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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166章 “没有”也是线索

    秦林笑着握住徐辛夷的手:“倭寇归倭寇,但这起案子现在并没有结束”咱们还不能走呢!”

    “倭寇该王老儿行文给南京守备府和中军都督府,让他们想办法进剿,难道还要你替他去捉?”徐辛夷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先是困惑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哦!你是说赵姨娘并不是夜行人所杀,凶手另有其人!”

    “着啊!”陆远志也明白过来了,“赵姨娘再怎么水性杨huā,也不可能和一个倭寇勾搭成奸。”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某些时候洋大人俨然超等公民,相反,大明子民的优越感强到爆棚,朱元璋北逐蒙元出朔漠之后,从朝廷到士林都吸取宋亡于蒙元的教训,处处强调夷夏之防、华夷之辨,“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随你什么〖日〗本高丽安南佛郎机,通通是化外夷人,咱们这儿才是天朝上国,中华一品大百姓!

    若是被倭寇强掳去侮辱,众人倒也相信”然而赵姨娘好好的在二品大员家里做妾室,就算她水性杨huā是潘金莲转世、贾南风复生,把家里阿猫阿狗都偷遍了,也绝不可能和一个倭寇勾搭成奸。

    那么秦林通过检测尸体牝门内牲交辨伤的位置,判定她生前系顺奸,这奸夫就不会是那夜行倭寇,而是别的家伙并且极有可能奸夫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刘一儒、王世贞等人吃惊不小,如果说倭寇是一出,杀害赵姨娘又是一出”这王本固家里可真是招蜂引蝶,哦不,藏污纳垢啊。

    但头上早有些发绿的王本固王都堂,听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反应,垂头丧气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准确的说”自从听说夜行人是倭寇,他就完全失魂落魄了”好像整个人都只剩下空空的躯壳。

    还是身为应天府尹的王世贞职责相关,倭寇不归他管,奸情杀人的案子必须管的”便拱手问道:“请问秦将军,既然赵姨娘不是被深夜闯入的倭寇所害”那么真凶又是谁呢?”

    “且容本官慢慢将那真凶揪出来”,秦林看看跃跃欲试的徐辛夷和满脸期待的陆胖子”笑着向四名护院招招手:“刚才冯达说的”你们还有补充吗?”

    陈尔、褚山、卫实三人不明所以”便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更详细了些,但主要内容仍和冯达的叙述没有差别,还特别提到夜行人用的是绣春刀。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徐辛夷双手掐着小蛮腰,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思考,她那双修长妙曼的大长腿摆动着,小马靴踩得踢踏踢踏,叫秦林看得心跳也快了几分,却浑不知被她蒙在鼓中,自己早已在天香阁将这位阳光美少女“就地正法”。

    陆胖子一思考,别人就发笑一因为他专心想事儿的时候,胖乎乎的脸上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了。

    “胖爷晓得了!”陆远志两只胖熊掌一拍,小萝卜似的手指头忽的一下指向了卫实”脸蛋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荡漾:“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真正的凶手,就是你!”

    被陆胖子空前强大的气势所逼,饶是五虎断门刀的高足,卫实也本能的往后退了三步”惊魂稍定之后叫起冤枉:“怎么可能是我?大人您搞错了吧?小人只是个护院,和赵姨娘没有半分瓜葛呀!”

    陆胖子冷笑着”忽然冲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揪住卫实的脸”得意洋洋的朝着大家伙儿说:“看,这家伙是护院当中最帅的,赵姨娘不就看上这小白脸才和他欢好?”

    或许是为了加强说服力,胖子把护院和管家一个个看了一遍:“看”冯达,脸上老大块胎记”陈尔,他妈的脸长得像块麻将牌,褚山,不说了,黑脸加酒糟鼻子”对了,还有这王全安,猥琐,非常猥琐,冯奶公,一把年纪了量你也没那本事~所以,能勾引赵姨娘的,只有姓卫的小白脸!”

    卫实一脸的无辜:长得帅也有罪?

    胖子抛出了决定性的证据:“而且,所有人都提到你是最后才赶来参与围攻夜行人的,也就是说”你在那之前其实和赵姨娘正在芶合”听到闹大了你才急匆匆起床赶来”所以才会出现得最晚!”

    “原来是你!”徐辛夷圆睁杏核眼,倒竖柳叶眉,呀呀呼喝着一记扫腿踢出!

    “等等……”秦林和冯达同时叫起来。

    哪儿来得及?结结实实的一脚踢到卫实身上,这倒霉蛋虽有武功,却不敢反抗,咚的一声闷响被踢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摔进了huā丛中。

    呼nn秦林没好气的叹息着,徐大小姐”您也太猛了吧?

    别的人却不知道卫实不敢反抗,只道是徐辛夷功力深厚达到瞬间秒杀。

    刘一儒擦了把额头冷汗,暗自后怕:五虎断门刀的高足,和他手底下那群六扇门的高手相差无几,结果连徐大小姐一招都接不下,要是起初真的和她闹起来,谁又能挡得住?她也朝老夫来这么一脚,岂不送掉半条老命?

    陈尔、褚山两位去看卫实”冯达捶胸顿足徐大小姐、陆爷啊,卫师弟昨晚一直在跑肚拉稀,闹飞贼的时候还待在厕所里面的,所以吝来迟一步一赵姨娘也不可能是他杀的”因为后半夜担心飞贼回来,咱们四个全都守在老爷、夫人屋门外呀!”

    额一,陆远志揉搓着胖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徐辛夷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卫实摔得鼻青脸肿”便让侍剑拿了点金创药和银两给他。

    秦林笑笑,“其实胖子你的思路没错,但还稍微差那么一点儿就真相了。”

    差一点儿?陆远志、徐辛夷都回忆刚才询问时,冯达所说的话。

    “有时候”没有,本身就是线索。”秦林提醒他们。

    这两位苦苦思索,觉得稍微找到了点儿什么,但又混混沌沌的不能完全明晰,就像一团乱麻似的。

    王世贞、刘一儒等人则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王世贞忍不住道:,“本官头都疼啦,还请秦将军明示!”,“一个本来应该在描述中出现的人”却反常的没有出现”,”秦林笑着提醒众人。

    陆远志和徐辛夷同时浑身一震,四道目光同时锁定了管家王全安。

    作为昨晚值夜的管家,也即是众位护院、家丁的首领,不说在发现夜行人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至少也应该在稍后一点儿的时间率领众家丁围捕”成为现场的指挥者。

    但事实上,四名护院的陈述中”都只提到了众家丁打灯球火把试图围捕夜行人,却完全没有提到本应作为指挥者出现的王全安!

    秦林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全安,目光变得比宝剑还要犀利:“那么,王管家可以告诉我”你那时候到底在哪儿吗?我想,当时府中人都出来了”丫环婆子小厮乱跑,不管你身在何处”都应该有人注意到你这位值夜管家吧!”

    王全安在秦林逼视之下瑟瑟发抖,他感觉精心布置的一切障碍和迷雾,在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的面前都毫无作用”自己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毫无遮蔽,无所遁形。

    “是啊,我们还当他在别处指挥围堵呢”,冯达将信将疑的问着王全安:“,王管家”您当时在哪儿?”

    “我、我……”王全安嗫嚅了一会儿,强辩道:“我在〖房〗中睡觉,睡的比较沉,听到喧闹出来就比别人晚。”,“也就是说没人可以证明你在哪儿罗”,”秦林笑嘻嘻的,王全安还在绞尽脑汁的编造谎言”他又抛出了一条杀手锏:“你开始说子时前后嘛,阖府上下乱纷纷的,没有人注意到赵姨娘,当时我们还怀疑她在夜行人出现之前就已经被害;后来问你为什么没去她住的小跨院查点,你又说曾到小跨院门口看了看,门是关着的,赵姨娘也说没看到什么。请问这自相矛盾的两条,你怎么解释?”

    大冷天,王全安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子一颗颗往下掉:“这、这是我记错了,是口误!”

    “不是口误,你一直试图误导我们!”,秦林斩钉截铁的做出了结论。

    最初”王全安说没人见过赵姨娘,其实是试图混淆她的死亡时间,把众人的视线往夜行人出现之前引,使侦破误入歧途。

    胖子剖尸,根据胃内容物判断死亡时间在饭后三个时辰,这种检验方法是王全安所料未及的,所以为了误导侦破,明明胖子提问的意思是指赵姨娘晚上最后一餐的时间”他却用“晚饭”,这样一个字面意思来引众人想岔,不想秦林、胖子对结论非常确信,而赵姨娘吃夜宵的事情府中丫环、厨师都知道,他也只好说了实话一当时众人都把这段差点儿闹出的乌龙当成笑话,现在看来”舁明是他故意的。

    最后,四名护院讲述经过”别人没听出什么,心头有鬼的王全安却发现了自己的漏洞:在这个陈述中,本该出现的他却并没有出现!

    于是,当秦林问到为什么没有去差点赵姨娘的小跨院,他如果声称没去,那么就是明显的失职,进而引起众人怀疑;于是他本能的试图用新的谎言掩盖自己,不料反而前后矛盾,被秦林敏锐的抓住破绽,最终使罪行大白于天下。

    “一个谎言,总要靠另一个新的谎言来维持,谎言越多,破绽也越多”,”秦林低声告诉王全安,他的声音,仿佛就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我,认罪”,”王全安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地上:“闹飞贼的时候,我的确和赵姨娘待在一块这些天她都在逼着我远走高飞”否则就要……可我还有老婆孩子唉,本以为弄把绣春刀扔在那儿”能让飞贼替我担下罪名的,没想到招来了你这个煞星!”

    “刀法不错”,”秦林赞了一句。

    王全安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秦林,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当过兵。”

    秦林脸上难以捉摸的笑容,在王全安眼中浑然已是恶魔的微笑。!~!

荆湖卷 167章 怨念深重

    赵姨娘之死真相大白,她和王全安早有奸情,昨夜两人正是趁着丫环回家的机会纵情芶合,夜行人出现的时候王全安还光着身子缩在赵姨娘被窝里呢,怎么可能出来指挥家丁?

    等王全安穿好衣服出来,夜行人早已被赶跑,他咋咋呼呼的叫了一通,装成各处搜检盘查的样子给别人留下他曾指挥围捕的印象,反正当时乱纷纷一片,没有谁会注意到具体某人在还是不在,果然,就连冯达等四名护院也认为王全安在别处指挥防护。

    喧闹一阵,王全安又回到小跨院,赵姨娘再次提出和他远走高飞,别人一定会把他俩的失踪和夜行人的出现联系起来,这样就能趁着混乱掩人耳目,叫主家无从追查。

    岂知夜行人现身造成的混乱”既可以成为私奔的幌子,也能变作情杀的遮掩。

    王全安有妻儿老小,并不愿私奔,越来越想摆脱赵姨娘的纠缠”而赵姨娘又百般威胁,于是两人渐渐说僵,他忽然动念:夜行人府中搅起轩然大波,如果趁机杀掉赵姨娘,正好把罪名推到那神秘消失的夜行人身上呀!

    夜行人用的绣春刀,这东西多得很,王全安正好藏着一柄,他假意答应私奔找了借口出去,取了刀来。

    此时赵姨娘已经沉沉睡去”因为她的纠缠不休和百般威胁,往日王全安心中的浓情蜜意,或者说虚情假意,在此刻全变成了愤恨”他举起利刃”朝着赵姨娘柔软的脖子、自己曾经无数次亲吻爱抚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

    刚把案情理清,众人尽皆嘘唏,忽然就恼了徐辛夷,冲上去一脚踢翻了王全安”气鼓鼓的骂道:“你们虽是奸情”好歹也有夫妻之实,你这家伙也下得手,狼心狗肺!呀呀呀,气死本小姐啦!”

    耶?秦林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徐大小姐的暴怒似乎有些突兀啊,王世贞一声令下”白浩就和几位捕快鹰拿燕雀般捉住了王全安,上了一十七斤重镣”将他五huā大绑押回应天府。

    赵姨娘之死尘埃落定,倭寇还没有抓住”徐辛夷本对王本固还有些不满,反而是秦林让她拨了一名指挥同知”率一百名龙碾卫精兵驻扎在王家,保护王本固。

    “你这家伙”没吃错药吧?”徐辛夷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秦林”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个以德报怨的烂好人啊,永不吃亏、占便宜不嫌多才是秦长官他老人家的〖真〗实写照嘛。

    秦林把她拉到一边,奸笑着说:“咱们把兵派在他家里,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抓住王老儿这左都御史,南京都察院那些疯狗御史还敢唧唧歪歪?”

    徐辛夷大眼睛眨了眨,呵呵笑着直拍秦林肩膀:“你小子,真坏透啦”不过”本小姐喜欢!”

    以前就有御史参奏魏国公徐邦瑞家风不谨,纵女为恶什么的,虽然被徐辛夷用恶作剧搞得灰头土脸”但她也不希望都察院的人成天唧唧歪歪呀!现在可好了”揪住王本固这清流领袖、台谏首领,谁再废话咱给他就一句:关门”放王本固!

    不过秦林的意图并不止于这点,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王本固和倭寇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金樱姬又和白莲教互相勾结”也许不久的将来,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大明朝对军队控制极严,但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都是徐邦瑞做主,徐辛夷以演练的名义把兵派来保护王家倒是易如反掌,立刻就让侍剑传令下去。

    上次燕子矶大战白莲教,徐辛夷当然不可能请功,所以神策卫周进忠、广天卫吴广孝”鹰扬卫郑思仁,府军卫王守义按亲冒矢石浴血奋战请了战功,四名指挥使都记了功,升授了都指挥同知衔。

    这次龙暾卫的指挥同知得徐辛夷分派了任务,当真喜不自胜:别说杀敌立功了,就算什么也没做”只要讨了大小姐欢喜,魏国公的笔头子稍微歪那么一下,他的官运就与众不同啦!

    龙磙卫立刻点起精兵,把王家保护起来。

    王本固真正感激涕零,确实行文南京守备府也能得到保护,可层层行文,守备府会同南京兵部,咨文到中军都督府,都督府下牒到京卫指挥使司”再从龙磙卫调兵来,这要等多久?黄huā菜都凉啦!哪儿能像现在这么快呢?

    “秦将军”徐小姐真正雾月光风,此前种种误会,都是老夫被小人蒙蔽…………”王本固抓着秦林的手,老泪纵横。

    “好说,好说”,”秦林干笑着敷衍。

    王本固这无耻、猥*又假装清高的家伙,干国于民百无一用,巴不得他快点死了的好,还当秦爷真要保护你性命呢?爷用你做鱼饵,要钓那金鳌罢了!

    刘一儒在旁边好生尴尬,身为南京刑部侍郎,他兴冲冲要抓试图“杀官报复”的秦林,未尝不有公报私仇的意图,给他儿子刘戡之出。气。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结果,他这饱读圣贤书的刑部侍郎在破案中连个屁用都没有,全然是秦林主导破获了赵姨娘被杀之案,而本来和他一党”以孤高耿介著称的王本固,听到汪直余党寻仇的消息之后就像被抽调了脊骨的癞皮狗,简直丑态百出。

    “唉~~士大夫气节如此糜烂,向一介武夫和跋扈女子低头”真正江河日下,世风不古……”

    刘一儒摇头叹息着,他自命清高,这几句却把在场的人全都喷了一遍。

    王本固是不消说了,应天眉尹王世贞也老大不自在,暗道这老儿真他妈操蛋,合着全天下就你一个硬骨头,咱们都是软蛋?

    “什么叫做跋扈女子啊?”徐辛夷嘿嘿冷笑着,摩拳擦掌逼近。

    刘一儒吓了大跳,这才想起来徐大小姐可是个愣头青,会真的打人呀!他连从容告别都来不及,一叠声的道:“固老,王府尹,刘某先走一步。”

    说着他赶紧抱头鼠窜,老远还能听见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大丈夫能审时度势”,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总之就算落荒而逃也要找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不愧为清流本色。

    要捕拿倭寇汪直余党,得依靠正规军,但也必须防备他们乔装混进南京或者各州府县刺探情报”毕竟秦林已发现金樱姬和白莲教勾结的证据”要是这两者合流,东南半壁恐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昨夜那夜行人是蒙面的,众护院并不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王世贞生怕倭寇潜入南京行凶,那他这位应天府尹的位置就得摇摇欲坠了”于是格外客气的请教秦林,那股亲热劲儿笔墨简直无法形容。

    秦林取了纸来”用梧笔刷刷刷很快就画出了素描像:“让有工笔画底子的书吏按照这个临摹一百份,发往各处通衢要津海捕缉拿,虽然未必能真的抓到,但也叫他们心怀戒惧,不敢轻易潜入南集行凶。”

    秦林的素描在众人眼中十分神奇,时间很短,寥寥几笔,人的相貌就跃然纸上”并且眉目传神,栩栩如生。

    只不过他画的并非那夜行人,而是高丽美女金樱姬!

    “好哇”,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你这家伙,太无耻了,还想着这高丽坏女人,当心我告诉青黛妹妹!”

    明明是她使劲浑身解数瞒着秦林,叫他误以为一度春风的是金樱姬,但秦林真这么想,徐辛夷又觉得心里酸不拉唧的不好受,现在见秦林画了出来,更是无名火起”又心酸委屈得不行:明明是本小姐被你欺负得够呛,凭什么你总记着别人?哼,这高丽女人很漂亮么……太过分了呀!

    秦林不明白徐辛夷为什么这样激动,之前她明明知道金樱姬的事情嘛,也没见她多在乎,还像哥们儿那样拍着肩膀,大大咧咧的说要帮着瞒住李青黛呢!

    于是赶紧解释:“我没见过夜行人,但可以肯定这女子是汪直余党中的大人物,甚至有可能是他们的首脑!”

    秦林一边说,一边把画儿递给王世贞。

    王世贞双手来接,如果画了对方首脑的影形图海捕缉拿,就算抓不到,也叫他们害怕”不敢来滋扰,这南京城安静了”他应天府尹的位置也稳当了嘛!

    “秦将军画技真正了得,人物灵动、衣袂飘逸或者稍逊前代唐伯虎唐解元”但论起惟妙惟肖,还要胜过三分,看不出原来秦将军允文允武,是“上马击狂贼,下马草军书,的国之栋梁”,王世贞话没说完,忽然手上一空,那张影形图被徐辛夷抢在手中。

    徐大小姐看着金樱姬的画像,那叫个咬牙切齿啊,神情“狰狞可怖”完全是要把她从画里抓下来一口咬死的样子,半晌才问着王世贞:“你准备让书吏画多少幅影形图去海捕缉拿?”

    “一百幅”,王世贞连忙回答,他为人乖觉,看到徐大小姐那样子,又觉得这个数目说少了点”便立刻改口道:“五百,不,一千幅!”

    徐辛夷大眼睛半眯着寒光四射,娇躯一震,杀气冲天而起:“我要用雕版印一万份,抓住这女人”重重打她三百大板啊三百大板!”!~!

荆湖卷 168章 秦林的挑唆

    秦林成功侦破赵姨娘被害一案,非但洗脱了王本固的信口诬陷,还把刘一儒、王本固搞得灰头土脸。

    街谈巷议都说钦差办案大臣、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在小小锦衣卫副千户府前吃瘪,所带刑部兵卒被徐大小姐麾下兵马打得丢盔卸甲,刘老儿只好抱头鼠窜——有人甚至添油加醋的说他吓得当场尿了出来。

    堂堂左都御史王本固家里闹倭寇倒也罢了,妾室和管家私通被杀这种劲爆猛料也传得满城沸沸扬扬,清流的脸被扇得劈啪作响,那些前一阵还吵着闹着要鸡蛋里挑骨头揭参秦林的御史们,这下子全都成了瘟鸡,走在路上都缩着脖子,再不敢乱放屁了。

    秦林爽心,徐辛夷得意,看不惯那些清流言官的武将、勋贵、锦衣卫官校们都大大的出了口气——好多年被这群捏着笔杆子的家伙骑在头上拉屎拉尿,这次终于解气啦

    小侯爷常胤绪活蹦乱跳的异常兴奋,邀约了不少纨绔子弟请秦林赴宴,有一次那位老翰林的独养女儿高小姐也在座,据说高翰林已经亲口许了婚事:“现在看来呀,所谓清流也不过如此,老夫总想女儿嫁个才子,嘿嘿,一辈子还不如你们小辈看得透也罢,找个心性质纯、返璞归真的姑爷,只怕反要比刘戡之那种绣花枕头、王本固那种无能之辈好得多。”

    当然这种宴会是少不了大姐头徐辛夷的,这时候她总是抱着秦林肩膀乱摇,叉着腰朝众人大笑:“本小姐的朋友,哇哈哈哈,厉害吧?”

    每到此时众小侯爷、小伯爷必推金山倒玉柱顿首百拜:秦大哥真乃神人也

    ——不是佩服他破案的本事,是佩服他没被徐大小姐蹂躏而死。

    神策卫周进忠、广天卫吴广孝、鹰扬卫郑思仁、府军卫王守义四名指挥使已拿了升授的官照,也邀着秦林痛饮,他们都明白燕子矶上若不是秦林识破奸谋,哪儿有自己这场功劳?

    再者,想到秦林和徐大小姐交好,要是他美言几句,于仕途上也不无裨益呀

    锦衣卫系统内部更不消说了,南京锦衣卫系统的什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认识不认识的都到千户所来巡视,顺便拜访秦林,见面都热情的不得了,赞他为锦衣卫大大的出了口气。

    刘老儿在京师刑部时还上折子说什么“法自有司出,厂卫焉能侵凌”,结果同为清流的王本固家里出事儿,他老人家居然一筹莫展,还靠着秦林这个锦衣卫副千户才破了案,哈哈,看将来谁还有脸说这话?

    据说,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看到南京方面的密呈,也连连拍案,夸秦林公忠体国、办事得力呢

    不过最高兴最感激秦林的,还是黄公公、霍重楼两位。

    “那刘老儿自命清高,不把咱家放在眼里,哼,这下叫他晓得厂卫之中亦有干才,看他将来还敢摆那臭架子?”天香阁,宴请秦林的酒席上,黄公公阴阳怪气的骂着,声调异常的尖利。

    明朝军队出兵有监军太监,钦差办案也有中官副使,黄公公不仅是宣旨中使,还是陪同刘一儒办理燕子矶一案,作善后处理的协办副使。

    刘一儒被变相贬谪出京,配的副使还是个品级不高的太监,心头窝着火就不消说了,从京师到南京这一路上不知对黄公公冷嘲热讽了多少次,所以听说秦林打了刘一儒的威风,黄公公心头之乐就溢于言表了。

    霍重楼也把酒杯端了起来:“秦长官,咱们厂卫之中,您是第一个少年英雄俺老霍不服别人,就佩服你”

    原来霍重楼是东厂派出来的,东厂和刑部向来不对付,刘一儒也指桑骂槐的把他骂了好几次。

    秦林连声道过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试探着问道:“月港太远,且不说它;发往宁波查探倭情的公文,可有回复?”

    燕子矶大案时那艘被俘的船,秦林发现它来自海上,和突然出现在南京的金樱姬颇有关系,便由南京锦衣卫行文到宁波、月港两处查探消息,福建月港远而浙江宁波近,算算日子,宁波该有消息回复了。

    黄公公醉眼惺忪:“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人是与非,咱们自在逍遥,让刘一儒头疼去吧……来来来,秦哥儿满饮此杯”

    “他是钦差正使,朝廷正三品大员,咱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管他的事儿?”霍重楼愤愤不平的说着,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好像和酒有仇似的。

    秦林笑笑,张紫萱曾说过大明朝廷的体制,像中官副使、监军太监之类的,主要是体现朝廷中枢对外派大员的监督,但事情主要还是文武官员去办。

    像现在刘一儒奉旨由燕子矶一案追查江南的白莲教,就该他负责办理,如果没办成是他办事不力,而中官副使黄公公和东厂派来协查的霍重楼并没有什么责任——当然也没有功劳,算白跑一趟。

    刘一儒虽然不像张公鱼那么瞒颃糊涂,但更过分的是,他刚愎自用完全不理会别人的意见,只知道把捕获的白莲教徒一天打三遍。

    其实这些俘虏都只是底层教徒,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打急了熬刑不过就张口乱攀咬,漫天乱飞的胡说一通,偏偏刘一儒还要当真,火签符牌流水价发往各州府县抓人,搞得民间骚动不安,结果连白莲教的毛都没抓到一根。

    黄公公和霍重楼看这架势,估摸着破案立功的梦是做不下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吧,再不管刘一儒怎么折腾了,两人每天外出喝酒闲逛,好歹有块钦差副使的招牌,到南京镇守太监那儿去打打秋风,找不明所以的中低级官员撞撞木钟,准备弄点银子,等旨意下来就收拾回京。

    这不,霍重楼就打着酒嗝,大着舌头对秦林道:“秦长官,这南京有啥富商要走漕运往京师运货的,您帮着问问,咱搭船回京,把钦差副使的官衔灯笼借给他,免了他过闸的税赋常例。得了他孝敬的银子,咱们自己兄弟,三七、四六都好说。”

    秦林暗笑,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武林高手,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啊,武功再高也得穿衣吃饭养活妻儿老小,这不,“鹰爪铁布衫”霍司房讲起扣头来,三七啊四六的门儿清。

    “这个倒不难打听,兄弟既然做着锦衣卫副千户,连南京谁有钱,谁要往京师运货都不晓得,这官儿不是白做了吗?”秦林大笑着,手指头点着霍重楼的肩膀:“不过,老霍你就真的只在乎一点儿银钱?不想着立功升官?”

    霍重楼的确很缺钱也很爱钱,但他更喜欢当官,否则以他的武功,脱了这身官皮改行去做独行大盗,早就富得流油了。

    秦林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每次都把他撩拨得心尖儿发痒。

    果然,这一次霍重楼又上钩了,听到升官两字,酒意都醒了大半,连忙追问:“秦长官,你这是怎么说?我们倒是想请您去帮忙破案,可刘一儒那狗东西是钦差正使,咱们拿不到权柄啊”

    黄公公本来惺忪的醉眼,也变得亮了起来,知道秦林这么说就必定有些门道,急忙左右看看,把雅室门关上,小声道:“不瞒秦哥儿,宁波那边有了回复,但都没什么用……”

    宁波虽未开放海禁,走私贸易却比开了海禁的月港还要兴盛,往来的日本人、高丽人、西洋人很多。

    当地派驻锦衣卫接到行文,立刻派员查探,侦知汪直死后海上群雄纷起,日本浪人、高丽海盗、西洋商人各有所长,再没有谁能像汪直那样一统东海南洋。

    汪直死后余党本已衰微,近来转而势大,盘踞海岛之上,有战船数十艘,商船上百,虽然和汪直生前全盛时相距甚远,但也不可小视了。

    至于他们是否和白莲教勾结,并无明确的线索,只得到消息,近来有内地人乘船与其联系,汪直余党的海船频繁来往于白水洋附近海面,又有逃亡船匠说他们曾建造平底内河船……

    这个消息完全证实了秦林的判断,明代白水洋就是指长江出海口一带,汪直余党的海船往来其间,一定是寻找江防水师疏漏溜进了长江,所以才有燕子矶一案白莲教所乘的那艘海船。

    不过,他们建造平底江船做什么呢?采石矶以下江段尖底海船都可以通行的呀

    暂时把疑团存在心头,秦林坏笑着当起了教唆犯:“刘一儒不是妄自尊大、刚愎自用吗?咱们完全可以甩开他,自己查办这案子,兄弟我手里有锦衣校尉们可以调动,何必仰刘一儒的鼻息?到时候咱们把案子破了,联名奏报上去,叫刘老儿干瞪眼”

    甩开刘一儒单干?听到这个主意,黄公公和霍重楼都喜得眉花眼笑。

    此前他们不是没想过,但离了刘一儒这正牌钦差,南京许多大官大府谁来理会你个中官副使和小小的东厂司房?再说,霍重楼武功厉害,破案嘛也就稀松平常。

    不过现在,有了秦林加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黄、霍两位仰仗他破案的本事,秦林则需要他们办案钦差的名义,于是一拍即合。

    “好,咱们同心同德,一定要破了此案”霍重楼说着伸出了手。

    三双手紧紧相握。

    黄公公补充道:“破了案子,叫刘老儿跟在咱家后面吃屁”

    三个家伙同时阴险奸诈的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阴森可怖……RV!~!

荆湖卷 169章 库银被劫

    万里长江浩浩汤汤,自金陵下泻至镇江,便到了京杭大运河的一大枢纽”各色船只陡然增多,江面上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江北起自扬州府的泾运河直通黄河清江浦,再由里运河联系华北平原上的帝国统治中心,京师。北上的粮船源源不断的把江南的粮食运往华北,供应京师所需,养育着九边的将士,朝廷赈济所出、军粮所用、官吏所食,全赖于此。

    江南运河则从镇江府经常州、苏州直通杭州,贯通了江南膏腴之地,蜀锦、宁绸、景德镇瓷器,全都得经过它运往杭州湾或者宁波出海,为帝国换取源源不断的白银。

    京杭大运河就是大明帝国生机勃勃的血管,维系着庞大帝国的生命。

    此时就在大批粮船之中,混着一艘外观普普通通的平底江船,看上去和别的客船没有什么区别。

    可它的内部却不像外表那么简单,不仅船只建造特别得坚固,操船的人员也格外不同:虽然都穿着普通水手的短打扮,但不少人被晒成了古铜色的皮肤和身上挥之不去的海腥味,都说明了他们并不是江上讨生活的百姓,而是从大海溜进长江的过江龙。

    其中更有几个身子矮壮的家伙,神情动作与华夏子民迥异,如果在数十年前,他们会被称为倭寇。

    江船中舱,金樱姬大马金刀的坐于榻上”和天香阁丰楚楚可怜的神态截然相反,她现在身穿黑色绣金倭缎箭袖”满头乌发盘着高髻,腰系一条七宝鲨皮带,足踏鲨皮靴”脸上柔弱可怜的气质抛到了九霄云外,嘴角挂着几分妖异的笑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龟板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龟板武夫跪坐在她身前,肩膀上囊着厚厚的绷带,把腰一挺,头一低,用生硬的汉语请罪:“属下,行刺失败了!只好以切腹自尽保持武士的荣誉”请少主指定介错!”

    〖日〗本武士自尽,把自己肚子剖开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人挥刀替他把头砍下来,就称为介错。

    嘻嘻n金樱姬抿嘴笑着,“毛海峰如何?”

    龟板武夫一怔”继而沉重的点了点头。

    金樱姬忽然狂笑起来”声音带着妖冶:“你们这些〖日〗本人呐”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放心吧,你既然发誓效忠我父女,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哈依!”龟板武夫跪直了身子,用力把头一点。

    沉默半晌,龟板武夫又道:“为什么,要和白莲教结交?他们在海上,并没有什么力量!”

    “可是大明有力量”,金樱姬神色颇有些怨愤:“我父亲是大明钦定的倭寇首领”我们想要东山再起”佛郎机人、〖日〗本人、高丽人都不是问题”只有大明,如果我们的对头、各国海商要求大明出兵对付汪直余党钦定倭寇,大明会怎么做?你们抵挡得了朝廷水师和鼎继光吗?”

    龟板武夫摇了摇嘴唇”对这个问题他只能保持沉默。

    大明朝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它没有反应过来倒也罢了”一旦它全力动员,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对于任何挑战者都是灭顶之灾。

    “白莲教能替我们报仇雪恨,当然很好”但我不仅仅只盯着报仇,让他们替我们吸引大明朝的注意力,不是很好吗?”

    金樱姬咯咯娇笑着,挥手打发龟板武夫出去:“对了,白莲教那边,告诉他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圣女,千万别把咱们当傻瓜,这次冬解的库银”咱们要三成!”

    南京刑部右侧的院子,既是刑部侍郎刘一儒办公的处所,也充当办案钦差的行辕。

    北风正紧,虽说江南地方温暖,守门的两名兵卒也冻得鼻涕长流,在那儿晒着点若有若无的太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哎,老张,新来那位秦大人,又不打板子问口供,又不像戏台上演的那么微服私访,他能破案吗?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毗”

    “放屁,秦大人神目如电”以前破了不晓得多少大案,也不差现在这一桩。再说了,秦大人仁厚慷慨,跟着他走那叫个升官发财!可惜咱们没那本事,否则求爷爷告奶奶也要拨到他老人家手底下去。”

    正说着话,老张就啪的一下站得笔直,中气十足的叫道:“秦长官!”

    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手扔了块不轻不重的银子:“去买件厚实的棉衣穿,冻成这个样子,丢脸。”

    接过银子,两名兵卒激动的不行,就算丢脸也是丢刑部的脸,不管秦林什么事儿呀!现在人家出手就是几两银子,且不说值得多少,就是长官厚赐这点面子,也叫他俩打心眼里感激。

    秦林笑笑,前几天中官副使黄公公已经咨文南京锦衣卫,把他调来协查白莲教了”所以每天过来办理案件。

    刘一儒这家伙依然不老实,仗着是正钦差,连中官副使黄公公和代表东厂的司房霍重楼都不放在眼里,哪儿在乎秦林这么个协办锦衣副千户?

    刘老儿只当秦林是想混进来分分功劳沾沾光的,倒也没想别的什么,于是每天见面就冷嘲热讽”好像他手上真有天大分功劳,人人都盯得眼红心跳一样殊不知秦林看过案卷,早就笑得牙疼:刘一儒把白莲教打尖的客店掌柜、小二”白莲教买过干粮的点心店老板”等等完全无关的人通通抓起来,硬说他们通匪:又一味狠打”叫犯人胡乱攀咬,还美其名曰广撤天网,疏而不漏。

    秦林看这样子,是必须另起炉灶了。

    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他把刘一儒手底下这群人几乎全买活,现在刘一儒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知道。

    中官副使黄公公的签押房”黄公公和霍重楼正又吃惊又〖兴〗奋的看着什么,见秦林进来”两个人凑近了,神神秘秘的道:“秦兄,不得了,扬州往京师解的库银”出事啦!”!~!

荆湖卷 170章 奉令办案

    大明朝的税赋征收都在秋季粮食收获之后进行,谓之秋征,各地缴纳的税赋在冬天解往京师,谓之冬解,乃是帝国财政最重要的事项。笔趣阁看必去

    苏松常、杭嘉湖江南膏腴之地,粮食丰产、丝绸业发达、商业繁盛,撑起了大明财政的半壁江山,每年冬天都有大批钱粮从这里出发,经过京杭大运河运往北方,供养着文武百官、维持朝廷的各项开支、滋养着戍守九边的忠勇将士。

    可就在六天前,北运库银的船队在运河中遭劫,整整五十万两库银不翼而飞!现场,还留下了一朵纸折的白莲花!

    士林哗然,朝廷震动。

    京师,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府邸。

    “啪!”张居正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捋着黝黑的胡须,不紧不慢的道:“这白莲教,也太肆无忌惮了。”

    作为美男子他依旧风度翩翩,不知是因为腽肭脐的功效,还是阿古丽和布丽雅两位波斯美女的柔情蜜意,让他保养很好的脸庞呈现红润之色。

    而他的神态依旧闲雅雍容,好像闲庭信步一般。

    可坐在张居正对面,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就没有这么轻松适意了。

    张居正在桌子上轻轻拍的那一下,就如晴空震响的霹雳,吓得刘守有后背冷汗直冒——多年的追随,他深知这位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脾气,正所谓圣人怒发不上脸,像现在这个样子,太岳先生的胸中恐怕已有雷霆轰鸣。

    刘守有想了想,他熟知这位恩相的脾气,所以没提别的而是先表示感谢:“下官愚鲁,未能及早查知白莲妖匪的奸谋,真正惭愧!不过还得多谢相爷仗义执言,今天早朝群情汹汹,若不是相爷回护,下官实在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了。”

    明代不设丞相,但张居正以摄政自居,门生故吏都称他为相爷。笔趣阁看必去

    张居正鼻子里哼了声,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表面上是对你群起而攻之,其实矛头仍对着我嘛。”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刘守有呸了一口,发自内心的道:“相爷是国之柱石,内以顾命元臣辅佐幼主,外则勘定倭乱、册封俺答汗、平定僰人之乱,近年来实行一条鞭法,太仓银库从空得跑老鼠,到现在银两堆积如山,一般般一件件,哪样功绩不是相爷呕心沥血孜孜以求?”

    张居正无所谓的笑笑:“做的总不如说的,任你做了一千件,只要错了一件,就总有他说嘴的。”

    这次库银失窃,张居正也有些无奈,毕竟损失很大,他主持的财政不知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填平亏空,九边将士要钱粮,戚继光在蓟镇练新军,火枪火炮都得花钱,凭空短了五十万白银,财政顿时变得捉襟见肘。

    而那些迂腐之臣的指责,就更让他心情不佳:

    过去朝廷征收税赋,除了少部分银两,是以征收实物为主,譬如江南的丝绸、粮食,江西的棉布,云南的赤铜,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才全部改为征收替代实物税的折色银。

    这次库银在冬解途中被窃,便有一些迂腐之辈指责说若不是实行一条鞭法,而像往年那样征收粮食、布匹,动辄就是以多少万斤来计算,断断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被窃。

    朝野内外的攻讦从失窃事件本身应该负责的官员和衙门,逐渐转移方向朝一条鞭法开火、质疑新政,这就是张居正无法忍受的了——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他竭尽全力推行新政,在他心目中提拔戚继光平倭御寇,招抚俺答汗这些事情都只是治标而已,只有改革税制、强国富民,才是标本兼顾的谋国之道。

    “那些胡说八道的,就算是当路芝兰,本相也容他不下!”张居正慢慢啜饮着茶水,又点了点头:“不过当务之急并非党争,还是破案、找回库银摆在首位……戚帅要练新军,又伸手向本相讨银子啦,边关紧要啊!”

    刘守有却愁眉不展:“那边查办白莲教的钦差办案大臣是刘一儒,这老儿可对新政没什么好话,要是起了党争意气,他岂肯出力查案,替相爷办事?”

    “不是替我办事,是替国家办事,”张居正非常严肃的指出这一点,不过很快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百度搜索:笔趣阁&&

    只要有人就有党争,张居正也利用各种手段打击反对派,但他始终把国家社稷置于个人荣辱得失之上;可刘一儒、王本固这些所谓的清流呢,他们为了党争获胜、为了博取清名,完全可以不顾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

    不过张居正是什么人?他很快就笑了起来:“钦差正使不肯出力,咱们有中官副使和东厂协办嘛,另外我们在南京还有一位极富干才的自己人呢。”

    刘守有喜形于色:“您是说……”——

    南京,秦林在秦淮河边的那座大宅,张紫萱再次登门。

    “秦兄”,张紫萱格外的客气,试探着问道:“咱们,应该算朋友吧?”

    秦林伸出魔掌在相府千金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摸了摸,“没发烧啊?干嘛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哦,明白了,你是准备说出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句话——我爱你!”

    张紫萱笑着把他手甩开,绝美的脸蛋浮起了若有若无的红晕,“秦兄你就不能有个正形吗?小妹真有事情要求你呢。”

    “不会是求我入赘吧?”秦林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张紫萱,“我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对美人计的抵抗力从来都不高,所以你要是色诱一二,哇哈哈哈……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哦!”

    张紫萱嘴一瘪,凶巴巴的瞪着秦林,看他那个惫懒样子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好了啦,是家父有事要你去做,愿不愿意都随你,行了吧?”

    张居正?秦林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隐去,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追问是不是为了扬州库银失窃的案件。

    张紫萱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秦兄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忽然又想到心有灵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看秦林并没有什么失惊打怪的样子,才放了心。

    秦林本来就想介入此案。

    刘一儒像条癞皮狗似的阴魂不散,王本固和汪直余党金樱姬的仇怨,金樱姬和白莲教的勾结,自从秦林卷入案子之后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绝不可能在解开答案之前独善其身。

    扬州一案就是解开目前乱局的重要契机,秦林当然要介入此案,找到金樱姬,把当日之事问个明白,搞清楚她究竟有何居心。

    有张居正做靠山,名正言顺的查办此案,那是再好不过了——话说前两天和黄公公、霍重楼主动请缨要去扬州办案,还被刘一儒指桑骂槐的嘲讽了一通呢!

    张紫萱回家去取张居正写给秦林的书信,秦林则去钦差行辕找黄公公和霍重楼,约他们同去扬州。

    一到行辕,就看见刘一儒好整以暇的坐在正厅上喝茶,黄公公、霍重楼两位坐在下首,面露不平之色。

    看到秦林过来,两位都站起来出厅相迎。

    霍重楼郁闷至极的道:“歹说,这老儿就是不同意咱们去扬州,说什么南京乃中枢之地,在此严防死守避免白莲教搞破坏,就胜过去扬州查办案件……秦长官,您看他这个样子?”

    黄公公也气愤得很,尖声尖气的道:“如此敷衍拖沓,还有点替大明天子办事的勤谨吗?我看他这点小肚鸡肠的,连宫里的小宦官都不如!”

    秦林笑着把这两位劝了几句,走到厅里头,刘一儒果然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大模大样的喝着茶。

    “白痴,等老子弄到白莲教,看不给你栽点赃!”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忍着气拱拱手,说了想和黄公公、霍重楼一块去扬州查办库银失窃案件。

    果然刘一儒立刻回绝,强词夺理:“这次事情闹得特别大,朝廷总会另派专门钦差去扬州办案,咱们只办南京的白莲教,可管不了扬州的事情。”

    “老先生你仍留在南京断案,我们三人自己去扬州,”秦林解释着。

    黄公公嘟嘟囔囔的道:“反正我们在这儿,你也把咱们当成摆设,从来不过问咱们的意见,我行我素,刚愎自用。”

    “本官是钦差正使,一切理应官做主。”刘一儒傲慢的回答。

    “等着看,老子还非去扬州查案不可!”秦林气得不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刘一儒这种把意气之争放在国家社稷之上的家伙。

    忽然张紫萱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哼哼,刘老先生,侄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扬州不在南直隶呢!侄女舆的不好,还请刘世叔指教。”

    刘一儒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情知刚才借故推诿的场面被张紫萱看见,回去告诉张居正,自己就得做一辈子南京刑部侍郎,没机会调回中枢啦。

    张紫萱又把几封书信文牍慢慢摆在刘一儒的桌上:“这是家父给秦世兄的书信,这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冯厂公和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人的钧令,调黄健、秦林、霍重楼赴扬州查办案件。刘大人,您要不要检验一下图书和笔迹?”

    刘一儒目瞪口呆,司礼监掌印冯大伴和元辅少师张先生,这两位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竟然直接给秦林这么个锦衣卫副千户发下钧令?

    “哈、哈、哈!”秦林嘲弄的笑着,“刘大人,咱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刘一儒面红耳赤,胡须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未完待续)

荆湖卷 171章 微服侦查

    漕银失窃案,秦林定下了明察暗访的策略,分成两路部署。

    明面上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乘官船,摆齐全副仪仗大张旗鼓的前往扬州,和漕运总督、漕运总兵官、扬州知府等官员进行接触,详细了解当地官方所掌握的情况:暗访这路便是秦林率陆远志、牛大力、游拐子,坐民船微服前往,趁黄、霍两位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在街头巷尾、漕运码头和船工纤夫中间秘密侦查”根据当地官方掌握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和三教九流接触”寻找破案的线索:韩飞廉则作为联系人在两路人马之间来回奔走,传递消息。

    部署已定,众人尽皆佩服秦林思维缜密、指挥得宜,各各遵令行事。

    就在秦林准备各项事宜的时候,张紫萱忽然提出要一同去扬州漕银失窃不但从现实上导致朝廷财政遭遇了危机,也成为反对派攻击一条鞭法的标靶,张居正的新政在兴国州清丈土地案中就已受到了较多的抨击,岂能让库银案再起波澜?

    作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张紫萱十分清楚父亲的抱负,也知道大明朝局的深浅,眼看父亲竭力推行、可使天下长治久安的新政遭遇前所未有的攻汗,她又怎么可能在南京坐等消息?

    秦林资历尚浅,对大明朝局、地方官员权力格局乃至漕运本身都不如张紫萱熟悉,此行正要她做个刑名师爷,再说了,带着位美女秘书,不但养眼还倍儿有面子嘛。

    但这家伙从来不会有半分老实,反而沉吟半晌,做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张紫萱割飞入鬓的修眉一挑:“怎么,秦兄不欲与小妹同舟共济?”

    秦林把脸一板:“这怎么可以?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怎可同船而去?哼哼,元辅少师张太岳要是有点误会,把我抓去硬逼着做什么赘婿,你可别后悔啊。”

    张紫萱起初还奇怪秦林怎么忽然变成了道学先生,至此才明白他是打趣,她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粉面微微发红:“小妹的两位兄长都在扬州以文会友,此去可以说是去投奔兄长”断不会有损秦兄清誉的。”,秦林笑笑:“清誉谈不上”那是王本固、刘戡之玩的;至于我嘛,浊誉倒还有兆”

    浊誉?张紫萱忍俊不禁,这个词儿可真新鲜”也亏秦林说的出来。

    陆胖子和韩飞廉在旁边挤眉弄眼的笑:咱们这位秦长官”桃huā运真正旺得没边啦!

    游拐子则心跳犹如擂鼓,他从前也隐约知道秦林和徐辛夷、张紫萱有那么点瓜葛,徐辛夷大大咧咧的乱开点玩笑倒也罢了,张紫萱羊脂玉一般的人儿,又是家教森严的相府千金,说起来未免有些不相信。

    可今天一看,比传言有过之无不及,两人关系匪浅呐!

    游拐子不禁分外庆幸自己跟对了人,秦林才华横溢,又有张居正为奥援,将来还怕不飞黄腾达吗?跟着他随便沾点光”也就足够升官发财啦。

    秘密侦查需要隐藏身份,游拐子虽然是市井中乱晃的老油子”陆远志也有自来熟的本事,可他们都不是扬州人”以什么方式融入当地市井”开展调查呢?

    秦林不慌不忙,道出一个人的名字:贾富贵。

    贾富贵就是曾经从崭州送秦林等人到南京的茭白船主”他在长江中行船”上抵湖北秭归,下到长江入海口白水洋,都熟络得很,让他配合假扮成商客身份,去扬州就方便多了。

    但贾富贵肯冒险相助吗?张紫萱不禁有些怀疑:“秦兄,这些商人虽不能一概斥之为见利忘义,但追逐利益、心中只有银钱,对朝廷并无丝毫尽忠之心,斗他冒险替我们做事,恐怕不太容易。”

    秦林笑笑:“山人自有妙计。”

    贾富贵就在南京城里huā牌坊街住,一行人找到说了要他帮忙配合,扮成商客去扬州查案的事情。

    果然贾富贵举着一双白白胖胖的手乱摇”神情像见了活鬼似的:,“做不来,这个要命的勾当小人实在做不来”求秦长官看在同船千里的份上,将差事委了别人吧!”,说着他还叫小厮捧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满脸堆起假笑,说是要贺喜秦林升了副千户,摆明了舍财免灾的架势。

    张紫萱大失所望,早知道这些商人不愿意报效朝廷的,现在看了贾富贵那副油滑奸诈的样子,仍不免心头生气。

    “唉,本来有一套大富贵要送与贾兄,到时候,假富贵,就变成“真富贵,了,没想到贾兄竟然把本官的好心当作罗意……秦林叹息着把张紫蕾一拉,“咱们走吧,这场买卖*某人不做”等着做的人可多得很呢。”

    大富贵,买卖?听到这几个字,张紫萱困惑不已,贾富贵却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略想了一下就赶紧追上去,陪着笑脸问到底如何。

    “本来嘛”谁要肯帮忙,事成之后本官就把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借给他打几年,乃至叫张小姐禀明元辅少师张先生,求道特许海贸的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有点儿交情”才先来找了贾兄”没想到一套大富贵竟然被贾兄推出门来……”秦林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贾富贵一听之下又惊又喜”绿豆大的眼睛亮得像灯泡。

    惊的是秦林虽未明说要去办什么案子,可最近扬州那边沸沸扬扬的不就是五十万漕银失窃的惊天大案吗?

    喜的是这一票做下来,今后他的船可以随便打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税随便逃、常例随便免”铁定大赚特赚,万一张紫萱真求来了特许海贸的札子”那更是坐在家里数钱数到抽筋啊!

    啪!贾富贵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立马起了五根红指印:“小的不是个东西,小的混账王八蛋不识好人心,秦长官这边请来人呐,快泡茶”泡好茶!”

    秦林要查案,贾富贵要赚钱,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片刻之后〖房〗中就响起了两人奸诈的桀桀笑声。

    在张紫萱看来,此刻的秦林完全成了老奸巨猾的奸商,贾富贵这种家伙,就算拿东厂来恐吓他,也不见得肯用心出力,但现在有利益相诱,他就真的死心塌地要替办案出力啦。

    小嘴一抿,张紫萱若有所思:如果是刘一儒、王本固、耿定向那些清流来劝贾富贵,被拒绝之后铁定掉书袋大讲“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食毛践土忠君之事”的道理”然后贾富贵还不答应就转成“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一通大骂,最后一拍两散,屁事也办不成吧!

    倒是秦林以利相诱,贾富贵就心甘情愿的出力、出死力,效果就截然不同己张紫萱于朝廷格局、大明政道异常熟悉”但从没和市井中人打交道,于世道人心上就差着秦林一截儿。

    离开贾家时,她忍不住问道:“秦兄,你怎么知道贾某人一定会答应?替咱们办事,若成功确实能赚钱,可失败的风险也很大,甚至会丧命呢。”

    秦林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的道:“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嘛,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张紫萱品味这句话,细细思量:资,《说文解字》谓货也:本者本钱,韩愈语“子本相侔”:家”古有法家儒家阴阳家纵横家诸子百家,秦林称将本求利者为资本家,倒也别出心裁”领一时之先。

    这次贾富贵的茭白船挂了应天府尹的官衔灯笼是张紫萱出面秘密向王世贞借的,载了一些南京的土产往扬州去,对外说是要走京杭大运河”把货物贩去河北。

    秦林一行人打扮成随船的行商,秦林化名来自崭州的林先生,搭了贾富贵的顺风船到扬州做生丝生意,陆胖子生得富态,装成门客帮闲,牛大力身躯魁梧,就是护院保镖,游拐子蓄了八字须,充作账房先生”张紫萱仍把脸儿涂黄了、眉毛刷乱了”说是通房大丫头。

    陆胖子几个肚子都快笑痛”元辅少师张先生的独生女儿做通房大丫头,咱们秦长官也太牛笔了吧?官职得多大?就算亲王、国公都没这么强鼻的呀,再往上,咱们可就不敢乱说了……

    众人乘船沿江下行,乘风破浪速度快逾奔马,过了瓜步、仪征”就快到了扬州。

    果然形势与往日大不相同,这里江面上巡哨的兵船往来如织,长江水师的兵卒全都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

    从上游往扬州方向去的船只,检查并不严格,但从扬州方向出来的船只”则检查得十分仔细”便是装满粮食的大船和运盐船,兵丁们也拿着细铁钎子往粮食里面到处乱插,看样子是在寻找失窃的漕银。

    “喂,那边的船,停下来检查!”有人大声喊着。!~!

荆湖卷 172章 不翼而飞

    172章不翼而飞

    这人穿着百户服sè,所乘的划子船上打着哨官旗号

    ——卫所军制崩坏之后,加上倭寇入侵,催生了营兵制度,比如戚家军就是营兵。

    不同于卫所军制xiǎo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的层级,营兵则是从什长、队长起,到参将、总兵止,这哨官是低级武官,统带一只xiǎo兵船的。

    各级营官并无品级,就算总兵官也没有定阶,要靠卫所制的官阶来体现职务大xiǎo,所以这哨官便有百户的品级。

    贾富贵的茭白船慢慢停下,划子船靠了上来,那哨官和几名营兵跳过来,见面就笑:“贾老板,又贴上应天府王府尊了?你打的官衔灯笼,可是越来越大了哟”

    “葛长官真是说笑了,xiǎo可这点儿买卖,全靠各条道上的朋友赏脸,”贾富贵说着就把一锭银子塞到葛哨官手里。

    那葛哨官也是行家里手了,嘴里还假装推拒说“你我朋友相jiāo,不在这点银钱上”,已用琵琶袖往下一罩,银子就像自己长tuǐ似的,藏进了袖中。

    原来葛哨官是长江水师驻在瓜洲江段防护漕运、缉捕水盗的军官,贾富贵常来常往,早就和这些军官hún得熟不拘礼了。

    葛哨官做了十多年的江防军官,收了无数的常例,那双手练得一抓准,贾富贵那锭银子一入手,就知道是十足分量的五两雪huā纹银。

    像贾富贵这船打着应天府的官衔灯笼,其实可以不必送常例的,葛哨官意料之外的发了笔xiǎo财,顿时心头大快,吩咐随来的几名兵卒:“上面吩咐了,出境的船只要细细搜检,这入境的就不必太认真了,贾老板是咱们老朋友,船上难道还能藏什么反贼不成?”

    兵卒们都涎着脸哈哈笑:“贾老板船上没有反贼,倒有喷香的xiǎo娘子”

    说笑几句,葛哨官就要告辞离开。

    秦林忽然心头一动,走上前施礼道:“葛长官,xiǎo可有礼了。”

    那葛长官看他穿着瓦蓝的棉衣,带着块半新不旧的四方巾,就知道是个外路商客,斜着脸儿,不咸不淡的道:“什么事儿啊?本官还有军务在身……”

    胖子几个在旁边看着暗笑,葛长官、秦长官都是长官,可这葛某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朝着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拿腔拿调,真叫个有眼无珠。

    贾富贵赶紧介绍,说秦林是他好朋友,姓林,是蕲州过来的富商,和蕲州荆王府、南京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好生了得。

    大明朝本来重农抑商,但到了万历年间商业极其发达,商人地位也水涨船高,动辄出入王侯府邸,甚至能把影响力伸向官府、朝堂。

    听说林先生和荆王府、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葛哨官顿时肃然起敬,像参见上司似的退了一步避开正脸,斜签着脸儿抱拳施礼:“真正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xiǎo的没看出林先生竟是这么了不起的一位大老板。”

    “来来来,”秦林又塞了块银子到葛哨官手里面,“我有些话要问问葛长官,如果不妨事,咱们舱里面谈。”

    葛哨官掂量这块银子又有五两了,抵得一个多月兵饷,赶紧连声答应着。

    随秦林走进舱中,看见像个巨灵神的保镖牛大力,形象猥琐的师爷游拐子,白白胖胖的帮闲陆远志和黄不啦叽、眉如板刷的张紫萱,葛哨官对他的富商身份更是深信不疑,暗自思忖:这保镖、师爷、帮闲简直就是富商身边的标准配备,只是最后这位通房大丫头,身材倒是不赖,长得也太那个寒碜了吧?

    秦林故意装出愁眉不展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江上守备严密,是因为漕银失窃的案子?在下想收了丝绸运往北方,这漕运还走不走得?”

    葛哨官皱了皱眉:“不瞒林员外,漕银失窃是个捅破天的大案子,上面追得很紧,勒bī着咱们不得一刻轻松,扬州、镇江两府,入境的倒也罢了,那出境的定要细细搜检,拿着细铁钎子一寸一寸的扎,恨不得把你船板都扎穿,每艘船都这么费事儿,老半天才查完一艘,后面的船等得要死

    江上水面宽,还没什么了不得的;运河里面的船,全挤在扬州这段排队等检查,像林员外现在想要往北走,只怕半个月都还过不了关闸呢”

    秦林舒了口气,心道官府的反应还是很快,漕银失窃之后立刻动员各路大军实行全境封锁,那漕银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铤,五十万两就是一万锭,明代十六两一斤,就是三万多斤,这么多银子绝不是藏在怀里就能带走的,看来银锭仍在扬州、镇江境内,没有被带走,这样的话成功追回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张紫萱则咬了咬嘴chún,面有忧sè,问道:“葛长官,这么说的话,大运河基本上等于堵塞了?”

    一个丫环突然问话,葛哨官不禁有些奇怪,但看见秦林并没有表示反对,便答道:“确实如此,漕督李都堂派督标把住运河关闸、大xiǎo路径,凡出境的车船必须细细检查,陆路倒也罢了,运河上每天只查完放行十条船,其余的全堵在扬州境内,天寒地冻的,那些个船夫全蹲在船上喝西北风,当真可怜的很。”

    秦林等人一怔,都听出了张紫萱问话的关窍,暗暗佩服此nv果然心智了得,能想人所不能想,知人所不能知。

    大运河乃是沟通南北的总动脉,维系大明朝廷的生命线,它的重要xìng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只要运河上稍微出了什么岔子,京师百姓惶恐不安,商人趁机囤集居奇,粮食价格就会一日三涨;如果运河阻断,京师、九边的粮食立刻告急,就好像一个人的动脉淤塞,头部就立即供血不足。

    像现在这样通过强行堵截的方式让被窃漕银不能出境,实在是最笨的办法,因为每天放行的船只和实际船运量相差极大,几乎就是变相的堵住了运河,北方粮价上涨,军民必定会狐疑sāo动,这就是漕督乃至大明朝廷所不能承受的了。

    那么,到了一定时间,目前这种严查的状态就会被迫解除,以恢复大运河正常的运输状态。

    离解除封锁的时间,还会有多久呢?

    面对秦林疑问的目光,张紫萱两根食指jiāo叉一比:最多十天。之前发生劫案已有了八天,京师大商人都和朝廷官员有着联系,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恐怕现在京师的粮价便已乘机上扬,朝廷最多能容忍上涨持续半个月,那么持续封锁的时间,也就最多到十天之后。

    只有十天时间了吗?秦林挠了挠头,对于侦破来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呢,十天之后解除封锁,白莲教把劫到的银两往外运走,那可就难以追回啦

    那么,这次冬解的船队,究竟怎么组成,又是在哪儿出的事呢?

    “冷,他妈的冷极了,这十几年扬州从来没有那么冷过,”葛哨官回忆着那天漕船从镇江境内驶来,由江南运河进入长江,再从长江进入泾运河的场面,第一个记忆就是当天异乎寻常的严寒。(江南运河、泾运河等都是京杭大运河的组成部分)

    可怕的严寒把人们冻得够呛,船夫们红着鼻子,鼻涕吸溜吸溜的,喊着号子摇动船橹,使平底漕船慢慢前进。

    这次冬解的船队,是由十八艘平底漕船组成的,其中只有中间的一艘装载着苏松常、杭嘉湖江南六府膏腴之地解往京师太仓库的银锭,别的船则装载着供应大内食用的粮食,以及香醋、绸缎、胡椒等“土仪”。

    每年的冬解,是漕运最重视的工作,派来防护的兵丁密密匝匝,运河两边岸上都是jīng锐兵卒,镇江到瓜洲这一xiǎo段在长江里走,cào江提督府也派了长江水师严密防护,当真是天罗地网,飞鸟难越。

    船过长江,由瓜洲进了泾运河,便是扬州境内,有名的弯弯曲曲的“三湾”,当夜船队就停在三湾内过夜。

    不料第二天早晨,押运官员按例查点漕银的时候,才发现整整五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

    当即案情曝光,船队停在三湾细细搜查,但那五十万两银子,三万多斤,就算壮汉来搬运,都得一两百人才能搬走的银子,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空气当中,从此再无下落……

    秦林了解到这些情况,又追问了句:“那么说的话,在进入三湾之前银子都还好好的了?”

    “那是肯定的,就在三湾那一夜丢掉的嘛”葛哨官非常肯定的回答。

    银子是每天早晨都要查点的,贴了封条装在箱子里面,只有押运官员有权开启查点,头天还在,第二天就消失了,当然是那天晚上丢失的了。

    “我怀疑啊,”葛哨官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就是白莲教妖匪利用三湾曲曲折折的河道,做了什么手脚。”

    秦林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

    寒暄几句,送走了葛哨官,秦林róu着太阳xùe,若有所思。

    “秦兄,怎么样?”张紫萱迫不及待的问道。

    秦林眯起了眼睛:“这次,我们的对手很狡猾。”

荆湖卷 173章 可疑的老兵

    秦林所乘的菱白船自南京顺流而下,在浩浩汤汤的长江中行驶,到了镇江便有三条路可选:继续沿着长江主航道往下游方向,是江阴、南通,直到长江入海口的白水洋,再往前就是无边无际的东洋大海。

    往南从镇江进江南运河,经常州、苏州可以抵达杭州湾一这条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几乎全走出口〖日〗本、高丽的〖中〗国瓷器、丝绸和铜钱”其中本来是景德镇生产的瓷器,远渡重洋之后被〖日〗本人称为“南京烧……”能够以很不错的价格卖出,同时huā样别致的高丽青瓷、东珠、日本折扇和倭刀也从杭州湾源源不断的运来,进入〖中〗国市场。

    毫无疑问,不管去的〖中〗国商品,还是来的〖日〗本朝鲜货物,都是海贸走私交易的对象,因为朝廷隆庆开海所允许的贸易港口是福建月港”浙江的杭州和宁波并不是合法的外贸港口。

    运河上满载走私商品的船只都打着官衔灯笼,以官船、家眷船作为掩护”他们身后不是站着致仕的侍郎、给事”就是某位现任的尚书、御史。

    贾富贵贪婪的看着这些船只,眼谗得不行”他还没有资格去海贸生意中分一杯羹,但要是通过张居正的关系得到特许札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秦林指着满载贵重商品的船只,问着张紫萱:“看,走私生意如此兴盛”朝廷却不能从中收取税赋”放着富商巨贾偷税漏税,却要从汗流浃背的农民身上搜刮,岂不荒谬?”

    “谈何容易!”,张紫萱苦笑着摇摇头,目前的朝局,便是张居正这样的铁腕人物对增加商税也感觉为难,“也许秦兄不知道,先皇嘉靖帝曾多次派太监去征收矿税、商税”结果满朝清流文官都哭爹叫娘的上书,说什么不可,与民争利”,要宽仁厚道”要近君子远小人,要执行祖宗法度,重农抑商”于是税监只好不了了之”最后也没收到多少钱。

    “与民争利?”秦林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难道清流口中只有富商是民,汗珠摔八瓣的农夫就不是民了?”

    张紫萱万般无奈的苦笑”“秦兄说……,勺没错,清流说不可“与民争利”,因为所谓的,民,就是指他们自己,通过种种手段敛聚财富,却要把税负转嫁给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至于祖宗法度的,重农抑商”在他们看来就是重重收农民的税”少收或者干脆不收富商的税。”

    秦林差点一头栽到江里去”原来与民争利和重农抑商在清流口中都可以变成相反的含义,果然官字两张口,咋说咋都弃啊!

    不过目前作为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这些事情还不是他能够管的”只是扼腕叹息道:“我终于明白汪直为什么会被逼成偻寇了。”

    各级官员凭借超越法律的身份地位从事利润丰厚的走私海贸,作为平民海商集团的汪直作为他们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当然会被恨之入骨;而汪直要求开放海禁,也就是说全天下的百姓都可以〖自〗由进入这一行业,官员们就失去了垄断优势”这岂不动了他们的命根?

    张紫萱本来看着远处满载走私货物的船只若有所思”闻言回过头来,灿若晨星的眼睛看着秦林”抿嘴笑道:“秦兄这次可真聪明呢。”,夸我还是损我?秦林无语。

    除了长江主航道下游方向和江南运河,第三条水路是江北起于瓜洲的泾运河。

    鉴于案发现场就在三湾,漕运总督和漕运总兵官都莅临江北扬州,秦林当然要去泾运河。

    长江水路可以划,船、可以借水力顺流而下、也可以张帆借助风力”而运河漕运就更多依赖人力畜力拉纤。

    茭白船拐弯向北靠岸,有大群纤夫等在岸边,贾富贵和一个首领模样的交涉一番,说定了价钱,这些纤夫就用绳子套在船上,以人力牵引它慢慢从瓜洲进入泾运河。

    这段运河就是有名的三湾”一段人为制造的弯曲河道,为了消除地面高差、降低运道坡度、滞缓水流面而采取的工程措施。

    秦林站在船头观察地形,贾富贵不停的为他解说。

    扬州三湾是大运河流经扬州附近的一段航道,起自扬州东北的湾头镇,蜿蜒西南流到汇入长江处的瓜洲。

    尽管直线距离不过四十多里,可这段河道却拐成个之字形的大弯,把河道延长到六十多里。这种弯曲的水道不但增加了航行的难度,而且延长了航行的时间。那么,古人为什么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呢?

    运河流经的扬州三湾地区”自从南宋时黄河改道南侵泗、淮、涡、颖,夺维河下游入海后,黄河的多次溃决泛滥造成泥沙淤积,改变了这一带原来南高北低的地势,构成了北高南低的三级阶梯,致使短短二十里的河段,高低落差竟达五丈,在如此落差悬殊的河段,如果开成直道”很难保证运河水面的平缓。

    运河的建设者们为了解决这一难题,经过不懈的探索和努力,终于找到了“,截直道使曲”的办法”即顺应地形地势故意开出一条弯曲的河道,通过增加河道的长度,从而达到降低河床坡度以调整水位落差的目的,和在高山上修筑盘山公路以降低山势坡度的道理相同。

    秦林看了地形”觉得确实有些可疑,这段河道航行很慢,而且拐来拐去”如果白莲教利用这一点”确实能做点文章出来。

    不过,他们是怎么转移银锭的呢?夜晚漕船队也有很多兵卒防护,三万多斤银两不是轻易能搬运的呀!

    三湾运河河道,是扬州方向高、瓜洲方向低,纤夫们拉着船往上游走,费的劲儿可不小,秦林站在船上就看见他们满头大汗。

    转过一道大弯,出事的漕船队伍就停在前面,清一色的平底漕船,外观一模一样”许多全副武装的兵丁严密防守着,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妈的,铁定有内奸啊!”陆胖子叫了起来,“秦哥你看,防守这般严密”要不是内奸才有鬼了!”,秦林点点头,又摇摇头:“结论不错,推断有误。防守再严密也非无隙可乘,但是,这些漕船的外观全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有内奸,白莲教怎么知道那艘船装的粮食,那艘装着漕银?”,胖子脸皮极厚,还咧着嘴笑,虽然咱推断依据错了,但结论总算歪打正着嘛。

    秦林仔细观察了漕船停放的位置,和兵丁把守的情况,很快就注意到从前面数第七艘船的防范最为严密,想必定是装载失窃漕银的船只了。

    运河比长江窄得多,这些漕船停在岸边”茭白船几乎是擦着船舷过去的,秦林借机把对方船上的情况粗略看了一遍。

    胖子也瞪着一双眼睛,半晌之后失望的叹口气,问道:“秦哥”看出什么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呢。”,张紫萱低着头,吃吃的笑。

    胖子这才反应过来,回想起不久前侦破王本固家赵姨娘被害案时,秦林曾说过什么都没有也是一种线索。

    “那么,我来考考你”,秦林笑着拍了拍胖子肩膀:“运载被窃漕银的船只,基本没有任何发现”咱们据此可以得出什么样的结论?”

    胖子扳着手指头数:“烟火、刀箭、撞击的痕迹都没有,说明这艘船没有遇到任何暴力袭击,那些漕银完全是在平静当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被劫走的。”

    秦林点点头,胖子的回答和他所想的完全一致,单看船只外表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损伤,说明白莲教的手段是巧取而不是强夺。

    忽然岸上有鸣锣开道的声音,远处一片人喊马嘶。

    原来是钦差副使前来查验,霍重楼保着黄公公居中”漕运总兵官陈王谟相陪,但漕运总督李肱没来。

    秦林便让纤夫把船拉着快走,黄、霍从官面上了解的情况,等晚上韩飞廉自会前来汇报。

    船到扬州码头停下”贾富贵领路,众人寻了座通济客栈住下。

    用过晚饭”刚入夜韩飞廉就摸过来了。

    “李肱那家伙”实在不是个东西!”,韩飞廉愤愤的朝地上啐了口,又道:“幸好陈王谟还给面子。”

    陆远志、牛大力等人相顾骇然:这文武两位的反应,张紫萱早已预料,她上午所说和现在的情况完全吻合!

    张紫萱微微一笑:“此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李肱”以右副都御史衔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是朝廷正三品文臣;而陈王谟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是勋贵武臣。分工是文臣负责与各省粮道共同按规定将应征的漕粮征集起来,然后由武臣负责押运进京,即所谓,“文督催”武督运”,。

    现在漕银在解运过程中出事,主要是陈王谟的责任,李肱当然不怎么上心。

    “那么,你们从官面上找到什么线索了吗?”秦林又问道。

    “什么线索也没有,完全抓瞎,这边的锦衣卫也调查过了,完全没有头绪”韩飞廉挠着头,神色有些困惑:“对了,有个喝醉酒起夜的老兵很可疑!”!~!

荆湖卷 174章 密室盗银?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黄公公、霍重楼两位以钦差副使身份,大张旗鼓的来到扬州开展调查。

    此时开府淮安的文武两位漕运大臣都已莅临扬州,文官漕运总督李肱对黄、霍两位不冷不热,而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则积极配合”帮着调阅案卷、提审涉案人员。

    案发之后,漕运总督衙门、扬州府和锦衣卫都进行了周密细致的调查,互为补充、互相印证,将已知案情的全貌呈现出来: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解船队从淅江省城杭州出发,由江南运河北上,船队除了进贡大内使用的粮食、土仪之外,还装载着最重要的货物:全省秋征所获应交往京师太仓库的折色银三十二万两。

    十二月一日船队低达苏州”停泊一夜,又装上了苏州、松江两府的漕银。

    四日到常州、七日抵镇江”都照例停泊”加载两府冬解的漕银”此时漕银总数已达五十万之巨。

    按照计划,船队的下一站将是扬州,然后继续北上,直抵京师”到太仓库交卸,才完成了这趟遥远的旅程。

    但船队没能顺利抵达扬州,因为从镇江北渡长江,由瓜洲进入泾运河之后”停泊三湾的一夜之间,整整五十万两漕银不翼而飞一当天凌晨,有名押运把总无意间发现运载库银的漕船吃水线低了不少”浮在水面上的船身高了一截,吃惊之下当即约集另外三名把总查点银箱”却惊讶的发现本来应该装满的箱子,竟然已经空空如也。

    这冬解的漕船队,沿途都有大量兵丁保护,随船押运的士兵也很多,另外驾船的船工、拉船的纤夫,可以说千万双眼睛盯着”奇怪的是,当夜竟然没有人发现异状,不声不响,银子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五十万银子”足足三万多斤,就拿壮汉来挑”也得一两百号大汉才能搬走;至于漕船本身就更不可能做什么手脚了,随船的大批船工和押运兵丁都不是瞎子、聋子呀!

    所以闻讯之后星夜从淮安府赶来的文武两位漕运大臣”一致认为出了内奸”把负责押运的几名把总、若干兵卒”乃至船工、纤夫通通锁拿,又下了火签”用七百里飞骑到沿途抓人,把涉案的官员通通抓了起来。

    毫无疑问”所有的人都不承认和漕银失窃有关,漕军和民夫互相推诿扯皮”江北直隶和江南直隶四员押运把总互相指责,完全是一片乱麻毫无头绪,而官方连白莲教到底用什么办法偷走了银子都弄不清楚”更是两眼抓瞎。

    许多银子不见踪影,担心被藏在水里面”扬州府调集人力,用滚钩、铁爪打捞,无论运河河底还是长江之中都一无所获”只捞起些江底污泥;锦衣卫系统也不是吃干饭的”立刻调遣力量秘密侦查,调查所有的青楼赌档,提审原来捕获的白莲教徒,不过至今毫无进展。

    唯一查到的线索却异常荒诞不经:一名醉酒起夜的老军”声称半夜看见运载失窃漕银的那艘船旁边有鲤鱼跳龙门,他神神秘秘的告诉同伴”说恐怕是江龙王把漕银劫走了;同伴害怕”将这件事出首,老军立刻被抓起来审问”孰料这人常年酗酒,脑筋糊涂不堪”言语颠三倒四”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翻来覆去只说是鱼跃龙门、江龙王差虾兵蟹将鲤鱼精来劫银。

    审问当夜值守的官兵,有人说看见鱼跳了几下”有人说没看见”至于什么江龙王则完全子虚乌有了。

    担心水底下有什么古怪,漕运总兵官陈王谟派人用滚钩铁爪一寸一寸搜索了河底,结果连银子的影儿也没有找到,考虑到那老军脑筋糊涂,又是醉酒之后看见到,供词可信度不高”便将他暂且收押起来。

    今天黄、霍两位又和陈王谟一块儿,再次去漕船上委验,当然没有查到任何新线索因为这艘船的每处地方”都被漕运总兵府、锦衣卫和扬州府的人,像过篦子那样一寸一牛的检查过啦!

    韩飞廉将上述情况介绍了一遍,众人尽皆沉默不语,只觉案情扑朔迷离,就好像掩盖于重重浓雾之中,看不清破案的方向。

    秦林用手指头叩击着桌面:,“直觉告诉我,那个酗酒老军的口供也许是破案的关键,韩飞廉,告诉黄公公和霍重楼,一定要把他保护好。”

    陆远志啪的一巴掌拍着桌子:“对了,是不是水鬼从船底下把银子偷走的?”,“不可能”,”秦林摇了摇头,“那得多少水鬼?再者,银子沉重,靠人游泳把几万斤弄走,太牵强。”

    韩飞廉点点头:“确实不可能,因为漕银是放在专门的船舱,每天晚上都有一名把总带着四名亲兵守在舱丰,外面由另一名把总拿钥匙反锁舱门”这时候舱中的把总、亲兵和银子就都出不了舱,连便溺也在里面解决”直到第二天才开舱。”

    张紫萱反应极快,立刻追问:“舱中有没有窗口与外面相通?”

    众人的呼吸一下子屏住”如果有窗口,银子可以经窗口递出去”守夜把总和亲兵额嫌疑就很大了。

    但韩飞廉立刻就摇了摇头,连他自己也很困惑”百思不得其解的道:“就是这点奇怪,那装运银子的密舱有人值守,当然要留通风的窗口和倒屎尿秽物的洞,但窗口加了铁条,泻洞也有铁箍,空隙大小都不到三寸,刚好叫五十两的银铤无法通过、后来检查,铁条铁箍都完好无损,窗口灰尘密布,甚至窗角还有蜘蛛网呢!

    所以被抓起来之后,这把总和亲兵都没口子的喊冤,还指责那掌管钥匙的把总,说是把他们迷晕了之后”用钥匙打开舱门偷走的银两”两边争执不休”陈王谟动了刑也没问出什么。”

    听到这里,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一道寒芒一闪即逝:这么说来,装载漕银的船舱就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密室,可以说是内外隔绝的,那么漕银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呢?

    难道真有人能使五鬼搬运法,或者江龙王亲自出马了?

    牛大力和陆胖子都觉得这件案子已非人间的常识可以解释”张紫萱也眉头紧皱,难以解释。

    秦林叮嘱了韩飞廉一番”让他传话给黄、霍两位,注意侦查的方向,第一是留守密舱的把总和那掌管钥匙的把总各自有什么背景,毕竟他俩是最直接的嫌疑人;第二是酗酒老军的说辞应当重视,应审问当夜值班的人员,把细节搞清楚;最后务必劝诫陈王谟冷静,不要急于求成屈打成招,反而容易被虚假口供欺骗,使侦破误入歧途。

    “秦长官说的是,那位平江伯可急得直跳脚,黄公公、霍司房两位,简直被他当成救命稻草啦!”,韩飞廉笑嘻嘻的回答,神色间却颇有忧色。

    扬州府捕快、漕运总兵府的官员乃至驻扬州锦衣卫,没有谁是傻子,三管齐下,动用大批人力”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这起案子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

    秦林微微一笑,对他来说”越是复杂困难的案子才富有挑战性嘛,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天衣无缝的犯罪,任何犯罪行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找到一点破绽,立刻全眉破尽!

    一行人在通济客栈休息了整晚,第二天早晨秦林安排众人各去办事:牛大力假装说要替少爷雇船北上,去码头向船工纤夫打听漕运上的消息”有时候面对官方不肯说的东西,闲谈间无意中反而会流露出来;

    陆胖子以替少爷买马车、名马为借口,到骡马市、车行问问情况,五十万两银子只要转运,就不可能悄无声息:游拐子是市井里一条泥鳅”就往各处茶楼酒肆探听,借丝绸生意为名向往来商客打听苏松常、杭嘉湖一带关于此案的消息。

    秦林自己则由贾富贵陪同”去漕帮走一趟。

    “我呢?”张紫萱把秦林衣袖拉了拉,“难道秦兄心目中,小妹就百无一用吗?”

    秦林挠挠头:“你不去找两位张兄?”,张紫萱嘻嘻一笑:“他们在明面,咱们在暗中,还是暂时不见面吧!”

    得”人家千金小姐都不怕别人非议,秦林还怕个啥?就让她仍然扮作个黄瘦丫头跟着。

    漕帮总舵距熙春台不远,秦林从鼎鼎有名的二十四桥上走过。

    时值隆冬,桥上、树梢有积雪,不少才子佳人在桥上看雪,少不得有人大声吟诵小杜名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秦林一时玩心大起,将张紫萱小手一牵”坏笑着问道:“嗯,这个,突然想起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张紫萱眨了眨眼睛,虽然涂得脸儿黄黄、眉如板刷,一双眸子仍是星光华彩,微微一笑,意思是随便你问。

    “你会不会吹箫啊?”秦林看看她漂亮的小嘴,邪恶啊邪恶。

    张紫萱不解的道:“吹箫又有何难?秦兄若是爱听,等回去小妹便替你吹几首吧!”!~!

荆湖卷 175章 疑点重重

    可怜的张紫萱,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秦林脸上会露出那种**又猥琐的笑容,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

    秦林强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走过了二十四桥,对面不远处就是漕帮了。

    这漕帮并不是江湖帮会,而是得到官方承认的由漕运从业人员组成的行会,和医药界的惠民药局、裁缝的螺祖堂、木匠的鲁班会是一个意思。

    本来明初在漕运总兵官之下设置十三把总,由运河沿线各卫指挥使和千户充任,统帅十三余万漕军专司漕运。但随着卫所制度的崩坏,漕军缺额越来越多,而民间商业运输越来越发达,民间力量便逐渐替代卫所兵船承担了漕运。

    随着行业兴盛,漕帮便应运而生,上层首领是涉足漕运的大商人,地方缙绅,中下层则是掌拒、帐房、司客之类的人物,最底层则由码头挑夫、运河纤夫和漕运船工组成。

    漕帮一方面和官面上打交道,一方面也调解抢地盘、争码头等和漕运有关的纠纷,涉及江湖勾当,甚至和沿途绿林道上也有联系,要打听京杭大运河上的各项事情,没有比找漕帮更合适的了。

    秦林三人就是做的这个打算,不料离漕帮总舵还有老远,就听见那边人声鼎沸。

    漕帮总舵大门口,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数也数不清,不知有多少百姓,老的满脸皱纹,小的还抱在母亲怀里。

    此时尚属升平之世,大明百姓还很过得去,虽是穷苦百姓也穿着暖和的绵衣,只不过十个有九个打着补丁。

    除了不谙世事的婴儿,人人脸上都带着惶恐、悲戚之色,爷们儿都眉头紧锁,女人则披头散发,在那里呼天抢地的哭:“田七爷,替咱们做主哇,我男人快被官老爷打死啦!”

    “天啊,都晓得船上内舱从来不许船工进去一步,老身的儿子只是个摇橹的,连手指头都沾不到漕银啊!”

    “张婶儿,你儿子好歹还在船上,我弟弟只是个拉纤的,一直走在岸上,连船都碰不到一下。”

    秦林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便明白是漕运总督李肱、总兵官陈王谟把这次冬解的漕工,也不管是船工还是纤夫挑夫,但凡沾到边的都押在军营里面审问,一口气儿关了好几百号人,每天轮流过堂打着问案,所以这些漕工家属着急,到漕帮来求田七爷田总甲(总甲:明代行会首领)想办法把人保出来。

    漕帮总舵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两个穿皂色棉直裰的汉子把住大门,这些船工家属闹归闹,却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更不曾试图冲进门去,可见漕帮在百姓心目中还是挺有威信的。

    看来田总甲的处境不大妙啊!秦林摸了摸下巴。

    许多人堵住大门,怎么进去呢。

    当然难不倒贾富贵,他和漕帮是混熟了的,带着众人在小巷子里面三转两转,就找到了一处小门,同样有两名皂衣汉子把守。

    “田七爷病了,不见外客。”两名皂衣汉子左右各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贾富贵。

    “我是田七爷的老朋友,金陵的老贾呀,你们认认清楚好不好?”贾富贵没面子了,指着自己白白胖胖的脸让皂衣汉子认。

    皂衣汉子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嫌他鼓噪,就要把门关上。

    秦林抢上一步,在门关上之前把脚别了进去,那两名汉子正待发怒,他笑嘻嘻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我实有极大的一笔生意要和田七爷谈,你们把这封信送进去,说是林先生来访,田七爷便会亲自来迎接。”

    见秦林说得笃定,皂衣汉子便把信接了,一个进去送信,另一个仍然留下来把门神情似信非信的田七爷不仅是十余万漕工的总甲,还捐了监生资格,加捐内阁中书职衔,如果扬州知府来访他老人家说不定会出来迎接,要是江都县(扬州府城)的县太爷来访,还不一定鸟他呢!

    这人年纪轻轻,能有多大道行叫田七爷亲自出迎?

    何况这些天为着漕银失窃的事情,田七爷焦头烂额,根本就无心见客。

    没想到田七爷爽朗豪迈的笑声已从里面传出来了:“林先生这笔大买卖,一定要照顾田某,否则田某人睡觉都睡不安生,哈哈哈哈”

    田七爷身材魁梧,国字脸,穿着件福字团花的墨绿色丝棉袍,戴一顶浩然巾,看上去颇有几分威风。

    “我道是谁,原来是老贾照顾田某人,请来了林先生这尊大佛,”田七爷朝贾富贵打个哈哈,又拉着秦林手臂,格外亲热:“走走走,林先生里面请,生丝和宁绸都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咱们正该好生撮合撮合。”

    守门的皂衫汉子嘴巴一张、舌头一吐,暗道这林先生的生意做得有多大,竟能叫田七爷如此相待?难道他是沈万三,家里有聚宝盆?

    秦林进了漕帮总舵,才发现这里的守备外松内紧,外面看着守门的仅有两名汉子,其实里头三五成群的壮汉来回巡逻,人人衣服里面鼓鼓囊囊,想必是藏着匕首、铁尺等物,假山凉亭上还有汉子背着强弓,更不是一般民间能够拥有的武器。

    田七爷一路上都大声说着生丝、瓷器的生意经,秦林不怎么懂,基本上是贾富贵和他敷衍,总舵里面的使女、仆妇、壮丁,都有些惊异的看着秦林等人,不知道究竟是多大的生意,田七爷才会在焦头烂额的当下亲自接待。

    田七爷没有把他们带到大厅上,而是去了书房,大声吩咐丫环说有大生意要谈,然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

    “罪人叩见嘉长官!田七爷扑通一个头磕下去,双手将一张纸举过头顶。”

    秦林笑着收回那张纸——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亲笔签发,委他查办漕银失窃一案的札子,刚才秦林就是把它套在信封里面,让皂衣汉子送进去给田七爷看的。

    田七爷一番配合秘密侦查的举动,已证明他是个聪明人,秦林很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总是格外知趣。

    贾富贵在旁边看得眼馋,像田七爷已是商场上了不得的大人物,资本、影响都是他望尘莫及的,但见到秦林就得立刨屈膝下跪,这官场上的威风,果真了不起。

    泰林好整以暇的将田七爷扶起来,宽慰他几句说只要尽快破案,那此被囚的漕工就能及早放回,所以还请他配合调查,尽量提供有用的线索。

    “线索?我也不知道啊……”田七爷眨巴眨巴眼睛,十分无奈的将双手一摊:“那白莲教一向和咱们漕帮井水不犯河水,哪晓得他们这次发了失心疯,竟然把手伸到了运河里头,唉~想我这漕帮里面良莠不齐,真被妖言盅感一两个,这我也说不准:可官府连纤夫都抓起来,未免也太那个了点。”

    秦林笑笑,知道田七爷的说辞颇有不尽不实之处,指指贾富贵和张紫萱:“这两位都是本官心腹,你完全可以畅所欲言,既然本官秘密查访,你说的就绝不会泄漏半个字出去。

    再者,早日破案,不就能早日洗脱漕帮的嫌疑,令运河恢复正常航运吗?本官估计,被抓的那些漕工田总甲倒不一定放在心上,但运河阻塞,偌大一个漕帮,每天的损失恐怕都以千两白银计算吧。”

    整个京杭大运河民间漕运都由漕帮把持,拥有十五万漕工帮众,运河阻塞一天,这此人的生计就一天没有着落,对于漕帮来说这才是迫在眉睫的压力。

    果然,田七爷闻言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无奈的苦笑起来:“田某这个总甲位置,真正是风箱里的耗子——几头受气,方方面面都来催逼,若不是这些个帮众强留,连一天我也不想再做下去了。”

    随后田七爷提供了几条有用的情况,不过因为参与冬解的帮众稍微沾到漕银船的边就被抓了起来,他也是从此次冬解的外围帮众。中得知,因为种种小算盘,此前并没有向官府提及。

    其一,是在三湾停泊的那一夜,有个失眠的舵工偶然听见密舱里面有人咳嗽,他把这件事告诉给一位拉纤的朋友,然后发现漕银失窃,就被关了起来,而他的朋友是拉另外一条船的,就没有被抓,漕帮内部调查的时候他就说子出来。

    因为不知道官场风向如何,文武两名漕运大臣如何承担责任,区区一个漕帮总甲卷进去恐怕连渣都不剩,再者咳嗽似乎和盗银没有联系,田七爷便将此事隐瞒下来。

    其二,则是在镇江府将该府漕银装船的时候,有负责漕银船的船工觉得似乎库丁花费的时间略多了点,和别的伙伴说起过这件事。

    因为漕军把总的设置是江北两个、江南两个,正在为失窃案件互相推诿,地方官府也涉及到扬州和镇江两地,毕竟银子是在扬州三湾丢的,田七爷害怕卷入政争,没敢把镇江府的事情报告上去。!~!

荆湖卷 176章 案情轮廓

    176章临别时,秦林允诺将劝陈王谟、李肱尽快释放元辜的*工,田七爷顿时松了口气,对他千恩万谢。

    田七爷亲自送秦林一行人出去,双方嘴里仍大声说着丝绸买卖、瓷器北运的话,免得走漏风声。

    告别田七爷,三人从巷子绕回漕帮正门”张紫萱拉了拉秦林,停下脚步站在街边,她看着那些呼天抢地的漕工家属,面有忧色。

    贾富贵一直想讨好这位相府千金,始终找不到话说,见状就点头哈腰的道:“张小姐果然蕙质兰心,有菩萨心肠,不过秦长官已许诺代为说情,再者秦长官断案如神”几天之内必定真相大白,那些倒霉的漕工就要被放出来合家团聚的,张小姐似乎不必太过担心。”

    话音刚落,就有个司客模样的人从博帮大门出来,挺胸腆肚的对着众漕工家属说了一通,大意是田七爷将在两位漕运大臣面前替弟兄们求情,料想不日便能放回。

    “贪天之功为己有”,”张紫萱不屑的哼了一声。

    文武两位漕运大臣的官衔”一个是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一个是平江伯、漕运总兵官。

    黄公公凭着内廷宦官、钦差副使的身份”秦林拿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委办案件的札子,好歹还能在两位大臣跟前递上话儿;田七爷区区一个漕帮总甲、监生加捐内阁中书的职衔也敢说去求情,只怕把脑袋磕破了,人家连眼皮子都不会夹他一下!

    可那些漕工家属不晓得内情啊,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田七爷恩重如山”然后扶老携幼渐渐四散再去。

    张紫萱眉头深锁,并没有什么欣慰之情”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问道:“贾老板”刚才漕帮总舵里面是什么场面?”

    “啧啧,雕粱画栋、奇huā异石,田七爷书房里面挂的画儿,是前朝吴道子的真迹,值上千两银子呢!”,贾富贵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并没有领会张紫萱的真意。

    “一门之隔”贫富立别”秦林摇头叹息道:“田七爷富商巨贾”家财万贯,漕帮总舵里面何等堂皇?而这些漕工家属生活贫苦”身上虽有棉衣,已是补丁撂补丁”贫富何等悬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朝廷本该征富商巨贾之税”减轻贫寒小民的负担”但现在田七爷捐个官儿就能肆意逃税,这些贫苦漕工的丁银(人头税)却一个大子儿也免不掉,真正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紫萱极为欣赏的看了看秦林,灿然的双眸闪现着华彩:“父亲终日所忧”便是,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秦兄刚才说的”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吗?”(此处私家指富商巨贾和显贵官宦)

    秦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老脸一红”连声道“过奖,过奖。”

    贾富贵在后面听着,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摔妈呀”张居正的女儿竟然说秦林和她父亲“英雄所见略同”“?那可是元辅少师张太岳啊!秦长官将来到底能做到什么位妾”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还是”指挥使?

    若干年后贾富贵与儿孙辈闲谈,才笑言当年的猜测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秦林三人回到通济客栈。等到傍晚,分别出去打探消息的属下都回来了。

    牛大力假装说要替少爷雇船北上,去码头向船工纤夫打听漕运上的消息,从船工口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问起有什么不同寻常,人人都只说今年特别冷,冻得鼻子通红,若非运河水是流动的,早就结冰封冻了。

    陆*子以替少爷买马车、名马为借口,到骡马市、车行问问情况,结果差点儿被当成盗银案的同谋给抓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扬州锦衣卫已周密布控”白莲教从陆路转运银两是不可能的二游拐子往各处茶楼酒肆探听,借丝绸生意为名向往来商客打听苏松常、杭嘉湖一带关于此案的消息,听说从镇江一直到杭州,各地官府都万分紧张虽然是在扬州三湾出的事”包含镇江和之前经过的沿途官府都没有多大责任,但要是朝廷震怒,一道圣旨发下来,谁还能落下好处不成?

    各地民间更是物议鼎沸,白莲教盗银的手段被传得神乎其神”另外还有传言说银子找不回来,官府就要重新加派征收补足原数,所以人心惶惶。

    “岂有此理!”,张紫萱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自己搞丢了漕银还要再向老百姓加派征收,从来就没有先例!陈王谟、李肱,谁有这个胆子”不怕激起民变?”,游拐子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张紫萱如此天姿国色的人儿”发起怒来竟比他见过的锦衣百户、千户还要气势逼人。

    张紫萱很快意识到了失态,抱歉的朝游拐子笑了笑”“定是无聊之辈的传言,陈王谟、李肱断不至如此胡作非为。”

    游拐子见相府千金如此谦和,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时韩飞廉也从黄公公、霍重楼那边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据说平江伯陈王谟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秦林也把今天探听到的消息和大伙儿说了一遍,众人集思广薹。

    陆胖子搓着脸,边想边说:“既然漕帮说镇江府库丁huā的时间比别处多,那么会不会是他们动了手脚?比如把银子换成了铅条什么的”到三湾再从泻洞扔出去。”

    张紫萱摇摇头,“不会,三湾河底都用铁爪滚钩捞了不止一遍,如果有铅条,早就被发现了。”

    啪!陆远志双手一拍:“那就是冰块,冰化成水,倒进河里就找不到了!”

    张紫萱仍然给予否定:“天寒地冻,船舱内又不能生火,怎么把冰化开的呢?而且这样做总会弄湿船舱吧,很容易就被发现了。”,“呃”,”秦林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我记得韩百户昨天曾说过,漕船上每天早晨都要查点银箱的吧?”

    韩飞廉点点头:“今天仔细问过了,是由接班的押运把总任选一箱打开看看,然后再查点银箱总数。”,陆远志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既然要选一箱打开看,那么就不可能是冰块或者铅条掉包,除非把总们同谋作弊、那样的话,白莲教干脆,把整艘船劫走算了,何必huā费心思秘密窃取?

    张紫萱则叹服秦林在破案上实在天赋独具,她还在考虑冰和铅能不能从密舱扔出去,能不能落在河里就找不到的问题,秦林已走另外一条路予以了彻底否认,这份心思就非同凡响了。

    “不过,秘密调查获得的东西,对破案并非完全没有帮助”秦林微笑着告诉大家:,“关于这起窃案,我已勾勒出了基本的轮廓,那么明天就该去漕运总兵官的标营,提审那些涉案的人员了。”

    众人听了不禁大吃一惊,各自脑中都还一团混沌,全然摸不出头绪,秦林竟说已知道案情的轮廓?这也太神目如电了吧!!~!

荆湖卷 177章 锁定嫌疑

    第二天一大早,张紫莹去寻两位兄长,秦林则带了陆远志等人去钦差副使行辕,与黄公公、霍重楼会合。

    得知秦林已有了头绪,这两位喜不自胜”立刻就陪他去城外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驻扎的大营。

    军营扎在一处极大的庄院”原主人是位漕商,因为两位漕运大臣都在淮安开府,这次莅临扬州办案就借了他的庄院暂住。

    漕运总兵官的威风不小,除了庄院本来的房舍,还架着层层叠叠的营帐,看样子至少有一千多兵丁屯扎,辕门前头设着旗鼓,一溜儿旗牌官、校尉官摆开,中间竖起一丈二尺高的总兵官大纛。

    黄公公已来过两次,众官校知道主帅待他甚为客气,所以老远看见他来,就有中军官飞跑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辕门三声炮响”平江伯陈王谟亲自迎了出来。他是个肤色微黑的中年人,身穿绯色大团huā袍,腰上系着青玉带,头戴展脚模头,迈着四方步走来,那一尺二寸的帽脚就随着脚步巍巍颤颤。

    “黄公公早啊?称那边查案可有什么进展?”陈王谟老远就叫起来。

    对这位掌着兵权的伯爷,黄公公可不敢拿大,把腰儿略为呵呵”陪笑道:“中官虽没有进展,但却替伯爷请来了位日断阳、夜审阴的奇才。”

    哦?陈王谟眉头一剔,打量穿着飞鱼服的秦林,忽然喜笑开怀:“难道这位小哥儿,便是老刘堂下断案如神的秦将军?”

    秦林散阶武略将军,所以陈王谟以将军相称,而他口中的老刘”便是掌锦衣卫事刘守有了。

    秦林微微一笑,施礼道:“伯爷谬赞。

    下官谈不上什么断案如神”只是有几分急智,正好去戳破射狼之辈的罪行,叫魅魅勉勉无所遁形罢了。”

    陆远志等人见惯秦林和什么荆王、世子、小公爷、小侯爷打交道,倒也不以为意,黄公公和霍重楼却吓了一大跳,暗道陈王谟是什么人?伯爵乃是超品呀,秦林这话恐怕说得太满了吧,万一惹得他不高兴那些个中军官、旗牌官、校尉官则大眼瞪小眼:敢这么和伯爷说话”若不是和中官副使黄公公同来的,他们早就呼喝起来;伯爷这几天生的气可不少”只等他一声令下,就要把这口出大言的锦衣官儿乱棍打出辕门。

    陈王谟确实微怔,觉得秦林态度虽然谦恭,口气却十分自信。自打案件发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谁敢说得这样笃定”起初看秦林年纪尚轻,他还有些似信非信的”现在倒更肯定他有几分本事,否则也不敢如此自信啊!

    “好!果然不愧锦衣亲军里头第一个少年英雄!”陈王谟把大拇哥一竖:“今天本官便退位让贤”请秦将军主审!查明案情,本官定然上本”替秦将军蒋功。”

    秦林故意口出大言刺一刺陈王谟”便是要唬住他以取得主审权”或者激得他生气,再提出以断案相赌,两种结果都是一样。

    于是秦林便提出去案发的漕船查看。

    这是条头等大漕船,密舱设在船身中段,光线昏暗。

    秦林仔细检查”发现舱壁只开着两只小窗。”上面果然灰尘、蜘蛛网都有,铁条紧固,没有动过的痕迹。

    又看排放污水污物的泻洞,在舱底位置,用大毛竹做的管道,和舱板相连的地方上着铁箍。

    密舱天地两头、前后左右四壁,全是坚实的榨木所制,秦林叫陆远志、牛大力打着大牛油蜡烛照亮,自己趴着仔细检查木缝,更不曾有撬动过的痕迹。

    陈王谟见状颇为佩服,他手底下的官儿”还有扬州锦衣卫的人都不止一次的进来检查过,但从未有哪个官儿像秦林这样认真仔细,简直像大姑娘绣huā似的。

    见秦林收手,看着泻洞处若有所思,陈王谟便告诉他,这泻洞铁箍和窗口处的铁条,都是连着整块铁板所铸,外面看只有一点儿铁箍、铁条,其实连着整块铁板都埋在舱壁里头,是为押运漕银而专门建造的,可谓固若金汤。

    “这么说来,银锤能够离开船舱的路径”只剩下大门这唯一的一处了?”秦林问道。

    陈王谟毫不犹豫的尊点头。

    “那么,根本就不能进入内舱的漕工,应该是无辜的吧?”秦林就劝说陈王谟释放那些无辜的漕工。

    可这次平江伯不毒么乐意了,支支吾吾的,意思是要等案件破了再说。

    秦林笑笑不再说什么,在他看来破这案子并不困难,漕工们也等不了太久了。

    即刻回大营去提审四位把总。

    两今年轻点的把总是直隶江南的,一个姓何、一个姓吕,都是指挥使;两个江南的把总,姓施的是个千户,姓张的也是指挥使。

    刚提到大堂上,四个把总就齐刷刷跪下喊冤:“求伯爷明察,小的冤枉极了,真正是飞来横祸……”

    坐在公座后面的陈王谟把秦林一指:“今天是这位秦将军主审”比不得往〖日〗本官宽纵了,识趣的就老实招了吧!”

    四人这才注意到公座旁边斜着设了位置,一位身穿飞白服的锦衣卫副千户高坐,看他年纪实在年轻得不像话,但那双眼睛真正犀利,目光锋利得像刀子,刺在人身上隐隐发疼。

    情知锦衣卫里面酷吏居多”这人年纪轻轻佻做到副千户,恐怕免不得是个中翘楚,四个把总都吓得不轻,哭丧着脸互相攀咬。

    “秦将军明鉴!我两个是江南的把总,头天早晨张某人已经点看过箱子”银子完好无损,我俩的事情就交卸了,怎么能攀咬我俩呢?”江南的何把总跟吕把总连声喊冤。

    张把总也跳着脚喊冤:“天可怜见,犯官把门锁上就回去睡觉”钥匙就栓在裤腰带上,密舱里面还睡着施某人”怎么可能是犯官做的案子?”

    那施把总照样不服:“大门紧闭,银子大小又不能从窗口出去”当然是你们谁悄悄开了大门偷银子。”

    听到这里,秦林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站在旁边的陆胖子两眼放光,低声问道:,“秦哥,知道他们怎么偷银子的了?”

    “不知道”,”秦林神色古井不波。

    陆胖子被噎了一下,“嗨”还以为……”

    “不过”真的必须要弄懂作案手法,才能锁定罪犯吗?”秦林笑了起来。

    其实日系推理的所谓“密室杀人案”,大部分是无谓的、虚拟的,在现实中极少发生。

    因为真正破案是从有无动机、作案时间、现场证据来确认的,罪犯设置密室隐藏作案手段根本毫无意义。根据动机和作案时间划定嫌疑人圈子”只要在现场提取到脚印、指纹、毛发等证据”或者在罪犯的皮鞋、衣服上找到细微的喷溅血点,如果是毒杀案找到罪犯获取毒药的途径”这就足以定案了,我管你狗屁密室做什么?

    侦破,并不是办案人员和罪犯玩的智力游戏,再精巧的密室,连福尔摩斯都徒呼奈何”结果办案人员在罪犯的大衣缝里找到了被害人的血迹,那前面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现实中,像无动机杀人,流窜作案之类”给侦破带来的困难反而远超貌似精巧的密室杀人”因为你无法锁定嫌疑人范围”在茫茫人海中大海捞针,谈年容易。

    而现在这起案子,秦林已有了大致的范围,那么不管罪犯设置怎样的迷雾,黑虎掏心、直截了当的揪出罪犯就是最可行的办法。

    “胖子,觉得他们之中哪个的口供最可疑?”秦林笑着问道。

    陆远志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施把总!”,秦林点点头,别人都是以种种理由说没有作案,但他却是以,银子无法通过从舱中出去,这种技术性问题来诱导问案官员误入歧途。

    比如杀人案,我通过喷溅形血迹的证据知道罪犯杀了人就真相大白了,我干嘛非得知道罪犯用的什么刀、到底砍了几刀、是从左挥舞还是从右挥舞?这些是该罪犯在审讯中供述的!

    回到这起案子”那天夜里银子不翼而飞,不管它到底怎么不见的,因为别人进不去张把总就算拿钥匙开门也没办法不惊醒里面的人啊,所以舱里面的施把总就是唯一可以作案的人!

    秦林明察暗访,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性就着落在施把总身上。

    “来人哪,姓施的说话不尽不实,给我大刑侍候!”,秦林把火签丢下去。

    施把总大吃一惊,嚎叫着喊冤。

    陈王谟也犹豫起来,在他看来秦林未免太酷烈了点,哪有连案子都没有问清就直接动刑的呢?莫非此人浪得虚名,只是个手段残忍的酷吏?

    一位方巾儒服的文士从后堂走出来,趴在陈王谟耳边低语几句”这位平江伯就笑着朝秦林道:,“秦将军,如今案情未明,贸然动大刑,恐怕屈打成招啊!”,秦林笑笑,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陈王谟”既然确实在三湾那个晚上船身轻了不少,银箱全都变空,别人又不可能在不惊动施把总的情况下去把五十万两白银搬空,那么他和这起罪行就必定有所瓜葛。

    至于什么鱼跃龙门,以及银子到底怎么弄走的,打着问就行了”该罪犯招供的内容,我何必要提前替他想清楚?

    不料陈王谟又与那中年文士耳语几句,连连摇头道:“神怪之事虽不能尽信,亦不能不信,施把总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从舱中将银子变没,重刑棰楚、屈打成招,反而……”

    秦林闻言眉头紧皱,啼笑皆非,他在崭州装神弄鬼,岂知到扬州又遇到了神怪之说。

    后世的人并不相信这套,银子失踪只能着落在施把总身上,但这个世代还有神怪之说”完全可以是怪力乱神的东西把银子摄走,在查明作案手段之前,就不能一味拷问施把总的呀!

    看来还是得弄清他用的什么手法,秦林看着堂下嘴角带着狡诈笑意的施把总,手指头轻点:你死定了!!~!

荆湖卷 178章 杀人灭口

    施把总真的死了。看小说必去##

    陈王谟留黄公公、秦林、霍重楼吃了顿午饭,刚吃到五六分饱,秦林还盘算等会儿怎么寻找施把总的破绽呢,就有中军官慌慌张张的来报:

    “伯爷,大事不好啦,施把总含冤自尽了!”

    什么!陈王谟刷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案发也有好几天了,那施把总一直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间自尽?

    秦林的心也猛的往下一沉,他之所以秘密查访,便是防着白莲教将知情人杀害灭口,因陈王谟的漕运总督行辕里面没法暗访,再加上认为军队守备严密,不大会出事情,才亮出身份明察。

    却没想到上午刚刚提审,中午那施把总竟然就自杀了。

    就算被陈王谟认为越俎代庖也顾不得了,秦林连忙问道:“施把总手下那几名亲兵,当夜也在舱中,是重要知情人,你们可曾好生看守?”

    中军官颇为悲愤的看看秦林,语声带着明显的敌意:“秦将军自去看吧,今后随便你怎么大刑侍候,他们都不会叫一声冤枉了!”

    “不得无礼!”陈王谟训斥了中军官,但对秦林的脸色已不怎么好看了,甩着袖子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的赶往囚室。看小说必去##

    囚室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儿中人欲呕,墙上、地面到处都是喷溅状的血迹,施把总和他的四名亲兵已经横尸当场。

    秦林蹲下检查,发现每人脖子上都是道豁开的伤口,加上地面和墙壁的大片喷溅状血迹,死亡时颈动脉血液在心脏泵压之下像喷泉一样喷射的惨烈场景,已是历历在目。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柄小小的解手刀,本来用于修治船帆、整备缆绳的工具,成为了自杀的凶器。

    从血迹喷溅痕迹、刀口方向、运力角度分析,秦林毫不迟疑的判定这五个人都死于自杀,并不存在外人行凶的可能性。

    五具尸体,五道几乎深及喉骨的刀口,没有挥刀自杀者身体上,常见的因为试探性切割而形成的“试切创”,完全可以想象这几个人死亡时的决绝,顿时让秦林回忆到了在蕲州时,那些白莲教死士的狠辣果决,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他们都很下得去手。

    施把总因为死亡而变得僵硬的脸上,嘴角牵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让秦林回忆起了提审时他那个让人费解的笑容,不知是解脱,还是嘲弄。

    总之他确实给秦林的侦破工作设置了障碍,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异常高昂:他自己和四名亲信的生命。

    “咦,这是什么?”陈王谟身边那位中年文士——刚才席上知道他姓白,是陈王谟的幕宾,指着施把总怀里露出的一点丝绢角儿叫起来。快**

    中军官想去扯,秦林止住他,吩咐陆胖子取了麂皮手套来带上,这才从施把总怀里取出。

    这是一张丝绢手巾,上面十六个血字触目惊心:“酷吏相逼,沉冤难雪,走投无路,唯死明志”。

    人死为大,既然施把总以死鸣冤,陈王谟等人不由得信了几分,那些中军官、旗牌官都朝着秦林怒目而视,觉得是他在公堂上武断的问话和刑讯逼供的意图,逼死了这施把总。

    这些白莲教徒还真是阴险,临死还要泼人污水,秦林不怒反笑,暗下决心定要将全案破尽,才叫你们看看老子的手段。

    他朝陈王谟拱拱手:“伯爷,还请把另外三位把总叫来,下官有话想问问他们。”

    白师爷却抢上一步,“已经逼死了施把总,难道还要逼死何、吕、张三位才算完?”

    众旗牌、校尉都是漕军,见施把总和四名亲兵死得惨烈,都有兔死狐悲之心,闻言虽畏惧军法,也免不了小声出言讥刺,说秦林办案全无公心,一味恐吓逼供。

    陈王谟狐疑不决。

    白师爷又道:“东翁明鉴,麾下这些漕军弟兄都是朝廷经制军队,对皇上尽忠职守的,岂能干出这等悖逆之事?倒是那漕帮中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说不定早被白莲教布下了暗桩。以学生愚见,东翁要追回漕银,还得着落在漕帮头上。”

    这句话算说到陈王谟心坎子了,对于他这位漕运总兵官,当务之急并不是惩罚罪犯,而是找回被窃的五十万两漕银。

    没抓到罪犯不算什么,从大明朝立国开始白莲教就在闹腾,几时曾被官府抓完过?但漕银要是找不到,京师国库空虚、九边将士军饷匮乏,朝廷必然震怒,他这位漕运总兵官铁定倒霉,丢官不说,搞不好还要夺爵、下狱呢!

    就算真是施把总偷的银子,现在他已经死了,银子追不回来也是枉然;只有硬栽到漕帮那边,勒逼着赔补银子,才能弥补这么巨大的一笔亏空。

    陈王谟连声称是,一面继续拷打漕工,一面令人去叫漕帮总甲田七爷,对秦林就有点不爱理睬了。

    秦林以目示意,一直闷声不出气的黄公公终于开口了:“中官是钦差副使,总可以提审涉案武官吧?陈伯爷,您连中官也信不过?”

    黄公公品级虽低,宫里头传言最近他和司礼监秉笔、内官监太监张诚走得很近,陈王谟这等勋贵都有小耳朵传消息,所以犹豫一阵子,终究还是答应了。

    何、吕、张三位把总已晓得施把总“被逼自尽”的事情,所以进来就乱磕头,没口子的叫冤枉。

    “本官只问两件事,据实以告,你们便无罪,”秦林先说好了,等三人情绪稍稍平复,才问道:“第一,镇江府库银装船,是哪位守在密舱?第二,从镇江府出航到施把总接手之前,谁检查过银箱,又是个什么情形?”

    三人面面相觑,为首的何把总拱拱手:“回将军的话,咱们轮流值守,到镇江府装库银的时候,正是这位施把总守在密舱里头。此后吕、张两位和下官都接手过,到三湾里头又轮到施把总才出事,我们每次交接都数了箱子数目,再任选一只箱子,看看里面的库银,这才重新封上。”

    听到这里,胖子一下就叫起来:“镇江那边有鬼——耶,不对,镇江出发之后三位把总又都验过银子的,,到底怎么回事?”

    秦林皱着眉头,忽然问道:“你们是怎么验看的?”

    何把总笑笑:“许多大银,一眼便知,打开箱盖略瞧瞧罢了,难道还要一锭一锭去咬?”

    这时候牙咬是鉴定银子真伪的简单办法,他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一万锭银子,要咬到什么时候?

    众漕军校尉都笑起来,觉得秦林实在无知。

    谁知秦林忽的一下站起来,“陆胖子,韩飞廉,牛大力,咱们快走!镇江那边,如果所料不差——”

    (未完待续)

荆湖卷 179章 火焚焦尸

    秦林向陈王谟借了几匹快马,与陆胖子等人朝瓜洲渡打马狂奔,到了渡。”正有一艘长江水师的蜈蚣快船停在码头,众人旋风般冲了过去,连人带马抢到船上。

    带船的正是巡江葛哨官,看着一行人吃惊不小。

    几个水兵则声张起来:“祸事啊,有反贼打劫军船啦!”,牛大力不和他们客气,啪的一耳光打得那为头的水兵晕头转向,“睁开狗眼看清楚,这位是锦衣卫副千户秦林秦将军!”

    秦林亮出锦衣卫副千户的腰牌晃了晃,沉声道:“立刻开船去镇江,迟延片刻,抓你下北镇抚司天牢!”,“开船,赶紧开船!”葛哨官扯着喉咙叫起来,看看秦林拿着的锦衣卫副千户腰牌,心头直发毛。

    时间紧迫,秦林让陆远志拿了一叠银票”若是能提前赶到全船官兵人人有赏,又朝牛大力使个眼色,这家伙挥拳就把船侧小腿粗的栏杆打折一根,谁要是偷懒,也朝他这么招呼。

    众水兵当即升帆、划,桨,船身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牛大力圆睁双眼,把葛哨官提了起来。

    “猫,还没有起锚!”葛哨官吓得脸色发白,忙令两名水兵去解缆。

    秦林抽出七星宝剑,,一溜儿碧森森的剑光闪过,粗如儿臂的缆绳应手而断,淡淡的道:“现在不用了。”,猫啊,我的猫!葛哨官欲哭无泪。

    知道今天撞到狠人了,葛哨官也不敢问秦林为何从商人突然变成了锦衣卫副千户,更不敢问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要去镇江做什么,只一刻不停的催逼着水兵,扯足风帆趁上了强劲的西北风,还要把船桨摇得飞快。

    蜈蚣快船有很多支长长的桨从舷侧两边伸出去,看上去就像只大蜈蚣”众水兵奋力划桨”船速快如离弦之箭”在江面上劈波斩浪。

    江面上本有几艘江船,蜈蚣快船从它们中间嗖的一下插过去了”后面大茭白船上的老船工眨巴眨巴眼睛,挠头看看天色:“端午节还有半年,长江水师的人这么早就开始练划龙舟了?”

    这蜈蚣快船的速度,只怕比打仗冲锋还要快几分”镇江和瓜洲渡也相距不远,很快便来到了镇江码头。

    “归你们了!”,秦林甩出几张银票扔在甲板上,和牛大力等人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栈桥。

    水兵们累得快要脱力,横七竖八的倒下休息”唯一还站着的是葛哨官,他手里捧着几张银票”眼神有些呆滞。

    水兵上前看看,忽然全都惊叫起来一葛哨官手里拿着的会票”全是百两面额的,至少有七八张!

    “谢秦将军打赏!秦将军步步高升,拜将封侯!”,众水兵齐声大叫起来。

    秦林早一阵风似的跑没影儿了。

    他一路举着锦衣卫副千户腰牌,打马直进城中,守门的几名卫所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往两边退避。

    牛大力霹雳般喝道:“锦衣卫奉刘都督钧令办案,镇江府的仓大使住在哪儿,快带我们去……”

    几个城守军还没反应过来,秦林就朝牛大力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城西的一处民宅上空,火焚之后的青烟还在缭绕。

    秦林赶到的时候,街坊邻居还在为失火而后怕”不少人端着脸盆,提着水桶站在街上,议论着刚才的大火。

    镇江府仓大使姓崔,他所居的四合院地面上满是救火所泼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烟灰和焦炭状的东西”显得肮脏不堪。

    时值冬季,北风劲吹,但夹火肆虐时灼热的温度仍有残余,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焦糊味儿,堂屋肯定就是火灾起始的地方,那里所有的杂物都已经烧得只剩下灰烬了”秦林甚至从灰烬中找到了一张八仙桌的遗迹呈四方形分布的一些灰白色燃烧产物。

    大火带着浓烟曾经在这里疯狂地肆虐过,在刷了石灰的墙面上留下了灰黑色的痕迹,扭曲而狰狞,宛如火魔的张牙舞爪。

    秦林在普通的焦糊味儿之中,分辨到了蛋白质烧焦产生的异样臭味,他的眼睛半眯起来,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这种味道在火灾现场的出现,意味着最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

    循着气味儿,秦林找到了目标:一具烧焦的尸体。

    它全身漆黑,身体表面已经完全碳化了”姿态扭曲成痉挛状,看上去就像生前曾进行过剧烈的挣扎。

    镇江知府坐着轿子赶来,只比秦林稍晚一步,双方寒暄两句,秦林道明了来意,声明此案由锦衣卫接手。

    “胖子,该你了!”秦林朝陆远志做了个手势。

    “不至于吧,这明明就是烧死的”,陆远志嘟嘟囔囔的,不过还是取出工具,开始解剖那具焦尸。

    说实在的,这焦尸乌漆抹黑,气味就像被烧焦了的烤肉,实在恐怖至极,除了一进入状态就心如万载寒冰的秦林,还有这位神经比大象还粗的陆胖子,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若无其事的解剖了。

    “恕我冒昧”,镇江知府拱拱手:“这人看样子就是被烧死的”秦将军又何必?”,话音未落,陆胖子已叫起来:“操!肺里头没有水泡也没有烟尘,这人是死后被焚尸的!”,事实上〖肢〗体扭曲看上去像挣扎的样子”并非尖灾致死的铁证”因为即使人死去,肌肉的生理活性并没有立刻消失,此事进行焚尸灭迹,肌肉在高温下非常态的收缩、舒张,会使已死的人体呈现出扭曲挣扎的样子。

    秦林将这道理和胖子说了”本是指点自己助手的意思,镇江知府在旁边听着,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这人年纪轻轻佻做到锦衣卫副千户,果然家学渊源,搞不好他家里是世袭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呢。

    既然确定了死者是生前被害、死后焚尸”秦林之前的推断便得到了证实:漕运银子就是在镇江府出的事,而且就是这位姓崔的仓大使和施把总互相勾结,做下的手脚!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白莲教的反应如此迅速而有效,竟然直接从**上消灭,牺牲涉案人员的生命,彻底断绝追查的路径。

    白莲教果然神秘而诡异,手段也异乎寻常的狠辣。

    主事者既已送命,秦林便急忙请知府配合,搜捕运银子上漕船的库丁。

    死者的眷属并不在镇江”他家里只有两名粗使丫头和一个小厮”都被突如其来的火灾吓得够呛。

    秦林耐心的审问他们,知不知道姓崔的和什么人打交道,有什么朋友往来”这些天行踪如何。

    无奈这几个一问三不知,就算威吓要用重刑,也茫然不解,秦林察言观色倒断定他们确实不知道。

    很快镇江府的捕快也回来了,带来了非常不利于侦破的消息:所有涉案的库丁都消失无踪,连一个也找不到了!

    “我草他妈!”陆胖子气得一拳砸到墙壁上,太疼,收回去之后捏在身后揉了揉。

    秦林不禁庆幸此前微服侦查的决定,如果一开始就被白莲教发现了侦破意图,恐怕他们会做得更周密更彻底吧,那样的话,自己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现在虽然白莲教也在他发现端倪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但终究只快了一步,也许其中还能发现几分端倪。

    秦林就和颜悦色的审问两名粗使丫头,更加用心的审讯那贴身小厮,试图从他们嘴里掏出点有用的东西。

    特别细问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大的物件,在漕船到镇江府装银子的前后消失。

    陆远志、牛大力都暗赞秦林问得巧妙,能代替五十万两漕银的东西,应该不会小吧。

    粗使丫头和小厮都茫然不解,喃喃自语道:“大的物件?有多大?”

    陆胖子听了不禁泄气,再大的物件,姓崔的也没法当五十万漕银用,更不可能让漕银突然消失啊!几名把总都开箱看过银键还在里面呢,镇讧府这边的,恐怕主要起配合作用吧!

    “想想,再想想”,秦林和颜悦色的哄着小厮和丫环,“谁想出来有用的线索,本官重垂有赏。

    那小厮第一个想起来:“哦,对了!家主人在十几天前曾买了很大一只酒葫芦,装着满满一壶的烈酒,小的曾多次去偷喝,只在十二月七日前后,那葫芦就不见了。”

    一只大酒葫芦,和漕银案能有什么关系?

    有个粗使丫头也试探道:“大约半个月前,家主人买了一整口袋的红盐”怕不有几十斤,一直放在门背后。婢子前两天脚上生癣,准备弄点红盐泡脚,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红盐不知到哪儿去了。长官,婢子说的这个算不算啊?”

    红盐,和漕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嘛,陆胖子等人都失望之极,变得沮丧起来。

    秦林却笑弯了眼睛,把三张会票赏给了粗使丫头和小厮。

    “有趣,也许我已经找到银锤消失的谜底了!”,秦林大笑着站起来:“备马,咱们再回三湾!”!~!

荆湖卷 180章 奇怪的药方

    见秦林要走,那镇江知府一把将他扯住:“敢问秦将军,问是漕银失窃一案有了眉目?本官治下颇有些无知之辈传言漕银找不到朝廷就要加征摊派,市面上人心惶惶……咱们镇江府的崔司仓,莫非就是白莲教的内应?”

    本来以为三湾出的事情,镇江府这边不承担责任,只是民间担心朝廷将损失的漕银加征摊派,才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知府倒也不以为意:但现在看起来崔司仓和案情干系匪浅,论起来知府的责任就大了。

    秦林点点头,直言不讳的告诉他确实如此,崔司仓就是被白莲教灭口之后”又企图焚尸灭迹的。啊?知府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抖了起来。

    去年江陵相国张居正雷厉风行的实行考成法,规定地方官征收税赋不足九成者一律严加处罚,故而各地官员竭尽全力督责户主们缴纳当年税粮,财政收入前所未有的大好,又大刀阔斧的裁汰冗员、节省开支,终于扭转了多年来财政亏空的局面,收支相抵实现了结余。

    一代名相以倾国之力实现的结余,究竟是多少呢?

    白银八十五万两。

    好嘛,这次江南膏腴之地冬解太仓库的漕银被盗,一下子就丢了五十万两,张居正为首的满朝文武,大半年的功夫算白费了,朝廷能不震怒”能不严惩有关官员吗?

    如此严重的罪责,连平江伯、漕运总兵官陈王谟都担待不起,这小小镇江知府就更不用提了,发配戍边算是运气,抄家砍头也不稀奇。

    他一把扯住秦林的袖子,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秦将军既然说案情有了眉目”那么漕银定能找回了?究竟在何处,求将军明示”下官戴罪立功,立刻带捕快衙役去追夺回来。”

    “漕银在哪里?”秦林笑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天数:“如果走的长江水道,早就出白水洋了:要是从江南运河走的,也已过了杭州湾吧。”

    镇江知府一屁股坐地上了,不管白水洋还是杭州湾,再往前都是东洋大海,漕银一出海”神仙也找不回来呀!

    秦林将知府大人扶起来,温言劝道:“莫慌,莫慌”本官先去长江对岸的三湾走一趟,然后便想办法把漕银弄回来。”

    谈何容易!知府面色如土,已是三魂去了两、七魄跑了六,心道你老兄不是承担责任的人,嘴里说得轻巧,殊不知戚爷爷虽平了倭寇”只是倭寇再不敢到陆地上来了,汪洋大海上仍是〖中〗国、高丽、〖日〗本、佛郎机等国海盗纵横往来的天下,就算调动大明水师征剿,茫茫大海你知道银子在哪儿?人家海盗也有船”装了漕银往〖日〗本、吕宋跑,水师还能追过去?

    秦林却不慌不忙”自信的道:“虽不能追到海上去”我自有办法叫银子走回来。”

    说罢,秦林取了纸笔,在上面刷刷写了张药方,递给知府。

    镇江知府接过药方”只见上面写着“江陵相府大量求购铁洗帚、沙苑蒺藜、鸵峰油、五味子,四样药多多益善”。

    其时文人多粗通医术”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知府也懂些药性,见了这方子却大为责怪:铁洗帚是浙江一带对瓜子金的别称,又名金锁匙、神砂草、地藤草,辛苦,平”入肺、胃、心三经,功能化痰止咳、活血止血、安神、清热解毒。

    沙苑蒺藜味甘、温,无毒”补肝、益肾、明目、固精。

    鸵峰油味甘,性温,无毒”润燥,祜风”活血,消肿,治老人风热烦毒,顽痹不仁,五缓六急。

    五味子性温,酸、甘,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

    这四味药并无配合一起用的道理,江陵相府为何要大量采购?

    镇江知府眨眨眼睛,浑然不解,暗道莫非是秦林指点我讨好江陵张太岳”求他庇护的意思?

    秦林笑笑:“将这方子誊抄十份二十份”加盖贵府的大印,挂在码头、渡口、大堤等处显眼的地方,若是真有药商拿药来卖,推说已经买到就行了,倒是那不拿药来,却一个劲儿问长问短的,你便叫他在此间耐心等着,秦某人还要取高丽参、扶桑菊、吕宋猴子和东海活水来做药引。”

    镇江知府越发头晕脑胀了”如果说高丽参和扶桑菊还算药材,东海活水做药引已非常稀奇,至于还要取什么吕宋猴子,这就完全闻所未闻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镇江知府也只得依计而行,他拍着心口安慰自己:秦某人说得如此胸有成竹,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但愿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确有真才实学……

    秦林带着陆远志等人来到码头,远远看见蜈蚣船还停在岸边。

    船上的水兵也看见秦林了”这一番不比以往,全船官兵都跪在甲板上,葛哨官高举手本,声音洪亮的报着履历:“标下长江水师百户衔巡江哨官葛润,隆庆二年寻常劳绩加记递补把总,率乙字快船官校,参见秦将军!”

    秦林暗笑这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难为他记得清清楚楚,便跳下马,把缰绳交给牛大力牵着,从栈桥走上船去。

    陆胖子在后面捂着嘴呵呵笑:“何以前倨而后恭?秦哥银票的威力果集强大!”

    葛哨官半跪着,按下属礼节行了庭参:“标平就等着送将军回程,全船官校也争着出点力,秦将军戮力王事,公忠体国,咱们心里面真正景仰万分,佩服得紧……”,”,这些个水师官兵倒也有意思,拿了钱没走,还等着送秦林回程呢!

    虽然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够呛,但他们回去的时候仍然十分卖力,把船桨摇得飞快。

    于是”江面和两岸的船夫、渔人,就再一次看到江防水师的蜈蚣船像龙舟竞渡一样从江面上如飞驶过。

    “这些水兵大爷平时懒得很,为了端午划龙舟赌胜负,倒是卖力得很呐!”老渔夫点头赞叹着,决定回去和儿子说一声,要是扬州几支民船队不努力,明年端午节的头名,看来要被江防营夺走啦!

    秦林乘蜈蚣船,很快就回了对岸瓜洲渡”他派韩飞廉去通知陈王谟等人到三湾来”说要现场为众人解开漕银失踪之谜。

    什么?陆胖子、牛大力吃惊的张开了嘴巴,完全不懂秦林为什么这么快就找到了谜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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