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卷 136章 刘戡之的噩梦
徐辛夷慢慢兜马过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鼓鼓的xiōng脯塌起伏伏,显然气愤已极。
众人都知道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女魔头,顾宪成、王士棋、高攀龙都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主儿,被廷杖打死还能沽直买名,被这女霸王打了算怎么回事儿?他们赶紧退了几步,把刘戡之留在了前面。
刘戡之不怕讲道理的就怕她这号不讲理的,心头先怯了三分,慌不择言,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可没说你,我是说江陵相府的张小姐……”
张懋修又挣着要去揍他,张敬修死死拖住不放手。
徐辛夷黑这张脸,手理着马鞭,嘿嘿的冷笑。
刘戡之生来俊美,生怕她一鞭子下来把脸打坏了,紧紧的盯着马鞭,不敢丝毫懈怠。
忽然徐辛夷凶神恶煞的把马鞭一扬,刘戡之登时双手抱头鼠窜。
徐辛夷却没有真打,笑嘻嘻的把鞭子收回来,没好气的撇撇嘴:“什么嘛,就是个胆小鬼,哼,还不如某些人……”
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看秦林。
秦林mō着鼻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前天在东huā园校场被徐辛夷拿枪杆打了不知多少下,他倒是比刘戡之硬气得多。
徐辛夷跳下马,走到秦林身边,低声道:“喂,吟诗作词你会不会啊?”
再次见到徐辛夷,秦林本有些心虚,不料这位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为人磊落,最是雾月光风,这时候反而比他自然些。
秦林松了口气,笑道:“诗词嘛,我是七窍通了六窍。”
徐辛夷眨着圆圆的杏核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
“就是还剩一窍不通喽!”秦林解释道。
“切,本来还指望你替我做几句”免得出丑呢”徐辛夷话虽然说得失望,很快就又眉飞sè舞,把秦林肩膀一拍,叉着腰很没有形象的大笑:“,本来担心就我一个傻瓜,幸好现在有了你垫底”这里不懂诗词的家伙就有了两个,哈哈哈哈……”
刘戡之极怕徐辛夷这恶女,远远的站在五六丈外,尖酸刻薄的对顾宪成几人道:“你们看这两个,男男女女光天化日也不避讳,哼”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和姓秦的一介武夫,倒是绝配!”
话说完半晌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回应,刘戡之这才发现几位朋友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从山脚过来的大路。
一位绝sè丽人正在丫环导引下,娉娉婷婷的走来,只见她肌肤欺霜赛雪,满头青丝光可鉴人,银狐毛领把绝世的容颜衬得越发jiāo艳,一袭紫红sè百蝶穿huā束腰袄裙,显得身段婀娜多姿。
刘戡之看得呆了,前几天在天香阁见到的金樱姬已是人间国sè,但今天这位更胜一筹,实是世外仙姝啊!良久他才挤出句:“此非人间国sè”实是仙宫神妃……,若能得她为妻”就算相府千金我也弃之如敝履!”
众人都觉他这次真是说到了心坎上,荣华富贵于他们而言可谓唾手可得,反而不是那么紧要了,而像这种天下无双的绝sè”才算才子的良配呀!
不过同时几位公子都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张家兄弟,刘戡之褒此贬彼”对张家妹妹可就是莫大羞辱了呀,两位相府公子还不怒发如雷?
王士祺最为乖觉,脚底下悄悄退了两步。
张懋修丝毫没有要冲过来的架势,张敬修甚至把弟弟放开了,两兄弟看着刘戡之的目光很有些奇怪一简直就像看着白痴似的,之前的愤怒,变成了嘲讽、讥笑,甚至还有几分怜悯的味道。
刘戡之搜肠刮肚的想着诗词,想要先声夺人的博取美人芳心,不过还没等他想出来,那仙宫神妃般的丽人就走到张家两兄弟面前,盈盈福了一福:“小妹轿子来得慢,劳两位兄长久等了。”
什么,她就是那位相眉千金?
顾宪成等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刘戡之脸上的表情则更是丰富多彩,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继而眼睛直愣愣的呆滞,最后变成了痛心疾首的懊悔。
所有人都同情的看着这家伙,很明显他犯了一个足以抱憾终身的错误。
张紫萱莲步轻摇,缓缓走到秦林身前,微微一笑,已是万种风情。
秦林挠了挠头,想到无意中抓过相府千金的xiōng部,这家伙就心虚得很,讪笑着说:“嗯,好像,似乎,我们在哪儿见过?”
我靠!顾宪成几个差点跳起来破口大骂了,“我们在哪儿见过”这种开场白,也太老套太无聊太那啥了吧!用这句话搭讪的都应该去死去死去死啊!
万万没想到,张紫萱伸出纤纤玉手拢了拢额角被江风吹乱的发丝,嫣然一笑百huā迟:“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联袂而行,笑傲风月,秦兄还记得富水河畔的张紫萱吗?”
咳咳,我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一一,一一秦林咳嗽了声“拱手道:……原来是江上故人啊一别半月,小姐风采依旧,真正可喜可贺!”
张紫萱故意说得非常暧昧,秦林便答得老气横秋,不上她的当。
“秦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小妹蒲柳之姿,不入秦兄法眼,只需以朋友相待小妹便铭感五内了……”
张紫萱容貌隐隐有仙宫天妃的圣洁,此刻话中却带上了若有若无的挑逗意味,便是秦林这家伙心智坚定,也免不了心头一dàng,只好笑而不语。
倒是徐辛夷在旁边听得他们对话暧昧,睁大了眼睛惊奇无比的盯着他俩看,瞅瞅秦林,又瞧瞧张紫萱,见她容颜jiāo艳无匹,不禁有几分自惭形秽。
顾宪成、王士祺、高攀龙三位到现在总算明白了:相府这位貌若天仙的千金小姐,对刘戡之根本就没有半点意思,人家芳心可可都放在秦林身上,刘戡之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甚至之前张居正隐晦向刘家提亲的事情,也变得很有些可疑了……他们看着刘戡之,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出了“怜悯”两个字。
张紫萱自始自终正眼也没觑刘戡之一下,更没提到半个刘字,但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在旁人眼中都是结结实实的耳刮子,直往刘戡之脸上扇。
可怜的刘戡之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神sèmí惘,只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醒不了的噩梦:yù哭无泪啊!
天底下有这么倒霉催的事情,怎么这仙宫神妃般的丽人偏偏就是张紫萱?怎么那几句话就偏偏被她听了去?痛心疾首啊…………而且,这件事传扬出去,还会有人相信张居正向刘家提亲的事情吗,以前自己半是炫耀半是自命清高说的那些话,岂不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看看滔滔大江,想跳又怕冷,看看嶙峋山石,想撞又怕疼,刘戡之长叹一声,决定回去买块豆腐一头碰死算了。
此时来的人多了,贾子虚催促各位入席就坐。
礼法所拘,男女是分开两边的,中间一道薄薄的轻纱幔帐隔开,其实有没有都差不多,照样看得清清楚楚。
徐辛夷自打张紫萱出现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把秦林一拉,爽气的笑道:“既然你也不会作诗,咱们去围猎怎么样?我带了不少兵马呢!”
秦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密密麻麻的排着许多兵马,除了五六十女兵之外,另打着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旗号,四个指挥使掌兵,几十个千户百户来回勒束兵丁。魏国公府大小姐的排场果然不同寻常,别人都带青衣小帽的家丁奴仆,她带精锐军队。
贾子虚在旁边听见了,赶紧道:“两位请自便,诗会本是兴之所致而为之,比起燕子矶上谈诗论文,倒是策马扬鞭来的奋武鹰扬,秦长官是天子亲军,徐小姐武勋世家,比别人是不同的。”
秦林点点头,比起和一群酸丁毫无趣味的拽文,他倒真想和徐辛夷去围猎。
可张紫萱还有事要问,怎么容他就此开溜?
她明眸中水bōdàng漾,小嘴微微撅起,神情楚楚可怜:“秦兄就如此厌恶小妹,急于抽身离开吗?若非如此,还请留下来陪小妹谈谈,不必诗文,就是秦兄那些为政的道理,似乎就和家父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前面走的王士骇正竖起耳朵听张紫萱说话,闻言身子一震,再不敢把秦林当一介武夫看待了:元辅少师张先生的女儿亲口说这人的政见和她父亲相似,这代表什么?张紫萱看样子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儿,当然不会信口胡说,这样看起来秦某人竟是非同凡响呢!
王士祺已开始想办法怎么弥补和秦林的关桑了。
秦林走不掉,只好抱歉的朝徐辛夷笑笑,答应下次陪她同猎。
张紫萱自去女眷那边就坐,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她讨好卖乖,都知道自己夫君或者父亲的官职前途都在张居正手里握着,对他女儿能不关心吗?刚才都看见张紫萱和秦林亲厚,也有不少道目光暗暗的打量着秦林。
也许,现在仅仅是百户的年轻人就是张家未来的乘龙快婿,太岳相公可只有张紫萱一个掌上明珠啊!
张家两兄弟也走了过来,一路上各种问候声不断,至少有七八位贵公子邀请他们落座。
张敬修的态度温文尔雅却又拒人千里,回绝了所有的邀请。
兄弟俩最终走到了秦林身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的坐下来。
刷的一下,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秦林,毫不掩饰的嫉妒和羡慕,女眷那边的莺莺燕燕开始传播关于他的八卦,峨冠博带的才子们则妒恨交加,恨不得把他从那位置推开,自己坐到两位张公子中间。
荆湖卷 137章 绝妙好诗
金陵诗会正式开始,因王世贞正做着应天府尹,这届诗会便是王士骇做主人,致辞的时候他把贾子虚也拉在一起,笑着介绍:“本届金陵诗会小弟忝为东主,却是叨光这位贾子虚贾兄惠的东道,贾兄仙乡河南卫辉府,今年以书法新选了内阁中书,一笔字真正魏晋风流,在座的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将来多亲近亲近。”
贾子虚连忙拱手,一叠声说金陵龙盘虎踮人杰地灵,自己来走向诸位才子请教的。
他虽然谦和,无奈金陵这些公子哥儿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内阁中书时价也就一千二百两银子,谁在乎?贾某人很替王士碟做了几次冤大头,但别人并没有沾光,所以也没几个人理会他,稀稀落落的应了几声“久仰,““然后再没人接茬了。
贾子虚神色丝毫不变,仍是一副平和冲淡的样子。
忽然一个大嗓门在秦林脑后炸响:“这鸟诗会往年不在雨huā台就是紫金山”怎么今年要跑到燕子矶来?做几句酸诗还要跑这么远,王士祺你个鸟人,倒会消遣俺常爷!”
秦林回头看去,只见这人黑津津油晃晃的一张脸,两颗直愣愣的牛眼睛”稀稀疏疏的短胡茬,身穿一领暗绿色大团金huā丝棉袍,头上戴块英雄巾,额角还攒着一朵红绒huā,坐在大群峨冠博带的儒生才子中间,实在不伦不类。
张懋修认得这人,告诉秦林:“他叫常胤绪,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后,其父怀远侯常文济现任南京中军都督府协佥,这位常小侯爷是南京城有名的呆子。”
事实上常胤绪是远不止张懋修口中的呆子,他是南京城第二有名的呆霸王”这两年因苦追一位高翰林的女儿,才年年都来诗会凑热闹一若问第一有名的呆霸王是谁?除了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满南京再没有人能盖过常胤绪了。
果然”常胤绪这里一闹,女眷那边的高小姐就羞得面红耳赤”惹得一群小姐都笑:高翰林是清高文士,岂肯把女儿嫁给这呆霸王?常胤绪喜欢高小姐的事情尽人皆知”谁又敢冒着得罪呆霸王的风险去娶高小姐?是以两边纠缠了两三年也没个结果,常胤绪始终未娶”而高小姐也始终未嫁,早成了南京闺阁之间的一件笑料。
徐辛夷见高小姐可怜兮兮的”立马正义感爆棚,霍的一下站起来打抱不平:“高姐姐,我替你教训常胤绪那中子!”
公子小姐们金都挤眉弄眼”要说南京城里谁能制住呆霸王”实非徐辛夷莫属,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殊不知高小姐扯着徐辛夷的衣角”满脸哀恳之色,清瘦的瓜子脸盈盈欲泣。
徐辛夷大惑不解,就待嚷嚷起来,忽然看见张紫萱朝自己连连摇手,不知怎的她就老老实实坐下了,竟没有违拗。
张紫萱把高小姐拉着,轻言细语的说话”时不时掩口轻笑,而高小姐先是满面通红羞不可抑,继而慢慢的点头”到最后居然回嗔作喜“唉……要是我有张小姐这样的本事就好了。”,徐辛夷对张紫萱羡慕得无以复加。
那边王士祺明晓得常胤绪是个呆瓜,也不计较他言语冒犯,解释道:“往年诗会多在雨huā台、紫金山,固然风景绮丽,但这燕子矶也是咱们金陵的名胜”一山直插江心,滚滚长江东流”燕矶夕照和永济江流也不输给雨huā说法和紫金晴云嘛一而且今年又比往年不同,更需来此太祖高皇帝用武之地,追思一番了。”,常胤绪睁着怪眼,莫名其妙:“作诗便作诗,怎么又说起洪武爷爷了?洪武爷从采石矶登陆克复南京,怕有两百年了吧。”,情知这大老粗不读廷寄,王士祺笑道:“前些日湘西白莲教妖匪与九溪洞蛮叛乱,金道侣一时猖獗”荆湘骚动,朝野咸为震恐。嗣后朝廷调集大军平叛,邓子龙将军飞檄进剿,我大明天兵一到,叛匪项刻间化为嵛粉。
如此赫赫武功,实乃我太祖高皇帝鹰扬奋武北逐蒙元之余烈庇估,咱们忝为大明子民,正该到此太祖皇帝兴武之地追古思今,为大明江山永固作贺!”
王士祺不愧为应天府尹王世贞的儿子,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众公子小姐纷纷举杯,祝愿大明武运昌隆、国势日盛,白莲叛匪跳粱小丑,早日冰消瓦解。
“分韵作诗之前,咱们照例找位有名的诗翁先来一首,替大家发发诗情”,”王士祺目光在人群中略一停留,最后落到了刘戡之身上:,“刘兄乃荆湘第一才子,这次官军大胜也在荆湘”便由刘兄吟一首吧!”
刘戡之刚才丢脸丢大发了”王士祺找机会让他显摆显摆,好全他的面子。
果然刘戡之抖擞精神,望着燕子矶下滚滚长江东去,鱼跃江心、白茁翩飞的秋景,不假思索的吟道:……作计留秋秋欲去,山行历尽复临川。欲乘幽兴寻幽地,共御冷然适洒然。灵杖曳随居士踏,锦帆高揭孝廉船。岚纷浪浑游鱼呷”沙冷洼恬浴鸯眠…………”
此人文采极好”一首吟罢众人齐声叫好,王士骇抚掌大笑:“好”好一句,欲乘幽兴寻幽地,共御冷然适洒然”真乃我国朝才子风范!哪位高贤也应一首?”
众人虽有诗才,不能像刘戡之这样随口而出,自付没那本事就不敢卖弄”一时无人应答。
刘戡之忽然冷笑,扭头问着秦林:“秦兄方才说诗词本是小道”那么想必秦兄一定是大方家了,便请秦兄也来一首,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林身上,张紫萱对他“芳心暗许”,相府两位公子也坐在他身边,都寻思莫非他是位才高八斗的高士?
“我不会井诗”,”秦林老老实实的回答。
越是这么说,众人越不相信,只道是他自谦。
刘戡之眼睛眯了起来,冷笑连连。
王士棋赶紧打圆场,他听张紫萱说秦林与张居正政见相合,想来这人绝不仅仅是个锦衣百户这么简单,既然国计大政都懂,诗词小道就算稍差一点,总是不会太离谱的,于是他就说:“秦兄也不必讲什么虚礼了,但以燕子矶周围的景物随便作一首就行了,咱们诗会本是要洒脱不羁才好嘛。”
秦林看看周围,正好不远处的江边有座宝塔,“盛情难却,我就以宝塔做题目吧。”
轻咳了两声,秦林吟道:“一座宝塔平地出。”
众人眼睛一亮”这起句虽然不怎么文雅”但气势很大,正是武人的口气”倒也暗暗应着庆贺武运昌隆的正题。
秦林吸了口气,又道:“上面小来下面粗。”
这是个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整首诗前面平平无奇,后面异军突起的也有,便静等他最后两句。
秦林大袖一挥,一气呵成:“有朝一日倒过来,下面小来上面粗。”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首诗不是太好,而是太他妈操蛋了!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张口结舌。
秦林吟罢坐下,要说后世的名句他也记得几句,但他故意吟了首打油诗”只因他极不喜欢晚明这群所谓的才子”诗词歌赋唱曲作画样样精通,治理地方行军打仗却百无一用,“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还只能说他是个废物点心,像洪承畴、侯方域、钱谦益这种当汉奸的才子,真正是死有余辜了。
大明现在全靠着张居正、戚继光一班人支撑,然而西南诸土司蠢蠢欲动”东瀛三岛武士的野心也在逐渐发酵,葡萄牙、西班牙把手伸到远东,郑和下西洋时建立的南洋朝贡体系濒临崩溃,建州女真中日后困扰大明数十年的老奴酋也满了二十岁……
更可怕的是,朝廷的税赋政策导致“富甲东南而穷极西北”,晋商、淮扬盐商富可敌国,而山陕一带乡村疲敝”一旦爆发天灾,朝廷乏力赈济,必将是流民四起、天下大乱的局面!
大明天下就在由治入乱的关键节点上,所谓的才子们依然懵懂不知,浑浑噩噩的沉醉于上国衣冠的旧梦之中”全不理会内忧外患……秦林敬的是张居正、戚继光这些真正为国为民的人杰,而不是金陵诗会上这群只会吟诗作对写八股文章,偏偏还自命不凡的家伙。
笑吧,你们就可劲的笑吧”如果诗词和八股文章能够抵挡建奴的铁骑、扶桑浪人的倭刀和西洋士兵的枪炮,你们可以尽情的笑!如果风huā雪月可以消解天下冤屈,令百姓再无冤枉”罪行全都昭彰,你们可以尽情的笑!如果〖道〗德可以填满流民的肚子”让百姓重新安居乐业”你们也可以尽情的笑!
秦林冷着脸坐下,准备迎接所谓才子的哄笑,反正他不在乎,作为锦衣军官,他也不必博什么诗名,难道诗做得不好,上司还能把我这个锦衣百户给开草了?笑话!
没有人笑,才子们已经啼笑皆千忽然常胤绪拍着巴掌夹声赞道:“好,好诗啊!比刚才那首狗屁不通的鸟诗,可好得太多啦!”
“好诗!绝妙好诗!”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齐齐伸出大拇指。
女眷那边徐辛夷也大拇指一挑:“真是绝了!”,“妙啊”张紫萱白嫩的手掌轻轻拍着”“听秦兄这首诗,小妹只觉如醒瑚灌顶,豁然开朗。”
众才子眼睛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最过分的是常胤绪,居然说秦林的诗比刘戡之那首好得多,可怜的刘大才子一口血差点就喷出来了!!~!
荆湖卷 138章 一指决生死?
主持诗会的王士蜞半天没缓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憋出来。常、常小侯爷,你说秦兄的诗比刘贤弟好,原因何在?”
“那不明摆着的吗?”常胤绪棒槌似的手指头朝刘戡之的脸上一戳:“这鸟人做的什么狗屁诗,叽叽歪歪的老子一句话也听不懂,岂不是消遣常爷吗?”
又朝秦林竖起大拇指:“还是后面这位秦兄弟诗做得好,每一句都清楚明白,你看那宝塔,果然下面粗上面细,倒过来正是下面细上面粗。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小着宝塔形状,还睁着怪眼问王士祺:“你来评评理,俺说的对不对?”
众名士、才子全都无语凝噎:原来这位常小侯爷是以他能否听懂来评判诗文的,这个标准好像也太独特了点。
“对,小侯爷说的对”王士祺连连拱手,心头有些发苦。
常胤绪得意洋洋的坐下,还催着带来的小厮快把秦林这首诗抄录下来,等回去要背恐怕这将是常小侯爷平生会背的第一首诗,也极有可能是唯一的一首。
王士膜探询的目光转过来,张敬修站起来,拱手笑道:“常小侯爷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言为心声,诗词总以平正朴实为上,若求辞藻华丽便落了下乘。”
王士膜听了倒颇为赞同,他父亲王世贞是后七子首领,提倡文学复古,“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追求古拙质朴,张敬修所言正与之相符。
张懋修笑嘻嘻的补充道:“一代诗宗白居易每作诗便读与邻家老妪,凡老妪不能懂的字句必加以修改。刘兄的诗词虽好,恐老妪未能解读,而秦兄的诗,哈哈,莫说老妪了居然连常小侯爷也能听懂,岂不比白乐天又进了一层?”
说罢,他笑嘻嘻的朝秦林挤了挤眼睛。
常胤绪听不出张懋修话里揶揄的意思,还觉得是在说自己好话呢,抬头tǐngxiōng十分得意。
看看常胤绪自鸣得意的样子,和刘戡之拉得比马还长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张懋修的促狭捣乱,秦林忍俊不禁肚子都快笑鼻了。
众人明知张敬修、张懋修强词夺理,但这两位颇有乃父之风,雄辩滔滔无人能抗,名士、才子们就算有不服的也只能缩在肚子里生怕一不留神说出口,就被张家兄弟驳得体无完肤。
王士蜞又望着女眷那边问道:“那么方才张小姐抚掌赞叹是否和两位尊兄的意见相同?”
张紫萱秀发轻扬,丰神如玉,抚掌笑道:“方才听秦兄所言,忽然有感,世人做的诗万万千千,都晓得宝塔是下粗上细,词句无非是什么绝浮云、量青天之类,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想到把宝塔倒过来,变成下细上粗,仔细想想秦兄语出惊人不师法于古,这就难能可贵了。”
张居正变法,也以“不拘泥于古”为信条,张紫萱这么说就语带双关了别人更不敢辩驳。
王士膜无可奈何,只好又问徐辛夷。
徐大小姐站起来嘻嘻的笑:“我家里有太祖高皇帝写的一首诗,“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二声撅二撅。三声四声天下白,褪尽残星与晓月”秦林这家伙说的,一座宝塔平地出,上边小来下边粗”倒和这首诗有些儿像。太祖高皇帝的诗自是好的,想来秦兄的诗也极好。”
全场目瞪口呆,徐辛夷自己不觉得,其实她说秦林作诗像朱元璋的诗,这就是僭越了。
王士祺走近了小声道:“徐小姐世受国恩,这话自己说说是不妨的,只怕传出去别人误会秦兄僭越。”
“徐小姐口不择言,可害了秦兄啦!”贾子虚焦灼的拍着手:“本来小弟好意邀诸位作诗,但这话传扬出去,岂不是哔人误会秦兄有不臣之心吗?”
刘戡之郁闷了半天,终于逮到了机会,鼻子里冷哼一声:“哼,这种笨女人,谁娶了谁活谗倒霉!”
“你、你们……”徐辛夷丰润好看的嘴chún哆嗦着,如果换了别的事情,她早和这些人打起来了,但人人都说她害了秦林,徐辛夷心头未免惶恐起来,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张紫萱在旁边皱了皱眉,这些人说得厉害,其实没那么严重,又不是秦林自己说的,至于徐辛夷嘛,魏国公世受国恩,这一代又有皇亲,再说现在是万历年又不是洪武年,街上都有老百姓穿黄缎衣服了,谁还计较什么僭越?
她站起来就想宽慰徐辛夷,话还没说出口,徐大小姐就跺跺脚往山下走:“好,反正我说什么都不对,我不来这劳什子的诗会了,免得连累你们!”
男宾与女眷隔着架轻纱帐,秦林绕过来想劝徐辛夷,她扭头走得飞快,便把她斗篷拉着。
徐辛夷正在气头上,用力一挣就把斗篷挣脱了,气咻咻的道:“才不要你可怜呢,我去围猎,比这诗会有意思!”
说罢她跳上照夜玉狮子,一溜烟的跑了,不一会儿,山下四个指挥使磨动令旗。各京卫精兵陆续开拔,呜嘟呜嘟的掌着数号,往远处围猎去了,最前面白马红衣的徐辛夷分外显眼。
秦林手里只抓着一件斗篷,怅然若失。
张紫萱贝齿轻咬下chún,低垂臻首略一思付,走到秦林身边劝道:“秦兄,以小妹看来,徐小姐襟怀磊落雾月光风,断不会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秦林笑笑,什么襟怀磊落,那家伙根本就是神经大条啊!最多两个时辰,她就把这点事忘了。
没有两个时辰,就是现在徐辛夷已在众女兵簇拥下,很没有淑女风度的开怀大笑:“喔嚯嚯嚯…………本小姐以前怎么没看出常胤绪那小子这么可乐…………哎呀,宝塔倒转的诗,真是绝了!”
shì剑凑趣道:,“让那些酸丁吟诗,等他们吟了一堆酸死人的打油诗,咱们不知道要猎多少野物,就拿去燕子矶底下香啧啧的烤了吃,谗得他们嘴里冒酸水!”
好主意!徐辛夷眼睛一亮,等猎了野物”定要请秦林来尝尝,常胤绪也可以请一请,张家两兄弟和张紫萱……也请吧,至于顾宪成、刘戡之这班酸货,“哼哼,谗死他们才好呢!
哇咔咔咔nn徐辛夷大笑着扬鞭策马,众兵马紧随其后,布了圈子围猎。
从燕子矶到玄武湖、紫金山都是官地,没人开垦,山羊、野兔极多,被赶出来乱跑,大队人马蜂拥蚁攒,追着猎物越跑越远了。
正如徐辛夷所料,她走后燕子矶上已酸得不像样子”王士祺分派韵脚给各位才子佳人作诗,张家三兄妹和刘戡之都作得又快又好,其余诗才稍逊的就揪着头发冥思苦想,或者望着远处湖光山sè发呆,嘴里念念有词。
于是一股酸腐之气便拔地而起,由燕子矶直冲云霄。
只有两个人无所事事:秦林和常胤绪。
王士祺晓得这两位都走了不得的大诗人,随便吟句诗就要吓傻一大片的,所以也不分派韵脚给他俩,任凭逍遥。
两个无所事事的家伙互相看蒂秦林眨眨眼睛,常胤绪怪眼也眨眨。
秦林mōmō鼻子”常胤绪也mōmō鼻子。
“老兄喜欢那边的高姑娘?”秦林问道。
“老兄喜欢”呃”常胤绪本来还想学秦林玩,被这句问到了心坎上,就点着头道:“是啊,可你也看见了,她好像……”
常小侯爷声音低沉了些,垂头丧气的,忽然啪的一下给了自己一耳光,自言自语道:“现成的老师不清教,常胤绪啊常胤绪,怪不得别人说你是个呆瓜!”
说着他就朝着秦林满脸堆笑,一挑大拇哥:“秦兄弟,你真走了不起,那天仙似的张小姐,对别人都冷冰冰的,只肯望着你笑,还有徐辛夷那凶娘们居然也听你的话,啧啧,你这本事实在太厉害了!”
比起得到张紫萱的青睐,常胤绪更佩服秦林能叫徐辛夷听话,要知道这位呆霸王在南京城从来都是占别人上风,可遇到徐辛夷就总是被打得满头包啊。
秦林屏气凝神,十分郑重的把常胤绪打量一番,“老兄的这幅形象,这套打扮,还是不要去追什么高小姐了,改行做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常胤绪闻言并不着恼,红着脸请教该怎么办。
“首先,你得穿一袭白衫,这样才潇洒风流,现在你这件暗绿sè大金huā的袍子只有恶霸纨绔才穿嘛:其次,干嘛在额角扎一朵红绒球?你以为你是武松?最后,什么募容公子南宫少侠都用剑,用剑你懂不懂!”
秦林把常胤绪腰间的兵器拿起来,痛心疾首的道:“用刀也就算了,李寻欢也用刀,可你干嘛用这么笨的一柄单刀?单刀也就算了,你他妈还用绿鲨鱼皮鞘,嫌这身打扮还不够绿油油的?我靠,你简直就是人中奇葩老子抽出来才发现,他娘的这还是桠九环厚背砍山刀!”
常胤绪惭愧得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简直活到狗身上去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形容他的感受,那就是天不生秦林、万古如长夜。
“用剑,用剑多潇洒?少侠都用剑!”秦林兴之所致,来了个仙人指路,右手两指并拢往前一指,回头道:“你看,这多有派?人家大姑娘小媳fù就好这一。!”
常胤绪忽然怪眼圆睁,张口结舌的道:“可、可、可这也太有派了吧,手指都能射箭?”
秦林转过头看去,大吃一惊:前面正好有个仆役被他指着,这人喉咙上插着支袖箭,正用双手去抓箭杆,口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生命则随着时间推移迅速流逝。
这也太夸张了吧?秦林懵懵懂懂的把手指收回来看了看,又一指试着朝着那仆役飙出去。
嗖一长长的羽箭带着破空声射来,将那人牢牢的钉在了地上,箭杆尾羽兀自颤动不休!
荆湖卷 139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直渎山下齐人高的草丛有极大的一片,此时草丛中弓弦嘣嘣直响,不断有羽箭带着破空之声劲射而出,其中好几支箭朝着秦林和常胤绪电射而至。
常胤绪吐气开声,舞动九环厚背砍山刀”卷起呼呼劲风,刀背上穿的九个金环,丁,丁当当响成一片口毕竟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嫡传,常胤绪的刀法远比他的形象靠谱儿。
秦林和常胤绪从直渎山顶上慢慢走下来刚到山腰,羽箭射到此处力道就弱了,被九环刀磕得四下乱飞,两人便没有受伤。
可山脚下的仆役、马夫就倒霉了、公子小姐们在山顶谈诗论文,除了小厮和贴身丫头服侍,其他人都在山脚下坐着歇息,冷不防身边草丛里突然射出一轮暗箭,立刻就躺倒了二三十人。
“敌袭”有人凄厉的叫喊着,忽然声音像鸭子被拧断喉咙一样嘎然而止,显然已经命丧黄泉。
这群仆役足有两三百号,其中家将、护院、保镖为数不少,遇袭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举着钢刀、木棍朝草丛冲去。
秦林心念电转,想到此前发现的那一大片倒伏的荒草和许多青壮的脚印”立刻明白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见众护院、健仆冲向草丛”牛大力也在其中,秦林赶紧叫道:,“快退!”
除了牛大力毫不迟疑的听令退却,其余的人已一头扎进了草丛”挥舞着武器四下乱砍,嘴里骂骂咧咧的。
喉咙最粗的一个连秦林都听得清清楚楚:“都疯了,他妈的山贼敢来老虎头上拍苍蝇!爷跟着安远侯打倭寇的时候,你他娘的啊!”,那人一声惨叫,骂声突然中断。
江南暖和,这里又未经开垦,立冬日荒草虽然转黄”依然比人还高,草丛外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听到那声惨呼已是心头骇然,不敢再抢进。
只见草丛中悉悉索索的一阵骚动,这里的芦苇杆一阵猛摇,便传来暗哑的垂死嘶喊”那儿的茅草忽然乱晃”又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这茂盛的草丛”简直就是吞噬生命的地狱!
众家丁惊得脸色煞白,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突然间草丛分开钻出个人来,众家丁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却是刚才坐在人群之中,互相吹牛打屁的一位护院,顿时松了口气。
这人的脸因为惊惶可怖而扭曲,嘴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满头满脸都是草叶子”眼睛惊惧无比的睁着,流露出恐惧到极点的神情一也许他是这一拨冲进草丛的护院之中,唯一活着的人了。
从草丛中钻出来,看见众家丁站在前面”他终于确信逃脱了死神的追捕,惊恐无比的脸上显出了劫后余生的欢愉。
不过很快”这欢愉就像石蜡一样凝固了”并且瞬间变得狰狞扭曲一草丛中一根黑黝黝的软鞭甩出”毒蛇似的缠上了他的喉咙”收紧、拖曳,这人喉咙里发出杀鸡似的咯咯声”被倒拖回了草丛中。
牺牲者给人们留下的最后印象”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后,那双变得血红、暴突的眼睛。
草丛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切割声”不知道在做什么。
面对这未知的恐怖,家丁们吓得浑身发软,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却。
忽然草丛中若干东西被抛了出来,扑塌扑塌的掉落,定睛细看”竟然是湿答答的肝肺、滑腻腻的肚肠!
妈呀!家丁们恨不得爹妈给自己生了四条腿,炸了窝似的四下乱窜,而此时茂密的荒草中再次射出箭矢,把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家丁一个个射死。
牛大力把枣木棍舞得泼水不进,一时没有风险,倒是陆远志在另外一边撅着屁股乱跑,羽箭嗖嗖的在他身边乱飞。
秦林在山腰看很清楚,连忙叫道:“胖子快牵马,躲在马后面往山上跑!”,陆远志赶紧牵了匹马,躲在马后面往山上跑。
别人有样学样,都牵着鸟做掩护朝山顶撤退,牛大力也把秦林那匹踏雪乌雅牵了。
说也奇怪,众位贵胄虽然多乘骑受过训练的军马,但不少文士公子所乘的只是普通乘马,在屁股中箭的情况下居然没有炸窝发疯。
秦林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马儿都跟着踏雪乌雅移动原来这千里马走到哪里都是当仁不让的头马!
马的身体比人强壮得多”要射死可不那么容易,借着马匹的掩护,众家丁才退到山顶。
此时草丛中悉悉索索的一阵晃动,百十名黑衣蒙面人钻了出来”人人背着弯刀,拿着强弓劲弩”在三名首领的带领下朝着山上追来。
“有弓箭的站出来,守住路口,要不大家都得死!”秦林又大声叫喊着。
家丁们都记得是这个声音的提醒自己才能死里逃生,便有十余名带了弓箭的家丁弯弓搭箭守住路口。燕子矶伸入长江,三面临水,只有一面与陆地相接,实在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到险要之地,家丁们居高临下守住路口,黑衣人冲了两次,都被乱箭射了回去,反而留下十多具尸体。
局面这才稍得稳定”侥幸逃脱性命的家丁纷纷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伤。
牛大力毫发未损,陆远志,看上去也没有受伤。
“秦哥,你看我屁股”陆胖子带着哭腔,慢慢转过身来。
胖子肉嘟嘟的屁股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
噗一秦林一口喷了出来”俗话说得好啊:胖子莫猥琐,猥琐菊被戳。
幸好陆远志穿的衣裤都是茧绸夹棉眉地”韧性极好,箭头穿破衣裤两层之后入肉不深,胖子屁股又皮糙肉厚,一时倒也没有大碍,秦林便吩咐牛大力替他把箭起出来”将伤口裹了。
“秦哥,还是你动手吧,老牛的手段我信不过啊”胖子咬牙忍疼的表情就像强忍憋了三天的大便,呲牙咧嘴的道:“比起这傻大个”秦哥要温柔些。”
“是啊,我温柔”,秦林嘿嘿坏笑,把那根箭杆轻轻一拨。
胖子杀猪似的叫起来:“救命呐……”,牛大力抓住箭杆用力一扯,胖子只觉屁股都痛得没有了”翻翻白眼几欲晕去。
“喂,太夸张了吧?”,牛大力看看箭杆一脸的无辜,只见那箭头上有血的部分还不满一寸。
胖子却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我死了”我死了……”,”
秦林没理会死胖子,仔细盘算着敌我双方的局面:山上的家丁还剩下近两百,几乎人人带伤,其中有一战之力的家将、健仆、护院还不到五十,其余的全是小厮、马夫和胡子都白了的老管事;而黑衣人有上百号青壮”人人体格彪悍、步履轻健,显然都是精锐。
至于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子,秦林看了看正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的刘戡之、王士祺,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们,这会儿倒是长得和山贼差不多的常胤绪比才子们管用,提着九环刀,领着七八名侯府家将四下巡逻,鼓舞士气。
现在全靠着地势险要,居高临下用弓箭封住了上山的路口,但众位公子小姐都是开诗会,并非围猎的,家丁护院当中携带了弓箭的只有二十来人,刚才两轮疾射之后”剩下的箭支也必须省着用了。
燕子矶三面临江易守难攻”可对于被围的众人来说也是个绝地”困在直渎山上插翅难飞。
张紫萱脚步轻盈的走到了秦林身边,语中略带忧意:“秦兄,要是他们一鼓作气往上攻来,咱们封路的箭矢用尽,你可有良策?”,“一筹莫展”,”秦林摇摇头,“到时候……就只有靠人命来填了!”,“我们和秦兄并肩作战!”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拔出佩带的宝剑,站到秦林身边。
突如其来的吵闹声使秦林很烦躁。
起初看到山脚草丛中可怕的杀戮场面,刘戡之吓得像小鸡崽似的,躲在人堆里面。
但现在局面稍稳,众家丁也退了回来,人一多胆气就壮,他又发了公子爷的脾气,指着几名家丁怒斥:“你们几个临阵退缩,成何体统?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成仁取义本是分所应当的事情……,喂喂,你们坐着干什么?快下去打这些山贼呀!”
家丁本来就不是经制军队”就算练了武功也没学军队的纪律,被他这一骂”虽然不敢直言驳斥”几个别人府上的也阴阳怪气的说起怪话来。
刘戡之一听之下更是大怒”俊脸涨得通红,指着众家丁破口大骂,逼着他们冲下山杀退山贼。
秦林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走过去抡圆了巴掌直接扇到刘戡之脸上:“妈的,你要成仁取义,快点,没人拦着你!别在这儿明咧咧,勒逼着别人冤枉送命!”,刘戡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秦林:“你、你敢打我?”,秦林正想打第二巴掌,常胤绪把九环厚背砍山刀架刘戡之脖子上了,鼓着眼睛骂道:“闭上你的鸟嘴,要不老子一刀把你这驴头割下来当球踢!”,“你、你们”,刘戡之又害怕又委屈,他这辈子都是靠父亲荫庇做公子哥儿,写写诗词文章别人便赞他才子”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何尝被如此恐吓?
没来由膝盖头一软,刘戡之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脓包!”常胤绪没好气的啐了一口,朝秦林笑笑才走开,领着家将巡逻去了。
那些夫人小姐们全都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随着山贼的到来,过去认识中的一切都被颠倒了,所谓的才子是脓包软蛋,而常胤绪这个呆霸王却成了保护神。
“好像,这个呆霸王也不错呢”几名闺中知交,在高小姐耳边低低的嘀咕着
荆湖卷 140章 单骑闯阵
秦林心头忧愁,在直渎山顶走来走去寻找脱困之策。
燕子矶从陆地上延伸到江心,三面环水,唯一和陆地相连的一面则被黑衣人围困,要走似乎只能从江水上打主意了。
拍拍踏雪乌睢的额头,秦林问它:“小黑啊小黑,你会不会游泳?”
马儿西律律长嘶,点了点头。
我靠,这样都行啊?秦林也不知道马儿是否真的听懂了,不过,马这种动物是会游泳的,以踏雪乌睢的神骏,自己抱着它脖子泅水逃出去请救兵,似乎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秦林把小黑牵到了燕子矶矶头处,指了指江面。
踏雪乌睢只往下看了看,就四蹄趴着往后退,脑袋左右狂摆,马嘴喷着白沫子咴儿咴儿直叫,似乎在说:“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以为这是高台跳水呢?”
原来燕子矶临江的这面极其险峻,笔陡的矶头底下十多丈才是江面,这么高跳下去再会游泳都没用,因为先摔死了。
秦林干笑着拍拍马头,寻思要不把众位公子小姐的外衣扒几件,撕了做绳子,把马和人慢慢吊下去?
正想着,上游方向驶来一艘大船,那船上也站着黑衣人,弯弓搭箭指着燕子矶。
这下可真插翅难飞了,就算跳进水里不死,那船上放箭,也把你射成刺猬了。
而且,对方的举动有些奇怪啊!
秦林托着下巴,思索着敌人如此举动的原因何在。
常胤绪带着人走到这边,拍着大腿叫苦:“倒霉!现在正刮西北风,燕子矶在南岸,倒不怕陆上那伙人火攻,可这船上只要射火箭,咱们就全成烤肉啦!”
秦林闻言心头突的一跳,连常胤绪都知道的”那伙处心积虑的黑衣人当然不会不知道,那么他们的用意就是……
这家伙眉头一皱,招牌式的坏笑就又浮现在脸上,微微翘起的嘴角显得阴险狡诈。
常胤绪看见了,没来由的菊huā一茶……
女眷那边已有了低低的啜泣声,现在水陆两面前被包围”岂不是插翅难飞,连请救兵都做不到,只能束手就擒了?有几位年纪在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哭得直叫个梨huā带雨。
张紫萱温言劝慰着小姐妹们,好不容易才叫她们止住哭声,这才抬起头抱歉的朝秦林笑笑。
公子少爷们也慌乱不堪,顾宪成把马缰绳往房粱上搭,嘴里直说成仁取义的话头”高攀龙走到矶头上望望长江,预备往里面跳,刘戡之跌坐在地上默默无语,王士骐则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贾子虚一直灰头土脸的坐着,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不如,咱们降了吧,谅山贼无非是求财而已……”
顾宪成也不搭绳子上吊了,高攀龙也不投水了,舍财免灾,能huā钱买命干嘛要寻死?
“万万不可!”
张紫萱站了出来”指着众位姐妹”正颜厉色的道:“落于贼手,姐妹们岂能芶活?所谓投降,你是要她们去死吗?”
女眷们听到这话,又齐放悲声”她们最担心的就莫过于此了。
贾子虚眼中异色一闪即逝,想了想又道:“各位都是世勋贵胄,祖父辈执掌天下权柄,贼人胆子再大也不过勒索钱财,万万不敢有所亵渎。”
听了这话小姐妹们稍微止住了哭声,但几今年纪稍长的却神色越发黯淡。
张紫萱神色坚定,那绝世的容颜隐隐有圣洁之色:“绝不可以,女子所重莫过于名节,无论是否有所亵渎,只要曾经落于贼手,她们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张敬修、张懋修手持宝剑站到了妹妹身后,脸上带着冷笑。
顾宪成也厉声道:“我等岂能因贪生怕死,将女眷送入虎。?顾某宁愿自尽,也做不出这等事来!”
高攀龙、王士祺也和他站到了一块,就连刘戡之也在稍微犹豫之后,最终仍选择了和几位朋友并肩而立。
才子们或许脓包了点、无能了点,但让同行女子抛弃名节以保全自己性命这种事情,他们还做不出来。
突然秦林跳了起来,黑着脸对张紫萱吼道:“名节名节,狗屁的名节!命都快没了还罗里吧嗦的,你这娘们太迂腐了!”
张紫萱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看着秦林。
“看什么看,以为有个首辅老爹就了不起啊?”秦林狂喷着唾沫星子:……哼,叫我陪你送死,我才没那兴趣呢,天底下的美女多的是,都要拿命换,老子也没那么多条!”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姓秦的竟是这种人!
金陵四公子高高的扬着脸儿,自觉这次终于把秦林甩了好几条街。
刘戡之鄙夷的冷笑着:“一介武夫就是一介武夫,不知道士大夫的礼义廉耻,到了关键时刻就只会芶且求生……”
本来说的挺高兴,脸色又转而黯淡,他心道自己临死前终于压倒了这姓秦的,可惜等会儿被强盗杀死,这番壮烈不能传扬出去,倒是遗憾的很;忽然又想找纸笔做一首极好的绝命诗,把今日之事传扬后世,足可名垂不朽了。
女眷那边,人人都切齿痛恨秦林,又替张紫萱不值:相府千金,貌美若仙,加上才学博雅,怎么偏偏遇到了这个负心汉?恐怕她早已柔肠寸断,痛不欲生了吧?
张紫萱眨眨眼睛,看看秦林,果然如众女眷希望的那样,国色天香的脸庞蒙上了一层灰色,深邃如秋夜星空的眸子也瞬间变得黯淡,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心中痛苦已极而又正在强忍,那种凄凉、伤心的情状,就是铁石人见了也要掉泪。
不少心软的小姐妹已替张紫萱哭了起来,为她的“遇人不淑”为她的“坎坷经历……”
“姓秦的,老子和你恩断义绝,从现在就割袍断义!”小侯爷常胤绪抡起九环厚背砍山刀,刺啦一下就把暗绿色的袍子割了一大块,气愤愤的往秦林脸上丢。
秦林让开,老羞成怒的道:“我是为各位好,既然你们不领情,哼,跪下来求老子都不留这儿!老子是锦衣卫军官,不像你们只是公子小姐,真要打起来老子不第一个送命吗?”
说着秦林就把飞鱼服撕开脱了,“不陪你们这群傻蛋,牛大力、胖子,咱们走!”
牛大力虎目含泪,满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恩公!”
“秦哥!”陆胖子也恳求的看着秦林,欢快的胖脸第一次显得严肃无比。
“好!你们好!”秦林跳着脚气急败坏:“既然都想送命,我自己去投降,你们等着倒霉吧。”
说着秦林就气咻咻的跳上踏雪乌睢,打马慢慢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喊:“,穿黑衣服的弟兄们,我是来投降的,不要胡乱射箭!”
守住路口的家将、护院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继而拦住他,满脸鄙夹。
“刚才不是我,你们早就送命了,现在我要投降逃命,你们倒有脸来拦?”秦林大声训斥着他们。
“放他走!”常胤绪怒发冲冠的吼着,额头上青筋直冒:“这种人如果真让他和咱们待在一块,那才是笑话呢!”
秦林冷笑一声,不理会家将们,拍马慢慢走下山坡,冲着黑衣人大声叫道:“投降,投降!弟兄们不要放箭……”
黑衣人都看见他和守路口众人以及常胤绪的争执,三名领头的黑衣人互相看了看,有些难以决断。
忽然中间那个拿长鞭的黑衣人把头点了点,瓮声瓮气的道:“投降的来,我们不放箭,不过你也别想耍huā招!”
秦林一只手牵着马缰,一只手高高举起示意没带任何武器。
说来也奇怪,计划周详、部署严密的黑衣人团伙,竟对秦林投降一事深信不疑,并没有严加戒备一或许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吧。
距离缩短到了数丈,使长鞭的黑衣人对左右两位首领道:“这下倒有趣,本来要抓一窝小鸡崽,却捡了个锦衣百户,哈哈,本教虽在湘西吃了亏,但咱们在金陵又胜了一局……”
说着话,那人阴笑着手腕一抖,软鞭就像灵蛇出洞似的卷向秦林脚踝,口中言笑而手上发动,本走出其不意,鞭法又迅捷无伦,满拟这一下就要把秦林摔落马背。
殊不知秦林早有准备,软鞭堪堪卷到,他双腿用力夹马腹,踏雪乌睢就忽的一下向前猛扑,这志在必得的一鞭就落了空。
黑衣人纷纷叱骂,无奈踏雪乌睢乃有名的千里驹,发动实在太快,什么举动都来不及了。
“鹰爪孙看打!”左面那黑衣首领使的袖箭,比别人快,叱喝着将手扬起,一溜儿银光就朝着秦林左肋直打,噗的一下刺了进去。
秦林哎呀一声惨叫,扑倒在马背上,不知生死,那马泼拉拉甩开四蹄奔跑如飞,把射向它的羽箭全都抛在了身后。
黑衣人追之不及,那使长鞭的问道:“杨贤弟,那鹰爪孙还有命吗?”
“我袖箭打的左肋心脏。”那杨贤弟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闭。不言。
使长鞭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位杨贤弟袖箭百发百中,既然他说打的心脏,刚才那鹰爪孙就铁定没命。!~!
荆湖卷 141章 飞骑求援
真渎山顶,张紫莹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秦林打马老向敌阵。腮边因激动面浮现漂亮的嫣红,忽然遥遥望见秦林中箭,俯身马背生死不知,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哈哈,姓秦的想抛下咱们独自逃生,没想到竟然头一个被杀”刘戡之冷笑起来,阴阳怪气的道:“这才叫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才不是呢!”陆胖子反驳道:“秦哥不是那种人,他定是想骗过黑衣人去请救兵这家伙屁股一撅我就晓得他要拉什么屎,刚才他那么闹,肯定是为了骗得土匪不防备才好趁机冲出去,所以胖爷我才配合他的!”
张紫萱听了这番话,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强忍住没有出言赞同。
秦林为什么要那样做?她想到的原因比陆远志更多,也更贴近真相。
刘戡之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反正他死了,随你怎么说,我只当他是临阵脱逃的贪生怕死之辈。”
死?胖子嘴里哧的一声笑:“秦哥属猫的,有九条命,你想他归位?没那么容易!”
“我家长官不会有事”牛大力也斩钉截铁的道:“天估善人,秦恩公要长命百岁、百子千孙的。”
顾宪成、高攀龙替刘戡之帮腔,陆远志、牛大力和他们相争,看看又快打起来了。
贾子虚忙把他们隔开:“且莫争这些,就算秦长官没死,要请救兵来也得南京守备会着镇守太监用印、中军都督府发兵,没半天功夫到不了这燕子矶,但现在江面上都来了贼船,如果射火箭上来,咱们岂不全都葬身火窟?”
这头说这话,山脚下的黑衣人又鼓噪着往山上冲张弓搭箭与把守路口的家将对射,家将、护院们携带的箭支不多,越来越难以支撑。
“姐妹们,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张紫萱利索的把裙摆往腰间一扎,冲上去帮着捡敌人射过来落在地上的箭矢,递给家将们。
众位千金小姐有样学样就是裹了小脚的也不甘人后,纷纷上前相助。
见主人也来相助护院家丁们情知这次只要不死,回去就必得主家的重赏,所以一个个积极表现,顿时士气鼓舞高涨。
但开弓放箭并不是可以无限持续的军用八斗弓普通人射到十来箭就手臂酸软乏力,除了力气大得变态的猛将一般来说就算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弓箭手,射到二十箭也差不多是极限了。
家将们渐渐双臂乏力,射出的箭矢力道越来越弱,而黑衣人数量多过几倍,攻势越发凌厉,不断逼近路口。
混在众人之中的一双眼睛,闪现着〖兴〗奋的笑意……张紫萱有所觉察,回头看去,又什么也没发现。
让人奇怪的是,秦林走后几乎成为防守方主心骨的常胤绪并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带着七八名精锐家将挖掘一条极浅而两尺宽的壕沟一准确的说只是粗略的把地面刨松了将杂草铲除掉。
然后他们从井里提水,把这条壕沟“灌满”了水,嗯,事实上只是混着浮土形成一层泥浆。
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难道常胤绪希望用连耗子都淹不死的泥沟,来阻挡山脚的黑衣人?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刚才那双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嘲讽的神情意犹未尽,然后阴险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最重要的几名猎物。
敏感的张紫萱再次有所察觉,她忍住没有回头,斜飞入鬓的修眉微微一皱:“究竟是谁?怎么有被盯梢的感觉,秦林果然料中了么……”
“退后!往后退到泥沟后面!”常胤绪突然一声令下。
家丁、护院们微一愣怔,发现小侯爷的态度十分坚决,便依令一边射箭一边慢慢退后。
等所有人都退到了泥沟后面,常胤绪把火折子点燃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要点火阻敌!
虽然火容易从山下往山顶烧,但今日正逢立冬,从江面吹来的西北风异常强劲,定能把火朝黑衣人所处的南边吹去,加上又有泥沟阻隔火势,山顶上的众人便能保证安全,而火势熄灭之前黑衣人便无法进攻了。
只不过……
贾子虚跺着脚连道不可:“常小侯爷,使不得啊!正刮西北风,咱们在南边举火倒是烧不到自己,可要是江面上敌船也朝矶头射火箭,被西北风吹着从北面烧过来,咱们在南边也放了火,无处可逃,不是全得葬身火窟吗?”
“是啊”常胤绪非常诚恳的回答着,但手中的火折子已扔到了草丛中:“,不过常爷这条命是观音菩萨保估的,偏赌那群贼厮鸟不会射火箭!”常胤绪猝不及防的扔了火折子,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贾子虚身子一晃速度飞快的想去捡那火折子,哪里来得及?常胤绪这火折子刷过焰硝,一下子就把半枯的荒草点燃,火势轰的一下就窜起来,饶是贾子虚退的快,胡子眉毛都被燎燃了几根。
王士祺、刘戡之等人跌着脚抱怨常胤绪太疯狂,常小侯爷举起九环刀、把怪眼一瞪,公子们叫苦不迭。
说来奇怪,非但江面上的敌人没有发射火箭,就是山脚下那群黑衣人突逢此变也慌乱起来,三名首领聚在一处商议办法。
西北风劲吹,极盛的火势朝着南边延烧下去,逼得攻山的黑衣人步步后退,却又一筹莫展。
常胤绪面有得色,站到高小姐身边,横着九环刀摆出护huā使者的架势。
诸位小姐见了,这平时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呆霸王,忽然就有几分可爱了,甚而有人暗暗羡慕高小姐。
那高小姐虽不算多美貌,年也唇红肤白、眉清目秀,此时垂着红红的脸儿,不时抬眼偷偷觑常胤绪,忍不住掩口而笑。
相形之下张紫萱越发显得愁眉不展,虽有两位哥哥、几名家将左右护持,她却始终轻咬着嘴唇,心绪前所未有的乱:胖子说秦林属猫有九条命,可人哪能真有九条命?那一箭究竟有没有伤到他?
“靠,幸好老子命大!”秦林纵马疾驰把黑衣人远远甩开之后,行若无事的把左肋处插着的袖箭拔出来,没好气的扔了。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团红红的物事,笑道:“狗日的,袖箭好厉害的劲道!多亏这玩意儿,否则两层丝棉衣还不一定挡得住。”
秦林把陆胖子的丝棉衣脱下来贴身穿在里面,加上他自己的就是两层了,但要不是这东西,那支劲道十足的袖箭恐怕还真得把胸口扎破。
秦林手里拿着的,正是徐辛夷那件猩猩红的金绣丝绒斗篷,徐辛夷生气离开诗会时被他扯了下来,刚才使诈冲脱包围圈的时候秦林把它团成一团塞在怀里,袖箭射来就插在了上面,连他的油皮都没有擦破。
这家伙干嘛把人家徐大小姐的斗篷塞在怀里?莫非他有斗篷楔斗篷有大用呢,秦林把它团着放到踏雪乌睢的鼻孔底下,拍着马头说:“小黑啊小黑,快去找你旧主人!”
马儿鼻孔掀动着,〖兴〗奋的用蹄子刨地,显然闻出了旧主人的味道,呼哧呼哧打着响鼻,尖尖的小耳朵摇来摇去。
“美女我来喽,得儿、驾!”秦林把马鞭子一甩,抖了个鞭huā。
踏雪乌睢西律律一声长嘶,甩开四条腿飞奔,四只碗口大小的蹄子像铁炮似的咚咚咚咚敲打着大地,速度快得风驰电掣。
秦林伏下身体、抓紧缰绳、坐稳鞍桥,眼前景物飞快的后退,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响。
不一会儿,便远远望见旌旗招展,听得鼓号齐鸣,秦林登时大喜,长笑着拍了拍马头:“好马儿,你立功了!”
徐辛夷正率着众兵将围猎归来,兵丁们扛着野山羊,提着野兔子,抓着山鸡,还有四人合力用大杠子抬着野猪,迷迤朝燕子矶行来。
有明一朝军队控制极严,兵部调兵、五军都督府统兵,非有旨意不得擅自行动,但徐家正做着南京守备兼中军都督府,徐辛夷打着父亲的招牌,以训练的名义便能带着兵满南直隶乱跑,只是不能出南直隶一步。
四位正三品指挥使在她跟前毕恭毕敬,满南京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千户所,什么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比狗还多,做着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的魏国公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他们升字,也能叫他们丢官,能不小心侍候着徐大小姐吗?
“报”游骑伺候飞奔而来,翻身下马屈膝抱拳:“禀报大小姐,前方燕子矶上有烟尖升起!”
此地离燕子矶还远,徐辛夷在马茸上望过去,只看见不浓不淡的烟,她把嘴一撇”“哼,他们居然抢在本大小姐前面开始烧烤了。”
侍剑笑道:“但他们一定是从家里带的食物,我们把野味拿去烹调,可比家养的滋味好呀!”
徐辛夷志得意满的大笑起来,觉得这趟收获颇丰,可以好好炫耀一把,至少,会让常胤绪那家伙羡慕得眼睛发红他可不敢带这么多兵马去围猎呀!
“报”一名女兵又飞骑过来禀报,神色颇有些忍俊不禁。
“报来!”徐辛夷一声令下。
“前方拿得敌军细作一名”女兵吃吃的笑:“他说是大小姐的故人,有要事求见!”!~!
荆湖卷 142章 火烧燕子矶
142章火烧燕子矶
几名女兵横拖倒拽的把秦林弄了来,嘻嘻哈哈的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而秦林无可奈何的挠着头,一脸的郁闷。
但等他把燕子矶的形势说了之后,自徐辛夷以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再没有人笑得出来了,几个指挥使惊得脸发白,那些千户百户更是舌挢不下。
燕子矶诗会的公子小姐们,南京城几乎所有国公、侯爷、伯爵、尚书、都御史都有子女在这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朝廷铁定要按钦案来办,不晓得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应天府等应该为此负责的衙门会有多少顶乌纱落地,又不知有多少人要牵连进去,命丧诏狱天牢。
徐辛夷倒是颇有将门虎女的气度,遇事不慌,和秦林商议几句就下令:“周进忠,你率神策卫兵马从左翼掩袭,吴广孝,你率广天卫沿右翼包抄,郑思仁带鹰扬卫取中路,王守义统领府军卫的轻骑嗣后游弋,捉拿漏网之鱼——各各仔细,不要叫敌人走漏一个”
四名指挥使齐齐躬身领令,晓得立功升官的大好机会来了,亲兵一声声通传,各千户百户分率兵马,飞云掣电般朝燕子矶赶去。
徐大小姐令出而随,指挥大军如臂使指。
秦林张着嘴,睁着眼,像不认识似的的看着徐辛夷,实没想到傻大姐还有这等本事——殊不知她常借训练兵马的名义带着京卫精兵出来围猎,而围猎本来就是训练军队的法子呢
“怎么搞的,这家伙被马颠傻了?”徐辛夷莫名其妙,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秦林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看,不认识本小姐啦?”
“牛就一个字”秦林大拇哥一挑,然后拨转马头就朝燕子矶走。
徐辛夷欣欣然有得色,娇叱一声打马与秦林齐头并进,众女兵纷纷跟上。
直渎山的火势依然很猛,被强劲的西北风压着反向山脚卷来,时值冬至,江南的荒草也发黄了,噼噼啪啪的剧烈燃烧,冲起两三丈高的火头,人隔着老远就感觉热浪滚滚。
这么大的火,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黑衣人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山顶,无可奈何。
而三名头领始终望着山顶,神色间颇有些慌乱,那使长鞭的黑衣人不停把鞭子甩来甩去,显然烦躁已极。
突然发现山顶上被困的人正在欢呼雀跃,黑衣人不禁笑了起来:圣教精心设伏、水陆包抄,这些公子小姐们插翅难飞,就算秦某人跑回南京城里求援,等京卫兵来之前这火就早熄了,而肉票也早就绑到手了。
火的确很大,可只是些枯草,又能烧到几时?
“不对劲儿,”那使袖箭的“杨贤弟”是位听风辨器的暗器高手,他竖起耳朵,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起初尚在远处,这会儿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渐渐的,地面的震颤已经非常明显。
大队兵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官兵很多,咱们不是对手,风紧,扯呼”杨贤弟脸色大变,出言令众黑衣人分散逃走。
想逃?来不及了
黑衣人想往左冲,神策卫八尺高的指挥使认旗迎风招展,大队明军铁锁甲、鸳鸯战袄,严阵以待;转回来往右突,广天卫同样是八尺高的指挥使认旗已高高竖起,众多精兵刀出鞘、弓上弦,冷冷的看着他们;咬咬牙待要强抢中路,没走几步又看见鹰扬卫的认旗斜斜指着这边,一群骑兵长枪大戟,排着整齐的队列如乌云般缓缓压来。
情知已陷入明军布下的天罗地网,众黑衣人的心都在往下沉、往下沉……
数十名银装素裹的女兵涌出,两边雁翅分开,徐辛夷坐照夜玉狮子,秦林跨着踏雪乌骓,并骑而出。
黑衣人都张口结舌,那使长鞭的低声惊呼道:“田长老不是激得这婆娘负气而走吗?怎么又回来了?莫非一开始咱们就落入了圈套?”
山顶上的被困者则同声叫好,秦林之前的行为也就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公子哥儿们恨不得踏雪乌骓上的人是自己才好,女眷们七嘴八舌的对张紫萱道:“原来秦少爷是去搬救兵,咱们可误会他啦”
“小倩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你骂他不是骂得最痛快吗?”
“谁让他装得那么像?连紫萱姐姐也被骗到了呢。”
张紫萱温润如玉的鹅蛋脸露出了会心的笑意,抿嘴笑道:“是呀,连我也被这家伙骗了呢……”
真的吗?张敬修和张懋修两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可不相信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会不知道一点端倪。
“呀呀呀,居然连哥哥也不告诉,真是女生外向呀。”张懋修喃喃自语。
张敬修则妹,又看看山下与秦林并骑的徐辛夷,若有所思。
山下,黑衣人面临大军合围的压迫,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啊哈哈哈~~秦林仰天大笑,一手提着缰绳,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一指:“那个用箭射我的家伙,你死定了”
“怎么没把你射死呢?”徐辛夷翻了翻白眼,然后回头望着那群黑衣人,笑容灿烂如夏花,露出两颗俏皮的门牙:“本小姐只说一次,快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黑衣人当然不会投降,于是徐辛夷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左中右三路,三面八尺高指挥使认旗同时斜向四十五度指向敌人,大队明军骑兵开始策马扬鞭,战马小跑着逐渐加速。
燕子矶下,响起了滚雷般的马蹄声,摄人心魄。
吵吵吵吵的弓弦响声中,第一轮箭雨就把黑衣人放翻近半,然后保持着严整阵形的铁骑就和敌军剧烈碰撞。
黑衣首领舞动长鞭,鞭梢毒蛇吐信般缠向一名明军骑兵,可鞭梢刚刚搭过去,还没等他发力,五六支长枪便攒刺而来,他这必杀的一招便只能心有不甘的落空。
并且他没有机会发第二招了,如此之近的距离,如墙而进的铁骑,便是这使鞭的高手,在一招落空之后便被战马狠狠的撞上,他的身体就像破布娃娃似的飞了起来,还在空中就被三四支长枪攒刺,落地之后又是无数只马蹄踩了过去,登时粉身碎骨。
那名使袖箭的高手倒是成功的射落了一名明军,但下一刻便有三四把战刀朝他劈来,借着战马冲刺的速度,刀光迅捷无伦的从他身上一带而过,明军骑兵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鲜血飞溅成一蓬血雨,站立不动的黑衣人身上裂开巨大的伤口,瞬间就失去了生命。
也有人慌不择路朝着山顶奔去,但根本无法跨越熊熊烈焰,变成火人惨呼着挣扎、痉挛……
秦林看得心潮澎湃,在训练有素的大军面前,什么武林高手都会被轰杀至渣啊
徐辛夷,神色自若的和众位女兵说笑,不禁叫秦林再一次惊叹——殊不知徐大小姐也只猎过野猪、山羊,何曾见过战阵厮杀?她也借着和女兵说话的机会转过了脸,不敢看那些血腥的场面呢。
明军强弓劲弩、长枪大戟的冲杀,几乎就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黑衣人就血染黄沙,大部分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只有十来个被俘的,但也人人带伤。
这时候燕子矶伸入江面的那一头火光燃起,明显是敌船发现岸上的情况不对,狗急跳墙放火烧山了。
西北风从江面上吹过来,火从北面矶头燃起,直渎山顶的众人不是逃无可逃吗?
常胤绪招呼众人:“走,站到刚才过火的地方去”
方才他放火,往南边烧出极大的一块空地,地面上净是草灰,乌漆抹黑的。
众人有所迟疑,张紫萱第一个走过去,鼓励的朝常胤绪笑笑:“没看出来小侯爷还有这等计谋,真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高姐姐,小妹看这常小侯爷很不错,你说呢?”
高小姐觑了眼常胤绪,低着头直乐。
常胤绪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咧着嘴嘿嘿傻笑,忽然一拍脑门:“啊,现在可以说了,其实挖沟、放火这些都是秦兄弟叫我做的呢他下山之前就和我说了……”
果然如此张紫萱笑眯眯的,银牙却是一挫:好哇,秦林你连我也想瞒着?哼哼,我可全猜到啦,不过,那个混在人群中的奸细……
说笑着众人都已走到烧过的这片空地,虽然地面热得烫脚,空气也一股烟味儿,但至少能保住命。
果然,从北面烧过来的火头,一到这片空地的边缘就没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只有满地草灰,火势再大也燃不过来,只是热浪随着西北风迎面扑来,加上地面本来就被先前的那场火烤热了,众人热得汗流浃背。
幸好南面的大火被徐辛夷的兵马扑灭,众人赶紧逃到没有过火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不少公子小姐顾不得形象,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要不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息,要不就催着仆役取凉水来洗漱。
看看燕子矶上火光冲天,一座名胜变成了火窟,人人心头都后怕不已。
秦林和徐辛夷满面笑容的走过来,众公子小姐正想向他们表示谢意,话还没出口,敏感的人已发现他俩带在身后的百十名精兵已四下散开布成圈子,隐隐将众人围在圈中。
荆湖卷 143章 缇骑四出
张紫荣,洗如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娉娉婷婷的走到秦林身前,深邃迷人的眸子波光盈盈,“柔情万千”的看着他,美再动人的唇瓣微微颤抖,委委屈屈的道:“秦兄”你把小妹瞒得好苦!若非存着心头一丝执念”定要确定秦兄生死再做定夺,小妹早已、早已……”
说罢,张紫萱眼圈一红,晶莹的珠泪从玉石般光洁的面庞无声滑落。她本来就生得绝美”刚才烟火蒸腾热得肌肤呈嫣红色,更增了十分艳丽”此时无声而泣真如梨huā带雨。
秦林本能的感觉到了好几道杀气,心头暗叫不妙。
“虽然秦林救了我们,可他连紫萱姐姐都要蒙在鼓里,真是太过分了!”千金小姐们对秦林的观感急转直下。
“这人的确智计百出,但连心上人都信不过,看来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一唉n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今日信哉!”说这话的是今年纪稍长的“剩女”,联想自己的身世不由得感怀伤情。
几今年纪幼小得到张紫萱照顾的少女更是打抱不平,秦林立马成了众矢之的。
喂、喂,你们这些家伙,不要被张紫萱骗了呀!秦林早就知道事实上这么多人当中,古灵精怪的张紫萱恐怕是第一个猜到原因的吧!否则自己下山诈降的时候,她为什么配合得那么完美呢?当时她那空洞的眼神、颤抖的嘴唇和强忍哭泣的坚强,都把一个千金小姐突然发现心上人是无耻之徒的失望和绝望,表演得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哪!
可现在秦林依然是百口莫辩,因为张紫萱欲语还休的神情,充分体现了不被心上人信任的唏嘘跟坎坷,特别是凝噎无语泪双行的最后一个镜头”完全演出了内心深处的对过去感情的强烈质疑和对秦林的无情控诉……”
张紫萱的演技放在数百年后,绝对是奥斯卡影后!
芒刺在背”秦林感觉到若干道锋利得可以杀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背上。
女人太聪明了真不是好事”尤其是漂亮女人看着掩口偷笑的张紫萱,秦林顿觉身边傻乎乎的徐辛夷真是可爱呀,对孔夫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已是感同身受。
徐辛夷睁着乌溜溜的杏核眼,看看张紫萱”又瞧瞧秦林,不知怎的竟隐隐有些开心。
“秦兄,现在可以告诉小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张紫萱语带哀恳之意”再次引发了众人的同情。
不过,这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问题,于是人人都支楞起耳朵。
“绑票,就是目的最单纯的绑票”为了钱”,秦林微笑着解释。
徐辛夷伸出手”掌心赫然是三朵黄澄澄的铜莲huā:“是从那三名拒捕被杀的黑衣首领身上找到的”他们是白莲教。”
“怎么会呢?”张紫萱不再盈盈欲泣了,深邃的眸子里光华一闪:“白莲教和我大明不共戴天,但并不是山贼土匪,绑票要钱做什么?”
众人都出声附和,觉得秦林的解释太过简单粗疏。
秦林看看张紫萱的表情,就知道她还在演戏,不过别的人倒是真的不明白”便解释道:“诸位都知道中山王徐讳达吧?率大军纵横天下,北逐蒙元入朔漠”十荡十决、所向无敌……”
徐辛夷听秦林说到自己祖上的威风”不禁得意洋洋,脸儿高高扬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秦林话锋一转:“但为什么名列功臣第一的不是中山王,而是李善长?”
“那还用问吗?”刘戡之读书读得多,见张紫萱似乎对秦林很有怨念,自觉又有了机会”赶紧抢答道:“李善长调兵转饷无乏,恢复制钱,榷淮盐,立茶法,开铁冶”定鱼税,国用益饶,而民不困,所以太祖高皇帝他的功劳认为还在中山王之上。”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拍着巴掌,不晓得从哪儿拿了只野兔塞在刘戡之怀里,“奖励你!”
刘戡之抱着只野兔,哭笑不得。
功臣勋贵子弟不少,国朝初期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都说因李善长用种种办法筹措粮草供应军需,搜罗钱财以供国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以他的功劳还在统帅大军北逐蒙元的徐达之上。
“着啊!”秦林巴掌一拍:“打仗打的就是钱,兵器盔甲、粮草饷银、战马营帐,哪一样不要钱?白莲教也是一样,想起事造反,就必须面临大明军队的征剿,刚才各位也看见了,武功再高也打不过成千上万的大军”他们要建立军队,盔甲、兵器、粮草、战马、战船,huā钱便如流水一般,乃至收买内应,训练死士,没有哪样可以不huā钱的!”
秦林从发现江面敌船不发射火箭起,就知道对方的意图是生擒活捉。
的确”公子小姐们都是各家显贵府中的少主人,白莲教绝不会奢望用他们就能胁迫这些达官显贵归顺,或者帮他们造反。
这个时代的宗族制度,各世袭显贵都有长房、二房、三房等等支派,每个支派都有不少人,再者长房里面也不只一位少爷,根本就不愁没有继承人,绝不会为了一个子弟的性命就和大明朝廷作对,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但要钱就容易多了,为了嫡亲儿女huā上五千、一万,国公、侯爷们还是愿意的。
别以为义军沾了个义字就可以不huā钱,后世的李自成也是打破开封,得了福王府的大笔钱财这才声势大振,一发而不可收拾。
万历年朝廷内有一代名相张居正,外有戚继光、邓子龙一班虎将,目前的白莲教还没有实力强攻府库丰饶的大中城市,公开起事只能选在偏远贫瘠的苗疆、湘西、关外等地,就算打下几座县城也弄不到几两银子”无法滚雪球似的发展,兵器粮饷都成问题,遇到朝廷调集大军镇压往往迅速溃败。
所以白莲教就想到绑票的主意。
若是普通山贼土匪,绑到一个侯爷公子”要个一两万银子,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可白莲教要起事造反,购买军器粮草、收买官府内应、结交蛮夷洞主寨主都要huā大笔银两,绑一两个肉票、拿三五万银子是不济事的。如果一个一个的去绑票,弄了几次各公府侯府必定加强戒备,后面就再难下手了”只有借着金陵诗会的机会,布置周密、一举得手,把几十上百号公子小姐全都绑了”这样才能勒索到一笔足够造反开支的银两。
秦林把分析说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黑衣人此前的种种行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江面上那艘船多半就是准备载这群肉票的吧。
想到这里,人人切齿痛恨。
常胤绪把九环刀一扬:“可惜,那艘船逃走了!不然小爷捉住那些贼厮鸟”把他们一个个都剁了喂鱼!”
秦林嘿嘿的坏笑起喜徐辛夷嘴一撇”欣欣然有得色:“要让你这笨蛋来指挥那一定是放跑了”本小姐在这里,他们还想逃走么?早就派飞骑报到南京守备衙门我爹爹那儿啦!”
金陵城中”南京守备府,白虎节堂。
众多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都指挥使、指挥使分列两边”全装掼带的校刀手神色凛然,他们全都看着大堂正中,一名汗流浃背的飞骑兵正跪着举起军报。
现任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邦瑞接过这张薄薄的军报”只看了一眼就神色大变”毫不迟疑的下令:“请出守备大印!”
偌大的白虎节堂,回荡着徐邦瑞的声音”振聋发聩。
众官将闻言大惊:这南京守备一职权力极大,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遇到战事便是整个南直隶的权力中心,任凭调兵遣将、生杀黜涉,节制文武官员,比钦差大臣尤甚三分。
历任守备为了表示谦抑、也免得朝廷猜忌,非天大的事情轻易不肯动这枚大印,而是与南京镇守太监和守备府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商议而行今天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让徐邦瑞毫不犹豫的动了守备大印?不一会儿,亲兵从密室捧了大印出来,三寸长宽,金印麒麟扭”众将官眼前闪耀,不无唏嘘:这颗大印,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动过了……徐邦瑞毫不迟疑的把大印接在手中,朱笔押了军令,守备大印重重的盖子上去。
片刻之后”南京城头便放起了连珠号炮”五军都督府、京卫指挥使司、五城兵马司、应天府、锦衣卫……各衙门的人马从金陵四面的城门蜂拥而出。
烽火台也响起了连珠号炮,把提督操江府的命令传递到了上游的当涂、芜湖,下游的江阴、瓜步,长江水师便倾巢而出,全速封锁了江面。
分驻南直隶各地的什么水军左卫、骁骑右卫、淅兵五大营,立刻闻声出兵…就连秦林的庚字所的校尉们也行动起来”大街上马蹄声声,直叫人疑心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因为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破获的案件。
南京守备府,刚刚从指挥机宜中缓了口气的魏国公徐邦瑞,和匆匆赶来的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兵部尚书、锦衣卫指挥同知等人这才擦了把脑门的冷汗,不约而同的道:“幸好,幸好这位秦百户能谋善断、英勇无惧,这才将大祸消弭于发端啊!”!~!
荆湖卷 144章 无所遁形
金陵城头连珠号炮震天价响起,燕子矶下的众人尽皆喜形于色,知道长江水师和两岸驻军都已出动,刚刚逃走的那艘敌船这下子插翅难飞了。
只有一个人的神色瞬间变得黯然。
贾子虚。
眼中厉芒一闪即逝,看看四周严阵以待的众多精兵,他很快的控制了情绪,那种平庸无奇、混混沌沌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他那张平凡得放进人堆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脸上。
众位公子小姐在家丁、丫环陪伴下准备动身回金陵城,贾子虚心头一喜,便也混在人堆中准备离开:白莲教上下级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已经战死的三位香主,被俘的普通教众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保护,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围住他们的兵马,并没有让出路来。
王士骐惊疑不定,拱手问道:“秦世兄、徐小姐,你们这是?”
秦林从徐辛夷手中接过三朵铜莲花,慢慢把玩着:“燕子矶伏击部署得周密、详尽,如果不是徐大小姐带了许多兵丁,本来这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派遣三名互不统属的白莲教香主前来主持,这未免也太……”
王士骐极为乖觉,一点就通:“这也太不合常情了”
凡久历官场的人都知道,要办大事必授予专人专权,若是三位平级、互不统属的首脑去办,免不了互相扯皮、推诿,无人可以真正发号施令,最终铁定弄得一塌糊涂。
白莲教计划周详、部署严密,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王士骐尚在思索,张紫萱早在此前就发现了端倪,轻启朱唇问道:“请问秦兄,那位主持此事的大魔头,是否仍在此间?”
这会儿你不演戏了?秦林也偷笑了一下,一本正经的道:“是的,而且用人皮面具装成了我们万万不会怀疑的人”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射出的寒光冷厉如电,不偏不倚盯着张紫萱丰盈娇俏的胸部,一字一顿的道:“众所周知,白莲教主白灵沙是位神秘女子……”
“原来是你”陆胖子一下子蹦起来,捂着屁股望着张紫萱直叫:“好歹毒的婆娘,胖爷我被射了一箭,就是你手下干的好事……”
众人大惊失色,离张紫萱近的赶紧往后退,就连张敬修、张懋修两个也狐疑不定的打量小妹,生怕她是别人假扮的。
呼~~贾子虚长出了一口气,又暗笑原来这秦林不过如此。
张紫萱开始被吓了一跳,这时候已无可奈何的把秦林看着,明知他是报刚才那一箭之仇,她忍俊不禁,忽然发觉秦林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胸口,立刻又想起了兴国州发生的尴尬事,顿时俏脸绯红。
秦林坏笑着朝她眨眨眼睛,这才大声对众人道:“咦,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魔教教主白灵沙座下有两大使者、三大堂主和十长老,能统率三名香主、完成燕子矶伏击这件大案的,至少也是个长老。”
张敬修、张懋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张懋修朝秦林一竖中指:不带这么玩人的呀
“那么,那位白莲教的长老,真的就混在我们之中吗?”张紫萱神情依旧温润如玉,似乎没计较刚才的玩笑。
秦林干笑两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历年来金陵诗会不在玄武湖就是莫愁湖,要么是雨花台、紫金山,为什么偏偏这次要来燕子矶呢?”
这些地方都是金陵名胜,公子小姐们低头想了一阵,不明所以。
倒是徐辛夷嘴巴张成了鹅蛋型,拍着手道:“哈哈,我知道啦玄武湖有水师,紫金山有孝陵卫,雨花台在聚宝门外、莫愁湖呢水西门出去就是,这两处离城墙太近,而守城的兵马极多,只有燕子矶离城二十里,人迹罕至,又没有军队驻扎”
徐大小姐整天舞刀弄剑,把各京卫的精兵带着围猎、演武,金陵城内外各处驻军她都了如指掌,所以秦林一提,她就比别人先想到原因。
王士骐极其乖觉,听得徐辛夷道破原因,心头立刻猛的一沉,脚下暗暗退了两步,离贾子虚远了些。
“不错不错,”秦林开玩笑的拍了拍徐辛夷的肩膀,“徐大小姐也聪明了一次,难得”
你徐辛夷气鼓气胀的,饱满的胸脯起起伏伏。
旁人倒也罢了,常胤绪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换别人敢这么说,还不被刁蛮大小姐抽个满脸花呀?秦某人竟然能降服徐辛夷,这本事真正了不得
秦林好整以暇的阴笑三声,锋利如刀的目光从贾子虚脸上扫过,饶是这位白莲教长老艺高人胆大,此时也免不得心头一寒。
“王兄,本届金陵诗会,好像是你做的主人吧?”秦林又把目光转向了王士骐。
难道是他?人们又疑神疑鬼起来。
王士骐正准备分辩,咚的一声闷响,他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的栽倒在地。
陆远志手里拿着只厚底官靴,胖脸抽搐着,笑容分外狰狞:“奶奶的,敢射老子的屁股,敲不晕你丫的……”
秦林哂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胖子对屁股中箭的怨念很深呐
王士骐却没有晕,爬起来抱着头就叫:“冤枉,小弟虽然做的主人,但是由贾子虚代惠的东道,地方也是他提出来的”
众人刷的一下闪开了,贾子虚孤零零的站在圈内,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神情,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如此镇定,简直可以用狂傲来形容了。
不像王士骐、张紫萱都有确凿无疑的身份,贾子虚就来历不明了,人们更愿意怀疑他有问题。
贾子虚既然没有举动,秦林也就不慌不忙的问着常胤绪:“常小侯爷,我让你注意那个阻止你放火阻敌的人,现在请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常胤绪九环刀朝着贾子虚一指:“就是这贼厮鸟”
张紫萱记忆力很好,补充道:“而且是这位贾子虚最先提出投降的建议。”
贾子虚神色不变,声音也依旧平静如常,没理会常胤绪、张紫萱等人,而是看着秦林:“好、好,不想在下一辈子打雁,临到头却被雁啄了眼。既然你下山诈降之前就吩咐常小侯爷注意提防,那么当时你就知道有我圣教的人混进来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炯炯、口气咄咄逼人,哪儿还有刚才那种平庸的气质?明明就是江湖上大豪的气度。
“不仅如此,其实从黑衣人刚出现我就怀疑你了,”秦林笑容可掬的看着贾子虚,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据我所知,往年的诗会徐大小姐都不会来诗会吧?”
“本小姐才不耐烦做什么酸诗呢”徐辛夷不屑的撇撇嘴,她此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诗会。
秦林对她笑笑,又道:“所以,突然出现的徐辛夷,嗯,主要是她所带的精锐兵马,对你们的计划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所以第一次她提出要和我离开燕子矶去远处围猎,你极力撺掇赞成;第二次她说出僭越的错话,你又特意说她害人,激得她带兵远去——这都是为了调开她所带的大队兵马”
“好、好,输在你手上,在下心服口服,”贾子虚点头叹息着。
王士骐惊讶得合不拢嘴,哑声问道:“贾兄,你真是白莲魔教的人?你、你究竟是谁?”
秦林哈哈大笑,“王兄,我注意到你曾经两次赞这位贾兄书法漂亮,如果只说一次,我便当你替他胡乱吹嘘,但能让你这种大才子说两次的,那书法也许就真的很不错了。据我说知,白莲教有位长老的书法就很有点意思……”
“贱姓田,草字横江,”贾子虚感觉在秦林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只好拱了拱手:“江湖上人称银钩铁划的,便是在下了。”
“银钩铁划”田横江,白莲教十长老之一
众位公子小姐顿时哗然,不少人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这位长老的诡诈多智。
徐辛夷看过父亲书桌上的塘报,更知道这家伙是白莲教负责筹措银钱的长老,主要在江南一带活动,朝廷几次三番下了海捕文书,都没有抓到他,却不想在这里现身。
徐大小姐将手一挥,上百兵丁弯弓搭箭,指着田横江。
田长老苦笑着伸出双手,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
三名精兵一手持铁锁链、一手拿着雪亮的战刀,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准备将他锁拿。
田横江双目中精光大盛,转瞬之间奇变陡生
只见他双臂一翻,两支小巧的判官笔就从袖子里滑出,握在手中,冷笑着左右分刺。
左右两名士兵猝不及防,被判官笔从太阳穴贯脑而入,顷刻间倒地气绝,正中间那名士兵举起钢刀正要劈落,田横江飞身欺近,手臂曲过来便将他脖子扼住,判官笔点在咽喉两侧,这士兵登时全身一震,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
别的士兵正要放箭,田横江已把抓住的士兵拦在身后,双腿在地上一点就朝圈子外疾奔。
“贼厮鸟”常胤绪九环厚背砍山刀照头直劈,九环与刀身相击,隐隐有虎啸之音。
“留下”牛大力枣木棍横扫,卷起凌厉的罡风。
田横江不敢怠慢,只好扔开被抓的士兵,左手勉力用判官笔封架住了九环刀,右手判官笔在牛大力棍头上使劲一点,借力飞了出去,眨眼已在数丈之外。
“哈哈哈哈,爷不奉陪了……”田横江的笑声分外猖狂。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徐辛夷看看地上两名死于非命的士兵,气得眼睛发红,红唇中吐出一个“杀”字。
“预备——”神策卫指挥使周进忠拖着嗓子喊口令,所有的士兵都张弓搭箭。
秦林急忙叫道:“留活口”
哪儿来得及?
“飞”周进忠舌绽春雷,顿时密如疾风骤雨的弓弦绷响,万箭齐发,铺天盖地般扑向了田横江。
秦林惋惜的嘶了一声,知道不用去检查尸体了,因为这一下田长老就足够千穿百孔,死得透透的了。
除了底层普通教众,没有香主或者长老的活口留下。
田长老是燕子矶现场的负责人,会不会还有人躲在幕后?他宁死不降,是否为了隐藏身后的某些东西?
近段时间秦林总觉得金陵城气氛诡异,他敏锐的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也许,还会有出人意料的事件发生……秦林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看到了让他哑然失笑的一幕。
常胤绪正把高小姐的手握着,那高小姐满脸红晕,起初推搡了几下,后来也就任凭他了。
但愿他们幸福吧秦林会心的笑了起来。
荆湖卷 145章 奇怪的口音
泰林破获燕子矶大案,抓住了十几个活口,虽然这些人嘟不是白莲教的高层,所知不多,但勘问他们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光天化日之下、大明副都之侧,白莲教竟敢公然作乱,魏国公徐邦瑞震怒,以守备大印发下火急军令,缇骑四出。
按照秦林从俘虏嘴里取得的口供,军队出动轻骑配合锦衣卫以犁庭扫穴的气势向泰兴、镇江、常州、扬州猛扑”共捣毁白莲教一十三处宏教分舵、二十八处传法分坛,白莲教在南直隶的基层组织几乎被连根拔起。
这一日徐邦瑞正在书房里面督着三位幕宾写奏折,将此案节略上奏朝廷。
这三位幕宾一个是胡子眉毛都白了的老绍兴师爷,一个是位年轻公子,最后一位则是中年人,国公府的师爷比别处不同,都是举人、监生的身份”他们恭恭敬敬听着徐邦瑞口述,然后把这些内容用尽量高雅的文字写出来,最后再交给徐邦瑞审定。
“爹爹!”,随着清脆的喊声,一团红色的火焰卷进了书房,徐辛夷风风火火的走进来,朝几位师爷点点头,拿起奏折就看。
英挺而漂亮的眉毛紧紧皱起,徐辛夷嘴巴撅得老高,抱着父亲的手臂撤娇:“怎么没提女儿的功劳?明明是女儿带兵在燕子矶大破白莲教嘛!””
徐邦瑞捋着黝黑的胡须,嘴里嗯嗯啊啊的。
几位幕宾相顾而笑,年纪最大的绍兴师爷站起来拱拱手:“好叫小姐晓得”女子封典只有从父从夫从子的说法”就算把小姐的功劳奏上去,朝廷也是置若罔闻的。””
中年举人也劝道:“真按小姐的功劳奏报,非但无济于事,那些疯狗似的台谏官还要弹劾国公爷纵容女儿带兵行猎呢!虽然魏国公府世受国恩”也不怕几条疯狗乱咬,但究竟小姐面上不好看。””
那年轻文士则偷偷打量徐辛夷,起初也觉得这位大小姐长得太高、又是天足、眉眼也不是柔柔弱弱的细眉弯眼,怎么看都不觉得漂亮;但时间久了,忽然发现她身上总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眉眼间有着不同于普通小家碧玉的别样风情。
他不禁寻思将来谁会是国公府的乘龙快婿?常听国公爷说这个女儿嫁不出去,嘿”谁要是娶了她,荣华富贵倒是唾手可得呀!
无论徐辛夷怎么撤娇”徐邦瑞绝不会同意把女儿的功劳也奏上去,那样简直就是笑话了。奏折中的意思,说是南京中军都督府底下四个卫正在燕子矶练兵,锦衣卫百户秦林侦知白莲教的阴谋”请这四卫助战”各京卫将士浴血奋战,十荡十决屡战终日,几乎人人带伤”这才将敌人一网打尽,格毙白莲教长老一名、香主三名……
奏折中提到了秦林,但更多的是在替四卫将士吹嘘,上面一个字也没提到徐邦瑞自己,可他掌着南京中军都督府,麾下四卫将士立功”无异于往他自己脸上贴金,虽已是国公不可能再受什么封赏”总是面子好看嘛!
徐辛夷看了却不满意:“不替女儿就算了”怎么没有怎么提秦林?人家冒死诈降、单骑冲阵、求得援兵,这些功劳都不写上去,爹爹太偏心了吧!”,徐邦瑞刚把脸一虎要摆父亲大人的架子”徐辛夷就把他那部黝黑的胡须扯住了”揪着来回摇:,“爹爹,爹爹呀,这秦林在崭州就替朱由樊哥哥帮了大忙”以女儿看就该做个千户,不,提个指挥佥事也应该呀,才给他个百户,不是欺负人吗?这次人家又立了大功,爹爹奏折上还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可真过意不去啦!””
“好好””徐邦瑞连声答应,笑眯眯的道:“为父这就替他请功,总叫他提拔一级吧。””
一级?徐辛夷很不满意,揪着胡子左右摇:“爹爹,锦衣卫指挥使就算了,您想办法弄个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也行啊!”
几个幕宾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徐大小姐也真狠呐,从锦衣卫百户直接提拔成指挥佥事,你当锦衣卫是普通京卫,魏国公一句话就能提拔呢?
徐邦瑞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对几位幕宾使了个眼色:“乖女儿”爹爹给他请功,大大的请功,各位先生把他的功劳写得花团锦簇,这样总行了吧?”
“爹爹真好!”,徐辛夷甜甜的笑着,脚步轻快的离开书房,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
徐邦瑞看着女儿的背影,捻须而笑:“女大不中留啊”,”
三位幕宾中最年轻的文士听得这句,忽地怅然若失,暗自思付怎么之前没有发现,徐大小姐竟有这么可爱呢?
从燕子矶回到金陵城中,秦林这几天过得相当逍遥快活”各家达官显贵都来相邀赴宴,说是要谢他在燕子矶相救子弟性命的恩情。
只不过他们每次都邀请了张敬修、张懋修作陪,因为有秦林与会,张家两位公子便从不推拒“这些达官显贵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秦林也就洞彻了:与其说感谢自己”不如说是想趁机结交首辅张居正的两位公子吧!
而另一位主角,真正率兵救了众人的徐辛夷,反倒没有哪家相邀,一来觉得她是女子,不好同上宴席,二则生怕魏国公徐邦瑞“居心叵测”,借机替他这个嫁不出去的女儿提亲。
宴请秦林的各家当中,唯一邀请了徐辛夷却没有请张家两位公子的,便是怀远侯府常文济了。
这位老侯爷年纪虽大,仍是不拘小节,招呼儿子常胤绪来作陪”都在一个厅上吃饭,他呵呵大笑道:“徐家侄女儿,老叔知道你是外面乱跑的疯丫头,所以也不叫你坐里头女眷那边去了,咱们累世的交情不计较这点……””哈哈哈哈,话说要不是绪儿看中了高老夫子家的女儿,我还准备替他向你爹爹提亲呢!”
“老叔笑话了,侄女儿可配不上常夹哥””徐辛夷笑容依旧灿烂,却看了看秦林的脸色,然后又狠狠剜了常胤绪一眼,压低了声音十分“阴森”的道:“等会儿收拾你!”
常胤绪妈呀一声,心说老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大小姐这大魔头,儿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娶她呀。
酒过三巡,常文济便说身体不适,留儿子在这里陪两位贵客,他先回后堂了。
嘿嘿嘿嘿nn徐辛夷盯着常胤绪,修长的手指捏得噼啪作响,面色不善。
“秦哥救命!”常胤绪赶紧向秦林求援。
秦林端着酒杯慢慢啜饮:“救你什么?”
“那恶婆娘只有你能降服了!”常胤绪一脸的苦相。
“谁是恶婆娘?”徐辛夷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筷子飞快的夹起一只大虾圆子塞进常胤绪嘴里。
刚出锅的菜,还热腾腾的冒着蒸汽,这一下烫得常胤绪妈呀哦呀的怪叫”赶紧把虾圆子吐出来,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略气。
秦林肚子都笑疼了,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呆霸王,原来竟这么怕徐辛夷,果然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殊不知这两位是金陵城“恶少”中顶儿尖儿的人物,以前因为意气之争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常胤绪虽有许多家将,无奈挡不住徐辛夷的正规军和那群母老虎一样的女兵,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到现在他怕徐大小姐还要胜过怕自家老子常文济呢。
秦林连忙劝和,说来也怪,要是别人说了徐辛夷一定要跳起来,秦林轻轻几句话她就老老实实的坐下,神情还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儿女态。
常胤绪嘴巴烫得不行,兀自朝着秦林一竖大拇指。
正在欢宴,有小厮过来通传,说有位姓毛的爷求见秦林。
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急事竟找到了怀远侯府上?
那人进来,秦林一看,原来是锦衣卫千户所的校尉毛冬瓜。
毛冬瓜看见秦林就分外欣喜:“秦长官”雷千户已经焦头烂额啦,只好让小的来寻你去帮忙”小的从庚字所一路问过来的,可把您老找到啦。”
雷公腾见招,秦林便告辞出去。
徐辛夷也告辞回魏国公府”临走还不忘朝常胤绪挥挥拳头,吓得呆霸王小侯爷直吐舌头,把两位贵宾送出来,就赶紧一溜烟的缩回了侯府。
路上毛冬瓜向秦林粗略介绍了一下螓况。
当日江面上那条敌船,在长江水师和南直隶各驻军的联合水陆封锁之下无路可逃,连船带人一起拿获。
白莲教徒都是些底层教众”所知不多,审问之后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他们乘坐的船就很惹眼了,这条船相当坚固、性能优良,白莲教居然拥有了这样良好的水上力量,岂不是说他们将能从水路发起快速攻击,乘船往来迅捷无伦,长江一线可以任意往来了?
锦衣卫方面急于找到线索”但很让人奇怪的是”他们的供述发生了极大的矛盾。
“什么矛盾?”秦林眉头一挑。
“奇怪的口音”,毛冬瓜说:“您自己去,一问就知道了
荆湖卷 146章 没说人话
锦衣千户雷公腾在千户所大堂上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唉声叹气的:“唉,本来不应该找秦某人帮忙,但以现在他俩的交情看,那女魔头应该不计较了吧……”
秦林走上大堂的时候,雷公腾满脸堆笑的亲自迎了下去,握着他的手寒暄一通。
秦林也态度极好,长官长官的叫的亲热。
因为天香阁缴纳了常例,不少青楼、赌档、酒馆也跟风缴了银子,现在的月收入可以达到三千两;如果连醉凤楼也能收起来,秦淮河上将不会再有任何一家抗交常例的青楼、赌档,到那时月收入将达到空前的五千两,这意味着秦林在上缴千户所和开支全所官校月例银子之后,每年能有二万两银子的结余
雷公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给秦林安排的庚字所实在是个肥缺。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寒暄几句之后,雷公腾便说出了请秦林来的原委。
前日那艘敌船被俘之后,明军才发现这船建造得相当有水平,船身坚固、xìng能优良,简直就是艘战船,而长江水师的战船依靠日益没落的军匠制度来建造,现在用着的战船反而比这贼船还要差些。
长江上下游有操江提督府控制的水师和江防道严密掌控,白莲教在哪处码头建造的这艘战船?反贼是否在着手建立一支精锐水师?
永安侯、提督操江徐乔松大为吃惊,忙将案子发给锦衣卫查办,务要问得切实口供。
具体负责办案的雷公腾细细一勘问,被捕的白莲教徒本身职业都是长江上的渔民、船工,调集人马、设置埋伏、策划水陆合击等事情则由长老和三位香主主持的,他们只是听令行事,现在各位首领已经毙命,他们并不知道是在哪儿造的船。
又问是怎么登船的,都答是在镇江一处汊湾里面,他们由三位香主带领走陆路到的。
第二天有两艘一模一样的船驶来,田横江田长老站在这条船的甲板上,等驶到岸边,驾船的水手便转到另一艘船上扬帆远去,众白莲教徒才登上船和田长老汇合。
那些神秘的水手,众白莲教徒一个也不认识,但都听到其中有一个矮壮汉子和田长老临别时的两句对答。
田长老说的南京官话,是“两家携手同心”和“多多拜上贵主人,田某足感盛情”。
对方回答的话就很奇怪,众白莲教徒有的说是浙东的方言,有的说像湘边山里面的人说话,不一而足。
从口音可以判断对方的大概地域,进而顺藤mō瓜找到白莲教的造船厂,是以雷公腾毫不放松,把众白莲教徒分开关押,严刑逼供。
没曾想一连打了三天,却毫无结果,教徒们仍然胡说八道,那群神秘水手的口音从浙江到漠北、从湘西到福建,简直没个准了。
雷公腾毫无办法,只能请秦林前来帮助勘问。
听完雷公腾的介绍,秦林倒觉得tǐng有趣的,便请把被俘的白莲教徒提出来勘问。
第一个教徒蓬头垢面的,脸sè也发青,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看见又换了位新的锦衣卫军官,顿时神sè张皇如同惊弓之鸟。
秦林没有打他,和颜悦sè的问道:“不必害怕,本官并不打你,只问那**们在镇江接船,听得那些神秘水手的口音,究竟是哪里人?”
那教徒指天画地的发誓:“浙东,浙东台州一带的,小的敢拿脑袋担保没有听错”
秦林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是台州?”
“小的前年在茶馆吃茶,曾听见几个台州商人说话,腔调就和那些水手没有差别”
秦林眉头皱了起来,思忖片刻,问道:“你是哪里人?”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小的在淮安府安东县住,是五年前到镇江做船工的。”
秦林手指揉着太阳xué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又问道:“那么,水手头子和田长老对答时究竟说的什么?”
“离的太远,江上风浪哗哗响,就没听清楚。”
秦林挥挥手让他下去。
雷公腾在旁边听了,觉得无甚出奇,他提审时这人也是说同样的话,不过,秦林似乎问得详细些,但和案情好像也没有多大联系……
第二个人又被带了上来,这个青年神情枯槁,眼窝深陷,衣服上有发乌的血痕,想来也是受过刑讯了。
秦林照样问他。
“小的不知道为什么说实话总被打,小的真听到他们说的一口扬州话,的的真真没有半分假呀”
秦林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敢如此确信?”
“不瞒长官说,我是安庆府人,但我去过扬州呀,八岁那年去扬州舅舅家,听扬州人说话就是这个味道。”
秦林问道:“那你听出神秘水手究竟说的什么内容吗?”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不对不对,是弥勒下生、明王降世?”青年冥思苦想,完全拿不准,最后只好跪地求恳:“小的十多年没去过扬州啦,可小的记得很清楚,那说话的味道是不会错的。小的并没有说假话,求长官爷爷免打。”
秦林歪了歪嘴巴,让把这人也带下去。
第三个、第四个也被带上来了,回答也和前面两位差不多。
第三个应天府人坚持说那伙水手来自湘西,因为他从前有个邻居是湖广人,和老婆在自己家里说湘西土话,被他听见过。
而第四位来自扬州的教徒却坚决反对第二个人的说法,他认为扬州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都没有那种口音,以他的看法,那伙人应该来自安庆府附近。
秦林不再叫人上来勘问了,他似乎已经xiōng有成竹,mō着下巴,嘴角流lù出些微笑意。
雷公腾却会错了意,只当秦林对案件一筹莫展了。
教徒们关于神秘水手口音的供述简直就是稀里糊涂,来自淮安府的一口咬定对方是浙东台州人,原籍安庆府的犯人又坚持认为那群水手来自扬州府,应天府的教徒说那些人是湘西的,扬州的教徒却说口音听着像安庆附近。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谁听出那个水手头子对田长老说的具体内容。
雷公腾有些着急上火:“这些顽皮赖骨,不好生打着问总不肯吐实,秦百户你看是不是?”
“千户大人不必着急,”秦林微笑的神态十分笃定,拱拱手道:“下官差不多已猜到那群神秘水手的来历了,还请千户大人带下官去看看那条船,便能知晓端的。”
“秦兄弟果然是我锦衣卫的少年英才”雷公腾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携着秦林的手就往外走,“还是秦兄弟厉害,老哥我问了半天,就没问清楚那水手头子到底说的哪儿话……”
秦林mōmō下巴,意味深长的道:“因为那伙人本来就没说人话啊。”
雷公腾愕然,没说人话,难道那水手头领说的鬼话?
一行人很快来到停泊那艘被俘敌船的码头,登上船查看,果然船身坚固,船帆、索具、船舵等各种设备都相当精良,实比操江提督府辖下长江水师的兵船还要好。
万历初年卫所制度已日趋没落,虽然没像明末那样完全崩溃,也相当破败了,就连南京的各京卫兵马都多老弱疲敝,一个千户所的额定员额是一千一百二十人,一个指挥使司辖下两到五个千户所,该有二千二百四十兵员,但什么龙骧卫、神策卫指挥使能带出来陪徐辛夷围猎的精兵,每个卫不过三五百人而已,其余的要么逃亡了,要么就是摆不上台面的老弱残兵。
附属于卫所制度的军匠体系也日益朽坏,匠户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建造兵船时又有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层层克扣银两,肆无忌惮的偷工减料,本来明朝的兵船、火器都相当先进,但这样一搞质量就很成问题了,譬如火器使用时往往炸膛,兵船也造得粗疏。
难怪永安侯、提督操江徐乔松见到这制作精良的船就如临大敌,如果白莲教的船竟比朝廷水师还好,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那还得了?
秦林在船上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船上太干净了,从舵盘到甲板、从船帆到桅杆,没有任何可以证实它身份的标志。
“老哥我仔细检查过好几遍啦,一无所获啊”雷公腾连声叹气。
“是啊,”秦林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个地方我们没有看呢。”
船底。
雷公腾眨眨眼睛,船底又能有什么线索?
秦林指挥兵丁把这艘船拖进了船坞,落闸、抽水,不一会儿已将船坞中水排了不少,lù出了一小半船底。
啊众人齐齐发一声喊。
只见船底上竟生着不少海草,纠缠盘绕的海草中间,还夹着不少海蛎子
这不是江船,分明是从海里开进长江的
雷公腾吃惊道:“是、是海盗?白莲教和海盗勾结了?不,海盗没有这样船,倒像倭寇用的”
所以他们不是说的人话嘛,小鬼子嘴里哪儿能吐出人话呢?秦林嘿嘿的笑。
“汪直,一定是汪直余党小鬼子原来造不出这样好的船,都是汉jiān带了中国工匠替他们造的”雷公腾跳着脚破口大骂。
荆湖卷 147章 临时工威武
秦林通过审讯被俘白莲教徒,从口供中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所有人都听清了田长老对神秘水手首领说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出水手首领究竟说了什么内容;而判断对方口音时,“八岁时去过扬州”、“,听见邻居夫妻用湘西话吵架”,,事实上是俘虏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记忆中最模糊最生疏的方言,硬往那水手首领的头上套。
显然这是锦衣卫严刑逼供的结果,在重刑拷打下犯人只能把脑海中各种熟悉的方言一一排除开,最后把剩下那个记忆模糊、似是而非的答案招供出来,以求暂时逃脱刑讯。
捕获的白莲教徒来自大江南北,南直隶又是行商要津,北至朔漠、南到岭南、西到川边、东临大海的商客”流不息,这好几十名多在码头活动的渔民、船工常年接触各地商客,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听出那神秘水手首领的口音?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最后一个〖答〗案就是真相:神秘水手根本就没说〖中〗国话,他们来自海外!
秦林把船弄进船坞,排干闸室中的水露出船底,就真相大白了:虽然船舱内、甲板、桅杆等所有地方都被小心处理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只有在海洋中才会生长的海藻、海蛎子等船底赘生物,则完全暴露了它的来历:不是来自某处内河、湖泊,而是从海外偷偷溜进长江的。
那群神秘水手航行技术不错,使用的船舶性能优良,相貌又和〖中〗国人相差不大,便可以把南洋诸国和西洋人排除在外,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倭寇了!
此时宁波市舶司已罢,〖日〗本的朝贡贸易停了几十年,而戚继光平定倭寇也有十多年了隆庆开海也是开在福建月港,只允许福建漳州、泉州的商民开展对外贸易,千里之外南直隶的普通百姓这辈子哪儿见过日本人、听过〖日〗本话?打破脑袋也没想到那边去,这才在锦衣卫拷打之下产生了各种互相矛盾的供述。
秦林把这些分析和盘托出。
雷公腾边听边点头,“秦兄弟年纪虽轻”经验却是老辣!老哥我佩服不尽哪。这次老弟又立了一功不过老弟在崭州破荆王府一案时便已上达天听燕子矶一案奏报上去,必定简在帝心将来青云直上是不消说的,这次的功劳倒不足挂齿了,哈哈哈哈……”
秦林闻弦歌而知雅意,破获燕子矶大案的功劳才是重头这次虽然查出有倭寇参与,后续侦破却不是南京这边能够负责的半吊子的些微功劳便让与雷公腾,就算酬谢他安排庚字所的肥缺吧!
“什么功劳?”,秦林眨了眨眼睛,故作不解的道:“审讯不是由雷千户主持的吗?下官只是躬逢其适而已。”
雷公腾大笑,拍着秦林的肩膀连声道好:“老哥这次就承老弟的情了!今后庚字所,不,就算整个南京锦衣卫系统老弟有什么麻烦,只管来和我说!”
话一出口,雷公腾又觉得冒昧了点,现在秦林还是他下属,燕子矶大案上报朝廷焉知圣旨下来又将如何?人家立的功劳可不小!
再说了江陵相府那位千金,还有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都和他关系匪浅”要是真成了哪家的乘龙快婿,老泰山拔根拔根汗毛下来也比他个锦衣千户的腰还粗啊!大明朝锦衣卫最大的头子刘守有对张居正惟命是从而魏国公府看门的都有两个人挂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衔头!
心头惴惴,雷公腾看了看秦林脸色并无异状这才又高兴起来。
这起案子并不由南直隶方面的锦衣卫来查办,因为现在的金陵城内外已经找不到几今〖日〗本人了,根本就无从查起。
有明一朝”对外实行勘合贸易,〖日〗本、高丽等国不许自行来和中国人做生意,要领取朝廷发给的“勘合”(进出口许可证),以“朝贡”的名义前来经商,由市舶习予以接待。
嘉靖二年〖日〗本细川氏和大内氏分别持新旧两种勘合来到宁波入贡,但明市舶司官员只肯接待其中一家,于是两家为了争夺朝贡的权利在宁波大打出手,惹得朝廷震怒,停了勘合贸易,从那以后江南就只有倭寇”没有合法日商了。
十年前戚继光又平定了倭寇,现在别说南京城,整个江南也见不到〖日〗本人,要查案自然无从谈起。
倭寇平定”隆庆年间重新开了海禁,但仅限于福建月港,只能由泉州、漳州两地的商民参与贸易,要从正规渠道找〖日〗本人了解情况查办案情,就得移交给那边:另外中日走私贸易仍集中于淅江宁波一线”南京方面也要行文给那边的锦衣卫机构,让他们明察暗访。
这就不是秦林目前能理会的了,得等月港、宁波两处查到线索。*么腾兴冲冲的要去向上级复命,临别时他犹豫了一下,又把秦林拉到旁边”细声细气的道:“老弟已是简在帝心,不日就要扶摇直上,又和张、徐两位……咳咳,这个就不说了,总之老弟前程远大得很,有些眼前的事情似乎不必太计较,耿定向和王本固是一党,两人手底下那群疯狗御史逮人就咬……,老弟收支上为难的话”上交千户所的常例也可以减一减,老哥还是能做这点主的。”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是醉凤楼的后台东家,他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本固结为一党,又有个弟弟耿定力做着北京右佥都御史,几乎是清流言官的代表,就算六部尚书都要让他三分,而勋臣贵戚也和他们尿不到一壶里去。
雷公腾劝秦林罢手,实是好意,免得他惹到那群清流言官、疯狗御史,搞得一身骚。
秦林笑着拱拱手:“谢长官指教,下官自有分寸。”
唉n到底是年轻气盛啊,雷公腾一声叹息,心道张居正、徐邦瑞两尊大佛,你要真能搬出一尊来倒也压得过耿、王这伙人,不过……
雷公腾拱手告辞,带着官校上马走远。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耿定向吗?原来大明朝所谓的清流就是面子上存天理、灭人欲,背后又借着管家出头开青楼敛财的“正义人士”,啊!想想也是,“清流”与“青楼”似乎也差不太多。
雷公腾不提秦林还不一定想得起来,现在他倒是记起来了:给的十天时间让醉凤楼把常例银子送来,扳手指头算算,这都十一天了”还没动静呢。
奶奶的,真不把百户当干部啊?
秦林的眼睛眯了起来,咔咔冷笑两声,虎躯一震,顿时滚滚杀意滔天,龙盘虎踞的金陵王气为之一敛,贪狼、破军、七杀三星光华灿然,紫微宫帝星飘摇…………
“咦n娘亲,怎么这人不停抖啊抖的?”一位天真可爱的小朋友问着母亲。
“可能是打摆子吧,离他远点。”母亲拉着儿子快速离开。
秦林一个趔趄差点从码头栽进江中,赶紧把脸一蒙:我遁!
这天晚上夜幕降临,金陵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社在飞檐四角挂起了明角灯,秦淮河上画舫往来流光溢彩,悠扬动听的丝竹之声宛如天籁。
醉凤楼的大红灯笼依旧大放光明,骚人墨客和富商巨贾往来不歇,几个龟奴满脸堆笑。
“胡公子,里边请,新来的南戏班子,小嘴儿小脚,小的知道您就好的这。!”,“咦,不是说有那啥二杆子百户要来搅闹吗?他这会儿可走红呢,你们别撞枪口上。”
“他个锦衣百户,就算运气好立了点微末功劳,能匹敌咱家耿都堂?您放心,借他只豹子胆,也不敢来!”
几个龟奴嘴里呵呵的笑,那秦百户嘴里吹得厉害,哪儿敢真来?耿都堂一句话就能把他吓死!
话犹未了,正点头哈腰的龟奴就发觉气氛变了,刚才还兴冲冲朝里面走的胡公子,忽然脸色一变”迈着小碎步就开溜:“额,下次再来吧,好像有点尿急。”
胡公子不是尿急,是害怕池鱼之殃。
远处,一群身穿鸳鸯战袄的锦衣军余,提着木棍铁尺等物,在陆胖子、牛大力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冲过来,秦林则和韩飞廉站在后面”当然少不了再次被拉出来示众的鹿耳翎。
“站、站住!”,龟奴张开双臂迎了上去:“我家都堂老爷”
都你个头啊!秦林抄起棍子就砸他脑袋上了:“你个开青楼的乌龟,敢拿都堂耿老先生乱说,该死!”,说罢他冷着脸”朝众位兄弟一挥手:“给我砸!”
三四十个如狼似虎的军余蜂拥而入,见龟奴、大茶壶、保镖就打,见妓女嫖客就关到一边,什么huā梨木的桌子、景德镇的huā瓶、古画、插屏,通通砸个稀巴烂。
而秦林、陆远志等有正式身份的官校则背着手闲庭信步,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饶有兴致的欣赏着打砸。
耿府出面打理醉凤楼的老都管,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红唇印子:“这是耿都堂的产业,你们可不能……”,”
“放屁!”秦林一个耳刮子扇到这老不修的脸上,“笑话,耿都堂是有名的清流,怎么会开起青楼来?那不成了“浊流,了吗?分明就是你招摇撞骗!”,陆胖子、牛大力和众军余全都哈哈大笑”,浊流,的说法倒是新鲜的很。
秦林使个眼色,军余们立刻把这老不害臊的拖翻在地,拳脚齐下,登时打了个满堂彩。!~!
荆湖卷 148章 金樱姬的图谋
军余们把醉凤楼砸了个稀巴烂,秦林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皱着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陆胖子拍了拍脑门,在近乎垃圾堆的破烂里面掏腾半天,终于找出一把还没彻底散架的红木椅子,屁颠屁颠的端到huā厅正中间摆下。
秦林仰天大笑,好整以暇的坐到椅子上。
“还不给我家长官端茶倒水?”,结胖子眼睛一瞪。
青楼里面的莺莺燕燕们吓得战战兢兢,好在也见过不少场面了,老鸩带着几位姑娘出来奉茶。
哪怕是干金一笑的头牌红姑娘,平日里见了什么才子、富商还要端端架子,胡诌什么卖艺不卖身,此时也抖抖索索的捧着茶,把那盖碗茶的托子、茶碗和盖儿碰的叮叮直响,脸上的笑容实在比对着最亲近的恩客还要谄媚几分。
“还是这位秦长官牛啊,上次那什么狗屁四公子来,huā宝宝只在二楼弹了曲琵琶,现在却满脸堆笑的出来奉茶,啧啧……”
嫖客们赞叹不已,对秦林羡慕至极。
秦林当然不是来听这些无聊话儿的,甚至前段时间红遍秦淮河的头牌huā宝宝自荐枕席,他也无动于衷,一张脸扳得像生铁所铸。
旁人倒也罢了,牛大力、陆远志是习惯他老人家笑嘻嘻没个正行的,现在摆出这副样子,都觉得好笑。
终于秦林要等的人来了。
巡城御史周吾正铁青着脸,率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冲进了醉凤楼。
周吾正身上只穿着低级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补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鸳鸯,但和别的官员不同的是,他头顶带着的不是乌纱帽,而是獬囊冠獬囊乃执法神兽,辨忠奸、断曲直、公正不阿,故明代监察御史戴懈覆冠,以示办案秉公明断。
御史虽然只是七品官员,权力却很大,可以风闻言事弹劾朝廷大员,往往以小制大;外放就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间传说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像周吾正这种巡城御史,则是在南北两京设置,带领五城兵马司巡逻京城池面,弹纠不法。
御史隶属于都察院,周吾正是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的门生,这便是他如此迅速赶到醉凤楼来的原因。
看到秦林身穿飞鱼服”大模大样的坐在厅堂正中间的椅子上,周吾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见过这么不把巡城御史放在眼里的锦衣百户呢!
周吾正气冲冲的走上去,指着秦林的鼻子就要开骂。
孰料秦林倒先站起来,气愤愤的道:“这位御史来得好!你看看这些开青楼的,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说醉凤楼是耿都堂开的一一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耿都堂可是清流领袖,像他这么污蔑”耿老先生岂不成了乌龟、大茶壶?岂有此理!”,噗一一陆胖子正往嘴里灌茶,听了这话一口喷了出来,秦林指桑骂槐的把堂堂副都御史耿定向骂成了乌龟,真叫个解气!
嫖客们此时也知道秦某人不是冲自己来的了,心情便宽松了许多,闻言有几个不怕事的就跟着起哄。
陆胖子把嘴边的茶水擦干,腆着胖嘟嘟的脸走过去,笑眯眯的道:“秦长官这话不对,耿老先生怎么会做乌龟?他老人家戴的乌纱帽,并没有换成绿头巾嘛!”,周吾正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人,大人先生们的事情都是底下随便做,到台面上就一个个冠冕堂皇了,怎么如此直截了当的掀人家老底?这姓秦的愣头青,完全不顾官场规矩呀!
哆嗦着用手指着秦林、陆远志”周吾正怒道:“你们,你们敢污蔑朝廷大臣!我周某人一定要揭参你扪!”
秦林笑嘻嘻的把他手拨开,语带揶揄:“耶,周御史,我们可没骂耿老先生哦,是那老不修胡说的,我们是驳斥他呢,你可得听清楚了,千万别胡思乱想哦。”
“老不修”一语双关,既可以指地上躺着哼哼的老都管,也可以指耿定向本人。
这一次,连锦衣军余们都笑了起来。
周吾正本来气得有些昏了头,但他毕竟是两榜出身的官场好手,在笑声中反而冷静下来,心头咯噔一下:大明朝所谓的清流中间,其实有许多能说不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能做不能说的事情,像银钱上人人都要假撇清,说什么视钱财如粪土,但暗地里个个都想尽办法弄钱,像用家仆出头开妓院、赌档、酒楼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别人都这么干,不过要是公开传扬出去,耿定向几十年清流的名声就算毁了,笨蛋会指责耿定向的〖道〗德,而聪明人则会这样讥笑一“身为副都御史,连开设妓院这种芝麻绿豆的事情都压不平,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清流”?
“周御史,这醉凤楼究竟是不是耿老先生开的呀?”秦林皮笑肉不笑的问着。
周吾正赶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斩钉截铁的道:“不是。
“那么,这老不修就是污蔑朝廷大臣了?”秦林笑着指了指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老都管。
“当然”,周吾正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知道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帮老师耿定向了:“来人呐,这老东西敢污蔑朝廷大臣,把嘴掌起来!”
老都管吓得浑身一哆嗦”周吾正手下那群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可管不得许多,把这老东西一架起来就开抽,噼噼啪啪的耳光子直往脸上摔,不一会儿就把他打得口鼻流血晕死过去。
“污蔑朝廷大臣的本官将依律治罪”,周吾正的声音冷了下来,眯着眼睛打量秦林:“不过,身为天子亲军,半夜跑到秦楼楚馆来放肆,行凶打人,砸烂东西,又该当何罪?”
秦林早有准备,掏了张驾贴出来:“锦衣卫奉旨办事,到此搜捕白莲教余孽,打坏桌子嘛,质量太差不小心碰坏了而已,至于打伤人嘛,刚才他们不放我扪进去缉拿钦犯,我这些军余弟兄都没受过正规训练,心急之下一堆搡,带点伤也难免嘛。”
“军余,小小百户所要这么多军余做什么?”周吾正也知道今天找不到秦林的毛病,只好认栽,没好气的道:“无论如何,打人砸东西的罪行一定要惩办,今天你要是不惩办这些肇事者,本官就要把他们抓回巡城察院!”
秦林装成很为难的样子:“要怎么惩办?”
“苹徐军余职分!”周吾正恶狠狠的道。
锦衣卫这些军余,全仗着这身老虎皮才能在达官显贵云集的金陵城弄点常例银子,要是把他们革除出去,就意味着断了生活来源”非得穷困潦倒不可对军余来说,比打他一百军棍还可怕。
秦林挠了挠头皮,狡猾的一笑:“好啊,就按周御史说的,这些军余全都革除职分。”
周吾正听了稍觉出了口气,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往年看到军余被革除职分,一个个都哭得昏天黑地,今天却奇哉怪也,这些军余和没事人似的。
“弟兄们,咱们走!”秦林招呼一声。
他一甩长袖,振了振飞鱼服,非常嚣张的笑着走出了醉凤楼,在他身后好几十名军余簇拥着,真是威风凛凛。
“对了”,秦林回过头来对周御史说:“本官怀疑这座青楼是白莲教妖匪接头联络的地方,明天、后天,都要来搜查哦还要来?周吾正气得快要疯掉了,而瘫在地上的老都管,本来刚刚悠悠醒转,听到这句又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
秦林哈哈大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军余们交头接耳,不停的嗤笑:“如果那姓周的御史知道咱们是怎么被开草的,一定会气歪了鼻子!”
“今天大家伙儿都辛苦了,让秦长官请咱们去天香阁走走,怎么样?”陆胖子笑着煽动大伙儿。
这群狼崽子!秦林暗骂一声,不过还是带他扪去了天香阁。
和上次不同的是,陆胖子、牛大力、韩飞廉都和弟兄们在厢房那边吃酒,鹿耳翎也陪着小心服服帖帖的跟着普通校尉、军余扪,就秦林一个人被引到了河房二楼的雅间各位兄弟都笑着撺掇他和那金樱姬“秉烛夜谈”。
谈个鬼呀!秦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赏着极其富有古典韵味的金陵万家灯火。
金樱姬的闺房,柔弱的高丽美女对着镜子”把一片涂了玫瑰huā汁的纸片含在唇瓣中间,轻轻一抿,唇瓣就像红樱桃那样井人。
“龟板武夫,你说那姓秦的百户,刚刚砸了耿定向的醉凤楼?”金樱姬的声音冷静而幽婉,带着某种毅然决然的力量,绝非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被称为龟扳武夫的矮壮男人身穿套头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闻言把头往下一点:“哈伊!”
“好,好,这么说的话,还真有点儿意思”,金樱姬用修长的手指点着额头,若有所思,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美丽清瘦的脸上,这时候脸部的轮廓才显出了灯光下看不出的坚毅,那种犹如飞蛾扑火的无怨无悔。
“主人,真的要那么做吗?”龟扳武夫生涩的汉语带着颤音。
金樱姬把龟板武夫盯着瞧了半晌,忽然放肆的笑起来,huā枝乱颤,变得妖媚中带着三分邪气:“怎么,你不放心我?哈哈哈哈……,…”!~!
荆湖卷 149章 百花迷春酒
秦林枯坐窗边欣赏秦淮河的夜景,起初看那画舫往来流光溢彩,丝竹之声悠扬动听,只觉津津有味:可到子月上中天,整个金陵城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sè之下,外面喝酒行令的呼声和女子的咯咯jiāo笑远远传到耳中”他就有些无聊起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梳着双丫髻的xiao婢女探头探脑的,看见秦林就朝他甜甜的一笑:“秦公子吗?我家xiao姐请您上楼谈谈,我们有好吃的桔饼、炒年糕和蜂mì打糕哦。”
这xiao婢女只有十来岁,模样十分俏皮,秦林被她逗得哈哈直笑”把她脑袋轻轻一拍:“金樱姬吗?嗯,就冲着好吃的蜂mì打糕,我也得拜会拜会你家xiao姐了。”
金樱姬已是天香阁的头牌清倌人,一曲伽椰琴名动秦淮,sè艺双绝,又是新鲜神秘的高丽美女,因此艳名高炽,多少王孙公子被她mí得神hún颠倒。
河房上搂着妓女调笑的客人,开始看见秦林独自一人走进雅间”嗣后老蔼鲁翠huā并没安排一个姑娘进去,都笑他是个雏儿,连青楼里的规矩懂不懂:待看见常在金樱姬身边的那名xiao婢去找了他,才觉得有点意思。
这会儿见xiao婢女引着他出来”径直下楼往金樱姬居住的卜楼去了,众客人全都张口结舌:那位高丽美女xìng子可傲得很哪,一直是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孙公子捧着大把银子,等闲也见不到她一面,现在这位老兄是什么人,金樱姬竟然派了婢女来邀请他?
直到秦林的身影转过一丛湘妃竹,看不见了,客人们才如梦初醒的拍着大tuǐ:看来是这xiao子拔得头筹了,真正艳福不浅呐!金樱姬那间xiao屋”可从来没有谁能进去过呢。
那一大丛湘妃竹后面”就是金樱姬单独居住的xiao屋。
这座xiao屋是朝鲜样式,地上铺着榻榻米”正中间摆着一只矮矮的xiao方桌,果然有桔饼、打糕等物”墙角陈没有高丽青瓷的huā瓶,稀稀疏疏的cha着鲜huā”墙上挂着的画风格也与中原迥异。
金樱姬跪坐在xiao方桌旁边,她穿着雪白的高丽样式丝棉袍”宽敞的领口lù出一截粉颈,欺霜赛雪。
见秦林到来,她站起来相迎,眼bō就像秦淮河水一样mí离”清脆的声音则比最高明的丝竹还有动听,轻轻柔柔的道:“公子来了。”
这位高丽美人眼bō幽怨mí离”声音如泣如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已把她的寂寞和思念表lù无遗。
秦林干笑两声:“不知在下何德何能,可得美人青目?多少王孙公子想千金买一笑而不可得,在下一介武人……”
秦林说不下去了,因为金樱姬的手指已温柔的按在了他的chún上。
这位高丽美女身材瘦削,手指分外修长”白皙的肌肤下隐约透出血管的淡青sè,似乎晶莹剔透一般,而她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神情又那么的楚楚可怜”便是秦林也忍不住心跳稍快。
金樱姬秀眉含颦,眼带bō光,幽怨婉转的看了看秦林:“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秦公子既能听琴音而辨心声,奴家又如何不能做巨眼识英雄的张出尘、粱红yu?”
这就是明明要把终身相托了,换成别人固然求之不得”秦林却没那么容易动摇心神,轻轻把她的手指拨开,“xiao姐想做张出尘、粱红yu,在下却并非李卫公、韩崭王呢!”,金樱姬眼珠一转,掩口吃吃的笑:“秦兄不做李卫公、韩崭王”难不成还要学赵大、李二、刘三?”,咳咳秦林被呛到了,赵匡胤是家里老大,李世民在兄弟中排第二,刘邦则井三,呃……
“蛮夷无知!”秦林撇撇嘴”转到墙边借着欣赏那幅画掩饰尴尬。
画面上是一处海港”岸上有许多〖中〗国式样的房屋,码头排列的船只整整齐齐,直刺青天的桅杆像森林一样,红日东升,海lang汹涌,旌旗迎风招展,这些船只虽未出港”已有乘长风破万里lang的气概。
船上、岸边有许许多多的水手,其中不少中华衣冠,也有穿高丽、〖日〗本服装的,最大那艘船甲板上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国人穿着绯袍yu带,头上打着金顶五檐黄伞众多待卫皆金甲银盔,有许多戴斗笠穿高丽袍的朝鲜人和许多穿和服踩木屐的〖日〗本武士朝着上面跪拜,那〖中〗国人大马金刀的坐着”威风凛凛”有枭雄睥睨之态。
画上题着“五峰先生踏bō蹈海图”落款是“织田上总介顿首百拜……”这织田上总介的名字分明就是今〖日〗本人,但五峰先生是谁,秦林就不知道了。
金樱姬见秦林注意那幅画不要有些吃惊:……怎么,公子对书画也其为jing通吗?奴家送画儿是东洋人的风俗画,想必不入中原方家法眼。
秦林挠头笑笑,“其实我就是看看画的内容,这东洋画的好坏”却看不出来不过画上这〖中〗国人能让许多高丽人、〖日〗本人朝着他磕头,定是位了不起的豪杰。”
金樱姬闻言眉梢带喜,yù言又止。
秦林突然想到和白莲教勾结的那些倭寇,心想何不向这金樱姬打听消息?便问道:“对了,姑娘既然从朝鲜来,想是走的海路?戚大帅平倭十余年,现在这海上还有倭寇吗?”
金樱姬眨眨眼睛:“公子说笑了,现在哪儿还有倭寇?就宁bō一带也只是在〖中〗国和〖日〗本之间走sī的商人,那海贸有数倍的利益,何必为寇……对了,公子请坐下,如此清风明月”便陪奴家xiao酌一杯以酬知己吧。”
那xiao婢出去,不一会儿天香阁到老鸿鲁翠huā就亲自端了酒菜送过来,朝着秦林笑得分外谄媚,放下就把xiao婢带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对鲁翠huā的谄媚态度,秦林一开始就有些诧异,但也没想太多”这天香阁是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的产业”还能有什么古怪?
酒是醇厚绵长的高丽清酒”肴馔则是江南的jing致菜品,胭脂红的绯羊rou、雪雪白的蒸江鱼、黄亮亮的果木烤鸭”还有一碗喷香扑鼻的火tuǐ冬笋汤。
秦林有心要问海外见闻,金樱姬则问一答十,两人相谈甚欢。
金樱姬把高丽清酒不停的劝,秦淮河上清风徐来,明月皎洁如yu”盘,又有美人相伴,秦林一时兴起,酒到杯干,不知不觉已喝了七八杯下肚。
高丽清酒的度数偏低,用的杯子也不大”秦林自觉没有什么问题,不料坐了一会儿,脑中晕晕乎乎的感觉就上来了,心脏咚咚的跳,太阳xué有些发胀。
秦林mímí糊糊的,还以为是高丽酒后劲儿特别大,倒也没往别处想,可再坐得一xiao会儿,xiao腹处忽然升起一团热气,心脏每跳动一下,那团热气就变大变热,温度越来越高……
秦林面sè赤红”眼睛里渐渐起了血丝”身体像发烧一样变得火烫,xiao腹处滞涨无比,似乎有一股jing力不得不发泄,看着金樱姬的眼神也充斥着毫不掩饰的yù念。
金樱姬笑笑,在秦林爆发之前起身把墙上挂的画儿卷起来,收进了橱柜中”然后温温热热的坐到了秦林身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炙热,jiāo躯微微一颤,但仍然依偎过去,将臻首一偏,靠在他的肩头。
秦林苦苦压抑着yù念,知道这金樱姬没安好心,便咬着牙强忍”憋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你、你搞什么?你给我下药?”秦林怒斥着,伸手把金樱姬推开。
“奴家可没下药,刚才公子喝的是天香阁的秘制百huā回chun酒呢”,金樱姬吃吃的笑着又贴了上来”满头青丝在秦林xiōng前轻轻磨蹭。
那秘制百huā回chun酒是给那些langdàng公子哥预备的,哪怕是条鼻涕虫,喝了也能成金刚杵,饮下之后如不几时发泄”会全身火烫、xiao腹奇胀无比,甚至神志míluan。
此时金樱姬依偎到秦林怀中,只见她容貌秀丽清婉,月光斜照更增三分mí人之sè,身材虽然消瘦,却该大的地方大、该xiao的地方xiao,雪白的脸蛋带上了几分酒后的嫣红,柔若无骨的斜倚在秦林xiōng口,瓜子脸上调bōmí离的双眸méng上了一层水雾,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越是这种柔弱、楚楚可怜的样子,越能jī起男xìng心底某些压抑着的东西,秦林渐渐有些把持不住了,左手推拒着金樱姬,右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纤弱面jiāonèn的脊背。
金樱姬咬着嘴chún,凑到秦林耳朵边,伸出丁香xiao舌轻轻一tiǎn。
秦林只觉心头一团火焰轰的一下就被引燃了,再也把持不住,将金樱姬横抱着放在tuǐ上,咬牙切齿的发出了最后警告:“这可是你自找的,等会受不了,莫怪我霸王硬上弓!”
金樱姬xiao嘴——,眨了眨含着水雾的眼睛,盈盈yù泣的道:“奴家是第一次,还望公子怜惜。”,秦林心跳已如擂鼓一般,神智也渐渐模糊,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把金樱姬那件高丽裙子的领口扯开,毫不客气的握住了nèn滑可爱的xiōngrǔ。
被秦林大力抓痛,金樱姬低低的呼了一声,却没有躲开,反而tǐng起了xiōng膛”任君采撷
荆湖卷 150章 徐辛夷:作茧自缚
天香阁老鹞鲁翠huā把酒菜送进房间之后,就兴冲冲的离,开了,她找到跑得最快的一位龟奴:“快”告诉徐大小姐,姓秦的已经上钩啦”要怎么办咱们都听她吩咐!”
魏国公府,徐辛夷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嘟嘟囔囔的道:“怎么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正做好梦,当了大将军……”,侍剑低着头,绞着手,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天、天香阁那边说,秦林那家伙已经上钩了。”
啊?徐辛夷睡意全无,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得正好含住一只宁波大汤圆。
起初,她一厢情愿的要撮合李青黛和朱由樊,没想到秦林中间插一杠子把青黛“抢走”了,朱由樊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徐辛夷却发誓要替“可怜的朱由樊”报仇,一定要整治秦林。
“这家伙一定是huā言巧语骗了青黛,我要揭破他的真面目!”徐大小姐如是说。
得知秦林调到南京任职,咱们的徐大小姐就和狗头军师侍剑商量了主意:先吩咐千户所的雷公腾,叫他安排秦林去管庚字所;这庚字所不是正好管辖秦淮河吗?这样一来”无论收常例”还是别的什么应酬,秦林都免不了和各处青楼打交道。
这事还有个附带效果:雷公腾不晓得徐大小姐要怎么整治秦林”为了避免殃及池鱼,他暗中严令丙字所的校尉不得去和庚字所争地盘”所以这么长时间丙字所和庚字所两个老冤家再没有打过群架。
徐辛夷则想的是秦淮河huāhuā世界、纸醉金迷,年轻人到了这里还有不目眩神摇的?等秦林迷上哪家的头牌姑娘”传得满城沸沸扬扬了”再把事情告诉青黛,让她认清这家伙的真面目,不就把小姐妹救出虎。了吗?说不定到那时秦林被青楼女子迷惑,还不肯要青黛了呢!
喔哈哈哈哈~~徐辛夷对这个计谋分外的得意。
如果这家伙太过狡猾”坚决不上当,怎么办?徐大小姐还有后招,那就是一下药!
满南京没有不怕这刁蛮小姐的,她派人去和天香阁说了,鲁翠huā晓得这位大小姐是不讲道理的”也只能答应她等秦林来”就态度极好的招待,再派出头牌红姑娘”不择手段一定要把秦某人迷住。
鲁翠huā甚至建议徐辛夷可以带女兵来“捉奸”,拿住秦林的把柄,所以这次才急匆匆的派人前来报告,是讨好徐大小姐”邀功请赏的意思。
可现在的徐辛夷,已经不想整秦林了呀!究竟如何相处”她自己也没想清楚,“总之肯定不应该让那些青楼的狐狸精迷惑他,否则……否则也太对不起青黛妹妹了吧!”,徐辛夷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寻找着理由”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她着急上火的问着侍剑:,“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安排人告诉天香阁,不办这件事了吗?”,侍剑嘴一瘪,急得眼泪直流:“我、我忘了”
前段时间燕子矶大案爆发”女兵姐妹们叽叽喳喳说的都是这件事,侍剑就把通知天香阁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嗨!徐辛夷跺了跺脚,把大氅往身上一披”“叫人”快叫人”咱们去救秦林!”
魏国公府的西门连夜打开”徐辛夷一马当先,众女兵随后”泼拉拉打马直奔天香阁。
天香阁正是纸醉金迷的时节,年轻女子的欢歌笑语伴随着客人放肆的大笑”青纱灯笼的光线分外朦胧”到处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蹄声飞快的由远及近,门外迎客的龟奴突然叫起来:“哎、哎”你们这是……”
然后所有的客人、姑娘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几十号人马径直从大门冲了进来”一群娇滴滴的女兵尽皆横眉立目,骑着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把精心布置的huā盆、屏风、立瓶等物撞得稀里哗啦,好好一座销金窟顿时成了赛马场。
“我的姑奶奶诶,这是怎么回事?”鲁翠huā捶胸顿足的迎了上去。
徐辛夷急的跟什么似的,连珠炮般问道:“秦林在哪儿?快带我去,要迟了一刻,我拆了你这天香阁!”
鲁翠huā是识趣的人,二话不说就朝着大丛湘妃竹后面的朝鲜式小屋一指。
徐辛夷更不答话,啪的一鞭子抽到马屁股上,那照夜玉狮子小跑了几步就呼的往前一跃,从湘妃竹丛上跳了过去,直接冲到了小屋前面,众女兵也策马跟了过去。
天香阁的姑娘和客人都看得呆了,天底下除了徐大小姐,还有那位闺秀会带着一大群女兵,骑着马拿着刀刀枪枪冲到妓院来找人?
“好凶的大老婆啊,都跑到妓院来抓老公了,啧啧……”,一位外路口音的嫖客连声赞叹着,对那位娶了恶婆娘的丈夫深表同情,做丈夫的偶尔嫖院,大老婆居然要带着兵马来抓,这也太可怜了吧!
旁边几位南京的朋友听了这话,却吓得脸青面黑,忙不迭的把他嘴捉住,拖到外面老远才压低了声音告诫他:“嘘不要胡说!那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金陵城头一号的女魔头,你不要命了?”,心有余悸的嫖客们赶紧四散而走,都觉得徐大小姐未免太会管老公了。
天香阁空了下来,几位正当红的姑娘,都是瘦瘦小小肩膀低削的扬州瘦马,一边录着瓜子一边议论:“那徐大小姐长相凶神恶煞的”身段可真不错,胸大腿长屁股翘”床上功夫一定厉害,怪不得这么会管老公。”
“终究是一双大脚,长得又太高了些,男人娶了她铁定夫纲不根,一位细眉细眼的姑娘得意辑说着,她的脚就是标准的三寸金莲。
鲁翠huā气急败坏的叫着:“全都各回各房,今天的事情谁要敢乱说半个字”老娘撕了她的嘴!”
红姑娘们没好气的答应着”懒洋洋各回各屋。
朝鲜小屋外面”徐辛夷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害怕出现最不愿看到的一幕”挥挥手让女兵们在小屋外五丈远布成圈子不许任何人进来。
砰的一声,徐辛夷鼓起勇气踢开了房门。
秦林正抱着金樱姬乱啃,他脸色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听到门被砸开也没有回头显然早已神志迷乱。
金樱姬的上衣从领口处棒开,露出了半截光洁幼嫩的娇躯被破门声惊吓”她回头诧异的看着徐辛夷,神色羞怒交加。
无论是谁,无论事前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做这种事情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金樱姬也是妙龄少女被秦林抱着乱啃也有些情动,正在节骨眼上被另一位年轻女子闯入”她就像被挑衅了的雌兽,本能的对徐辛夷生出敌意。
“你、你们干什么?出、出去!”徐辛夷蜜色的脸蛋变得姹红”把脸扭到一边去,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怎的,她心里隐隐的又有些高兴”至少秦林和这高丽女人没有真的走到那一步……
叮咚n外面传来石块抛入水中的声音,金樱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谦恭,低眉顺目的答应着无奈被秦林抱的很紧不能脱身。
徐辛夷撇了撇嘴,上前帮忙扳开秦林的手指。
不料秦林竟突然把徐辛夷抱住了,一双魔手在她充满活力的身躯上四处游移,他神志迷乱之后力大无穷徐辛夷竟无法挣脱。
“喂、喂,你来帮忙啊!”徐辛夷被秦林缠得焦头烂额赶紧招呼金樱姬相助。
高丽美女以手支额,稍稍喘了口气,忽然坏坏的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离开之前,她还特意关上了房门。
五丈外围成圈子的女兵看见金樱姬出来”徐大小姐却留在了〖房〗中,都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但小姐进去之拼命令她们不要进去,军令如山,也只好继续守平去。
金樱姬低着头吃吃的笑着”绕过回廊走到一处池塘边,全身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龟板武夫已等在那里。
“主人,您不必那么做的”,龟板武夫神色颇为阴郁:“令主人受辱,是大和武士的耻辱!复仇之事完全可以用属下的,菊间一,来解决,属下乃柳生宗严弟子……”
“谈何容易!”金樱姬低头不语。
“我发誓永远忠于老主人”少主人既已成年,毛君和属下便已完成了程婴、杵臼的使命,所以现在属下就可以做豫让、聂政的事情了”龟板武夫渐渐远去,小声念叨着和歌:“武士的生命,当如樱huā凋谢,刹那芳华……”,金樱姬那间朝鲜式小屋里面,徐辛夷却是头都大了一圈。
秦林神志昏乱,变得力大无穷,说来也怪,连南直隶十万军中无敌手的神枪马四平也不是徐辛夷的对手,可她抗拒秦林的侵犯时,却显得太过软弱无力徐辛夷惊讶的发现,以前一拳就可以把一位武林高手打得飞出几丈远,现在捶在秦林的胸口,他却混若无事!
“原来他们都是让着我的”徐辛夷瞬间就全都明白了,可此前自信能制服秦林她就没让别的女兵跟着进来”此刻的局面便险象环生。
先是被秦林扑倒在床上不停的乱啃,继而胸口的衣襟也被扯开。
可怜徐大小姐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只穿了贴身小衣和外面的大氅,秦林这么一撕,结实挺拔的胸乳就微微颤颤的暴露于凉凉的空气中。
秦林神志迷乱,哪儿管得许多,伸手抓住用力揉搓,让一对丰腴娈幻着各种形状。
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徐辛夷再也顾不得羞耻,张嘴就要喊救命。
可她晚了一步,因为秦林已将她甜美丰润的唇瓣含在口中,用力的吸吮,徐辛夷就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杏核眼里写满了惊慌。
贴身的小衣、睡裤、抹胸一件件被狂暴的秦林撕烂、扯开,看着秦林那种疯狂的劲头,英姿飒爽的徐大小姐变成了待宰的小羊羔。
她剧烈的挣扎着,蜜色的肌肤涂上了一层诱人的姹红,两条大长腿不停的踢蹬着,却无意间暴露了更多的春光”剧烈的喘息使两只丰挺结实的胸乳和秦林的胸口摩擦,尚是处子之身的徐辛夷,只觉一股股电流传遍了全身,渐渐变得酸软无力。
浑圆紧实的大腿被秦林用膝盖顶开,被百huā迷春酒的药力所激”秦林并不会怜香惜玉,像蛮牛一样冲进了从未有人造访的神秘之处。
火辣辣的娇躯顷刻间变得紧绷,大腿狠命的紧夹抗拒着闯入者”却给秦林的狂暴火上浇油:双手在秦林的背上狠命的抓着,偏生甜蜜的唇瓣被秦林死死吸吮,高亢的叫声被堵了回去”变成了呜呜的低鸣。
可怜的徐大小姐浑身酸软无力,只好任凭秦林蹂躏,一双圆圆的杏核眼蓄满了泪水: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毕竟是年轻而富有活力的躯体,**的火焰渐渐把徐辛夷点燃”不知不觉间她修长结实的双腿已交缠着攀上了秦林,小蛮腰生涩的起起伏伏,迎合着秦林的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