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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151章 被隐瞒的真相

    东方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射入,甜梦中的秦林睁开了眼睛,宿醉之后头痛欲裂,惊讶的挠了挠头。

    空气中还残留着暧昧的气息,身边的娇娃却早已离去,软榻上的褥子正中间却被割了个大洞,叫人不明所以。

    因为百huā迷春酒的作用,昨夜的欢好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金樱姬的百般挑逗,和自己心智迷乱之后的狂暴,到后来,金樱姬居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徐辛夷——这究竟是现实,还是神志迷糊之后的幻想?

    房间已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秦林口唇焦渴欲裂,扶着快要爆炸的脑袋摇摇晃晃的打开了房门。

    “恭喜新姑爷拔得头筹!”老鸠鲁翠huā等在外面,谄媚的笑着迎上来:“金姑娘昨夜海棠初试”新姑爷独占huā魁……来呀,姐妹们快把汤圆端给新姑爷。”

    金陵城里青楼规矩,凡是替清倌人破瓜的客人就叫做新姑爷,第二天早起所有姑娘都端汤圆来恭喜”讨红包。

    这不,一大群尊莺燕燕朝着秦林道恭喜”人人都端着碗汤圆。

    秦林莫名的烦躁,一把将鲁翠huā揪到了旁边,厉声问道:“昨天徐大小姐来过没有?”

    老鸦眨了眨眼睛,委屈的道:“怎么没来?好多凶巴巴的女人骑着马闯进来,把我们天香阁的东西撞烂不少,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秦林心猛地往下一沉:难道昨夜真的是徐辛夷?

    “啊nn”鲁翠huā打了个呵欠,又慢慢道:“那女魔头,也不知公子爷是怎么招惹到的,带着人就冲进来,还以为要拆了我这天香阁呢一幸好,到金樱姬姑娘的屋子外面一看”这恶婆娘就瘪着嘴气鼓鼓的走啦!”

    说完”鲁翠huā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林,她是积年的老蔼,说起谎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而脸上厚如锅底的脂粉则像盔甲一样阻住了秦林明察秋毫的视线。

    秦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后来记忆中出现了徐辛夷,肯定是她不知深浅的闯进了小屋”自己在神志迷乱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记忆误差,把婉转承欢的金樱姬替换成了徐辛夷。

    至于为什么会神志迷乱,金樱姬当然是最大的嫌疑。

    想到这里”秦林就把脸一板:“金樱姬在哪儿?本官有事要问她!”

    “哎呀,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大早就收拾东西离开啦”,鲁翠huā陪着笑脸:“公子爷您也知道,她并没有卖身给咱们天香阁,她要去哪儿,老身可管不着呀!”

    你!秦林气极,揪着这老鸩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

    “饶命,公子爷饶命!老身也不知道那金姑娘怎么想的,不过她也没敢大胆害公子爷,这个……还请公子爷大人有大量,就别和老身计较吧!”

    鲁翠huā话说的谦卑,暗地里却很有些揶揄。

    秦林怔了怔,心道鲁翠huā说的也没错。

    那金樱姬使出种种手段,一夕欢爱之后就飘然远去,既没有放飞鸽敲诈钱财”亦没有死缠烂打逼着娶她”更没有以此要挟什么,根据模糊的记忆好像她还是处子之身……无论怎么算”秦林总不好意思说自己吃亏了吧?

    秦林悻悻的把鲁翠huā放下来,黑着脸离开了天香阁。

    “呼nn”鲁翠huā这才松了口气”用手绢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几个细眉细眼的姑娘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妈妈”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大小姐和那高丽狐狸精争老公?”

    “是啊是啊,幸好徐大小姐被气回去啦”否则咱们天香阁就得被她手下那群母老虎拆成白地”,鲁翠huā扯着谎,她用尖利的手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提醒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决不能走漏半个字。

    对区区青楼老谗来说,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杀身之祸啊!

    秦林离开天香阁之后回了自己那所大宅院,前院所有值守的官校都对他敬畏有加,之前就算指挥佥事下来巡视,这群狼崽子也没有现在这般毕恭毕敬。

    “怎么着,我脸上有huā?”秦林没好气的说着,抓起茶壶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大口凉茶”才觉得脑袋稍微好受些。

    陆远志一张胖胖的脸剧烈颤抖着,涕泪横流啊:“秦哥,你真是人中一条龙!他妈的太牛了,比老牛还牛!”

    他口中的老牛自然是牛大力了,这满脸憨厚的大汉把笆斗大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掐着小指尖儿,“俺老牛是这个”又高高挑起大拇哥,“恩公是这个!”

    韩飞廉也道:“头儿少年英雄,得红遍秦淮的第一美人儿青睐”这已叫人钦羡无比;但居然能让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漏夜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天香阁”上演二女争夫的好戏”啧啧啧啧,真是神勇无敌啊!”

    秦林一口茶喷了出来,发现官校们都毕恭毕敬,简直恨不得把他当爹一样供起来。

    徐大小姐过分高挑的身材、一双惊人的大长腿和那健康阳光的相貌,的确不怎么符合才子文士的审美观,但作为武夫的官校们哪儿计较那些?

    他们只知道徐邦瑞做着南京守备、执掌南京中军都督府节制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魏国公府看大门的就有两个带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衔头,秦长官能把徐大小姐弄上手,这南京城里简直可以横着走了,别说锦衣卫的雷公腾雷千户,就是京师那位高高在上的掌锦衣卫事太子太傅左都督刘守有”也得让他老泰山徐邦瑞三分哪!

    鹿耳翎现在像条赖皮狗一样的缩在角落里,根本不敢和秦林再发生任何正面冲突了,但这家伙心里面究竟怎么想的,没有人能猜到。

    “不过,昨天的事情徐大小姐真不生气?”陆胖子又在出着馊主意:“虽说男人嫖院谁也管不着,但听说她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眼泪水儿呢!秦哥你最好去魏国公府走一趟,女人都得哄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大丈夫三妻四妾,徐家虽然权势滔天,你可得给青黛留个平妻位置”否则太也对不住小师妹……对了,小师妹和徐大小姐本来就是好姐妹,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多半不会计较吧?”,瞎咧咧啥呢?秦林朝胖子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家伙顿时像杀猪似的叫起来在燕子矶屁股上被射那箭,伤口本已结疤”被秦林这一拍只怕又裂开了。

    “杀人灭口啊……”陆胖子眼泪哗哗的流。

    秦林倒是真去了魏国公府”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他总觉着不放心。

    国公府门口的奴仆、守卫们又比上次更加亲热,简直就是把秦林当成未来姑爷招呼了。

    其中正好有个带锦衣卫指挥佥事衔的军官”从百户到指挥佥事的级别差了老鼻子远,这指挥佥事却对着秦林点头哈腰”虽说他是加衔,秦林是实授,路人看见了也觉得匪夷所思。

    不料见到徐辛夷之前,徐维志就得到消息匆匆跑了出来,一把将他手臂抓住。

    秦林心头有鬼,倒被吓了一跳,暗道莫不是昨晚真把徐辛夷那个了,人家哥哥来兴师问罪?

    孰料徐维志红着脸,极其不好意思的道:“舍妹顽劣不堪,搅了秦世兄的雅兴”实在抱歉!不瞒老弟”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吃过这个亏……”

    原来当年徐维志也是斗鸡走马的纨绔公子,风月场上一把好手”婚后仍不改脾气,终于有天他夫人忍不住和小姑子说了”徐辛夷立刻点起人马”冲到青楼里面把哥哥抓了回来。

    既有前例”昨晚再次发生魏国公府上下也就不以为怪,只说徐大小姐顽劣非常,也不知道是真喜欢秦林呢还是那他恶作剧搞了这么一出,倒没有谁往别的地方想。

    “没关系,没关系,徐小姐的性子是浑金璞玉,都是朋友之间开玩笑嘛,在下怎么会计较?”秦林干笑着打哈哈,摆脱了徐维志。

    小公爷看着他的背影,深有感触的道:“难怪朱由樊说这人可以深交”果然心胸宽广啊,性子也极其随和,要是妹子招的夫婿像他这样……”

    只不知徐维志要是晓得昨夜妹子已和某位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真的“深交”过了,会不会有打扁他的冲动?

    秦林从醒来开始就惴惴不安”直到见着徐辛夷才终于放心。

    一群女兵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但不到半个时辰徐辛夷就出来了”告诉她们已经把秦林打晕了~早知道小姐“神功盖世”,”小姐妹们自然不会怀疑,此刻再次见到秦林,都捂着嘴偷笑。

    徐辛夷呢,仍然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无所顾忌的拍着秦林的肩膀:“哈哈哈,昨晚你这家伙实在是,对了,冬天鸟兽都没有吃的,只要放食物引诱就能猎到不少东西,咱们什友时候去围猎?”

    秦林仔细观察没有觉得徐大扛姐有什么异样,除了眼圈有些发黑那多半是昨晚上大闹天香阁”没睡好觉造成的吧!

    待听说她还要去围猎,秦林更是十二分的放了心,说些笑话,又和她约了时间,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秦林的背影,徐辛夷几乎把银牙咬碎,暗暗道:“真倒霉!就算发生了那件事,也不能逼你娶我呀,否则也太对不起青黛了吧,唉,都怪我不该弄什么百huā迷春酒整他,真是自作自受啊。”

    不过异常开朗的徐大小姐绝非寻常小女子可比,很快她就摆脱了自怨自艾”抿着嘴,把手用力一挥:“哼,以为发生了那件事本小姐就非得嫁给你吗?大不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得了!”,!~!

荆湖卷 152章 老泰山

    徐大小姐可不是那种**之后就哭着闹着非得嫁给你的女人,再说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她让天香阁用百huā迷春酒对付秦林,最后阴差阳错闹出了乌龙,还能怪谁?

    实在说不出口啊!徐辛夷甚至觉得很对不起小姐妹李青黛,所以她使出浑身解术,竭力把这件事隐瞒下来。

    尽管背后想起被秦林那么起劲儿的欺负就又羞又气又想哭,但当面她仍是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并且还和秦林去围猎了一次。

    秦林喝了酒本来就神志迷乱,见徐辛夷这个样子,也就居之不疑,比起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的金樱姬,倒是醉凤楼身后的耿定向即将作出的反应,更加现实而迫切。

    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汹涌的暗流,怒砸醉凤楼并没有在南京官场掀起轩然大波,那是因为各达官显贵议论的中心仍是燕子矶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但事关切身利益的耿定向等人,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秦林所料不错,就在他应邀和徐辛夷去围猎的时候,巡城御史周吾正走进了城北一座布置精致典雅颇有书卷气息的大宅,很快,宅子里面就传出了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叮当声。

    “一介武夫,也敢骑到咱们士林清流的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岂有此理!”耿定向把一只茶杯砸得粉粉碎,吹胡子瞪眼睛,对秦林破口大骂。

    耿定向时任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大明朝廷的正三品大员”他高颧骨、吊眉毛,看上去颇有几分官威,身上是官员居家所穿的深青色燕服”头戴两山三粱金边忠靖冠。

    和耿定向对坐的一人更了不起,同样穿燕服、戴忠靖冠,面容清瘦矍铄目光凛然有威,简直就和戏台上的青天大老爷一模一样一他就是耿定向的同党,距离大明朝官员体系金字塔顶峰只有一步之遥的正二品大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

    “耿贤弟息怒,君子心境不应被区区小人所动摇”王本固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做出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兄,耿某生气并不为着自己的一点财产损失而是是为士林声望着想”是为斯文一脉稍存体面呐!”,耿定向口气简直是忧国忧民了,摇头晃脑的叹道:“国朝养士二百余年,以气节相砥砺是要我等做直谏之臣”而非阿谀之辈。现在区区锦衣百户就能折辱士大夫我辈读孔孟书还不如他一介武夫,真正要江河日下”人心不古了!”,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简直就和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前后辉映,只不过身为清流领袖,竟然借着家奴的名义开起青楼”这是否也是孔孟之道的教诲?孔夫子若是泉下有知,晓得了这些自命为徒子徒孙的家伙的作为,恐怕也要气得暴跳如雷吧!

    两位身居要职的老师谈话”做门生的周吾正就只能恭恭敬敬的站着他想了想帮着耿定向说:“两位老师不知道,那秦某人好生嚣张跋扈,差点连门生也被他们打了一好大一群凶神恶煞的锦衣军余,拳脚又格外毒辣连huā宝宝都挨了两记耳光,huā骨朵似的人儿他们也下得手!”

    王本固本来还摆出副假撇清的脸色,可听得周吾正最后这句,他一张老脸刷的就垮下来了,急三火四的追问:“真的?这些武夫竟如此不知廉耻,连huā姑娘都要打?”

    周吾正心头暗笑,这位老师虽然表面上讲什么天理人欲的,背后其实是寡人有疾,尤其把醉凤楼的huā宝宝当成心头肉一般,只碍着家里善妒的老妻”不能娶了回去”其实早把那醉凤楼的头牌当作了他的禁脔。

    南京官场上都晓得这件事,所谓士林清流都是嘴上说得漂亮,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货色,大家也不以为怪,反说王本同老先生白发风流,羡煞旁人。

    “的的真真,没有半分虚假,huā宝宝脸上还有五个手指印呢”,”周吾正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说谎,耿定向则向这得意门生微笑着点头,夸奖他应对得体。

    果然王本固大动肝火,气咻咻的道:“老夫当年冒死直谏,多少权贵尚且不敢忤逆老夫,他区区锦衣百户竟然如此欺人,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定向大喜,他借管家名义开醉凤楼敛财,终究是不能大肆宣扬的,自己出面去和秦林斗,到底有些怕落人口实。

    而王本固就不同了,他是南京有名的“清官”,嘉靖年间就名满天下的直谏诤臣,有他出面去打头阵,自己和现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弟弟再敲敲边鼓,还怕弄不倒那秦某人吗?

    不过王本固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他就从愤怒中平静下来,皱着眉头道:“,那位秦某人,愚兄听说他和张江陵的千金关系匪浅哪,在燕子矶被许多人瞧见了,哼,张江凌不守孝悌之道、贪恋权位不肯回家守制”所以生的女儿也这般水性杨huā”

    耿定向和周吾正师徒俩听到这句话,肚子都快笑痛了:你说张居正的女儿水性杨huā”难不成你喜欢的醉凤楼huā宝宝倒是三贞九烈的?

    周吾正知道这位老师担心的什么,笑嘻嘻的秉道:“那姓秦的少年得志”一味瞎胡闹,砸了咱们醉凤楼之后又去天香阁买笑,结果不知怎的被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揪着耳朵拖出来”这两个也是不清不楚的……

    既然徐大小姐插了一脚,张江陵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女儿去演一场二女争夫的闹剧,以门生愚见,咱们的元辅少师张先生不整治秦某人就算宽宏大量啦,哪儿还会帮他?徐邦瑞多半也对他恨入骨髓吧!”

    “好,好”,”王本固笑着连连点头:“既然如此……”

    周吾正笑了起来,御史们都是“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要提拔谁他们说不上话,但要把谁搞臭,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徐邦瑞和张居正真的像周吾正、王本固分析的那样,准备对付秦林吗?

    魏国公他老人家坐在书房里面,拿着一份让手下找来的履历,自言自语:“,这秦林倒也称得上少年英雄,配我家辛夷绰绰有余,只不知道女儿心里面到底怎么想的?锦衣百户倒也不小了,稍嫌位分低了点”若是这次皇上加恩……”

    国公夫人撇撇嘴,动作神态几乎和徐辛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管那么多啦,金陵城许多公子哥儿,愿意娶辛夷的都不成个器”只是贪图你这位老丈人的荣华富贵,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谁愿意娶咱们家那疯丫头?

    你还嫌人家官位低?听说江陵相府那位千金也看上他了呢!要是被张居正抢先,我看你还怎么说!”

    “张居正能抢先?他在京师,我在南京”不管怎么样也是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夫人再要担心争不过张居正”要不咱们拉郎配,调集兵马把你的乘龙快婿绑了来?”徐邦瑞笑嘻嘻的说着,他虽然年纪大了,年轻时养成的纨绔习气总有几分改不掉”竟拿女儿开起了玩笑。

    阿唾远在京师紫禁城乾清门,以首辅身份参加御门听政的张居正,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冬日风大,张先生请保重身体,朕还有好多事情要请教张先生呢!”,万历皇帝表现得非常关心,简直就是私塾弟子对老师的殷勤关切,浑然不见他在内廷独处时”无意间对张居正流露出的怨气。

    张居正有些感动,在鞠躬谢恩之后继续着话题:“南京燕子矶大案,必须朝廷得力重臣前往查办,否则上不足以正法纪,下不足以定人心。”

    “那么,张先生有人选吗?”万历一如既往的把决定权交给了他的老师。

    张居正神色淡然:“刑部侍郎刘一儒可堪大任。”

    此言一出,大学士申时行、张四维等人同时吃了一惊。

    南北两京,京师是实,南京是虚,如果说年轻官员调任南京还有熬资历学经验的意思,朝廷大员调过去就算脱离了中枢,等于是去坐冷板凳。

    刘一儒虽与张居正政见不合,但据说张居正很欣赏他的儿子,素有才子之名、又是美男子的刘戡之,曾侧面流露想招他做女婿的意思,这次他又怎么会提议把刘一儒调任南京,去坐冷板凳呢?

    投向刑部侍郎刘一儒的许多道目光,在张居正一语之后就发生了彻底的转变,讥嘲、幸灾乐祸、同情……而刘一儒虽然竭力作出宠辱不惊的神色”但发青发白的脸己经不打自招。

    万历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张居正的举荐,于是,刘一儒不得不谢恩,他将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前往南京查办燕子矶一案及处理后续,至于他办完之后还能不能回京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微笑着的张居正,曾经对刘戡之的好感全都变成了厌恶,因为他今天早晨刚刚收到张紫萱寄来的家信,信里面恰如其分的描述了刘戡之的种种丑态。

    所以,江陵相国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永远、彻底的断绝了和刘家结亲的念头。

    这封信后面再次提到了秦林的名字,或许张紫萱只是单纯的想向父亲引荐人才,但在张居正看来女儿的信先贬低了刘戡之,继而替秦林说着好话”这里面的意思已经跃然纸上。

    “这个秦林,老夫倒要将他提拔提拔呢!”,张居正捻着黝黑的胡须,做出了决定。!~!

荆湖卷 153章 秦林的研究癖

    秦林准备把锤笔工场搬到南京来,这里通过长江黄金水道上通荆湘、巴蜀,下抵苏、松、卑一带,从扬州进京杭大运河又能便捷的送往华北地区,而运到宁波、月港”还可以出口朝鲜、〖日〗本和南洋呢。

    他吩咐手下的锦衣校尉们去打听方便做工场和店铺的地方,自己也穿了便服,准备出去走走转转,以一个普通大明子民的角度好好逛逛南京城的风物,夫子庙、莫愁湖、huā牌楼、朱雀大街和刘伯温桥,都是闻名已久的了。

    刚要出门”陆远志一身肥肉滚啊滚的跑进来,笑得眼睛鼻子都挤到一块儿了:“秦哥,你不是哥”你是我二大爷!猜猜,你猜猜外面谁来了?”

    秦林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除了徐辛夷那家伙,还能有谁?”

    胖子贱笑着,连拖带拽把秦林推了出去。

    宅子大门口停着一顶暖轿,金丝楠木的轿身,天青色波斯绒的轿帐,不像江南富商动栎错金描银的轿子却总显得暴发户味道,而是透着低调内敛的奢华。

    四个一身皂的轿夫,棉衣棉裤都浆洗得干干净净,四名青衣小婢眉清目秀分外清爽,还有位长相富态穿着也富态的大嫂把着轿杠。

    一看这阵势,秦林就知道不是徐辛夷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徐大小姐坐轿子呢。

    见秦林走到了前院,那大嫂就对着轿窗里面低低的说了几句。

    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从轿帘旁边伸了出来”轻轻掀开轿帘,张紫萱轻摇缓步的走下轿子。

    这位相府千金仍穿着男装,但玄色丝棉袍子并不能掩盖婀娜的身姿,反而衬得肌肤欺霜赛雪,容颜娇美如huā”盈盈眼波在秦林脸上打了个转,眉梢斜飞、嘴角含笑huā容玉貌便如初冬的暖阳一样明艳照人。

    自陆远志以下众官校都惊叹张紫萱貌美若仙,不敢仰视,纷纷低头退避。

    张紫萱云淡风轻的问道:“秦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秦林也呆了一呆,顺口调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张紫萱掩口轻笑粉嫩的脸蛋已抹上了一层彩霞:“恐怕秦兄时时刻刻念念不忘的佳人,不是蒲柳之姿的小妹而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大小姐吧?”

    这句话可以算作朋友之间开玩笑,但已有几分拈酸吃醋的味道”张紫萱话一出口就觉得有几分轻浮了,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知道是相府千金众校尉头也不敢抬一下”陆胖子只听得旁边有人暗暗嘀咕:“老天爷这位张小姐还说是蒲柳之姿,我看那秦淮河上什么huā魁,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陆远志嘿嘿一笑,似乎秦林能得到相府千金小姐的垂青,连他这个做小弟的也与有荣焉。

    忽然胖子又变得愁眉苦脸”扳着手指头替秦林算账:大丈夫三妻四妾,秦林若能把张紫萱、徐辛夷和李青黛都娶回家,倒是刚刚好;要是再冒出一个谁来,可怎么得了?别把小师妹的位置给挤掉了吧?

    至于张紫萱和徐辛夷愿不愿意三女同事一夫,元辅少师张居正和魏国公徐邦瑞都是站在大明朝权力金字塔顶峰的大人物那么谁的女儿做正妻谁的女儿做平妻这些复杂而纠结的问题,以陆胖子“质朴”的脑袋,是不大会去想的。

    “敢问张小姐此来有何指教?”秦林试探着问道。

    他总觉得这位大明首辅张居正的掌上明珠,似乎遗传了她父亲的权谋和心计不像心地如水晶般透明的李青黛和没心没肺的徐辛夷,张紫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有人能猜出来。

    “原来在秦兄心目中,小妹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呀!”张紫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拜访秦兄吗?唉,本来还想请秦兄带小妹逛逛金陵盛景呢。”

    原来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被南京那些阿谀奉承的官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微服跑到扬州访友去了,张紫萱独自一人实在无聊的很。

    偏偏刘戡之听说徐辛夷大闹天香阁,连夜捉拿秦林这档子事,觉得张紫萱定是被有眼无珠的秦林给抛弃了,顿时刘公子觉得机会又来了,整日跑到张紫萱所居之处纠缠,弄得她不胜其烦。

    自打燕子矶之战结束,张紫萱和秦林已有好些天没见面了,想到以家信向父亲举荐了秦林,她心血来潮就过来拜访,想和秦林多谈谈,听听他对新政的见解,便提出在外面去转转。

    秦林吃了一惊,为难的挠了挠头:“小姐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倒没什么,就怕咱们往街上一走立马满城风雨,惹得你那位做着首辅的父亲大人动怒,我这小身板就经受不起啦!”

    张紫萱闻言嘻嘻一笑。

    这时礼教盛行,讲男女大防,像她这样没有父兄陪伴独自拜访秦林,就已走出格的举动了。

    不过张居正向来把礼法视为草芥,自去年守制夺情的争议之后更把*林清流当成狗屁,张紫莹概有乃父之风,常穿了男装和几位哥哥出来走动”游览大江南北、遍访天下英杰,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滴滴小姐。

    所以秦林问起”她反而走近了两步,呵气如兰”俏皮的笑道:“怎么”秦兄可以和女将军点兵围猎,就不能与小妹并肩同游?”

    好厉害的一张俏嘴!秦林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挠着头皮嘿嘿干笑,自忖道:“张紫萱虽然心如东海深不可测,但她还能吃了我?”便点头答应了。

    张紫萱却不是徐辛夷那样没心没肺完全无视礼法舆论,她早有准备,命一名小婢把带着的东西取出来,是姜黄、眉笔、胭脂、铅粉等物,让秦林带路走到后堂。

    只见她把姜黄水擦到脸上”又用眉笔、错粉等物细细勾勒,不一会儿就有了效果:天姿国色的相府千金,变成了皮肤蜡黄、眉毛粗黑的粗使丫头模样再平常不过,走在街上绝不会有人注意。

    秦林看了又看,虽然不再担心被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一以张紫萱原本的容貌那简直是肯定的,但明艳照人的容光被遮盖,心头未免有些小小的失望。

    两人并肩走出去,众官校见娇滴滴的张紫萱忽然变成了个黑黄黑黄的粗使丫头都觉着好笑。

    “小姐!”张府那大嫂和几名小婢要跟上来。

    张紫萱把秦林衣袖一牵,嘻嘻笑着说:“有这位智勇双全的锦衣百户作陪你们还担心什么?”

    那几名下人不敢违拗,只得任张紫萱和秦林离开。

    秦林与张紫萱并肩往刘伯温桥而去,走了一截儿,他总是不停低头看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

    张紫萱哧的一声笑:“秦兄为何频频低头,敢是会票落地下了?”

    秦林讪笑两声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说的样半。

    “有什么但说无妨”小妹知无不言。”张紫萱有点儿生气了。

    “这个,那我就说了,不准生气哈”,秦林犹豫片刻,终于抵挡不了法医职业本能的好奇心和研究癖,冲口而出:“你没有缠小脚吧?缠脚是怎么回事呢?”

    秦林知道这时候缠足似乎很流行,但奇怪的是他遇到的女性竟没有谁是缠足的:金樱姬是朝鲜人”就不用说了李青黛经常随李时珍上山采药徐辛夷是个暴力女”她们都没缠足,现在看到张紫萱也行走自如”似乎和传说中完全不同啊。

    张紫萱呢就算涂了姜黄水也掩饰不了脸蛋绯红,水波似的眸子把秦林一瞪没好气的道:“马皇后还是大脚呢,显贵有几个缠足的?你这家伙真不老实,竟问我这个”讨厌!”

    实际上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马皇后就是大脚,所以历代宫廷、显贵都不怎么缠足,《万历野获编》记载,“今禁掖中,凡被选之女一登籍入内”即解去足纨(裹脚布),别作宫样”,而到了弘光朝在民间挑选后妃时”太后甚至特意下旨说待选女子不需要缠足。

    一般的劳动妇女,不管是江南的织布女工还是田间的农妇,就更不可能缠足了,相比之下,倒是青楼里面的山西大同府姑娘和扬州瘦马特别讲究这个。

    即使缠足,也不像后来清朝时候那样生生把足弓折断,大部分只是用布紧紧裹着以显得瘦小,和后世穿高跟鞋的意思差不多。

    皇帝女儿不愁嫁,像张居正做着首辅比皇帝也差不太远了,张紫萱又何必吃缠足的苦头?只是略略用布条子把脚裹瘦了点儿,不显得太大,行走仍是自如。

    明代女子的脚甚至比胸部都还要私密,张紫萱含羞忍耻,略略向秦林解说一番,已是耳根子发烧。

    偏生秦林这家伙不知道和一位闺阁小姐谈论小脚的问题有多么唐突佳人”听得津津有味,两只眼睛还不停往张紫萱的脚上瞄,看那样子简直想把她鞋脱了来看一看“毕竟在现代生活了很长时间,一到夏天满街都是穿凉鞋、拖鞋的美眉了,秦林并不觉得看看女子到光脚有什么了不起。

    张紫萱羞不可抑,被秦林“肆意轻薄”饶是她涵养极好也忍不住揶揄道:“秦兄如此在意缠足的问题,要不要小妹脱下鞋给你看看?”

    秦林一进入和法医相关的问题就心无旁鹜,纯粹以研究精神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于是他忙不迭的点头说好”还俯下身去看张紫萱的脚。

    “登徒子!”张紫萱再怎么深的城府也经不起如此“调戏”,她平生第一次对男人动手往秦林头上敲了个爆栗,气咻咻的往前冲。

    秦林愕然,怎么刚才还好好的,这下又生气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呐。

    张紫萱走了几步,忽然又扑哧一声笑,回过头来,笑靥如huā:,“小妹终于明白徐大小姐为何要夜袭天香阁了!老实交待,你这家伙是不是也脱过她的鞋子?”!~!

荆湖卷 154章 老太,又见老太

    秦林当然不知道自己对可怜的徐大小姐,连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所以连连摇头说未曾脱过她的鞋子。

    张紫萱将信将疑,不过似乎秦林的否认很让她高兴,心情开朗了不少。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先去看了刘伯温桥”又从huā牌楼走回来去夫子庙看庙会,路上秦林还huā十五个铜子买了两串糖葫芦,自己吃一串,请张紫萱吃一串。

    张紫萱并不矫揉造作,捏着串糖葫芦吃得很开心,现在的她除了双眸仍然格外的慧黠,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民间少女没有别的区别了。

    还没走到夹子庙,就见前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夫子庙是金陵城第一个繁华去处,本是孔庙,但市井商业的繁华反而盖过了孔孟之道的影响,它之所以闻名东南并非因为庙里供着的孔夫子,而是庙门前〖广〗场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杂耍和小买卖引人入胜。

    这不,做猴戏的给猴子穿红着练,学人拱手作揖、下跪磕头”耍猴的人就端着铜锣向观众要钱,人们一边叫好”一边随意赏他几个铜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谢。

    捏面人的、做糖画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卖大力丸的汉子赢得老少爷们一阵阵叫好”那踩高跷、翻筋斗的则做出一个个叫人眼huā缭乱的惊险动作。

    金陵城果然六朝金粉,东南繁华首屈一指。

    又有一溜儿戏台子,是各家南戏班子在唱戏,秦林和张紫萱一路看过去”什么《连环记》、《精忠记》。

    有个观众甚多的戏台子正演着《鸣凤记》,张紫萱笑着说“王世贞这老儿总不脱才子习气,又新做了戏文来演”所以家父说他可为文宗、不可为朝廷柱石……”秦林就知道这部鸣凤记是应天府尹王世贞新做的井文了。

    最后面一个台子上演的《平海记》,讲着戚继光平倭御寇的故事,张紫萱看了一会儿,叹息道:“戚大帅的确功勋卓著,但如果不是王本固那厮头脑顽固,从中作梗,胡部堂的招抚之策便能奏效”哪有后来这许多事?”,秦林听到这里”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前些日子捕获白莲教的那艘船来自倭寇,连忙追问什么招抚倭寇,还有王本固从中作梗,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张紫萱不以为意”只道是秦林好奇而已,便极有耐心的娓娓道来。

    所谓倭寇,洪武、永乐时还真有不少〖日〗本人,但到了嘉靖年间十个里面倒有九个是〖中〗国人,“真倭”,也即是〖日〗本人反而是少数。

    因大明律严厉实行海禁,只许朝贡体制下的勘合贸易存在,导致沿海百姓心怀不满,而江南工商业的发达也进一步刺激了海洋贸易的发展,民间走私活动愈演愈烈“实际上多数是由地方豪强和官员控制、并主动参与的。

    茫茫大洋之上没有官府管辖,便有居心不良之辈从走私转变成打劫,甚而勾结〖日〗本浪人进攻〖中〗国城市”这就是大明百姓所熟悉的倭寇了。

    到嘉靖年间”出了位了不起的枭雄人杰”便是大海商汪直,他建立庞大的船队横行海上,迫使〖日〗本人、朝鲜人乃至西方殖民者都向他臣服”从南洋到东洋的船舶都得乖乖的给他交保护费。

    汪直是大海商,需要良好的商业环境,对劫掠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一方面舟束〖日〗本、葡萄牙人,不许他们登陆劫掠,甚至出兵消灭其他敢于入寇〖中〗国的海盗,以向朝廷表明自己是合法商人;另一方面则不断向朝廷提出开放海禁的要求”希望自己的生意能从非法走私转变成合法贸易。

    当时的抗偻名将,兵部侍郎兼佥都御史、总督渐直福建军务胡宗宪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便定下招安的策略,要把汪直一党招安成为朝廷的水师,允许他们合法贸易”并借助他们的力量去打击真正嗜杀成性的〖日〗本浪人和西洋殖民者。

    汪直生于斯长于斯,毕竟心向〖中〗国,作为大海商他最迫切盼望的就是朝廷开放海禁,自己成为堂堂正正的合法商人,因此与胡宗宪一拍即合,欣然从海外赶赴杭州,准备接受招安。

    没想到当时驻杭州的巡按王本固是个自命清官的死脑筋,非说汪直是倭寇,硬把他抓起来,并一再上奏朝廷,一口咬定胡宗宪受了汪直大笔贿赂,义正词严的要求对“贪官”,和“倭寇”予以严惩。

    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本固这么一搞”清流文官都朝着胡宗宪猛烈开火”朝廷也定下了诛杀汪直的基调,胡宗宪没办法只好被迫同意,于是汪直就非常冤枉的被朝廷砍了脑袋一他本是兴冲冲的来受招安,要替朝廷打真偻和西洋人的呀。

    汪直一死”海上局势登时糜烂而不可收拾,以他为代表的以贸易为主的走私海商集团,被以劫掠为主的倭寇所取代,十年间东南沿海兵连祸结,酿成了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最为严重的倭患。

    辛亏有胡宗宪、俞大猷、戚继光、刘显等一班儿忠臣良将死命出力,这才将倭寇平定,然而军民百姓死亡已不下十万,东南半壁尽被残破。

    “秦兄你说,这些只知道恪守教条却全不知变通的清流文官,究竟害不害人?”,张紫萱神情十分无奈,或许是想到父亲的改草其实和胡宗宪当年的遭遇有共通之处吧”她又道:“所以家父执政之后,吸取误杀汪直的教训,在俺答封贡的处理上就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措施,果然保得北方十余年平安无事。

    俺答封贡的事情秦林知道一些,蒙元被明军驱逐出塞,但朔漠仍由蒙古人主宰,像明英宗时的瓦刺,后来的鞑靶,都是明朝的心腹大患。

    鞑靶部首领俺答汗和孙子把汉那吉爱上了同一个女人(祖孙,恶寒,)”把汉那吉没抢过爷爷”气得跑到了明朝。

    对世敌应该怎么处置?不少清流言官又正义感爆棚了,要求将把汉那吉凌迟处死,以报累世仇恨。

    但大学士张居正力排众议,坚持以谈判的方式处理此事,后来送回把汉那吉,叫他祖孙和好,并开了边关禁令”允许边地百姓与俺答汗做生意”俺答汗好生感激,十多年来边境不起兵戈,鞑靶部年年到京师朝贡,感谢大明朝廷的恩德、他们的后人还受明朝敕令去征讨辽东建奴,和满洲八旗作过战,当然那就是后话了。

    “家父常叹息汪直若晚生二十年,等到他老人家执掌中枢,铁定和鞑靶一样为朝廷所用,和朝廷水师并肩作战”去剿灭真倭和红夷了……”

    张紫萱一脸的无可奈何,明显很不满那些清流文官:“汪直所求不过是开海禁、任凭贸易”为此他愿意替大明朝廷剿灭真倭,而清流一心把他杀了;哪知只过了十来年”等家父执掌中枢权柄,隆庆年间就在月港开了海禁,听任百姓与各国夷人贸易,汪直要求的又大部分变成了现实,秦兄你说这人死得冤枉不冤枉?”,秦林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些清流真正是误尽苍生啊!

    其实后来的民族英雄郑成功,就和汪直一样是海商集团出身呢”大力开展海上贸易,维持东亚海洋秩序,收取〖日〗本、西洋各国船舶的“保护费”等行为也完全相同”后来郑成功打跑荷兰殖民者、收复台湾,替华夏立一大功,若是汪直不死,焉知不是另一个郑成功?

    “对了,有位五峰先生,和当年的倭寇有什么关系吗?”,秦林想起了金樱姬的那幅画。

    张紫萱笑道:“五峰船主?就是汪直的别号呀!秦兄倒是见闻广博。”

    什么!秦林瞳孔猛的一缩”如果金樱姬和汪直有着某种联系,那么她和白莲教所乘的那艘来自海外的船,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南京,恐怕这不是一个巧合吧!

    但现在船在人去,金樱姬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原因又何在找不到神秘的金樱姬,一切都只是猜测”秦林也无可奈何,只好等待新的消息,看看宁波、月港那边的锦衣卫有没有查到线索。

    正在思忖这些事情,忽然传来一声低呼”打散了秦林的思绪。

    人多拥挤,不知怎的前面有位老太太脚下打滑,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本来秦林离她更近,但心头想着事儿就慢了一步,让张紫萱抢在前面去搀扶了。

    那老太太半眯着眼睛,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呲牙咧嘴的露出了满口大黄牙,趴在地上哎哟连声的叫唤:,“哎呀不好啦,老身的腿摔断啦。”

    秦林闻言连忙拦住张紫萱。

    张紫萱不解的眨眨眼睛,心说这些天接触,觉得秦林不像是心地凉薄之人呐”莫非有别的用意?

    秦林摇摇头:“老年人骨骼脆弱,说不定真把骨头摔断了,这就不能乱扶的。我在医馆做过学徒,跌打损伤也能看看,还是我来吧。”

    张紫萱明眸中异彩一闪,秦林直言不讳的说出曾做过医馆学徒”并不避忌出身低微,这和那些总在她面前孔雀开屏似的自吹自擂的所谓才子相比,真正有云泥之别呀!

    秦林蹲下去准备检查一下老太太的伤势”没想到那老太直往后缩,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撞伤了老身”不叫医生来看”你要杀人灭口哇?”!~!

荆湖卷 155章 张紫萱的愤怒

    张紫萱聪颖慧黠,于朝堂政争颇有见地,可她生在江陵相府,从来不晓得市井中这些诡诈伎俩”被这老太一污蔑还以为她年老昏聩,急忙解释:“,老太太,你搞错了吧?刚才是你自己摔倒的啊!咱们好心好意扶你一喏,这儿有五两银子,哪位街坊邻居帮忙叫位跌打医生来看看?”,“呸!五两银子,你打发叫huā子呢?”,老太横眉立目,声音洪亮的骂道:“,小浪蹄子,你敢胡说?老身明明就是你相好撞倒的,哎呀呀疼死我啦”手臂都断啦!两个奸夫淫妇,走路不长眼睛,敢撞老身……”

    老太骂得是如此理直气壮、老当益壮、中气十足,单凭这股战天斗地的劲头就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大明湖畔的容嬷嬷早已灵魂附体!

    张紫萱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恶毒的骂过,一时呆住,委屈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尤其缺乏对付这种泼妇的经验,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秦林。

    秦林仔细观察,发现这老太斜躺在地上”一条胳膊软趴趴的耷拉着,的确有些毛病”但起初她说腿摔断了,现在看起来腿却没有什么异状。

    “开始你不说腿断了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胳膊了?”,秦林啼笑皆非。

    老太浑浊的眼珠一转,狡辩道:“这、这,刚才老身痛得糊涂了,反正是你撞倒的!”

    “呸,什么玩意儿?一会儿腿一会儿胳膊,敢情待会儿你那条猪尾巴被踩了,也要怪到我头上?”秦林朝地上啐了。,拉着张紫萱就要走。

    张紫萱本来郁闷得不行”听秦林骂得尖酸刻溥又有趣,忍不住吃吃的笑。

    旁人听了觉着惊讶,有好几个人就看看张紫萱。暗道这姑娘长得不行,黄皮黄脸的”声音倒走动人得很哪。

    老太见秦林要走,杀猪般叫了起来,那只完好的胳膊就来抓他裤腿:“想跑?老少爷们,这对儿狗男女撞了老身还想跑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她这一叫”夫子庙赶庙会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人问怎么回事”其实前面围观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详细,只说老太被撞了。

    而老太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添油加醋的说了她的悲惨遭遇:一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在欢乐的庙会上被撞倒,两个毫无〖道〗德的年轻人一也就是她口中的“狗男女”非但不肯负责”还要打她,实在是丧尽天良。

    围观群众一听这话”立刻正义感嗖嗖的往上涨,特别是看着秦林既不是达官显贵,长得也非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之辈,那就更没有顾忌了,好几今年轻人骂骂咧咧的想打他。

    秦林大皱眉头,总不能和这些被欺骗被煽动的老百姓动手打架吧?再者”张紫萱还在身边呢,别不小心把她伤着了。

    张紫萱开始有些慌乱,这会儿也镇定下来,明白老太是在讹诈,她附在秦林耳边低声道:“秦兄带没带锦衣百户的腰牌?”

    “带了。”

    “秦兄在这里和他们周旋片刻”实在不行就亮明身份,小妹去找应天府……咦,巡城御史来了。”,张紫萱话音未落,巡城御史周吾正就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过来了。

    “速度真快呀!”秦林冷笑着”周吾正来得如此“凑巧”,不能不使人怀疑。

    张紫萱却是欣喜异常”见到体制内的力量她本能的松了口气,冲着周吾正道:,“这位御史快过来”有人当街讹诈我们呢!”

    好大的口气,周吾正只觉这女子喊他时很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心头冷笑连连:这乡下丫头,你以为跟着秦某人区区一个锦衣百户”就能在南京城横着走了,笑话,爷爷今天就是专程来整治他的!

    看看这女子其貌不扬而秦林带着她在街上乱逛,周吾正更确信自己的判断:徐辛夷和张紫萱都已和秦林闹翻。

    所以他鼻子里。多了一声,眼睛望着天空”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娘子口气可大得很哪”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是尚书第的千金?本官身为巡城御史,自当秉公办案,要你一介女流来指点?若不是看你年轻识浅,本官就判你掌嘴之刑!”

    张紫萱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化了妆,现在可没人认识。但这御史如此蛮不讲理,也太霸道了吧”看他那样子哪儿像是秉公办案呢?

    秦林则像看白痴似的看着周吾正,心说你整我倒也罢了,要动张紫萱一根头发,恐怕元辅少师张太岳能把你满门抄斩喽,所以鼻子里哼了声,也不和周吾正答话。

    周吾正却是洋洋自得,走到老太身边问她:“老太,你是什么人,这两个男女又是怎么把你撞倒,还想打你的?”

    我靠!秦林一个趔趄,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诱供啊!

    果然老太得了暗示,越发的得意,就算躺在地上气势也非一般的强大:“老身是魏国公府侄少爷的二表哥的七大叔的八大姨的侄儿媳妇的身边管家婆子,跟着主家姓徐”并不是没有跟脚的破落户财子。

    刚才这对狗男女只顾着眉来眼去,没来由把老身撞倒在地,您看,胳膊都摔折了,老身要讨个说法,那男的还要挥拳乱打,若不是街坊邻居劝下来,老身这条命都没了啊呀哇呀”求青天大老爷替民妇主持公道啊!”

    表演都走过犹不及,徐老太这番戏却演的有些过火了,南京百姓什么事儿没见过?立刻有几个眼睛亮的悄悄说:“胳膊折了,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叫唤,啧啧,这徐老太的身板恐怕是铁打的。”

    周吾正却是毫不怀疑,立刻一口咬定是秦林撞伤了徐老太,正颜厉色的道:“秦长官,您身为锦衣卫百户却在街面上横行霸道,撞伤人还要逞凶,实在目无法纪!本官乃朝廷命官、巡城御史,绝不能徇私枉法,虽权贵涉案亦要秉公裁断”正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有三尺青锋在上”本官若任你逍遥法外”上对不起大明天子,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他这番话说的那叫个义正词严,那叫个正气凛然”简直要盖过“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了。

    有些被他所愚的百姓就连声叫好,说这位定是青天大老爷:但也有心明眼亮的人暗暗纳罕:哪儿有原告刚说完,问也不问被告就把案子断了的?就在公堂上问案,也没有这个道理呀!

    周吾正倒是自信心爆棚,觉得简直自己就是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挥了挥手”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围了上来”要捉秦林。

    “且慢!”,张紫萱沉着脸,慢慢走近周吾正”掌心握着一物:“你看看这是什么?”

    “要贿赌本官吗?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本官见贤思齐呃,啊!”周吾正像被掐住了喉咙,惊得浑身一颤。

    张紫萱当然不是贿赌周吾正,她捏在掌心的是一只小小的玉佩”是用极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雕工极其精致”而所雕的图案更走了不得:一条张牙舞爪的龙!

    龙,从来都不是皇权的象征”民间婚嫁和寺庙里面常用龙形;唯独五爪龙才代表皇权,只有皇室和受特赐的功勋大臣可以使用,而民间都是用四爪或者三爪的龙。

    周吾正定睛细看,那玉佩的雕工极其精到”上面的龙形格外清楚,正是叫他触目惊心的五爪龙!

    原来李太后和万历对张居正三天一小赏,五天一大赏,赐给他的御用物品也不知道有多严了。

    换成别人,并不敢真正使用这些御用品”哪怕是皇帝赐的一只马桶也珍而重之的供起来:可张居正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把这些东西都分给了妻妾、儿女们。

    张紫萱就从中挑了只小巧可爱的玉佩带着玩,见周吾正太独断专行,她才无可奈何的拿出来。

    “糟糕,这一脚莫不是踢到了铁板上?”,周吾正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张紫萱”心头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念头。

    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刚才他把话说得太满,这会儿又迟疑不决”立刻就有人嘘了起来:,“什么巡城御史,原来也是个银样蜡枪头!”,“咦,这不是秦兄吗?”刘戡之骑在马上视线很好,一眼就看见了人丛中的秦林,左右瞧瞧,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跳下马来。

    不同于周吾正的早有预谋”刘戡之倒真是凑巧碰上的或者也不能说凑巧,因为他每天都走夫子庙前面这条路去张紫萱住处纠缠,虽然一次都没有见到,却也把张紫萱缠得心烦。

    周吾正一看是刘戡之,就晓得有意思了”连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刘戡之皮笑肉不笑的道:“秦兄,你这就不对啦,刚才我家进爵就看见你撞到这位徐老太的,他和本公子说了”所以才来这边看看一进爵,是不是这样啊?”

    那进爵是个油头滑脑的小厮,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小的看见了,是这位秦长官撞倒了徐老太。”,哈、哈、哈、哈!刘戡之得意的笑毒,满拟这一次就要把秦林搞倒搞臭,叫张紫萱晓得他是这样不堪好一个人。

    殊不知张紫萱就在他身前站着,正厌恶之极的看着他,暗暗庆幸:刘某人有才无德,幸好及早识破,免得终身之误!何况,他那点诗词歌赋的小才,比起秦兄断刑狱、决生死、辨正邪、理财赋的大才,又能算得了什么?

    秦林则无话可说,心头暗想如果刘戡之知道这番表演全都落在了张紫萱眼中,他会不会羞得买根稻草自己上吊算了?

    咚咚的鸣锣开道声传来,周吾正大喜,有后援到,他就立刻抖了起来。

    肃静、回避的虎头牌,“甲辰科进士”,、,“二品都堂”、“资政大夫”,、“南京左都御史”的官衔牌左右摆开,中间一顶绿呢轿子走出位绯袍犀带的大官。

    王本固到了。!~!

荆湖卷 156章 奇怪的胳膊

    当着众人的面,周吾正就不老师门生的叫了……卜跑过去施礼“司官参见王都堂!”

    “怎么回事儿啊?”王本固明知故问。

    周吾正立刻抖擞精神,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在他描述中秦林根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霸”而徐老太简直比小白兔还要无辜,她老人家的冤屈也就仅次于窦娥和岳飞,可称史上第三冤。

    王本固立马把眼睛一瞪”踏着粉底官靴的双脚踩着台步上前,左手扶着腰间犀带,右手戟指秦林,那架势和戏台上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一模一样:“混账!南京城是太祖高皇帝龙兴建都之地,岂容汝等借着厂卫威势横行霸道,残害无辜百姓?老夫乃天子钦点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法纪,现在就要将你拿回巡城察院!”

    周吾正故意把头轻轻一摇”假装压低了声音却又正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王都堂,和秦某人同行的这位,这位小姐,身上带有御用之物”恐是皇亲国戚、勋臣显贵之后呀!都堂大人还请三思!”

    听到这句,王本固浑浊的老眼一下子亮了,大袖一挥,正气凛然的道:“吾奉天子诏整肃法纪、弹纠不法,虽皇亲国戚也不能容情!我辈读圣贤书,就要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正是立心立命之时!吾辈愿为不畏权贵的强项令,但求今日执法如山,哪怕他日挂印而去!”

    这番表演很是蒙蔽了几个不明真相的群众,加上王本固早有清廉之名,便有不少百姓叫好,齐声赞王青天。

    王本固颇有得色,知道这件事办完非但能叫姓秦的身败名裂,自己的士林名望也必将再次高涨,民间说不定还要编了《王都堂怒责权贵》的戏文来唱呢!

    张紫萱听了却是大不以为然,撇着嘴暗自思忖:怪不得父亲用能吏而远清流,这些所谓的清流真是绣huā枕头外面光,肚子里全是一包草。

    御史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连皇帝面前都要犯颜直谏,被打了廷杖更是名望高涨”所以竟有人故意触怒皇帝骗一顿廷杖来博取诤臣之名的咄咄怪事。

    像王本固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根本就不怕什么皇亲国戚”他就要把事情闹大,欺瞒不明真相的百姓说他“不畏权贵、执法如山”,这才遂了他的愿呢!

    王本固虽然也是老奸巨猾的官场不倒翁了,但张紫萱早就得到了乃父真传”把他这点huāhuā肠子看了个通通透透。

    她微微一笑,帮着秦林辩道:“就算我是勋臣贵戚之后好了,但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秦兄撞倒这位徐老太的呢?我还说是她碰瓷,敲诈咱们呢!”

    刘戡之使个眼色,进爵就嬉皮笑脸的道:“小的看见了,就是这姓秦的把老太撞倒的那小娘子,你别尽帮着心上人说话呀,哥哥我也是个风流人儿,要不舍了你身边那傻子,咱们俩好生亲近亲近?”

    家奴污言秽语出口伤人,等他话都说完了,刘戡之才假惺惺的干咳两声,不咸不淡的道:“进爵,不要胡说。”

    张紫萱不怒反笑,是真正开心的笑,刘戡之越是表现得不堪入目,她越是庆幸数日前寄往京师相府的那封家信。

    “父亲大人会如何看待刘家父子呢?嘻嘻……”张紫萱嘴角微微翘起,前所未有的期待那封信的效果。

    刘戡之与进爵主仆还兀自得意呢,却不知已被张紫萱鄙夷得无以复加。

    秦林始终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冷眼观察着众人的举动,最后长时间的停留在徐老太的肩膀上,发现了一点乌黑色的痕迹,他的眼睛就半眯着,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各位街坊邻居、老少爷们!”秦林突然拱手向围观百姓做了个团团揖,指着进爵朗声问道:“刚才谁站的近”看没看见这位小管家?”

    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时候民风还比较醇厚”就有人直言不讳的道:“没有,刚才咱们站得最近,都没看到这小管家呢!”

    “胡说,刚才我明明就在…”

    进爵话没说完,脸上挨了老大一记耳光。

    庚字所的弟兄们都来了,钞库街和夫子庙就隔着秦淮河和东牌楼,从文德桥过来很快,得到消息的弟兄们纷纷赶来,剑拔弩张的和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对峙。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王本固气得直哆嗦,觉得这群锦衣官校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夫要上本弹劾,将你们一个个全都草除军籍”发配戍边!”

    没人理他。

    刚才是游拐子一瘸一拐的冲在最前面,摆出副忠心护主的架势,狠狠扇了进爵一记耳光,啐他满脸浓痰:“放屁!你家那倒霉公子吃闭门羹吃起了瘾头,每天都去莫怒湖边上打转”当没人晓得吗?刚才爷爷在西街巡守,还看见你屁颠屁颠的跟着你家公子往水西门去了,明明是刚从那边回夫子庙的,怎么敢诬赖我家长官?”

    游拐子是金陵城积年的老地头蛇了,他说的话可比进爵有公信力,顿时人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秦林朝游拐子点点头,游拐子立刻抬头挺胸,知道这下秦长官总算把他当自己人啦,眼珠一转,见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都站在秦林身后,他又赶紧带了几名弟兄护住张紫萱,脸上那副壮烈的表情,简直就像马上要英勇就义似的。

    “各位老少爷们,谁看见在下扶这位老太太,谁又看见在下撞人的?”秦林再一次询问百姓们。

    几位百姓站出来,老老实实的答道:“当时太乱,咱们的确没有看见谁撞了老太,只看见长官您身边这位姑娘去扶她。”

    秦林嘿嘿冷笑。

    王本固慌了一下,立刻说:“不是你撞的人,为何要去扶她?按常理推断”分明就是你撞倒了老太太!”,此言一出,百姓们都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似乎他话里很有些问题,但出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

    秦林连连摇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这南京城里凡是倒地的老人家,就没有见义勇为的人肯去扶了?难不成满南京城的老少爷们,都是天性凉薄、不仁不义之辈?”

    对啊!老百姓一下子明白了,王本固这话岂不是把全城人都骂了吗?当即就起了一片嘘声。

    秦林笑着朝四周拱手,“看来还是明白人多,那些糊涂蛋哪,啧啧,怪不得世风日下,都是这些嘴上说一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码的人搞出来的呀!”

    王本固气得脸色发白,一张老脸都没处搁,周吾正也没想到闹成这种样子”竟然一时收拾不下来。

    秦林不等这两个家伙做出反应,就朗声道:“各位老少爷们”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你们信不信徐老太这条断了的胳膊立马就能完好如初?”,王本固吹胡子瞪眼睛:“大言不惭!”,刘戡之和周吾正也冷笑着连连摇头。

    众百姓也不敢相信,因为徐老太的胳膊明明软哒哒的耷拉着,一看就知道骨头出了问题嘛,怎么可能立刻治好呢?

    只有徐老太的神色变得惊慌失措,却又不敢逃走。

    “把这老东西架起来!”,秦林一声令下”牛大力就毫不迟疑的把徐老太从地上提溜起来。

    “你们、你们杀人灭。”救命啊!”,徐老太扯着嗓子,杀猪也似的嚎叫。

    “大胆!”,王本固也让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上去抢人。

    铮、铮连声刀出鞘,陆远志、韩飞廉为首的众锦衣校尉抽出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众兵丁徘徊不前,五城兵马司可没有锦衣卫牛逼哄哄啊,都眼巴巴的看着王本固。

    秦林趁此时机,抓住徐老太那条“摔断”的手臂,用力一扯、一扳,再往上一送,只听得轻微的咔嚓声,咦”这条胳膊就和原来没什么区别”完好如初了!

    秦林冷笑一声”抓着这条胳膊往上举、往下拉”徐老太不停挣扎,但被牛大力架住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在秦林控制下做了不少的动作。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条胳膊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奇怪了,这是怎么皿事?

    忽然秦林嘿嘿一阵坏笑,紧抓着徐老太的胳膊往外扬,然后猛力往下一拉”便听得又是咔嚓一声”那条胳膊竟然像开始那样,又软塌塌的垂着”明晏不正常了。

    这、这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把人家治好又弄伤了?

    众位百姓见徐老太额头虚汗直冒,显然受了不少痛苦,而她白发苍苍的年纪也不小了,便生出几分同情。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就算她是碰瓷的”也不能这么折磨啊……”,有人站出来指责秦林。

    却见秦林仰天大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第三次抓住徐老太的胳膊,重复之前的动作,又把胳膊装了上去。

    卸、装、卸、装,来来回回弄了四五趟”徐老太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算有人看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这徐老太的胳膊可以随便卸,卸了又能随便装,她是靠这个讹人啊!”,!~!

荆湖卷 157章 连升三级

    试问一个人的胳膊,怎么能随便装、卸呢?

    秦林是从徐老太衣襟上沾着的那点污渍发现的端倪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那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像是使用膏药时不小心沾上的痕迹。

    冬天穿的棉衣很厚实,徐老太胳膊耷拉着看不清楚,起初真还以为她胳膊断了,但对于一位资深法医来说得出正确结论并不困难,秦林通过徐老太胳膊松垂的姿态判断出她只是肩关节脱臼而已。

    当然,就算是脱臼,她仍可以一口咬定是秦林碰撞造成的,摔倒时以手撑地,或者肩膀与地面碰撞都能导致肩关节脱臼。

    最让秦林的怀疑的还是徐老太的表现,虽然她竭力装出十分痛苦、不能动弹的样子,可如果真是外伤导致的肩关节脱臼,患者会剧痛难忍直冒冷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绝不可能像她这样活蹦乱跳的和秦林对质。

    全然没有〖真〗实的痛苦表现”再联系到她肩膀处沾着的那点膏药痕迹,秦林不得不得出结论:习惯性脱臼!

    和外伤导致的脱臼不同,部分习惯性肩关节脱臼的患者往往并没有受过伤”莫名其妙的就发生了脱臼,他们别处关节也可能有过度伸展现象,比如大拇指可以轻易后折并触及前臂”这都是先天性人体组织松弛造成的关节不稳定。

    习惯性脱臼并不会有太大的痛苦,因为关节松弛容易进出,少数患者甚至可以自行装卸,“表演”肩关节松脱和复位。

    徐老太显然就是一位习惯性肩关节脱臼的患者,她依靠自己特殊的身体状况进行讹诈,也有了不少成功的先例,只可惜她这次遇到了神目如电的秦林,诈骗生涯便必须告一段落、或许永远没有机会重操旧业了。

    虽然关节松弛,被秦林这么狠命装了卸、卸了装”徐老太也疼得脑门上全是冷汗,声音开始还像杀猪,后面就只能哑着喉咙哼哼,“长官饶命,老身错了,老身有眼不识泰山……”,周吾正急了”要是徐老太认罪服法,岂不把他也牵扯进来?连忙大声叫道:“秦林!你太恶毒了!老太肩膀出的问题”莫不是你动的手脚?!”

    徐老太本已濒临崩溃,闻言又嘴硬起来:“求青天大老爷替老身做主啊”为什么会这样,老身也不晓得”一定是这位长官动的手脚,哎呦呦,好痛啊,救命啊nn”

    百姓和庚字所的锦衣校尉们全都嘘了起来,周吾正和徐老太的做法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明明就要招供了的,又中途改口,敢情你侮辱了咱的人格,还要侮辱咱的智商?

    王本固力挺周吾正,低垂着眼睑,慢条斯理的道:“汝等小民自有读了圣贤书的朝廷命官代为立言,在这里鼓噪什么?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信哉斯言!徐老太所说的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我靠!秦林无语了,这家伙公然耍横啊!

    但王本固是正二品大员”左都御史,他摆出朝廷大臣的架子,百姓们谁敢和他争执?

    王本固眼皮子都不夹秦林一下”表面上什么也没说,态度已嚣张至极:老夫是大明朝有名的清官”又是直谏之臣,掌着御史言官、左右士林舆论,就算明着栽赃给你”天下人也只说我对你错!

    至于在场看到的这些个百姓,他们说的话还不和放屁一样?清流从来都把老百姓当屁民,用得着的时候就扯什么民心向背、载舟覆舟”用不着就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真正是官字两张口,左也有理右也有理。

    周吾正和刘戡之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王都堂动了真怒”以他老人家在清流中泰山北斗的身份,就算拿大帽子也能把秦林压死啦!这不”干脆撕下面具来硬的”现在这些愚民又能如何?一群泥腿子、跑街的,再怎么乱传“谣言”,也无法动摇王都堂的士林清誉嘛。

    五城兵马司又调了不少兵丁过来,把庚字所的锦衣官校团团围住。

    周吾正得意洋洋的道:“秦林,都察院负责弹正法纪、纠劾百官,你敢抗翎巨捕?”

    张紫萱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亮明身份,谅王本固、周吾正还不敢和她那位身为首辅帝师的父亲抗衡吧。

    秦林却把她手臂一拉,颇为严肃的摇摇头。

    张紫萱顺着秦林的目光看去,正好就是刘戡之那张因为得意而略为扭曲的脸,本来长相颇为英俊,此刻看起来却是丑陋不堪。

    心念电转,张紫萱就明白了秦林的用意”饶是她心境超逸,也忍不住生出了丝丝甜意。

    王本固横下心硬做,见五城兵马司的兵了占了上风,便一振袍袖,威风凛凛的喝道:……老夫官拜左都御史,代天巡狩、纤劾不法,正该将秦某这等鱼肉百姓之辈拿下法办,来人呐,把这厂卫中的害群之马拿了!”

    人多欺负人少啊?秦林也怒了,他从来都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人”见状一声令下,众锦衣校尉立刻排出东huā园校场上演练的军阵。

    只见这军阵人成行、队成列,排得齐齐整整,人人手中明晃晃的绣春刀出鞘,整齐划一的横在胸前。

    “喝!”韩飞廉一声大叫。

    “哈!”众校尉齐齐将绣春刀往下虚劈,动作分毫不乱”刀身映着日光”刹那间便如百余道闪电,耀目生华。

    这是老兵韩飞廉按照精锐军队的办法练出来的战阵,虽然时间还短,徒具其形”但已把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吓得够呛他们只负责巡逻街面、维持治安,武力处在打群架的水平,哪儿见过这种真刀真枪的架势?

    “好、好,你们敢谋反不成?”王本固又给秦林扣了顶大帽子”声音里却隐隐有些〖兴〗奋,区区锦衣卫百户敢公然对抗左都御史,明天就会有雪片般的奏折飞往京师,到那时秦林必被草职查办!

    庚字所官校知道身后那黄脸丫头是相府千金,一个个有恃无恐”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则觉得有左都御史撑腰,也不依不饶,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突然从庚字所那边一骑飞来,老远那校尉就扯着喉咙喊:“秦长官,有圣旨到!快回去接旨!”

    圣旨?秦林一怔。

    张紫萱嘻嘻笑着扯了他一把:“小妹猜这次一定是好消息。”,却没说写信向张居正举荐秦林的话。

    王本固、周吾正和刘戡之则呆住了,这节骨眼上来什么圣旨啊!

    宣旨的中使是要斟紧去迎的,现在谁也不能拦住秦林不让他走了,不过叫人奇怪的是好些人簇拥着从文德桥上走过来”看样子就是颁旨的中使一奇哉怪也,这些从京师出来的太监都是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肯俯就别人?就算有圣旨也该让秦林回去接”怎么中使反而跑到街上来找他?

    秦林却认得中使是老熟人”上次到崭州颁旨的黄公公,他的穿着打扮仍然和上次一样”中低级太监的绿色袍服二旁边那位豹头环眼、须赛钢针的老兄,不是大内高手霍重楼还能是谁?他这番却是鸟枪换炮了,从原来的尖帽、白皮靴、褐色衣服变成了圆帽、粉底皂靴和黑色直身(直身是明代的一种服装),这就是从役长升了司房。

    霍重楼武功了得,眼力极好,老远看到秦林就面露喜色。

    上次他随宗人府毛锋毛大人到崭州办案”多亏了秦林才能查清荆王府夺嫡一案,立下功劳。

    回京之后霍重楼从役长升官变成了司房”这司房其实也是东厂中芝麻绿豆大的官职,上面还有领班、掌班、管事、理刑百户、掌刑千户、提督东厂等官,但在霍重楼已觉得乐不可支,因此极其感激秦林。

    不过现在还没有宣旨,霍重楼的也不好和秦林答话,只能笑眯眯的站在黄公公身边。

    秦林看到黄公公和霍重楼都满面春风,就知道这次的圣旨绝不会是坏事”便拱手道:“按制下官应回去接旨,可黄公公您看这?”,王本固一个眼色,周吾正上前道:,“好叫中使晓得,这秦某人横行不法,被下官抓了现行……”

    “胡扯~~”黄公公眼睛半闭着,拿鼻孔冲着周吾正,阴阳怪气的道:“秦长官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咱家出京的时候,还听万岁爷和张先生说他公忠体国、可堪大任,你这御史却偏要唱反调,嘻嘻,也是奇了,难道万岁爷和张先生都不如你?”

    “不敢、下官不敢,下字失言了”,”周吾正一边说一边退,后背出了许多冷汗。

    “秦长官,排香案接旨吧!”,黄公公对秦林的态度截然相反,神色极为和缓,就让他当街接旨。

    秦林吃了一惊,不过夫子庙这里卖香烛什么的也多,借了张桌子就把香案排起来,焚香顶礼。

    “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林接旨”,”黄公公把圣旨展开读道:“今有南京锦衣卫百户秦林办案得力”能谋善断,消弭大祸于无形之中,可堪大任,着实授本千户所副千户职,散阶武略将军,燕子矶一案军功卓著,特加三级赏授上骑都尉!”

    话音未落,张紫萱已面露喜色。

    王本固等人的脸,却刷的一下全白了。!~!

荆湖卷 158章 得理不饶人

    秦林做到锦衣百户,涿渐对大明朝的官员制度有所了解,听了圣旨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见众人的目光都变了,才隐隐意识到可能这道圣旨颇有不同寻常之处。

    给的实授副千户嘛,官员立功之后升赏既可以加衔也可以实授”当然是实授更实惠,这次在燕子矶功劳极大,从百户提拔成实授副千户属于中规中矩的提拔,并不值得惊讶:明朝散官不独立存在而是与现任官职相对应,副千户是从五品”武职从五品初授武略将军,也就是说只要升了副千户就给散官武略将军,毫无悬念:难道出在最后提到的上骑都尉?

    上骑都尉是勋官,大明朝的勋官没什么用处,每次有大的战事”那些前线的将士们立功杀敌,一个个保举到顶”什么骑都尉、云骑尉、骁骑尉满天飞,甚至huā钱都能买到。

    要问勋官有什么用处?说是三年一转,可以考选实授,但能转成加衔就算祖宗积德。

    想改实授吗?大案保举的勋官,一场仗打下来不知道几百几千,哪儿有许多位置来安排?明面上三年一转,不拿银子去兵部塞狗洞”就等三十年也转不到实授,等到胡子全白了,也是竹篮打水空欢喜!

    所以,这道圣旨只有最开始那个副千户是真正有效的,从百户升为副千户才提了一级,这些人干嘛把眼睛瞪得溜溜圆?秦林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秦林还不接旨?”黄公公催促起来。

    秦林这才急忙上前,山呼万岁,把圣旨接了,退回几步就小声问张紫萱:“,这道圣旨把我官提拔得很大吗?王老儿、周御史干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张紫萱喉咙里咕噜一声,哑然失笑,暗道父亲这番俏眉眼可做给瞎子看了”便解释道:“秦兄,这是军功加三级”本来是副千户的从五品,加勋加到了正四品”已超拔三级:又是特旨专授,不同于大案保举的勋官,不受三年一转的限制”有职就授、逢缺即补。”

    秦林听明白了”他本来是个六品锦衣百户,升成副千户也只是从五品”但这个特旨军功加三级的勋官,就给了他担任正四品实职的资格。

    “恭喜秦兄,秦兄公忠体国、智勇双全”所以才能得朝廷提拔重用啊!”张紫萱绝口不提她那封家信的举荐作用”笑盈盈的道:“如果再立新功,只要勋官一转实授,就是锦衣卫堂上安了哦。”,锦衣卫从正三品指挥使到不入流的力士、军余,官职有十多级、几十种”其中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三级被称为堂上官,属于锦衣卫体系中最高等级的官员,有主持方面大权乃至奉旨掌锦衣卫事的资格。

    其中指挥佥事就是正四品!

    也即是说,秦林只要勋官转实授,就能顺理成章的成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主宰一方大权”甚至奉旨掌北镇抚司!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秦林半只脚踩进了锦衣卫体系指挥中枢的门槛”才真正踏上了权倾天下的起点。

    不过”张居正此举也颇有试探之意,有职就授、逢缺即补,有没有职有没有缺,还不是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一句话说了算”而刘守有怎么说,还不都看元辅帝师张太岳的脸色?

    张首辅从来做事滴水不漏,把秦林放到副千户位置上考察,若真的可堪大任,就让他勋官转实授”一跃成为锦衣堂上官,进入锦衣卫系统的指挥中枢:若是名不副实,那么副千户的实惠和特旨加勋的荣耀也就足以酬答功劳,要想勋官转实授,等下辈子吧!

    知父莫如女,张紫萱对父亲的心思一清二楚,小嘴一瘪,心里暗暗抱怨:爹爹呀爹爹,难道你认为女儿会言过其实吗?如果让秦兄知道了您这番用意,怪不好意思的……

    秦林只是笑笑,他已看出了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方式,除了权谋大师张居正还能是别人的手笔吗?

    他笑嘻嘻在张紫萱耳边道:“替我拜上令尊,多谢他提拔,另外,嘿嘿,将来还请小姐在令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张紫萱心头倒是一松,知道秦林并不个意,吃吃笑着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脸皮倒厚得很!要本小姐美言吗?哼,你去求徐大小姐,只锋还要快些。”

    她huā容月貌虽被弄成了蜡黄的小脸,但双眸仍然深邃迷离宛如夜空,此时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秦林不禁心头一荡。

    “讨厌!”张紫萱低下头看着脚尖。

    她低垂着头,以秦林的角度正好从领口看见一截粉颈,细致白嫩得像刚录了壳的熟鸡蛋。

    似乎发觉了秦林的窥视,张紫萱越发局促不安,粉颈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红色……

    王本固、周吾正、刘戡之都吃惊不小,军功加三级已是最高可加的勋官,特旨赏授又是最了不起的方式,两个都是顶格的了,难道朝廷里头真要重用秦林?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个误会!

    王本固朝周吾正使个眼色”让门生打头阵再去试探试探,周吾正便朝着黄公公走了两步,拱拱手准备开口。

    孰料颁旨之后黄公公就站在香案前面,对谁都不理不睬,这时候一个小宦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把一物塞进黄公公手里。

    周吾正刚问了声好,黄公公却不搭理他”笑眯眯的把那东西拿着,小步直趋秦林身前,跪下大声道:“恭喜秦将军,贺喜秦将军!今日简在帝心”他年封侯拜将!”

    哗啦啦碎了一地的眼珠子”中使,堂堂中使竟然朝一个锦衣卫副千户下跪磕头?

    按制度,中使并不是钦差大臣,宣旨时王公夹臣都得朝着他焚香顶礼,因为在这时他代表了皇帝”但宣旨结束之后他就是个普通太监”理论上平时该朝别人作揖仍然作揖,该朝别人下跪就得下跪。

    只不过”这些中使从京师出来”一个个牛逼哄哄的顶到天上去了,除非面对亲王”几时见他给别人下过跪?

    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一向不服人、脾气差的霍重楼,也朝着秦林单膝跪下”抱拳行礼。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本固目瞪口呆,周吾正张口结舌,刘戡之直揉眼睛”疑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的替张公公问秦将军好”黄公公的声音很清楚,他又把刚才小宦官拿来的一物呈给秦林:,“这只金蝉坠虽然所值不多”却是宫里娘娘们过中秋节赏的,张公公托小的送给秦将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秦将军赏收。”

    秦林既已有武略将军的散官,黄公公便称他秦将军;然而口口声声说的那位张公公,究竟是谁呢?

    王本固和周吾正还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刘戡之的脸忽然一下子变得比涂了姜黄水的张紫萱还要蜡黄,失魂落魄的道:“家父寄了信来,今年中秋节只有司礼监掌印、秉笔赏了金蝉……”

    王本固、周吾正齐齐抽了。凉气儿,现在司礼监只有一位姓张的,那就走出身河北保定府张家庄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事张诚张公公,内廷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第二号人物!

    这下连张紫萱也吃惊不小”不知道秦林怎么和张诚扯上了关桑。

    秦林倒是心头有数”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一边低声问他:,“是张小阳张公公吗?”

    黄公公坏笑着点点头。

    原来张小阳早年失散的叔叔,竟然就是现在内廷权势仅次于冯保的大太监张诚!

    早些时候,张诚进宫还没有发迹”也不能接济家里人,等隆庆皇帝上台,张诚渐渐有了权势,派人回老家保定府一打听,才知道张家庄在隆庆年间遭了空前的大旱灾,全村人死得十室九空,竟没人知道哥哥一家的下落了。

    直到最近,黄公公带了张小阳进京,张诚才啼笑皆非的发现侄子和自己一样成了太监,他当然厚赏黄公公,然后照顾自己侄儿,连司礼监掌印、秉笔才有赏的金蝉也给了侄儿。

    张小阳不忘前情,一个小太监在崭州时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秦林一人了”知道秦林调到南京,这次就托黄公公带着金蝉转送给他。

    黄公公刚从崭州回来就又放了外差,知道这明明是张诚照顾自己,对张小阳的嘱托当然十分上心”小心翼翼的带了金蝉来。

    黄公公口中的张公公其实不是指张诚,而是张小阳,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他就管不着了这猾头太监暗笑一声”卖了秦林一个好”不就间接巴结了张小阳,讨好了张诚?膝盖头软点不怕什么,金子银子才是实在的呀!

    果然秦林把金蝉收下,却把另一锤比金蝉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金元宝,不动声色的塞到黄公公手里。

    王本固的神情尴尬无比:,“秦长官,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咱们后会有期……”,“别介,就这么走灿没那么容易!”,秦林眉头一挑,得理不饶人。

    霍重楼要卖秦林的面子,看见那徐老太还被牛大力抓着,就嘿嘿笑道:“秦长官,咱们东厂拷问犯人的办法,和贵府又不相同,且让小人露一手,请长官指教。”

    说着他一边卷袖子,一边狞笑着走向徐老太。

    东厂,在民间就意味着绝对的神秘、恐怖和凶残,看见一个东厂司房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徐老太抖得像小鸡崽子:“不、不是我,饶命啊”都是周御史撺掇老身做下的!”,周吾正见势不好就要脚底板抹油。

    “抓起来!”,秦林冷着脸一声令下。

    霍重楼双臂张开,像一只老鹰似的飞扑过去,一把就揪住周吾正的脖领子”狠狠往地下一掼!!~!

荆湖卷 159章 大获全胜

    周吾正被摔得头破血流,官服扯破,獬豸冠也从头上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秦林的脚下。

    啪!秦林像踢足球似的,一脚把獬秀冠踢得高高飞起,还笑嘻嘻的问张紫萱:“看我脚法如何?”

    “你这家伙,可把御史言官得罪狠啦!”张紫萱撇了撇嘴。

    獬秀冠是御史的象征,秦林这么踢自然是轻蔑到了极点,那王本固气得胡须直抖,一张脸都变得发青。

    不像徐老太见到东厂司房就吓得魂飞魄散,周吾正倒还硬气,知道有老师保再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因为在醉凤楼和秦林争风吃醋,这才买嘱了徐老太来诬陷他,叫他声名扫地。

    王本固长出了一口气,朝黄公公、秦林拱手,“本官御下不严”台谏中竟出了如此丑事,真正可气可恼……”

    忽然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周吾正本是个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狂放不羁也是有的,这都是年轻人意气之争,似乎不必太过计较,来来来,周御史,你向秦长官陪个罪,两边罢手言和。啊,本来就是青楼里面惹出的风流官司嘛,不必认真。”

    王本固想得倒美,可秦林会答应他?

    既然周吾正已经把醉凤楼扯出来,王本固还想轻松走脱?再者”把常例收取的矛盾说成争风吃醋”明明是要金蝉脱壳,秦林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说老子横行霸道也是你”说周吾正诬陷老子也是你,你老糊涂了?胡子长这么大把不回家抱孙子,还在醉凤楼和什么huā宝宝、吴媛媛胡混……”秦林啐了王本固满脸唾沫星子,然后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獬秀冠,转过脸问着黄公公:“公公您说,这号人还带什么獬秀冠?”,黄公公倒也会凑趣”像相声捧哏似的问道:,“王老先生是左都御史,不戴獬秀冠,他还戴什么?”,秦林嘿嘿干笑”把王本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啧啧叹道:“想青楼里面出身的姐儿,也没见过谁是三贞九烈的,王老先生虽然老当益壮总不能整天守在醉凤楼”那什么huā宝宝也少不得接新客人,依我看那,王老先生还是别戴獬秀冠了”改成绿头巾吧!”

    绿头巾是窑子里面龟奴戴的”秦林明明就是骂王本固是乌龟”张紫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觉得这家伙太过无赖。

    王本固年纪大了,又自命清高,哪儿受过这般折辱?气得胡子直抖,两根手指头指着秦林,嘴巴抖抖索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飞廉、陆远志两个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一搭一档的说:“哎”原来王老先生相好是醉凤楼的huā姑娘啊,咱们发了军饷,倒要去见识见识。”,“兄弟,你说王老先生这白发萧然的”还要去嫖青楼姐儿”他能不能成啊?”

    “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一树梨huā压海棠,哈哈哈哈……”

    锦衣军余和百姓们闻言都大笑起来,这种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的所谓清官,南京人倒也见识过几个,这次已不是头一出了。

    王本固动不动就说什么清廉自守”现在却被揭破了寡人有疾的老底,又气又愧,胸口直发堵,一口气接不上来,咕咚一下摔地上了”嘴巴瘪啊瘪的吐出许多白沫子,胸口起起伏伏”活像只大螃蟹。

    “便宜你了!”秦林知道周吾正既已把责任揽过去,单凭街头诬陷的事情还不能扳倒王本固,想想觉得不解气”又掏出一把会票分给霍重楼、牛大力、韩飞廉等人:“来来来,各位弟兄都拿几张,去替王老先生的相好捧捧场看王老先生这样子晚上是没法陪那huā宝宝了,咱们可别让她太寂寞冷清呀!”

    这都是换了方便用的小面额会票,十两一张,锦衣卫弟兄们都嘻嘻哈哈的来领,知道其实是秦林奖励他们今天的表现,并不是真要去嫖huā宝宝”不过人人嘴里都答应着,还一三五、二四六的排了轮次,轮流去醉凤楼。

    最后连黄公公都来讨,秦林怔了怔,笑嘻嘻的发了几张给他,心说太监嫖院,你莫非学的张小阳?

    王本固的几名长随替他揉胸口、掐人中”好不容易悠悠醒转,正听见众人说要去照顾huā宝宝的生意,他白眼一翻,又气晕过去了。

    张紫萱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只觉秦林手段惫懒之极,但结果倒是挺解气的。

    王本固整天装得孤高耿介”去年张居正丁忧夺情之争时,他还以清流领袖的身份领着一伙御史言官疯狂反对,现而今他吃了秦林的苦头,张紫萱就觉得十分解气,暗笑:……嘻嘻,把这件事写给父亲大人,他会怎么看?是笑着赞秦林这小滑头几句呢,还是没好气的骂他太过惫懒?”,周吾正被逮了起来,王本固气晕,还剩下最后一位。

    刘戡之看见秦林的目光转过来,心里头没来由的发毛,把进爵往前面一堆,自己又朝后面缩了两步。

    进爵是刘家的家生奴才,不敢违抗主人”只好跪着砰砰砰直朝秦林磕头:“,小的眼睛瞎了,小的不该顺嘴胡说八道,求长官饶命。”

    这做奴才的,飞扬跋扈时鼻孔冲着天,这会儿倒霉了也可怜得很,乒乒乓乓的响头磕下去,额头破了,鲜血直流。

    “既然是看错了,那就算了吧”秦林破天荒的没有追究。

    进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刘戡之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拿袖子直擦脑门上的冷汗。

    秦林吩咐众校尉:“弟兄们”把这个周吾正押回去好生审问,动手注意点分寸,别弄死了。”,周吾正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巴巴的望着刚刚再一次苏醒的王本固。

    “秦长官”,”王本固不得不低头认栽:“老夫这就回去写本,参奏周某人,将他草职如何?”

    秦林威风也耍够了,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事就真把一位御史打死,便点头道:“可以啊,不过这家伙诬陷本官”得发应天府看守,什么时候等你都察院的参草下来,什么时候再放人吧!”

    周吾正脸儿白得像纸,被锦衣校尉们捆着押往应天府。

    一位御史”獬寡冠掉了,披头散发的,官服还穿在身上却拿绳子栓着”从夫子庙到应天府,轰动沿途百姓都来看稀奇,往日威风凛凛的巡城御史变成了丧家犬,简直和游街示众一样。

    “唉nn士林清流的体面”南京都察院台谏官的气节,全完啦!”王本固佝偻着背,灰溜溜的钻进轿子,吩咐轿夫一溜烟的抬走了。

    堂堂清流领袖,以犯颜直谏声名卓著的正二品左都御史,竟被秦林斗得落荒而逃。

    也许唯一好受一点儿的,也就只有刘戡之了,他不甘心的看了秦林一眼”就搀扶着奴仆,准备上马离开。

    张紫萱犹豫了一下,秦林担心她不欲和如此下作的刘戡之见面”但燕子矶上,不正是她主动靠近秦林而向刘戡之发出拒绝之意吗?

    明亮的双眸闪现着慧黠的光彩,张紫萱嘻嘻一笑,忽然亲亲热热的挽起了秦林的胳膊,柔情万千的道:,“秦兄,你我缘分非浅,在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联袂而行”笑傲风月,今天又同为小人诬陷,可不是患难之交吗?”

    秦林莫名其妙”只觉张紫萱身体温软,声音温柔动听,被她这么挽着实在叫人舒服之极。

    一只脚踩上马镫的刘戡之听到这几句,却是一个趔趄栽了下来”幸好奴仆赶紧搀扶住,才没有跌个头破血流。

    原因无他,“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这几句,正是张紫萱在燕子矶与秦林见面时所说的话呀!一字一句对刘戡之都是刻骨铭心,每次想起来都叫他妒火中烧,现在张紫萱再次提及,他怎么不心神大乱?

    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张紫萱”的确眉毛乱得不成样子,脸儿也蜡黄蜡黄的”但仔细观察不难从轮廓中找到那位相府千金、绝世佳人的影子,至于婀娜多姿到身段,更非区区一领薄棉袍所能掩盖。

    刘戡之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他自以为得意的污蔑秦林,这些卑劣无耻的举动竟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张紫萱眼中”不但没能陷害秦林,反而让他自己成为了佳人心目中的小丑、无赖、她说“今天又同为小人诬陷……”所谓的小人不就包括子刘戡之刘公子吗?

    刘戡之只觉得喉头发苦,平生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这样难堪、这样无地自容,他只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上马离去,几乎坐不住鞍桥,身子左右晃动差点就栽下来。

    “秦兄这下可解气了吧?”,张紫萱笑盈盈的看着秦林。

    “呃nn”秦林用左手挠了挠头,他当然早就知道了身边佳人的用意,最难消受美人恩哪,他憨笑着连声说:“多谢,多谢!”,张紫萱忽然俏脸一板:“那么,秦兄的右手可以从小妹腰间拿开吗?”

    敢情刚才张紫萱将秦林胳膊一挽,这厮就趁势把魔掌放人家黄huā闺女腰上了,还顺手得很哩!!~!

荆湖卷 160章 突发情况

    王本固、耿定向等人设计诬陷秦林,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仅自己闹得灰头土脸,最得力的门生巡城御史周吾正更是当街被擒,众锦衣校尉游街示众一样呼喝连天的把他押往应天府看管,等着草职查办。

    徐老太诬陷朝廷命官,本应流配三年远瘴地面,念其年老,姑且重责一百大板”交江宁县看管。这一百大板虽未当场把这老东西打死,但也足足打脱了半条命,看她将来还敢敲诈好心人?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南京徐老太的故事就被南戏班子编成杂剧排演,王本固、周吾正是白脸奸臣,徐老太、刘戡之成了丑角,秦林则是仁义无双的少年英雄,惩恶扬善大快人心。

    说书先生也现编了段子在茶馆里讲,本来事件当中是王本固和醉凤楼huā宝宝的事情被众人取笑,但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知怎的故事里面就变成王本固和徐老太有些不清不楚了,满城人听了小道消息,都惊叹王老先生当真是重口味呀,连徐老太都,更多世人认清了所谓孤高耿介的清流,原来是这般无耻的真面目。

    清流台谏的脸被扇得劈啪作响,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没事就胡咧咧尊这个骂那个的御史都抬不起头,连带着指责新政的弹章都减少了许多,朝廷中枢因为前段时间“兴国州清量土地案”引发的清流对改草派的质疑”也被这件事成的转移了注意力,焦点从新政的实质性问题转移到士大夫〖道〗德节操的务虚性话题。

    远在京师的张居正也没想到,南京城街头一起貌似普通的撞人纠纷,竟然对他的新政改草产生了或多或少的助力,收到女儿寄来的家信,了解到事情经过之后,这位元辅帝师不禁哑然失笑”对秦林的观感又提升了三分。

    毫无疑问,那些南戏班子新排的剧目和说书先生的段子,都是秦林秦长官的手笔,南京城里面落魄文人多的是,只要拿银子出去,还怕没人替你编滑稽段子?涉及到清流、锦衣卫、恩将仇报敲诈好心人、青楼风流韵事等流行因素”这些段子便像长了翅膀似的广为流传,据说连应天府尹王世贞家里都演过一出呢一不能排除这是王世贞向张居正示好”因为有传言说当时秦林身边那个脸儿蜡黄的女子,其实是江陵相府的千金。

    秦林升任副千户,搬到千户所与雷公腾合署办公。

    雷公腾极其客气,明晓得秦林已入了张居正的眼”连升三级的特旨加勋就是明证,今日还是僚属”也许再过两年人家就成了上司”因此他对秦林恭维有加。

    整个千户所上下人等也瞧出分量来了,所以秦林并没有受到一般新官新任所受的疏远和排挤,自在舒服得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林的班底也各有升赏。

    燕子矶一案韩飞廉并不在现场,但秦林说是他提前侦知的情报”谁又能说不是?

    韩飞廉已有总旗底子,以升任百户,就继秦林之后接掌了庚字所。他心里头亮堂得很”明晓得自己是无受禄”对秦林感激得五体投地,盈余的常例银子仍一分不留的交到秦林手中。

    连根本没在燕子矶的韩飞廉都有升赏,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真正在现场出了力的更不消说,秦林替他俩叙,什么“冲冒矢石而死战不退”、“身被大小创伤二十余处兀自高呼酣战”吹得那叫今天huā乱坠。

    牛大力实诚,还有些不好意思”陆胖子就脸皮厚多了,指着箭伤处说这不是冲冒矢石、身被箭创的证据?惹得众校尉差点喷饭,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冲锋时会伤到后面的,敢情胖爷是眉股冲着敌人啊!

    这两位都加了总旗衔,仍留在秦林身边听用,按规定副千户可以有亲兵小旗,秦林从庚字所里面挑了十个得力的,由他俩管领。

    秦林有必赏,连游拐子这个最初因为贪图一点儿小钱而投靠过来的地头蛇,也升做了小旗、这时候庚字所的老弟兄才知道原来游拐子早就投靠了秦林。

    连游拐子这么个瘸腿的人”就算秦林初到庚字所任职开始就投靠,也才跟了几天?几十年的校尉从来没有提拔的份儿,这次竟然就提了小旗!

    立刻就产生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整个千户所上下人等,乃至南直隶全体锦衣卫都知道秦林做人厚道、仁义无双,跟着他干的人好处拿得手软”提拔快得吓人,于是人人心头存着股热乎劲儿,秦林一声令下,便能如臂使指。

    刑部侍郎刘一儒奉旨调任南京刑部左侍郎,奉旨查办燕子矶一案,缉拿白莲教余党,秦林蒙他召见过几次,都是谈案件情况,每次这位刘大人都是黑着一张脸大明南北两京,京师是实、南京是虚,从京师被发配到南京任职,这根本就是贬谪,而刘侍郎被贬的原因,自然和秦林干系匪浅。

    再加上在刘一儒看来,是秦林从他儿子身边“抢走”了张紫萱”好好一个博学多才、诗文风流的儿子变得整天唉声叹气,他不恨秦林才怪呢!

    秦林也不在乎,刘一儒是刑部,又管不到锦衣卫系统,他才不属这假清高的老家伙。见面谈公事,说完就抽身走人,你不端茶送客,我也不拱手告辞,转身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谁怕谁呀?

    张紫萋、徐辛夷轮流上门。

    相府千金是约他出去游玩山水,闲谈中除了提到不少金陵掌故”更多的是议论朝局,评价政策得失。秦林一直接触的都以锦衣校尉居多,张公鱼虽是个文官,却瞒顽糊涂得很,还是从张紫萱口中深入系统的领会了大明政治格局、朝堂党争的精糙。徐大小姐则是和他出城围猎,打了野物就生火烧烤”徐辛夷的武其实没有表现得那么厉害,多是别人让着她的,但她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家传兵韬略非比寻常,军中规矩掌故”什么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何处安营扎寨、何处可以坚守等等知识远比普通将领还要丰富”说起来头头是道,跟着她乱跑的几个指挥使都真心佩服。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徐辛夷来的时候”张紫萱就不登门;张紫萱要秦林陪她去看雨huā台、报恩寺,徐辛夷就不见影儿,像是约好了一样,秦林也暗自纳罕。

    殊不知这两位还真派了侦察兵互相盯着”只要有一方来找秦林”另一位就不出门了……

    秦林又在聚宝门外面长干一带买了座大院子,写信去叫柳家父子把错笔工场搬过来,崭州到南京走长江水路”明代长江航运极其发达,大大小小的江船多得很,崭州工场的木工设备都能很方便的用船运来。

    另外又买了不少江南的新鲜玩意儿给青黛寄去,什么徽墨、湖笔、宣纸、端砚,无锡的泥娃娃,杭州的桂huā糖”南京的宁绸,因为青黛曾担心徐辛夷要作弄秦林,他还在信里特意提到徐大小姐平日里很友好,燕子矶击败白莲教的埋伏也多亏她带着围猎的精锐军队。

    当然,秦林也不是傻瓜,“金樱姬的一夜风流”他就没提,他也不准备和那位和汪直、白莲教都存在不明联系的神秘女子再发生点什么。徐辛夷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秦林问她金陵有什么特产适合送女孩子,第二天徐大小姐就带了南京云锦、雨huā石、玄武湖蜜樱桃、蜜百合、黄杨木梳子等物,大包小包的搬了来,就请秦林转送给青黛。

    秦林半是玩笑半认真的道:“青黛有你这么位姐姐,真是幸福啊!”

    心头有鬼的徐辛夷赶紧干笑着掩饰,心说那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一个字呀”否则怎么有脸和秦林、青黛两位相处喔?再说了,都知道本小姐神盖世,说是被秦林这家伙霸王硬上弓,谁信哪?别说是我故意下的药罢!她像哥们儿一样拍着秦林的肩膀,掐着腰哈哈大笑:“本小姐和青黛妹妹,这谁跟谁啊?秦林你这么说,俗了,忒俗了,哈哈哈……”

    这家伙虽然性格像个大大咧咧的男孩子”但身材真不错,掐着腰这么一笑”胸前就是波涛汹涌,秦林的嘴里就有些发干。

    他替青黛道谢,继续整理着要寄给青黛的东西。徐辛夷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暗自思忖:“我这是干嘛啊?倒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不过那高丽女人真是可恨,要是被本小姐捉到,一定要打她八十大板,不,八百大板!”

    其时冬日寒冷,她寻思今天是约秦林出城围猎,用大火烧烤野味就着烧刀子吃,还是一叶扁舟去江心钓鱼,把鱼盹烂,弄红泥小火炉热烘烘的煨了绍兴黄酒来喝?

    正在寻思,就听见秦林宅子外面人声鼎沸,有兵器碰撞声,亦有各种呼喝声。

    徐辛夷大吃一惊,拔出宝剑就站到秦林身边:莫不是白莲教公然前来报复?!~!

荆湖卷 161章 小妾之死

    秦林和徐辛夷并肩走出去,看见宅子四面围着南京刑部的许多兵辜,还有六扇门的高手,一个个拿着铁尺、腰刀、铁链等兵器,和秦林手下的亲兵小旗对峙。

    既然不是白莲教,秦林、徐辛夷就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奇怪:刑部这般大张旗鼓的,所为何事?

    街对面停着一乘绿呢大轿”许多六扇门的高手左右护持,看见秦林身边的徐辛夷,这些人都吃了一惊。

    其中一人将轿帘掀起,便有位头戴展翅乌纱、身穿绯色官服、戴三品孔雀补子、腰系金带的官员踱着四方步子走出。

    只见他国字脸严肃端方”三绺掩口黑须更增威严,正是奉旨查办白莲教案、南京刑部侍郎刘一儒!

    “秦林,你可知罪?”到一儒将宽袍大袖用力一甩,正颜厉色的来这么一句。

    秦林心头火发,干脆撕破脸了,也把袖子一甩:“刘一儒,你可知罪!”,刘一儒被呛得说不出话,愣怔半晌才道:“老夫何罪之有?”,秦林针锋相对:“你走上来就问我有罪”分明是诬陷朝廷命官!”

    刘一儒被气得够呛:“大胆狂徒,还敢狡辩!你犯下杀人奸淫之罪,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吾奉天子诏命查办案件,左右,与吾将犯官秦林拿下!”

    “放你的屁!”,陆胖子朝地上啐了。,“陛下刚升赏咱家长官”怎么会又要拿办?分明是你这老儿公报私仇!”

    秦林麾下亲兵小旗的弟兄们全都绣春刀出鞘,和刑部兵丁剑拔弩张,说也奇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刑部兵丁,这会儿却有些畏缩不前。

    节骨眼上应天府尹王世贞和总捕头白浩”带着衙役们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见这样子赶紧劝住再边。

    “有话好好说”啊,各位,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冷天,王世贞脑门上汗水直流,嘴里呼哧呼哧的直喷白气。

    也不及行礼”王世贞就把秦林拉到一边”“秦世兄”这事也怪不得刘老儿,实走出了人命大案”别人把你告啦!”

    原来昨天夜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家中进了飞贼,第二个小妾突然被杀”现场遗落绣春刀一柄,满城都知道秦林和王本固有仇,不怀疑他还怀疑谁?

    秦林脸上不动声色”心头暗道奇怪,照说王本固没这么弱智啊,刚刚徐老太一案诬陷老子被拆穿,他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次又故技重施?若真的如此,他就简直比猪还蠢了!

    一个比猪还蠢的家伙,能做到左都御史?就是徐老太一案,他也布置得相当周密,利用人们对老人的同情心,利用徐老太特殊的肩关节习惯性脱臼”周吾正和王本固的出现也环环相扣,如果不是秦林知道习惯性脱臼的知识,还真有可能被他陷害呢!

    那么这次,莫不是真有什么古怪?

    但对王世贞的说法他当然不能承认”嘴巴一撇,嘲讽道:“落了柄绣春刀就是我杀的人”如果掉了张鬼画符,还是太上老君做的案?”,“不是这般说”秦世兄……”,王世贞敷衍几句,又跑到刘一儒身边,好说歹说的劝:“刘兄,凡事总要老成持重呀!现在证据又不明显,您就带着兵丁上门捕人,鄙人多嘴说一句,秦林不是好惹的,他身边那位徐大小姐,更是金陵城有名的魔头,咱们总要三思而后行嘛。

    刘一儒在京师久了,也听人说南京魏国公府有位小姐如何飞扬跋扈,他却不怎么相信,便摆出副铁面无私的嘴脸,唱起了高调:“王府尊,咱们做臣子的上要对得起君王,下要对得起黎民百姓,显贵犯法,我有三尺青锋”有何惧哉?”,王世贞本是好意,却被他一顿抢白,心里头极其不乐意,暗道怪不得你从京师变相的贬谪出来”真他妈不会做人。

    于是王府尊就朝白浩等衙役使个眼色,站到旁边看刘侍郎如何去碰钉子。

    果然,刘一儒刚开口说了两句,就和秦林呛了起来,秦林的话说得分外好笑:“幸好现场是掉的柄绣春刀,若是掉的根猪尾巴,刘侍郎就得全城大索,找那头缺尾巴的猪了。”,徐辛夷咧嘴直乐:“那刘老先生岂不成了猪倌?”

    本来嘛,绣春刀这东西全城锦衣卫没有一万柄也有好几千,谁都能弄到几柄,凭这个就说是秦林下的手,也太想当然了。

    “好、好个刁蛮的小姐!老夫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刘一儒气得脸色发青,一时怒火冲昏了脑袋,竟当场下令兵丁抓捕秦林,凡有拒捕者格杀勿论。

    秦林倒也罢了”徐辛夷嘿嘿冷笑,大大的杏核眼半眯起来,似笑非笑的扫视一干人等。

    兵丁们面面相觑:他们敢抓捕一位锦衣卫副千户,可再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不敢动徐辛夷这女魔头啊!

    刘一儒急得直跺脚:“你们、你们怎么回事?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拿粮饷养活你们,有事却畏缩不前,太也对不起朝廷!”

    那些个六扇门的高手全都苦着脸:“大人,您不知道哇?连十万精兵演武夺魁的大高手,也不是徐大小姐的对手,人家那可是真正长枪大戟沙场浴血的!咱们这点微末道行,上去还不是找打?再说了”

    话音未落,徐辛夷叉着腰、挺着胸,非常没有风度的仰天大笑。

    “小姐,咱们遵令把兵调过来啦!”侍剑骑着马一道烟似的奔来,远处层层叠叠的旌旗,影影绰绰不知道多少兵马,老远就听见呜嘟呜嘟的鼓号声。

    “你、你敢擅自调兵拒捕?”,刘一儒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魏国公徐家如此胆大妄为。

    “耶nn”徐辛夷朝他吐了吐舌头,“军队调动要经过兵部嘛,这只是日常训练哦,本小姐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来,要不”你去问问南京守备府或者中军都督府?”

    刘一儒气得差点背过气,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就是徐辛夷她爹,要怎么说还不任她一张嘴?

    刑部众人看见徐辛夷调了军队前来,都吓得够呛,南京城里面锦衣卫、正规军、五城兵马司、刑部兵丁和应天府差役经常为了争地盘收常例而发生冲突,六扇门这伙人几乎每次都是垫底,根本打不过正规军啊!

    看看徐大小姐调的兵赶过来,刑部这伙人就把铁尺、腰刀叮叮当当的往地上丢。

    刘一儒羞愧无地,却又毫无办法,关键是刑部这伙兵丁掉链子,不给力呀!

    “老夫,老夫要上本参奏你们”,刘一儒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从来没有被欺负得这么狠呐!

    “随便告!”徐辛夷朝他做了个鬼脸。

    笑话,正德朝大太监刘瑾号称“立皇帝”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权势?可他最嚣张的时候”也不敢对徐家动一个指头!太祖高皇帝封的开国功臣,永乐爷皇后的娘家,这就叫与国同休。

    谁也没想到,在大占上风的时候,秦林突然道:“刘侍郎,我和你走。”,什么?徐辛夷摸了摸秦林额头:“你、你没发烧?”,“当然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查办此案,而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秦林揉了揉太阳穴:“都知道我和王本固有仇,杀了他小妾”还扔柄绣春刀,这不是明摆着栽赃吗?不管是王本固干的,还是另有其人,老子都得把他揪出来!”,“好啊!”徐辛夷笑着拍了拍手,“我和你一起,走,这就看看去。”

    王本固哭成了泪人儿,刚看到秦林,就像疯狗似的扑上来要和他拼命。

    秦林冷笑一声,牛大力就张开蒲扇大的手,把王本固脖领子揪着掀到一边。

    这时候王本固才发现秦林并不是被五huā大绑,而是无翅乌纱、飞鱼服、鸾带、粉底官靴齐齐整整,他惊讶莫名的看着刘一儒:“刘兄,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刘一儒好生尴尬,只好说现在证据不足”秦林是以锦衣卫副千户身份协助破案的,并不是罪犯。

    “明明就是这个凶徒!”,王本固一口咬定是秦林杀人,看着他的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恨不得一口把他给吃了。

    秦林没好气的道:“你说是老子杀了人”我还说是你杀了人栽赃呢!找到证据”你就死定了!怎么着,不敢让我看凶案现场,害怕我发现你的罪证?”,王本固气得手直哆嗦:“好、好”老夫就让你看个够,找不到罪证,就是你杀的人!”

    “找不到也不能证明是我……”秦林滴水不漏,一个字也不肯松动。

    凶案现场是王家第三进院子东侧的小跨院,秦林注意到这里的院墙有一丈多高,墙头还铺着锋利的碎瓷片,并没有小门可以直接通往外面,必须走到第三进主院子再去别的地方。

    王本固原配善妒,他只有两房小妾,死的是第二房小妾。

    走进小跨院,秦林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味道正是从院子的堂屋里面传来。!~!

荆湖卷 162章 消失的角膜浑浊

    王家什么管家、护院、老妈子都朝着小跨院里面挤“秦林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沉声道:“无关的人,都给我滚出去!”

    王本固脸上肌肉抽搐:“好哇,咱们不盯着,你正好动手脚嘛!”

    王世贞赶紧作好作歹的劝”作为应天府尹上次当街杀人案他和秦林总算有点儿微末交情,而文坛盟主的身份使王本固也得卖他几分面子,于是除了秦林和他带的人之外”只允许了刘一儒、王本固、王世贞和白浩四位进来,并且告诫他们不要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

    秦林仔细检查着院墙墙面”蹲着一寸一寸的搜索墙根,动作之灵巧、精细,就算苏州绣娘拈着牛毛细针绣huā也没有他这么专注。

    徐辛夷像好奇宝宝一样跟在秦林身后,秦林看什么她就看什么”睁着两支圆溜溜的杏核眼东看西看,脸蛋上却是一片茫然。

    垂下的发丝拂到秦林脖子”怪痒痒的,甚至闻得到她甜蜜的气息,秦林渐渐有些心烦意乱,却又舍不得呵斥她走开,不过他的神情依旧专注,眼神仍然犀利”小心翼翼的搜索着“……,王本固、刘一儒两人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秦林趁机动什么手脚:王世贞则暗笑这两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单以秦林的神情举止”就不像心怀鬼蜮之人嘛。

    应天府总捕白浩注意到秦林的动作和神情,更是佩服不已,只觉得六扇门、东厂里的好手都没有他这样全神贯注、物我两忘。

    终于秦林站起来,用丝绸手绢擦拭手指沾上的尘土,若有所思。

    徐辛夷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低声问:“找到线索了?”

    距离如此之近,粉色的唇瓣闪耀着诱人的光泽秦林恍惚间觉得似乎品尝过她的甜蜜,摇了摇头甩开绯色的遐思,他沉声道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徐大小姐像泄了气的皮球,嘟嘟囔囔的咕哝。

    “有时候”什么都没有,本身就是线索。”秦林并未明言,留了个疑团给徐辛夷去猜然后问王本固:“谁能把案发的详细情况说一遍?”

    王本固。多了一声,终究熬不过王世贞劝解叫了位管家来。

    按照管家的说法,昨晚子时初刻,有夜行人手持利刃闯入王本固所居的院子,惊动了府中护院发生打斗。

    那夜行人相当厉害,连两名武功最高强的护院头目都受了伤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打着灯球火把围上来,众人围攻之下夜行人肩头也被砍中一刀,他只得竭力逼退众护院,攀上一株高大的木芙蓉,跳出了墙头。

    府中上下闹腾了一阵子,检点院子里面发现没有丢失什么东西”王本固也毫发未伤,便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准备明早再到应天府”按独行大盗报案。

    可天亮了交辰时厨房里给赵姨娘送点心的时候突然发现她身首异处死在床上,满屋子都是血迹,旁边还扔着柄绣春刀!

    之后的事情就是秦林知道的了,看见绣春刀王本固不假思索的认定是秦林下的手,直接找刑部侍郎刘一儒报案刘一儒就兴冲冲的点兵来拿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秦林心念电转,立刻就问道:“子时夜行人出现的那眸子,有人看见赵姨娘了吗?你们府中姨娘就没有婢女服侍,死了到天亮才发现?”

    管家急忙解释赵姨娘本有两名贴身丫环”但大的一个刚配给家里面小厮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补数,那小的一个家里母亲又正好生病,得到赵姨娘的许可,求了管家放她回去服侍母亲,所以昨夜赵姨娘是独自住在小跨院里面的。

    至于子时前后嘛,阖府上下乱纷纷的,没有人注意到赵姨娘。

    都以为秦林接下来要问飞贼的年貌举止了,可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你家老爷有几房妻妾,相互间妾系如何?”

    王本固一下子就炸了毛,蹦起来三吴高:“明明是飞贼做的案子,你为何尽问老夫家里的事情?诸位大人,明明那飞贼就是他同党”

    白痴!秦林没好气的撇撇嘴,简直不屑一顾。

    陆胖子嘻嘻的笑:“王老先生,您还是消停点吧,子时初刻夜行人出没”赵姨娘两个丫环都不在身边,独自一人住着小跨院,她就不害怕?不往人多的地方钻?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呢?”

    徐辛夷眼睛一亮,明白了原委。

    不过是应天府总捕白浩抢着回答了:“说明赵姨娘在那之前就很有可能遇害了!”

    以此推断”夜行人是先杀害了赵姨娘,然后才窜到主院那边搅闹,故意被众侍卫发现然后打了一架,其实是为了转移人们的注意力,掩盖其杀害赵姨娘的动机!在众人互相印证了看法之后,秦林笑着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刚才我没有在墙面、墙角发现任何攀爬跳跃的痕迹,一个人就算轻功再高,也没办法飞到空中,足印总该是有的,我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只能说杀害赵姨娘的凶手是从小跨院和第三进主院相通的门,大摇大摆走进现场的!”

    王本固张口结舌,始终半信半疑:“怎、怎么可能?”

    管家见主人不再阻止,在秦林逼视下吞吞吐吐的道:“我家太太姓史,两房姨娘”一个姓周,一个就是这死了的赵姨娘。长官问老爷家风嘛”这个,大太太治家是严谨的,周姨娘是太太的陪嫁丫头,赵姨娘是老爷三年前新娶的别的小人再不敢乱说了。”

    秦林笑笑,就知道太太史氏必定是位河东狮,像王本固如此身份地位,又越老越好色,居然只娶了两房小妾,其中一房还是太太带过来的通房大丫头,想必就是史氏“管教有方”的功劳了:两位姨娘当中”周姨娘是史氏的陪嫁丫头,一般说来她们的关系比较好”而赵姨娘是王本固后来娶的,比前面两位要年轻貌美得多,双方的矛盾必定相当尖锐。

    会是她们下的手吗?

    秦林皱着眉头,揉了揉下巴,“赵姨娘身边剩下的那个丫头,家里真是病了吗?又是哪位管家批准她回家照顾母亲的呢?”

    这次管家眼睛一亮,答得非常干脆:“是大太太从娘家带来的冯奶公,奴仆下人要请假回家,都得由他发话。”

    “我知道了!”陆远志极其高兴的叫起来,压低了声音只让秦林、徐辛夷、牛大力这几个自己人听见:“能安排丫环回家,让赵姨娘独自一人待在小跨院的,只有冯奶公,而冯奶公又是太太史氏的心腹,史氏对这年轻貌美的赵姨娘恨之入骨”嘿嘿,下的黑手啊!”

    那么,丫环的调走究竟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呢?

    秦林让牛大力带着校尉,由王家的人带路去找那小丫环,看看她母亲是不是真的病重。

    牛大力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带着三名王家的仆役,原来他刚走出去说了原委,王家就有好几个奴仆是那小丫环同村的,都指天发誓说她母亲确实病得很重。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案件扑朔迷离,他越来越有兴趣子。

    小丫环母亲病重是真的,那么放她回家”让赵姨娘独处然后刺杀的安排,就显得有些牵强;或者说是得知她请假之后”赶紧布置杀害赵姨娘?邀约杀手,制定计划,的时间又显得太紧迫了点。

    “走,咱们进屋看看”,秦林招呼着手下,踏进了充满血腥味的堂屋。

    作为法医,在口供和目击者无法提供足够线索的情况下,最终还得让尸体开口说话。

    这房子是前后套的格局”前面暖阁子,后面是卧室,凶案就发生在卧室里面。

    雕huā大床上躺着赵姨娘的无头尸体,脑袋滚到旁边,被褥上、墙上沾着许多喷溅状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没有移尸的迹象,秦林毫不迟疑的断定这是第一现场。

    “一刀就把头砍掉,这份劲力可不寻常啊!”白浩啧啧赞叹着。

    人头可不是那么好砍掉的”脊椎骨相当坚硬,如果找不对位置”用很大的力气也不一定能砍掉脑袋,有时候专业的刽子手都会忙中出错,第一刀没能叫犯人身首异处,得连砍几刀才完成任务。

    不过对于侦破看来说,这是个幸运的现场,因为白痴都能看出赵姨娘这个样子是死定了,没有人会冲进来栓救什么的导致现场被破坏。

    秦林让其他人站在门口,自己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躲开不去踩地面上好血迹。

    尸体只穿着贴身小衣和亵裤,看得出来死者生前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恰是二十多岁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可惜她已经身首异处,那颗头颅上的面容显得狰狞扭曲……

    这是冬天,尸体早已冰冷;尸斑是血液坠集于身体低下部位形成的,因为赵姨娘死亡时大量血液从伤口流出”所以尸身并没有形成明显的尸斑:尸僵已经达到了高峰”全身僵硬,秦林知道外伤大量失血会导致尸僵进程加快,这也符合死者的死亡方式。

    最后,秦林做了个让众人牙酸的动作、他抓着头发,把死者的人头提了起来!

    秦林翻开人头的眼皮,观察它的角膜浑浊程度,忽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眉头拧成了川字:角膜已开始干燥,瞳孔的透明度有所下降,但是浑浊还完全没有出现!!~!

荆湖卷 163章 阴部瘀伤

    作为法医,秦林熟悉死亡时间的所有判定方法,包括尸体温度、腐烂程度、胃内容物、尸斑、尸僵等等,而角膜浑浊程度也是其中之一。

    昨晚王家发现夜行人的时间是子时初刻(23点钟),此前推论认为赵姨娘在此时间段之前便已遇害,现在是巳时正(10点钟),那么案发已经超过十个小时。

    但检查死者眼球的情况,却和这个推论产生了冲突:人死后若是闭着眼睛的,三到四个小时之后眼球仍然湿润,但瞳孔开始从无色透明逐渐转为灰白;

    五到八个小时,眼球表面变得干燥,瞳孔的白色加深,透明度进一步下降:九个小时以上,角膜出现浑浊,并逐步加强,直到死亡两天后角膜变得完全浑浊,法医在死者的眼球上看不到明显的瞳孔,死者眼角膜的变化才告一段落,再往后就是组织坏死和尸体自溶了。

    秦林观察尸体的眼球,发现角膜已开始干燥,略有从透明转为浅白色,瞳孔的透明度有所下降,但是浑浊还完全没有出现,根据多年来法医工作的经验,可以判定死亡时间在六、七个小时之前,至多不会超过八个小时。

    这就和前面的推论有了矛盾,如果死者是六七个小时之拼死亡的,她的死亡时间就在丑时末(凌晨3点),在黑衣人出现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奇怪!秦林把死者的人叉放回远处,半眯着眼睛审视室内的陈设,大脑飞速的运转:如果死亡时间真的是丑时末,那么在夜行人出现,阖府上下闹腾的时候,独自居住的赵姨娘为什么不害怕不跑出来和众人会合?假如她是被捆住了,怎么不呼喊求救?她是不能求救,还是不愿求救”或者自认为不需要求救?

    秦林注意到房间门口有摔碎的瓷碗和筷子,打泼的稀粥、鸡蛋、点心,想来是早晨送点心的丫环突然发现血迹,失手打碎的了,似乎和案情没有太大关联。

    旁边有几个带血的足印,纤小瘦弱,显然是女子留下的,秦林检查之后发现是血迹快要干涸时踩上去的”那么就是命案发生之后好几个小时的事情了,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幕:那小侍女端着盘子进来,看见满屋血腥,吓了一大跳把端着的东西打翻,上前就着冬日早晨昏暗的光线看了看,此时她踩到了快要干涸的血迹”也发现了死者身首异处,于是立刻尖叫着转身逃了出去,案件随之曝光……

    一位小侍女是不可能有力气挥动长刀,生生将人头砍下来的,秦林暂时把发现者排除在嫌疑人之外。

    真凶是谁?死亡时间和推论到底哪个更贴近真相的?

    秦林摇了摇头,单凭死者眼角膜浑浊程度,他对死亡时间还不能说十拿九稳。

    事实上人体的生理反应是复杂多变的,不同的死亡情况完全可以产生相差极大的死后现象,判断死亡时间必须依据多项指标进行综合分析,互相印证之后才能最终确定。

    不过这具尸体的情况相当特殊”顾部斩断大量失血”使尸斑不再出现:这种消耗性的死亡方式又使尸僵进程显著加快;冬季寒冷,尸体温度下降太快,秦林又没有体温计可以进行精确测量。

    最常用的三种死亡时间测定方法都失去了效果,除了眼角膜浑浊程度之外,似乎只有检查胃内容物了。

    秦林把牛大力叫进来,让他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血迹”把尸体完好的运出去。

    对别人来说很难做到的,牛大力则轻而易举,他伸出比普通人小腿还粗的胳膊,抓着床单四角一拎就把尸体兜了起来,轻轻松松提到外面院子里露天放下,整个过程没有碰到室内其他的东西。

    秦林用大伙儿能听懂的话解释,此前的推论和检查角膜判定的死亡时间互相矛盾,只有剖尸检查胃内容物以印证死亡时间了。

    王本固嘿嘿冷笑:“好,就让你剖尸,找不到罪证弄你怎么说!”

    说罢,王本固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又替赵姨娘做了篇胼四俪六的祭文,在那儿抑扬顿挫的念。

    秦林不想和这脑袋进水的家伙纠缠,也就随他去吧,朝陆远志打了个响指:“胖子,上!”

    陆远志欢快的笑容立刻凝固了,指着自己鼻子:“又是我啊?秦哥,您还真会照顾兄弟的生意。”

    说归说,胖子老老实实的取出法医工具,开始解剖尸体。

    一般解剖是在尸体躯干部位割T字形刀口或者从喉咙到会阴一刀大开录,这样方便把心肝脾肺肾都取出来查看。

    但这次死因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要确定死亡时间,那么看胃内容物就行了,不需要割那么大的刀口。

    于是胖子直截了当的把无头尸的腹腔剖开了,找到胃和肠子,切开观察。

    王世贞、刘一儒等人都转过身去,身子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这大开录的场面,光想想,就觉得比阎罗地狱也差不太远了。

    徐辛夷这粗线条本来还圆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到此时也忍不住喉咙里咯的一声,侧过了脸儿一把抓住秦林胳膊,高耸的胸脯正好磨蹭着他的后背。

    或许是本来就不怎么在意男女之别,或许是有过了肌肤之亲潜意识里已不再对秦林设防,徐辛夷完全不觉有异。

    秦林就截然不同了”感到背后贴着两团圆滚紧实的软肉,就算隔着丝棉衣也能体会到惊心动魄的弹性”充分感受着阳光美少女健康与活力,他变得口干舌燥。

    幸好陆远志已经完成解剖,叫了呀的一声”徐辛夷才放开秦林,用手掌蒙着眼睛,从指缝里看尸体那边~她这还算好的了,总归是徐达后裔、将门虎女”王世贞、刘一儒等人始终不敢看一眼呢。

    “报告检验结果”陆胖子极其少有的正经,板着胖脸汇报:“死者的胃基本上排空了,里面只有极少的老榨菜和蜜戗,食物已经进入大肠!”

    秦林笑笑,鼓励陆远志说出他的判断。

    陆远志大声道:“蜜线一般不是正餐所吃”估计是饭后一段时间又吃的,所以还留在胃里;真正晚餐就只剩下了一点儿不易消化的老榨菜,按照秦长官的教导”下官判定死者是在晚餐之后六个小时死亡的。”

    不像后世人三餐时间基本固定,这时候贫苦百姓是一日两餐,而中等水平以上的才一日三餐,官宦显贵呢就更说不准了。

    所以秦林便问府上管家:“这位赵姨娘,昨天是哪个时候吃的晚餐?”

    那管家不假思索的道:“晚餐?那是百时正(18点钟)大厨房统一做好,家人小子端到各位主人房里。”

    百时正?!秦林眯着眼睛苦苦思索,如果真是百时正吃的晚饭,饭后六个小时死亡”那么死亡时间又变成子时正了(24点钟)?

    胖子则嚷嚷起来:“怎么可能?明明是饭后三个时辰死去的,我秦哥教的能有错吗”

    刘一儒捋着胡须冷笑,分明是看秦林的笑话。

    谁知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赵姨娘每天都要吃夜宵的,而且顿顿都有她家乡产的老榨菜,时间嘛约莫在刚交亥时(21点钟)。”

    我倒!正在冥思苦想的秦林听到这句,一个趔趄就往地上栽,心说这他娘的也太操蛋了”害老子苦想半天!

    胖子也肥脸直抖,不晓得该怎么说这管家了。

    不过现在死亡时间可以确定了,亥时吃的夜宵”根据胃内容物判断她死于六个小时之后,也就正好是丑时末,和通过眼球浑浊程度判断的死亡时间互相印证,便能确定下来。

    妈的!秦林忍不住骂了句脏话,那夜行人在乎时初出现”赵姨娘却死在丑时末,相隔三个钟头,难道夜行人会躲了三个小时再杀死赵姨娘,期间一直潜伏在她卧室里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哈哈,这还真有意思了!

    秦林毫不迟疑,立刻命令陆远志撕开了尸身所穿的亵裤。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王世贞、刘一儒再次把眼睛转开,用袖子遮住脸。

    秦林看了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尸首下身处有些许略呈果冻状的液体,毫无疑问就是男人欢好之后射出的那种东东了。

    王本固刚才还在抑扬顿挫的念祭文,这下子跳起来两尺高,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这贱妇,不守妇道,无耻之极!”

    秦林撇撇嘴:“说不定是被迫的呢?”

    “一死事小,失节事大”老夫常以此教诲家中人等”岂料这女人…………”王本固捶胸顿足,立刻就把祭文撕得粉碎。

    秦林没法和这种老顽固争辩了,试问如果是死后才被辱尸,难道也是赵姨娘的错当然这种情况是很罕见的,就算有心理极端变态的辱尸癖,面对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呃”也很难那啥吧。

    恶寒!

    秦林当即令陆胖子作进一步的检查,以判定死者这次性行为的性质,“胖子,还记得我教过你男女交合之后,女性下处形成辨伤的事儿吧?”

    “得勒!”胖子应了一声,就仔细检查起来,很快就得出了结论:“牝门之内,正上方发现辨伤!”

    正上方?居然是正上方?秦林这次可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荆湖卷 164章 非比寻常的脚印

    根据夜行人在乎时初刻被发现,阖府上下惊扰时独外的赵姨娘没有跑出来往人堆里钻,并且她的死亡时间是丑时末,与夜行人出现相隔三个钟头等已知线索,秦林推断夜行人先控制了赵姨娘,然后出现在王本固的书房外并与护院发生打斗,受伤后并没有远遁,而是躲在赵姨娘〖房〗中将她yín辱,到丑时末才杀人灭口,远走高飞。

    但死者尸检的结果却不支持这一堆断。

    男nvxìng行为会导致nvxìngyīn道内辨伤,一般情况下如果xìng行为是自愿的,那么辨伤位置出现在yīn道内侧上方,如果是非自愿的,则出现于下方。

    现在尸检发现yīn道内辨伤在内侧上方,这就意味着xìng行为是自愿的,加上尸身除了脖子上那一刀之外,体表没有任何伤痕,也足以成为这个判定的佐证。

    如果夜行人绑架了赵姨娘”怎么会产生自愿到xìng行为?即使是生命被威胁之下无奈而发生的,动作姿态也会和正常xìng行为大相径庭,赵姨娘再怎么水xìng杨huā,也不可能在刀架脖子的情况下和别人风流快活吧!

    难道说赵姨娘和夜行人本来相识”先是窝藏、继而两情相悦的发生关系”直到最后一刻才被杀人灭。?

    秦林把分析判断说了出来,让应天府总捕白浩和众位锦衣弟兄集思广益。

    “原来牝mén内的辨伤还能区别顺jiān和强暴!听君一席话,在下茅塞顿开呀!”白浩连声赞叹,心头默默把这条记下来,将来说不定用得上呢。

    陆远志托着胖脸想了想,一拍巴掌:“走了!那夜行人就是赵姨娘的姘头”所以她才暗中包庇,把受伤的夜行人藏在〖房〗中,并与之芶合;末了,两人或者分赃不均,或者因别的事情起了争执,那夜行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人灭。!”

    白浩点头道:“这个分析倒是合情合理”赵姨娘与夜行人本来就相识,两人内外勾结谋夺王家的财宝”但因护院众多,没能得手”两人又起了内讧,自相残杀不瞒各位,这些强盗都是丧心病狂的,在下做着应天府总捕”这几年抓的盗伙,十起里面倒有五、六起曾经自相火并。”,这个分析也算得上合情合理”但秦林总觉得有几分不合常情”“盗贼火并”九成是为着分赃不均”可据事后查点,王家并没有失落什么东西,夜行人既然没有得手,也就不存在分赃不均。何况赵姨娘还窝藏他”与他jiāo欢,怎么忽然又起了内讧?”,白浩脸红了红,辩道:“或许是一般的口角之争”导致刀兵相见。”,一边说着”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便住口不言。

    秦林笑笑,与姨娘制定里应外合的计划”谋夺王家的金银财宝,这应该是心机深沉之辈的手笔,却在完全没有利益到手的情况下”仅仅为了。角之争杀害同谋,怎么说也觉得前后矛盾。

    既然这边没有找到可用的线索,秦林决定到夜行人现身的地方去看看,他下令把昨晚与夜行人搏斗的护院、还有冯nǎi公和昨晚值夜的管家都找来。

    真正和夜行人相斗的护院有冯达、陈尔、褚山、卫实四位,其中冯达、陈尔是护院首领。

    冯达是个青脸汉子,额头上一块胎记,肩头上鼓起老大一块,能看出是贴身用层层叠叠的布裹着伤处:陈尔生得方面大耳,右手胳膊用着夹板”吊在脖子上,是昨晚被夜行人一脚踹裂了骨头:褚山黑津津的一张油脸”酒糟鼻子,卫实则年纪轻轻一表人才,jīng壮彪悍的一条好汉子。

    冯nǎi公有六十多岁了,头发胡子huā白,看上去jīng神头倒是不错:至于昨晚值夜的管家嘛,就是一直在向秦林个绍情况的那人,叫做王全安。

    秦林先让护院头领冯达把昨夜和夜行人搏斗的过程讲一讲。

    “不瞒长官您,昨晚上那位飞贼着实武功了得,论单打独斗,我手下这群弟兄们没一个是他对手”冯达看见徐辛夷在旁边撇了撇嘴”忙拱手道:“当然,要是徐大xiǎo姐出手,他就得把命留在这儿了。”

    其实徐辛夷是在想别的事儿,从秦林讲牝mén内侧的辨伤开始,她就有些脸儿红红、神思不属,左顾右盼的不自在起来,冯达说什么她充耳不闻”失惊搭怪的嗯啊两声。

    冯达可不敢和这有名的nv魔头多话,自顾着往下说:“最开始是老陈发现的,一边和那夜行人打”一边声张起来,老陈不是他对手,先受了伤。

    我和褚兄弟听到声音赶过去,吓,三个人打他一个,三四十招也占不到上风,我也挨了他一刀,幸好卫兄弟也赶过来,咱们四个风车儿似的围着他打,是*兄弟chōu冷子从背后往他大腿上砍了一刀,家丁们又打着灯球火把围拢,这才bī得他跳墙逃走。”

    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几位的功夫,在江湖上算高还是算低?”

    冯达没想到这位秦长官问得如此直接,愣了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浩代答道:“这几位都是五虎断mén刀的高足”手底下功夫那是不错的。”

    秦林听了这话只是笑笑,知道冯达等人大约算得上江湖中二三流的好手,那么夜行人的功夫抵得他们四个,应在比一流稍差比二流略强的位置”大概略逊于霍重楼。

    这种级数的高手,如果愿意做独行大盗”应该不会缺钱吧?

    秦林又问道:,“冯nǎi公,眸天服侍赵姨娘的xiǎo丫环请假回家照顾母亲,这事儿只有你知道,是吗?”,冯nǎi公声音十分平静:“不是,她早晨从正mén出去,府中很多人都看见了。”

    秦林的目光又盯到了王全安的脸上:“王全安,昨晚是你值夜,夜行人走后阖府查点,那么你为何没有去赵姨娘的xiǎo跨院查点?”,王全安猝不及防,没想到秦林突然问到他头上,顺口答道:“赵姨娘的xiǎo跨院在东面,那夜行人嘛开始倒是往东边逃窜,多亏卫实舍命抵挡,他只好掉头往西面跑,大家伙儿一直追到最西面那株木芙蓉底下,他才爬树跳上墙头逃走的一我到赵姨娘xiǎo跨院mén口看了看,mén是关着的,赵姨娘也说没看到什么”我寻思她院子在夜行人逃走相反的方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没想到……”

    好玩!秦林眼睛眯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他爬的那株木芙蓉。”“秦林吩咐道。

    王本固、刘一儒两个嘀嘀咕咕:“,再看也是装腔作来……”

    就是嘛,传说中的神探不都是日断阳、夜审yīn,像秦林这样问了半天还没有个结果,似乎也太不靠谱了。

    白浩倒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毕竟是应天府总捕,把刚才秦林的问话和之前尸体检验的结果相印证,他隐隐的发现了一点儿不同寻常之处,但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看到秦林嘴角隐秘的笑意,白浩的心跳忽然变快了:也许,断案如神的秦长官已经发现了端倪?

    那株木芙蓉就在王家西边的墙脚下,生得十分高大,枝条张开覆盖很大的面积,只不过冬天树叶都掉光了。

    看到这株树,也不难理解夜行人为何要借助它逃走了,高达丈余的围墙上还镶嵌着碎瓷片,只有爬到树上去,从横着的树枝才能跳到墙外面嘛。

    秦林让众人不要过来,自己在树下慢慢搜寻,终于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一只与众不同的脚印,踩在泥土质地的地面上,分外清晰。

    夜行人应该留下了不少脚印”但大部分都被众护院、家丁走过而破坏了,这个可能是最完成最清晰的一个。

    秦林用自己的脚去比了一比,又试着踩了踩泥土的松软程度,忽然问道:“这夜行人是身高刚刚四尺九寸,个子显得不高,但肩膀宽阔,相当壮硕,对不对?”

    冯达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惊讶的喊道:“奇了,长官怎么知道?对了”谁告诉您的?”

    白浩更是吃惊不xiǎo,秦林自始至终没有问过那夜行人的身高体貌呀!

    “哈哈,这是依据脚印推算的呢!”陆胖子得了秦林的传授,现场就卖nòng起来。

    脚印长短几乎和身高成正比,这个系数在六点八到七之间,知道脚印长短扣除鞋子那一层,再和系数相乘就是身高,秦林看看那脚印比自己的要短,就估算到它主人的身高了。

    而身体壮硕,也是根据脚印象的,这个脚印很深,表示主人体重不轻,既然能和众多护院打斗而不落下风,显然不可能是个身材痴féi的胖子,那么就能推断疑犯身材矮壮了。

    “不但能通过脚印计算身高和体重,我还能说出他是哪儿的人”,”秦林指着脚印对陆远志说,“胖子你看看有什么特殊之处。”

    陆胖子蹲下身仔细查看,又自己踩了个脚印与之对比,发现这脚印比自己的略xiǎo,但前脚掌似乎宽得不太成比例,大脚趾的位置又特别深陷、用力

荆湖卷 165章 低头告饶

    夜行人留下的脚印的确与众不同,但秦林说仅凭脚印就能料断来人的身份,似乎过于自信了点。

    白浩拱拱手:“洗冤集录提到足印有着履的、赤足的以及高矮胖瘦之别,但如何由足印判断疑犯身份,在下实是闻所未闻。

    “若不是这脚印实在太罕见,本官也不能认定哩!”秦林哈哈大笑,指着脚印道:“除了万中无一的畸胎,世上人的脚形状都相差无几,漠北蒙古人的脚和岭南生苗的脚”生下来的时候其实没多大差别,之后一个常年骑在马背上,一个则打赤脚满山跑,长年累月的才渐渐有了区别。诸位看这脚印,前脚掌显得特别宽,而大脚趾的位置又格外用力,说明他大脚趾和其余四个脚趾分得很开“……,脚趾分得开?人们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自己脚趾。

    到底徐辛夷见多识广,惊喜的叫起来:“是倭寇!我听当年抗倭的老兵说掌故,那倭寇喜穿木屐”绳子栓在大脚趾丫子里,经年累月之下大脚趾就和其余四个脚趾分得很开!”

    木屐其实发源于〖中〗国,是为〖中〗国古代人很喜欢穿的鞋子,在隋唐以前非常流行,它是底部有两齿的拖鞋,适合在泥中行走。

    宋代以后”木屐已逐渐退出了〖中〗国人的日常穿着,而成为像斗笠、蓑衣一样的雨具,百姓一般在下雨天外出才穿它,在南方某些潮湿多雨的地区”木屐一直使用到近现代。

    但〖中〗国的木屐并不都把绳子夹在大脚趾丫里,也不是长年累月的穿着。

    只有〖日〗本从〖中〗国学去了木屐之后作为了日常穿用的鞋子,武士们常常终年穿它,而倭寇更是非穿不可:船只航行于海上,气候温热潮湿,加上食物补给不像陆地那么方便”海员普遍缺乏维生素,所以脚癣、脚气病多发。如果倭寇们穿透气差的皮鞋布鞋,戚继光可以不必练兵搞什么鸳鸯阵”因为倭寇的脚丫子早就烂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只有透气凉爽的木屐,才适合海上远航”是以所有的倭寇都必须穿这玩意儿。

    昨天那夜行人虽然改换装束、改穿薄底快靴”但他的大脚趾头没法换,便是一个足印”便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应天府总捕白浩一揖到地”对秦林真是佩服得无以复加:“从一个足印判定对方倭寇的身份,秦长官神机妙算!我们六扇门的办案高手,也断断没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王世贞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代文宗,士林名宿”在他眼中破案的技巧终究是“奇技淫巧”,但秦林的神奇也让他不得不有所触动,暗自思忖若地方官有这本事,非但不会闹出冤案毁掉官帽”逢三年一考时刑名这块肯定能得到“断案明白”、“办案得力”的考语呢。

    “固老,看来您家里进的确实不是秦林派的,而是倭寇呢,当年固老坚持杀掉倭寇魁首汪直……,呃?”王世贞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王本固脸色青得可怕,嘴唇简直变成了紫色,眼睛里满是惊慌”那样子就像立马要上法场似的。

    这老儿怎么越老越怕死了?王世贞不禁大感奇怪,王本固年轻时动不动就摆出副尸谏的架势”博得耿介孤高之名,可他现在的表现简直就像被吓破了胆”真真叫做见面不如闻名”名不副实了。

    秦林倒没多想”毕竟人是会变的,时间足以冷却一个人的热血,摧毁一个人的胆量。

    “各位、各位救救老夫!”王本固声音带着哭腔,昏huā的老眼里写满了惊骇,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秦林心头已有了线索,见王本固这个样子反而起疑,故意钓他一句:“王老先生,未必是汪直报复吧,也许是普通倭寇,为了劫时而来呢?”

    “一定是汪直余党”一定是的!”王本固尖声叫起来,哪儿还有一点清流名士的风范?

    “你这老儿,忒也胆小!”徐辛夷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南京是我大明副都,十余万京卫大军驻守,又有戚帅当年练的五营精锐浙兵协防”就算有倭寇只能一两个、三四个混进来,只要多请高手护院就能抵挡,你怕什么哩?”

    秦林也觉得奇怪,王本固的恐惧也太夸张了吧,根本就是被吓破了胆啊”而且他为什么会一口咬定是汪直余党的报复行为?

    连秦林都是回忆到金樱姬〖房〗中那幅《五峰先生踏波蹈海图》,以及张紫萱讲述当年汪直被杀的消息,再加上白莲教那艘来自海外的船,这才把各项案情像串珍珠那样串了起来,归结于汪直余党谋划对王本固的报复。

    可这老儿连想都没想,听到夜行人是倭寇就直接说出了真相,难道他在这一刻被狄仁杰、包龙图灵魂附体了?

    秦林玩味的笑了起来。

    王本固这种样子,连和他同一阵线的刘一儒也看不下去了,皱眉道:“我辈行得正、做的直,秉公执法,诛杀奸邪也是按照朝廷律例,咱们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固老又害怕什么?如果罪犯都要找提刑官报仇”天底下的提刑按察使早被杀光了?岂有此理!”

    刘一儒这话说的有道理”友人都点头称是,做地方官的一年不晓得要判多少死刑,几时听说罪犯亲友报仇把法司杀了的?

    “是啊,老夫行的正、做的直,堂堂正正……”,王本固翻来覆去的念叨这几句,好像给自己催眠一样,叫旁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忽然他把腰一呵,朝着王世贞哀求道:“元美兄,你们顺天府差役众多”又有许多捕头,如今愚弟命在顷刻,还请你发下火签,限了比期叫差人捕拿这些个倭寇,否则愚弟这条命一定要送在倭寇手上。”

    王世贞对王本固倒没什么”但此前刘一儒把他得罪狠了,身为堂堂应天府尹,求爷爷告奶奶的两边劝,这会儿求到他手下,也少不得拿腔作调,打着哈哈道:“本官这应天府可不管缉拿倭寇啊”不满各位,本官手底下这些捕快也就能弹压街面、缉捕盗贼,明刀明枪的和倭寇打仗,啧啧,这个白某人恐怕干不来,老兄还是另外找人吧!”,王世贞是文坛领袖,但和台谏清流不是一伙,他被张居正敲打过,而复职又多亏写谀词奉承张居正”所以他在有可能成为元辅帝师张太岳女婿的秦林面前,刻意和刘一儒、王本固保持距离。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倭寇从来都是军队负责剿灭”所以当年是戚继光、俞大猷、刘显一帮子名将带领正规军进剿,从来没有哪处府、州、县衙门的捕快可以去剿倭寇的。

    王本固又可怜巴巴的将目光转向了刘一儒。

    刘一儒差点儿没噎住,应天府的差役打不了倭寇,难道刑部那些缉捕盗贼、〖镇〗压法场、看管大牢的兵卒就能去和倭寇打野战?人家有船,往水上一跑,我刑部这群兵卒难道游泳去追?

    怔了片刻”刘一儒才吞吞吐吐的道:“固老,小弟这点兵卒也就秋审啊、出法场啊的时候阵阵场面,并不能和倭寇真刀真枪的干我说固老,南直隶十万京卫、五营淅兵,这些经制大军才是打倭寇的嘛!”

    王本固想想事实如此,要让经制大军进剿倭寇保护他,还得南京守备和中军都督府点头,而这两处不都在魏国公徐邦瑞手里捏着吗?而徐邦瑞又对女儿娇纵得很,今天把她和秦林都得罪了,要是在她老子面前吹吹风,徐邦瑞只要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事,他王老先生就什么都完啦!

    关系生命安危,不得不低头,王本固就准备说几句好话,圆圆场面。

    ……哼”,”徐辛夷扬了扬脸儿,把秦林胳膊一拉朝外走:“反正已经证明不是你杀的人,咱们走呗。这些清流不是嘴上厉害吗,就让他们拿嘴去打倭寇吧!”

    王本固老脸涨得通红,赶上几步,低声下气好求告:“徐小姐”下官老糊涂了,有些事情冤枉了秦长官,这个您二位,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勿要计较,下官将来一定补报。”

    徐辛夷嘿嘿冷笑,她刚才看见王本固一口咬定是秦林杀人,肚子里就无名火直冒,极其不乐意,这会儿全发泄出来:“哈,说的好听”补报是指你们都察院又去上弹章骂这个骂那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群疯狗御史都憋着火儿,要寻个错儿上本参秦林,替周吾正出气呢!”

    王本固咬咬牙,指天画地的发誓:“只要下官在南京都察院一天,所有御史言官再不敢和秦长官为难啦。谁敢乱上一道弹章,老夫立刻上本”把他草职参办!秦长官”您倒是说说话呀,下官……”

    刘一儒在旁边看得无地自容,只觉王本固胆子实在小得夸张,把清流的脸都丢光了。

    牛大力、陆远志等人则是舌头一吐:咱家长官这次可真牛啦,连正二品左都御史都朝他低头告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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