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241章 五行遁术
奇变陡生,伊贺鬼卿炸出烟火之后,离得近的海商纷纷退退,局势混乱不堪。
伊贺流上忍凶名在外,秦林一方早防着他暴起发难,霍重楼立刻一个箭步护在秦林身前,双掌成爪当胸交错,鹰目精光烁烁。
金樱姬也柳腰往后一折,罗裙轻扬长袖飘飘,婀娜的身形以敦煌飞天舞那样妙曼的姿势平平移开三尺。
谁也没想到,那一串可怕的乌光并没有朝秦林或者金樱姬射来,而是直奔岛津小鸟丸的咽喉!
可怜岛津小鸟丸正被牛大力抓住双腿倒提着,竟完全无法躲闪,眼睁睁看着那溜乌光电射而至。
噗噗连声利器入肉的轻响,岛津中鸟丸从咽喉到胸腹瞬间中了四枚五右手里剑,那手里剑尖角锐利,泛起诡异的乌黑色光芒,分明涂上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伊贺鬼卿,八嘎……”,小鸟丸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青,毒药侵蚀神经的剧痛使他剧烈的扭曲抽搐着,转瞬之间眼睛失去了生命的神采,变成死鱼那样的灰白色。
即便在死前最后一刻,岛津小鸟丸也没有想到竟会惨死在同伴手里。
牛大力虽然天生神力,毕竟不是武林高手,反应稍慢一步,手中的俘虏就变成了死人,气得他哇哇直叫,干脆抡起小鸟丸的尸首当作盾牌,虎吼着朝伊贺鬼卿炸出的那团烟雾冲去。
与此同时,霍重楼也展开身形,踏踏踏踩着柱子几步飞上旁边的屋顶,焦黄锐利的双爪箕张,以大鹏展翅之势向伊贺鬼卿藏身的烟雾凌空下击,势道凌厉无匹!
烟雾中传来凄厉的怪笑,又是连串乌光射出,速度如同电闪,在夜晚飞行轨迹更是难以捉摸,只在灯火照耀下连串乌光泛得人耀目生huā,于视网膜留下道道恐怖的残影!
伊贺上忍的五右手里剑喂有剧毒,霍重楼不敢怠慢,双爪在身前狂舞,化作一团焦黄色的光网,指甲破风带起锐利刺耳的啸声,叮叮叮一阵连击,将手里剑纷纷击飞。
牛大力更是方便,直接将岛津小鸟丸的尸体横在身前乱扫,手里剑全射在了这倒霉死鬼的身上,利器入肉的噗噗声直叫人牙齿泛酸,不过死人无知无觉,小鸟丸既已死在伊贺鬼卿的手里剑之下”想必也不介意死后再挨这么几下帐多不愁虱多不痒,死猪不怕弃水烫嘛!
距离只在数丈之间,伊贺鬼卿既一击不中,两位高手便冲入了烟雾之中。
牛大力仗着天生神力抡起小鸟丸的尸首,一招横扫千军拦腰猛击,他身高臂长、再加上尸首的长度,方圆一丈之内罡风呼啸:霍重楼利爪带着破空啸音,在烟雾中抓出道道残影,手掌青筋暴起,锐利的指甲泛着油亮焦黄的光”有裂石分金之威!
看这两位配合的必杀一击,就算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也会命丧当场吧。
令人万分惊讶的是,牛大力抡起偌大个尸首竟然砸了个空,毫无阻碍的从烟雾中穿了过去:霍重楼密不透风的挥出了“鹰爪连环三十六杀”,更是连对方衣角也没有沾到。
奇哉怪也,牛大力是倚仗神力”算不得真正的高手,倒也罢了;霍重楼可是一代鹰爪王,鹰爪功施展开来重重爪影犹如天罗地网,便是苍蝇也难逃脱,伊贺鬼卿焉能幸存?
海风频吹,烟雾散去,原地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伊贺鬼卿的影子?
“这是伊贺流忍者的火遁术!”,龟板武夫满脸紧张的持刀守在主人金樱姬身前,“没想到伊贺鬼卿竟然练成了五行遁术,各位小心戒备!”,伊贺流五行遁术传说练成之后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遁法,一旦发动起来有神鬼莫测之威,不是凡人所能抵挡,当然等闲之辈也无法练成,近百年来尚未听说哪个忍者有此本事,所以龟板武夹道出火遁术三字,众位五峰海商顿时大惊失色。
唯有秦林神色波澜不惊,嘴角还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什么五行遁术,不过是魅魅勉魅而已!四处灯球火把照耀通明,伊贺鬼卿并未远遁,看本官破掉他井雕虫小技!”
所谓五行遁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神目如电的秦林,他借助明亮的灯火老远就能观察那片沙石地面上的足迹。
犀利的眼神刺穿重重迷雾,从凌乱不堪的足印中找到了属于伊贺鬼卿的几枚,然后按照重复叠压的先后顺序串联起来,根据足印的方向和用力角度,脑海中立刻还原出它的主人的连贯动作:屋檐底下那处最深的、略呈八字分开的足迹是伊贺鬼卿一直站立的地方,足迹边缘的模糊不清是长时间站立人体重心自然而然不断偏移、腿部肌肉群活动以避免疲劳的结果:前面踏出的那只左脚足印,右侧前方不远处留着带有硫磺硝石的燃烧痕迹,体现了伊贺鬼卿踏出一只脚,扔下烟幕弹的动作:接着是右脚前掌着地的足迹,就在此时,伊贺鬼卿发力蹬地,沉腰拧胯,借助旋转之力射出了杀死岛津小鸟丸的那串手里剑;
继续旋转,秦林在角度不同的位置找到了另两处淡淡苒前掌着地痕迹,那是他后来向牛大力和霍重楼发射手里剑的动作;
最后,秦林闪烁着幽幽火苗的目光,停在了地面上所能找到了最后两处足迹:几乎平行的左右两只脚印,后跟部位很深,而前掌前缘有细微沙土被踢了出来,不论是脚印本身的指向,还是脚印内部的摩擦痕迹,都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向了一处明确的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秦林看完足迹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他桀桀坏笑着的盯住了另一侧屋檐底下乌漆抹黑的位置:“弟兄们,上鸟枪,本官倒要看看这位伊贺流忍者究竟能忍到几时?”,人们盯着那儿看,乌漆抹黑的看不出来呀,好像只是空洞无物的屋檐啊,根本就没有人躲在那里嘛。
几个锦衣卫弟兄疑疑惑惑的举起鸟枪这时候〖日〗本也有不少人使用铁炮(日式火绳枪,并不是真的大炮),金樱姬麾下也有人举着枪朝那儿瞄准。
霍重楼、牛大力也金神弈注的戒备着逼了上去,尽管他们仍没有发现敌踪,但他们毫无保留的相信秦林。
伊贺鬼卿并未跑远,五行遁术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什么借月影而走、飞天遁地之类的法术只有书上的削猴子和哪咤才会,现实中所谓忍者遁术像水遁其实就是游泳、潜水的技巧,土遁就是挖坑藏身、挖地道偷听,在不懂行的外人看来神奇无比,一旦说破立刻分文不值。
现在伊贺鬼卿就倒挂着躲在屋檐底下之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除了乌漆抹黑的环境之外还在于他双手撑着一块灰不灰、黑不黑的布挡住身体,并且与屋檐底下漆黑的环境巧妙结合,形成了一个障眼法儿。
“天哪,我伊贺流忍者的奇术,怎么遇到上邦天朝的人物就失灵了?”被秦林一语道破藏身之处,伊贺鬼卿欲哭无泪啊。
没奈何,只得拼了!
哇呀一声鬼叫,屋檐底下一块乌漆抹黑的布扔了出来,本来紧张的鸟枪手铁炮手纷纷开枪,将那块布打得在空中炸开碎布片如蝴蝶飞舞。
就在此时伊贺鬼卿无声无息的飞扑而出,手中短小的忍刀直奔霍重楼咽喉要害,那刀刃上闪耀着灰黑的光芒,同样涂看见血封喉的剧毒!
牛大力早有戒备吐气开声轰的一下举起小鸟丸的尸首砸了过去,伊贺鬼卿身在半空变招不易一刀刺在尸首胸前处,忍刀噗的一下刺了个对穿,急切间拔不出来。
霍重楼脚尖一点,施展轻功绕开了尸体,从侧面挥爪急上,伊贺鬼卿待要招架,哪里来得及?只听得利爪刺破皮肤、刺入肌肉、与骨骼摩擦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声,肩头上一阵剧痛传来。
霍重楼一击得手,分毫也不容情,运起二十年苦修的大力鹰爪功狠命一捏,只听得咔嚓声响,伊贺鬼卿的琵琶骨便被捏碎,半边身子软软垂下,再也使不出丝毫力道,这身武功就算彻底废了。
“好!”秦林第一个拍掌叫好,笑盈盈的道:“生擒顽敌,老霍又立了一大功!”,霍重楼啪的一下把伊贺鬼卿摔在地上,鲜血淋漓的手朝秦林抱拳施礼:“全赖秦将军智谋绝伦、神目如电,所谓功人功狗,秦将军才是立功之人,霍某不过帐下走狗,绝不敢居功自傲。”,五峰海商诸人见霍重楼力擒伊贺鬼卿,武功超绝,都暗自佩服不已,却不料他自居秦林帐下走狗,不禁人人咋舌:这位锦衣卫副千户好大的来头,竟叫不可一世的东厂鹰犬如此相钦!
正待审问伊贺鬼卿,却见这厮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抽搐,身体扭曲得像条待宰的癞皮狗,脸色也越来越青,转眼就一命呜呼。
难道他服毒自尽了?
秦林长叹一口气,指了指霍重楼的手:“老霍你去洗洗手吧,刚才你击飞他射来的手里到,指甲上沾了剧毒啦!”,霍重楼忙不迭的去洗手,他武功再高也怕毒药啊。
金樱姬不由分说就命人把叶麻抓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心腹全都唯唯诺诺,就连伊贺鬼卿也被击杀,所以在大部分海商的怒目而视之下,没有任何人胆敢反抗。
“小冤家,这次可多谢你啦!”,金樱姬媚笑着,像美女蛇一样贴了上来,虽然义兄毛海峰的死亡很令她伤心,但也借此除掉了叶麻一系、解决了内部的威胁,从此独掌五峰海商了。
女海贼王掩口吃吃的笑,对秦林抛了个媚眼:“虽然三更已过,咱们要不要回房去……”,秦林的脸色沉静如冰,没有任何调笑,而是眯着眼睛正颜厉色的道:“下次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了!”!~!
荆湖卷 242章 岛津家的阴谋
242章岛津家的yīn谋
“你是说?”金樱姬海bō般柔媚的眸子霎时睁开,被秦林提醒,她想到了那个严重的问题。
秦林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慢慢说出了原委。
任何犯罪都有动机,在秦林看来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无动机犯罪”,即便是任意选择被害者的心理变态型杀人犯,也有追求变态快感、发泄扭曲内心暴戾情绪的动机。
归结到máo海峰被害一案,归结出岛津xiǎo鸟丸和伊贺鬼卿可能存在两个动机:首先是诬陷大明招抚使者秦林一行,破坏招抚,为岛津家吞并五峰海商创造条件;其次,则是让海商部众对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产生怀疑,以利于叶麻趁机抢班夺权。
但是从案发后的经过来看,想把罪行栽赃到秦林一行人头上并不容易,因为máo海峰固然拒绝招抚,可他同时也对岛津家深恶痛绝,还和一心想要投靠日本人的叶麻几次三番差点儿打起来,叶麻和岛津家两位使者同样值得怀疑,甚至嫌疑更大。
事实的发展也是这样,武功不错的máo海峰死去,很多人就怀疑到了伊贺鬼卿。
岛津xiǎo鸟丸在máo海峰死后进入木屋,挥刀luàn砍nòng出响动的行为,也完全是为了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而不是“嫁祸给秦林”。
这就说明了即便对方有嫁祸的想法,也不会是主要的动机。
霍重楼已洗了手回来,听得秦林和金樱姬对话,忍不住问道:“秦长官,对方还能借机扶叶麻上位呢?”
秦林一笑,再来看看岛津家让叶麻抢班夺权的打算吧。
事实上刚才已经表现得很清楚了,máo海峰的老弟兄虽然被煽动从而对金樱姬产生了些许疑虑,但并没有倒向叶麻的阵营
——显然他们和叶麻更加不对付,叶麻能够煽动怀疑,却不能笼络住人心。
岛津家使者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五峰海商中愿意投靠他们的只有叶麻一系,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和势力最大的máo海峰则都对他们嗤之以鼻。
在这种情况下,杀死máo海峰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令众人疑虑不绝,达成“明国招抚失败”的目标,距离他们此行“威bī利yòu迫使五峰海商投靠岛津家”的本意则相距甚远。
那么两个鬼子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在五峰海商的老巢杀死máo海峰,冒的风险可不xiǎo啊!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迫不及待,就此铤而走险?
肯定不会是因为秦林的到来,明国招抚固然给岛津家的yīn谋带来了不确定因素,但秦林只有十多个随从、没有给对方任何现实压力,岛津家根本不用这么着急。
既然原因不在大明招抚使者,就只能在岛津家那边了。
岛津家在海上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但岛津义久在陆地上展开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计划,去年耳川一战击败最大的敌人大友家,已在xiǎoxiǎo的九州岛上称王称霸。
从权正银领命来中原找秦林算起,两位使者到平户已有了大半个月,想必已把形势看得清清楚楚,无论五峰海商是否答应大明的招抚,总之实力占据压倒xìng优势的金樱姬、máo海峰都不可能投降岛津氏。
那么岛津家野心勃勃的当主岛津义久将会如何抉择?
五峰海商实力虽已大不如前,在海上仍不是岛津家可以战胜的,但在陆地上嘛,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秦林侃侃而谈,双眸闪烁着智慧的火huā:“伊贺鬼卿为什么要急着杀死岛津xiǎo鸟丸呢?灭口!他知道自己的同伴不能在严刑拷打下保守秘密——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用生命来保卫?”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一方面被秦林环环相扣的分析所折服,另一方面则是想到了岛津家使者如此铤而走险的原因:
为了吞并五峰海商,岛津家的军队已从陆路袭来,此时伊贺鬼卿和xiǎo鸟丸发觉máo海峰对明朝招抚的态度有所松动,害怕海商做出抛弃平户港远遁、回归大陆沿海岛屿的决定,所以不得不冒险杀死máo海峰,拖延时间。
制造伊贺鬼卿的不在场证明、让叶麻先后煽动海商弟兄对秦林和金樱姬产生怀疑,归根结底其目的也是给侦破制造阻碍,拖延侦破时间,使海商们无暇考虑是否接受招抚、离开平户的问题,以便拖到岛津家的军队抵达!
伊贺鬼卿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还要杀死xiǎo鸟丸灭口,恰恰证明了这个推断!
一时间众人有些慌luàn,最近一天之内迭遭大变,máo海峰被害、叶麻倒台,主心骨就只剩下了年轻的金樱姬。
秦林朝金樱姬鼓励的点点头,这位五峰船主面sè一肃,凛然道:“家父选择松浦平户港存身,只因母邦东南沿海难以立足,如今朝廷招抚,封我为瀛洲土司长官,平户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各位,立刻收拾家当,拔寨起航,就此回家去也!”
回家?回家!
中华民族的海外游子们,谁的心中没有一份对家乡的眷念?落叶归根,狐死首丘,草木禽兽尚且如此,何况于人!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这平户港看来已留不得了,”máo海峰麾下那三名德高望重的老海商冲着金樱姬一揖到地:“我们这就去收拾家当,将来五峰海商往何处去,但凭船主吩咐。”
知道这几个和汪直同辈的老叔伯已经臣服,金樱姬抿嘴而笑,不过很快想到了义兄máo海峰的惨死和被迫放弃经营多年的平户港,心下又有些黯淡。
忽然她感觉左手被人握在了掌中,本能的往后一缩,发觉是秦林,金樱姬双颊微生红晕,便也随他握着,只觉被夜半海风吹得冰冷的手掌,有他掌心的温热传来,怪舒服的。
“现在可不是感怀嗟叹的时候,”秦林附到她耳边,低声道:“金长官正该拿出五峰船主的气魄,快刀斩luàn麻,将事情迅速解决!”
秦林靠得太近,金樱姬耳边热烘烘的,虽然以前在秦林面前装出妖冶妩媚的样子,不过是另有所图或者存心开玩笑罢了,此时被他如此附耳低语,登时心神微分,莹润白皙的耳朵有些发红。
毕竟是当代五峰船主,金樱姬很快就收敛心神,挠了挠秦林的掌心,xiǎo手像游鱼一样从他掌中滑了出来。
匆匆走到妈祖庙mén前的台阶上,金樱姬镇定自若的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首先叶麻被押了上来,盘问是否知道岛津家的yīn谋,这家伙当然抵死耍赖,金樱姬粉面含霜,不由分说立刻命令将他处斩,龟板武夫一刀挥下,叶麻当即身首异处。
叶麻一系的老部下见状不寒而栗,正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哪知金樱姬翻转过来就笑靥如huā,朗声道:“首恶已伏诛,乃叶麻一人甘心当岛津家走狗,大伙儿都被他méng蔽了!”
听到这里,叶麻的老伙计们大大的松了口气,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暗暗感jī金樱姬宽宏大量——现而今叶麻一系彻底倒台,生杀予夺可都由金樱姬决定呢。
nv海贼王又神sè肃然,厉声道:“今后当以此为戒,切不可吃里扒外,否则今天叶麻的下场,便是叛徒明天的结局!”
众老伙计刚刚死里逃生,闻得这两句都是心中一凛,齐齐翻身拜倒:“今后咱们唯五峰船主马首是瞻,并不敢有二心,如有欺心,叫妈祖娘娘降罚,出海遇风暴、尸骨不得存!”
海上行走的人最信妈祖,对着妈祖庙立誓那就永不能违背,否则遇到风làng时妈祖不来援救,阖船人都要葬身鱼腹,所以不但立誓之人自己不敢稍违誓言,就是同船、同党也要互相监督,唯恐被违誓之人连累倒霉。
叶麻的老伙计们虽然立誓,也做不得头目了,金樱姬立刻分派自己部下去接管他们的船只。
哪些人收拾东西,哪些人帮助老弱fù孺,谁检查船只的帆具索具,谁负责转移妈祖圣像和祖宗牌位……金樱姬一一分派下去,显得有条不紊,连同家属在内三万余人、大xiǎo船只上百的五峰海商尽皆听令而行,如臂使指。
高高的妈祖庙台阶上,灯火照耀辉煌,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比平日更胜三分,只见金樱姬本来略显苍白的瓜子脸,因呼喝发令而微生姹红,竟比平时更增十二分的妩媚,身披海虎绒黑sè大氅,本来英姿飒爽,偏生底下还穿着睡衣,于英风锐气中又带着点儿美人chūn睡初起的慵懒娇媚,领口处一片雪肤白嫩如羊脂,直叫人见了心旌摇动。
当然众海商和水手伙计是不敢抬头去看的,此时此刻的金樱姬,第二代五峰船主,在他们心目中实与妈祖娘娘相去不远了。
唯有站在稍远处的秦林,贼忒兮兮的坏笑着,把美人儿看了饱。
嗯嗯,既然在天香阁已有过肌肤之亲,只是看看似乎并不算失礼吧?
金樱姬发觉了这家伙的偷窥,狠巴巴的朝他瞪了一眼,可秦林报以人畜无害的赖皮笑容,nv海贼王也只能慵懒的拍拍额头,拿他无可奈何。
荆湖卷 243章 操弄人心
五峰海商以平户为母港巳有二十多年。各家的坛坛罐罐都不少,收拾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后半夜,秦林站在栈桥上。看见不远处有一位年纪三十多岁、皮肤薰黑的大嫂,左手抱着架木纺机,右手提着口笨重的衣箱,艰难的往码头移动,她的一双xiǎo儿nv也头顶着铁锅和一撂草绳扎好的碗,帮助母亲减轻负担。
“嗨。你搬这些个做什么?”nv人的丈夫左手提着包袱。右手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娘,走过来劈手就把nv人手里的木纺机夺了:“金船主说了,每人只能带三十斤的东西,你这纺机又笨又重,能带上船吗?”
五峰海商有很多大船,但平湖港需要转移的家属更多,还得留下部分载重量装载粮食和淡水、携带自卫武器,每家能携带的东西就不多了。每家每户都是阖家启程,什么东西都想带上,杯盘碗碟、铁锅木筷哪样不是汗水摔八瓣换来的?勤俭持家的nv主人们,连石磨盘都舍不得扔下来呢!
所以金樱姬只好硬牲规定无论男nv老幼每人只能携带三十斤的东西,在码头踏上跳板前过秤。
当然执行起来就很困难了。每家每户都想携带尽可能多的东西。无论值钱不值钱,这些都是汗水换来的呀!
纺机被丈夫夺走的妇人,就眼睛通红的叫起来:“天杀的!不带纺机。我拿什么纺线,又拿什么替你们缝补鱼网?每天点着油灯熬更守夜,为的哪般?”
“你!”丈夫瞪圆了眼睛。面对前途未卜的命运,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被老婆这阵抢白触动了心火,风里来làng里去的汉子可不会那些个温柔体贴,伸手就甩了妇人两巴掌。
nv人登时哭起来”牵着两个xiǎo孩子直抹眼泪:“好啊。吴二娃你还会打老婆了,有能耐把我娘儿仨都打死吧!”
一时间nv人嚎、xiǎo孩哭。吴二娃急得直搓手。
哭声传到码头那边,不少当家nv主人回首看看自家辛勤建起的房屋、房前屋后还没来得及收割的蔬菜、院子里带不走的jī和猪,眼泪就像开了闸似的哗啦啦往下淌。
本来码头上那些负责检查各家各户所带东西重量的海员就很不忍心。见此情形越发酸楚。要强迫各家各户扔掉东西吧”心下实在惨然。睁只眼闭只眼吧,待会儿船只超过了载重量。远航稍遇风làng必有倾覆的危险。实在是左右为难啊!
瞧着这一幕,饶是秦林心如铁石”此时也忍不住狠狠的咬了咬牙。
权正银等海商头目在栈桥旁边观望着形势,他们自有的船全被统一调用了。现在仓库里头值钱的货物,什么胡椒、苏木、丝绸、缎匹都运不走。尽管理智告诉他们不要抱什么希望,可大笔财富白白扔掉的感觉,简直就像百抓挠心一样难受。
忽然妈祖庙前头的xiǎo〖广〗场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码头上的人们颇为吃惊的看过去,立刻眼珠子掉了一地:那里烧的不是木柴,而是一匹匹价值不菲的宁绸、云锦、蜀绣!这些往日要达官贵人才能穿着。卖到海外价值更要翻几番的货物”竟像一文不值的木材、煤炭似的,被堆起来点燃!
熊熊火光之前。一袭黑sè大氅的金樱姬正指挥丫环佣人们不停把绸缎投入火堆,瓜子脸蛋被热làng烤得嫣红”跃动的火光映照着妩媚的容颜,烈焰从背后升腾而起”使她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再也没人对金樱姬的决断表示反对了,自权正银以下的海商们羞愧J的低下了头,正在和一双儿nv嚎哭的nv人,则默默的擦干了眼泪,默默的把陪伴自己渡过无数个夜晚的纺车儿放到路边。
“娘、他爹,是我糊涂了”,nv人低垂着脑袋。
男人愧疚的笑笑,其实比哭还难看,他不懂得怎么表达歉意”只是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两个孩半的头顶。
倒是老婆婆一阵搜肠刮肚的大咳:“凤儿,二娃,还记得当年跟着老主公出海逃难是嘛样子?咱们、咱们赤手空拳的来了平户,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你两个长大了、成亲了,孩子也有了,咱们还积了不少银钱一比起当年被风làng打沉那船上的乡亲。咱这二十年没白活啊!”
夫妻俩互相看了看,nv人脸上浮现出只有少nv时代才有的一抹羞涩,丈夫则像少年时那样充满了力气。
当年本就一无所有,尚且能够在平户建设起家园,现在还有朝廷的招抚和正式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怕!
登船的秩序恢复了井然,凡是超重的东西,无论富商携带的细软,还是水手伙计的锅碗瓢盆,通通抛进水中。
“嗨,真可惜”,陆胖子吧唧吧唧嘴巴,看到那些被抛弃的值钱货物和被金樱姬烧掉的绸缎,忍不住低声嘀咕:,“咱们船上好像还能带点东西吧…………
噗一秦林一口喷了出来。
金樱姬不愧为新一代的五峰船主。完全称得上勇毅果决四字,统一征调全部船只、无论贫富贵贱由全体成员平均分配载重量、以身作则烧掉带不走的缎匹货物,这都是保证转移顺利进行的天才策略呀!
可想而知,从今往后金樱姬五峰船主的地位将无可动摇,在所有海商的心目中,她都是公平公正的化身。
不过,那些值钱的货物嘛,秦林想到陆胖子的惋惜,就忍不住直芜权正银唉声叹气的道:,“长官招抚成功自然开心,唉n可怜xiǎo的们辛苦积的一点家私带不走,只好便宜了海龙王长官。你那船上还能装不少货吧?帮xiǎo的装了。咱们五五分如何?……
海商从贸易起家,天然就有平等协商的意识,在内地极少有商人这么和官员谈话,但权正银就觉得和秦林谈五五开很正常,双方都有利嘛。
秦林哑然失笑,眯起了电脑访问~ωo眼睛慢慢道:,“本官若要获利,又何必五五分?……
权正银闻言差点一个倒栽葱掉下海,对这位腹黑心痕手又辣的长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确就像秦林所说,凡是带不走的值钱货物他大可以一股脑拿走,根本不必和别人分。
听到这里,五峰海商只能暗道晦气,霍重楼和陆胖子则眼睛贼亮贼亮的。准备趁火打劫大捞一笔。
孰料秦林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瞧着权正银:,“想多带点值钱货物,那还不简单?求人不如求己嘛。””“长官是说?”。权正个艮顺着秦林的目光。看向了扶老携幼,带着自家锅碗瓢盆的水手伙计们。
,“关键时刻,资源要合理配置”,。秦林笑着点点头。
别的海商还摸不着头脑,心思灵活的权正银早就冲过去找自己手下伙计们了:,“快快快,把你们这些破烂扔了。替我带值钱的货,靠岸之后咱们五五分!”。
各家各户正在为扔掉的纺车啊石磨盘啊惋惜,没想到突然天上掉馅饼。居然有这等好事。
扔掉一些锅碗瓢盆,帮富商船主带值钱的货物,到岸就能五五分,这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谁要是拒绝。谁长了猪脑子!
登时就有不少水手和家属抛弃自己的那些家伙什物,转而替富商带金银细软,反正本来就是东家和雇主,怕不有一二十年的jiāo情,互相之间都信得过。
其他富商有样学样。都按照这种办法和自己的水手伙计商量,三七开、四六开的谈起来,好在都知道事情紧迫,一会儿就达成了协议。
霍重楼和陆远志眼睁睁看看到手的鸭子又飞走了,心头那个惋惜啊,胖子把霍重楼推了推:“喂,老霍,你会不会游泳?……
,“干嘛?”。霍重楼眨巴眨巴眼睛。
,“水里有不少东西,咱们去捞起来……。,还别说,霍重楼真才点心动。
,“你们哪,就那点出息?”。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
胖子就是秦林肚里的蛔虫。看他这样子。登时xiǎo眼睛一亮:,“难道,秦哥你?……
金樱姬莲步轻摇,巧笑嫣然的走了过来。
陆胖子登时恍然大悟:秦林给权正银想出的办法,自己岂能没有打算?这分明就是他和金樱姬唱的双簧啊!恐怕金樱姬的值钱货物,早就悄悄装到这艘大船上了吧“…………
,“秦兄好悠闲啊……,金樱姬故意瘪了瘪xiǎo嘴,似幽似怨的低声道:“见奴家忙成那个样子,xiǎo冤家也不来帮忙。”
秦林嘿嘿干笑:,“恐怕船主从今往后,要被五峰海商这数万水手伙计和家属顶礼膜拜了吧!……
确实如此,水手们本以为损失惨重,没想到阖家转移还能得到一笔意料之外的财富,真正是喜从天降,想想还不是因金樱姬公平分配载重量所赐?
巨富海商们也明白,他们纵横四海财源广进的基础并非那点金银细软浮财,而是船只和经验丰富的水手,大迁徙时损失一点浮财,换来了水手的效忠,将来自有东山再起之时。
,“就你狡猾,真不知脑仁儿是怎么生的”。金樱姬chūn葱也似的手指在秦林额角轻轻一点,眼波柔媚之极。
五峰海商数万人、上百条船,时间拖到中午才基本登船完毕,这时候派出去的几名斥候飞跑着回来报告:“岛津家前锋距平户只有十五里了!……!~!
荆湖卷 244章 鬼子的队伍
244章鬼子的队伍
松浦郡通往平户港的大路上,一支规模不xiǎo的军队正在疾行,打着的战旗上岛津家“十字丸”徽记分外显眼。
这支军队由三千名手持长矛的足轻、两百位配备野太刀的武士、五百名弓箭兵、一百五十名铁炮手组成,甚至还配备了一支xiǎoxiǎo的骑兵队伍,五十名身材矮xiǎo的骑兵乘骑着同样矮xiǎo的马,看上去就像猴子骑máo驴那样滑稽可笑,但在缺乏良马的日本九州岛,这已是难得的jīng锐力量了。
因智计过人而被称为“鬼石曼子”的总大将岛津义弘,由十名jīng锐旗本武士簇拥着,他身材比普通的日本人高大一些,身穿朱红sè的绯之炎大铠,手挥军扇,胯下所乘骏马也比别的骑兵更为健壮
——嗯,确实不像猴子骑驴了,至少也是猩猩跨骡子……
岛津义弘是岛津氏家督义久的二弟,岛津一mén中最出sè的战将,作战凶悍而诡计多端,岩剑城之战、大隅攻略、木崎原合战、耳川合战中替岛津氏立下赫赫战功,岛津家能够一统萨摩、大隅、日向三国,展开野心勃勃的九州制霸攻略,他居功至伟。
除了旗本武士之外,旁边还有一位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黑漆南蛮胴具足穿在身上晃晃dàngdàng的,骑在马背上自是十分辛苦。
岛津义弘轻摇军扇,故作亲热的道:“有马君,这次若能令明国海商臣服,你有马氏功劳很大啊!家督义久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敢不敢,全倚仗义久大人和义弘大人的威风,”少年点着头,松垮垮的头盔往前面翻,慌得他赶紧双手扶住,又把颔下的绳子紧了紧。
少年便是有马晴信,有马氏是féi前的海商大名,但近来已经衰落,附属于龙造寺氏。
本来九州岛上大友、龙造寺、岛津三足鼎立,去年耳川合战岛津家大破大友氏,威震九州,龙造寺家督隆信又日益昏聩,部署离心离德,只有岛津氏逐渐坐大。
眼见岛津家一统九州的日子不远了,有马氏便暗中投靠。
前段时间五峰船主金樱姬往中原去,贸易获利甚多,岛津家羡慕得眼红——明朝平定东南倭luàn之后,实行隆庆开海,于月港进行对外贸易,但特地规定一条:不准日本人前来贸易!
当然走sī活动的盛行使日本人仍能和中国人做生意,经过五峰海商、江浙权贵走sī集团或者别的大大xiǎoxiǎo的海商转手就行,利润的大头嘛当然不会落进日本人的口袋里面。
所以岛津氏对五峰海商那个羡慕嫉妒恨,也就不消说了。
在势力xiǎo的时候,岛津家只能服从汪直制定的贸易规则,否则就等着下海喂王八吧;现在,五峰海商实力大不如前,岛津家却日益强大,为什么还要固守过去的规矩?
已经并吞三国、制霸九州的岛津家,不介意在地图上再添一个平户港,所以他们向五峰海商派出了使者,要求对方臣服。
但很快两位使者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五峰船主金樱姬向明国提出了招抚要求,大明朝很有可能介入此事!
岛津家必须在大明招抚之前,将五峰海商纳入麾下!
于是岛津义弘迅速和féi前的内线有马家联系,在有马氏配合下迅速出兵,yù赶在五峰海商被招抚之前,以武力bī迫他们投降。
有马家派了长子晴信带着地图和士兵过来,岛津义弘不能说不满意,但他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反复无常之辈的。
似乎知道总大将对有马家并没有什么好感,有马晴信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拍马屁,大军通过一座xiǎo山村之后,有马晴信jīng神一振:“总大将,这里距离平户港已经不到十五里了,五峰海商虽然海战厉害,您的大军直扑平户港,将他们全都堵在陆地上,捉住老弱fù孺,五峰海商就只能乖乖投降啦!”
“嗯,你们有马家的配合也很好!”岛津义弘虽然看不起有马氏,但该做的笼络一点儿也不会少:“等收服五峰海商之后,必有大批钱财,除了家督义久的赏赐之外,晴信君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
所谓收服,实乃抢劫,当年五峰海商实力强大时无所谓,现在衰落之后还拥有大笔财富,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不过有马晴信的心思并不在钱财,他伸出舌头tiǎn了tiǎn嘴chún,年轻的脸上有和年龄不相称的yín邪:“在下曾见过现任五峰船主金氏,其人真有绝sè,在下只愿得金氏为shì妾,还请总大将成全。”
岛津义弘哑然失笑,看了看只有十三岁的有马晴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作为岛津氏的智将,自然不把nvsè放在眼中,乐得点头答应。
有马晴信心头大乐,不防那马踩到低洼处跳了跳,差点儿把他从马背颠下来。
近了,越发近了,已能遥遥看见平户港鳞次皆比的房屋,那些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在日本人眼里就是装满财富的宝库,岛津义弘一声令下,全军立刻加快了脚步。
奇怪,时至中午,为什么平户港没有炊烟,街道也看不见人影?
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武士和足轻们,全都莫名其妙,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总大将。
岛津义弘心头咯噔一下,声音也沉了下来:“晴信君,你们那边是否走漏了消息?”
有马晴信吓得一哆嗦,赶紧替有马家辩解。
“港口,港口那边……”探马气喘吁吁的回来报告:“不分老幼全都登船了,平户城的明国人全都登船了!”
岛津义弘再也无法保持智将的风度,气急败坏的挥动军扇:“快,追上去,趁他们没开船,追上去本a整]理*!”
众多家老、奉行率领大军冲向了港口,比起步行的武士和足轻,还是骑兵一马当先。
大福船高大的船楼lù台设了张朱漆八仙桌,桌上摆着各sè果品按酒,秦林和金樱姬好整以暇的对坐而饮,shìnv把暖热了的绍兴nv儿红不断斟来,金樱姬霞飞双颊、星目秋bō婉转,媚态醉人。
“这就来了?还真有骑兵啊……”秦林mō着下巴,神情十分鄙夷。在日本引入近代马种之前,他们的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所谓的骑兵就是个笑话。
金樱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瓜子脸上的嫣红越发明yàn动人,忽然举起手喊道:“斩断缆绳!”
日本骑兵刚刚冲过来,就见众多船只纷纷将系留缆绳斩断,升起船帆,慢慢离开了码头,刚好扑了个空,气得哇哇大叫。
不过也有好几艘船没有听到命令,或者别的原因,迟迟系在码头上,船上的富商害怕急了,捧着大把的金银财宝和水手们说着什么,似乎在求他们快点驾船离开。
骑兵和随后赶来的武士们眼睛立刻红了,一窝蜂的朝这几艘船涌过去。
身在本队的岛津义弘突然狂叫起来:“退后,赶紧退后!”
晚了!已有上百人跑上了栈桥。
秦林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成了!
金樱姬身边一位shìnv取出五峰旗帜往下一挥,那几条大船的舷窗立刻打开,lù出了黑dòngdòng的枪口炮口。
那些个冲上栈桥的日本兵登时亡魂大冒,只想着来抢劫财物,却忘记了五峰海商也有枪有炮啊,可不是能任意欺凌的老百姓!
此时转身想逃已来不及了,船上鸟枪、佛郎机、碗口铳同时炸响,喷吐着死亡的火焰,大大xiǎoxiǎo的灰白sèhuā朵在枪口炮口绽放,呼啸而来的弹丸像暴风骤雨般袭来,码头上的骑兵、武士好似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岛津家的士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炽烈的火力打击,一时都懵了头,等回过味儿赶紧趴在码头上,回头嘶吼着求本阵支援。
“总大将,派铁炮手和弓箭兵吧!”有马晴信急切的求告着,看到船头处金樱姬素手纤纤替明国使者斟酒,他就妒火中烧。
看着jīng锐骑兵和武士成片被撂倒,岛津义弘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不愧为九州乃至全日本一流的智将,挥手止住跃跃yù试的众位家老和奉行:“不行,鸟枪和弓箭都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全军退后!”
弓箭兵和铁炮手在海滩开阔地,和装备火器的武装船对shè,结果将会不言而喻。
经岛津义弘点明,众位家老奉行立刻明白了道理,只得忍痛挥军退后,完全抛弃了留在码头上的骑兵和武士。
眼见本阵退后,骑兵们和武士们凄惨的叫喊起来,他们冲得最快,也死得最快。
趴在地上固然可以躲避部分弹雨,但五峰海商的船只高大,水兵们居高临下用鸟枪一一点名,把日本兵尽数击毙;
也有几个武士希图侥幸,哇哇怪叫着往回头跑,可佛郎机子母炮早有准备,异常轻松的把他们炸成了碎片。
有崩溃的日本兵跳进了冰冷的海中,可惜沿岸浅浅的海水并不能提供足够的保护,五峰海商的水兵们兴高采烈的往水里shè击,一会儿水面上就变得乌红。
“干杯!”秦林笑眯眯的和金樱姬碰杯,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xiǎo鬼子的惨叫,就是最好的下酒菜啊……
荆湖卷 245章 以牙还牙
245章以牙还牙
岛津家冲在前面的五十名骑兵和二百名jīng锐武士几乎无一幸免,尽数丧命于五峰海商的枪炮之下,偏偏岛津义弘还得强忍着心疼,勒束眼睛发红了的家老、奉行们,率军远离炮火范围。
这时候日本钢铁工业相当落后,工匠们可以用jīng工细活打造jīng品武士刀和火绳枪,却无法像中国那样动用上千斤、几千斤的钢铁铸造大炮。
从葡萄牙商人手里购买大炮也是很贵的,只有本州的织田信长、武田信玄这种头等大名才能少量购买,一旦到手就视为国之利器,号为“国崩”。
岛津家虽在九州称王称霸,放在全日本也只能算二流大名,即便九州有平户、长崎两大外贸商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照样买不起大炮,没法和武装船只对抗。
陆地野战、攻守城池,岛津家以正规军对付扶老携幼的五峰海商,自是绰绰有余;可现在人家全员登船,鸟枪、佛郎机、碗口铳齐上阵,再拿弓兵、铁炮手和武装船对拼,那简直就是jī蛋碰石头。
好不容易把军队带得远离了港口,岛津义弘还没来得及哀悼他那些猴子骑驴一样的“jīng骑”,秦林就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来了:
这家伙趴在船舷朝下看了看,脸上挂着贼忒兮兮的坏笑,目光却是森冷如冰,大声吆喝着什么,不少水兵就拿着腰刀,嘻嘻哈哈哄笑着的爬下船来。
他们要干什么?岛津义弘心头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只见水兵们爬下船来,朝那些死去的日本兵脖子上一斩,立刻就把脑袋割下来。那些日本武士都是脑袋四边剃光,中间头发扎着冲天炮,抓着提溜起来真是顺手得很,一手提一个,血糊淋当的。
还有那受伤没死的,水兵们也不和他客气,照样把脑袋活砍下来。
海滩上静悄悄的,间或有一两声垂死的惨叫……
日本人信神道教,死了没脑袋就不能升天,岛津家本阵从大将、家老到足轻,全都看得目眦yù裂,更有亲戚在阵亡名单上的人,捶xiōng顿足哭嚎不止,痛骂明国人凶残毒辣
——健忘的日本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正是他们准备到平户来抢劫财富、杀戮fù孺、掠夺五峰海商的呀!现在遭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难道不是正义的惩罚吗?
“总大将,下令出击吧!”几位大将和家老苦苦拉着岛津义弘的缰绳,红着眼睛求道:“武士的生命,应如樱huā般绚烂,我们宁可战死、不愿放弃伙伴而败逃!”
“不可中了明国人jiān计!”岛津义弘坚定的摇着头,手中军扇牢牢指向后方,稳如泰山。
堂堂“鬼石曼子”、九州第一智将不仅偷袭失败,而且大败亏输,将jīng锐骑兵和武士尽数折损,还不得不背负怯懦之名,强行勒束军队抛弃战友的头颅而退却,岛津义弘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快要吐出来,xiōng口则隐隐生疼,心都在滴血啊。
最后看了看船上那个年轻却恶毒无比的明国使者,岛津义弘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十分费力的蹦出四个字:“全军退后!”
岛津军再一次退后,虽然人数伤亡还不到十分之一,但士气之低落已经无以复加,半个时辰前人人满心期盼在平户放手大抢,现在已是个个垂头丧气,恰似斗败了的公jī。
大福船上,秦林金jī独立手搭凉棚,摆了个悟空探路的姿势:“咦~xiǎo鬼子居然不上当?看来也不全都是脑残嘛……”
龟板武夫正提着个人头往船上爬,听到这句话吓得脚底板一滑,差点儿栽到海里去。
妈呀,全日本有名的智将,鬼石曼子岛津义弘在他老人家口中得的评价就“不全都是脑残”?
不过想想也是,和有神鬼莫测之机、日断阳夜审yīn的秦长官相比,岛津义弘算个屁呀!
“上邦天朝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岛津家区区倭奴,也敢吞并老主公的基业?我呸!”
龟板武夫啧啧赞誉着,自觉与有荣焉——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有主无国”,世代只忠于主公一人,在五峰海商这么久,他早以金樱姬心腹自居,浑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倭奴”。
既然岛津义弘不是脑残,不肯再次上当,秦林也就兴味索然,金樱姬便下令全部扬帆开拔。
忽然一颗圆溜溜的东西被抛进了海中,咚的一声,被细绳扯着又浮了起来,竟是个鬼子兵的脑袋。
陆远志拿着根木杆子,一端用两只手握着,一端拴着绳子,把那脑袋扯得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陆老弟,你这是干什么?”霍重楼不解的问道。
“钓鱼啊!”陆胖子脂肪丰厚的圆脸欢快的dàng漾着:“这么多脑袋,扔了怪可惜的,胖爷看看能不能钓起什么鱼来。”
霍重楼抚着钢针也似的络腮胡,哈哈大笑:“这群蠢驴的ròu是臭的,钓别的鱼不行,最多钓只大王八!”
岸上岛津家士兵看着陆远志拿人头钓鱼,一个个又惊又怕,只觉得自个儿脖子上凉飕飕的,暗自心惊刚才如果稍微冲快了点,脑袋不也被明国人nòng去钓王八了?你说可不可怕?
“这些明国人,比第六天魔王还狠哪!”有马晴信哀叹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岛津义弘的眼睛警惕的眯了起来,有意无意的瞥了有马一眼——如果织田一统本州,再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九州,恐怕有马家对岛津的忠诚,不会比他们对龙造寺氏更高吧!
眼见五峰海商的船只扬长而去,岛津军不是惋惜,而是齐齐松了口气。
岛津义弘命少数人去海滩收尸,自己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平户城,早知道这座海港富甲天下,笨重的檀香苏木布匹是五峰海商没法带走的,应该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吧。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几个跑在前面的斥候哭丧着脸来回报:“启禀总大将阁下,城中没有任何值钱的货物,倒是有不少燃尽的火堆,看样子是烧的香料和绸缎。”
气急败坏的岛津义弘率领众家老、奉行冲向了港内最高大的建筑,妈祖庙,圣像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而庙前面的xiǎo广场留着很大的一堆灰烬,还有些未能燃尽的绸缎残片。
“好、好狠……”岛津义弘说出这几个字,就感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几个家老赶紧扶住总大将:“阁下、阁下不必内疚,虽然损兵折将,得到这座平户港,对主家也不无xiǎo补。”
岛津义弘一脸吃了大便的痛苦加恶心,虚弱无力的道:“咱们、咱们遇到狠心之人啦!连自己的货物都要烧掉,咱们的海港和船队……”
众家老奉行的脸sè一下子变得卡白,人人嘴chún哆嗦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以前考虑的是把五峰海商堵在港内,至不济也能抓住老弱fù孺要挟对方投降,可现在五峰海商扬帆远去,数千大军连一个海商或者家属都没有抓到。
对方接下来的报复,他们已不敢想下去了。
“那明国使者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识破我的奇袭?伊贺鬼卿是宁愿死也不会出卖主家的伊贺上忍啊!”岛津义弘百思不得其解。
他永远也想不到,秦林识破岛津家jiān谋,依靠的不是“军情分析”,而是“推理犯罪动机”。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战国大名间这种层次的战争,也就是后世黑社会火拼的级别,算成犯罪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正如岛津义弘的猜测,五峰海商的报复如期而至。
数日后,萨摩国鹿儿岛。
岛津氏已恢复了大隅、日向、萨摩三国守护之位,并进行着九州布武的“宏图伟业”,他们的根本重地还是在萨摩藩,而萨摩最为繁忙、税收最丰厚的海港,无疑是鹿儿岛。
虽然没有平户、长崎那么繁华,鹿儿岛海港仍然有不少商船往来,朝鲜人的两层双桅xiǎo船、日本人用落后的搭接法建造的船只,拥挤在海港之中。
这里的税收,就像源源不断的血液,滋养着岛津家的九州制霸攻略,进口盔甲武器、出口玳瑁珍珠漆器和清酒,鹿儿岛的税收武装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岛津军。
chūn天的海洋,温暖而和煦,暖暖的阳光把水手们晒得懒洋洋的,味增汤配xiǎo鱼虽然算不得美味佳肴,却也能填饱肚皮,再这么来一个悠闲的下午,那就再舒服不过了。
岛津氏的家老山田有信奉命镇守这里,他每天下午都会亲自到码头巡视,今天也不例外。
随从武士们准备呵斥那些慵懒的水手,让他们站起来向山田大人表示适当的敬意。
“让他们多休息休息吧,”山田有信微笑着摆了摆手:“等平户港到手,xiǎo伙子们就不会有这样的闲工夫啦!”
众位武士齐声大笑,顺着山田大人的话,思绪飘向了传说中富甲天下的五峰海商母港,平户。
很快他们的笑声就嘎然而止,有人指着远处的海平面叫起来:“山田,山田大人,那儿是、是什么?”
至少十艘全副武装的大福船乘风破làng而来,船首悬挂的五峰旗帜高高飘扬。
“快,快疏散船只!”山田惊惶万分的怪叫着。
来不及了,大福船上推出了黑dòngdòng的炮口,佛郎机子母炮欢快的yín唱,港内船只一艘接一艘的被击沉、点燃,很快就燃起了冲天烈焰……
荆湖卷 246章 夷洲
246章夷洲
五峰海商的武装船对岛津家鹿儿岛港口施加报复xìng打击的时候,拥有上百艘大船、搭载数万成员的主船队,则在九州以南驭谟岛以西的海域,朝着西南方中国大陆的方向航行。
老人们感怀着回忆着,自从被污为“倭寇”,不少人已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没有回过家乡,故土的思念在心中持续发酵,家乡一草一木和童年玩伴的影像,早已在记忆深处酿成了至醇的美酒。
不像老年人那么感怀故往,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则互相谈笑议论着,他们在平户出生、在这里长大,遥远的故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有从长辈絮絮叨叨的话语中获得,所以尽管明知距离目的地还有好几天的航程,他们仍时不时的踮起脚尖,朝西面大陆方向眺望着,期待着,憧憬着。
各家各户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xiǎo的水手汉子们,则在欢喜中带着隐忧。
毫无疑问,能堂堂正正的回到故乡是值得欣喜的——即使为了规避麻烦不得不打着土司属下夷民的招牌,在东南沿海的定海、大衢或者长江口的三沙岛等岛屿设立母港,也降低了贸易成本,将来生意必定比过去更加兴旺。
但是,朝廷的政策真的不会再变吗?
开海和禁海,从洪武爷开始就几经反复,万一将来又发生变动,海商又被污蔑成倭寇、海盗,待在这些靠近大陆的岛屿,岂不是成了朝廷水师和权贵走sī集团嘴里的féiròu?
海商们实在怕了朝廷,怕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清官”,明明你辛辛苦苦航运贸易,他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是什么“无jiān不商”、什么“祸luàn东南”、什么“海外弃民”,叫你哭都哭不出来。
汪直相信了朝廷,于是掉了脑袋,所以不是海商们信不过朝廷,而是狼来了的故事没人肯一直信下去啊!
这些皮肤黝黑犹如钢浇铁铸的汉子,看着中间那艘旗舰大福船的目光,就带着深深的隐忧。
五峰海商的旗舰徽州号四千料大福船,船身长一百二十步、能装载两千人、甲板可以跑马,竖七桅、张九帆,拥有高大巍峨的船楼,航行海上犹如一座移动的城堡。
船楼的官舱之中铺陈富丽堂皇,进mén就是两株五尺高的火红sè珊瑚树,八扇屏系用南洋香木为框、西洋玻璃镶嵌,上有各sè珍珠宝石,地板铺着细软的bō斯绒毯,四壁悬挂日本的宝刀、中原的宝剑、镏金镶银的火枪。
官舱正中间三级台阶之上,安设一把金丝楠木所制的jiāo椅,上铺虎皮,便是威加东西两洋、号令三十六岛的五峰船主的宝座。
宝座上坐着的人,自然不是当年踏bō蹈海叱咤风云的汪直,亦非第二代五峰船主金樱姬,而是贼笑着的秦林。
宝座真正的主人金樱姬则双手撑住jiāo椅的扶手,水蛇腰柔若无骨,娇躯向前倾俯下来凑近秦林,靠近到了一个危险的距离。
“xiǎo冤家,此间并无六耳,到底如何安排奴家,你就直说了吧!”美nv蛇柔媚的声音带着yòuhuò的气息,垂下的发丝调皮的挠在秦林脸上,痒痒的。
只要伸手轻轻一揽,这柔媚的人儿便会跌入怀中……
也只有在秦林面前,金樱姬才会如此戏谑,想到那天夜里的“秘密”,她就心头偷偷直乐:敢欺负我?哼哼,让你一辈子méng在鼓里!还有徐辛夷和张紫萱,你就等着头疼吧!
秦林确实被méng在鼓里了,时至今日他仍然以为那夜缠绵chuáng榻的是金樱姬,既然nv海贼王毫不掩饰的挑逗,他也就老实不客气伸手在水蛇腰上轻轻一揽,登时柔若无骨的娇躯就跌进怀中。
这家伙!金樱姬猝不及防,被秦林抱个满怀,她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可怜的nv海贼王噩梦并没有结束,既已有过男欢nv爱,秦林还客气什么?一只手牢牢把住水蛇腰,另一只手从海虎绒大氅的领口伸进去,十分霸道的握住了酥xiōng。
金樱姬身子酥软,粉面绯红,脑中luàn成一团糟,几yù晕去。
秦林魔手在细嫩的肌肤上游弋,肆无忌惮的享用着柔软的触感,怀中的人儿剧烈的颤抖着……忽然这家伙莫名其妙的来了句:“咦,mō起来,好像稍微xiǎo了些?”
怀中几乎瘫软的娇躯霎那间像弓一样绷紧,然后嗖的一下弹了出去。
金樱姬云鬓散luàn,面sècháo红,xiōng口剧烈的起伏着,气急败坏的瞪着秦林,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才好。
再怎么肆意轻薄,不过是羞怯之下轻嗔薄怒罢了,可最后这句,太、太、太打击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金樱姬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xiōng口,确实比徐大xiǎo姐xiǎo了一圈,可盈盈一握、xiǎo巧可爱,配上纤长的身材和水蛇般灵活的腰肢,不是刚刚好吗?
恨恨的咬了咬牙,她板着脸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冷冷的道:“长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xiǎonv子海上飘萍,自当洗耳恭听。”
秦林莫名其妙的挠挠头,不明白金樱姬怎么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不过nv人心海底针,就算是佛洛依德也猜不准,何况于他?便自嘲的笑笑,取出一幅东亚地区的简明海图。
“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朝廷,”秦林见金樱姬想解释什么,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继续道:“这个很正常,当年确是朝廷出尔反尔对不起汪先生,而非汪先生对不起朝廷。实际上,连我也不能保证这个朝廷能延续目前的政策。”
秦林说的是大实话,张居正的改革新政在他去世之后确实有部分得以延续,使大明朝呈现短暂的“中兴”,但更多的内容是人亡政息,虽然秦林可以试着去改变一些东西,可他毕竟只是个锦衣卫副千户,谁知道将来能做到哪一步呢?
金樱姬本来心绪难平,听得秦林这么说心头不禁一甜,暗自思忖:这番话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指摘朝廷了,身为大明官员,xiǎo冤家能说出这番话来,心头毕竟有几分向着我的。
“所以,你们可以在沿海岛屿开设商栈和转运站,设立转运仓库,乃至挂瀛洲长官司的招牌,”秦林思忖着,喝了口茶水,慢慢道来:“但真正的母港,老弱fù孺大队人马屯扎之地,还得设在远离海岸,朝廷控制不到的地方!”
怪不得这番话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连金樱姬都吃惊的张开了xiǎo嘴,秦林这番话如果上纲上线,简直称得上不臣之心了!
不过,也是大实话。
“那么选择哪儿作为母港呢?”金樱姬站起来,纤纤yù指在那份海图上慢慢移动,从日本九州岛往西,最近的地方……她的指尖停在了耽罗岛(猫注:今苦力儿国济州岛,嗯,鉴于韩国以读音的原因要求中方改称“汉城”为“首尔”,猫也就贯彻到底,将韩国以英文读音“korea”改称为苦力儿国)。
秦林摇了摇头,耽罗岛自然环境和位置都很适合作为母港,但政治上存在较大的问题。
“我听说耽罗岛现在属于朝鲜济州牧,岛上设置大静和旌义两个县,而朝鲜被大明朝列为不征之国,年年朝觐,如果占了它的岛,朝鲜人必定要去京师控告,朝廷怪罪下来可不好办,”秦林笑笑,又补充道:“朝鲜人爱和大明朝廷哭鼻子,是出了名的。”
金樱姬被逗得哧的一声笑,朝秦林拍了一巴掌:“你才爱和人哭鼻子呢!”
既然排除了耽罗岛,金樱姬的指尖继续往南方移动,指在了琉球王国(今冲绳),不过这一次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琉球地方狭xiǎo,没有回旋余地,而且距离大陆又太远了点,同时它也和大明朝保持着藩属关系,如果贸然前往占领其领土,也会被告上朝廷。
难道是吕宋岛?金樱姬疑huò起来。
那里已经有了佛郎机人,中国海商嘛倒也去过。
大海商林凤以澎湖为基地,开拓海上贸易,曾率战舰六十二艘,五千五百余人扬帆进占吕宋。当月二十九日抵达马尼拉湾的马里斯,首次进攻马尼拉获胜,击毙西班牙驻菲律宾总指挥戈尹特。
其后林凤在林加延湾建立都城,自称国王,与当地居民关系融洽。三年三月,西班牙派兵进攻林凤,明朝水师乘机联合围攻。林凤苦战之后因粮械不继,只得突围回到台湾,后返cháo州,出没于柘林、靖海和碣石之间,因部下被朝廷招安,林凤不知所终。
难道要重蹈林凤的覆辙?
秦林当然不会选择吕宋,吕宋是西方殖民者进入东亚的mén户,由教皇主持划分世界的葡萄牙、西班牙,后来的海上马车夫荷兰,都将纷至沓来,以目前五峰海商的实力,实在不应处在这个四战之地。
他轻轻捉住金樱姬的手,把位置移到了吕宋东北方向、与福建隔海相望的地方。
夷洲!
“这、这里不是蛮荒之地吗?”金樱姬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和东亚地区其他文明繁盛的地区相比,那里简直就是一片未开发的处nv地,只有未曾开化的高山夷人,商业贸易为零,所以尽管中国、日本、西方海商来来往往,却没有谁会在那里设立母港。
前几年林凤也是被朝廷水师追得急了,才到jī笼(今基隆)暂时躲避,一旦风声松了就回澎湖,从没把夷洲当作母港。
秦林盯着金樱姬,似笑非笑。
哎呀!金樱姬一拍脑mén,如梦初醒:没有文明存在,也就意味着当地和大明朝廷没有朝贡关系;距离大陆比平户和吕宋都近;地方广大,富有回旋余地;扼守海峡,处于东西两洋jiāo汇要冲,偏偏又没人注意!
荆湖卷 247章 秦林的计划
247章秦林的计划
金樱姬召集心腹部众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其中大队人马包括所有的老弱fù孺和三分之二的青壮水手由她亲自率领,直航夷洲jī笼(今台湾基隆),在那里展开各项建设,以取代平户作为五峰海商将来的母港;
龟板武夫和三名德高望重的中国海商率分舰队,在杭州湾口的大衢山岛设立瀛洲长官司衙mén,那里本来就是汪直时代五峰海商的基地之一,虽因倭luàn废弃多年,仍具备相当的基础,利用它作为贸易中转站,土司衙mén则是应付朝廷的幌子;
另外搜罗了珍珠、漆器、珊瑚、泥金折扇和象牙雕刻等珍贵宝物,作为贡品和jiāo给张居正的礼物,再加一道谢恩表章,由权正银携带随秦林同去南京,给朝廷一个jiāo代,并催办宁bō开港、放开贸易的各项事务。
海商部众们得知暂不回大陆而是改航jī笼,老年人或多或少的有些失望,不过金樱姬宣布等朝廷开海之后,五峰船队将在jī笼、月港和宁bō之间穿梭往来,想去故乡走走看看的大可自由来去,老人们也就释然了。
三四十岁的水手汉子、各家各户的顶梁柱则十二分的欢迎这个决定,把妻儿老xiǎo放在相对安全的jī笼,大家伙儿跟着船主风里来làng里去,这才没有后顾之忧嘛!
秦林乘两千料中号福船“福通”号回航南京,与乘徽州号大福船驶往jī笼的金樱姬挥手道别,碧空帆影遮天去,斯人渐远……
“没良心的xiǎo冤家,又去会你那男人婆吧,”金樱姬看着秦林所乘的福通号渐渐消失在海天相接处,忽然心头升起莫名的怅然,酸不溜丢的,回想那夜的xiǎohuā招,究竟是得还是失?
想到即使没有徐大xiǎo姐,也还有张紫萱和李青黛在南京,金樱姬又气沮的撇了撇嘴,扶着额头走进了官舱。
无意中看见五峰船主宝座铺的老虎皮底下lù出一页纸角,芳心就跳个不停:难道那家伙还学了风流才子的勾当,玩什么留书遗情?
又惊又喜,金樱姬几乎是飞扑过去,迫不及待的取出纸张细读:党参三钱、杏仁五分、当归一钱、黄芪一钱五、甲片一钱、香附二钱、黄jīng二钱、陈皮一钱……xiǎo火慢煎,早晚各一剂,乃神效丰rǔ方也。
“哇呀呀,姓秦的我要拿你喂鲨鱼!”
官舱中传出了金樱姬高亢入云的怒吼,从服shì她的丫环到全船水兵尽皆失惊,猜测着秦长官究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五峰船主如此愤怒?
联想到这两位曾在官舱单独待了不短的时间,哼哼哈嘿,有jiān情啊有jiān情!
另一边,秦林自然不知道金樱姬深深的怨念,他乘坐福通号抵达了长江入海口,溯江而上回到了南京。
下船登岸,刚刚走到水西mén,就看见书店mén口一大堆人围着,人人挤得脑袋上冒汗,若不是他们手里捏着银子或者提着成串的铜钱,只怕要被当作强盗打劫呢。
“给我来一本,”穿蓝布衫的书生把铜钱高高举起。
“三本、三本,称好了的现银子,还余一分五厘的平旺,都送与你了,快把书给我!”头戴四方巾的黑胖汉把旁人挤得东倒西歪。
秦林一行人好奇的停下脚,看见刚才那书生终于买到书了,喜滋滋的一边翻一边走,翻开的那页上正画着幅黄连植株的图案,就知道定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秦林使个眼sè,陆远志伸手就把书生拖住。
书生低着头看书,正待发怒,抬起头见是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登时吓得不轻,也不敢发火了,拱手问道:“几位长官拦住在下,请问有何贵干?”
秦林笑着指了指他手上捧的书:“这是本医书吧,不知老兄是位坐堂医生呢,还是游方郎中?”
书生指了指头顶戴的方巾:“在下是个教馆的秀才,并不是大夫。”
秦林盘问一通,才知道李时珍的《本草纲目》篇幅浩繁,但这时候出书特别是畅销书也不是全部印完才卖,而是一卷一册,印好了就在书铺发售,书生买的就是新出的第二卷,等全部印好恐怕要到明年年底去了。
这时候的读书人,讲究的是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只要读书就或多或少懂一点医理,例如大夫去官宦人家诊治病人,开了方子都要谦虚说请主人指教,主人也看看,然后就中正平和、配伍得当,还是方剂太重、虎狼之yào发表看法,最后才去yào铺抓yào服用。
而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得到元辅少师张居正题写序言,文坛盟主王世贞书写后跋,在万历年间就相当于两大天皇巨星替他打广告,登时士林轰传,不论专业的大夫郎中,还是略通医道的达官显宦、秀才举人,通通买一本回去读,想看看被宰辅大臣和文坛盟主誉为“北斗之南第一人”的李时珍,究竟在书里面写了什么。
秦林点点头,看来本草纲目这本书确实火了,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翻了翻书生拿着的第二卷,扉页题着“敕封文林郎蕲州李时珍编辑,四川蓬溪县知县男李建中、黄州府儒学生员男李建元校正,医士男李建方、蕲州儒学生员男李建本订正,孙李青黛绘图”。
读到青黛的名字,秦林点了点头,问那书生:“请问这位李青黛是?”
“嗨,紫青双姝你都不知道啊?”书生一下子变得眉飞sè舞,终是在锦衣校尉面前不敢太过放肆,压着声调道:“乃是李神医的嫡亲孙nv,不仅丽sè无双,而且jīng通医道,确是一位了不起的nv医仙!听说不仅chā图是她素手亲笔所绘,就连内容也不少是经她订正的,你看看,这医理多么jīng当,这yào物的图案多么细致,不是nv医仙,焉能做到?”
成了!秦林笑着一拍手,放了书生离开。
很多人说nv子无才便是德,可秦林似乎很乐意他的未婚妻名声大振?
霍重楼、牛大力等人心头疑huò,也不方便去问,只有陆远志凑近了,低声道:“秦哥,叫嫂子出这么大名头,所谓何来?”
秦林想了想才明白胖子叫的嫂子是指青黛,不禁哑然失笑,他卖了个关子,神神秘秘的道:“天机不可泄lù!”
回到家中,李时珍、青黛爷孙都在,老神医的脸sè红润了不少,jīng神十分健旺,而青黛就像只xiǎo燕子似的扑过来,扯着衣袖叫秦哥哥讲出海的事情。
午后,桂huā树下,chūn天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斑驳的洒在少nv身上,青黛双手托着香腮,清澈如水晶的大眼睛瞧着秦林,听他讲海上的风làng,讲凶残的倭寇,也讲那位以柔弱之躯肩挑五峰船主重任的金樱姬姐姐。
“金姐姐好可怜呢!她父亲冤死、母亲也早亡,一定很寂寞吧!”青黛轻轻的皱着眉头,xiǎo模样儿可爱极了,“所以,秦哥哥你可不要欺负她哦~~”
咳咳,饶是秦林脸皮厚如城墙,这时候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暗道惭愧惭愧。
青黛自是不懂,可架不住还有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躲在huā丛后面的nv兵甲眯起了眼睛,低声道:“这家伙,哼,绝对不老实!”
“肯定出去偷腥了。”nv兵乙点点头。
“就没有不偷鱼的猫!”nv兵丙也顶楼主。
xiǎo丁正在折一朵huā玩,半听不听的,mímí糊糊的抬起头来:“啊,偷鱼?在哪儿,煮来吃么?”
甲乙丙:%¥@%&;
秦林已发觉了树丛后面的异动,他不动声sè的道:“金姐姐独自一个人,能驾驭数万部众、上百巨舰的五峰海商,这份本领真正难得。”
“是啊是啊!”青黛不停的点着头,“除了和紫萱姐姐、徐姐姐出去玩,青黛就整天待在家里,好闷呢。”
说着她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秦林一眼,然后低下头搓nòng着衣角,毕竟从xiǎo受的教训就是闺阁之中的那一套,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对。
不过,在蕲州玄妙观开设的医馆做事,替那些nv病人诊断治疗,悬壶济世的感觉远比整天呆在家里来得愉快充实呢!
秦林宠溺的róu了róu少nv的脑瓜,“xiǎo笨蛋,就是要和你商量,准备在南京开一座专mén替nv病人诊疗的nv医馆,要请你这nv医仙去做馆主呢!”
青黛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少nv稚嫩的脸蛋绽放出喜悦的光彩。
接着秦林声音一低,坏笑着道:“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甲乙丙丁四个家伙,她们笨头笨脑máo手máo脚的,又喜欢偷听,满嘴八卦,耳朵伸得比兔子还长,嘴比蛤蟆还大,去了也是误事,干脆别让她们去!”
话音未落,四个家伙已经扭扭捏捏的从树丛后面走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叫秦林又好气又好笑。
“公子爷~~”甲乙丙丁从来没有叫得这么嗲声嗲气。
秦林顿时jī皮疙瘩哗啦啦往下掉,摆手道:“好好好,让你们也去!”
耶!四个nv兵高兴得跳起来,抱着青黛又啃又亲。
秦林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他支持青黛在南京开nv医馆,可是谋划很久的计划呢,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挣钱,而这个计划里头,确实不能缺了这四个nv兵。
荆湖卷 248章 他乡遇故知
248章他乡遇故知
秦林将准备在南京开设nv医馆、请青黛做馆主的事情告诉了李时珍,老神医先是怔了怔,继而huā白的眉máo和胡子都喜得翘了起来,朝着孙nv连声道:“好、好!老夫的孙nv也有悬壶济世的慈悲心,正该如此!青黛,你看张、徐两位xiǎo姐,一文一武各擅胜场,那是你学不来的,幸得随爷爷学了岐黄之术……”
呃,秦林被噎了一下,继而哭笑不得:貌似老神医把事情理解错了——不过这样也好,开nv医馆的真实目的,那是绝密啊绝密,哼哼哼哼。
开医馆所需的家伙什物不少,秦林取了银子,叫陆远志陪青黛和甲乙丙丁四nv去购买器具,像rǔ钵、yào碾、银针、火罐、砂锅、细目筛、红泥火炉等等东西是缺不了的。
李时珍把胡须一捋,摇摇头:“陆远志虽在医馆学了不少,毕竟年轻识浅,老夫既在这里,总要亲自走一趟才放心。像医馆所用的家伙什物,老夫才是了如指掌哩。”
陆胖子转过脸一吐舌头,好嘛,太师父自己想去,咱就成年轻识浅了。
秦林当然连声应允,有大明yào王帮着cào办医馆的事情,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手到擒来嘛!
韩飞廉已去庚字所点卯了,秦林又叫来游拐子:“你到人牙市去,替本官买十个丫环,要天足的、至少粗通文墨,不要扬州瘦马那种风都吹得倒的,模样嘛过得去就行了,嗯,肚里墨水越多越好,价钱不必计较。”
李时珍、陆胖子知道秦林是替医馆招工,自然不以为怪,可游拐子不知道啊,他一头雾水,暗自思忖长官的胃口果然古怪:又要天足、又要肚里有墨水。天足的多是粗使丫环,哪个牙人家耐烦教她认字?本来上等的扬州瘦马个个诗词歌赋都来得,偏偏秦长官又不要娇娇怯怯的……
长官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游拐子领了些会票,跛着脚一拐一拐的去了。
安排好nv医馆的筹备工作,秦林骑上踏雪乌骓,带了陆远志、牛大力和五名亲兵,会同霍重楼和权正银,去鸿胪寺、锦衣卫衙mén和通政司等处复命呈文。
霍重楼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就不用提了,“深入不máo、广布天威”,这功劳实与沙场上斩将杀敌无异,这趟出海招抚差事办下来,他回东厂一定升官;另外,按照秦林的意思,五峰海商又送给他五百两银子,这才叫升官发财呢。
跟着秦长官办事,又升官又发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权正银呢,别看他在五峰海商里头也算个顶个上得场面的人物,可往南京鸿胪寺、通政司各衙mén走,自是tuǐ肚子发软、眼神儿发飘,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都落在了秦林和霍重楼眼里。
朝鲜乃大明藩属,下邦子民到了天朝上国的部堂衙mén,有此表现也分属应当,想当年永乐爷爷在位,三宝太监从南洋带了不少国王、王子前来南京,朝觐时大明朝廷二十四头大象不牵自走,一千五百魁梧雄壮的大汉将军齐发一声喊,当场就有几位国王摔了个大马趴呢。
作为正副宣抚使者和土司入贡代表,秦林、霍重楼、权正银是拴在一条藤上的蚂蚱,他们早在乘船回南京的几天里就写好了各自的谢恩表章和复命呈文,逐字逐句推敲得天衣无缝。
内容嘛无非是瀛洲长官司nv土司长官金氏叩谢皇恩浩dàng,世为大明镇守东海,为了时时刻刻沐浴天朝浩dàng之恩,将长官司设于杭州湾外大衢山岛,愿年年进贡、岁岁入朝。
两位招抚使者不畏风高làng急,毅然受命出海,远布天威于万里海疆,吾等化外夷人尽皆敬服,等等等等。
当然,像五峰海商母港原本设在日本平户、与岛津氏冲突、现在金樱姬又率大队人马去夷洲jī笼准备将来以那里为母港,这些事情就半个字也不提了。
表章上还请求开放宁bō、杭州为通商口岸,请重设提举市舶司,准许自由贸易。
至于替汪直平反、诛杀王本固的事情,就不好在正式公文里面提到了,因为张居正是按“化外蛮夷”来办的招抚,设立了瀛洲长官司,给予五峰海商极大的独立自主xìng,而汪直人人尽知是大明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并非什么蛮夷。
好在张紫萱早已代表张居正做出了承诺,表章上去,朝廷必有相应的诏命发下,只等公文往来了。
霍重楼是在京师坐了二十年冷板凳的,来的时候就提前和权正银打了招呼,说各处部堂衙mén是有名的mén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书吏们要钱厉害。
鸿胪寺还好一点,这个衙mén是专管“朝会、宾客、吉凶仪礼。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chūn、传制、奏捷、各供其事,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等等,其实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清水衙mén。
权正银代表土司前来进贡,乃是朝廷极欢喜的事情,天子有德、宰辅贤良才会四夷来朝嘛!
于是南京鸿胪寺诸位大老爷的脸sè也还看得过去,见瀛洲长官司进贡的东西价值不菲,每位老爷又送了一份礼物,面子上不动声sè,心头则觉得这土司会做人,虽是个六品土司长官,实比湘西、藏边那些三品四品的宣抚使宣慰使还懂事
——土司进贡和藩国朝贡是不同的,土司的贡物朝廷收了之后要么下道文抚慰一下,要么给予象征xìng赏赐;而朝鲜暹罗这些藩国朝贡,回赐则数倍于贡品,体现了比土司更大的独立自主权和更高的地位。
所以常常会有非常搞笑的情况:藩国进贡的贡品越来越贵重,进贡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贡使的人数越来越多,负责接待的礼部和鸿胪寺反而要a整]理和他们讲价钱,规定贡使最多不能超过若干人,贡品价值限制在多少以内,免得朝廷不堪其扰。
金樱姬是土司,不存在这种情况,鸿胪寺诸位老爷笑纳了礼物,便吩咐将贡品运往京师。
等到了通政司,就完全不同了。
通政司掌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内外章奏以及臣民密封申诉,南直隶范围内各府州县地方官的奏章和南京六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各家世袭显贵发往京师的表章,全都要从它这里过,每天往来的官员川流不息,真可谓mén庭若市。
这里从mén子、书吏到属官,个个眼睛望着天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秦林三人照例给mén子送了引见钱,这才进到通政司院子里头,只见回廊底下坐了不少的官员,四品、五品的都有,六七品的数不胜数。
还没坐稳,就听见一个公鸭嗓子在叫唤:“你们长官几时才见?本司也是有职在身的,哪里有这许多水磨工夫和你们缠?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书吏油腔滑调的调侃,抢白道:“老爷,这是南京通政司,要耍威风您自个儿回京畿道,就拿人打máo竹大板子也行啊,咱这通政司往来的大员也多了,不曾见老爷您这么大火气的……至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爷岂不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您老做到通政使,再来教训xiǎo的也不迟。”
“子曰唯nv子与xiǎo人难养也,信哉斯言,汝等真乃xiǎo人也!”公鸭嗓子一边念叨,一边低着头气咻咻的往外疾走,差点儿撞到秦林身上,霍重楼伸手一拦,把这官儿带得转了个圈儿。
那官儿气得把乌纱帽摘下来往地上掼:“本官受的气也够了……呀,这不是秦林秦长官?!”
秦林也认出来了,这位正是老熟人张公鱼张大老爷,他现在可是鸟枪换炮了,身穿绯袍、补服是四品官的云雁。
靠,升官比我还快啊!秦林暗叹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在蕲州初识张大老爷的时候他还是个从五品的知州,现在已升到正四品了。
殊不知张公鱼升官这么快也多亏秦林呢,秦林在蕲州连破大案,张公鱼也多有沾光,升了正五品的武昌府。
屁股还没坐热,秦林又在武昌府下属的兴国州办了清量田亩舞弊、杀害人命一案,张公鱼是刚做的知府,有罪过也是前任承担,他赶往兴国州为此案善后,无罪有功。
秦林既已将清量田亩舞弊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张公鱼办理善后就相当顺手,尽管瞒颃糊涂,全州官绅和书吏鉴于前头的教训,却不敢分毫欺瞒,他没费什么事儿竟将各项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兴国州乃是张居正施行一条鞭法的试点地区之一,出了弊案朝野关注,风言风语的什么都有,张居正自然恼火;
可接下来张公鱼将善后事情办的漂亮,因田亩清量公平,把官绅隐瞒的地亩都清理出来,所以秋征冬解银两总数目比往年增加了三成,全州百姓还降低了负担,盛赞朝廷恩德、张府尊明镜高悬。
这些事情报到朝廷,张居正喜不自胜,登时把张公鱼高看两眼,因南京出了连环杀人案等恶xìng案件,便把“善于办案、断事明白”的张公鱼升做正四品按察副使衔、实任京畿道,调任南京。
“本官能高升,全赖秦长官扶持!”张公鱼一张脸笑得都快烂了,朝着秦林不停的打躬作揖:“秦长官真乃官场及时雨,能在南京相遇,实是本官的福气!”
荆湖卷 249章 通政司
249章通政司
秦林与张公鱼寒暄几句,见他脸上仍稍带愤愤之sè,便明知故问:“不知张道台到这通政司来所为何事?办妥当了吗?”
张公鱼面皮一红,不好意思说被xiǎo吏所辱,干笑两声:“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今天黄老先生太忙,本官下次再来就是了。”
秦林肚子里暗笑张公鱼打肿脸充胖子,眉头一挑:“哦,怎么下官听见张道台刚才骂什么君子啊xiǎo人的?”
张公鱼面红耳赤,情知已被秦林瞧破,当真好没面子,吭吭哧哧半天,又羞又恼的道:“这些猾吏,真正卑劣不堪,本官来投谢恩折子,竟然推三阻四,好没道理!”
原来明朝各部衙mén的书吏势力极大,虽然不是正式官员、只掌握一般办事权力,但他们也拥有相比正式官员的优势。
朝廷命官乃科举考试出身,大好年华都在诵读四书五经,对部堂公文、银钱往来、军令调动之类的东西并不熟悉,且今年礼部观政、明年外放知州、过几年又到刑部做郎中,论起公事来,怎么可能比一个部mén干了几十年的书吏熟悉?因此不得不仰仗于他,处处受他挟制。
另外,官员是一人一任,任满调动,谓之流官,而吏员则可以父子相承,父亲老了让儿子接替,各部衙mén的书吏位置成为这一家人代代相传的铁饭碗,甚至能拿来出售,一个油水丰厚的书吏位置能卖到上千两银子。
这些书吏父子相承、代代延续,一个部mén里面盘根错节,莫说张公鱼了,有时候连本衙mén的堂官都受他挟制呢!
“本官也晓得南北两京六部九卿衙mén的规矩,本来备了钱来塞狗dòng,可、可”张公鱼气得直跌脚,山羊胡子直抖:“可他们欺人太甚,本官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天子mén生……”
原来张公鱼为人糊里糊涂的,说话又是一口扬州土音,这些书吏都是眼睛毒辣的,一看就知道冤大头来了,把竹杠敲得梆梆响,除了正项常例之外,多要的银子直到四五倍之多。
张公鱼说话之乎者也的夹缠不清,稍一迟疑着没有拿钱出来,书吏们就开始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没句好话了。
没想到张公鱼虽然瞒颃无能,却又十分迂腐,于自己两榜进士天子mén生的身份十分看重,从骨子里瞧不起这些书吏,于是两边话越说越呛,最后大吵一场。
秦林听到这番话,便大笑起来:“张道台是读书人,遇到这些猾吏自然是秀才和土匪讲道理——怎么也讲不清,还是下官这武夫出马,看看他有何话说。”
张公鱼狐疑的打量打量秦林,又看看身穿东厂司房衣服的霍重楼和外路打扮看上去像个商贾的权正银,不由自主的摇摇头,意思是不信秦林能对付那书吏,毕竟这里是九卿衙mén之一、和六部并列的通政司,秦林再是武官,还能带人把衙mén砸了?
秦林也不解释,带着张公鱼就往前走。
刚才教训张公鱼的书吏赶紧出来阻拦,十分嚣张跋扈:“什么人,没头没脑就往里头走?投了帖子吗,挂了号没有?没有就去那边蹲着!”
这书吏指了指另外一进院子,那儿全是些衣衫褴褛几乎和叫huā子差不多的老百姓,chūn天虽然暖和,早晚风还冷,这些人却穿着单衣,蹲在地上哧溜哧溜的吸鼻涕——通政司除了关防各衙mén出入公文、呈递奏章的职责,还“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简单说后面这项职能就和后来的信访局差不多,而那些苦巴巴的老百姓,就是明朝的上访户了。
秦林明明穿着锦衣卫副千户的从五品官服,这书吏还叫他去那边蹲着,分明就是戏辱。
看着这边的好几个书吏都笑起来,而那些在回廊底下排队的官员,也暗笑秦林不知天高地厚:怪不得这锦衣官儿和那糊涂道台jiāo好,也是个脑筋不清楚的嘛,明明看见张某人碰了钉子,非但不躲远点,还要拉着他回去,岂不是连累自己也碰钉子?
秦林笑着,满脸的人畜无害,那书吏只道是被自己唬住了,正在洋洋得意,忽然就身子一轻,被抓住领口提了起来,慌得他手舞足蹈,只看见前面一个人提着自己,那手焦黄如老鹰爪子,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根根竖起,相貌好生凶恶。
霍重楼嘿嘿笑着,伸出手指甲在书吏衣服上轻轻一划,登时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划开,竟比裁缝拿剪刀剪还要利索,然后食指点在这人脸上来回移动。
衣服都划破了,戳在脸上岂不是个大dòng?那书吏吓得屁滚niào流,实没想到这xiǎoxiǎo司房如此辣手。
另外几个书吏都慌了,四处叫人来拿冲撞部堂的胆大包天之辈。
那些个排队等待的官员更是目瞪口呆,叫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什么人敢在南京通政司的地盘撒野。
秦林嘿嘿笑着摆摆手,霍重楼就把书吏放到了地上。
那书吏吓得面sè发白,兀自嘴里不饶人,大声道:“敢在咱衙mén里面撒野,等着吧,咱们慢慢算账……”
秦林和颜悦sè的告诉书吏:“本官乃南京锦衣卫副千户秦林,奉朝廷之命出海招抚,这是回来复命的,有呈文送京师各衙mén,还请贵衙mén行个方便。”
“锦衣卫多了不起……你、你说什么,你是秦、秦、秦,秦林秦长官?”那书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睛正好和秦林挂在腰间的腰牌齐平,待看清上面的官衔名字,立刻喉咙口咕哝一声,脸sè变作蜡黄。
别的书吏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双tuǐ直抖,赛如见了活鬼一般。
秦林秦长官,好大的威名!连破奇案、日断阳夜审yīn,刑部shì郎刘一儒和他斗,上吊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和他斗,被打成猪头连个屁都不敢放,金陵四公子之一的刘戡之,上刑场前竟怕得连他的名字都不敢骂出口。
你说惹到这么一号凶神头上,还能有个好吗?
在得了秦林好处的官员口中,他是官场上扶危解难的及时雨,而被他绳之以法的罪犯,以及魑魅魍魉的家伙看来,他就是十殿阎罗列第一的秦广王!
乒乒乓乓的磕着头,刚才还嚣张万分的书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饶:“秦长官饶命,xiǎo的狗眼看人低、xiǎo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和xiǎo的这张臭嘴计较!”
秦林不和这些虚妄xiǎo人计较,挥挥手让他进去通报,等待传见。
张公鱼在旁边看得酸溜溜的,他正四品道台被xiǎo吏视若无物,秦林从五品的副千户却威风凛凛,忍不住叹了口气:“秦将军对付这等xiǎo人果然有一套,像本官和他讲什么道理,却是对牛弹琴了,对了,等会儿不知是哪位参议或者经历接见我们?”
秦林也不认识通政司的官员,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谁也没想到不是参议也不是经历请见,而是正三品南京通政使黄敬斋亲自迎了出来!
这老头儿绯袍、乌纱,xiōng口孔雀补服,头发胡子都白了,兀自疾走而来,满脸chūn风:“秦将军亲临弊衙mén,老夫有失远迎啊!秦将军这次出海,不辞辛劳、勇入蛮荒大海,实在是劳苦功高,老夫早yù一识尊面,今日相见,果然少年英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秦林笑着抱拳,深深一揖:“黄老先生过奖,下官不过躬逢其适而已,招抚成功还是多赖我大明皇帝天威和宰辅大臣贤明,下官并不敢自居其功。”
张公鱼见状只能哀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明朝文贵武贱,早听说黄老儿自命清高,除了文坛盟主王世贞之外再也瞧不起第二个人了,怎么会对秦林如此热情?
倒是同为两榜进士出身,完全有资格和黄敬斋攀谈的张公鱼自己,被华丽丽的无视了呀……
幸好秦林替他介绍:“这位张道台乃下官故jiāo,也是来贵衙mén办事的。”
张公鱼正在尴尬,得秦林这一句介绍,立刻对他感jī涕零。
“哦,张道台是吧?”黄敬斋不咸不淡的点点头,请教台甫、仙乡、科举班次。
黄敬斋是嘉靖末的进士,听张公鱼自己说是万历初年的,立刻摆出老前辈的架子,张公鱼也按士林规矩自居末学后进,态度极其恭敬。
才说了三句话,黄敬斋又掉过头和秦林寒暄,那就热情得多了。
张公鱼擦了把额头的汗,暗道侥幸,今天多亏秦林在这里,否则必定碰个钉子回去,谢恩表章上晚了,说不定朝廷还要说他傲慢自大,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旁边回廊底下那些官员瞧着眼热得不行,可也不得不佩服,秦林秦长官好大的名声,人家办的事情换了第二个人,那是万万办不成的。
“哦,对了,那边的百姓都是我大明子民,叫他们一天两天的蹲着,好生不忍,”秦林笑着问道:“黄老先生能不能叫书吏们搬些板凳与他们坐坐,也好显得老先生爱民如子嘛。”
黄敬斋当然同意,挥手命书吏们搬凳子椅子给百姓坐,还叫烧热水来给百姓们喝。
可怜这些书吏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个个搬椅子凳子、烧水累得满头大汗,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好官,爱民如子的好官哪!”百姓们则冲着秦林连连作揖。
荆湖卷 250章 徐大小姐之怒
250章徐大xiǎo姐之怒
从通政司大堂出来,张公鱼看秦林的表情都变了,只说是南京藏龙卧虎,秦林xiǎoxiǎo锦衣卫副千户搅不起什么风làng,哪知他在这里也风生水起,连正三品通政使也另眼相看。
“今日之事,若不是秦将军相助,本官便白白受那些猾吏所辱了!”张公鱼感慨的说着,朝秦林作了一揖。
秦林笑道:“张道台是秦某拜盟的弟兄,何必如此客气?”
“拜盟?”张公鱼白愣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接着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哎呀,愚兄这记xìng真是的……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秦林无可奈何的翻翻白眼,这位老兄的糊涂果然是达到某种境界的,不过看看他身上正四品的云雁补服,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狗屎运也达到了非同凡响的境界。
胖子和牛大力同时捂脸:天哪,别告诉我这家伙在蕲州做过咱们的知州父母官,有吗,没有吗?好像的确做过,见鬼了!
几个人啼笑皆非的时候,只有霍重楼眼睛大睁着,贪婪痴mí的盯着张公鱼的绯sè官服和云雁补服,若有所思——这么个糊涂蛋老好人,因秦林的缘故,竟然屡次丰xiōng化吉遇难呈祥,非但乌纱帽稳如泰山,还一年里由从五品到正四品连升三级,官场及时雨之名安在秦长官身上,名至实归呀。
张公鱼忘记和秦林拜盟的事情,倒不是没把他的恩义放在心上,而是确实糊涂至极,想起来之后好生羞愧,红着脸要摆酒赔罪。
秦林另有事情,婉拒了邀请。
告辞之后,他带着权正银去张家三兄妹住处拜访,五峰海商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张居正,另外这也是暗示首辅张先生尽快履行承诺。
可奇怪的是,张家三位都不在,张紫萱身边的一位贴身丫鬟出来,递给秦林一封信,拆开看,金huāyù版签上字迹秀丽,“已随二兄去京,秦兄稍安勿躁”。
“这三位定是进京去见他们老爹张居正了吧!大概回来便有好消息,”秦林想想也就释然了。
霍重楼、权正银等人回去,秦林前往魏国公府。
国公府内亭台楼阁huā园水榭,徐辛夷所居之处却是敞亮开阔的五开大轩楼,楼下一大块空地,左边是旗台右边是箭楼,摆着兵器架子,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
现在这些兵器都积了薄薄的灰尘,架子上有的地方甚至结起了蜘蛛网,因为nv主人已很久没有舞刀nòng剑了。
徐辛夷穿着家居衣服,双手托着腮望着远处发呆,原本饱满圆润的脸庞比以前消瘦了一些,明亮有神的杏核眼也有些疲倦。
shì剑捧着碗参汤轻轻放下:“xiǎo姐,早起不吃饭可不成,婢子知道你心里面不舒服,刚用银铫子煎了参汤,好歹喝了吧。”
徐辛夷嘟着嘴一言不发,拗不过shì剑再三恳求,端起参汤一仰脖子就喝干了,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吐着舌头直扇:“哇啊,你要谋害本xiǎo姐?好浓,好苦啊!”
shì剑笑嘻嘻的去找雪糖来给xiǎo姐吃,知道今天xiǎo姐不会再发呆了。
最近这段时间,徐大xiǎo姐每天晨起都是望着窗外呆呆怔怔的,武也不练了,马也不跑了,老半天不说一句话,就和魔怔了似的,若不逗她说话,一个人能在窗前坐老半天。
幸得这位xiǎo姐是心xìng粗疏的,若能引她自己开口说话,这一天之内倒也不会再给丫环们出什么难题;可她早晨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要逗她说话的难度也越来越大,现而今除了贴身丫头shì剑之外,谁也没那个本事了。
谁让开朗大方的徐大xiǎo姐变成这个样子?至少shì剑姑娘心里头是有数的。
将雪糖递给徐辛夷,shì剑替她轻轻róu着肩膀:“xiǎo姐好久没有练武了呢,再不练练肩头都快僵住了呀!嘻嘻……对了,chūn天鸟兽出没,咱们要不要出去围猎?”
徐辛夷咬牙切齿的啃着雪糖,“不好玩,不去。”
“那……”shì剑眼珠一转,吃吃的笑:“坐船出海才好玩吗?”
呀呀呀!徐辛夷用力拍着桌子,怒道:“秦林这húnxiǎo子,太可恶了!出海这么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叫本xiǎo姐一块去?亏我拿他当朋友,竟然一个人跑去见那姓金的妖jīng,太、太他妈重sè轻友了!”
shì剑肚子都快笑痛了,脸上还得绷着,一本正经的点头,表示完全同意xiǎo姐,秦林确实罪大恶极。
闷在心头的事儿终于被挑破,徐辛夷憋了好些天的气一块儿撒出来,指天画地的痛骂秦林,不讲义气、对朋友不耿直、吃独食,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的头号大hún蛋。
正骂得痛快,一个nv兵急匆匆的跑进来,面带喜sè:“大xiǎo姐,秦长官回来了!”
“在哪儿?”徐辛夷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huā厅。”
nv兵刚说完,只觉眼前一huā,徐大xiǎo姐已跑得没影儿了。
“哈哈、嗬嗬,哎哟我不行了!天哪我的大xiǎo姐哟……”shì剑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着桌子,狂笑不止。
秦林正坐在椅子上等着,一道粉sè的影子如飞而来,眼前一huā,徐大xiǎo姐就揪着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秦林!”徐辛夷牙齿磨得咯咯响:“出海好玩吧,坐船舒服吧?”
徐大xiǎo姐翘起的嘴chúnròu嘟嘟的,杏核眼大大的睁着,蜜sè的脸蛋近在咫尺,发怒时别有一番风韵。
她穿着件家居的粉sè衫子,丰腴tǐng拔的xiōng部显出了完美的轮廓,因为提着秦林,这对儿xiǎorǔ猪正好不松不紧的压在他xiōng口,薄薄的衣衫就像没有一样,那种紧实坚tǐng的触感分外清晰,甚至能感觉到顶端两粒红樱桃的顶触!
这个姿势,秦林全身几乎贴着徐辛夷,chūn天穿的衣服本来就薄,柔软而平坦的xiǎo腹、浑圆结实的大tuǐ,感觉和肌肤相接无异,秦林面红耳赤,很快就有了生理反应。
“好哇,你还敢戳我!”徐辛夷没反应过来,只道秦林用手在“抵抗”,伸手就往下一捉,发觉手感似乎不大对头,她还试探着捏了两下。
秦林脑中嗡的一下炸开,被活sè生香的阳光大美nv如此“轻薄”,他已彻底呆了,有一个邪恶的声音在狂呼:来吧,nv王,蹂躏我吧~~哇咔咔咔!心中的徐辛夷瞬间变身为手持皮鞭的高傲nv王……
哇!心xìng粗疏的徐大xiǎo姐终于明白那是什么,蜜sè的脸蛋刹那间变得绯红,忙不迭的送了手,退开两步,心有余悸的看了看秦林支起的xiǎo帐篷,脑中像塞了一团luàn麻:唉呀,就是那坏东西吗?那天夜里就是它……好大,天哪!
略定了定神,两个人第一个动作都是四下看了看,幸好徐辛夷跑得快,nv兵们都没跟来,刚才这一幕并没有被别人看见。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忍不住又看了看徐辛夷丰硕的xiōng部,觉得刚才那种触感似曾相识。
徐辛夷强自镇定稳住漫天luàn飞的思绪,被秦林这么一看,似乎他的目光具有某种穿透xìng,顿觉全身上下没遮没拦好像暴lù无遗似的,浑身热得滚烫,脸蛋红的不得了,屁股底下像是有钉子,怎么也坐不稳了。
正好shì剑追了过来,看到徐辛夷这个样子吓了老大一跳,急忙道:“哎呀xiǎo姐,都是婢子不好,刚才的参汤太浓了,来人呐,给xiǎo姐泡碗清凉茶。”
呼呼——徐大xiǎo姐喘了口气,拍了拍bō涛汹涌的xiōng口,“呵呵,好热,参汤真浓啊……”
“呃,这个,参汤确实浓,所以,”秦林咬着牙关,吞吞吐吐的道:“shì剑姑娘,也给我来碗清凉茶吧。”
shì剑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呀的一声捂住了嘴巴:只见秦长官脑mén上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直淌,一张脸涨红得赛过关二爷,憋着气似乎正在忍着什么。
参汤?难道秦长官也喝了参汤?我没端给他呀?shì剑真被nòng糊涂了,疑huò的在徐辛夷和秦林之间来回看了看,越发觉得这两个家伙有古怪。
各喝了碗清凉茶,秦林和徐辛夷稍微正常些了。
“哼,”徐大xiǎo姐撇撇嘴,不满的道:“你这重sè轻友的家伙,自己出海去玩,都不带本xiǎo姐!我每次围猎都叫了你的。”
重sè轻友?秦林简直哭笑不得。
“好像我走的时候,你也在码头来送过吧,”秦林mō了mō下巴,笑道:“那时候你也没有提过呢。”
“我没提,你就不能请吗?”徐辛夷双手叉着xiǎo蛮腰,瞪着杏核眼,气鼓鼓的。
秦林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徐辛夷为什么忽然变得不讲道理,暗道莫非是nv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嗯,还是让着她吧。
徐辛夷是爽直的xìng子,秦林既然言语中让着她,便不再计较,但问起出海招抚的事情,只要秦林一提到金樱姬,她就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那个xiǎo妖jīng,本xiǎo姐捉到你——呃,”徐辛夷眯起眼睛打量着秦林,心头又胡思luàn想起来:这家伙不会和xiǎo妖jīng也做了那种事情吧?xiǎo妖jīng那么细的腰,能经得起他……哎呀呀,我想到哪儿去了?
徐大xiǎo姐mō了mō自己的脸儿,有些发烫。
荆湖卷 251章 骗你是厂公
251章骗你是厂公
秦林不方便说到平户招抚、和岛津家作战这些事情,徐辛夷问起海上见闻,他就天南地北的瞎扯一通,什么极北之地有遍体雪白的雪熊,南洋过了郑和当年宣抚的旧港再走一千里,有极大的陆地,上有巨鸟tuǐ长而翅短,不会飞翔却奔走快如骏马,都有老水手亲眼所见。
徐辛夷听得向往不已,恨不得立刻乘船出海,去猎那雪熊和巨鸟。
及至告别时秦林才想起来正事,便说了准备开设nv医馆,青黛悬壶济世的事情。
“那好啊,”徐辛夷拍着掌,笑道:“本xiǎo姐从xiǎo到大没生过什么病,可那些娇娇怯怯风一吹就倒的xiǎo姐们,得了病也不好意思叫大夫来看,个个苦熬硬撑,若是青黛妹妹开nv医馆,南京阖城的xiǎo家碧yù、大家闺秀都得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兴的是程朱理学,讲什么存天理灭人yù、男nv授受不亲,嫂子落水xiǎo叔该不该去救(不能避免肌肤接触)的问题都要讨论半天,“饿死事xiǎo、失节事大”,那是相当严格的——李青黛在自己家里学医,都不怎么和师兄弟们说话,一年到头只有过节才能出mén,这还因为李家是医生身份算不得正宗书香mén第,对这些不算很看重呢!
当然,李时珍允许孙nv和秦林接触,那是因为两人本来就有婚约,在老神医眼中他俩根本就是未婚夫妻。
而纨绔惧内的魏国公徐邦瑞、挑战礼法不守成规的张居正,天底下又有几个?张紫萱、徐辛夷只是少数,更多中等以上人家的nv孩子,是像翰林之nv高xiǎo姐和刘戡之杀人案中被害的殷xiǎo姐、杜xiǎo姐那样,循规蹈矩的生活着。
中医治病少不了望闻问切,都得当面进行,还免不了肌肤接触,像悬丝诊脉就只是神话传说,至少连老神医李时珍都是不会的。至于针灸、拔火罐嘛,要认准xùe位就绝不可能穿着衣服进行,更别提按摩导引就显得更加违背礼法了……
并且于闺阁xiǎo姐而言还有一种难堪处:二八nv子多有huā信不调、月事疼痛这些隐sī之事,连至亲尚且羞于启齿,怎好意思讲给男大夫听?
医nv?少得可怜,多是和接生婆差不多的角sè,于医道上所知有限,起不了什么作用。
所以有病硬扛也就是常态了,除非重病不起,千金xiǎo姐们轻易不肯请大夫诊治的,生病之后往往咬牙苦忍,十分辛苦。
如果有青黛这样的老神医孙nv、《本草纲目》执笔者之一、声名赫赫的蕲州nv医仙开起nv医馆,南京城内外的大家闺秀、xiǎo家碧yù,那绝对是趋之若鹜啊!
“不过,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开nv医馆了?”徐辛夷捏着下巴,围着秦林转了一圈。
天下事无非名与利:nv医仙青黛出了名,对秦林有什么好处?大多数人还讲nv子无才便是德呢,虽然只接待nv病患,青黛总是算抛头lù面嘛!
利,秦林也不缺钱啊?再者比起区区医馆,好像随便和漕帮啊海商啊做点生意,收入恐怕是区区诊金的千倍万倍吧。
哼哼哼哼,徐辛夷的嘴角chōu动几下,把秦林肩膀一拍:“没安好心,你丫绝对没安好心!本xiǎo姐就知道,开什么不好要开nv医馆?老实jiāo代,是不是给哪位漂亮xiǎo姐针灸或者熏蒸的时候,你准备躲在旁边偷窥?”
秦林差点没把一口血喷出来,天地良心哪,我的姑nǎinǎi!赶紧赌咒发誓,说要有这种猥琐想法,罚咱去做霍重楼的上司——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厂公。
徐辛夷赶紧捂住秦林的嘴,嗔道:“傻子,别luàn发誓啊,万一应了誓可怎么得了?”
秦林luàn拿东厂督公开玩笑,也就徐辛夷听了不当回事,若在别处早就被吓了个半死;可魏国公府是与国同休的第一号勋贵,什么东厂还真不放在她眼里,只担心秦林万一应誓真的做了厂公,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最终徐辛夷答应替nv医馆在闺阁xiǎo姐中间广为宣传,秦林才笑眯眯的告辞离开。
接下来他又去了怀远侯府拜访xiǎo侯爷常胤绪,说了青黛将开设nv医馆,请他转托高xiǎo姐,对那些喜好yín风nòng月的大家闺秀们预作宣传。
常胤绪大包大揽的拍起了xiōng脯:“秦兄弟,这件事包在俺老常身上,李xiǎo姐的nv医馆生意要火不起来,俺变做个癞头驴满地luàn滚!”
说着这厮就提着九环厚背砍山刀往外走,刚冲了两步又回头问:“nv医馆开在哪条街?”
秦林本能的感觉到事情有往乌龙发展的趋势,赶紧揪住这家伙:“你要做什么?”
“开在哪条街,俺就叫哪条街的医馆趁早关mén滚蛋!”常胤绪把手往下一切,得意洋洋的笑道:“没了和咱们抢病人的,自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嘛。”
我靠!秦林暗叫一声侥幸:这人和徐大xiǎo姐一样,都是不靠谱的,辛亏问住了,否则还不知闹出什么笑话呢。
“常兄的好意,我心领了,”秦林苦笑着拱拱手:“不过nv医馆是只接待nv病人的,并不需要和那些普通医馆抢生意,所以实在用不着砸人家饭碗。”
常胤绪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用bāng槌似的手指头抓脑袋:“嗯,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nv医生在那儿就叫nv医馆,没想到只收nv病人啊!嘿嘿,嘿嘿。”
秦林觉得再和他谈下去自己迟早会忍不住揍丫的,赶紧黑着脸告辞,不过常胤绪对拜托的事情倒是很上心,秦林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往高翰林家去了。
nv医馆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事情,青黛又有《本草纲目》执笔人打开的名声,将来开张生意能不红火吗?
秦林虽不求名利,但这一点却是必须要做到的,他周密计划、辛苦筹备,绝不是为了哄青黛好玩,随便拿银子打水漂。
回到家,去人牙市买nv子的游拐子还没有回来,老疯子徐文长却已坐huā厅的椅子上了,庭前台阶上蹲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钉着七斤团头铁叶枷,两个拿水火棍的衙役紧紧看守。
荆湖卷 252章 逼上梁山
252章bī上梁山
秦林莫名其妙,徐文长是去招揽毕氏兄弟的,怎么带回一个囚犯?稍有不悦的道:“徐先生,你替本官招徕的人才在哪儿,这个囚犯又是谁?”
徐文长站起来施了一礼:“幸不辱命,老头子已经替长官把人带回来啦,他就是毕家兄弟中的弟弟,毕懋康。”
“怎么又上着枷,带着防送衙役?他所犯何罪?”
“本来他没犯罪,可老头子说他犯罪,他就犯罪了。”徐文长满脸的得意,捋着一把huā白的山羊胡子呵呵直乐。
靠,栽赃啊!秦林朝他瞪了眼,这老头子的疯病明显还没好嘛。
“这位毕先生是吧,”秦林走到那囚犯身前,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刚才徐先生是本官的幕宾……呃?”
秦林突然打住,只因囚犯抬起头来,脸上脏得不成个样子,惊惶恐惧的睁大了眼睛,那副可怜巴巴神情真是惊悸至极,秦林说句话吧,他就往后退缩着躲避,已成惊弓之鸟。
毕家是徽州府的大族,身为族中一员的毕懋康虽不算什么富豪,却也衣食不愁,且与族兄毕懋良在当地xiǎo有名气,xiǎo日子过得安闲自在,他要对人介绍自己的生活状态,一定这么说“我住在徽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半个月前,事情发生了变化,不知怎么回事徽州府的捕快民壮就把他家围了,还算有过一面之缘的知府大老爷脸sè黑得可怕,对毕懋康的疑问半句也不回答,只是从鼻子里哼出四个字:“你可知罪?”
毕懋康一头雾水,还是在衙mén做捕快的亲戚悄悄告诉他,前段时间抓起来不少白莲教,除了首恶已伏诛,尚有胁从关在牢里,这天白莲教徒们突然异口同声的告发,说徽州毕懋康就是本地的窝家,上次白莲教劫得了漕银,分了些给徽州分坛使用,便是藏在他家里。
一听这话,毕懋康立刻叫起了撞天屈,毕家的不少人也过来帮着喊冤:从没出过远mén,整天要不坐在家里读书、要不就和族兄毕懋良一块儿研究火器,将来要为朝廷效力,连白莲教的影子都没见过,哪儿来的什么赃银,什么窝家?
但是当捕快从毕懋康居住的xiǎo独院里面捧出三个五十两一锭的大漕银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人们像不认识似的看着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毕懋康完全呆住了,此时此刻他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一软就瘫倒在地了。
没人注意到,知府大老爷身边的徐文长,笑容异常的诡异。
之后的事情,jīng神恍惚浑浑噩噩的毕懋康也记不大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被抓了起来,mímí糊糊的押在牢里。
不服气,冤枉!回过神来,他喊冤的声音吼得比谁都大。
知府大老爷给了他机会,让那些被关押的白莲教徒出来和他对质。
一大群白莲教徒镣铐叮当的从深牢大狱走出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严刑拷打。
徽州的大师兄已被处斩,为首的二师兄还活着,但两条tuǐ也被打断,坐在椅子上由衙役抬着,他身上脓血秽臭中人yù呕,偏偏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了病态的亢奋,宛如郊外坟头偶尔升腾的鬼火。
罪轻的白莲教徒已被判了充军、流刑,仍然关押在深牢里的,都是最顽固的死硬分子。
“毕先生,怎么你也被抓了?”白莲教徒们惊讶又惋惜的叫起来,甚至有人捶xiōng顿足。
毕懋康万万也没想到,这些根本不认识的人竟然一口咬定他就是窝主。
到后来,气急败坏的毕懋康甚至破口大骂,从无生老母一直骂到白莲教主,想用这种办法来洗清冤屈。
没用的,徽州白莲教的二师兄冲他异常和蔼的微笑着:“毕贤弟何必装成这样?弥勒降世、明王下生、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咱们为圣教而死,死得光明正大,将来灵魂回归真空家乡,享用无尽仙福,岂不比在这世上受苦来得好?倒是这些昏官赃官,到时候在地狱中受苦受难,求死而不可得呢!”
“好好,你们升天,本官倒要下地狱,”知府大老爷又好气又好笑,冷冷的看着毕懋康:“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二师兄和其他白莲教徒的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二师兄和他麾下的徒众是无生老母最忠诚的信徒,无论怎样重刑拷打都不起效果,人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动摇他的信仰。
毕懋康快要疯掉了,他已无话可说。
白莲教徒被押回了深牢大狱,坐在椅子上被衙役抬着的二师兄,戏谑的瞧了瞧知府大老爷身边的那个huā白胡子的“徐师爷”——南京锦衣卫派来的朝廷鹰犬,又充满怨毒的盯了毕懋康一眼,假如犀利的目光可以杀人,毕懋康早已被穿心而死。
被捕之后,隔三差五就要过堂动刑,二师兄的双tuǐ被打断,浑身伤痕累累,但被洗脑的他根本就不畏惧死亡,再重的刑法在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效果。
几天前,问案的官员多了个huā白胡子的老头儿,从知府大老爷和他的对话中,二师兄知道这位徐师爷是南京锦衣卫派来的办案高手,想从徽州打开缺口,顺藤mō瓜一路查到白莲教总教。
“呸,鹰爪孙,老子决不会让你得逞!”二师兄决心让他们看看,无生老母座下忠诚信徒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果然刑法更加急切更加毒辣,二师兄却始终不吭一声,直到被打得昏死过去。
也不知昏mí了多久,他mímí糊糊的醒来,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徐师爷和一个衙役的对话:“唉,没想到这人如此顽皮赖骨,竟能熬住重刑,恐怕就是我锦衣卫的大刑也降服不了他呀!”
听到这里,二师兄又是骄傲又是得意。
“叫上差失望了,咱们这徽州很有几个死硬的魔教贼徒,我家知府大老爷也很棘手呢,要不是毕懋康毕先生出首告发他们的大师兄,咱们也没法把这些人抓起来呀!”
毕懋康!二师兄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自被捕以来的一切疑团都豁然而解:为什么办事谨慎的大师兄会失风被捕,为什么官兵会提前拦在前往泰州的必经之地,为什么官府好像先知先觉一样……
“毕懋康,我一定要把仇人的名字传出去,让他为出卖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二师兄的心头呐喊着,但他知道身在深牢大狱,机会渺茫。
没想到那徐师爷又迟疑道:“如此说来,毕懋康怎么知道白莲教的底细,莫非他?”
二师兄心头忽的一动,听得脚步声响,赶紧又闭上眼睛装昏mí。
泼了盆冷水浇醒,又是一轮新的拷打,但二师兄根本不放在心上,复仇的烈焰支持着他病态亢奋的jīng神。
三天之后,所有被关押的白莲教徒都异口同声的指出毕懋康是他们的窝主……
所以对质之后,看到毕懋康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师兄高兴得无以复加,正被衙役们抬着往牢里走,忽然chōu搐几下,脖子往旁边耷拉下来。
原来他反复受刑,早已油尽灯枯,这几天全靠复仇的怒火支撑jīng神,眼见大仇得报,心头绷着的弦一松,就此一命呜呼。
死者脸上的笑容很满足,可见他走得很愉快。
不愉快的是毕懋康,他的整个世界突然变得荒诞不经,过去坚持的一些东西轰然倒塌,脑子里面像灌了铅一样,胀痛难受。
接下来毕懋康被钉上了七斤半的铁叶团头枷,由徐师爷和两名防送衙役押往南京,到了这锦衣卫副千户的府中。
好在一路上乘车坐船,吃喝也不错,并没有受太大的苦,但毕懋康本来生活很不错,这下子从天堂跌进地狱,自己jīng神就垮了。
秦林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呆怔的神态,摇头叹息果然疯病是会传染的,这不,徐文长就又制造了一个同类。
没奈何,先打发两个防送衙役吧,秦林取了银子,两名衙役各送十两,请他们打开毕懋康的枷锁,又在押送朱批上盖了印,叫他们拿去回复徽州知府。
待两个衙役离开,毕懋康脖子上的枷也去掉了,jīng神稍微好点,认出秦林是个锦衣卫副千户,他鼻子一chōu,痛哭流涕的跪着,抱住秦林大tuǐ一把鼻涕一把泪:“长官,毕某冤枉啊,求长官青天在上,明镜高悬,救毕某一命……”
秦林回过头瞪了徐文长一眼,老疯子咧着嘴嘿嘿怪笑。
唉——怎么找了个疯子?秦林以手加额,再看看脚底下跪着的毕懋康,觉得这可怜人也快疯掉了。
“毕先生请起,”秦林这次虽没有亲解其缚,却也双手搀扶,“本官多有得罪了,这位徐师爷真名徐渭字文长,本官知道毕先生jīng研火器,派他到徽州相请,没想到他老人家脑筋有些不正常,倒叫先生受苦了,是本官思虑不周。”
毕懋康听得这番话是张口结舌,愣怔了老半天,接下来第一个动作不是冲秦林纳头便拜,而是举着拳头就朝徐文长冲过去。
荆湖卷 253章 意料之外
“且慢!”徐文长铆足力与一声断喝,等毕懋康心神略分,他就伸手戟指,连珠炮似的一顿噼里啪啦:“就算是老夫陷害你,徽州府衙门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听见白莲教二师兄亲口指认你是窝主,签字画押取了供状,现在他死无对证,而案卷录和你家搜出的赃银般般齐全铁证如山!
你说老夫栽赃陷害,呀呀个呸,现在放你出去任凭你府控省控京控、去按察司巡按府巡抚衙门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鸣冤叫屈,老夫倒要看看那一处能把案子翻过来?!”,破家的知县、灭门的令尹、绍兴师爷阎王敌,像徐文长这种二十年前就在总督军务衙门做总文案的老手,玩起栽赃陷害真正是滴水不漏,叫人除了含血喷天之外一筹莫展。
犹如一盆万年寒冰雪当头浇下,毕懋康满腔火气登时无影无踪,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到无端端被这么个老疯子陷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辈子都毁在这事了,他不禁浑身发抖,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道:“秦长官见召,晚生来就走了,徐疯子你又何必、何必…………”
徐文长哧的一声笑,翻翻白眼:“我家长官命老夫前来招揽,不这样做的话话,你岂肯乖乖就范?”,毕懋康闻言苦笑不止,暗道今葬冲撞了太岁,命中遭此一劫。
确实如徐文长所说,他是徽州大族的支派出身,虽不算大富大贵,也生计无忧,和毕懋良等族兄考虑的事情都是读书应举,挣个两榜进士的正途出身,将来不论翰林院留馆或者外放,都是大明官场最吃香的路子”比起那些不从科举出身的杂流,腰杆子都要挺得直些。
所以就算是巡抚、布政使请去做幕僚,毕懋康都还不一定肯,怎么可能受区区锦衣卫副千户的招揽?他又不是老疯子徐文长!
倒是秦林见毕懋康这个样子,先过意不去,秦林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从未诬陷无辜之人。
“毕先生,本官派徐老先生前往徽州招揽您”不料他有些心疾,反倒叫先生受苦了,实乃本官之过。”,毕懋康闻言抬头看了看秦林,良久一声长叹:“事已至此”毕某还有别的出路吗?这逼上粱山的事情都是徐老疯子做出来的,论起来毕某还得感谢长官刚才实言相告”唉……”,说着他又指着徐文长,手指直发抖:“徐老疯子,我、我可被你坑害苦了,我家小还不知怎么样了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毕某和你拼命!”
徐文长嘿嘿干笑,拍了拍巴掌,偏门抬进来一乘香藤轿子,毕夫人携着一双儿女从轿中走出,刚看见丈夫就呆住了”然后哇的大哭着扑过来。
毕懋康扶着夫人、牵着儿女”仔细端详都穿着崭新的薄丝棉衣裳,除了夫人因记挂而双颊消瘦,不懂事的小儿女似乎比在家时还要白胖了些,便知他们并未吃苦。
“郎君”究竟是怎么回事?”毕夫人双手捧着丈夫的脸看了又看:“他们打你没有?妾身坐在家里,你以前相熟的捕快张老爹就上门说你要到南京吃长年官司”妾身陪到南京来也好给牢里送个饭、替你补个衣裳什么的,还是那徐老先生安排的车船,到了南京住在客店上房,每日里茶饭供应倒是勤谨,可妾身哪里吃得下……”,秦林好生不自在,感觉自己都快成棒打鸳鸯的大反派了,讪笑着上前施礼:“嫂夫人休怪,是本官不该派徐先生来招揽你丈夫,徐先生本有心疾,竟然诬陷尊夫逼他就范,此时听来,真是叫本官无地自容。”,毕家娘子闻言惊诧莫名的寿了看厅上坐着的徐文长,老疯子回以一个和脸部神经短路差不多的怪笑。
毕家两口儿哭笑不得,徐文长名声遍及江南,人人都知道他疯了,虽然两口子受了不少苦,可你能把一个失心疯的老头子怎么样?只能哀叹一声自认倒霉吧。
秦林又道:“本官虽求贤若渴,还不至于用诬告陷害的办法来逼先生屈就,咱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并不是替天行道粱山泊,若是先生想回去一陆胖子,拿本官的印信来,这就写一道札子发到徽州府替先生辩白,牛大力,再取三百两银子送与毕先生做盘费!”,毕家两口儿互相看看,现在回去还能做什么呢?就算辩白了,恐怕别人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被知府大老爷当街抓走,又是白莲教徒言之凿凿的指认,即便秦林对微州府剖白了,阖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又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徐文长,这老疯子捋着胡须一抖一抖的陛下那样子真叫人心惊胆战,这次没答应留下来,万一他下次又耍出什么鬼huā样,还叫人活不活?
没奈何,毕懋康冲着秦林深深一揖:“秦长官高风亮节,毕某万分佩服,事情都是徐老疯子搞出来的,与秦长官无涉,毕某愿留下相助,只求长官替在下洗清冤屈,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唉,还是算了吧。”
洗冤的要求秦林当然答应,又追问后面他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惜长官是武职”毕懋康红着脸儿,吭吭哧哧的道:“晚生尚未考取秀才……”
明代科考要说严那当然严,进门搜身、全部考生关在一间间小号房吃喝拉撤都在里头、考官所阅的卷子上不书姓名,甚至为了避免考官认出笔迹,乡试、会试还要由专人将考生答好的卷子誊抄一遍,将抄本送与考官批阅圈点。
但要说没有任何作弊也是吹牛,督抚大员和文坛有影响力的人物替考生说情,或者座师老先生发话给做主考的门生,考官们能不徇私吗?
徐文长名动江南,却一辈子只是个秀才,考了无数次的举人,因运气不好都没有上榜。
当年胡宗宪有意成全他,给各房考官说了要录取他,谁知最后一个来晚了的考官没有嘱咐到,偏偏就遇到徐文长的卷子,一个红叉打到不录那堆去了,徐文长就再次名落孙山。
像秀才、举人们热衷给达官显贵做幕宾,除了挣钱养家糊口之外,也有利用官员的势力在科考上占据先机的因素。
不过毕懋康话一出口,就暗自后悔,秦林只是个锦衣卫的武官,就算权势再大,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也不会受他嘱托啊!自己真是昏了头。
没想到秦林听到这话竟然毫不迟疑的一口答应,根本就没当回事尼。
毕懋康似信非信的,还以为秦林只是敷衍。
秦林请毕懋康来,主要是想请他帮助设计制造适合锦衣校尉使用的新式火枪,但这会儿他蓬头垢面的不成个样子,也不好细说,就让陆胖子陪他去沐浴更衣。
“哈哈,老毕是吧?胖爷姓陆,大名远志,是我家长官的心腹弟兄”陆胖子笑着拍拍毕懋康的肩膀,大吹大擂道:“老兄投到我家长官幕中,真正是选对地方了!”,毕懋康脸都快抽了,心说若不是怕徐老疯子又出什么幺蛾子,再加上没脸回微州老家,老子才不留下来呢。
“怎么,不信啊?”,陆远志眉头一耸,在他心目中秦哥根本就是无所不能的,谁要是怀疑那就是和胖爷作对嘛!立刻说道:“哼,别以为我家长官是个锦衣卫武职,你晓不晓得,正四品京畿道张公鱼张道台是他拜盟的弟兄,应天府王世贞王老先生和咱秦哥忘年之交,就连元辅少师张先生……”,胖子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毕懋康从书房窗口外面走过去,正好看见窗下书桌上,砚台压着一张纸,正是张紫萱以其父名义题写的《本草纲目》序言,空白处“尔为盐梅”的鲜红印文分外清晰。
恍如一个炸雷从顶门心打下来,毕懋康当时就呆住了:原来这喋喋不休的胖子,所说的竟然是真的!一个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正四品两榜进士出身的京畿道和他拜盟,正三品应天府尹、文坛盟主和他做朋友,连执掌朝妈的元辅少师张居正都和他书信往来,此人是什么来头?
这么狠的官儿,莫说替你弄区区一牟秀才,就算是举人也不在话下呀!更何况如果能走张居正的门路,连进士也不过探妻取物吧。
毕懋康的脚步登时变得轻快起来,脸也不再黑着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陆胖子说话,心头隐隐有“因祸得福”,的喜悦。
那边厅上,秦林虽然觉得徐文长行事荒诞不经,毕竟是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的,便把治疗失心疯的心药告诉了他:已从金樱姬处得到证据交给了张居正,和张居正谈妥的内容之一,便是要将祸国殃民的王本固明正典刑!
徐文长听到王本固这个名字,立刻眼角抽搐、嘴巴歪斜,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秦林赶紧喂他喝茶水,半晌才平复下来,却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若狂,只是淡淡的道:,“自作孽不可活,王本固必有恶报,且不去管他,老头子倒是想着长官如今还缺了另外一件东西。”
秦林眉头一挑,暗自奇怪徐文长为什么没有预计中的反应,还有他说缺一件东西,又是什么?!~!
荆湖卷 254章 扬州瘦马也不瘦
254章扬州瘦马也不瘦
“将军神目如电、dòng彻幽冥,连破惊天大案,是以一年之间由布衣白身升到锦衣卫副千户,而且极可能勋官转实授,一跃为锦衣堂上官,实乃我大明朝二百年罕有之异数!”
徐文长伸出大拇指侃侃而谈,忽然话锋一转:“不过,升官快固然是好事,也是坏事。将军出身白衣,年未及弱冠即身居要职、手握重权,岂能不为人所嫉?”
秦林剑眉一扬,慢慢的道:“不遭人嫉是庸才。”
“好,好一个不遭人嫉是庸才!”徐文长抚掌大笑,继而问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将军之才干绝非仅限于破案缉凶,由平息江南白莲教叛luàn与招抚五峰海商之事,以老夫看来,将军必怀经天纬地之志、匡扶社稷之心,然则官场之上逆水行舟,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昨日官居一品,明天身败名裂,试问将军如何自保?”
秦林稍有动容,拱手问道:“请问先生有何良策?”
“官场倾轧,唯借势与用力二途。”徐文长说到这里,自己就神sè一黯,大约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过去吧——久历官场,几经生死,这些宝贵的经验是抗倭大帅胡宗宪和更多将领、军民百姓的生命换来的。
平复心情,徐文长又道:“将军以布衣起于蕲州,是借荆王之势,兴国州一举成名天下闻,再借张首辅之势,南京搅动风云雷雨,又借魏国公之势,是以将军已把借势之术用到了极致。”
秦林听到这里,已是悚然动容,暗道徐文长果然不愧为大明三百年江南头一号的真才子,这番分析丝丝入扣,官场经验游刃有余,比起什么金陵四公子,实乃天渊之别,只可惜心疾未愈,脑筋时而清醒时而狂luàn……
“然而将军升官太快,根基尚浅,于‘用力’一途便力有未逮了,”徐文长扳起手指,将秦林的班底一个个数来:
“陆远志于破案缉凶能为将军臂助,尚不可独掌方面,牛大力乃冲锋陷阵之猛将,这两位身上只有总旗衔;韩飞廉才具中上,老成勤谨,仅为庚字所百户;至于游拐子市井之徒,就更不同提了。倒是毕懋康文采出众而秉xìng柔懦,又有罪状捏在咱们手里,将来提拔一下便可做将军在文官中的助力——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秦林眼中jīng光一闪,俄而半眯着垂下目光,笑着拱手道:“幸好现在有了徐先生居中调度,实乃天助我也。”
徐文长慌忙摇手,也许是遭受严酷的挫折,也许是疯病之后xìng情大变,二十年前在总督军务胡宗宪幕府chūn风得意时,他敢桀骜不驯、独断独行,二十年后落魄江湖,在秦林面前反而收敛自持得多:
“调度机宜乃将军独断之权,老夫风烛残年,只从旁出谋划策罢了。倒是将军培植亲信班底以壮实力之外,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巩固权位、官场倾轧时亦能用作杀手锏,方才老夫说将军所缺的东西,便是这里……”
还没等徐文长把答案说出来,外面看mén的仆人就通报游拐子回来了。
游拐子走得满脑袋汗水,一脸的灰尘,他身后跟着十名模样周正、身材健康的姑娘,虽没有十分颜sè,却也莺莺燕燕香气袭人。
“长官啊,你要的人可真不好找,xiǎo的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找齐了,”游拐子一边说,一边领着姑娘们走到庭前,“这位就是买你们的主人秦长官了,还不叩见?”
十名姑娘齐齐朝秦林盈盈拜倒,“婢子见过老爷,老爷万福。”
好嘛,这下秦林变成黄世仁了,他叫这些姑娘站起来,略略的打量一番,若说十分美nv,她们容貌都能打到七分以上,而且个个都不是过去娇娇怯怯那种。
chūn天姑娘们穿着长裙子,看不见脚,秦林就吩咐:“都把脚伸出来看看!”
这时候陆远志已领着沐浴更衣过的毕懋康回来了,看见十名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庭前,立马跑过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看哪个xiōng口大、哪个屁股圆,发觉都不如nv兵甲,便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忽然听到秦林喊把脚伸出来看,胖子立马倒chōu一口凉气:咱们秦长官,真、真是重口味啊!
殊不知青黛听到前院的动静,和甲乙丙丁都出来看了,陆胖子这番举动正落在众人眼中。
“死胖子真是好sè啊!”nv兵乙和丙异口同声。
“还是秦长官矜持,”xiǎo丁双手抱拳顶着下巴,眼睛里直冒xiǎo星星:“那句‘把脚伸出来’,太酷了耶!”
喂喂,nv兵甲黑着脸,心说死胖子固然是好sè,秦长官能好到哪儿去?他有了咱们xiǎo姐,还盯着江陵相府那位千金,都是天姿国sè,当然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啰。
这不,那些个买来的姑娘听到把脚伸出来的吩咐,一个个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羞羞怯怯的看着秦林,好像他是好sè无厌的huā心大老爷一样。
青黛知道秦林用意,她在后面瞧着这一幕,抿着xiǎo嘴笑嘻嘻的,容颜娇美、身段婀娜,宛如深山空谷中的一株幽兰,无论院子里多么嘈杂,仿佛在她身边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而安详,而她水晶般清澈的眸子里,也只有秦林一个人的身影。
那十名姑娘本有些害羞,但架不住老爷吩咐,便一个个把脚从裙底伸了一只出来。
秦林挨个看过去,最多也只有略略裹瘦的,并没有那种折磨人的三寸金莲,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夸游拐子办事得力。
游拐子呵呵腰,陪笑道:“一千两银子一个,都跑了七八家人牙子才买全,要是再不合长官的心意,属下只好一头碰死了。”
一、一千两银子一个,十个就是一万两?秦林忽然喉咙口被噎住了,睁大眼睛问道:“你、你买的什么人?”
“扬州瘦马啊!”游拐子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本能的从秦林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赶紧给他解释。
原来扬州瘦马分为三等,其中一等资质的nv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yín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yín巧”,以及jīng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这一等普遍都裹了三寸金莲。
二等资质的nv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她们大部分裹脚,也有不裹的。
三等资质的nv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nv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fù,因为要做大量家务,一般不裹脚。
像第一等的nv孩子,每个要卖一千五百两银子,因为秦林不要三寸金莲的,就排除了第一等,又要能识字的,就排除了第三等,游拐子就在第二等里面挑选,又要接近第一等的好相貌,又要没裹xiǎo脚,他跑遍了南京的人牙市,挑得眼睛都huā了,忙了整天最后才搜罗到这十名姑娘。
于是全南京的人牙市都知道那位神目如电的锦衣卫秦副千户,来挑扬州瘦马时只要大脚的美貌姑娘,从今往后,“偏爱天足秦长官”的美名,便在南京的风流雅士中传遍。
“唉——早知道我雇大嫂、老妈子算了,一万两银子!”秦林挠挠头。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话,他要办的事情,还是以买的nv子来办比较方便——哼哼,不要想得太邪恶哟~~
验过了天足,这些姑娘们红着脸儿,正不知道秦老爷又要出什么难题,他却走到青黛身边,推着肩膀将她推到了台阶上面:“这位就是荆湖nv医仙李青黛,本老爷买你们来并不是做丫环的,而是跟着她学习碾yào、熬yào、针灸火罐、按摩导引等治病救人的医术,预备开设nv医馆。”
听到这个消息,姑娘们一个个心头五味杂陈。
作为扬州瘦马她们从xiǎo受的教育就是如何讨好主人、如何献媚邀宠,终极目标就是做一个受宠的妾室,所以见秦林年纪轻轻就身居锦衣副千户要职,人人心头窃喜:shì候这位,总比服shì那些大腹便便、年纪衰朽的盐商老爷好的多吧!
可接下来听秦林说并不要她们做丫环,而是去什么nv医馆做事,顿时心里便有些失落。
不料秦林又道:“你们每月有三两银子的工钱,二两银子的奖励,干满五年,本老爷发还卖身契,还你们自由身,许你们自招夫婿,愿意留下来的继续干,不愿留的欢送离开!”
真的?!
姑娘们眼睛都亮了,她们身价千两白银,做丫环拿月钱想赎身是做梦,去青楼卖笑倒是挣钱多,自己存钱或者拉拢哪个冤大头便能赎身,但那是千人压万人骑的贱业,就从良也是终身之辱。
像现在这样,干满五年秦林还她们自由身,相当于白送千两银子,还不必卖身赔笑。现在她们不过十六七岁,五年之后也才二十出头,以清白之躯自择良人夫婿,做原配娘子,岂不比做妾室和妓nv从良好上千倍?
“谢老爷恩德,婢子们必定尽心尽力!”姑娘们全都跪下朝秦林和青黛叩首。
好多nv护士啊!秦林笑容满面,心目中这些姑娘已穿上了洁白护士装,哼哼哈嘿,似乎又有某种邪恶的想法了……
荆湖卷 255章 秦林的霸气
255章秦林的霸气
青黛和四nv兵领着新买来的姑娘们去后院安顿下来,学习碾煎按摩导引等等辅助治疗的技术,为开办nv医馆做准备。
毕懋康远来劳顿,夫妻俩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秦林便让他们先回客店阖家团聚,又命游拐子在这附近找座小院子让毕家四口儿居住,等过两天去浙兵大营观看鸟枪排练,再来研究如何改进。
各è人等离开,秦林和徐文长坐回了厅上。
喝了口茶水,秦林笑着继续问道:“刚才徐先生谈‘借势’与‘用力’,本官在后者上根基尚浅、力有未逮,那么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将军又来戏谑老夫了!”徐文长站起来深深一揖到地:“将军深谋远虑,果非常人可及,早已在老夫之前作出了安排。”
秦林开设nv医馆,为名还是为利?名,青黛已是蕲州nv医仙、《本草纲目》的执笔人之一,再者娶妻娶贤,也用不着多大名声;利,就算nv医馆接收的病人以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居多,每次诊金也不过十两几十两,但买十名扬州瘦马来做护工,就uā了整整一万两白银!
秦林这占便宜不嫌多,吃亏半分不肯的家伙,能干这赔本买卖?
别有所图嘛!
这些个夫人小姐聚到了一处,最喜欢八卦,互相卖炫耀,口风比她们丈夫和父亲松多了,什么张郎的公子要和李给事的小姐联姻,申阁老哪天入朝回来骂了娘……在旁人看来似乎净是nv人嚼舌根子的废话,被有心人收集起来却是了不得的第一手机密情报,稍加研读就能够得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试想在nv医馆等待问诊和做各种治疗的时候,相熟的夫人小姐们会不会有意无意的谈起这些内容?还有各家跟来的丫环仆fù老妈子,会不会东加长李家短、你家老爷大方我家主母小气的互相攀谈?
有心人只要等在nv医馆,从旁边把这些看起来杂无章的谈话记下来,便能提炼出含金量极高的情报,从而在朝堂政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东厂多派遣公开的坐探以监视各衙锦衣卫喜欢安排便衣密探打听消息,而文官们则凭借同乡同学同年同榜、座师房师等大多由科举形成的关系,结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同气连枝、互通声气。
秦林仅是锦衣卫副千户,远不能自由自在的利用厂卫情报体系,且厂卫从属于朝廷,不像ī人力量用起来那么得心应手;另外他身为武职,和科举出身的清流文官天生就有隔阂,张公鱼虽拜了盟,瞒颃糊涂指望不上,而王世贞等人也是看在张居正面上才鼎力相助,并不是秦林自己的班底,要做到像科举文官那样互通声气、互相应援,从长久看是不可能的。
秦林另辟蹊径开设nv医馆收集情报,实是绝妙之极的计策!
“将军以此办来,实是事半功倍,论起来说不定许多厂卫都打探不到的消息、”
徐文长住口不再往下说了,和秦林相视而笑,于是jiān诈猥琐yīn险毒辣的笑声,在厅堂中回
这天青黛在后院教新来的护工们学习护理和简单治疗的技术,这年月主人对买来的奴仆拥有绝对的权力,秦林的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又足够让人闻之è变,所以姑娘们学习得非常认真,没人敢小看这个年轻稚嫩的老师。
甲乙丙丁四个nv兵已在蕲州玄妙观的医馆做过小半年,这些东西是早就耳熟能详的,不必再学了,便远远的站着看,瞧见那些新人手脚的样子,以前辈自居的她们就笑个不停,想到了当初在蕲州,自己也是这样由青黛手把手教的。
“喂,大姐,”nv兵乙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昨天死胖子又给你送东西了?”
丙和丁同时竖起了小耳朵。
“哼,我才不理会他呢!”nv兵甲抬头不屑的撇撇嘴。
nv兵乙和丙相视而笑,婉言劝道:“大姐,其实这种事情呢,告诉秦长官也没什么的,以咱们看哪,秦长官也不是小气的人,他拿陆总旗也是当亲兄弟看待……”
“都说了不是啦!”nv兵甲脸蛋儿红红的,把手摇,丰满的iōng部一阵bō涛汹涌,从来高昂的头这次垂得很低很低。
“别扭的家伙,”小丁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服秦林的一位丫环走了过来,满面ūn风的道:“阿甲姐姐,老爷让你到他书房去一趟。”
耶?好像以前秦长官有什么吩咐,都是叫四个人一块的吧?乙丙丁三位都诧异的看着大姐,好像她脸上长了uā儿。
nv兵甲也极为吃惊,问那丫环知不知道是什么事,丫环自是摇头不知。
奇怪了,nv兵丙挠挠头:“别是长官已经知道了死胖子给大姐送礼物的事情?”
“难道是要指配赐婚?”nv兵乙又惊又喜。
哼哼,小丁故作老成的冷笑着:“你们知道什么?咱们这位长官少年英雄、天生风流,单独叫大姐过去,当然是有好事啰……收房,收房你们懂不懂啊!”
切——甲乙丙同时鄙视她:“只有你这小笨蛋才会盼着被收房吧!”
nv兵甲揣着满腹疑问去了书房,刚进就吓了一跳。
只见室内乌漆麻黑的,秦林坐在关着的窗子底下,只有窗缝里透出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yīn森可怕,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格外的yīn沉,半闭着的眼睛寒光闪闪。
本来不信什么收房说法的nv兵甲,至此心头真有些惴惴了。
秦林平时对家中诸人没有什么威严架子,这次要谈正事才故意摆出城府深沉的样子,看到nv兵甲害怕,自以为王霸之气起了作用,便嘿嘿冷笑着道:“本官找你来,实要你做一件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情,便是至亲好友,包括你们青黛小姐都不能告诉……”
话还没说完,平时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nv兵甲,一下子缩到了墙角,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秦林,那模样就和小白兔面对大灰狼一般无二。
呃~王霸之气太强了?秦林困的挠了挠头皮。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