砸过去。
一位白发萧然的老者,拄着拐棍往地下顿:“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年纪轻轻,心思忒也恶毒!”
“是啊,谁猜得到?若不是秦长官神目如电,怎能将这恶魔一举擒拿?”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点头称是,时至今日,他们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刑场之上,又是另一方光景了。
三位死者的父母亲属早已摆好了祭台、设置了灵位,怒气冲天的等着仇人开刀问斩,好以此安慰nv儿在天之灵。
段萍的祭台最简陋,只是木头的,父母兄弟都穿的简朴,一看就是老实巴jiāo的农家汉子,那位父亲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青筋直冒;殷员外夫妻比案发时消瘦了不少,神情颇有些期待和亢奋;杜shì郎则穿着纱帽圆领的官服,监斩官王世贞劝他进临时搭建的暖棚去坐,他坚决拒绝了,站在nv儿灵位之前,一双眼睛烧得血红,死死的盯着犯人押来的方向。
如huā似yù的nv儿被刘戡之虐杀,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家父母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同,为nv儿报仇雪恨的心却是完全一样。
终于人犯刘戡之被押到了,他吓得双tuǐ发软,连半步也挪不动,是身穿红衣的刽子手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到刑场的。
王世贞看看时辰已到,便用朱笔在钉封文书上一勾,把催命牌往下一丢,刽子手抡起鬼头刀,穷凶极恶的刘戡之登时了账。
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喊声,那三家被害者亲属更是热泪盈眶,望空祭拜nv儿亡魂之后,一起拥到秦林宅子前面大街上,齐声大叫:“谢过秦长官破案缉凶、替xiǎonv报仇,愿长官青云直上,一品当朝!”
荆湖卷 232章 出海招抚
232章出海招抚
秦林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上元节,李时珍受邀赴王世贞的宴请,秦林就和青黛乔装打扮之后,像sī奔的xiǎo情侣一样溜出了家mén。
上元节又叫元宵节,正月十五这天晚上金陵街头到处都挂着灯笼,全城火树银huā不夜天。
酒楼饭馆在房屋四角飞檐上悬挂走马灯,画着三国、水浒、西游里的人物,转个不停;
青楼楚馆是连串红彤彤的灯球,灯光照得喜气洋洋,mén口新妆的姑娘们排队朝客人道万福,热闹得很;
达官显贵府邸则挂大红宫灯,一家赛一家的大,最大还是魏国公徐家mén前那一对儿御赐宫灯,本是京师奉天殿所用的,每只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
看灯的人极多,不少人朝着这对宫灯指指点点,说不论别家的多么新奇巧妙,终究不如魏国公府的御赐之物雍容贵气。
秦林和青黛走到此处,布衣布帽hún迹人群之中,浑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红红的灯光把少nv娇美的脸庞照得更加妩媚,编贝似的牙齿轻轻咬了咬嘴chún,青黛看了看魏国公府大mén的方向,摇了摇秦林的手臂:“秦哥哥,你和徐姐姐之间到底怎么了?”
忽然被问起,秦林隐隐有些心虚,想了想好像除了几次意外的亲密接触之外就没别的了,便笑着捏了捏青黛的鼻子:“和那男人婆能有什么,我的xiǎo青黛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什么xiǎo青黛嘛,应该叫师姐,”尽管已经称秦林为哥哥了,青黛仍坚持按入mén先后她才是师姐。
顿了顿,少nv抓紧了秦林的手臂,恳求道:“徐姐姐对人很好的,你不要叫她男人婆了,好不好?还有,对她好一点吧,你们两个只要互相说话就是凶巴巴的,青黛总担心你们吵起来呢,那样的话,青黛就不知道站在哪边了哦。”
秦林舒了口气,答应了这个请求,然后揪了揪青黛嫩滑的脸蛋,低声叹了句xiǎo笨蛋。
不知不觉走到了秦淮河岸边,只见许多少nv在这里放河灯许愿,一只只造型各异的xiǎoxiǎo船儿载着蜡烛顺流漂下,年轻的姑娘们眯着眼睛许下心愿,没有意中人的nv子祈求今年觅得如意郎君,心头装着情郎的怀chūn少nv则恳请上苍保佑,令有情人终成眷属。
无论姿容是否美丽动人,她们闭上眼睛虔诚祈祷时,脸上对幸福的憧憬都是那么的动人心弦,叫人心醉神mí。
青黛也买蜡纸折了艘xiǎo船,放了截蜡烛进去,点燃之后双手捧着,以最温柔的动作将它送进了秦淮河。
“不准听!”青黛嘟着嘴把秦林推开,然后闭上眼睛,朝着渐渐远去的河灯许愿:“保佑青黛的秦哥哥永远平安,没病没灾,如果老天爷要让他得病,就转到青黛身上吧,因为青黛会治病呀!”
说着说着,少nv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在青黛回身许愿的时候,秦林可没有老老实实的站着不动,所以他把少nv天真的愿望一个字儿不漏的听到了耳中。
静静流淌的秦淮河带着河灯渐渐远去,河面上无数只xiǎo灯的烛光映照着两岸许愿的少nv,毫无疑问青黛是其中最美丽纯真的一个,带着少nv青涩的面庞,是那么的圣洁无暇。
此时此刻,秦林的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撞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把青黛拥入怀中,在她带着芬芳气息的chún瓣上重重一wěn,直到少nv惊慌失措的推开他,像受惊的xiǎo兔子似的四下观望,脸蛋上早已布满红霞……
没有哄笑,没有诧异的眼神,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投来的也是羡慕的目光和善意的微笑——这是普天同庆金吾不禁的上元佳节,男nv老少阖城尽欢,难道不应该对xiǎo情侣们稍微宽容些吗?
瞧这一对儿,虽然穿得简朴,男的英风锐气,nv的娇媚可爱,真是对金童yùnv呀!
上了年纪的老人回想起少年时的情愫,记忆深处浮现了他或她的身影,经历岁月的淘洗,那道身影却是越发清晰;
年轻的xiǎo姐们掩口轻笑,虽然那对xiǎo情侣看上去家境并不富裕,可那种真挚热烈的情感却令人羡慕得紧,不止一位待字闺中的xiǎo姐在看到这一幕时,幽幽念出了鱼玄机的名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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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过后第二天,秦林得到通知去扬州接旨,他和黄公公、霍重楼连夜顺江而下赶到扬州,又等了两天圣旨才到。
在漕运总督李肱的行辕正中间排下香案,众官员焚香顶礼,宣旨中使不紧不慢的展开宣读。
旨意照例拿众官褒奖一番,说这次漕银失窃、白莲教造反一案办得很好,可见皇恩浩dàng、圣德巍巍,众位官员实是大明朝的忠心臣子,江南百姓也是忠于社稷的义民。
漕运总督李肱升正二品右都御史、加太子少傅,仍留原任上效力,以下各位官员皆有升赏。
听到这里,李肱和扬州知府等官都连连叩首,感谢皇恩浩dàng。
接着话锋一转,陈王谟世受国恩,本应尽忠职守,不想竟然瞒颃糊涂,差点jī发变luàn,实在罪莫大焉,姑念其祖、父功勋稍加宽恕,兹格去漕运总兵官一职,将平江伯爵位由其长子继承,本人永远闭mén思过。
陈王谟一张脸难看得要命,他这辈子的政治生命就此结束,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长子继承一个空头伯爵,没有任何实职,实与富家翁无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权势地位。
雷霆雨lù皆天恩,陈王谟也只有叩头谢恩。
圣旨的第三部分终于提到了招抚五峰海商的事情,那中使尖声尖气的念道:“朕登大宝七年,不敢妄自菲薄,méng元辅少师张先生辅佐,广布仁德于四夷,今海外蛮夷义民金氏助朝廷夺回漕银,对邪教妖匪反戈一击,足见八荒**皆慕我中华仁义、感我中华天威……今从金氏所请,于东海金氏辖地设瀛洲长官司,以金氏为nv土司,世镇东海!”
众位官员顾不得接旨的仪态,轰的一声炸了窝。
大明朝对外国实行朝贡制度,对各地蛮夷采取羁縻制度,而本土汉地则是开科举、任流官,统治力度逐渐增强。
羁縻政策下,由蛮夷首领担任土司官,比朝廷流官拥有更大的自主权,自由程度仅次于外国番邦,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几乎就是个独立xiǎo王国。
像金樱姬受封为瀛洲土司,虽然只是土司中最低一等的六品“长官”,但在她辖区内的实际权力可以说比总督、巡抚这些封疆大吏还要大。
nv子受封土司并不值得惊讶,后来的秦良yù就是著名nv土司,苗瑶各族也有不少nv子担任土司官。
让众官惊讶的是,朝廷向来是在西南蛮夷聚居地区设置土司,而在海上,自从三宝太监下西洋,在旧港(印度尼西亚苏mén答腊岛)设立宣慰使司、封施进卿为宣慰使以来,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设置土司官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次要破天荒的设置一个瀛洲长官司?官员们都揣摩着这里头的意思。
只有秦林暗自点头,对张居正的权谋手段佩服不已。
招抚金樱姬,就必须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地位,这才好帮助朝廷压制真倭、海盗和佛郎机殖民者,发展海贸、打击权贵走sī集团、增加税收;
但是,如果给朝廷正式官职,必然牵扯进大明官场的种种争斗,这条外来的鲶鱼必定和旧有的官场秩序发生冲突,金樱姬的行动自由也受到限制,反为不美。
给个土司的名分,既有了朝廷承认的正式身份,又游离于大明官场之外,不受到过多的制约,方便放开手脚干事,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秦林心头暗暗好笑,金樱姬老爹是汪直,虽有母亲那边的朝鲜血统,但这时候血统都是从父,在世人眼中她是不折不扣的汉人,同时五峰海商也是沿海地区平民百姓为主体,也吸收朝鲜人日本人琉球人组成的海商集团,汉人占了近九成,并不是什么蛮夷。
张居正为了达成目标,竟然硬把他们按蛮夷来办,这种作风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也怪不得这道圣旨来得如此之晚,就以扬州众位官员的惊诧来看,京师朝堂的争论肯定也很jī烈,僵持了相当长时间吧。
中使继续宣读圣旨,最后提到:“察故夷酋汪直,本有效忠天朝之心,不幸为时人所讥,无端冤死,今特予平反昭雪……锦衣卫副千户秦林通晓夷语、智虑忠贞,着令为宣抚正使,霍重楼为副,前往招抚!待成功之后,重开宁bō港口通商中外!”
本来众官还在奇怪怎么前头一大堆升官的,偏偏没有秦林的名字,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新升了太子少傅的李肱满脸堆欢,朝着秦林深深一揖:“实不知朝廷对秦将军如此信重!出使宣抚乃是深负朝廷信任、前途无量的官员才能轮上,成功之后实与沙场取胜无异,班生此去何异登仙,秦将军凯旋之日,便是平步青云之时!”
官员们围着秦林道贺,如果招抚成功,秦林铁定要升为锦衣卫高官。
可他自己却暗暗纳闷:圣旨上怎么没提到王本固?难道是另外有旨加以处置?
荆湖卷 233章 鬼子来了
233章鬼子来了
圣命不可违,秦林一刻也不敢耽搁,把漕运总督李肱、扬州地方官府和漕帮田七爷原本安排的酒宴通通推掉,留韩飞廉、游拐子回南京主持百户所诸事,带着陆远志和牛大力登船上路。
霍重楼本是东厂一个xiǎoxiǎo司房,在本案中适逢其会,竟成了前途无量的招抚副使,真是喜不自胜,一开始就朝秦林深深打躬,感谢秦长官提携,声明这次招抚的各项事宜,唯秦林马首是瞻。
第二天登船出行,扬州自漕运总督李肱以下文武百官都到码头送别,这次破获惊天大案,除了漕运总兵官平江伯陈王谟倒霉之外,各位老爷皆有升赏,当然都明白实出秦林所赐,到码头送送也是应尽的地主之谊。
秦林此时的本职还只是xiǎoxiǎo的锦衣卫副千户,可出行之日码头上旌旗遮天、冠盖如云,二品、三品的大员都排起全副执事前来送别,威风比正牌的钦差大臣出巡还要煊赫。
又有漕帮田七爷带着漕工弟兄在岸上焚香顶礼,恭祝秦将军公侯万代,不远处的生祠也燃起了袅袅青烟……
霍重楼站在船头,眼馋的不得了:“啧啧,做官到了秦将军这份上,真是咱厂卫之中独一份的了!”
管领这艘大江船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卖力送秦林几次渡江的葛润葛哨官,他朝霍重楼陪上个笑脸:“老爷说的是,卑职听说扬州这些官儿已经替秦长官取了个诨名,唤作及时雨,是天降甘霖、扶危济难的意思。”
“什么及时雨?你们在说水浒?”
秦林笑嘻嘻的走过来,大江船顺流而下,风把船头两人的对答飘飘忽忽送到了他耳朵里。
“秦长官不要见笑,”霍重楼指了指葛润:“葛千总说扬州官场上给您取了个诨名,叫做及时雨。”
秦林噎了一下,哭笑不得的mō了mō下巴:“你确定?不是鬼见愁?”
葛润低低的弯着腰,谄媚的笑着:“谁敢说什么鬼见愁?而且并非扬州官场上这么叫,整个南直隶都传遍了,不管燕子矶白莲教设伏、刘戡之连环杀人案还是扬州漕银失窃引出来的连串案子,大家伙儿束手无策,等着革职待参的时候,长官您一来,立马拨云见日,本来哭丧着脸等着革职的老爷先生们一个个立功受奖、升官发财,长官岂不是及时雨吗?”
说着葛润又提了提自己官服,笑容越发灿烂:“不说那些达官贵人,就拿xiǎo人这不成器的来说,哨官把总也做了好些年头,一直不见个升官的喜信,因替长官效了些微犬马之劳,便把名字随大案保举上去,现而今已放了巡江千总,多亏长官提拔!”
确实不假,连葛润这个么xiǎo角sè也因秦林得到了提拔。
是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秦林就是及时雨,当然极少数人心目中他是比恶魔还要可怕的yīn府使者,比如黄连祖和刘戡之,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对秦林的观感了,因为他们已经下了地狱。
“来,xiǎo的们过来”,霍重楼招呼着秦林亲兵xiǎo队的锦衣校尉:“你们有幸跟了秦长官,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霍某在东厂二十年,官运比煤炭还黑,自从认得你们长官之后,从档头升了司房,现而今又放了招抚副使……你们只要是个人的,都晓得怎么做吧?”
校尉们都晓得霍重楼的意思,外人都这么恭维了,做下属的还有什么藏着掖着?一个个抱拳躬身,齐称为秦长官效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霍重楼瞧着秦林,东厂高手威猛的神态里流lù出明显的谄媚,就像被驯服的猛兽蹲在驯兽员面前。
秦林笑着拍了拍霍重楼的肩膀,对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
金樱姬留下的联络点在长江出海口的三沙岛,秦林所乘大江船沿江而下,过泰兴、江yīn、南通,就抵达了三沙岛。
长江到了出海口江面已极其宽阔,远望xiǎo岛于水天之间xiǎoxiǎo的一个黑点,近了才觉幅员数十里,实是一座很大的岛屿。
岔港进去有一座xiǎoxiǎo的水寨,外面看起来像个渔村,也确实有渔民在撒网打渔,但其实它是五峰海商设在长江口的走sī贸易中转站。
距离此地不远就有崇明沙和刘河堡两个千户所,可绝对不会有半个水军到这里来添luàn的,江浙福建广东等沿海地区的走sī活动,到了万历年间几乎已经是完全公开进行的了。
叫秦林吃惊的是,有两艘大海船停在这里,圆头圆脑、中式硬帆、船身宽féi,正是东方海洋世界的霸主,福船。
难道新近从海外走了批货?
看到长江水师的大江船过来,水寨和两艘福船没有任何sāo动,福船望楼上一名水手还双手圈成喇叭,大声喊道:“是长江水师哪位军爷?咱们金老板的常例是给足了的,下月的要等到十五号才能付啦,可没有提前来拿的规矩!”
秦林暗笑,本来是官兵和强盗的关系,现在早就蛇鼠一窝,所以与其执行目前这种cào蛋的海禁,把沿海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限制起来,任由权贵走sī集团和贪官污吏发财,倒不如尽早放开海禁,通商让百姓获利,朝廷从中征税。
霍重楼则观看水寨形势,发现里头影影绰绰有不少人拿着火枪,寨墙堞垛口子上竟架着两mén碗口粗的佛郎机炮,手心里就免不得捏了把冷汗——火枪火炮的威力,可不是任何高手能够抵挡的呀!这些海盗不知天高地厚,万一做出什么悖逆之事……
相反不会武功的秦林倒是平静得很,hún不在意对方的武装,霍重楼见了不禁有点儿羞惭,老脸微红。
秦林以目示意,牛大力就扯着嗓子,中气十足的叫道:“是朝廷招抚使者锦衣卫秦副千户到了,尔等蛮夷,还不快快来迎?”
那边安静了一xiǎo会儿,忽然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水寨里的人跑出寨mén、两条福船上的水手涌到甲板,全都冲着秦林高呼欢笑。
当先一艘福船上,身着朝鲜打扮的权正银是秦林的老熟人了,走上来就朝秦林磕了个头,又招呼两船靠拢,率众位头目登上大江船,争先恐后的跪拜秦林,一个个面带喜sè。
霍重楼看清这些人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方知秦林料事如神,自己的担心纯属庸人自扰。
“秦长官不请自来,是天不亡我五峰海商!”权正银从地上爬起来,一口中国话虽然腔调稍显奇怪,但还流利,高高兴兴的道:“这两艘大福船就是我家主人派来接秦长官去松浦的,没想到刚到江口就遇上了,岂不是妈祖保佑咱们吗?”
天不亡五峰海商?一片欢腾中秦林敏锐的注意到权正银的措辞,反问道:“难道你们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既是接本官,金樱姬为什么没有亲自来?”
秦林一直以为那晚抵死缠绵的是金樱姬,虽不知道她是生xìng放làng没把这当回事呢,或者还有别的原因,总之潜意识中已“不是外人”,就算今后再也不发生什么,至少也应该比别人更给面子吧。
可见金樱姬极有可能遇到了难题。
“长官果然厉害,一猜就准!”权正银竖起大拇指,神sè已没有开始那么高兴了,眉宇间带上了忧虑:“秦长官有所不知,倭奴岛津义久去年击败大友氏,势力大增,现居三国守护之位,勒令咱们归降于他,派来的使者就在松浦津咱们五峰海商的老窝里!”
日本本土三岛最靠西南面的是九州岛,其中萨摩藩的岛津氏在室町幕府时代身兼萨摩、大隅和日向三国守护,虽然族内多有纷争,但总体来说萨摩国内形势相对稳定,实力较强。
其后岛津家开枝散叶,分出了不少支派,渐渐离luàn。
直到三十年前出了位岛津贵久,在日本也算文武双全的“名将”了,在父亲的帮助下最终击破萨州岛津家,于二十多年前平定了南萨摩。在与邻国肝付氏结盟后,岛津军凭借铁炮等先进武器及勇猛的部队,击败了萨摩入来院、菱刈等国人众的联合,于八年前降服了萨摩最后一个敌对势力入来院氏,统一了萨摩。
现任岛津家当主名为岛津义久,乃是位不折不扣的东瀛枭雄,他在重新夺取三国守护的基础上,展开了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试图统一整个九州岛。
去年,岛津家最强大的敌人丰后国大友宗麟率军发起攻击。岛津义久以“钓野伏”的战术,击败敌军前锋,然后以伏兵攻击húnluàn中的大友军。大友军惨败,伤亡无数,主要将领大部分阵亡。
这时候九州本土已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抗拒如日中天的岛津家,总部设在松浦津的五峰海商也被野心勃勃的岛津义久盯上了,他派遣使者前来威bī利yòu,要求五峰海商归降于他。
当年汪直不容于明朝,只能把总部设在松浦津,但那时候他是高高在上的“徽王”,是垄断专卖西洋火枪的“五峰先生”,什么大友家、织田氏、岛津氏都不是他的对手,眼睁睁看着一个中国人在日本坐地称王,丝毫也奈何不了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风水轮流转,五峰海商因汪直被斩之后一系列事件元气大伤,岛津氏却日渐强盛,当初客大欺店的格局变成了现在的店大欺客。
金樱姬便留在松浦津与岛津家的使者周旋,派船来找秦林催问招抚之事究竟如何,所以权正银才会出现在长江口的三沙岛。
“哼哼”,秦林冷笑两声,要是xiǎo鬼子吞并了五峰海商,东亚海洋岂不成了倭奴的天下?
他当即下令:直驶松浦津,执行招抚计划!
荆湖卷 234章 胖子的吐槽攻击
234章胖子的吐槽攻击
日本较大的岛屿有四座,但万历年间寒冷的北海道还在虾夷人手中,日本本土和族所居之地称为东瀛三岛,乃是本州、四国、九州,其中西南面的九州岛距离东亚大陆最近,不论与中华天朝和朝鲜的经贸往来,还是和西方殖民者的jiāo流,都领一时风气之先。
属于féi前国的松浦郡又位于九州的最西面,五峰海商的母港平户便在松浦郡海滨,也即是说平户几乎位于整个日本的最西南面,孤悬海上,遥望着东亚大陆。
港口中停泊着大型船只,有老式搭接法建造的笨拙的日本船,船身浑圆富态的中式福船,也有模仿西方殖民者盖伦船型的“南蛮样船”,只不过日本工匠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些南蛮样船各处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儿,反不如前面直接从中国买来、或者由旅日中国工匠建造的中式福船顺眼。
五峰海商的总部就在背山面海的平户港内,连片的中式建筑,净是青瓦粉墙、飞檐斗拱,其中居住的海商及其家属也宽袍大袖,与穿和服踩木屐的日本人迥异,不知道内情的人初到这里,一定会以为来到了某座中国城镇。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汪直何尝不是大航海时代涌现的一名殖民侵略者?设立殖民据点、垄断海洋贸易、武装护航、驱役土著居民……平户港的五峰海商,与英国东印度公司为首的西方殖民者并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传教士提出抗议,声称除了前面那些他们还带来了上帝的福音,那么我们来看看吧,五峰海商鳞次皆比的房舍中间,最高大的一座建筑是香火鼎盛的妈祖庙,不远处的sī塾里面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或许五峰海商和西方殖民者的唯一区别,就是母邦对待他们态度。
被清流腐儒和权贵走sī集团把持话语权的大明朝,毫无疑问采取打压、限制的措施,那么同时代西方的蛮夷们又在做什么?
英国的大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和汪直身份差不多,德雷克也是在海上展开武装贸易,身份也是亦商亦盗,但与汪直不同的是,他拥有来自大英政fǔ的官方支持,甚至是英国nv王伊丽莎白的sī人好友,配合英国海军在格瑞福兰海战中击败庞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被nv王封为英格兰勋爵,登上了荣誉的最高峰。
如果汪直不死,会不会是东方的德雷克?这个问题已经永远没有了答案。
汪直之死已有二十年,五峰海商受到权贵走sī集团、日本真倭和西班牙葡萄牙殖民者的排挤,势力已大不如前,现在更是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妈祖庙下首的大屋,乃是整座港口最为显眼的建筑之一,第二代五峰船主金樱姬身穿一袭黑海虎绒大氅,端坐正中虎皮jiāo椅,黑sè的衣服衬得她脸蛋越发白净,神情于纤弱中又带着一种凛然之威。
底下大群海商成员或站或坐,人人脸上都有几分焦灼之sè。
一位皮肤黝黑、四十岁开外的壮汉拱拱手,万分焦虑的劝说着:“少主,朝廷那些狗官都是骗子,万万信不得呀!当年义父就是相信了胡宗宪的鬼话,扔下大好基业,说是要去替朝廷尽忠效力,换取开放海禁,结果呢?一去不回!天底下再没有比他老人家更冤枉的了!”
说话的是汪直心腹、义子máo海峰,当年汪直被斩之后,实是他一力维持住五峰海商的局面,这才剩下今天这点基业,事实证明汪直没有看错人,máo海峰忠心耿耿,在老主公遗腹nv金樱姬长大之后又奉她为主。
当年朝廷招抚失败汪直冤死,给máo海峰留下了永远不忘的血的教训。
想起与清流腐儒和权贵走sī集团的深仇大恨,máo海峰就恨得牙痒痒,大手一挥:“还有上次漕银的事情,已经运出白水洋了,少主干嘛还还给他们?这些民脂民膏,到头来还不是进了贪官污吏的腰包,不义之财,取之何妨……算了,总之我对朝廷万万信不过,这招抚之事嘛,还得从长计议。”
金樱姬双手修长纤细的手指jiāo叉用力,为难的道:“义兄说的有理,xiǎo妹也没有完全相信朝廷,可是岛津氏去年击败大友氏之后势力如日中天,有席卷九州之势,咱们松浦也危如累卵,如不求得朝廷册封,怎么应付岛津氏?”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有个五十来岁,身形干瘦的xiǎo老头儿朝上拱拱手:“船主,以叶某愚见,就从了岛津家也没什么,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朝廷既然把咱们污作海盗,从不拿咱们当大明百姓看待,就从了岛津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呸、呸,放屁!”máo海峰指着xiǎo老头儿破口大骂:“叶麻,你吃了孟婆汤,还是发了失心疯?二十年前老主人何等威风,压服东瀛三十六岛,东海之上千百艘船尽悬五峰船主所赐旗帜,到现在你却要叫少主投降倭奴,怎么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那叶麻也红了面皮,怒道:“你要做大明朝的忠臣,偏偏朝廷拿你当倭寇,日本人又有什么不好……”
máo海峰怒发冲冠,卷起袖子就要和叶麻打架,两边的人都鼓噪起来。
金樱姬使个眼sè,龟板武夫带着几位弟兄上去劝解,好说歹说想把两边分开,无奈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汉子个个都是粗鲁之辈,哪儿分得开?
啪!金樱姬将手中茶杯砸得粉碎,粉面含怒,厉声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少主?”
正在纠缠的海商头目们面面相觑,全都停下了手,máo海峰恨恨的盯了叶麻一眼,悻悻的带着手下退后,叶麻也讪笑着朝金樱姬拱拱手,同样退后两步。
大厅之上,仍然剑拔弩张,máo海峰和叶麻斗jī似的瞪着对方。
就在此时,一个公鸭嗓子在mén口炸响:“哈哈哈,没想到五峰海商也会窝里反,真是不脱唐国人(当时日本称中国为唐国或明国)的玩劣根xìng啊!”
来人穿着和服踩着木屐,脑袋顶上扎着日本武士特有的冲天炮发型,显得傻了吧唧,大笑着十分嚣张的走进来,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在金樱姬身上来回瞄,笑容实在是猥琐又恶心。
他是岛津家派来的使者,属于家族旁系的岛津xiǎo鸟丸,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所以海商们紧张注视着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个面目平反、hún进人堆里就会很快消失的中年人。
面目平反没有任何出奇,罩在衣服底下的肌ròu却充满了爆炸xìng的力量,一双眼睛jīng光四shè,脸上常带着不yīn不阳的微笑,这就是在九州令人胆寒的伊贺流上忍,号称“鬼印杀”的伊贺鬼卿!
这两个,就是岛津家派来的使者,始终对五峰海商威bī利yòu,并且在三天前就甩出了最后通牒,以今天为最后一天,如不答应归顺岛津家,谈判就算破裂,他们要立刻回去复命——也就是说,五峰海商将会面临岛津家的报复行动了。
“怎么,金xiǎo姐还没哟考虑好吗?”岛津xiǎo鸟丸摆出副胜券在握的神情,好整以暇的问道:“我想这并不是难以做出选择的,我岛津家威震九州,所向无敌,天才当主义久即将展开九州制霸,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金樱姬冷笑,厌恶的皱了皱眉:“别忘了,当年织田信长还是家父提供的铁炮,你以为那位上洛权臣会容得下你们岛津家在九州横行霸道吗?”
岛津xiǎo鸟丸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什么,织田信长的势力确实很大,至少不是岛津家惹得起的。
伊贺鬼卿怪笑起来,声音冷得刺骨:“金xiǎo姐,尾张大傻瓜连本州都还没有平定,他的手还伸不到九州来!你也别虚言恫吓了,到底答不答应,一言而决!”
金樱姬的神sè变了几变,岛津xiǎo鸟丸是个不中用的笨蛋,伊贺鬼卿却不好对付,现在朝廷的意思还不知道到底如何,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两难啊!
“报、报——”一名瞭望手飞也似的跑进来:“权先生的船回来了,xiǎo的看见船头有穿飞鱼服的天朝官员!”
好呀!金樱姬腾的一下站起来,毫不理会别人,快步就往码头赶去。
岛津xiǎo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两人跟在后面也赶往码头,果然有两艘福船停在那里,金樱姬正和权正银说话呢!
他俩赶紧走到船头,看见上头有个穿飞鱼服的官儿偏偏倒倒脸sè也不好看,可身材最féi,看上去像个大官,于是仰着脸朝上问:“你们是明国使臣?来此有何贵干?”
“他妈的海上风làng好大啊!”陆胖子喉咙口直冒酸水,这几天才知道海上行船和内陆完全不同,风làng颠簸叫人肚子里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习惯这种起伏颠簸了吧,船靠岸不动了,平平稳稳的,胖子反而又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直犯晕。
“哇呕——”他张嘴狂吐。
大事不好,明国使臣呕吐攻击!
饶是伊贺鬼卿身手敏捷,也沾到了不少呕吐物,岛津xiǎo鸟丸就惨了,满脸秽物,恶心得有一种崩溃的冲动。
荆湖卷 235章 金长官与秦长官
岛津小鸟丸气得把〖日〗本刀拔出来,指着船上哇哇大叫:*那明国使臣,竟敢侮辱我和族武士,虽〖我〗〖日〗本国小力弱,也不惧你上邦天朝!来来来,咱们决斗拼个死活!”
〖日〗本自唐朝开始向〖中〗国学习,虽经历宋、元时代华夏的衰落,仍觉得中华幅员广大、文化先进,直到明治维新成功,甲午海战之后他们才在胜利的基础上建立了对〖中〗国的优越感。
就拿所谓“倭寇”来说,初期以汪直的五峰海商为首,末期郑芝龙郑氏集团坐大,首领都是〖中〗国人,〖日〗本人只能打下手。
按照官方的勘合贸易规定,〖日〗本以属国的名义对明朝进行朝贡贸易,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给明朝的表章也自称“〖日〗本国王、臣源义满”,所以在国内关起门来自高自大的〖日〗本武士,面对明朝使臣的时候心理上自然而然矮了一截,不像在五峰海商面前那么牛逼哄哄了。
(PS:尽管猫知道把〖日〗本人写得嚣张跋扈比较让群众喜闻乐见,不过基本史实还是要尊重的:事实上,十来年后丰臣秀吉入侵朝鲜、试图挑衅〖中〗国,当时就有很多老部下认为太阁大人发疯了)
于是岛津中鸟丸的挑战,就显得有些儿色厉内荏。
可惜无论他说什么,在陆胖子都是对牛弹琴他根本听不懂这人说什么,只看见一个矮猴子举着把倭刀跳来跳去,满脸都是肮脏的呕吐物,明显是自己干的好事。
如果是别的时候,陆胖子早就道歉了,可他越看越觉得岛津小鸟丸不顺眼,就嘿嘿一笑:“傻瓜,胖爷赏你天朝的好东西,还不伸舌头舔干净?”
岛津小鸟丸也听不懂汉话,见陆远志笑嘻嘻的,还以为是给他道歉呢,自觉能迫使明国使臣道歉,实走了不起的威风,反倒洋洋得意起来。
伊贺鬼卿听得懂汉话,在旁边是连连摇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和岛津小鸟丸这种笨蛋搭档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也许”该回去拜拜八幡大菩萨,转转运气?”伊贺鬼卿摸着下巴暗自寻思,他反正不会把实情告诉小鸟丸的,免得这家伙闹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另外一边,秦林已从金樱姬口中大概了解到目前的形鼻。
首先是平户港的领主松浦家很早就臣服于大友家”不再算一个独立的政治势力,平户的五峰海商基本上是自治的状态从二十年前汪直时代就是这样了。
现在九州南部的岛津氏崛起,击败大友家,有席卷九州岛之势,便派遣使者前来诱降,希望将五峰海商纳入麾下。
再加上是否同意大明朝的招抚,海商集团内部对此存在三种不同的意见:金樱姬嫡系当然是乐意接受招抚的,她不见得真正相信朝廷,但为汪直平反、解除海禁、开放通商港口符合海商集团的利益最大化,再加上感觉到〖日〗本、佛郎机等方面的压力”背靠母邦才能抵御”将来更可顺利坐大嘛!
叶麻等人则觉得已在平户立足二十多年,和日方存在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决不能轻言放弃,既然朝廷数十年来视我为倭寇、动辄剿杀”那么降了岛津家又有何不可?
以毛海峰为首的老弟兄则被朝廷的出尔反尔搞寒了心,但汪直时代压服三十六岛、威震东瀛的辉煌又使他们绝不愿意屈居倭奴之下,所以既不同意归顺朝廷,又拒绝投降岛津家。
遇到这种局面金樱姬也左右为难。
前段时间和白莲教勾结盗取漕银,经过谈判又送回漕银的,转而和朝廷谈判的种种经过,都是她率部在白水洋和长江做下的,身为第二代五峰船主,她也没有必要征求留在平户的毛海峰和牛麻等人的意见。
她却没想到毛海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金樱姬虽是汪直亲女,却是死后出生的遗腹女,其实对生父被杀一事印象并不深刻,而毛海峰等人当年被朝廷欺骗,则是切身体会。
信任,总是相互的,已经有了血的教训,谁还能相信第二次?
“冤家,谁让你这么久没个音讯?”金樱姬嘟着小嘴,烟视媚行的朝秦林扫过一轮秋波,半真半假的道:“人家等你等得好心焦,要是再来晚点,“哼,招抚的事儿就更不好说了哟,众位兄弟可信不过你们官府老爷。”
秦林本来眉头就已拧了起来,这会儿反而舒展开,他坏笑着把金樱姬水蛇般的腰肢往怀里一揽,盯着她那富有海洋光泽的眼睛,调笑道:“那么,你信不信得过本官?”
金樱姬烟视媚行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俄而娇笑着将秦林轻轻推开,白皙的瓜子脸略有此发红,伸出手指调皮的点了点秦林额头:“讨厌!人家才信不过你这大骗子!嘻嘻,有那东厂鹰犬盯着,秦长官还敢和我这海盗眉来眼去?”
霍重楼干咳两声,忙不迭的把脸转开去,望着天空自言自语:“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
东厂鹰犬向来飞扬跋扈,金樱姬见状不禁暗暗吃惊,奇怪何以霍重楼要特别给秦林面子。
秦林哈哈一笑,他老人家脸皮厚得很,又凑到金樱姬耳边低语:“金老板,在天香阁你可没像今天这么生分,嘿嘿嘿嘿。”
耳朵被秦林口中热气喷得痒痒的,金樱姬心神微分,继而吃惊的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瞧着秦林一难道这家伙还不知道徐大小姐顶包的事儿?
嘴角上翘、眉梢轻扬,女海贼王像小狐狸似的吃吃坏笑着,纤腰一折就贴近了秦林,声音媚得快要滴出水来:“秦将军真是负心薄幸,可不知怎的,奴家一见你呀,本来不信也就信了,本来信的更信了十足十,冤家,真是个小冤家!”
秦林哈哈大笑,将朝廷颁赐的官凭印信取出,“既然金老板信得过本官,本官断断不会相欺,看看这是什么?”
“秦将军早就,欺负,过奴家啦”,金樱姬一边贼笑着和秦林打情骂俏,心头乐个不停,一边伸手接过官凭印信。
只看了一眼,金樱姬就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一颗心砰砰的跳了起来,神色也和前面那种调侃不同了,变得珍而重之,好像手中捧的东西有千钧之重,投向秦林的眼神,也变成了真正的感激。
岛津小鸟丸和先后赶来的海商集团成员都踮起脚往上头看,想看看朝廷到底封了什么,无奈秦林和金樱姬站在甲板上,离得远了,看不清楚宅“哼,少主可不要被这锦衣鹰犬骗了!”毛海峰愤愤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就这一点叶麻倒是和他有共识,也点头表示赞成:“朝廷出尔反尔,老主公就是冤枉死的,咱们可不能再上当。论起来,还是〖日〗本人说一不二,岛津氏……”
我呸!毛海峰喷了叶麻满脸唾沫星子,指着大骂汉奸,叶麻也不肯相让,两边几乎又要打起来。
亏得金樱姬满面春风的和秦林并肩走下福船,众人都来关心她手上拿的文件究竟是什么,倒忘记互相争执了。
“看见,看见没?”陆胖子兴高采烈的指给牛大力看,伸出两根大拇指并拢:“那金樱姬,哈哈,和咱们长官是这个!记得天香阁那次不?秦哥被她请去,咱们吃过酒先回去了,他可是第二天早晨才回来……”
牛大力憨厚的点着头,表示完全懂了。
回到妈祖庙前面的聚义厅,金樱姬就吩咐排香案接旨。
“且慢!”毛海峰厉声叫住众人,朝金樱姬抱拳:“恕毛某无礼,敢问少主,朝廷这次又说了什么屁话?招安与否,关系义父基业和众兄弟身家性命,可不能糊涂行事!”
“八嘎!”龟板武夫朝着毛海峰怒目而视,权正银和其他几个金樱姬手下的汉人心腹也纷纷出言叱骂。
叶麻和岛津小鸟丸对视一眼,两人都奸诈的笑着,五峰海商三大派系除了金樱姬嫡系之外,毛海峰和叶麻两派都反对招安,既然毛海峰已经站出来反对,他们倒不必急于呛声了。
伊贺鬼卿则完全没有同伴华么轻松,他眉宇间带着隐忧,似乎已从金樱姬的神态察觉出大辜不妙。
金樱姬淡淡的笑着,竟然十分笃定,她将秦林所给的部照官凭高高举起:“各位可知道朝廷这次给了咱们什么条件吗?”
“就算给个都督、总兵,也无非是想哄咱们上岸,伸着脖子挨宰!”毛海峰愤怒的大声说着,凶巴巴的瞧着秦林,似乎要把他一口平吞了。
秦林身后的牛大力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回瞪过去,毛海峰也是条魁,梧大汉,两人这么互相瞪着,活脱脱就是尉迟恭、徐敬业两尊门神。
秦林摆摆手,示意牛大力不必如此,他自己则笑着朝众位海商拱拱手:“都督、总兵,还轮不到本官前来招抚,金船主的官职不高,小小的六品官儿瀛洲长官司长官,世镇东海!”
底下哇的一声,众海商全都惊喜交集,而岛津小鸟丸和叶麻就满面惊惶,嘴巴张得可以塞进去整只大汤圆,只有伊贺鬼卿依旧板着块死人脸,眼睛里凶光一闪即逝。!~!
荆湖卷 236章 午夜凶声
236章午夜凶声
明朝对边疆和内地偏远地区的蛮夷实行羁縻制度,也即是册立世代相袭的土司来管理当地土著,像什么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都是土司,长官司就是土司当中级别最低的一等,为正六品。
但在大明朝的框架内,很多地方不能按字面来理解,譬如对五峰海商来说,就算封总兵、都督,都不如这最小的土司来得实惠,只因为土司可以“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也就是说在独立xìng上几乎相当于一个小王国了,各种事情都是自己解决,不必受官府掣肘。
土司制度多在西南地区实行,海上并不多见,自打三宝太监下西洋,旧港施进卿封过宣慰使以来,还没有哪个海上势力受封土司,由此可见朝廷的诚意。
一时间,毛海峰麾下就有小部分人发生了动摇,偷偷议论觉得受封土司也不错,不太受朝廷拘束,事实上保持着独立xìng,又拥有正式名分,从海寇变成了朝廷承认的土官,就回家乡访亲会友、祭扫坟墓什么的,也不用偷偷摸摸。
看到手下的反应,金樱姬冲着秦林感jī的一笑——怪不得来得这么晚,以这么优厚的条件而论,朝廷必定会争执相当长时间,毕竟从施进卿开始一百多年没有在海上封过土司了呀!即使是掌控朝局的张居正,援引旧例做出这样大胆的决定,可想而知也很不容易,刚才怪秦林来得晚,却是错怪了他。
毛海峰想了一阵,本要问秦林的,又转过了头问金樱姬:“少主,朝廷有没有提到咱们这个瀛洲长官司归哪儿管理,要受哪省瘟官的鸟气?是浙江,还是?”
金樱姬自己也没搞清楚,便用眼神示意秦林。
“南直隶。”秦林不慌不忙的回答:“直属中枢,你们不必和任何地方官扯皮打交道。”
大明朝有南七北六共十三省、哈密卫和奴儿干都司等边疆军事区以及南北直隶。
各省要设布政司、都指挥司和提刑按察司负责各项军民事务,到明中期以来又有巡抚大臣统管各项要务和巡按御史监察全省官员,在这些省里头的土司,仍要服上述官员管辖,比如湘西的永顺宣慰司,虽是正三品的大土司,仍然要服从湖广省级三司和巡抚巡按等大小官员管辖。
而特别例外的就是南北直隶了,都不设省级官署,例如王世贞是正三品应天府尹,但他的管辖范围仍然只有应天府一地,管不到南直隶范围内其他州府,理论上镇江府、常州府都是直接向中央六部负责。
新设的瀛洲长官司划在南直隶,也就是说直接由中枢管理,完全不受地方官员的制约,从这一点看,金樱姬这位六品长官的含金量,其实比永顺宣慰司正三品宣慰使还要高!
秦林抛出重磅炸弹,将这些内容略为点拨,众海商又是一阵欣喜,立刻就有更多的人倾向于接受招抚,不停朝毛海峰打眼sè。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悄悄比了比大拇指。
眼看秦林胜券在握,五峰海商心中的天平正在逐渐向天朝倾斜,岛津小鸟丸急得跟什么似的,正待争辩,伊贺鬼卿将他拦住,斜着眼睛瞧了瞧秦林,yīn恻恻的道:
“明国使臣太狂妄了吧!松浦津平户港是我们日本地方,你们要封什么瀛洲长官司,怎么设到我日本国来了?这究竟是明国朝廷的旨意,还是你们擅作主张?何以不知会我国幕府将军?”
秦林眯起眼睛,目光与伊贺鬼卿一触,只觉对方眼中鬼气森森,实是个劲敌;
伊贺鬼卿乃伊贺流上忍,杀人无算,等闲人不敢与他目光相接,这次和秦林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相撞,眼角竟微微生疼,心中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明国使臣绝非泛泛之辈。
秦林和众位官员联名奏请招抚五峰海商,当然不能说他们的母港在日本平户,只能说在“东洋大海之上,蛮夷杂处之地,距宁波约八百余里”,张居正便也玩了个文字游戏,笼统说设瀛洲长官司于东海诸岛,并没有指明是那座岛,反正中央天朝对海外蛮夷并不关心,东海的岛又特别多,不会有谁吃饱了没事干非得考究是哪一座。
旨意和官凭印信上都没有提到平户港,秦林也不可能真把瀛洲长官司设在这里,否则日本遣使去京师申诉,或者从别的途径引发两国争端,倒霉的绝对是他这个小小锦衣卫副千户。
大明这边人人掌心里捏着把汗,霍重楼压低了声音:“秦长官,咱们是不是从长计议?”
秦林不慌不忙,他早已有了定计,当即冷哼一声:“五峰海商寄居平户,却并非就是日本人了,我大明天朝封子民做土司,难道还要你日本同意?”
秦林此言一出,立刻得到许多海商的支持,五峰海商里面中国人占了八成以上,另外两成里头,朝鲜人又占一半,自然不会承认是日本人。
不过,平户确实是日本地方啊!
霍重楼仍不明白秦林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睁着眼睛犯迷糊,只觉秦长官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秦林朝金樱姬眨眨眼睛,“以前因为朝廷视各位为倭寇,沿海官府动辄以大军清剿,所以立不住脚,只能暂居平户港;如今既已受招抚,设瀛洲长官司……”
金樱姬眼中光芒闪烁,立刻接着道:“东海之大,到处可去,何必困守平户一隅之地!”
海商们顿时沸腾起来,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现在挣了这么多钱,何必还呆在平户?受了招抚,大大方方回老家,还可以在距离中原较近的岛屿开设商贸基地,各方面成本远比平户低呢!
两位岛津家的使者对视一眼,小鸟丸心头骇然,伊贺鬼卿的死人脸越发yīn沉。
之所以能挟制五峰海商,全因他们把母港设在平户,而当年平户之所以被选中,也是因为汪直担心靠近大陆的地方容易被朝廷水师袭击。
现在大明朝廷的政策一变,海商们完全没有必要留在平户,而且目前岛津家还没有打到平户所处的松浦郡,五峰海商要走,拦也拦不住啊!
饶是伊贺鬼卿yīn谋诡计极多,此时被秦林杀了个措手不及,也无从施展。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叶麻跳出来叫道:“平户乃我五峰海商根基……”
“万万不可轻易抛弃!”毛海峰大步流星的越众而出,目光炯炯的盯着秦林:“官府到底安的什么心肠……”
秦林报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傻笑。
毛海峰没想到秦林身为锦衣卫副千户会如此无赖,一时气结,顿了顿又道:“靠近沿海岛屿,做生意、回家乡倒是方便了,可朝廷要剿咱们,那也方便了!哪天狗官们翻脸不认人,咱们岂不是又要伸脖子挨宰?平户是老主公留下的基业,绝不能抛弃!”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毛海峰的指责,他实在无言以对,上次汪直用血的教训证明了这个朝廷不值得相信,现在哪怕付出十倍的努力,也难以消除众人的疑虑。
就连金樱姬也被毛海峰说动,对着秦林耳语,呵气如兰:“奴家信得过你这小冤家,却信不过朝廷,嘻嘻,你那位准泰山翁虽在朝中一言九鼎,张小姐那醋缸子,却恨不得把奴家打到天边才好呢!”
金樱姬虽是说笑,实则带有隐忧。
毛海峰和别的弟兄不知道,只有金樱姬和几个心腹嫡系知道与张居正的密约,其实是双方互利,五峰海商替张居正清除江浙权贵走sī集团,贡献税赋,张居正则做五峰海商在朝中的靠山,开放海禁让他们牟利。
所以,金樱姬完全相信朝廷这次招抚的诚意,在秦林提出搬离平户港的时候也格外兴奋。
不过从毛海峰所说,金樱姬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张居正不可能永远居于相位啊,在他之后,如果新首辅把前任的政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种情况在大明朝政中是往往会发生的,那时已搬到沿海岛屿的五峰海商岂不陷入危险境地?
秦林微微一笑,他早已有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全套计划,但却不能当众说出来,至少绝不能由他这个朝廷命官来公之于众。
“午夜三更,我在房中等你,自有锦囊妙计相授,”秦林凑到金樱姬耳边,坏笑着说。
女海贼王的耳朵立刻就发红了,嗔怪的盯了秦林一眼:“长官真是下流!”
“金老板,如今你也是长官了哦!瀛洲长官司嘛。”秦林轻轻吹了口气,把金樱姬额角的发丝吹乱了几根。
“服了你啦!”金樱姬无可奈何的撇撇嘴,宣布大会暂停,待明日再行商议,以作决断。
当夜,秦林并没有等到金樱姬,因为就在二更的时候,一阵凄厉刺耳的喊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惊醒了人们的睡梦。
荆湖卷 237章 串状血迹
237章串状血迹
昏黄的烛光摇曳,秦林握着铅笔在一幅海图上写写画画,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凄厉尖锐的女子尖叫声,在只有海风轻吹的夜晚显得异常突兀。
秦林立刻抛下笔,从g头取了七星宝剑执在手中,动作敏捷之极,像豹子似的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朝旁边两间房子大声招呼:“老霍、老牛,跟我来!”
霍重楼只比秦林稍慢一点儿,穿着睡衣衬kù就飞奔而出,牛大力更坦荡,全身精赤只穿条犊鼻kù,从卧室托的一下跳出来,两人都头散,显然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
秦林一直没睡,反应就比别人快了几拍,仗着明晃晃的宝剑冲在最前头,朝传来尖叫声的方向疾奔,锐利的目光四下搜寻,同时注意听着耳边呼呼风响和己方三人脚步声之外的异动。
那女子的尖叫仍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循着声音秦林很快就跑到了事之地。
这是妈祖庙东面的一间简陋房屋,木墙草顶,地面为了防潮垫起来一尺高,浙江沿海有不少穷苦渔民就是住的这种房子。
木屋的柴门开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仆站在门口,神情惊恐万状,两只碗丢在她的脚边,热腾腾的饭和咸鱼干儿倒了出来。
秦林眼光四下一扫没有觉别的动静,便问女仆生了什么事。
女仆两只眼睛直,抖抖索索的抬手朝房间里一指:“毛、毛大爷……”
什么,这里住的是毛海峰?
秦林到了事现场,还以为是五峰海商哪个水手住的简陋木屋呢,没想到竟是仅次于金樱姬的第二号人物毛海峰。
不敢怠慢,秦林心的走过去,掀开门帘往里头张了张,借着从窗口投进屋里的月光,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木屋像是被龙卷风袭击了似的,到处凌不堪,墙上、地面通通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痕,就在屋正中间的地板上,毛海峰高大的身躯以脸朝下的姿态倒伏,脖子底下流出的鲜血濡湿了木质地板,殷红的血迹在银色月光的照射之下,呈现出妖艳诡异的色泽!
霍重楼、牛大力只比秦林晚了一瞬赶到了现场,继而灯球火把照耀通明,五峰海商,岛津鸟丸和伊贺鬼卿,还有滚啊滚的6胖子都6续赶到。
木屋的柴门和窗户敞开,灯球火把从外面就把室内情形照得纤毫毕现,众人一见毛海峰横尸于地,不禁倒bsp;毛海峰是汪直义子、心腹,当年五峰海商起家的元老之十八年前汪直被斩、明军进剿,妻儿都在魂死于海难,从此再不曾婚娶,住在这座简陋的木屋里,生活异常简朴,为人忠直讲义气,金樱姬接任第二代五峰船主,他也立了汗马功劳,所以不少海商弟兄都服他。
此时见他死得极惨,好些个热心弟兄就大哭着往木屋里冲:“毛大哥,怎地抛下兄弟先行一步?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
秦林摇摇头,伸出胳膊一拦,斩钉截铁的道:“还没有查明凶犯之前,不能往现场闯!”
“别是明国使臣动的手吧?”叶麻斜了秦林一眼,阴阳怪气的道:“白天毛大哥好像不同意接受招抚,众位弟兄说,是不是啊?”
无数道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秦林,海商弟兄里面有几个脾气暴躁的,刷的一下就把刀抽出来:“血债血还,替毛大哥报仇!”
霍重楼虎目圆睁,双手弯曲成爪,牛大力舌战雷,大吼着摆个架势,两人齐齐护在秦林身前。
海商弟兄们鼓噪着要朝廷鹰犬抵命。
“都给我住手!”金樱姬一声断喝,毕竟是第二代五峰船主,登时就有不少海商和水手停住,看她怎么说。
金樱姬是女子,听到尖叫穿衣服出来总要比男子慢些,所以此时才赶过来,只见她白皙的瓜子脸因疾走而微生红晕,更显妩媚,却又隐隐有种女海贼王的威严气度,叫部众们不敢违拗。
“案情未明,岂能糊涂了断?莫非别有用心?”金樱姬有意无意瞥了眼叶麻,沉声道:“查到凶犯确凿证据之前,谁要想进去挪动毛大哥尸身,谁就是凶犯同党!”
海商和水手们冷静下来,毛海峰也有几个心腹是落第秀才之类的出身,颇有几分智谋,经金樱姬点拨,立刻回过神来,低声告诫同伴:“别急着报仇,毛大哥的确不同意招抚,可白天还和叶麻差点儿打起来呢!到底谁是咱们仇人,还得想想清楚。”
剑拔弩张的局势得以稍微缓和,霍重楼和牛大力才松了口气,同时看了看身后的秦林。
奇怪,秦长官为什么始终没有出声,他总不可能被这点海商吓住了吧?
原来秦林对身边的喧闹始终充耳不闻,如同泥雕木塑似的站在那里,精光四射的双目却是扫个不停,从门口一遍又一遍的观察着室内情况,借着灯球火把的光亮一寸一寸的搜索。
“不对劲儿,这里不对劲儿!”秦林喃喃的念叨着。
“哪儿不对劲儿?”金樱姬凑近了低声问道:“不会是你派人杀的毛大哥吧?”
秦林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金樱姬心头立刻一松,相比五峰海商的部众,女土司长官对秦林可要信任得多,见面时半真半假的话语确实是她的心声,不知怎的她对朝廷并没有多大信任,但对秦林却是深信不疑。
毛海峰是她的义兄,也是她的恩人,如果真被秦林所杀,她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义兄毛海峰的尸身,金樱姬心酸不已,泪水在眼眶子打转,可她是五峰船主,是成千上万海商和水手的主心骨,她只能强忍悲痛,没有人知道她捏着的拳头,手指甲已经刺进了掌心。
那么,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呢?
秦林沉浸于案情之中,再者心头总以为曾和金最]好整理樱姬有过一夕之欢,因此毫不避忌,牵着她的手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房中,注意避开地板上的血迹。
“看,这里!”秦林指着地面上的一串血迹。
木屋的地板是用半尺宽的木条拼成的,就在毛海峰尸身和房门之间,在杂无章的血迹和刀痕之中,有一连串的点状血迹,从尸身向房门方向延伸,犹如一串省略号“……”
荆湖卷 238章 “干净”的现场
238章“干净”的现场
秦林指着那串血滴,“看,这前面四滴之间的距离,几乎都在四、五寸左右,但第五滴和第四滴之间却相隔将近一尺。”
这是为何?
金樱姬míhuò的观察血滴,比了比动作,看样子这串血滴应该是凶手杀人之后拿着沾血的凶器往外走时,从凶器滴落的鲜血。
“的确,第四、五枚血滴之间的距离突然增大一倍,”金樱姬眨了眨眼睛:“会不会是凶手突然加快了速度,两枚血滴之间的距离就变远了?”
秦林点点头,金樱姬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如果凶手拿着滴血的凶器突然加速,血滴之间的距离当然会变大,不过具体到这里嘛,基本上可以排除其可能xìng。
“来,看看这些血滴,”秦林指着房间内不同形状的血迹,有喷溅状的、有滴落状的、也有抛洒状的,他主要请金樱姬看那些滴落状血迹。
nv海贼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nv,身处血腥味浓重的室内也没有分毫恐惧,在秦林指点下仔细观察——她暗暗发誓,绝不放过杀害义兄máo海峰的凶手。
果然在秦林指点下瞧出了几分mén道:所有血滴都不是规则的正圆形,而是体现出喷溅、抛甩、滴落的运动特点,呈现出各种形状,比如高速喷溅的就像一团星云,甩到木板墙壁上的血滴则往下流淌了一xiǎo截儿、滴落的血迹边缘是锯齿形状……
“如果突然加速,滴落在地的血滴会变得更加椭圆,”秦林用手比了下动作,金樱姬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才又指着那串血迹说:“看,这第五枚血滴虽然和第四枚隔得太远,但形状和前面几枚基本上是一致的,这就排除了凶犯突然加速的可能xìng。”
不等秦林继续说,金樱姬就叫了出来:“本来第四、第五枚血滴之间还应该有一枚,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nv海贼王果然也是聪明人!秦林点点头,没有急着往下说,果然金樱姬自己就低头往下看了。
还有什么比凶犯自己的脚,可能xìng更大呢?
金樱姬冷笑着走出去,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准动,互相监视,然后将龟板武夫、权正银和其他心腹招来,低低的说了原委,令他们带人清查。
岛津xiǎo鸟丸首先叫了起来:“不行,我们是岛津家使者,不归你们五峰海商管!敢搜我们,请考虑触怒我家当主的后果!”
叶麻也跳出来,翻着眼睛冷笑连声:“金船主,你搜别人,谁来搜你?哼哼,máo大哥与你名为兄妹,实则老主公托孤之臣,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嫌máo大哥有些碍手碍脚的?那鸟什么藏、兔什么烹,叶某不大明白,还请船主指教指教!”
金樱姬面sè一变,实没想到叶麻竟会借此发难。
叶麻是汪直起家时的老弟兄,但不像máo海峰那么得到汪直信任,招抚失败、海商集团受到重挫之后,反而是他保存的实力比较大,所以几乎能和máo海峰掌握的汪直嫡系残余力量分庭抗礼。
máo海峰对汪直忠心耿耿,奉汪直有孕在身的朝鲜妾室金氏和遗腹nv金樱姬为主公,占了大义名分,老弟兄感念当年五峰先生汪直恩德、也仰仗他余威,自然心向máo海峰,叶麻也不得不屈居其下。
后来金氏亡故、金樱姬长大被奉为第二代五峰船主,船帮中的实力格局仍然未变,以máo海峰居首、叶麻次之,身为船主的金樱姬年纪太轻,真正扶植起来的嫡系不多,反要屈居第三,不过有máo海峰倾心辅佐,船主之位倒是稳如泰山。
这次máo海峰突然不明不白的被害身亡,他那些老弟兄立马没了主心骨,一会儿觉得是叶麻有问题,一会儿看朝廷派来的秦林等人也不对劲儿,正是疑人偷斧的心理,看谁都像凶手。
叶麻一挑拨,这些老弟兄立刻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互相议论道:“好像少主这两年和咱们máo大哥没那么亲近了……”
“是啊,以前见面多亲热,现在冷冰冰的,对了,去年九月在聚义厅议事,少主和máo大哥还拍着桌子大吵一架。”
金樱姬隐约听到几句,实在是哭笑不得,她xiǎo时候自然和义兄máo海峰亲热,máo海峰还经常把她抱在膝头上呢!可这几年她已长成了大姑娘,máo海峰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互相之间肯定要生分些嘛!
没想到被叶麻挑拨,这些事情都被翻出来做了证据,还真是疑人偷斧、捕风捉影啊……
轻轻咬着下chún,金樱姬的神sè在灯火下变幻莫测,她隐隐发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策划周密的陷阱。
伊贺鬼卿站在屋檐下的yīn影里,冷冷的注视着这一幕,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一种难以明言的危险,明明众多人喧闹无比,却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明明藏身yīn影之中,却好像暴lù于正午炽烈的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熟悉的感觉,白天被明国使者盯上的感觉……
果然,又是那个明国使者!伊贺鬼卿抬起头,闪烁着黄泉鬼气的眼神,以凶戾之极的气势迎上秦林的目光。
出乎意料,秦林并没有和他对视,而是若无其事的转移了注意目标,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叶麻和岛津xiǎo鸟丸。
毫无疑问,凶手就锁定在这几个人中间,或许还有叶麻麾下的高手,总之不会是自毁长城的金樱姬、更不会是胜券在握的秦林自己!
就在众人疑huò越来越盛的时候,秦林tǐng身而出,朗声道:“各位切勿猜疑!寻找真凶之事着落在本官身上,定要还你们一个公道,若是信不过本官,便请你们挑出máo大哥生前最要好、大伙儿都信得过的三位,和本官一块儿破案!”
本来快要鼓噪起来的海商成员,听得这话都犯愣怔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因为二十年前朝廷的信誉就已经破产,本来秦林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可派三名代表和他一块儿破案,这个办法倒是稀奇得很。
“好,咱们就看你怎么破案!”máo海峰手下的弟兄们都表示同意,立刻推举了三名威望最高的海商。
叶麻和xiǎo鸟丸面面相觑,实没想到秦林竟如此自信,居然将缉凶之事一力承揽下来,他只是个招抚使臣,看他年纪轻轻做到锦衣卫副千户,又派来招抚镀金,定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公子少爷,哪儿有这本事?
哼,暂且由你胡吹大气,等会儿找不到凶手,咱们要你好看!叶麻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秦林正准备下一步,胖子就满脸坏笑的凑上来,神神秘秘的道:“喂,秦哥,告诉我谁是凶手。”
秦林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地上,很想把胖子直接打死,合着我能未卜先知呢?
“秦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每次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陆远志表示强烈抗议。
好好好,这次就叫你来办!秦林把那三位选出来的海商拉到一边,说了血滴的事情,他们看秦林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实在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见识。
陆胖子兴高采烈的去检查所有人的鞋子,满心这次要立下头功,揪出那杀人真凶。
秦林则把案发时站在mén口的nv仆叫了来,询问当时情形。
从nv仆口中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她只是走到mén口,看到月光映照下室内可怕的情形,就此打翻了食物、尖叫起来。
秦林又问了máo海峰的基本情况,得知此人身体强健、武功出众,身手颇为了得,生活习惯上就是每晚睡觉都比较晚,大约二更时还要吃点简单的夜宵才入睡,nv仆就是端夜宵来的时候发现了命案。
宽慰几句,秦林让这个nv仆走了,她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máo海峰武功高强,仅仅临死反扑都绝非她所能抵挡的。
和以前的案件不同,这次嫌疑人的范围一开始就是确定的,百分之百就在叶麻、岛津xiǎo鸟丸这伙人里面,因为秦林自己不会去杀máo海峰,相信金樱姬也不会笨到自毁长城,máo海峰手下的老弟兄也没有动机,那么只有岛津家的两个鬼子和一心想投靠日本人的叶麻有可能了。
所以关键问题不在判断凶手,而在寻找证据,能够在众多海商弟兄面前指证对方,把凶犯牢牢钉死的证据!
偏偏房间里面luàn成一团糟,却没有真正有意义的证据,秦林堪比扫描仪的眼睛仔细搜寻了好几遍,除了那串血滴之外一无所获。
刀痕是最普通的刀痕,无论是绣chūn刀还是日本刀都可以留下那种痕迹,足印,一个也没有,罪犯xiǎo心翼翼的躲开了所有血迹,并未踩上去,现场也没有遗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表面的凌luàn,似乎掩藏着某种“干净”,嗯,刑侦专家眼中很过分的干净。
“秦哥,没有血滴,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没有血滴,”胖子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胖胖的脸挤成了一堆儿。
秦林眉头深锁,暗道莫非挡住血滴的不是脚,或者罪犯换了鞋子?
荆湖卷 239章 一刀断喉
239章一刀断喉
曾经有位法医界的老前辈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在现场没有发现线索,一定是你还不够细心。
秦林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但在夜间灯光照耀之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没有遗漏,于是他让牛大力xiǎo心走进来,不踩到任何血迹的前提下将máo海峰尸首搬出去,jiāo给陆胖子仔细检验。
同时请金樱姬把住在旁边的海商都指出来,请霍重楼认真盘问,这屋里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也许有人曾听到动静。
最后他自己xiǎo心翼翼的趴在地板上,躲开血迹,仔细的检查,那种专注的神态和大师挥笔作画、琴师调整琴弦一样,完全心无旁骛。
máo海峰住处异常简陋,睡的一张铺草垫的矮chuáng。
为了检查chuáng的角落而又必须避开血迹,秦林不得不左手撑地、右手抓chuáng头稳定身体,像杂技演员一样保持平衡,闹得满头大汗——没办法,没有照相机固定现场证据,为了避免损坏可能的证据,只好辛苦自己了。
máo海峰嫡系选出的三名老海商本来对秦林只是将信将疑,但此时见了他工作的情形,无不悚然动容。他们都是善于察言观sè的老油子,知道秦林这番举动绝非装出来的,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朝廷招抚使者肯像这样亲力亲为,实在万分难得,要知道老家县里头的仵作,区区贱役而已,检查个死人还捏着鼻子嫌这嫌那的呢!
尸首从屋里搬了出去,把他翻过来就看到了很明显的致命伤,咽喉处深深的一道刀口,因为肌ròu和皮肤的收缩而大大豁开,像极了一道诡异的笑容,似在无情的嘲讽。
陆胖子取出银针、xiǎo刀、棉线等工具,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之下,开始按照秦林教授的方法检验尸体……
另一边,霍重楼在金樱姬配合下,将máo海峰的邻居通通从人群中找了出来,这位东厂司房时而横眉立目,时而软语温言,使出十八般解数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侦破迟迟没有结果,岛津xiǎo鸟丸朝叶麻使个眼sè,这家伙又开始煽动了,冷笑道:“装模做样谁不会?只怕是贼喊捉贼!máo大哥虽然和叶某不睦,叶某却也见不得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立刻又引发了一阵sāo动,不少弟兄议论纷纷,更多站在后面的人踮着脚跟往前看,互相推推搡搡。
早知道大佬们在关于是否接受朝廷招安、是否放弃平户另寻母港的问题上有分歧,人们为前途未卜的命运而焦灼,máo海峰突如其来的遇害,把这种焦灼的情绪推动到了UU小说,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焰,立刻就会燃起冲天大火。
岛津xiǎo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的笑容异常嚣张,而伊贺流上忍的嘴角牵动两下,皮笑ròu不笑。
金樱姬的脸sè变得越来越不好看,明知道这件事肯定就是几个倭奴和叶麻做下的,偏生迟迟找不到证据,而且很有可能对方还有下一步的yīn谋诡计!
怎么办?她的念头转了无数种,一时间愁肠百结。
就在此时,蹲着检查地板的秦林站了起来,手里捏着极其细xiǎo的什么东西,嘴角则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俨然成竹在xiōng。
金樱姬心头毕剥一跳,欣喜的神sè一闪而逝,竭力装出平静的样子,心头则在不停思索:他究竟找到了什么?
秦林恍若无事的走出了房间,陆胖子首先汇报了勘验尸体的情况:喉内无毒、躯干无伤、颈无缢痕、头颅无淤血,唯一的致命伤就在喉头,不见其他任何抵抗痕迹。
正是这一刀切断了喉管,máo海峰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所以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直到nv仆送夜宵才发现他遇害。
立刻就有许多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伊贺鬼卿——众所周知máo海峰武功了得,就算睡梦中想要偷袭他也不容易,能在半夜三更不知不觉间将他一刀断喉,在这里的众人除了伊贺鬼卿之外,还有谁能更像凶手?
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伊贺鬼卿眼中狡诈的光芒一闪即逝,yīn恻恻的道:“怀疑我吗?和族武士从来不做鬼鬼祟祟的事情,你们还是找到证据再说吧!哼哼,今晚一更之后,我就和叶麻先生在戏台前面下棋,很多人都看到的。”
人们面面相觑,的确今晚叶麻和伊贺鬼卿从一更开始,就在西面的戏台处下日本象棋,好几十个人围着看呢。
不过,这并不能排除他在一更之前就做下案子的可能xìng啊!
可惜霍重楼询问众位邻居,得到的供述与这个猜测完全不相符。
máo海峰单身独居,住处周围有几户人相邻,不过和他的木屋都隔着几丈距离。
一更之前,没有人听到异动,倒是敲过一更之后又过了一阵子,邻居们听见máo海峰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因为máo海峰妻、子亡故,他常常于深夜借酒浇愁,酒后luàn砸东西,所以邻居们也不以为怪,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就是那时候遇害的。
伊贺鬼卿身穿和服,双手抄在袖子里面,笑容轻蔑得不屑一顾:从一更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人们的视线,一更之后máo海峰才遇害,当然与他无关。
“奇怪呀!太他妈cào蛋了!”陆胖子苦恼的抓着头发:“máo海峰和凶手乒乒乓乓打了半天,几乎把这座房子里的东西都划烂,为什么就是闭着嘴巴不肯呼叫?难道他和刺客还讲什么江湖规矩,玩单打独斗?”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成立,máo海峰脑袋并没有坏掉,有人半夜来袭,他总该呼救的。
霍重楼也捋着一部络腮胡子,疑疑huòhuò的道:“莫不是中了哑yào,叫不出来?”
“能下哑yào,何不直接下毒yào?”
秦林笑眯眯的从木屋中走出,笑容异常的轻松愉快。
霍重楼、陆胖子等人尽皆一喜,知道自家秦长官脸上有这种表情,多半就是xiōng有成竹了。
“事实上,死者本就是被人一刀断喉的,”秦林斩钉截铁的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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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240章 血滴迷踪
240章血滴mí踪
一刀断喉?那么在搏杀的时候为什么不发出声音呢?房间里面打得刀痕错luàn,好像龙卷风一样,所以在旁人心目中,máo海峰应该是力战不敌之后才被刀抹脖子杀害的吧。
大部分人依旧茫然不解,只有陆远志的xiǎo眼睛哧溜一转,胖脸笑得眼睛鼻子凑到一堆儿去了:“死亡时间,咱们秦长官定是检验死亡时间,发现和邻居jiāo待的一更后不相符合……”
就在霍重楼、牛大力等热心观众配合着做出恍然大悟表情的时候,秦林微笑着摇了摇头。
时值初chūn,海边的夜晚极湿冷,尸温下降太快,而眼球浑浊程度、尸僵尸斑等等指标也无法jīng确到区分“一更之前”和“一更稍后”这种相差在半个xiǎo时以内的死亡时间差异。
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得出的结果是个模糊标准,指望它能jīng确到分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并且鉴定的准确程度,也随着死亡时间的延长而下降,比如死亡一天以内,大概能jīng确到xiǎo时,死亡一个星期以上,基本上就只能jīng确到哪天了。
“是喷溅形成的血迹!”秦林带着众人走到木屋,他独自进入,其他人包括金樱姬和三名老海商都从打开的窗口和mén朝里看,灯球火把照耀通明。
秦林指着房中那张简陋的、铺着草垫子的木chuáng,chuáng旁的西面墙上高于chuáng铺面两尺多高的地方有喷溅血迹,血迹的尖端斜向上。
这是?众人不明所以,在满室到处都是血迹和刀痕的情况下,这处血迹并不特别显眼。
把自己脑袋一拍,秦林自觉好笑:差点把这些人当成刑警同事了,晕。
知道他们不懂血液喷溅的抛物线轨迹分析,秦林立刻叫人取了个水囊,现杀一头猪取猪血装在水囊里头,然后转到室外,捡了块干净的墙壁,挤压水囊朝墙上喷血。
海商们全都不懂他是在做什么,但看这位锦衣副千户办事一板一眼,都被他引发了好奇心,人人都等着看他能搞出什么huā样。
反倒是叶麻等人,见秦林成功引起了众人关注,知道这节骨眼不是煽动的好时机,也只得捏着鼻子看他“胡闹”。
秦林从不同的角度、距离喷了十多次,猪血在墙上喷得片片鲜红,然后停手发问:“各位请看,这十多次中,哪一次和本官刚才指给你们看的那处相近?”
金樱姬为首的海商头目都去观察,发觉这些血迹有的位置低、有的位置高,有的血点较圆、有的则较长,和máo海峰房间里面那处最相似的,还是从左往右第七处血迹。
秦林嘿嘿一笑,问道:“谁记得这处血迹本官喷猪血时,手持水囊距离墙壁的远近和高度?”
金樱姬越来越感兴趣了,她已经猜出秦林的用意:“我还记得!离墙五尺多远,血迹大概比水囊要高两尺!”
听到这里,旁人仍不大明白原委,可岛津xiǎo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面lù骇然之sè,而伊贺鬼卿也头一次悚然动容——没想到,没想到明国使臣竟有如此能耐,难道天朝上邦人物都像他这般厉害?
秦林带着众人回到木屋,这时候房中那处血迹,本来不引人注目的,此时也就分外刺眼了。
由刚才实验的结论反推,喷出该处血迹的位置应在下方两尺、距离墙壁五尺的地方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是木chuáng上摆放枕头的位置!
máo海峰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搏斗,他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切断了喉咙,直截了当的死亡!
那么满屋刀痕是从哪儿来的呢?结论也就呼之yù出了。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首先叫起来:“是贼子杀死了máo大哥,再到处洒血、拿刀luàn砍,假装出曾经大战一场的样子!”
秦林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是要掩盖什么?”
“时间!”陆远志这次是真的恍然大悟了,抢答道:“就是时间!凶犯是两个人,máo海峰在一更前就已经被主凶无声无息的杀害,到一更稍过,帮凶故意满屋luàn划刀痕、做出搏斗的声音,这样一来案发后查问左邻右舍,便会得出máo海峰死于一更稍过的结论,而那个动手的主凶已经站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有了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
秦林点点头,这是唯一的答案。
他双眼神光如同利箭一般,钉向了伊贺鬼卿。
屋里为何如此杂luàn,而在刑侦专家看来又“干净”得过分,也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为了掩盖máo海峰一刀毙命,并未与凶犯搏斗的事实,到处留下刀痕和血迹除了yòu导侦破走入歧途之外,还能让墙壁上那处喷溅血迹不显得格外碍眼。
而没有任何血脚印、血手印以及别的线索,整个室内显得过分“干净”,则是事后伪造现场,并没有真正搏斗造成的!
案情真相如何,至此已基本上水落石出,海商们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岛津xiǎo鸟丸和伊贺鬼卿。
伊贺上忍藏身于yīn暗的角落,一张死人脸看不出什么动静,岛津xiǎo鸟丸的脸sè则变得异常难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你们、你们没有证据,一更之前谁都可以杀máo君,对,明国使臣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谁说没有证据?”秦林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君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蔑视着蝼蚁般卑微无能,却又自作聪明的对手。
岛津xiǎo鸟丸本能的感觉到不寒而栗。
秦林mō了mō鼻子,冲金樱姬挤了挤眼睛:“想不想知道那滴消失的血迹究竟在哪里?本官猜测,或许那第二个进入máo海峰木屋的帮凶,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快告诉我!”金樱姬不顾一切的抓住了秦林的手臂,急切的道:“我要替义兄报仇雪恨!”
秦林微笑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龟板武夫下令:“请你到木屋里面去,把我留在里面的一支笔取出来。”
龟板武夫看看金樱姬又看看秦林,得到主人首可之后就踩着木屐踏踏的走向xiǎo屋,在进屋之前他夹住木屐前部固定绳子的大脚趾和二脚趾松开,十分方便的一甩脚板,就把穿着厚棉袜的脚从木屐里脱出来,两只木屐在mén外自然就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他才踏进屋中。
“没有什么铅笔啊?”屋内情形一目了然,龟板武夫自觉受了秦林戏nòng,回过头冲着他抱怨,脸涨得发红。
不过他很快就大吃一惊,因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此时已变得异常丰富,不少人狠狠盯住了岛津xiǎo鸟丸的脚,而这位岛津家的使者,已脸sè苍白如纸,神情慌luàn得无以复加。
偏生秦林并不急着揭开谜底,像猫戏老鼠似的坏笑着看了看xiǎo鸟丸,然后才转过头问龟板武夫:“请问日本人进屋前必定脱鞋,是为了什么?”
“免得nòng脏榻榻米啊!”龟板武夫一脸的莫名其妙。
秦林笑笑:“那么,máo海峰的xiǎo木屋里面鲜血遍地,处处刀痕,脏得不能再脏了,你干嘛还要脱鞋?”
“习惯了嘛,从来进屋就脱鞋,刚才根本就没想这么多,”龟板武夫嘟嘟囔囔的,对秦林的刨根究底很不耐烦,不过接下来他心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立刻也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变得和别的人一个表情。
初chūn时节乍暖还寒,海边湿气又大,光脚穿木屐会活活冻坏的,所以岛津xiǎo鸟丸就穿了双厚实暖和的棉袜。
可现在他很后悔,很后悔,宁愿打赤脚,什么也没穿,在众人注目之下,他感觉自己全身衣服都已被扒光,无遮无拦、无所遁形。
秦林好整以暇的问着陆远志:“胖子,你刚才看了鞋子,有没有看脚底板啊?”
“嗨,以为那滴血是滴在鞋面上,哪儿想到去检查人家脚底板?幸好秦哥指点明白了,现在再查,应该还不晚,”胖子一边说,一边嘿嘿坏笑着走近岛津xiǎo鸟丸,作势要去抓他脚。
xiǎo鸟丸惊骇yù绝,往后一退,忽然感觉全身一轻,眼前景物变得上下颠倒。
原来是牛大力悄悄mō到了他后面,陆胖子打掩护,他伸手就把xiǎo日本倒提起来了。
“哈哈,爷不嫌臭,来看看你这脚底板吧!”牛大力呵呵笑着,把xiǎo鸟丸的木屐揭开,却见厚棉袜在左脚脚掌的位置,正好有一滴殷红的血迹!
案情至此大白于天下,正是伊贺鬼卿在一更前杀死máo海峰之后,立刻跑回戏台前和叶麻下棋,而他武功高、凶名盛,铁定是首先被怀疑的对象,所以由岛津xiǎo鸟丸再去木屋,于一更稍后点的时间制造响动,做出搏斗的假象,以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
日本人进屋拖鞋早已是几十年根深蒂固的生活习惯,龟板武夫用行为证明了这一点,果然岛津xiǎo鸟丸也不例外,他进屋之前习惯xìng的脱掉了鞋子,穿着厚棉袜的脚不xiǎo心踩到了那滴血迹,将它从地板上擦掉、又沾在袜子上,从而成为了致命的证据。
“不,不可能!”xiǎo鸟丸用日语绝望的叫喊着,他绝对不相信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袜子沾到了血迹,秦林是怎么想到?
仿佛听懂了对方绝望的嚎叫,秦林笑着出示刚才找到的线索,一截儿很不起眼的白sè棉线:“máo海峰身穿灰衣、黑sèkù子和máo毡鞋,但刚才本官在地板上找到了这个。”
“那么,伊贺先生……”秦林伸出舌头tiǎn了tiǎn被海风吹得发干的嘴chún。盯上了伊贺鬼卿。
冷笑声中,伊贺鬼卿将一物往地上扔下,忽然火光闪烁烟雾腾起,于烟雾之中一溜乌光电sh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