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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20章 居心不良

    120章居心不良

    见众校尉服软,秦林肚子里笑个不停,他在蕲州时曾经串通陈四海,给新到任的栾俊杰来了个下马威,没想到南京庚字所的老兵油子也玩这手——不知道这套花活是秦爷玩过的吗?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这帮锦衣校尉至少面子上是对秦林服服帖帖了,一窝蜂的把他簇拥进了百户所。

    有人去端茶倒水,有人忙忙乱乱的收拾到处散放的赌具、酒坛子,其中数一个腿有些瘸的老校尉最殷勤,拿袖子把公座上的灰尘打得漫天乱扑,钻进人鼻子里去,搞得秦林连打了三个喷嚏。

    百户所的院子分外逼窄,就算站三十个人都会嫌挤,大堂只有寻常百姓家正房那么大一点,后面供百户大人住宿的小套院居然只有三间房子、一个柴棚。

    和倒在地上的那扇油漆都快掉光的门板很相配,这院子里也是一副凋敝破败的景象,屋顶椽子上结满了蜘蛛网,墙头杂草有尺多高,墙角的青苔很厚实。

    众校尉虽然手忙脚乱的收拾赌具、酒坛,却忘了公堂山墙底下炖着狗肉的炉子,一只狗腿从砂锅里面伸出来,茴香、八角、桂皮配着狗肉的香味,惹得陆胖子连吞了两大口唾沫,眼巴巴的望着。

    秦林狠狠瞪了一眼,胖子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或许是被整箱金银和升官速度惊人的履历镇住了,秦林升了公座之后,鹿耳翎倒是极其顺服,老老实实的把兵丁册页、饷银簿子等等账册都交了出来,前任百户离开之后由他代掌的百户大印,也双手奉上。

    秦林把玩着百户官印,这还是他第一次掌握印把子呢。

    百户官印乃铜铸,阳文叠篆书体印文“锦衣卫南京千户所庚字百户印”,背面刻着题款“礼部造,洪武三十年六月,锦字五十七号”,正方形印面边长两寸两分,印高两寸八分,或许经常被它历代的主人拿在手上把玩,虽历经百余年的变迁仍然黄澄澄的闪亮。

    秦林把印收进印盒,开始盘问百户所的具体情况,为什么房舍如此偏狭,刚才又是闹的什么,莫非是和丙字所的兄弟发生过冲突?

    鹿耳翎有问必答,倒是说得详尽。

    原来这南京城里寸土寸金,秦淮河边更是整个大明朝地价最高的区域,百户所从洪武年传下来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想要扩建也买不起地方——换成别处,锦衣校尉自有手段把人赶走,可这南京城里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王爷、两个公爷、三四位尚书、七八个将军,百户所的左邻右舍非富即贵,你敢乱来?

    所以近来好几任百户都是在自己家里办公,比如刚离任的那位百户,他就是在聚宝门外头、大报恩寺对面住,那边地价便宜,他家里院子也大,众校尉逢五、十日过去点卯,而真正的百户所衙门反而成了校尉们赌钱喝酒的“俱乐部”。

    至于刚才的误会,鹿耳翎装出副诚惶诚恐的神情,详详细细的说了:

    庚字所管秦淮河一线,而丙字所管贡院、夫子庙、中山王府、江宁县衙这片,双方的辖区很有些地方交叉重叠,丙字所的人眼热庚字所这边油水丰厚,把手伸得太长,双方就经常为了某家青楼究竟该谁收常例而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上次群殴,丙字所大获全胜,庚字所这边有个姓周的老校尉受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于是秦林等人突然把门砸开,众校尉以为是丙字所的打上门来,纷纷操起家伙准备械斗。

    “嗨,也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鹿耳翎朝自己脸上猛扇耳刮子,打出了道道红印:“要是小的们知道是大人您来了,哪儿敢无礼啊?”

    秦林心头明镜似的,别的人可能误会,这鹿耳翎绝对是居心不良,不过现在他自己把耳刮子打得啪啪响,毕竟是老兄弟,见他如此举动堂下众校尉都有几分同情之意,自己却不便再拿这事惩治于他,否则必与校尉们离心离德。

    于是他假笑着把鹿耳翎的手摁住,正言厉色的道:“鹿兄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老资格了,本官尚且有许多事情要请教,何以如此自轻自贱?鹿兄只管放心,咱们不打不相识嘛”

    果然,秦林话音刚落,堂下站着的众校尉就舒了口气,如果秦林不依不饶非得处置鹿耳翎,他们虽不敢再打起来,至少也要一哄而散。

    秦林又面色一肃:“众位弟兄通知一声,明天辰时正,本所的校尉、力士、军余,通通到此点名,本官有话要说。到时候没来的,也别怪本官不客气”

    鹿耳翎故意皱了皱眉,拱手说道:“秦长官您看,咱们这个小地方……连军余加起来,全所有将近两百号弟兄啊。”

    “暂时站在街上嘛,将来本官自会想办法在这附近寻块大些的地方。”

    鹿耳翎没再说什么,心头却是冷笑连连:叫弟兄们站在大街上点名,怕你这个百户不够丢脸?找地方,哼哼,咱们隔壁是乌衣巷“来燕名堂”,东面是魏国公府的东花园,西北是寸土寸金的秦淮河,河对面的贡院、夫子庙,我看你到哪儿去找地方

    他领着众校尉唱个大喏,纷纷告辞离开。

    秦林这才领着陆远志等人把行李搬到大堂后面,只有三间小房子,秦林住了正房,陆远志和韩飞廉合住西厢房,牛大力晚上打呼噜厉害,独自住在东厢房。

    房间里到处都是灰尘,到处都结着蜘蛛网,昏头昏脑的打扫了一下午,才算勉强能住人了,但朽坏的房梁、残缺的瓦片,都提醒人们这里并非安乐窝。

    直到天色擦黑的时节,忽然有人从柴房那边的矮墙处跳下来。

    “有刺客”牛大力操起根碗口粗细的木杠子就要打。

    “别打,是小弟”那黑影儿站起来,有些一瘸一拐的。

    秦林认出这是白天拿袖子替他擦公座的老校尉,好像叫什么游拐子,便叫住牛大力等人。

    游拐子先扒在墙头看看外面没别人,这才拐啊拐的走到秦林身前,一脸谄媚的笑:“小的和毛冬瓜是把兄弟,刚才无意犯了长官的虎威,回去路上遇到毛老弟点拨,才晓得秦长官乃是位义薄云天的少年英雄,所以小的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愿披肝沥胆以告。”

    秦林差不多已猜到了原因,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游拐子点点头,有些尴尬的道:“小的该死,恐怕正门有人盯着,还请长官从这墙头上出去。”

    放肆牛大力把铜铃大的眼睛一瞪。

    “没关系,就从这里走,免得被什么人看见了嘛,游兄弟家在南京,自然得顾忌一点,”秦林毫不迟疑的从墙头爬出去。

    游拐子此来,确实是毛冬瓜指点的,他从毛冬瓜那里得知秦林出手大方,好像和千户雷公腾大人的关系也挺不错,加上亲眼目睹秦林把众校尉镇住的手腕,他才愿意来赌一把。

    秦林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王霸之气,可以虎躯一震就叫人纳头便拜,游拐子无非投机而已,和真心实意还差着老大一截。但初来乍到想要尽快站稳脚跟,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像毛冬瓜、游拐子这样三心两意畏首畏尾的家伙,对自己也极有帮助了。

    留了韩飞廉在百户所看家,众人接二连三的翻过墙头,只有陆胖子费了点劲儿,是牛大力推着他屁股才翻过去的。

    游拐子很熟悉南京的大街小巷,带着众人在巷子里拐来拐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客人不多的酒楼,捡了二楼僻静处的雅间坐下。

    小二认得游拐子,笑着问他:“游长官,是上烧卖、稀饭、鱼面,还是先上便碟?”

    便碟就是切好的凉菜,什么卤鸡爪、酱猪蹄、烧牛肉之类的,属于便宜菜。

    游拐子脸上就红了一片。

    秦林便知道这家伙的经济状况不大好,或许这也是他选择赌一把的原因之一吧,毕竟秦林展示的金银已远超过一般锦衣百户拥有的了,出手又极其大方。

    “便碟不要拿来,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秦林土豪了一把。

    小二愣了一愣,讪笑着不肯走,眼睛在秦林和游拐子身上来回打转。

    牛大力就要发火,秦林却从游拐子的窘迫神情猜出了几分原委,从怀中取出十两一锭的大银放在桌上:“怎么的?怕本官没钱?”

    店小二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了,一会儿红烧肘子、咸水鸭、醉白鱼、狮子头这些菜就流水般端上,极好的桂花酒也送来了。

    菜上五味、酒过三巡,看看气氛差不多到了,游拐子把包厢的房门关上,神神秘秘的对秦林道:“鹿耳翎这家伙,顶不是个东西,秦长官到任他也不把新官上任的规矩告诉您,他**的居心不良啊存心要叫您出丑露乖呢”

荆湖卷 121章 护官符

    121章护官符

    牛大力和陆远志悚然变色,只有秦林仍然不慌不忙的端着酒杯小口啜饮,剑眉微微一跳:“此话怎讲?”

    游拐子道:“长官是外省的官,不晓得南京锦衣卫的规矩,并不奇怪,可鹿耳翎半个字也没提,这就是要看您的笑话了”

    原来南京城中达官显贵极多,锦衣卫虽是天子亲军,行事也颇多掣肘,要想把官做得舒服、差事办得顺畅,各百户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管区地面上的各家显贵府邸拜谒,久而久之便成了惯例。

    秦林新到任,如果没有及时拜谒各官府便是坏了官场规矩,非但办事处处受人掣肘,惹得哪位显贵说你瞧不起他,把这顶百户官帽子丢掉也分属寻常。

    说完,游拐子害怕秦林面子下不来,又把话转回来,陪笑道:“当然,秦长官少年英雄为国效力,官声早已那个上、上达天听,别人是扳不倒的,只是无端端被人瞧不起,也没那必要嘛。”

    秦林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头早已暗暗吃惊,他当然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做强项令的资格,管片上这么多显贵官府要是坏了规矩都没去拜谒,别人不计较倒也罢了,万一有哪位吃饱了没事干非得和这小小百户计较起来……

    “游兄费心了,”秦林朝牛大力打个手势。

    牛大力撇撇嘴,从怀里摸出十两一锭的大银递到游拐子手里,神色颇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这游拐子太奸猾,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爆点料还要叫大伙儿爬墙头,似乎没必要这么容让于他。

    游拐子将银子接在手中,这时候南京锦衣校尉的饷银七折八扣之后到手只有二两五分,秦林一出手就是他四个月的饷银,游拐子心头欢喜,暗道毛冬瓜果然没说错,这位长官手笔的确很阔。

    又过了一会儿,游拐子忽然拍了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把这玩意儿拿出来”,这才歇歇憋憋的从袖子里摸出一物,呈给秦林。

    这是本薄薄的手抄册页,五寸宽、八寸长,秦林接在手上并没有急着翻看,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游拐子:如果没有前面的十两赏银,恐怕他真的会“忘了”拿出来吧

    牛大力和陆远志相视一笑,都佩服秦林有先见之明。

    游拐子倒是不害臊,干笑两声,指着册页道:“这就是南京官场上有名的护官符,凡是外省官儿到任必请一本回去的,其中奥妙,长官一看便知。”

    秦林闻言笑了起来:“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游拐子白愣着两只眼睛,不明白他说的什么。

    秦林把“护官符”翻开细看,上面写的内容可比贾雨村那本详尽有用多了:“顺天府尹王世贞,南直隶太仓人,文坛盟主,少时有气节,近年以谀词事江陵相国”、“魏国公徐邦瑞,隆庆六年袭爵,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纨绔子,惧内”……

    这份护官符不但写清了南京城内达官显贵的基本履历,于性格人品上也有几分见解,上面的内容或许本地官员早已耳熟能详,但对初来乍到的外地官员来说,无异于一份简明版的南京官场指南了。

    秦林大喜,就请游拐子把管区内需要拜谒的衙门、府邸,就着护官符一一点出来。

    ~~

    第二天清晨,钞库街的商民百姓们惊讶的发现,街上满满当当的站了二百来号锦衣卫,总旗、小旗、校尉、力士、军余,站得挨挨挤挤。

    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百姓们四下打听,待听说是新来的庚字所百户官,人们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忍不住好笑:锦衣官兵好几十年没到百户所点卯了,都是逢五逢十去现任百户的宅子碰个面,新来的长官如此作为,难不成还能把这群老爷兵练成虎狼之师?恐怕也是做做样子吧

    官兵们也在议论纷纷,都晓得昨天有十几个人被新长官收拾了一顿,所以今天没人敢不来;但作为世袭的锦衣军户子弟,他们对外省来的新长官都有些心怀睚眦。

    有人故意大声道:“鹿大哥暂代得好好的,何必又派新官来?我看就让鹿大哥扶正了,大家伙儿都好过嘛”

    “噤声”鹿耳翎心头欢喜,故意装出惶恐的样子,连连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被秦长官听了去,叫我怎么处?”

    金陵城中的世袭锦衣军户天生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虽然昨天秦林表现得很强势,但绝大多数人仍是面服心不服,何况大部分人昨天没来百户所。

    忽然游拐子怪腔怪调的说:“俺也不服气,这外地官儿能带着咱们干赢丙字所的咋种么?到时候咱们往回头嗦,看他一个人怎么逞能”

    这种声音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毕竟谁做百户都无所谓,但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斗赢丙字所,把地盘保住才有陋规常例,才有每个月大伙儿均分的份子钱。

    鹿耳翎闻言颇为诧异,以前游拐子想投靠他,嫌弃对方瘸了条腿他没答应,没想到游拐子不死心到现在还在拐弯抹角的表忠心。

    他倒是没有怀疑别的,前任百户调走,他代理的期间也和丙字所打过一架,虽然打输了,还躺下个老周,但至少敢和丙字所来硬的,秦某人一个外地官儿,在南京城两眼一抹黑,他敢领着大伙儿出去争地盘?别把尿吓出来吧

    毕竟一个外地官儿,再有本事再有能力,怎么理得清南京城里面两百年下来盘根错节的各种关系?迟早要倒霉嘛,譬如这次拜谒各显贵的规矩……想到这些,鹿耳翎洋洋得意,觉得把秦林挤走,自己的试百户扶正,似乎并不算什么难事。

    秦林从百户所那扇破败的大门走了出来,就站在台阶上,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三人分列左右。

    “本官乃是新任庚字所百户、蒙皇上特旨赏授飞骑尉,从今往后就是你们的长官了……”

    特旨赏授?不是随大案保举的?校尉们都明白“特旨”两个字的份量,昨天没来的那些人就交头接耳的打听新长官的来路。

    “**,这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对一个所的锦衣弟兄也下黑手,”游拐子又在人群中间嘟嘟囔囔的道:“看见他身边那傻大个没有?昨天他一拳打倒咱一个弟兄,朝老子胸口擂了拳,差点没把老子打背过气他**的黑心肝”

    校尉们口头劝慰着游拐子,表示和他同仇敌忾,不过他们都不是心思简单的人,想到昨天的雷霆手段,随即便对秦林生出几分畏服之意;更有心思灵便的已经想到:既然新长官带来的心腹特别能打,那么下次和丙字所争抢地盘……

    鹿耳翎闻言大皱眉头,心说游拐子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游拐子明明又是在骂秦林……

    秦林把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介绍给众人,因为前任百户自领了一个总旗,调走之后本所就只有鹿耳翎一个实授总旗了,秦林便毫不客气的分派已有总旗衔的韩飞廉管领一个总旗五十人,牛大力和陆远志都拨在他手下。

    这些都是新官上任提拔心腹的例行文章,别人也无话可说。

    秦林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斩钉截铁的道:“本官的号令,你们必须服从,否则军法严惩不贷同时在本官的手下,你们每月均分的常例也将上涨一倍,如果做不到,本官自己挖腰包补齐”

    南京这群锦衣卫官兵,尽是些老油子,秦林又没有王霸之气,第一句疾言厉色的说出来,登时就有几个刺儿头想阴阳怪气的来几句;可等秦林说出第二句,他们就全呆住了:他**的谁和银子有仇啊?

    “老子不信,红口白牙的哄谁呢?”游拐子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鹿耳翎舒了口气,心道这游拐子虽然瘸了条腿,关键时刻还是能派派用场。

    锦衣官校都犹豫起来:是啊,说的轻松,能不能兑现呢?

    秦林嘿嘿笑着拍了拍巴掌,牛大力走进大堂,搬出来一口箱子,放在院子里面,掀开一看,全是白花花的银两。

    众官校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不相信?好,本官先把这个月的垫上”秦林掷地有声的道:“全都按过去的双倍拿”

    校尉们惊得呆了,常例份子按双份算的话,军余二两、力士三两、校尉四两、小旗十两、总旗三十两,全所两百来号人,加起来就是六七百两纹银呐这位秦长官还真是大手笔

    银子没人不要的,锦衣官校们立刻排了队领,一个个喜笑颜开,都觉得这位长官实在爽利、大气,与众不同。

    “哼,收不起常例,看你能拿自己的银子赔到几时?”鹿耳翎领了自己的份子,不怀好意的想象着秦林总有债台高筑的一天。

    没有根基,收不起足额的常例,上面千户所还有规定的份子要交上去,加上给本所官校发的双份,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对了,鹿总旗,本官还要去拜访管面上的各处府衙,所以慰问周老哥的事情就请你代劳吧,”秦林笑眯眯的把二十两银子交给鹿耳翎:“这点银子,拿给周老哥家里,叫他好生养息。”

    鹿耳翎心头突的一下:怎么秦林知道要去各府衙拜谒的规矩了?难不成……

    不过秦林让他代为慰问周校尉,鹿耳翎还不得不去,老周为全所争地盘受的伤,众目睽睽之下要想玩什么花招,那还不被全体官校戳脊梁骨?

    当初老周躺下,鹿耳翎只送了五两汤药银子,秦林本是后任可以完全不管,居然出了二十两慰问银,两相比较鹿耳翎实在丢份,校尉们都嘈嘈切切的议论起来。

    鹿耳翎捏着银子,气得脸青面黑:毫无疑问,这银子送去了,老周和众校尉都只会说秦长官体恤下情,义薄云天,不会有半个好字落在他鹿某人头上——明明是秦林邀买人心,鹿耳翎大丢其脸,闹得心里头直烦恶心,还不得不捏着鼻子替秦林跑腿,你说这他**叫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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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22章 照夜玉狮子

    122章照夜玉狮子

    管片上的达官显贵,秦林一家一家的去拜谒,什么英国公、临淮侯、安远侯,并没有哪家是真正接见的,都是帖子投进门房,过一会儿出来个管家,拱拱手说声“主人不在家,不敢当,挡驾”,这就算拜谒过了。

    这些大明公侯们,哪儿有闲心和区区锦衣卫百户啰嗦?可要是你真的不来,他们又要说是你瞧他不起,从此惹下无数的麻烦。

    秦林乐得不见,否则每到一处都得下跪,膝盖头还吃不消呢,投张帖子就算报了到,却也方便省事。

    最担心的魏国公府,秦林先派陆胖子拿了二两银子过去探问,果然胖子圆滚滚的外形很讨喜,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苍头非常热情的告诉他,徐大小姐行猎去了,不在家。

    秦林松了口气,这才自己上门,把帖子投了进去。

    那些个骄仆都是鼻孔冲天的角色,哪儿把你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放在眼里?茶也没有,板凳也不端一条,就让秦林站在门房里。

    方才那老苍头摇摇头,叹口气,看不惯这些骄仆的做派,却也无可奈何。

    陆远志瘪瘪嘴:“你们好歹给我家长官弄条板凳嘛,跑一上午了,两条腿都打颤”

    “长官?”门房几位大爷鼻子里哧的一声,笑得嘴都歪了:“我家国公爷职任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辖下四十九个卫、一百一十八千户所,卫指挥使只好替他老人家牵马,千户连看大门都不要,你一个百户也敢称长官,不怕人笑掉大牙”

    原来有明一朝,魏国公徐达为开国武将勋臣第一,追封中山王,子孙世袭魏国公,荣宠无比。靖难之役,朱棣尽杀建文帝的臣子,但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率兵抵抗他的魏国公徐辉祖却安然无恙——原来朱棣的皇后徐氏,就是徐辉祖的姐姐

    武宗年间,大太监刘瑾人称“立皇帝”,权势滔天,仍然不敢动徐家一根寒毛,由此可见魏国公一系在大明朝的根基之深、影响之大。

    这一代魏国公徐邦瑞是隆庆六年袭爵,以南京守备掌中军都督府,显赫已极,国公府这些奴才下人们仗着主家权势狗眼看人低,连锦衣卫百户也不放在眼里,出言讥嘲。

    陆远志待要和这些狗腿子争辩,秦林摇摇头阻止他,朝笑着的众位门子拱拱手,自己站到墙根角。

    几个门房大爷笑得前仰后合,讥嘲之语不绝于口。

    秦林根本不和这些家伙计较,就准备等那声“挡驾”之后立马闪人,他前来拜谒只为着官场规矩,可没打算求魏国公办什么事情,何必在乎几个下人的脸色?

    没想到出来个白发萧然的老管事,控背躬身问道:“哪位是秦长官?小公爷有请”

    秦林应了声,心头纳闷,按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小公爷啊,就是那徐大小姐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面呢。也管不了许多,走了一步拱拱手:“老管家,下官便是。”

    老管事看见秦林茶也没有、凳子也没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朝几个门房瞪了一眼,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等会儿收拾你们”

    他对的态度却极其恭敬,先跪下朝小公爷的客人拜了拜,然后才弯着腰在前面引路。

    几个门房大眼瞪小眼,都哭丧着脸:老都管教训人的手腕,那可厉害得很呐那位锦衣卫百户官又怎么认得小公爷?

    “叫你狗眼看人低”门房懊悔得直打自己的耳光。

    南京魏国公府的规模不下于蕲州荆王府,但少了几分金碧辉煌,多了些杀伐征战的肃然之气,府中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也顶盔掼甲神情严肃,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之师。

    秦林看到这些侍卫,不禁想到了甲乙丙丁四个女兵和她们的主人李青黛,心头浮起丝丝甜意。

    小公爷徐维志已等在了书房外面,他有三十来岁了,头戴金边三梁忠靖冠,穿着云纹青丝燕服,乍一看貌不出众,却很有些勃勃英气。

    见到老都管引着秦林来了,他走下书房的三步台阶,笑盈盈的道:“秦兄替我表弟洗冤,令他父子和好,小可渴慕已久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

    哦,秦林恍然大悟,既然徐辛夷是朱由樊的表妹,那么徐维志当然也是朱由樊的表哥啰。

    可想而知,朱由樊受了秦林大恩,得知他调任南京之后必定给徐维志写了信,托他提携秦林。

    有这层关系,徐维志当然态度极好,秦林刚做了个下拜的架势,就赶紧拦住:“使不得使不得秦兄替表弟洗冤、弥合他父子二人,小可姑母的在天之灵方可安息,论起来应该小可拜谢秦兄才对……家父若不是守备府有事,还要亲自来感谢秦兄呢”

    徐维志说着,就笑嘻嘻的作势要跪下去。

    秦林忙道受之有愧,急忙伸手拦住,开玩笑,未来国公爷你也好叫他跪?

    两人并肩走进书房,徐维志命侍女泡了上好的香茶来献。

    徐维志和他表弟朱由樊完全相反,没有那种阴沉郁结的气息,而是谈吐爽朗、英气勃勃,时不时还说个笑话,十分风趣。

    “秦兄在我们南京来,真正是选对地方了,十里秦淮、佳丽无数,温柔乡、销金窟,只不知秦兄宦囊充沛否?”徐维志大笑着,暧昧的眨了眨眼睛:“如果秦兄要替哪位红倌人赎身,手上短了银子只管问我来要”

    秦林这时候只当徐维志说笑,并没有当真,殊不知徐维志是南京城头一号的混账大佬倌,年轻时斗鸡走马、捧清倌人、青楼斗气一掷千金,什么玩意都玩过,现在儿子女儿都有了,渐渐收敛些,但大佬倌的脾气始终没改,最喜欢替朋友胡乱撮合,只要谁说看上某位红倌人但缺钱替她赎身,徐维志立马上千两银子捧出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秦林第一次见面,不晓得他说的真话还是开玩笑,只好说:“谢过小公爷美意,不过下官对欢场女子没什么兴趣。”

    徐维志怔了怔,觉得秦林这么位少年英雄居然不解风情,实在太可惜了。

    两人谈笑半天,徐维志执意留秦林吃饭,秦林推辞说属下还等在门外,他便叫老都管去安排陆远志、牛大力,总算把秦林留下来吃了顿丰盛的宴席。

    席上秦林提到百户所没有宽敞地面,徐维志把手一挥:“没问题,咱们府上的东花园,和府邸隔得有点远,在东城靠城墙跟下面,平时没人去,荒地多的是,小妹常去那儿走马的,就借一块地给秦兄,莫说百户所那点人,就是千户所都摆得下。”

    秦林连声感谢,百户所的房子太小太旧,他准备买一所大房子居住兼做衙门,但找不到能容纳两百号人训练的演武场,这下借了国公府东花园就好办了。

    “小可有个嫁不出去的妹子,生性顽劣非常,又被家母惯坏了……”酒足饭饱之际,徐维志有意无意的说到了他妹妹:“秦兄恐怕也有耳闻,所以,那个,万一要是……哈哈,还请秦兄海涵,海涵”

    秦林听了心头惴惴,不知道那位丑得“嫁不出去”的徐大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徐维志要提前叫自己做好准备。

    酒足饭饱,徐维志又送了一份礼物,最后亲自把秦林送到了二门上,才告辞回去。

    老都管一直把秦林送出门,这一次那几个门房大爷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个个把腰弯成了曲尺。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满脸红光的等在门房,显然好吃好喝了一顿,随秦林走出国公府,到了街上胖子就嘿嘿的直笑:“秦哥,你没看见那几个门房脸上的红印子?刚才大耳光,可把我笑死了……”

    “笑吧,多笑会儿腿就不疼了。”秦林笑眯眯的道。

    “哎哟妈呀,咱还是买几匹马吧,这一上午跑下来,我腿都快跑断了”陆远志一脸的苦笑。

    南京城太大,周围一百二十里,光靠两条腿太难跑了。

    百户所地方狭小,因为是分管城内巡逻的,也就没养马,秦林本来想买马但担心没地方喂,既然徐维志答应把东花园划一块,那就没问题了。

    得知现在就去买马,陆胖子和牛大力都高兴得直搓手。

    “你两个……”秦林忽然捂着肚子狂笑:“别、别骑马了,还是买头象来骑吧就你们的身坯子,也只有大象驮得起”

    胖子和牛大力齐齐翻了翻白眼:秦林这是赤果果的歧视啊……

    南京马市在聚宝门内侧的鞍辔坊,拿着银子,什么样的好马都能买到。

    秦林一到马市,看见他是个年纪轻轻的锦衣卫百户,都以为是哪家世袭的公子爷来了,许多马牙子一窝蜂的上来抢生意,最后是个又瘦又高的北方人赢了,因为他只说了句:“随你们什么马,比得过我的照夜玉狮子?”

    果然好马

    只见这马身高腿长,遍体雪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脖子底下生着鬃毛,看上去就和雄狮一样,见人来了,西律律的打着响鼻,不安分的用蹄子刨着地,尘土飞扬。

    秦林正要和马牙子讲价,忽然背后响起了脆生生的南京官话:“照夜玉狮子,好马呀,多少钱?本小姐要了”

荆湖卷 123章 徐大小姐

    123章徐大小姐

    问话的小姐骑着匹乌云盖雪的骏马,头戴凤翅冲天紫金冠,齐眉束着二龙戏珠抹额,黑亮如漆的发丝披散到肩上;穿一件错金绣百鸟朝凤云锦箭袖,羊脂白玉狮鸾带紧紧束在小蛮腰上,越发显得胸部鼓鼓胀胀、身材婀娜多姿;端坐在马背两条腿踩着马镫,浑圆修长的大腿把粉色银花绫裤子绷出了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快的弧线。

    她身边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则作女兵打扮,银盔银甲,替小姐背着雀画弓、雕翎箭,骑一匹石青色的高头大马。

    秦林看那女兵的装扮和甲乙丙丁一模一样,就知道问话的女子定是魏国公府的徐辛夷徐大小姐。

    徐辛夷一身装扮金晃晃、红艳艳,简直就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定睛细看才瞧清她生着漂亮的鹅蛋脸,眼睛大而略深,鼻梁挺拔,五官轮廓极其清晰,富有侵略性的美感,丰润的红唇极具诱惑,蜜色的肌肤更是充满了运动活力,蹬着马镫的两条腿长得不像话——哪儿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明明就是个运动型阳光大美女嘛

    仔细一思量也就猜到了原因:这时候的男人们,喜欢的是山西大同府小脚姑娘,或者娇娇怯怯犹如病西施的扬州瘦马,像徐辛夷这样的阳光大美女自然被视作难以驯服的烈马,当然会被敬而远之啦。

    “小姐真有眼光,这匹大白马配你一身红,比黑毛球好多啦”背弓女兵笑眯眯对徐辛夷说。

    咚的一下,徐辛夷从马背上跳下来,走上前摸着照夜玉狮子的头,哂笑道:“什么大白马?这是西域的照夜玉狮子,传说洪武年间蓝大将军曾经从鞑子皇帝手里夺了一匹,呵呵,没想到咱们南京也能看到呀马牙子,这匹马多少钱,本小姐买了”

    陆远志急了:“喂喂,好像是我们先到吧……”

    瘦高个马牙子姓窦,本来和秦林过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千五百两的价,此时听得徐辛夷要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紧站到陆远志前面把他挡住,陪着笑道:“小姐,实价二千两纹银,再没得少了。”

    陆远志气得胖脸直甩,这家伙不是坐地起价吗?而且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咦,秦哥咋不发话?

    原来自徐辛夷跳下马来,秦林又吃了一惊:他的身高在男性中已不算矮了,徐辛夷竟然和他差不多高矮,比起同时代的女子足足高了半个头,再看看身材,狮鸾带束着小蛮腰,胸脯鼓鼓胀胀,圆圆的臀儿十分挺翘,两条腿笔直修长,简直是黄金比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林喃喃的自言自语:“好长的腿,好翘的屁股,好挺拔的胸……”

    不料徐辛夷听到了,勃然变色,杏核眼圆睁,就准备怒斥秦林。

    胖子却把秦林的话会错了意,把他一拉,没好气的道:“腿长屁股翘,日行千里还能跳,这马当然好,可就要被别人买去啦——这马牙子坐地起价,实在可恶”

    原来是说马呀徐辛夷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陪着她的女兵也瞧出几分,在旁边吃吃的笑,惹得徐辛夷把她拍了一巴掌:“讨厌侍剑你敢取笑本小姐,哼哼,拿你去配个野小子”

    侍剑附到徐辛夷耳边,低声道:“连大小姐什么时候嫁人,侍剑就配出去也没关系。”说罢嘻嘻笑着赶紧躲开。

    说笑过了,徐辛夷对姓窦的马牙子道:“二千两是吧?嗯,照夜玉狮子是有名的千里驹,这个价,不贵。”

    不贵?秦淮河最当红的清倌人,有一千两银子就可以赎身了,二百两银子可以买个相当漂亮的小妾,一匹马的身价要当两个当红清倌,或者十个普通小妾,也只有徐辛夷才觉得不贵吧

    窦马牙子悔得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既然知道徐大小姐要买,该喊个五千两再说嘛

    陆远志不服气,嘟着嘴道:“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价你也说了,这不是坐地起价吗?我到牙行告你”

    明朝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丝绸、马匹、瓷器、房屋等等,都有牙行作为中介机构兼纠纷仲裁,牙人或称牙商都必须严守信用和通行的商业规则,如有违反,牙行可以重重的对其施加惩处。

    像今天这种,明明是秦林在先,窦马牙子也说了价格,就必须等秦林把价谈完之后他才能和下一个顾客讨价还价,否则就是乱了牙行规矩,必遭重惩。

    窦马牙子虽然想大敲一笔竹杠,也怕牙行惩处,白愣着眼睛想办法应对。

    徐辛夷就不高兴了,她的踏雪乌骓虽然也是极好的千里马,但她这身红妆配黑马就不如浑身纯白的照夜玉狮子好看,所以极想把照夜玉狮子买下。

    她使个眼色,侍剑就站出来,翘嘴巴机关枪似的对着陆远志开火:“什么牙行,你们仗势欺人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还没买下来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买?这位卖马的大叔,别怕他们,我家小姐发一张片子,顺天府尹都得跑了来,你怕什么牙行”

    窦马牙子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坐地起价对方还要替他撑腰,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正如侍剑说的,要是国公府徐大小姐帮他说话,漫说区区一个牙行了,就把顺天府掀了也没事呀

    秦林始终在旁边观察,基本上确定这位国公府的徐大小姐,完全是是把她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角色,心念一动,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

    陆胖子被侍剑骂得不能开口,正准备向秦林求援,就看见他老人家的神情又变得“阴森可怖”,登时一喜,凑近了低声道:“秦哥,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秦林摸着下巴坏笑:“文德桥旁边施御史那带河房的大宅子,他要多少银子才卖?”

    嫌百户所地方破旧、狭小,秦林准备买处宅子来做住宅兼衙门,稍微打听下就在百户所街对面文德桥旁边,有位姓施的御史要告老还乡,带河房的整套大宅子转售,不过要价很高。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那房子是秦淮河边上的,三进大院子带河房,亭台楼阁,实价要五千两银子啊秦哥你使钱大方,随手乱用,咱们又在百户所提前发了常例,还得留一笔银子在这里办铅笔生意……”

    “叫徐大小姐替我出了吧,”秦林坏笑起来。

    胖子撇撇嘴:“切,你以为是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她是你老婆啊?”

    秦林忽然扯着嗓子叫:“这马,是爷先看上的,爷一定要买到二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出三千”

    窦马牙子乐得差点晕过去,天哪,两个十足十的混账大老倌儿来互相抬价了,作为一个马牙子,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侍剑打量着秦林,翘翘的小嘴哧的一声笑:这人不过锦衣百户,最多就是个锦衣卫的世袭子弟,虽然也是武功勋臣,能和开国勋臣第一的中山王相比吗?就算他家里有些钱,又能赛过满南京城首屈一指的魏国公府?

    果然,徐辛夷眼皮子都不夹秦林一下,嘴唇微启,冷冷的道:“四千两。”

    “你”秦林咬了咬牙,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好,我出四千五百两”

    “五千两,”一千两和一万两对徐辛夷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她根本不假思索。

    “过分了吧,”秦林凑近徐辛夷,心有不甘的道:“咱们抬价,便宜了马贩子,不如就此罢手?在下实在想要这匹马,小姐如能割爱,在下愿奉送纹银一千两。”

    徐辛夷不屑一顾的哼了声,把脸转过旁边去。

    秦林气得脸皮绯红,呼呼的喘着粗气:“好个不识抬举的丑八怪行啊,我出六千两”

    被人说丑八怪,徐辛夷气不打一出来,杏核眼圆睁,恨恨的瞪着秦林:“一万两”

    天哪,一万两一匹马围观的马牙子们都快疯了。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窦马牙子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快要晕去,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如此抬杠,和银子过不去的羊牯徐辛夷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这位锦衣百户恐怕也是哪家的世袭纨绔吧

    那么,秦林还会抬价吗?

    终于秦林不争了,铁青着脸,一甩袖子扭头就走,嘴里还嘟哝道:“太可恨了,这女人简直不拿银子当回事儿我可不能陪着她发疯,真要花一万买匹马,家里老太太不把我打死才怪”

    “少爷,少爷”陆胖子、牛大力也屁颠屁颠的追着去了,充分表演出纨绔公子跟班和保镖的良好职业素质。

    徐辛夷轻蔑的笑着,示意侍剑给钱——若非已经让那争买马的家伙灰头土脸了,非得教训教训他不可,哼,丑八怪,本小姐丑又咋啦?本小姐是女侠

    十张千两面额的万源号银铺见票即兑的会票,一股脑儿递到窦马牙子手里。

    徐辛夷和侍剑牵着马,在众人啧啧赞叹声中昂首挺胸的离开,宛如得胜回朝的大将军。

    窦马牙子幸福的数着会票,高兴得快要晕倒。

荆湖卷 124章 秦林的诡计

    众位马牙子看见这姓窦的平白发了一注大财,都是羡慕嫉妒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纷纷,说他走了狗屎运。

    “这会票拿着,烫手不?”一个平和淡然的声音在背后问道。

    “哪能啊,钱再多也不烫手,”窦马牙子笑嘻嘻的回答着同行,忽然他发现四周的气氛变得诡异,非但鸦雀无声,连人们的表情都变了,从羡慕变成了隐隐的幸灾乐祸。

    有些僵硬的转动脖子,窦马牙子看到了笑眯眯的秦林,刚才就是他问的话,而陆远志和牛大力也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

    秦林笑着用手指头掸了掸飞鱼服,陆远志把胖手一伸:“愣着干嘛,拿来吧”

    窦马牙子退了两步,发黄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拿、拿什么,你们别仗着是缇骑,就想白昼行抢这里可有牙行管着,没人敢乱来”

    “原来你也知道有牙行啊,”陆胖子笑眯眯的道:“那句‘漫天要价、着地还钱’是什么意思,老兄给解解?‘青黄不接’该什么处置,你又替我说说?”

    窦马牙子脸上红了一片,待要强辩,却是无言以对,他万万没想到这胖子竟对牙行规矩了如指掌,心头暗道不妙。

    原来明朝商人最重信誉,牙行规矩极严,绝不像后世那么多坑蒙拐骗的。

    这“漫天要价、着地还钱”就是指卖家可以随便喊价到九天,买家可以随便还价到九地,互相让价,等双方都接受的价格出现,俗称“天地交泰”,生意就成了。

    但卖家不许中途涨到比最初喊价还高的位置,这叫“坐地起价”,买家不许跌到比最初还价的位置,那就是“望天打*”,两者都不准许。

    窦马牙子刚才坐地起价,就大大触犯了马市的规矩。

    另外,一家的价格还没谈拢又去和第二家谈,也是牙行的大忌,叫做“青黄不接”,也要严厉惩处。

    陆胖子是市井出身,这些事情门儿清,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把窦马牙子驳得哑口无言,然后才笑眯眯的问围观的众马牙子:“诸位倒是说说看,这位窦朋友先是青黄不接,然后坐地起价,如果押到牙行去按规矩办,该怎么处置啊?”

    马牙子们互相看看,前些天姓窦的得了这匹照夜玉狮子,四处夸口吹嘘,很惹恼了几个人,他平时的人缘也只寻常,再看看秦林等人都穿着锦衣卫服色,料想姓窦的也斗不过人家,便有好几个幸灾乐祸的人,七嘴八舌的道:

    “牙行规矩,凡上家没清又接下家,收下家多少,赔上家多少;坐地起价,高过原喊价的银子全部由牙行没收归公,本人革出牙行,本行内永不许为牙商。”

    听到这些窦马牙子冷汗就哗啦啦的流下来了,一万两的银票,又实在舍不得,脖子一梗,强咬牙道:“就随你去、去牙行好了,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就了不起,哼哼……”

    任何规矩在执行上都有漏洞,听着秦林等人是外省口音,窦马牙子当他们是外地来南京游玩的纨绔子弟,那么拼着给牙行总甲(总甲就是协会会长啦~)分一半银子,总要把这几个公子哥儿轰走。

    秦林看着窦马牙子那副忍疼割肉又不甘心的表情,就呵呵直乐:怎么的,还抱有幻想啊?

    陆胖子也嘿嘿坏笑着,把今天去各家公侯府邸拜谒时没用完的大红拜贴拿在手上,摊着给别人看。

    窦马牙子不认识字,但众位马牙子里面有个把认识字的,一字一顿的读下去:“棉、衣、卫……”

    我倒秦林和陆胖子、牛大力都是一个趔趄。

    那人赶紧点头哈腰的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锦、锦衣卫。”

    马牙子们都催他:“我们都知道是锦衣卫,你倒是把后面的念下去啊”

    那人这才讪笑着念道:“锦、衣、卫、南、京、指、挥、使、司、前、亲、军、所、庚、字、所、百、户、秦、秦、秦……”

    又认不得下面的字了?

    并非如此,那人是惶恐得念不下去了,愣怔了一下,忽然长长一揖到地:“小的参见庚字所新任百户秦长官,秦长官加官进爵官居一品”

    众牙商呆住了,街面上跑的市井中人,最怕的就是巡街缇骑呀,随便整你一下生意就不要做了,只要秦林是南京城内的锦衣百户他们就不敢有一点放肆,更何况庚字所管区在江宁县秦淮河沿线,马市这片正属于人家的管区

    牙行的总甲、图董们,会和锦衣卫的正管百户作对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窦马牙子倒也光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双手把会票呈上:“小的猪油蒙了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都是按规矩本该赔给长官的,只求长官饶了小的,不要叫牙行革了小的饭碗”

    陆胖子哈哈笑着就把会票接过,正准备往怀里揣,秦林拦住,抽了张一千两的会票,又叫牛大力拿了六十两黄金,一股脑儿扔给窦马牙子。

    这是?窦马牙子睁着双眼,不懂秦林的意思。

    “秦爷我不爱占别人便宜,既然我先来你也开了价,那么按规矩刚才那照夜玉狮子就算我买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原价可没少你的……至于我又把它卖给谁,”秦林拍着陆远志手里的九千**票,桀桀怪笑道:“这你总管不着吧?”

    秦林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一清二楚,倒免得落下什么口实。

    窦马牙子还得跪在地上砰咚砰咚的磕头,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金子,一边大声叫道:“谢长官替小的留下饭碗,长官宽宏大量,长官仁义千秋”

    “嗨,遇到这位忠厚的长官,没叫你破家舍财,算你运气好。”马牙子们看着秦林远去的背影,啧啧叹道:“像窦老弟今天这么胡来,撞到别的什么人手上,嘿,等着家破人亡吧人家可是正管这片的锦衣百户唉~今后还得老老实实做生意呀。”

    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个跟着秦林走,听到这些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秦林花一千五百两买了匹照夜玉狮子,一万两卖给徐大小姐,自己赚了足足八千五百两纹银,非但徐大小姐喜滋滋的觉得占了他上风,连卖马的马牙子也磕着头赞他仁义厚道,你说这他**叫什么事儿?

    陆胖子倒也罢了,牛大力一直没想明白,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这下,倒不好买马了,秦林准备叫韩飞廉来挑几匹好马买回去,虽然没有照夜玉狮子那么名贵的千里马了,但咱也只需要以马代步,不必像徐大小姐那么烧包嘛

    至于“骗”了徐大小姐的银子,秦林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花一万两银子买了照夜玉狮子还兴高采烈的,有钱难买心头好嘛。

    文德桥边施老御史的宅子虽然价高,秦林看中的优点是和钞库街百户所衙门一街之隔,离小公爷徐维志许诺借一块地给百户所操演的东花园也近,担心被别人买了去,这儿银子到手,秦林就带着两人急匆匆赶过去。

    才走到武定桥,离文德桥还有段距离,就看见前面人喊马嘶,不晓得多少人马:当先一群龙虎卫的军汉扛着虎头牌跑得满头大汗,随后骁骑右卫的精锐骑兵掌着冲锋旗、帅字旗、狮子旗、斗字旗一面面迎风招展,再后头什么神策卫、天策卫、龙骧卫、豹韬卫的精锐兵马,全都顶盔掼甲,扛着枪、背着弓,策马徐徐而来。

    这是哪家的公侯王爷出行?或者大将军出征?

    再往后却是莺声燕语,只见大群女兵中间,一团烈火似的徐辛夷分外显眼,骑着浑身雪白的照夜玉狮子,得意洋洋。

    秦林看着觉得不可思议,看看身边有个头戴方巾、身穿斓衫的秀才,便问他怎么回事。

    秀才颇为诧异的看了看他,这才说:“你是外省来的官儿?满南京谁不知道徐家的丑小姐啊这一代魏国公任着南京守备、又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南直隶四十九个卫、一百一十八个千户所、还有戚爷爷当年编练的五个浙兵大营都归她家管,每次打猎、走马都带着几百上千兵马排兵布阵呢你没看见几个指挥使打着认旗替她掌兵,前面一群千户乱跑,镇抚、百户只好跟在后面吃灰?”

    果然如此,秦林眼珠一转,又道:“难道言官不参奏她吗?”

    秀才哧的笑了起来:“别家贵胄公子自不敢如此张扬,倒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带兵总是闹着玩,难不成谁吃饱了还参奏她练兵是图谋造反?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造反?哈哈哈哈……”

    其实还有秀才不知道的原因,一年前倒真由位道学先生自居的都老爷参魏国公家风不谨、徐辛夷“牝鸡司晨”,结果他老人家自己不干净,家里老婆善妒,就私下养了外宅,被徐辛夷打探到了,带他老婆打上门去,闹得这道学先生声名狼藉。

    科道御史们如果参奏当朝首辅张居正、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这些人,就算被廷杖打死也落个清名;可要是去斗徐辛夷这么个胡闹的小丫头,赢了算什么本事,输了又该多丢脸?南京又不是在天子脚下,再说徐辛夷总要出嫁,她又能闹腾几年?

    没人管,徐大小姐就更乐得围猎、跑马,无所顾忌。

    秦林点点头,心说原来如此,在礼教盛行的大明朝,徐辛夷真可算得一个异类,然而她老爹魏国公为何如此纵容女儿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忽然有人从旁边踉踉跄跄的跌了过来!V!~!

荆湖卷 125章 当街杀人

    125章当街杀人

    秦林反应极快,发觉那人脚步踉跄,姿态很有些不对劲儿,就斜刺里跨了一步,刚刚让开他。

    陆远志心肠好,看见那人垂着头往地上栽,赶紧伸手去扶,没想到那人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胖子手一滑,他就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就算陆远志迟钝,此时也觉着事情不大对头了,发觉手上摸到了什么热热的、黏黏滑滑的液体,他举着手掌看。

    妈呀陆远志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满手都是温热滑腻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淌再看看地上那人脸朝下倒伏着,胸口位置的地面已被不停流出的鲜血浸湿

    最初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看见,登时尖叫起来往后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异状,眼看人群就要陷入混乱。

    一旦乱起来,藏在人群中的真凶便可趁机溜走。

    混在众人中的一双阴险狡诈的眼睛半眯起来,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狞恶笑容。

    秦林忽然霹雳般一声断喝:“全部不准动本官系锦衣卫庚字所百户,奉旨办案,谁敢走谁就是钦犯,立斩不赦军民人等凡拿得钦犯者,赏银万两”

    只见他左手高举锦衣卫百户的腰牌,右手高举着黄澄澄的一锭金子,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金黄色泽,牛大力则抽出绣春刀,警惕的护在他身前。

    本来慌慌张张要避开的人,立刻两只脚像被钉住了似的,一寸也挪动不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对方很可疑。

    谁想走谁就是钦犯,抓住钦犯就赏银万两。

    于是所有的人都互相监视着,既害怕乱动一下就被当成钦犯当场格杀,又睁大眼睛盯着别人,试图分辨出谁是真正的钦犯——找到就是一万两赏银啊天,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人人都变成木偶直挺挺的站着,几百双眼睛互相监视,这种情况下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只老鼠也没办法溜走。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双罪恶之眼,陡然显出几分惊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也像普通百姓那样东张西望,装出寻找钦犯的样子。

    徐辛夷骑着马往这边走,远远看见秦林的处置,赞道:“这个锦衣百户很机灵啊,回去倒要和爹爹说声,调他给本小姐做个随从——李指挥、刘指挥,你们带兵去把那边围了”

    徐辛夷使唤正三品指挥使就像家奴一般,两个指挥使齐齐抱拳道声得令,立刻率领龙骧卫、豹韬卫的五六百精锐士兵打马过去,刀出鞘、弓上弦,把那边人群团团围住。

    “当街杀人,胆大包天,”徐辛夷哼了一声,对侍剑道:“走,且看本小姐怎么破这案子”

    “大小姐出马,一个顶俩”侍剑为首的女兵们娇呼着,纷纷拍马跟上,她们都知道徐大小姐最喜欢的事情有四样:演兵、围猎、赛马、破案,然而前三者常玩,案子不是常有的,今天正好遇上,大小姐一定大显身手

    骑着照夜玉狮子走到近处,徐辛夷突然一愣,刚才她还出言夸秦林处置得力,待看清是和自己争马的锦衣百户,笑眯眯的脸就冷了下来——她还记得这家伙骂她丑姑娘呢。

    侍剑跟了上来,发现是秦林三人,也是一愣,笑着扯了扯徐辛夷:“嘻嘻,大小姐,这可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啊”

    徐辛夷点点头,问秦林:“这人死了吗?”

    此时地面上已积起了一汪血泊,看这出血量,应是必死无疑了。

    官兵围住人群,秦林就让百姓稍微往后退一点,以倒下那人为中心空出圈子,然后他蹲着伸手到那人耳后胸锁乳突肌内侧一摸,发现颈动脉早已停止搏动,便摇了摇头。

    把尸身翻过来,只见心脏部位赫然插着柄锋利的牛耳尖刀,直没至柄。

    登时人群中一阵惊呼:一刀刺心,当场毙命,完全不可能抢救,凶手如此狠辣,是直截了当的要取这人性命啊

    徐辛夷从马背飞身而下,姿势漂亮之极,迈着一双大长腿,朱红色的小马靴在青石板路上踩得踏踏直响,人群自动替她让开一条路,便走到了圈子里面。

    她看看尸首,修长的手指点着太阳穴思忖片刻,圆溜溜、亮晶晶的杏核眼从所有的人脸上扫过,南京人都知道徐大小姐威名,被她看到的人无比心头一寒,就算不是凶手,也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把目光转向别处,不敢直视。

    百姓们压低了声音,嘈嘈切切的议论:“徐家大小姐虽然生的丑,功夫可高明得很,听说连什么少林高僧、峨眉师太都不是她对手,对了,去年南京五军都督府大演武的头名,**神枪马四平都不是她对手……”

    “不过,武功高就能破案?”

    “你没听说宋朝开封府的王朝马汉、御猫展昭?当然武功厉害,破案就厉害嘛”

    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闻言也觉得厉害,南京四十九卫、一百一十八所、十余万大军里面夺魁的高手都打不过徐辛夷,她功夫有多厉害?传说中的女侠,一般武功越高的破案也越厉害嘛

    胖子还咧着嘴朝秦林笑:“秦哥,恐怕这次你算遇到对手了……”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徐辛夷的目光盯在了胖子身上,打量着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衣襟……

    “哦哈哈哈~想瞒过本小姐的目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阳光美*女突然很没有风度的仰天大笑,左手叉着小蛮腰,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画了个圆弧,气势逼人的指向了胖子的鼻尖:“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你”

    咕咚,陆远志和牛大力直接摔地上去了,陆胖子尤其郁闷,好像以前每次案件判断错误的都是他自己,怎么刚到南京,就被徐大小姐抢了台词?

    “唉~以前总是我冤枉别人,没想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今天也轮到我了”陆胖子自怨自艾。

    秦林也被吓得一个趔趄,怎么也没想到徐大小姐比陆胖子还要“强悍”啊,赶紧问道:“请问徐小姐,何以见得是陆远志杀的人?”

    “考校本小姐?”徐辛夷撇了撇嘴,毫不迟疑的道:“他双手沾满鲜血,衣服上沾的血也最多,不正是铁证吗?你这锦衣百户,连这都不知道,干脆拜本小姐为师得了,喔霍霍霍~~”

    徐大小姐双手叉腰一阵狂笑,胸前顿时波涛汹涌,秦林无意间看见,只觉嘴唇有些发干,赶紧眼观鼻鼻观心收敛精神,语含讥诮的道:“如果沾的血多就是凶手,那陆远志倒可以脱去嫌疑了。”

    “哼,本小姐已经看过了,所有人当中就他沾的血最多”徐辛夷十分有把握。

    陆远志和牛大力面面相觑,完全丧失苟且于人世的勇气了:刚才见她目光炯炯扫视众人,还以为她察言观色、善能辨识奸邪,殊不知竟是在看众人身上血多血少……这位小姐探案的方法,还真叫个简单明了啊……

    侍剑则替自家小姐帮腔:“我家小姐说了,就这死胖子身上血最多”

    众位女兵摇旗呐喊:“没错,真凶就是他”

    “如果我能指出血比他沾得更多的,又如何?”秦林坏笑着,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绝对不可能”徐辛夷非常有把握,“如果有的话,就算我输了”

    “那好吧,”秦林笑嘻嘻的一指死者身下的地面,“看,地面沾的血比陆远志多得多,那么,一定是土地老儿杀的人了。”

    此言一出,众百姓全都捧腹大笑,就连徐辛夷带的女兵,也有几个哧的一声笑,侍剑狠狠盯过去,女兵们才捂着嘴强忍住。

    徐辛夷脸蛋蜜色的肌肤胀成了粉色,跺了跺脚,怒道:“你强词夺理,地上是后来浸进去的”

    秦林嘿嘿怪笑:“地上的血可以是死者倒地之后浸的,陆远志身上的血,就不能是死者被杀之后无意间沾到的?我的大小姐诶,你至少先问问这些目击案发的百姓吧”

    徐辛夷被气得够呛,但问了百姓之后就说不出话了,因为很多人都看到那人跌跌撞撞倒下,陆远志去扶他,这时候才沾到了许多鲜血。

    “算我输了,”徐辛夷倒是霁月光风,毫不迟疑的承认错误,但她又把拳头一捏,气鼓鼓的道:“不过,这猥琐死胖子,还有你这个眼睛贼忒嘻嘻的小滑头,对,加上那一直装老实的傻大个,你们三个家伙嫌疑最大,放心吧,等本小姐找到证据,你们就死定了”

    我装老实?牛大力郁闷得想哭,胖子是真猥琐,秦林的眼睛也亮得不像话,可我是真老实啊……

    侍剑也道:“姑娘们盯紧了,别让他们几个趁乱溜走”

    “得令”众位女兵齐齐抱拳,遵令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秦林、陆远志和牛大力。

    被上百个妙龄女郎紧紧盯住是什么感觉?秦林三人顿时觉得压力山大,本来是完全无辜的,此刻也免不得心虚,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坏事。

荆湖卷 126章 血液之路

    126章血液之路

    大明副都南京城出了当街杀人的罪案,顺天府尹王世贞乘着八抬大轿急匆匆的赶来,鸣锣开道的衙役跑得满头大汗,轿夫更是累得气喘如牛。

    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官位从嘉靖年开始就几起几落,万历二年曾任右副都御史、郧阳巡抚,因触怒张居正而罢官,又因谀词奉承张居正而起复为顺天府尹。

    落轿之后,尽管心头焦急,王世贞仍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走到案发现场。他面容清瘦,穿着大红色官服,胸前孔雀补子,腰系金带,颇为威严庄重。

    来的路上已有腿快的衙役把案情打探了一番回报给了王世贞,所以他没急着问案情,而是先分派衙役们讯问在场的目击者,寻找案件的线索,令仵作验看尸首,提地保来辨认死者身份,等众人各忙各的,他才满脸堆笑的谢了徐辛夷派兵维持秩序,然后和秦林通问姓名。

    不愧为文坛领袖、久历官场的正三品大员,王世贞比张公鱼真是强了不止一点。

    看来大明朝的儒家官员并非都是张公鱼那种颟颃无能之辈呀秦林感慨着,拱手道:“下官是锦衣卫南京庚字所百户秦林,查访奸邪乃是下官分内之事。”

    王世贞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正三品顺天府尹比正六品的锦衣百户高太多,他朝秦林笑笑就算打过招呼了。

    徐辛夷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浑身一震,红艳艳的嘴巴张得正好塞进去一只大汤圆,指着秦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就是秦林,蕲州的那个家伙?”

    秦林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在蕲州时便和小姐神交已久,甲乙丙丁四位姐妹,常提及小姐的威名啊”

    “那你刚才还和我争马……”徐辛夷忽然用手掩住嘴巴,杏核眼瞪得溜圆:“好哇,你骗我本小姐不会放过你的”

    徐辛夷只是在国公府做大小姐做惯了,府中有大群丫环、家丁侍候,出来则是大军前呼后拥,满南京尽可以横着走,从小没吃过亏,于市井间魑魅魍魉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才显得傻乎乎的,常做些叫旁人大跌眼镜的“傻事”;但她本身是很聪明的,秦林的身份一揭破,她立刻就明白上当受骗了。

    秦林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青黛的朋友,把甲乙丙丁送来也是好意嘛就讪笑着把会票拿出来还她:“喏,趁现在还没用,还给你算了,要不然被你记恨一辈子。”

    “谁、谁记恨你一辈子啦?”徐辛夷蜜色的肌肤有些发红,大大咧咧的把会票推开:“这点小钱我才不在乎呢你想让我记恨,除非……哼,等着吧”

    除非什么,徐辛夷终究没说出来。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啊,秦林笑着把会票揣回去。

    陆远志、牛大力知道原委,侍剑也猜到几分,其他人不知道啊,只看见秦林拿了一叠会票要给国公府的大小姐,徐辛夷又不怎么乐意的推开了,登时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暗道这位锦衣百户也太急色了吧,再说国公府富甲南京,大小姐又岂能……

    徐辛夷带来的女兵们更是面面相觑,全都揉着眼睛,有人都快哭出来了:天哪,好几年了,这还是头一个敢在大街上调戏我们大小姐的呢这锦衣百户虽然忒傻了点,胆子可真够肥啊

    顺天府的捕头叫白浩,约莫三十来岁,精明强干身手利落,把尸首验看一番,又与地保、众位目击者谈了谈,这才回来禀报:“死者姓夏,是南京银库的库曹,今年四十八岁,家里颇有点钱,常拿银子放贷。刚才究竟是何人刺杀他,人群太过拥挤,百姓们都没看清楚,只晓得他突然跌跌撞撞的往一边倒,很是走了几步才倒下。”

    “是这样啊,”王世贞捻着胡须,思忖着说:“既然放贷,会不会是欠款之人图谋抵赖,故意将他刺杀?”

    白浩点点头:“有可能,不过地保说此人有钱就去青楼乱花,因为争风吃醋结下的梁子不少,又喜欢赌博,由赌生出的仇怨也很有几桩。”

    王世贞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浩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斟酌着道:“不知大人能否让那位秦百户帮助破案?”

    “哦?”王世贞眯起了眼睛。

    “秦某人是蕲州荆王府夺嫡和刺杀邓子龙案中立了大功的锦衣百户,六扇门中传说他很有些本事。”

    王世贞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也没说请还是不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白浩就明白了,走到秦林跟前软语央求:“秦大人,在下溅名白浩,江湖中朋友送个匪号‘金眼雕’,忝为顺天府捕头。这次的案子实在不好捉摸,虽然该顺天府管,总是在您辖区上发的案,您老能不能伸手帮帮忙?白某感激不尽”

    秦林本想叫王世贞来求他,以便结个人情将来在南京好办事。

    但王世贞绝非张公鱼可比的,堂堂三品大员、文坛领袖,也不会为一件普通人命案子就慌了手脚,自己稳坐钓鱼台,派白浩来请秦林。

    “本来想钓大鲤鱼,结果钓了条麻花鱼”,秦林肚子里直发笑,仍然点头答应了,这就去仔细勘验尸首。

    “怎么不叫本小姐帮忙啊?”徐辛夷撅着嘴,极其不高兴的问王世贞:“王老先生,难道你信不过本小姐?”

    大小姐你就别给老夫添乱了王世贞心里直叫苦,缠不过徐辛夷,只得点头道:“怎么信不过?本官是想杀鸡焉用牛刀,这种小案子似乎不值得麻烦大小姐,由秦某人帮帮忙也尽够了。”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徐辛夷高高兴兴的走向尸首。

    秦林蹲在地上把尸首验看了一遍,牛耳尖刀仍然插在死者心口,衙役们并没有去乱动,除了这一刀,尸身并没有其他的刀口,可以确定是一刀毙命。

    然后,秦林观察着地面的血迹,从死者身下那一汪血泊开始,断断续续的血迹通向了人群之中……

    对检查的结果很满意,秦林伸着懒腰站起来。

    砰

    两个脑袋撞一块了。

    秦林揉着脑袋,只觉眼冒金星,徐辛夷也揉着脑袋,疼得她快哭了。

    “你这人,怎么突然站起来”徐辛夷瘪着嘴,泪花花在杏核眼里面打转。

    秦林满脸无辜,弱弱的问道:“大姐,我可以问一下吗,你干嘛一声不响的站在我背后?”

    徐辛夷噎了一下,回答不出来。

    原来徐辛夷知道秦林破案有点本事,一心争强好胜想在破案上盖过他,就紧紧跟在身后,秦林观察什么,徐大小姐也观察什么,两人都看得专心致志,冷不防出了意外。

    “你,你盯着血看什么呢?本小姐好奇,也看一下,不行吗?”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气鼓鼓的道。

    秦林坏笑:“你又能看出什么?”

    “血呗”徐辛夷指着地面上断断续续的血迹,“这些血滴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像扫把星,有的是圆圆一点……”

    这下轮到秦林吃惊了,不得不承认徐辛夷观察力挺强的,常人眼中都是一模一样的血迹,其实根据溅落力度和角度分成很多种。

    比如溅落状血迹,有受碰撞、打击向四周溅散所形成的点状血迹。常见于嫌疑人持钝器反复击打被害人,此时溅落状血迹中常夹杂抛甩状血迹,则一般是被害人所留。

    而徐辛夷提到的扫把星形状的血滴,就是被害人疾走时滴落的血痕,血液斜着滴落地面之后仍向前溅出尾迹,看上去就像彗星的尾巴,学名叫做彗星状血滴,其中“彗尾”指向被害者倒伏之处,而“彗核”则指向他被刺杀的方向。

    秦林把这些内容给自己的助手陆远志和牛大力讲解,徐辛夷在旁边也听得津津有味。

    沿着一路滴落的彗星状血滴,秦林很快就找到了被害者最初被害的地方,这里有一道血迹,由若干细小的血点组成,无数血点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满天星似的。

    这就是喷溅状血迹了,是人体动脉血管破裂照成的。

    以长期刑侦工作的经验,秦林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案件发生那一刻的情景:趁着所有的路人都在远眺徐辛夷徐大小姐的车驾,人群拥挤不堪,从人群之中伸出了一柄雪亮的牛耳尖刀,神不知鬼不觉的刺向了被害人的胸膛

    在感觉到寒意的那一刹那,被害人一定是惊恐无比吧,但他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在瞬间降临。

    噗就像小刀切黄油那样,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的刺破了皮肤,切断了肌肉,刺破了心脏。

    心脏猛烈的收缩,温热的血从伤口喷溅出来,在地面形成了云团状的血迹。

    被害人跌跌撞撞的逃跑,但是心脏被刺破,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读秒,他捂着心口,鲜血不断的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彗星状血滴。

    最后他一头栽倒,再也没有爬起来,不停流出的血液变成了一汪血泊。

    三种不同的血迹,残忍而真实的书写了被害者生前最后十秒的活动轨迹,这条血路,也是寻找真凶的必经之路

荆湖卷 127章 指纹显影

    127章指纹显影

    “这里,凶手杀害夏库曹的准确地点”秦林指着那滩喷溅状的血迹,告诉顺天府捕头“金眼雕”白浩。

    “哈哈哈,你也有走眼的时候”徐辛夷拍着手,十分高兴:“姓秦的你不看看那边,还有血迹呢”

    的确,尸首倒伏在东面,喷溅状的血迹在西面,但更远的两尺外还有血迹,呈长条形。

    白浩笑着,心头虽然明白,没敢接徐大小姐的腔。

    秦林指着远处的血滴:“那几滴血形状是条形的,你看看我……”

    正说着话,秦林忽然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然后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了看,先是双手捂住胸口,接着手四下乱挥,跌跌撞撞的往旁边跑了两步。

    徐辛夷恍然大悟:夏库曹被刺之后心慌意乱,周围挤着许多人,他不知道谁才是凶手,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逃走,这时候拦在前面的人就成了阻碍,他不得不伸出沾满鲜血的手乱挥着把别人推开,于是血液就从他手上甩了出去,其中有几滴落到了相反的方向,形成了长条型抽甩状的血迹。

    秦林表演得十分逼真,起初还把徐辛夷吓了一跳,继而就扑哧一声笑:秦林的样子,好像演滑稽戏似的从来没见过破案时像他这么插科打诨。

    白浩已经带着衙役把夏库曹被刺杀地点周围的十来个人都围起来了,却又犹豫着没动手:“请问秦长官,夏库曹被杀之后,这些人的位置有没有动过?”

    秦林那一声断喝之后,确实没有人敢动了,但凶手刺杀夏库曹之后,被害人还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到秦林发喊至少有五秒钟,这个时间段内凶手是可以自由移动的。

    虽然凶手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不敢撒腿开跑,但以正常的步行速度在人群中通过,五秒钟也可以挤得相当远了,也许根本就不在这十几个人中间。

    怎么能确定谁是凶手呢?

    秦林说明经过之后,连顺天府名捕金眼雕白浩也犯了难。

    “把身上沾着血迹的人,不管位置、大小,一律找出来”秦林胸有成竹的下达命令。

    啊?白浩有点迟疑:“夏库曹被刺杀之后挤开人群逃命,沾上血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呀”

    秦林还没答话,急于揭晓答案的徐辛夷先着急了,冲着白浩道:“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让你找就找吧——众将士听令,把所有沾到血迹的人,都给挑出来”

    衙役只有十来个,要在两三百号人当中挑出沾了血的还真不容易,倒是徐辛夷一声令下,她带来两位指挥使、千把号精兵把守住外围,五六十女兵下马搜查,很快就把二十来个衣服上沾着血迹的人从人群中搜了出来。

    这些人全都叫起了撞天屈:“冤枉,俺这是大前天杀鸡沾上的血”

    “青天大老爷,我前襟上是昨天流的鼻血呀”

    “小的被那死鬼从背后推了把,沾到了他手上的血……”

    徐辛夷眼睛一瞪,柳眉一竖:“吵什么吵?谁再吵,谁就是凶手”

    南京人都知道国公府的丑小姐是头母老虎,被她这一叫全部噤若寒蝉,老老实实的不叫了。

    “哼,倒有点本事嘛,不过本小姐抢在你前面,自己先把罪犯找出来”徐辛夷走过去,一个一个的打量这些衣服上沾了血的人。

    嗯,这人衣襟上沾的血已经发乌了,他说是几天前杀鸡沾上的,确实没说谎。

    徐辛夷挥手让他走过一边去。

    咦,这是什么?血还有黄水……

    眉如板刷的傻大个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嘟嘟囔囔的说:“是鼻涕嘛,我说过我流了鼻血。”

    恶心徐辛夷皱着眉头,“走走走,没你的事儿了”

    还有背上一只血手印的,定是被夏库曹逃命时推到了,衣襟上两三滴血点子的,想必是被害者手乱挥甩到身上……

    这些无辜者被徐辛夷一一挑了出来,但最后还剩下四个人,都有比较大片的血迹。

    一个四十多岁的裁缝,血迹在正面前襟,一个黄黄瘦瘦的年轻人,血迹在左肋,一个矮小的老头子,血迹位置在右边肩膀,还有位书生最可疑,他的右手袖子上沾满了血。

    徐辛夷乌黑发亮的杏核眼转来转去,目光不停的扫视着四名疑犯,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书生身上。

    “哼哼哼哼,逃不掉的,凶手就是你”徐辛夷鼓足了气势,凌厉无匹的目光直刺对方心底,修长的指尖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刷的一下指向书生。

    咕咚,书生翻着白眼晕倒了。

    “切,还以为多大的胆子敢当街杀人,被本小姐识破之后居然没挣扎就晕倒了……没劲”徐辛夷表示十分鄙视,她满心等着这杀人凶犯暴起发难,然后自己大展神威手擒凶犯呢,结果实在太不给力了。

    众衙役给那书生掐人中、灌凉水,好不容易才悠悠醒转。

    大出意料,书生爬起来就喊冤:“青天大老、额,青天大小姐啊,小的冤枉,这是那死者跑过来,正好往我身上撞过来,害怕刚买的上好铅笔被撞断,我伸手去推他才沾上的呀”

    书生先从怀里取出几支铅笔,然后比了比推人的动作,确实,以夏库曹胸口伤处的高度,他这么一推,伤处的血正好沾到袖子上。

    秦林见了不停的笑,早就把铅笔批发到南京来卖了,没想到这书生还是我的顾客呢

    徐辛夷就傻了眼,想了想没办法,赌着气朝秦林跺跺脚:“喂,那个姓秦的家伙,别老是躲在旁边笑啊,你倒是说说谁是真凶?”

    秦林点点头,心说我当然一看就知道了,可不是你一直堵在前面,不让我搜查那些疑犯吗?

    他走上前,仔细的观察着四位疑犯。

    这时候可不能按照喷溅、滴落、流淌等形态来分辨血迹是怎么染上的了,因为纺织品是吸水的,血滴上去就形成了浸染状血迹,模模糊糊的一团,看不出什么彗星状啊喷溅状的了。

    能够帮助秦林的,则是血迹的位置,他一个个看过去:

    裁缝前襟的血液,有可能是碰撞形成的;矮小的老头子,以他的身高肩膀正好和死者胸口差不多高,那么肩膀上的血迹也就有了解释;书生自称是为了护住胸口铅笔,伸手去推死者才导致袖子沾满了鲜血;最后一位则是黄瘦青年,他身上的血迹在左肋……等等

    秦林眼睛一亮,继而看着那黄瘦青年嘿嘿冷笑。

    白浩问过地保,就告诉秦林:“这人姓吴,是个三流厨子。”

    “拿惯了切菜刀的手,用牛耳尖刀也挺熟练嘛。”秦林玩味的笑着,眼睛半眯起来,神情有一丝轻松、一丝揶揄,就像刚捉住老鼠的猫。

    吴厨子有几分慌乱,嘶声道:“这些血是、是他撞过来的时候蹭上来的……”

    秦林摸着下巴,笑容可掬:“那么,你当时是什么姿态,他的血液能够沾到你的左肋底下,甚至在靠近腋窝的位置也有血滴?”

    吴厨子哑然,半晌才道:“是,是这般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左手举起来做了个挠头的动作。

    “那样的话,你高举的前臂、袖口等处,怎么可能沾上血迹呢?”秦林叹着气,摇着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劲儿抻直了,“应该是这个姿势吧?”

    吴厨子左臂直直的前伸,正是握刀用力刺入受害者心脏的姿势,他竭力想把手缩回来,可秦林双手就像铁箍一样将他的手腕紧紧箍住,挣了一下没挣脱,心头慌乱,浑身一软,顿时所有的力气都从躯体中抽空,再也无力挣扎。

    人们惊讶的发现,以这个姿势,以被害者心脏的高度,喷溅出来的血液正好和吴厨子身上的血迹完全吻合

    “不,不是我,这都是沾上的,被他撞过来沾上的”吴厨子竭力蜷曲身体,试图以这种姿势形成某种事实上并不存在的防御。

    白浩啐了一口,准备抓人回顺天府拷问:“真不够爷们,不打着问,你就不肯吐实?”

    秦林伸手一拦:“就让他死个心服口服吧”

    这里离百户所很近,陆远志跑了趟从工具箱中取了指纹刷和银粉。

    秦林走到尸首前面,蹲下,用指纹刷沾了银粉,在刀柄上反复轻刷。

    所有人都盯着秦林的举动,就连徐辛夷也完全成了好奇宝宝,再不多话了,一心一意的看他玩什么把戏。

    只见指纹刷来回刷动,刀柄上就渐渐显出了形状,乖乖不得了,凭空一枚银闪闪的手印竟然出现在刀柄上,分外清晰

    “这、这是什么戏法?”徐辛夷心痒难耐,凑近了想细看。

    好死不死秦林正做完了指纹显影,抬起头来想要说话,于是,两颗头再一次亲密接触:

    砰

    必须躲着这女人,否则我一定会得脑震荡的——秦林这么想。

    痛痛痛痛痛——徐辛夷快要抓狂了。

    秦林定了定神,才指着那枚手印问吴厨子:“凶器上的手印,要不要和你的手印对比一下?”

    单是这种神奇的指纹显影就已经击破了吴厨子的心理防线,什么都没有的刀柄上竟然显出了手印,除了鬼神相助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扑通一声,吴厨子跪下了,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都怪夏库曹,我只借了五十两银子,利滚利竟然翻成了二百两……”

    “秦长官神断,果然天下无双”白浩深深一鞠躬,抬起来手一挥,铁链子抖得像长枪般笔直,嗖的一下从吴厨子颈项旁边刺过去,手腕轻轻一抖,铁链子又打个转绕回来,已把犯人的脖子套住。

    怪不得能做顺天府的捕头,白浩的武艺也相当厉害。

    正三品的顺天府尹王世贞也破天荒的朝秦林拱了拱手,笑着率众捕快、衙役押着犯人离开。

    “会票算我送你的,把这宝贝借给我玩”徐辛夷趁秦林不注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指纹刷和银粉,跳上照夜玉狮子,笑着朝秦林做个鬼脸,一溜烟的跑远了。

    大军开拔,两名正三品京卫指挥使督率兵马,众龙骧卫、豹韬卫的精兵扛着旗、举着牌,掌着鼓号徐徐而去……

    秦林倒是无所谓,指纹刷是用毛笔剪的,银粉是银锭磨的,有什么稀奇?

    “八千五百**票啊,她就换个刷子?”陆胖子跌着脚直叫。

    牛大力老老实实的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胖子屁颠屁颠的往百户所跑:“秦哥,我看你箱子里面指纹刷和银粉还有不少,咱们干脆一股脑儿都卖给徐大小姐”

    秦林:我倒

荆湖卷 128章 东花园练兵

    128章东花园练兵

    徐辛夷骑着宝马照夜玉狮子,一路把玩指纹刷和银粉,侍剑和女兵们也叽叽喳喳谈笑风生,都说今天破案大开眼界。

    侍剑忽然拍马跟上几步,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原先咱们在锦衣卫千户所的布置都是为了对付姓秦的,现在看来似乎他也不是什么坏人……”

    想到大小姐的那些恶作剧布置,侍剑脸上一红,忍不住笑起来。

    徐辛夷乌溜溜的杏核眼眨巴眨巴,两颗俏皮的大门牙咬着丰润娇艳的下唇,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么,暂且不发动吧。”

    见小姐还没完全放弃那个“可怕”的计划,侍剑皱了皱眉,继续劝道:“连世子殿下也来信,说他在荆王府夺嫡的案件中帮了大忙,让咱们别再胡来呢”

    “什么大忙,朱由樊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有案子怎么不叫我去,便宜这姓秦的家伙出风头?”徐辛夷说着就十分不忿,打着马疾奔。

    侍剑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远远望见魏国公府的大门,忽然徐辛夷把脖子一缩,小蛮腰挺直,朝着左右咳嗽两声。

    女兵们立刻不苟言笑了,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背上,而那些指挥使、千户、百户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督率着手下的精兵,把鼓号掌得呜嘟呜嘟震天响。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又兼文武世无双”,黑底金漆大书着太祖皇帝御笔对联的国公府门口,当代魏国公、南京守备、掌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书府事徐邦瑞,正吹胡子、瞪眼睛、气鼓气胀的看着女儿。

    这位国公爷方面大耳、浓眉大眼,一部又黑又亮的美髯,头上带的乌漆幞头两边展角伸出来一尺两寸长,微微颤颤,穿着大团花绯色公服、腰系羊脂玉带,佩着金光闪闪的盘龙宝剑,真是威风凛凛

    徐辛夷远远的下了马,低着头小跑到父亲身前磕了头,站起来又是嬉皮笑脸的了:“爹爹怎不进府去,想是害怕门上的这群狗奴把门包收得太狠,所以亲自来监督他们?”

    徐邦瑞嘴一咧就想笑,生生忍住,板着脸道:“你这丫头,不在家里做做女红针指,怎么成天出去抛头露面?上街走走倒也罢了,打着爹爹的旗号,领着兵马在外边乱撞,围猎、赛马,都不是女孩子该干的事情今天越发大胆,还跑到命案现场去指手画脚,你是顺天府的捕头吗?”

    原来爹爹已经知道今天的事情了徐辛夷并不害怕,嘻嘻笑着把指纹刷和银粉拿给父亲看,“爹爹,女儿得了个好东西,你随便在哪儿摸摸,就能把手印显出来来呢。”

    “真的?”徐邦瑞似乎忘记了教训女儿的初衷,很感兴趣的在大门上摸了一下。

    徐辛夷就照着秦林的办法,让淡淡的银手印呈现出来。

    “咦,还真有点意思啊……咳咳,”徐邦瑞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连忙干咳两声,又板起脸道:“你看看你,啊,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刀刀枪枪,现在还往人命案子瞎掺和,还有没有点样子”

    “爹爹”徐辛夷摇着父亲的手臂,撒娇道:“你要女儿怎么样嘛?”

    “这还差不多,嗯,女孩子不能总是舞刀弄剑的,”徐邦瑞捋着胡子,不紧不慢的道:“半月后立冬那天照例要开金陵诗会,你也给我去一趟吧,结识几个大家闺秀,谈谈诗、做做女红,也好过成天骑着马乱跑。”

    “好了啦,我去总行了吧”徐辛夷答应着,蹦蹦跳跳的走了。

    徐邦瑞见女儿走了,举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走到旁边厢房里去。

    一位长相富态的中年贵妇已等在那里,她就是徐维志、徐辛夷兄妹的生母吴氏,看见丈夫走来,她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我是她爹爹,我的话她还能不听?呵呵,总算答应去诗会了,”徐邦瑞面有得色。

    吴氏叹口气:“唉~诗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希望她能看上一个吧。”

    也许是在女儿面前摆架子的劲头还没过去,徐邦瑞鼻子里哼了声:“还不是你袒护的好女儿本来长那么高,谁娶了都得担心夫纲不振,你还怕她吃苦不肯让她裹脚,一双大脚丫子,又骑着马、带着兵到处乱跑,哼哼,我看这个女儿怎么嫁得出去”

    呀咿?吴氏凤目圆睁、柳眉倒竖:“你还有脸说不是我怀她的时候你去找那狐狸精,害得我动了胎气,怎么生下这么个丑丫头?她长成这个样子,我做娘的不心疼,还指望你这个没心没肺的陈世美吗?”

    眼见夫人发怒,徐邦瑞立刻软了三分,捋着一部漆黑的胡须,色厉内荏的道:“你要怎的?我家世受国恩,我奉天子诏令镇守南京,一声令下,十余万将士悉听节制,难道还怕了你一个妇人家?”

    吴氏冷笑着闪电般出手,一把揪住了徐邦瑞的耳朵,连扯直扯。

    可怜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国公爷一下子就软了,偏着头、展脚幞头也掉地上了:“是为夫不对,请夫人消气,夫人息怒……呀呀呀,你还扯……”

    ~~~~~~

    秦林拿了会票就去找施御史,花五千两把他的大宅子买了下来。

    这座宅邸前后三进大院,青瓦粉墙,后花园还有池沼、假山和凉亭,最后一进院子朝北面是河房,就在秦淮河岸边。

    施御史告老还乡,除了家生奴才之外,他家的门子、花匠、仆妇、厨子当中有不少是雇的南京人,当然不会跟他回老家,施御史就转而推荐给秦林。

    秦林自己一个家丁都没有,这些人就照单全收,吩咐他们一切照旧,等施御史三天后阖家还乡,打扫一番后他再住进来,当夜他还是回百户所睡的。

    第二天百户所众校尉点卯,两百来号人,又是在街头巷尾站得满满当当。

    秦林宣布已买了街对面施御史的宅子,今后自己就在那边办公,而这边百户所衙门翻修一下,总旗韩飞廉在这边当坐衙官,处理日常事务。

    南京城里这些世袭锦衣军户在街面上混得不能再熟了,都知道施御史宅子地段好又宽敞,只是要价太高,不想转天秦林就买到手了,这位百户官果然手面极阔,跟着他混,油水不会少。

    殊不知并非秦林手面阔,是花八千五百两纹银买支指纹刷的徐辛夷气魄大……

    唯一不乐意的就是鹿耳翎和他的几个亲信了。

    锦衣卫、东厂的各级主官不像州县官是成天待在衙门里的,会经常外出办案或者赴上司衙门办事,于是就要指定一个坐衙官守着本衙门,以便处理日常事务。

    坐衙官基本上相当于正任长官的副手,以资历而论,鹿耳翎是庚字所的老人,韩飞廉是外地调任的,以官阶而论,他有试百户衔,韩飞廉只是总旗衔,怎么也该轮到他。

    所以听得秦林把坐衙官委了韩飞廉,鹿耳翎十二分的生气,只觉得周围弟兄们的议论,似乎都是在嘲笑自己。

    正准备拼着撕破面皮,干脆和秦林一争短长,忽然又听见秦林说道:“魏国公府空着的东花园,本官已借了块地方,从今天起众位兄弟就去那边训练。”

    鹿耳翎心头咯噔一下,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惊疑不定的看着秦林——莫非,他和魏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魏国公府权势喧天,基本上可以在南京横着走了,借鹿耳翎三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国公府啊

    眼珠一转,叫几个铁杆心腹悄悄打听,很快就从几个知情的校尉口中得知了昨天的事情:

    原来昨天当街杀人的案件,秦林竟走运遇到了徐辛夷,恐怕东花园也是趁机借来的吧

    也有人告诉鹿耳翎,昨天徐大小姐似乎对秦林并不友善,临走还把他那件能让手印显形的宝贝抢走了。

    鹿耳翎摸不准秦林的底细,倒不敢贸然发难了,只好暂且按捺住怒火。

    点卯之后,秦林把百户所众官校都带到了魏国公府东花园。

    这座花园和国公府并不相邻,而是隔着夫子庙、东牌楼、秦淮河、钞库街和乌衣巷,位置在东城墙根底下,所以历代国公府的主人们很少过来,渐渐荒废,早已没有什么花卉了,只剩下满地的荒草,中间极大的池塘也淤塞了。

    东花园地方极其广阔,国公府管园子的家丁已得了徐维志的吩咐,就把靠西南面的一大片地方划给他们。

    秦林把正军和军余分开,正军由抗倭御寇的老兵韩飞廉率领,挥舞绣春刀练习刀法,弯弓射箭。

    他自己则带领军余,教授从前学过的捕俘拳,以及敲闷棍、放拐腿、拍板砖的种种神技。

    于是继荆湘之地的蕲州以后,龙盘虎踞的南京城上空也响起了威猛无比的喊杀声:“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钢做肝肠铁做胆,匡扶家国众心齐。抗缴捐税要打击,风林火山威名立,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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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30章 金陵四公子

    天香阁、醉凤楼是全南京城顶尖的青楼,以这两处的庞大规模和红火生意而论,交的常例银子应该是每家三千两才对。

    但他们已经有十年没交过了,因为天香阁老板鲁翠huā的姐姐,是致仕的南京礼部尚书秦鸣雷的第五房小妾,而醉凤楼则是南京都察院副都御史耿定向府上一位管家在打理。

    秦鸣雷虽然已经致仕,门生故吏遍布各衙门:耿定向手下一群监察御史都是饿疯了的狗,见人就乱咬,为了沽直买名连张居正、冯保都敢弹劾”南京巡城御史也是他管着,所以别人更不敢去惹。

    庚字所历任百户都不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这两处的常例就总也收不起来”其他中等以上规模的青楼、赌馆、酒店,只要有后台的便有样学样”长期以来常例日减,庚字所竟成了个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局面。

    鹿耳翎被押着去砸各家听了他挑唆不交常例的小赌馆破窑子,脸被秦林打得劈啪响,终于破罐子破摔,干脆把这两处提出来:你姓秦的不是逞能吗?你有本事把南京礼部尚书和副都御史的产业也砸了呀!

    众军余砸得兴高采烈,闻言倒有些跃跃欲试,不过都是老兵油子了,晓得其中的厉害,大家很快就冷静下来”眼巴巴的望着秦林等他做决定。

    韩飞廉和陆远志都捏着把汗,要知道礼部尚书是正二品,副都御史是正三品,可不是好惹的呀!但这时候又不好出口相劝,否则不是在众军余面前示弱了吗?

    鹿耳翎呵呵冷笑,这下子提出来就是干脆撕破脸了,秦林不敢去硬碰硬”就算泄了底气,要是秦林真敢去找那两家的麻烦”那还不是鸡蛋碰石头?

    没想到秦林竟然一口答应:“本官早就想去那两家了,正好鹿总旗也在”就请和本官同去走一趟吧!”

    鹿耳翎嘿嘿冷笑,心说你这才叫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醉凤楼在秦淮河南岸的大油坊巷,金碧辉煌,大门上垂着老大的红灯笼,底下站着十来个拳大臂粗之辈,全都穿着黑绸衫、黑绸裤,一看就不是善类,但对进进出出的达官显贵,他们又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见秦林带着一群锦衣卫气势汹汹的走来”立刻就有一个人转身跑进去通报”另外几人迎了上来。

    当先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庚字所的这些个,英雄,们,怎么着,今个儿发了军饷要来消遣消遣?劝你们去南城长干那边的破窑子吧,俺们醉凤楼的huā销大,各位恐怕当裤子都不够!”

    跟着的几个打手,全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竟全然没把这群锦衣卫放在眼里。

    秦林眼皮子都不夹这打手一下,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拿了!”

    打手们没想到秦林说动手就动手,还没等他们把铁尺短棍等家伙取出来,众军余就一拥而上”两个收拾一个,打闷棍、放绊脚、拍板砖,眨眼的功夫就全部放翻在地。

    留几个弟兄看守门口,秦林带着人长驱直入”几个龟奴在前面跑得屁滚尿流,一叠声的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我们东家可是耿大老爷府上的老都管……”

    回答他们的只有拳脚和耳光。

    耿府出面料理醉凤楼的老都管”在后面喝醉了一时起不来,秦林一路打到中学正主儿还没现身。

    一时间锦衣军余施展威风”龟奴丢盔弃甲,妓女huā容失色,嫖客战战兢兢,倒也打了个满堂彩。

    但另外二楼雅座上有四位公子,已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冷声道:“哪儿来的恶犬,搅了公子爷的雅兴?”

    众龟奴听得这一声,立刻就放下了一半的心,满心等着要看好戏;而紧跟着秦林的鹿耳翎,也喜形于色。

    这四位青年公子便是南京城大大有名的金陵四公子,为首的顾宪成是万历四年南京乡试的解元,排第二的王士骐,他老爹正是顺天府尹王世贞,年纪第三的刘戡之,是刑部侍郎刘一儒的儿子,最末一个高攀龙家里是无锡的巨富大家,本人也极有才名。

    高攀龙刚从湖广岳麓书院游学回来,途径崭州去拜见极有文学之名的朱由樊,不想却在大门口吃了闭门羹,好生没趣。

    看见秦林一介武夫却有荆王府开中门迎送的礼遇,年少气盛的高攀龙便把他记恨上了,现在再次相逢,他便对朋友们说:“这个秦林本是崭州的一名锦衣小卒,因为装神弄鬼迷惑荆王千岁,才得了百来职分,论起来是嘉靖年间邵方节、陶仲文之类的人物,没想到怎么钻营,给他调到了南京这huāhuā世界……”,刘戡之唇红齿白,长相颇为俊雅,闻言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泥金折扇,叹道:“真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前日在家父的廷寄上看见秦某人破了白莲教刺杀邓子龙和荆王府夺嫡的大案,愚兄还奇怪他一介武夫怎么能破此重案?原来是以旁门左道迷惑荆王,想来那些功劳也是凭着千岁爷的权势,虚报冒领的吧!”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南京乡试的解元公,一副老成谋国的派头:“所谓国之衰亡必有妖孽”这些武夫乱政、宣扬巫盅之辈纷纷出世,实非我大明之福。”

    “我辈读圣贤书,自该仗义执言,岂能容奸邪小人放肆?”,王士祺最为急公好义,撩起长袍下摆就往楼下走。

    顾宪成、刘戡之、高攀龙都笑着跟上,在他们看来,堂堂顺天府尹的公子”要对付区区一个锦衣百户,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于是秦林没有等到醉凤楼的正主儿,倒先来了四位手摇折扇的年轻贵公子”他先吃了一惊:我靠”没几天就要立冬了,这几位还摇着折扇,装江南四大才子啊?

    干咳两声,秦林笑道:“难道几位就是传说中的江南四大才子?”,顾宪成等人一乐,心说这锦衣百户刚从崭州调来,就知道我们四公子的名头,原来我们这么出名啊一虽然他没说全对,恐怕也是武人见识低微吧!

    不屑于和一介武夫说话,王士骇以目示意”跟着他的小厮就解释道:“这位顾宪成顾解元、这位刘戡之刘公子、还有高攀龙高公子和我家王士骐王公子,人称金陵四公子,不是你说的什么江南四大才子。”

    “哦n久仰久仰……”秦林满脸堆笑,连连拱手。

    四公子得意洋洋,等着他寒暄几句,再好生发落一番,吓得他再也不敢横行霸道,那么明天南京城中一定会盛传金陵四公子仗义执言,援手护huā的风流佳事吧。

    殊不知秦林刚说完久仰,就把脸一板:“公子你好,公子再见!”,说完就绕过去朝里面走。

    四公子满肚皮的话被堵在喉咙口,要是年纪再大五十岁,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驾鹤西去也未可知。

    “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刘戡之、高攀龙退后一步,拦在秦林身前。

    秦林眨眨眼睛,莫名其妙的道:“你们来嫖,我是来收常例,你嫖你的”我收我的,拦住我做什么?”,骚人墨客到青楼上来,虽然最终还得着落于〖房〗中之术,但都借着风雅说事”什么谈诗词、品丝竹、打茶围,像秦林这样直说他们是来嫖的,简直就是当面打耳光了。

    旁人倒也罢了”以年轻漂亮自诩的刘戡之最喜附庸风雅、自命清高,闻言红了半边脸,怒道:,“你、你这人怎的如此庸俗?我们到此谈论诗文”不过才子佳人应有之事,你这粗鄙武夫,只当人人都像你”心头只剩下一个,嫖,字?”,秦林哈哈一笑,从头到脚打量刘戡之,把他看得心头发毛了,才慢悠悠的道:“原来刘兄到这醉凤楼来,竟不是为了嫖的!要谈论诗文贡院旁边府学里面多的是举人秀才,国子监、翰林院也不远,刘兄却偏偏要到妓院,想来许多举人、秀才、监生,还有南京翰林院井么学士、编修,国子监的司业、博士”都不如醉凤楼的姑娘有学问了。”

    轰的一下满堂大笑,嫖客们早看不惯这四孕子卖弄风雅,各处青楼的漂亮姑娘总围着他们转了,秦林此言一出”登时人人解气,有好事的还拍着巴卑大声叫好。

    刘戡之从来没有如此窘迫”一张俊俏的小白脸涨得通红,却又驳不倒秦林”只得跺了跺脚,拿扇子指着骂道:“好、好,你信口雌黄,本公子记得了!”,说罢就在哄堂大笑声中,含羞忍耻的快步离开。

    王士骐本来准备拿父亲王世贞的官阶压一压秦林,顾宪成和高攀龙也装了一肚子的道理要驳斥秦林,可没想到刘戡之几句话就被气得跑了,秦林话里面还隐隐设套意指他们瞧不起国子监和翰林院,这顶帽子压下来可不轻”他们也只好跟着刘戡之抱头鼠窜,先前打抱不平、羞辱秦林的打算,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身后,醉凤楼的哄笑依然声震房粱。!~!

荆湖卷 131章 秦淮歌女

    耿府派来打理醉凤楼的老都官由两个丫头搀扶着,醉醺醺的出来。

    看见龟奴被打得满头青包,老都管就要发火,可等老鸨在耳边嘀嘀咕咕几句,他的酒意登时醒了九分,出了满背的冷汗:这姓秦的百户下手狠辣,十多个打手不是他锦衣军余的对手,这也罢了,连鼎鼎大名的金陵四公子也吃瘪,秦某人的道行可不是愣头青能比的!

    文的武的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想到横竖自己身后站着耿定向这尊大神,老都管拿定了主意不吃眼前亏,满脸堆笑的走过去:“这位少年俊才想必就是秦长官了?果然英雄了得!秦长官上任这些天,我主人家耿府的小少爷庆生,老朽忙得晕头转向,没有来得及前往拜谒,失敬、失敬!”

    老都管点出耿府的背景,当然是希望秦林知难而退。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秦林早有打算,打着哈哈道:“原来是老管家一时繁忙才忘了交常例银子,本官看在耿府的面上便不和你计较了,但现在本官亲自来催收,这常例银子还是交了吧否则,本官脸上可有些不好看。”

    说完,秦林眼睛半眯起来,眸子里寒光一闪,连连冷笑。

    老都管心里头咯噔一下,他做了几十年的管家,又受主家派来主持醉凤楼,士、农、工、商、文武官员、三教九流都见得多了,知道对面这家伙是个心黑手辣的主儿,不敢正面相抗,只得婉转说现在柜上没有足够的银钱,过几天再交到百户所来。

    秦林嘿嘿一笑,今天本来就是敲山震虎,最终结果还得叫醉凤楼背后的耿定向心服口服才行,现在也就不为己甚,限老都管十天之内把常例送到百户所。

    等秦林走远了老都管才敢小声骂道:“回去告诉我家老爷”看你一个百户,斗不斗得过正三品都堂老爷!”

    秦林一鼓作气,从醉凤楼出来就带人直扑天香阁。

    天香阁在镇淮桥边,紧邻着秦淮河,清清爽爽的青瓦粉墙,悬着两只碧色轻纱灯笼”朦朦胧胧的灯光与江波、月色相映成趣,意境上便胜过了金碧辉煌的醉凤楼。

    门口几个龟奴都是青衣小帽做家仆打扮”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见秦林带着大群锦衣军余前来,戴着绿头巾的龟公迎上来,不慌不忙的问道:“这位长官”可是庚字所新任的秦老爷?”

    秦林颇为矜持的点点头,心里有几分诧异。

    龟公立刻把脸笑成了一朵菊huā”弯着腰伸手往内一引:“请,您老这边请。”

    庚字所一行人都有些纳闷,比起醉凤楼,这天香阁的态度未免太好了点吧?不过区区青楼,难道还怕他把许多锦衣官校吃了?便都随着秦林进去。

    和醉凤楼的富丽堂皇相反,天香阁的装饰十分清雅,进门就是一座粉照壁,提着江南春早四个瘦金体的大字,绕过照壁豁然开朗,极大的院子里面huā木扶疏”中间小桥流水假山崎岖”一huā一木一树一枝都错落有致。

    亭台楼阁也不知有多少,每一座都是飞檐斗拱,长长的檐角上挂着走马宫灯,旋转不停”放出的灯光与月光相辉映。

    还没等秦林看完,已有个肤色白皙、妆容富态的女子迎了出来,老远就听得咯咯的笑:“秦长官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呀!本来早该上门拜访,打听得您老在东huā园练兵就没有冒昧来打搅,哎呀呀,今天可把您老给盼来啦!”

    这女人大约三十岁上下,容颜含着七分春色,便是天香阁的老鸩鲁翠huā了。

    鹿耳翎在后面嘿嘿冷笑,等着看秦林的热闹:鲁翠huā这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天香阁这位老鸨是金陵出了名的泼辣货,四年前庚字所有任百户官来历匪浅,背后还有北镇抚司的靠山,就想动一动这泼辣货,带着人想来收常例。

    刚进门就被鲁翠huā骂得狗血淋头,百户气得想要动手开打,还没动手呢,顺天府、巡城御史、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使司的各路神仙就全来了,作好作歹劝的,红脸白脸唱的,那位百户只好灰头土脸的打道回府,没几天上司一纸公文发来,他就被调到湘西远瘴地面去了。

    这不,秦林也走上这条路了,前车之鉴啊…………鹿耳翎满心欢喜的要看着秦林倒霉。

    殊不知秦林寒暄两句,还没提常例的事情,鲁翠huā就拍着脑门道:“唉n婆子我怎么又糊涂了?本月的常例银子还没缴呢!”

    说罢,一叠五百两面额的万源号会票就交到了秦林手上。

    秦林点了点有七张,眉头一挑:“这个数目,好像不大对头?”

    鲁翠huā笑起来:“三千两的常例,另外五百是贺喜秦长官新官上住。我天香阁的觐见礼。”

    此言一出,众官校全都傻了眼没听错吧,这还是那个又凶又恶的泼辣货鲁翠huā吗?怎么母老虎突然变成了乖小兔?

    鹿耳翎只觉得心都快碎了,很想大哭一场,这姓秦的是天王老子吗,你们天香阁有前任南京刑部尚书做后台,他老人家多少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竟要对区区一个锦衣百户服软,你们、你们真是辜负我一番苦心呐!

    忽然心头一动,想到天香阁背后的秦鸣雷是姓秦,秦林也姓秦,莫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今天都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

    鹿耳翎心慌意乱,不免胡思乱想起来,然而秦林落籍湖广崭州,秦鸣雷是淅江临海人,虽是同姓,却八竿子打不着。

    秦林更是莫名其妙,暗自思付:莫不是我也有了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从此以后任凭什么牛人,见了我老人家就得立刻双膝一软,纳头便拜?

    鲁翠huā极其热情:“秦长官这边请,我们天香阁临着河的二楼,最是观月色的好地方,既然来了,不要错过。”

    等秦林抬脚上楼,她却把其余的人挡住,说人多坐不下,那边铺设了酒宴请各位去享用。

    陆胖子不服,嚷嚷起来:“胖爷我是秦哥的嫡亲兄弟,你这女人把我们支开,莫不是想把秦哥拐了?”

    秦林笑笑,示意鲁翠huā放韩飞廉、陆远志和牛大力上来。

    百户所的官校薪傣微薄,身份地位在满是显贵的南京城也属于低下一流,平日里最多只进过三等青楼,根本没想能走进第一等的天香阁,更不敢奢望和这儿的姑娘发生什么超友谊关系了,所以听说鲁翠huā摆了酒席,能大吃大喝一顿,他们就已喜笑颜开。

    鹿耳翎却气不打一处来,连陆远志和牛大力都上去了,他这个试百户衔的总旗还没份,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打脸啊!

    逞着一口意气也要走上去,鲁翠huā先把他拦住,接着看看秦林的脸色。

    “今天月亮很弯呐!”秦林背着手望天。

    鲁翠huā一下子就懂了,朝着鹿耳翎哧的一声笑:“鹿总旗,楼上坐不下了,倒是我那酒席不错,您这边请?”

    鹿耳翎牙齿咬得格格响,又不敢和鲁翠huā撕闹,只觉得众位官校弟兄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揶揄,胸口好像大石头塞住似的,面皮红了又红,跺一跺脚,拂袖而去。

    官校们都往摆了酒席的偏房去,一路说说笑笑:“鹿总旗也是的,天香楼好好的酒席不吃……”

    “呵,我这还头一遭在天香楼吃酒呢,回去和老魏他们说说,谗不死他们!”

    秦林带着陆胖子几个走上二楼,鲁翠huā极其热情的替他们布置座位。

    此时月色正明,满南京城上千家酒楼都点起了明角灯,照耀辉煌如同白昼,灯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秦淮河上波光粼粼,分不清月光还是灯光。

    秦淮河上画舫慢慢行来,丝竹细吹细唱曲调分外的清幽,又有歌女伴着清唱,歌声婉转动听,闻者无不心旌摇动。

    两边河房要么住的官宦女眷,要么就是秦楼楚馆的女郎,家家户户卷起珠帘凭栏静听,河房里焚烧的兽香从窗户喷出来,秦淮河上云雾朦胧,画舫上站着的歌女真如洛神凌波一般!

    最大的一艘画舫上,歌声比别处格外清越婉转,不知道是南国佳丽还是塞北胭脂,用家乡话唱着曲子,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但觉歌声如同山间的淙淙溪流,又好像百灵鸟的歌唱,秦林听了襟怀为之一畅。

    烟波之中,那歌女的容貌瞧不清楚,但见她身材消瘦,纤腰盈盈一握,站在船头犹如弱柳扶风,叫人好生怜惜。

    画舫到了天香阁这河房底下,忽然停偻,一座扎着各色绢huā的彩桥从画舫上伸到了河房二楼,那歌女莲步轻摇,娉娉婷婷的慢慢走上来。她容貌清丽而楚楚可怜,两湾秋波烟雨朦胧,白皙的瓜子脸略显红晕,有西子捧心之态。

    这歌女虽然也算得上万里挑一的绝色,但论娇憨可爱不及李青黛,论天姿国色不及张紫萱,论阳光活力不及徐辛夷。不过她似颦非颦、眼含薄泪,宛如病西施的风情,极其符合这个时代才子佳人的审美观,所以等她走上天香阁的二楼,灯火照耀通明之时,风流雅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人们注意力都在这歌女身上,只有秦林不怎么喜欢这种类型的,正低着头喝茶,便于喝彩声音里面听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往东头那桌一看:原来是他们!!~!

荆湖卷 132章 无心插柳

    顾宪成、王士骐、刘戡之、高攀龙四位从醉凤楼灰头土脸的滚出来,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秦林破口大骂却有无可奈何,真正气闷无比。

    在醉凤楼没有尽兴,他们又来了天香阁,听说今晚这里有位色艺无双的高丽美女将要登台献艺,对美女的期待便冲淡了丢脸的耻辱。

    待见到这位高丽美女果然容色清丽,两弯淡淡的峨眉似颦非颦,香腮微现红晕,瞧着十分的楚楚可怜,金陵四公子登时色授魂与,早没有了什么才子风度。

    刘戡之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声赞道:“啧啧,你看她腰肢盈盈一握,举动风姿绰约,真叫个弱柳扶风呀!又兼眼波迷离,却不是正应了温庭筠,转眄如波眼,娉婷似柳腰,这两句吗?”

    刘戡之故意把温庭筠的名句咬得很重,盼这丽人能注意到他。

    果然高丽女子眼波流转,往这边看了一下。

    顾宪成、王士祺都大笑养起哄:“贤弟不仅是大才子,还是美男子,今日已得佳人青目,他日定能做个入幕之宾!”

    刘戡之得意非凡,虽是深秋季节,也把折扇摇了两下,故作风雅之态。

    高攀龙年纪最小,还不怎么懂风月之事,兀自皱着眉头道:“前些天顾兄不是提到元辅少师张先生有意让刘三哥做个东川快婿吗?要是再和这高丽伎纠缠,恐怕……”

    顾宪成年纪最大,又是上科解元,说话也就随便得多:“清风明月长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这样逢场作戏的事情,便是太岳相公也不会计较的。”

    王士祺则笑道:“所谓最苦莫过娶公主,相府千金也是一样,倒是刘贤弟将来真和那位小姐成亲,免不得河东狮吼”君不见魏国公府徐小姐乎?,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足为吾辈一笑。”

    刘戡之撇撇嘴:“从来男女纲常,我还能叫她欺压吗?再者,太岳相公也只隐晦提了一下,家父还未置可否呢,去年的夺情之议,家父对太岳相公违背纲常的做法颇有非议。”

    顾、王、高三位立刻大捧刘家父子不阿谀权势”实是士林中第一等的忠孝节义,登时把刘戡之捧到了九天之上。

    秦林和他们隔着两张桌子,上楼的时候光线昏暗就没看见,这会儿随着高丽歌姬从彩桥走上来,灯火逐渐辉煌,就看得很清楚了。

    秦林便把陆远志轻轻拍了拍:“看见没?那边…………”

    没想到胖子浑身肥肉一抖”咣当一下把桌子上的酒杯打翻了,张皇失措的道:“什、什么,看见什么?”

    牛大力、韩飞廉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如梦初醒的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漂亮啊,真是太漂亮啦!画上的天仙也不如她呀!”

    秦林仔细看看高丽歌妓,诧异的挠了挠头:“呃,其实我觉得她还比不上徐辛夷……”

    三个家伙三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秦林,良久,陆胖子才大拇哥一挑:“秦哥”我们佩服你!”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偏向于细眉细眼温柔婉约型的美女”就像唐伯虎UU小说的仕女图,一个个娇滴滴、病歪歪,楚楚可怜:而徐辛夷鼻粱高挺、眼眶略深,看着有点混血儿的味道”身高腿长、蜜色的肌肤充满了活力,在后世绝对是阳光大美女”但在这时反而被视为丑女。

    于是几个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秦林取笑一番,秦林倒是无所谓,等他们笑过了,才指了指金陵四公子那边。

    顾宪成本来正想着找什么由头把秦林洗刷一番,好好的一雪前耻,却有个认识的书生来和他们打招呼,又耽搁下来。

    这书生穿葵huā色圆领,外面罩一件大氅,穿着粉底官靴,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

    王士祺替他引荐:“这位贾子虚贾中书仙乡河南卫辉府,一笔字真正颜体柳骨,是以今年刚选了内阁中书,极其风雅……”

    明太祖朱元璋罢了丞相、中书省,内阁中书权柄比前代不可同日而语,只是负责朝廷中抄抄写写的工作,是从七品的小官,并且任此官不必经过科举,秀才、监生、百姓,凡书法好就可以选任,同时又开了捐例,有千把两银子就可以捐一个中书衔。

    贾子虚加了中书却没有留在京师任职,明明就是捐来的官儿,王士祺说他书法好,其实是随口乱抬huāhuā轿子。

    顾宪成等三位也没把这贾子虚当回事,因为是王士祺介绍的,好歹和他随口敷纤几句。

    没想到贾中书见识极其博雅,天南海北无有不知,随口几句话就和顾宪成等人谈得热火朝天,金陵四公子倒把报复秦林的事情放在一边了。

    鲁翠huā站到了高丽歌妓旁边,满脸堆笑的朝众人道:“这位仙子来自高丽,芳名唤作金樱姬,今日初登秦淮献艺。嗯各位公子、老爷听别的曲子都听烦了,她便以高丽的伽椰琴献上一曲吧。”

    这时朝鲜李朝早已建立,但中原仍俗称为高丽,明朝朱元璋、朱棣等帝王都令朝鲜进献美女充当妃子、宫女,所以天香阁上众位客人听说她来自高丽,都极其期待那什么伽椰琴的演奏。

    灯光转暗,金樱姬取出一张十二弦的伽椰琴,玉指轻弹轮拨,琴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扬婉转之极。

    琴声时而低低倾诉,似乎海上清风徐来,时而断续之间忽然一波轮指,便如钱塘涌潮势不可挡。

    金樱姬纤纤玉手抚琴,眼中一片迷离。望着秦淮河上的波米粼粼,思绪早己延着河流汇入长江。归于东海悔……”

    皓月当空,秦淮河上烟波迷蒙,伽椰琴乃是高丽古音,声调悠扬古朴,又兼弹奏者美人如玉,众人屏息静听,只觉此处已非人间,如登九霄云外。

    一曲伽椰琴奏完”灯光再次大盛,金樱姬起身向着众人盈盈一拜,登时满堂喝彩。

    刘戡之摇头晃脑的吟着琵琶行的名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huā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了不起,余音绕粱,吾当三月不知肉味!”

    金樱姬朝他微微一笑,登时刘大才子飘飘欲仙”顾宪成、贾子虚等人更是盛赞他才子风流,多半不久就能拔得头筹,做这高丽歌妓的入幕之宾。

    众人喝彩声中,唯有秦林长长叹息:“不好、不好”这琴声一点也不好!”

    立刻有许多人朝着怒目而视,金陵四公子更是勃然变色”待要反唇相讥。

    金樱姬听得懂汉话,诧异的看看秦林,走上前盈盈一拜:“官人道妾身琴音不好,究竟如何,还请官人指教。”

    她说话带着异国口音,咬字不是很准,但声调抑扬顿挫便如歌声似的,听在耳中极其舒服。

    秦林怔了怔,刚才他沉浸于音乐中,是以有感而发”倒不是刻意要哗众取宠的”既然人家问上门来,便只得直言相告:“琴为心声,我虽然不懂音律,但从姑娘琴声中不仅听出了离愁别绪”隐隐“…隐隐有易水悲歌之意。”

    昔日荆轲刺秦王,于易水河畔和燕太子丹作别”高渐离击筑、荆轲作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遂为千古绝唱。

    这秦淮河上的歌妓弹奏,离愁别绪、儿女情怀倒是多见,怎么会有易水悲声?

    登时众位客人哄堂大笑,都说秦林不通音律。

    四公子中的王士祺精于琴律,闻言倒是心念微动,继而哂然一笑:长虹贯白日、秋风易水寒的意境,一个娇娇怯怯的弱女子,又是从何奏来?恐怕是那中原少见的伽椰琴,本身就带着叱咤呜咽之音吧!

    金樱姬极其认真的把秦林看了一看,迷离的双眼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光华,忽然光华隐去,她转身就走:“是公子听错了。”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众人的哄笑声中,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四公子当中,年纪较大、已有妻室的顾宪成、王士膜比较收敛,高攀龙年纪尚小,唯有刘戡之最是风流自赏,见秦林吃瘪,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说金樱姬是风尘侠女,慧眼识英雄,是张出尘、粱红玉一类的佳人。

    众人都晓得他的意思,所谓慧眼识英雄,就是识得他刘某人这个英雄吧!顾宪成便笑道:“刘贤弟是个美男子,金樱姬也是个绝色美人,自然一见钟情,它日必结丝萝。”

    贾子虚慨然作色:“才子佳人本天成,今夜便是良宵,何必再等他日?贾某薄有余财,当促成此美事!”

    说罢,他就招来老蔼鲁翠huā,整整一叠会票拍在桌子上,声言要替金樱姬赎身,送给刘戡之玉成好事。

    顾宪成、高攀龙等人相视而笑,他们终于明白王士祺为什么和这贾中书如此亲热了。

    “哎呀,金小姐是卖艺不卖身的”鲁翠huā为难的说着,见对方不怎么相信,她赶紧解释道:“她是〖自〗由身,咱这天香阁并没有她的卖身契,要怎么着得人家自己愿意,我翠huā姐可做不了主。”

    金陵有不少外路来的名妓都是〖自〗由身,四公子倒也知道,便不为难鲁翠huā,请她与金樱姬去说。

    刘戡之站起来长身玉立,将折扇轻摇,做出副风流公子的神情。

    “刘贤弟这般才貌,金樱姬一定千肯万肯!”贾中书着意巴结讨好。

    鲁翠huā在金樱姬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只见她秋波转了过来,在刘戡之脸上轻轻一扫,接着就垂下头,掩口轻笑。

    “成了!”顾宪成用扇子一拍掌心,“恭喜刘贤弟……,只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鲁翠huā愁眉苦脸的朝这边摇了摇头,刘戡之登时大失所望。

    “没关系,就是一见钟情,也没有如此之快,女子嘛总要矜持一下的……”贾子虚劝着刘戡之,话说到了他心坎里面,刘戡之对这人好生感激。

    金樱姬说困倦了,自回绣房歇息。

    她一走,众人都觉得再溧亮的姐儿也看着寡然无味,纷纷意兴阑珊的离去。

    秦林也要走,没想到鲁翠huā满脸谄媚地的笑:“金小姐请秦公子留下奉茶,愿为秉烛夜谈。”

    啊?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想到那金樱姬会来这么一出啊!

    刘戡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嘴唇直哆嗦:“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介武夫而已,“”

    但更加叫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秦林略一思付便毫不客气的回绝了:“我还有别的事情,改日再来会会金小姐吧!”

    这一次,顾宪成等人注视着刘戡之的目光都隐隐带上了同情:太悲惨了,刘戡之求之不得的,姓秦的竟然根本无所谓,这简直就是当面两记耳刮子,狠狠的摔在脸上啊

荆湖卷 133章 隔代遗传?

    陆远志、牛大力、韩飞廉三个家伙把秦林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觉得这位老大的定力心性真的非一般人可比。

    殊不知秦林是真对金樱姬那类型的不感冒,而且那女子柔弱的外表下面”藏着很多值得警惕的东西,至少目前秦林还无意去沾惹……

    第二天百户所点卯,鹿耳翎称病没有到”官校们都听说昨天的事情了,一个个窃笑不已,那些吃到天香阁酒席的军余更是大吹特吹席上的珍搓美味,听得旁人直流口水。

    游拐子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些笨蛋,瞎起哄个啥呢?好歹秦长官答应咱们发双份月例,收不收常例他都得拿出来,哼,我看你们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游拐子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人人都不以为然,的确秦林是垫付了月例,可如果常例总收不起来,一两个月倒也罢了,半年呢,一年呢,能长年累月的指望他自挖腰包来贴补?合着人家千里迢迢的来做百户不要升官发财,是专程来养咱们这群兵老爷的?

    有心思敏捷的校尉已经暗骂开了:卑例银子是全所官校每月份子钱的来源”姓鹿的拿这事胡乱搅合,岂不是和全所两百来号弟兄的荷包为难?呸,他算什么玩意儿!

    陆远志几个人晓得内情,肚子都快笑痛了,秦林更是把手笼在袖子里,朝游拐子一竖大拇指:这才是金牌卧底啊。

    韩飞廉带众官校仍去东huā园训练。

    秦林留了下来,徐维志把偌大片地盘借给百户所,他决定去魏国公府走一趟,感谢这位小公爷的慷慨。

    查点金银珠宝,崭州卫指挥使王进贤送了颗东海明珠,朱由樊送的礼物里面正好有三颗差不多大小的珍珠,配成四颗,又有祖母绿、猫儿眼、鸽血红”每样挑了四块大的,加上珍珠合起来是四样礼物,用锦盒装了拿去。

    走到门口通传,这一次门政大爷们态度不同了,一个个点头哈腰异常谦恭”短板凳、倒茶水请他慢慢坐着”另有一人一溜小跑进去通报。

    前次徐维志等在书房,这次他亲自迎到了第二道门上”朝秦林拱手道:“,秦兄当街破了人命大案”小可已有耳闻,秦兄如此少年了得,异日定是我大明之栋粱啊!”,秦林口称过奖,寒暄着仍随徐维志进了他的书房。

    道谢,说明来意”秦林把装着四样珍宝的锦盒递给徐维志。魏国公府在南京两百年,什么样的宝贝都不缺,这四样珍宝虽然价值不菲”徐维志也没当回事,看了看就随手放在旁边,想了想,笑道:,“听说舍妹抢了秦兄一件可以让手印显形的宝贝?呵呵”舍妹从小就顽劣不堪,叫秦兄见笑了、”

    “没关系”秦林老老实实的道:“那东西不值什么”徐小姐旷达爽利,倒是位女中豪杰呢,再要的话,我送几个她便走了。”

    徐维志听了却不怎么相信。

    因为他父亲徐邦瑞亲口说那玩意很神奇”徐维志便想向妹妹讨来看”徐辛夷当今宝贝似的藏着不给他,他就更觉得珍贵”所以秦林越说那东西不值钱,徐维志越当他是自谦。

    想到妹妹抢了秦林的“宝贝”他今天却又送了重重的一份礼物,徐维志就寻思拿什么补报他一下。

    有了!徐维志笑着道:“秦兄所赐小可收下了,不过小可也有一点心意要送给秦兄”还望秦兄切勿推辞。”

    说着徐维志就站起来,把秦林往后院带。

    越走越偏,秦林不禁好奇是什么宝贝,怎么不放在徐维志的卧室或者书房,倒要放在这后面呢?

    走到马厩,徐维志才停下来,笑眯眯的指着其中一匹:“这踏雪乌睢,又名乌云盖雪”实是一匹千里良驹。名马赠英雄,秦兄这等少年英才”正该跨良驹、擒敌酋,为国立功!”

    踏雪乌睢浑身毛皮黑得透亮”犹如黑珍珠一般,偏偏四蹄呈白色,所以又叫乌云盖雪,正是徐辛夷原来的坐骑。

    前两年徐维志曾好几次向妹妹讨这匹马”都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徐辛夷得了照夜玉狮子,想到哥哥从前讨了几次都没给,便忍痛割爱了。

    殊不知徐维志年纪渐大,不复少年意气”对斗鸡走马的兴趣转淡,踏雪乌雅虽然到手,却始终没去骑它。

    秦林是个锦衣武官,大凡武官都喜欢神兵利器和宝马名驹,徐维志反正不骑了,便把踏雪乌雅转送给秦林。

    “好马,好马!”秦林摸摸踏雪乌睢的额头,马儿舒服的打了个响鼻。

    其实踏雪乌雅和照夜玉狮子都是第一流的千里马,徐辛夷厚此薄彼,只不过因白马好配她一身红衣,秦计只要马快,哪管它颜色如何?不管白马还是黑马,能捉住耗子”哦不,能日行千里就是好马!

    徐维志也拍了拍马儿的耳朵”望着秦林大笑:“换了两三年前”就打死我也不肯把它送人呢,秦兄的运气不错”这两年小可学着修心养气,不怎么走马架鹰了,你才有这等好事呢”哈哈哈……”

    秦林诚心诚意的谢过徐维志,又说笑几句,小公爷就从靠近马厩的侧门把他送了出去。

    或许是见过秦林和主人徐辛夷在一块,这踏雪乌雅在秦林手上十分听话。

    骑着千里名驹,感觉果然不一样,秦林信马由缰,它就走得又快又稳。

    骑马的感觉和开车大不一样,聪明的马自己会走道儿,只需手上轻轻带着缰绳,马儿自会不紧不慢的朝前走,遇到障碍也不用管,它自己就懂得绕过去马是聪明的动物,它会保护自己,只要不受惊发疯,它绝不会乱跳乱蹦,更不可能胡乱去撞路人”甚至遇到人群塞路,它还会驮着主人”耐心从人缝里挤过去。(猫跳骑过不少马,真的很神奇……)

    秦林骑着宝马乐不可支”手里控着缰绳,慢慢朝东huā园走去。

    远远望见东huā园处旌旗遮天”鼓号喧嚣,而百户所的官校都站着看热闹”秦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马过去一看,原来是徐辛夷带着女兵在这里排兵布阵。

    徐辛夷常来东huā园走马、演兵,前些天也遇到过两次,今天再次见到秦林也不以为意,他没注意到胯下的踏雪乌雅看到前主人之后”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明显变得〖兴〗奋。

    徐辛夷今天头戴一顶雉尾束发冠,身穿猩猩红的西川蜀锦战袍”手拿锃光瓦亮的烂银枪,枪缨子殷红如血,胯下照夜玉狮子通体雪白”真像huā木兰复生、平阳公主再世。

    与她对战的一人身穿混铁甲、头戴乌金盔,坐一匹黄瞟马,面如锅底、身躯壮得好像铁塔,手里拿的一杆大枪那枪杆足有碗口粗,好生威猛的一员沙场骁将!

    秦林听得众人说这黑甲金刚就是去年南京五军都督府大演武的头名,十万军中无敌手的**神枪马四平,不禁隐隐替徐辛夷担心:虽然这马四平断断不敢伤了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但刀枪无眼,碰着磕着一下,徐辛夷还不得吴鼻子?

    旌旗摇、战鼓擂,马四平把大枪略一摇动,空中便是劲风呼啸”将枪尖往地上一划,,演武场早被踏得水泼不进刀劈不入的地面,刷的起了尺多深的一道沟”又猛的把枪一拧,朝着演武场边脸盆粗细的垂杨柳扎去”大树乱晃、木屑崩飞”树干上起了老大一个深洞。

    见他如此威势,南京都督府众精兵、庚字所的锦衣卫官校齐声叫好,声震云天。

    徐辛夷倒是不紧不慢的理着枪缨子,似乎并没把马四平放在眼里。

    “哇呀呀呀!”,马四平吼声雷震,好似当阳桥头的猛张飞”策马飞奔”舞动大枪,朝着徐辛夷冲去。

    秦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众校尉和官兵倒是不太担心,依旧摇旗呐喊,而徐辛夷带着的那些女兵,则在侍剑带领下娇声替大小姐呐喊助威。

    良马交错的一刹那,马四平手中大枪毫不容情,中平枪中宫直进,只见徐辛夷小蛮腰一折,身子便柔若无骨的往后仰,这一击便落了空。

    徐辛夷在马鞍上打个旋,此时两匹马已错过了,烂银枪刷的一下刺出,如同毒蛇吐信般刺向马四平的后背。

    “来得好!”马四平拧腰回身碗口粗的大枪往烂银枪上格去。

    秦林暗道不好:马四平力矢沉雄,这杆枪足有碗口粗,徐辛夷的烂银枪和他一格,岂不打成两截?

    不料徐辛夷混不费力的一枪”马四平格下来竟费力极大,铁塔般的身子歪了一歪,差点儿坠落马下。

    幸好马速极快”两马相交一晃而过,徐辛夷却也递不出第二招”然而马四平已面色潮红如同酒醉”口中更是呼呼喘息不定。

    “我靠”,”秦林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若说是这马四平故意相让,怎么众多校尉、官兵都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若说徐辛夷有这般厉害,他却不信”就算她从娘肚子里开始练武也不可能啊!

    难道中山王徐达的本事隔代遗传了?可这隔得也太久远了吧,!~!

荆湖卷 134章 桃花劫

    134章桃花劫

    徐辛夷兜马回来,烂银枪递出犹如道道电掣,登时就把马四平困在枪影之中,不过七八招,银光忽的一敛,只见枪尖上一点寒芒,距离马四平喉头只有寸许。

    马四平翻身下马,单膝跪下抱拳道:“中山王家传神枪,果然天下无敌”

    “大小姐威武,大小姐必胜”女兵们全都兴高采烈的叫起来,而且声音整齐划一,明显不是第一次。

    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笑容灿若夏花,圆圆的杏核眼变成了两只弯月亮,红艳艳的嘴唇笑得咧开,露出两颗俏皮的兔牙。

    直到此时,秦林才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徐家有中山王徐达传下来的枪法,徐辛夷才能骑战无敌——不过那枪法真有这么厉害?或者徐辛夷天生就是练武的奇才?

    徐辛夷也看见了秦林,发现他骑着踏雪乌骓,便拍马过来想问问。

    殊不知那踏雪乌骓眷恋故主,过去几年又都是徐辛夷骑着和别人赛马、比武,刚才金鼓齐鸣、呐喊震天,马儿便受了刺激,此时见故主过来,它越发兴奋,忽的一下窜了出去。

    秦林的骑术也只寻常,猝不及防就被踏雪乌骓冲了出去,他只能用力抓住鞍桥避免摔下去,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却无暇控马了。

    徐辛夷见秦林出丑,倒是拍手大笑,虽然踏雪乌骓飞快冲过来,但她知道这匹马儿通灵,便丝毫也不担心,只拍拍胯下照夜玉狮子的头,轻言细语的稳定它的情绪。

    果然踏雪乌骓冲近之后,忽然一声长嘶,骗腿就朝斜刺里拐过去,丝毫也没有撞到照夜玉狮子。

    马虽然无恙,人却有了问题——秦林不是徐辛夷,他今天才得到踏雪乌骓,怎么知道它会来这一招?看看要撞上了,赶紧拼着命伸出手要抓缰绳,却不料马儿突然双蹄一顿拐了弯

    好嘛,秦林立刻腾云驾雾似的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叉手叉脚的往前扑。

    饶是他心智坚定,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也慌了神,只看见前面有红红的一团东西,也管不得是个什么,赶紧当作救命稻草,张开双臂就抱过去,慌乱中抱住了一个绵绵软软温温热热的东西。

    全场鸦雀无声。

    只见踏雪乌骓背上空空如也,照夜玉狮子却驮着两个人,除了徐辛夷徐大小姐之外还多了个秦林,这家伙脸色煞白的坐在徐辛夷身后,双手正好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众官校兵丁全都面面相觑,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踏雪乌骓撒着欢儿乱跑,一边跑还西律律的叫,听上去简直像在怪笑。

    “这、这怎么回事?”徐辛夷还没反应过来,杏核眼里满是迷惘,良久才叫道:“啊啊啊——你快放手啊”

    “等等,我不是故意的,好,我放手了,”秦林一边解释,一边跳下马。

    徐辛夷蜜色的脸蛋涨得通红,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呀呀呀——姓秦的,我要杀了你”

    她倒提着烂银枪,拿枪杆没头没脸的乱打。

    秦林则抱头鼠窜,想去骑了踏雪乌骓跑路,可那该死的马西律律怪叫着四处乱跑,怎么追也追不上。

    于是东花园万众瞩目之下,踏雪乌骓在前面跑,秦林在后面追,最后还跟着个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拿烂银枪乱打,闹得不可开交。

    众兵丁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肚子疼;女兵们也傻了眼,有人按惯例喊了声“大小姐威武”,立刻被侍剑凶巴巴的瞪了眼,赶紧住口。

    那踏雪乌骓尤其可恨,秦林跑快它跑快,秦林跑慢了它跑慢,时不时还回头望望后面,西律律的怪叫,好像嘲笑他似的。

    秦林跑得筋疲力尽,背后又是徐辛夷拿枪杆乱打,他搞毛了,干脆不跑,转过身望着徐辛夷,指着不远处的踏雪乌骓,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你养的这匹衰马,把我颠了下来,你还好意思打我?你就这么强横霸道?”

    徐辛夷嘴一瘪,大大的杏核眼里面泪花花直打转,心说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你当着许多人乱抱,还要说人家强横霸道……但想想踏雪乌骓确实是自己养的,今天的事情似乎又怪不得秦林……

    哐当一声,徐辛夷把烂银枪扔在地上,小嘴一瘪一瘪的,终于忍住还是没哭,但看她那样儿实在比哭还要难受些。

    秦林心下不忍,小声道:“对不起,今天实在是……”

    “才不要你可怜”徐辛夷银牙一咬,打着照夜玉狮子就走。

    秦林两条腿追不上,踏雪乌骓却又跑过去蹭主人的腿。

    “都是你这匹坏马”徐辛夷正在气头上,把踏雪乌骓踢了一脚,马儿却不懂主人的心思,怔怔的望着她远去。

    指挥使、千户、百户们统带官兵离开,得胜鼓也不敲了,旌旗也不摇了,真叫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众女兵也没趣没趣的,自有侍剑等贴身女兵赶上去安慰徐辛夷。

    最失望的还是**神枪马四平,铁塔般的身子似乎都缩了一圈,牵着马垂头丧气的走过秦林身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好不容易才哄得她高兴……唉,就为老兄你这一闹,我的前程全泡汤了……”

    秦林恍然明白了好些事情,看看马四平如此武艺才穿了件小小从六品镇抚的官服,就知道人家多不容易,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刚想说什么,人家又牵着马走了。

    殊不知这边秦林还在郁闷,远去的徐辛夷早已破涕为笑,她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换了别人要哭天抹泪上吊的事情在她这儿也就生一会儿的气,被侍剑和几个亲信女兵连哄带劝,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大小姐今天真是神威无敌呀,十万军中无敌手的什么**神枪,根本不是大小姐的对手”一个圆脸的姑娘大声赞叹着。

    徐辛夷非常“豪迈”的呵呵笑着,得意非凡。

    侍剑掩口笑道:“大小姐追着那姓秦的打,才叫所向披靡呢就不知道将来有了夫婿,大小姐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打?”

    “小蹄子,看本小姐不把你嘴撕了”徐辛夷凶巴巴的要捉侍剑,半道上却自己先咯咯的笑了起来,笑音像银铃般清脆动听。

    ~~~

    秦林回到家里,叫两个丫环来烹了茶喝,半躺在床上让丫环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徐辛夷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秦林心头烦躁起来,作为一个思维细密冷静的人,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极力回想李青黛的娇憨可爱,试图把徐辛夷的影子驱走。

    丫环一松一紧的按压着太阳穴,秦林渐渐的放松入睡,但在朦胧中李青黛和徐辛夷两道影子重合了起来,最后不知怎的又多出了江紫的婀娜身影,互相纠缠不清……

    直到门房通报有客来拜,秦林才从这个荒唐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学过心理学,什么表意识、潜意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胡乱解释一通,定了定神,这才走出去。

    来访的是张敬修、张懋修两兄弟,这一次他们投来的名贴上用的真名实姓。

    秦林把他们引到正厅坐下,看了看名帖,沉吟道:“两位江兄……”

    张敬修打个哈哈,“我兄弟世居江陵,与秦兄偶然相逢不知深浅,便以捏造的姓名相告,其后才知道秦兄是位磊落君子,倒是我兄弟俩气量偏狭了,得罪勿怪”

    此时张居正首辅当国,张家兄弟的名字比亲王世子的名字还要响亮些,张敬修这么说,当然以为秦林知道。

    可秦林偏偏就不知道,他来到这个时代才半年呢,只看出这两位公子富贵非凡,现在张敬修主动提到,才想到他们姓张、又来自江陵,莫不是张居正的儿子?便问道:“两位兄台与江陵相国怎么称呼?”

    张敬修和张懋修对视一眼,对秦林又高看了一筹:在蕲州做官,连江陵相府公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此人为官必嵚崎磊落,不屑于阿谀权贵。

    拱拱手,张敬修点头道:“秦兄所料不错,江陵相国便是家父了。”

    秦林怔了怔,并没有普通人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受宠若惊,举止失措,而是神色淡然,脸上隐隐有审慎之意。

    张懋修极其高兴的拉了拉哥哥,神色间对秦林颇为欣赏:换了别人,莫说锦衣百户,就是千户乃至指挥佥事,四五品的文官,清流自居的文士,听到相交的朋友竟是相府公子,要么露出阿谀奉承之态,要么就刻意装出淡泊名利的名士嘴脸,其实仍是沽名买直,而像秦林这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微露审慎之意的,实在绝无仅有。

    想诸葛一生唯谨慎,诸葛武侯才得这两字而已

    人中龙凤两兄弟同时做出这个结论。

    他们绝对想不到秦林这家伙心里头正在思忖:“糟了糟了,江紫原来是张居正的女儿,有没有搞错,上午才抱了魏国公的大小姐,下午又知道原来早抓过相府千金的胸部……我究竟是走桃花运呢,还是桃花劫?”

    “对了,”张懋修把一张泥金的帖子递给秦林:“后日立冬,燕子矶上群英荟萃,举办本年的金陵诗会,秦兄务必要来——舍妹说有两句偶得的佳句要请教秦兄。”

    和稳重的大哥不同,张懋修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朝秦林促狭的眨了眨眼睛。

    糟了秦林一拍大腿:我哪儿会什么诗啊词的?看来这一定是桃花劫了……——

    今后更新时间改为每天早晚九点各一次,嗯,顺便求点月票吧,小小剧透一下金陵城中风云聚会,重案就快要发生了,而秦林又要大展身手啦,吼吼

荆湖卷 135章 燕子矶

    从南京城北面的神策门出去走上二十来里路,就到了闻名退迩的万里长江第一矶,金陵燕子矶。

    直渎山高十余丈,由岸边伸入江面,奇峰突兀于江上,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欲飞,遂得名燕子矶。它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崎岖的山石如飞燕展翅,浩浩荡荡的大江似长蛇盘绕,景色蔚为壮观。

    燕子矶原是沟通大江南北的一处渡口,明太祖朱元璋南下金陵时,就是从这里登陆,至今悬壁尚有铁索穿石而挂,故老相传为军师刘伯温系舟处。

    两百年间沧海桑田,渡口早从这里移到了二十多里外人烟稠密的秦淮河口,长江水师则移驻上游的当涂、芜湖,下游的江阴、瓜步,南京仅玄武湖留了支象征性的水军,保护伫藏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的湖心中洲岛黄册库。

    所以现在燕子矶一片荒凉,石径少有行人,亭台生着荒草,古树上站着几只乌鸦,刺耳的刮刮叫声让这里平添几分萧瑟凄凉。

    秦林乘着踏雪乌骖跑得极快,把陆远志和牛大力甩在了身后,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大名鼎鼎的燕子矶竟是如此荒凉破败的景象。

    矶上金陵四公子已到,各家的仆役排设桌椅、杯盘碗碟等物,贾子虚督着几个小厮,架设一张轻纱幔帐。

    看见秦林来了,他们哂笑着指指点点,想必嘴里不会说什么好话。

    秦林对这些人毫无兴趣,沿着生满荒草的小路独自乱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极荒凉的,忽见方圆数丈的一块地面荒草都倒伏着,不禁心头纳闷,以他的职业习惯,本能反应就是蹲在地下观察脚印。

    这一看越发纳罕”若说是客商,没有车辙印和骡马蹄印,若说是一大家子旅客,足迹却又全是青壮年男性:足迹大而步幅阔,显然是男性:前掌着力深、脚跟着力浅,属于青壮年留下的;足印前部边缘有翻出的细碎泥渣”说明主人步伐轻捷有力,乃至受过某些专门的训练…………

    难道是一伙流民”或者强盗?

    秦林心头揣着个疑团,沿着原路走回去,金陵四公子和贾子虚正从燕子矶走下来,迎头撞见”几个人交换一下眼神,王士祺就摇头晃脑的大声道:“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惯。今日燕子矶金陵诗会”秦长官不去演武场、百户所,却来诗会上打混,岂不有鱼目混珠之嫌?”

    所谓的金陵四公子,在秦林心里面就是几个酸丁,根本就不把这几个放在眼里,闻言也只是笑笑:,“论起来我于诗词之道确实不怎么懂,这金陵诗会原是不想来的,只因挚友相邀,盛情难却,所以才走这一趟。”

    挚友?王士棋眼睛一眨,似笑非笑的道:“想必就是魏国公府那位刁蛮小姐吧?啧啧”魏国公世代勋贵与国同休,满南京多少指挥使、指挥同知巴结不上,秦兄能够攀附,倒是可以平步青云”将来做个千户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顾宪成、高攀龙、贾子虚都面带微笑,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刘戡之在醉凤楼、天香阁先后两次丢脸,最为嫉恨秦林,自觉王士碟一番话占了上风,又夹枪带棒的道:“秦兄说于诗词之道不怎么讲究,想必精研举业,于八股上有些心得了?啧啧“大明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论汉唐”咱们在学问上可都不如秦兄了!”

    众人齐声嗤笑,明晓得秦林一个武官哪儿懂什么八股?再者,论八股这里谁能盖过南京乡试解元顾宪成?

    所谓的才子,实则坐井观天之辈,秦林实无心与他们辩驳,只不过忽然有感而发:“八股、诗词,作为陶冶品德情操的工具倒也不坏,但上至朝廷下至士林皆以八股为重,似乎并不怎么妥当。譬如州县官员,处理财税供赋的时候算学比八股有用,查办刑案时刑名学术也比八股有用,我在湖广见过的某些官员,四书五经、朱子集注他是滚瓜烂熟,办起官司来却颜顽糊涂……”

    秦林所言直指八股选士的核心,四公子一时目瞪口呆,只觉他的说法离经叛道,但要驳倒也并不容易。

    顾宪成、高攀龙两位尚在沉思,刘戡之沉不住气,强辩道:“八股文章做得好,就通晓了圣人之学,〖道〗德总是超人一等:至于刑名、税赋这些小事情,自有刑名师爷、钱谷师爷和六房书办去打理,州县主官只需清廉自守,何必管它!”

    顾宪成皱了皱眉,高攀龙也没有开腔,他们都觉得刘戡之这番话有点近于无赖了。

    唯有王士祺点头赞同,大声替刘戡之帮腔。,家父做到应天府尹,就秉承政清刑简四个字,做官的只需正心诚意,存天理、责人欲,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所辖之地当然大治。”

    秦林摇头苦笑:“以诸位的说法,朝廷的官儿都该让道学先生来做。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按察司可以通通取消,因为按几位老兄的说法,州县主官都是正心诚意的〖道〗德君子办的案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既然没有冤案,何必设这许多衙门来复查?

    太岳相公也不必颁行什么《考成法》,更不需要搞什么京察、外计,一律改成考试官儿们的〖道〗德文章就行了,清量田亩也可暂缓,大家都是正心诚意的君子,何来隐瞒之事?”

    王士祺本来还要驳斥,忽然心头一动:首辅张居正不用清官而用能吏,天下皆知,秦林这番话倒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父亲王世贞是触怒了张居正被罢的字,又因为写谀词奉承张居正而起复为应天府尹,王士祺害怕乱说什么被别人添油加醋的乱传,变成自己反对张居正的用人之法,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赶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刘戡之却勃然大怒,顾不得才子体面嘴里连声乱骂,秦林说到取消都察院、按察司,他说放屁,秦林说张居正何必颁行考成法、进行清量田亩,他也说放屁,倒好像骂张居正放屁似的。

    “刘兄为何口出污言秽语?自诩才子,风度尚不如秦兄一你。中的一介武夫,“哼哼,如此才子……”

    众人一惊,转身看去说话的是张懋修,而张敬修正拉着弟弟的衣袖,笑容有点儿尴尬。

    原来张敬修、张懋修两弟兄也骑着快马来了不像后世的满清官员喜欢乘轿子,明代认为轿子是用轿夫代替牛马,“以人为畜”违背天道,洪武、永乐年间只有受特赐的功勋老臣才可乘用,后期虽然文官多用轿,但武功勋贵、年轻公子仍然乘马。

    他俩走过来就听见刘戡之乱骂秦林,又像指桑骂槐骂着张居正似的,而刘戡之的父亲刘一儒和张居正政见不合,张居正对结儿女亲家的事情隐晦的提了下,刘家也故意装出副清高的样子,没有积极回应……

    想到这些,张懋修便疑心刘戡之话有所指,站出来气愤愤的出言指斥,而较为稳重的张敬修想拦也没拦住。

    王士祺吓了一跳,他老爹王世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年轻时还意气昂扬,到老了越发小心谨慎,王士碟也深受影响,这时候害怕相府两位公子误会,赶紧把自己摘清:“刘兄的确过分了,江陵相国所考、秦兄所说的是,能”我们说读圣人之学是,德”凡为官者总要等能兼备才好。”

    顾宪成乡试拿了解元,还想着考进士,不敢得罪两位张公子:高攀龙向来唯大哥顾宪成马首是瞻,这两个也赶紧帮着王士祺,说刘戡之的不是。

    秦林在一边笑得嘴都快笑歪了,这风向还转变得真快呀……

    殊不知刘戡之是个美男子,又极有才名,还有个做刑部侍郎的爹,因此平常面子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则极其骄傲自大,忽然被张懋修抢白一顿,朋友们也帮着别人说话,一时火气上来就顾不得许多,睁着眼睛道:“张兄,令尊的做法家父是不赞成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某些不学无术的奸佞小人,还是离远点好!”

    张懋修也不是善茬,站到秦林身边:“秦兄是我请来的,你要不乐意,我们走就是!”

    张敬修连忙劝弟弟不要意气用事,贾子虚也点头哈腰的帮著劝解,顾、王、高三公子则颇为惊讶的看着秦林,不明白这小小锦衣百户怎么和相府公子结交的,王士棋甚至讨好的朝秦林拱拱手,巴望他不要计较之前的龌龊。

    三公子把刘戡之推着走开,他兀自大声道:“我才不娶什么相府千金呢,也不知是不是生得和魏国公府的刁蛮小姐一个样,我刘家清白家声,当不起被别人说是攀附权贵!”

    张懋修气得牙齿直咬,若不是哥哥张敬修把他抓住,恐怕已冲上去打架了。

    秦林却坏坏的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的诡异因为就在小山脚下,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正恶狠狠的盯着刘戡之:而另一位国色天香的佳丽也同时从鸾轿中走出,秀眉微蹙的看了看这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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