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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42 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942落地人头任遗臭,面壁凡心慢消磨)

    修士推算天机,不管怎么个算法,终究都是所涉因果越大,那所耗的寿元也越多的。

    虽然云王还不知道,但昊明见发动的这一战的确是牵涉到了浑元始玉、浑沌天劫。

    就好像你拉起地上一根不起眼的线头来寻根索源,却没想到这线头牵连着整个宇宙。

    所以这些修士们稍一推算,便发现其中深不见底,自身寿元急剧消耗。他们大多只能适可而止。

    这样得出来的结果五花八门,再也没人知道真实的结果是什么了。

    连菱倒是可以动用秦尊阳留下的“偷天算日”之术来避免消耗自己的寿元。但她即便动用这个术法,能“窃取”别人的寿元也是有限的。

    然而有一人却可以近乎无限地窃取不知道哪里来的寿元,那人便是勾诛。

    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雨云浓密的夜空中一道幽蓝的光华闪过,就像厚厚的夜幕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股阴冷寒风呼啸而出。

    一名浑身被暗蓝色的寒气所环绕的年轻道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再往前一迈步,便消失不见,坐在了连菱旁边的空位上。

    勾诛在翠玉宫虽然只是真传院长老的身份,但他还是逍遥盟的盟主,等同是金玉两州这些大小玄门所推共主。

    所以他坐连菱之下,烁阳真人之上的第二把交易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坐下,便将袖子一甩。白色的遁光闪过,一个物体立刻从空中闪现了出来。

    这东西在法力的裹挟之下轻轻落到了众人中间的地板上,依然如同陀螺一样滴溜溜转动,两三息之后才停住。

    正作为回春院的东道主,负责招待这里众多贵客的巫瑕,正端着托盘给勾诛奉上茶水,却刚好看到那转动之后停下的物体。

    “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手中的托盘也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上。

    那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唐肃的人头。此刻人头被勾诛的玄冥寒气冻着,没有一丝血,虽然双目紧闭,容貌却是栩栩如生。

    寒碑子斩杀的是唐肃的生机和法力在本心镜中的具像。斩杀之后,本心镜已碎,但唐肃本人的肉身并没有任何损坏。

    这人死而复生,又不依不饶,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讨厌。勾诛这回不敢怠慢,将人头斩下拿回去做个见证。至于其他的部分,用玄阴幽火焚烧殆尽了。

    你唐肃不是三番五次给我扣黑锅么?这下你死了,我们可以看看谁更适合背锅了。

    “青阳镇的尸魂教徒害人,背后就是这家伙在捣鬼。”勾诛指着这人头道,“翠玉宫的叛宗弟子、现在五行宗飞剑堂的唐肃!”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要说勾结尸魂教,光是“叛宗”两个字就够遗臭万年了。

    其实唐肃当年离开翠玉宫加入五行宗的时候,五行宗还是翠玉宫的上宗,那时的确不算是叛宗的。

    但到了现在,翠玉宫和五行宗已然分道扬镳而且相互为敌,要说他是“叛宗”倒也无妨了。

    在场众玄修们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这里大多数宗派都曾是五行宗的下宗。他们和五行宗本来无仇无怨,还有不少师承关系。真要和五行宗的人交手,他们下不下得去手还很难说。

    但这个曾经的上宗,如今居然鬼鬼祟祟到了勾结尸魂教残害凡人的地步,不由得让他们情绪复杂。

    这其中更是被震惊到窒息的,就是一直等着唐肃来和她见面的巫瑕了。

    但她好歹也是修到了虚丹圆满的女冠,虽然被这巨大的悲怆冲击到几乎晕眩,也立刻就回过神来。

    她想到,唐肃死不能复生,但身后名节,可不能让人任意抹黑。

    唐肃曾经在青阳镇一带充当巡防使,如今只不过留恋故地回来看看罢了。难道因为他刚好撞上青阳镇尸潮爆发,就要把勾结尸魂教徒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她哭着跪下对沐葭道:“师父,唐师兄只是皈依上宗,不算叛教。他忠正耿直,绝不会和尸魂教有染,还请师父明查!”

    没想到勾诛冷眼瞥了一下巫瑕,手中又多出一枚玉简,拱手对云王说道:

    “那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但现在被五行宗知道了。他们乘现在动手,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玉简飞到了云王手上,接着递给了连菱。连菱脸色一变,回头便把玉简甩给了沐葭。

    勾诛说的“那件事”,便是杜莉要在翠玉宫生产这件事。

    云王的中军设在翠玉峰的回春谷中,在座的诸位玄修和幕僚大多以为是因为翠玉宫有秦尊阳留下的重重禁制,易守难攻。而且这里又是南北交接的关键,可攻可守,便于掌控大局。

    他们并不知道杜莉即将在后面山上生产。翠玉宫中少数知道的人也严守着这个秘密。毕竟这种事很容易让云王分心,也容易被对手趁隙捣乱。

    但勾诛手中那枚玉简,是他从唐肃身上搜来的。其中清晰地留着唐肃和巫瑕之间的传音对话。

    “唉,这不是杜莉快生了吗?太上和师父都在这里守着。我哪能不忙得团团转啊。”

    这可是她亲口所说的原话!

    沐葭的神识在玉简中一转,顿时勃然大怒:“巫瑕,亏我如此看重你,你居然心向着这个叛宗的小子!”

    连菱将法力一转,她与沐葭、巫瑕,连同在场的刑堂长老霍云三人连同巫瑕一起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回春院大堂中。然后她正色说道:

    “沐长老,巫瑕泄露云王隐秘,后果难以估算。虽然她不是有心叛宗,但不可不严惩。霍云将她押去苦刑宫,面壁二十年悔过!”

    连菱是知道沐葭脾气暴躁,又极好面子。在这么多同道面前,万一控制不住,出手把巫瑕给杀了,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巫瑕本意并非是要叛宗,只不过是心性太过幼稚。让她老老实实在地下修炼二十年,别再和外人勾勾搭搭,收收心也是不错的。

    沐葭还在盛怒中没有反应过来,霍云已经派人把巫瑕押走了。

    她正要发作,又觉得眼前光芒一闪,三人被连菱法力牵引回到了云王的中军大棚中,正在众多玄修儒士的注目之下。这让她怒火冲天,却不知道该向谁发泄。

    而连菱则面不改色地向云王一拱手,说:“我家这位既然回来了,不妨让他一算天机?”

943 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943穷演先机尽天寿,梦登凌霄斥仙廷)

    当勾诛开始运起法力推演的时候,四周所有的人都如同坐在了冰窖中。棚子外原本纷飞的大雨,顿时变成了一场鹅毛大雪。

    在场的修士们还好。云王和他手下的幕僚差点被冻个半死。如果不是烁阳真人竖起了一道禁制屏障,这些人早就僵硬了。

    在勾诛心神中,那些传影玉简所传递的信息,已经化成了无数个被他的法力所推动的灵子。它们在演化出不可计数的变化,尽力去模拟现实可能的走向。

    一股股灵机就像发芽般从他的识海中直接生长出来,往天地万界生长而去。

    这根源于翠玉宫的“青叶神脉”之术。如同生物一般往这天地扩展,去感悟天地本身。这需要借助生命的本元,也就是寿元来填,损耗惊人。

    偷天算日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损耗的并非是本人的寿元。

    就像一棵树撒播出去无数的种子。种子们生长成为无数棵树的时候,所耗并非最初那棵祖树身上的养分。种子落在哪里,便在哪里汲取养分生长。

    只要算到哪里,牵连到何人,便损耗何人的寿元。

    和云王手下的大多数玄修和幕僚不同,他是一开始就知道浑元始玉,也就是知道这事牵连着厚土皇朝的昊家,也牵连着天庭的昊家的。

    在他推算的时候,天庭昊家的精英们,正在凌霄宝殿上层的昊廷,依然没完没了地讨论着是否要降下雷霆摧毁翠玉宫的事。

    这场讨论实在是太漫长了。如果参与的是人界的凡人,恐怕早就精神崩溃了。但昊姓元老们正在兴头上。

    其中有一人不但赞成立刻以雷霆摧毁翠玉宫,还更主张进一步,以雷霆摧毁金、玉两州,毁灭这里所有的生灵。

    他正是对东胜神洲最为了解的前任天荣帝昊荣,如今的厚土皇朝坤元帝之父。

    当年正是他果断屠戮神洲北疆雪族人,才找回了其中一块浑元始玉。

    他的手段果断而凌厉,往往见效很快,但后遗症也很明显。

    雪族灭亡之后,整个北疆甚至是神洲的人心都出现了动摇。因为谁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被屠戮的牺牲品。

    清理整个金、玉两州有大概率能击杀最后那块浑元始玉的物主。但一旦失手,已经找回的那块都得易主。

    但他依然滔滔不绝地表述着他的主张。在廷辩中,只要你说得够多,或多或少是能动摇一部分听者的想法的。

    被他动摇的人越多,他们也就会和他越是相像,最终就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反之他则会慢慢变成别人。这正是昊廷中廷辩的对每个元老自身的意义。

    但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长达如同人界十年那么长的辩论中,他一直在缓慢地衰老着。

    原本他头顶有绚烂的宝光所构成的三花,但那光芒正在逐渐地枯萎。原本仙体是洁净无瑕的躯体,他腋下却飘散而出淡淡的臭味。

    在天界虚幻与实在毫无差别,即便是众人神识所构成的昊廷,飘散出这么一点古怪的味道,也让一大波人不由得捂住了鼻子,望向了依然在说个不停的昊荣。

    昊荣忽然呆住。他的容貌极速衰老,头发变得雪白,脸上皱纹犹如刀刻般一条条地出现。

    轰然一声,他身体爆裂成了一堆秽物,腐臭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昊廷,然后又迅速被不容污秽的天界自然所净化。

    但对天人的鼻子来说,即便是一点点残留的余味也够受了。

    这事在元老们中引起震惊的同时,更为震恐的是原本悠闲地坐在最中心主座上的昊帝。

    因为那股无形的夺取寿元的力量,将昊荣的寿元夺取殆尽之后,又开始牵连到了他的身上,并且将他浩瀚齐天的寿元夺取去了一丝。

    “是谁!是谁敢窃取我昊天的寿元来推算我昊天的天地!”

    他磅礴如星河、犀利如雷电的神念扫过三界,万物众生心中都感觉到了一阵翻滚的恐怖闷雷和刺痛。

    其实他没有必要问是谁。因为昊廷才是主动的一方。正是昊廷讨论是否以雷霆摧毁某一方,才受到来自那一方的反击。

    就在遗留着虚幻的余味的昊廷的虚空中,光芒一闪,一个光影模糊,笼罩着幽然寒气,身形瘦长的年轻身影走了出来。

    这影子肆无忌惮地望了一眼四方,然后伸出一只手指来,指着昊帝的鼻子道:

    “姓昊的,你毁天毁地和我无关。但你记住,你要是敢动翠玉峰上一根草,”他又是一指昊荣消失之后留下的空位,“这就是你的榜样!”

    他说完天地为之一颤,这光影便如同轻烟般消失不见了。

    勾诛在地上惊醒过来。他推算战机过于投入,竟然做了一个梦。

    偷天算日也是有代价的。这推算牵连到了天庭,这梦也梦到了天庭。

    他既然窃取到了某些人头上,就难免不会被某些人发觉,反过来追索到他的身上。

    但这代价他认为是值得的。别人都已经磨刀霍霍了,你却装做没看见,以此期待别人不要对自己动手,那不是更可笑么?

    无论你掀不掀桌子,别人都是要下刀的。与其让别人磨好刀子再动手,还不如挑个他们措手不及的时间。

    天庭若是真的要来,逃是逃不了的。他们只需要做好力所能及的眼前的事就行了。

    如果对方是要首先攻击翠玉宫,那么翠玉宫的破绽究竟在哪里呢?

    无论他怎么推算,他都感觉传送都是最大的破绽。秦尊阳种植仙树、布下阵法的那个翠玉宫,原本是没有传送阵的。

    后来连菱成为太上长老之后,在翠玉峰下秘密建设了一个传送阵。当然他们不可能拥有核玉,利用的是云天城传送阵的支脉。

    有了这个传送阵,他们与妖界往来就非常方便了。木萝只需要一次传送就能去往黎山。万一翠玉宫有事,树族人也容易前来支援。

    但同样,对手也有可能利用这个传送阵。直接把人手从外界传送进来,就可以绕过当年秦尊阳和黄泉布下的重重的禁制了。

    传送阵在接受传送的时候,是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传送的。

    如果传送来自圭州,他们当然会果断拒绝。但如果传送来自彩泥城或者云天城,或者是金玉城呢?

    关闭传送阵也是一个办法。但传送阵一旦完全关闭,想要重新开启又需要不短的时间,并耗费大量的灵气。

    树族、鹤族和黑夜王控制之下的鬼鸮都已经收到了云王的求援,正在各自准备人手随时来援。这时候关闭传送阵,岂不是自己断自己的后援?

    对方的出手也是看准了传送阵去的。比如刚刚通过了夜盲边关,然后又被穆远他们拦截到的那艘诡异的西贾飞艇。

    他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便是彩泥城的传送阵。

944 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944穆远力扛铁弹雨,格鲁难挡银蠹虫)

    塞雅途的目标的确是彩泥城的传送阵。原本他会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但现在局势恶化,他不得不采取非常规的措施了。

    就在他麾下的高手们和云王派来的修士战斗混战在一起,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指挥舱。

    整个飞艇的一切都在崩溃,但飞艇之下悬挂的货仓却是相对完好的。这是因为他在碰撞的时候有意操控的结果。

    飞艇上部,充满了滚烫气体的气囊是首先撞上去的。猛烈爆炸的气囊牺牲自我形成了一个缓冲,使得货仓受损不大。

    但飞艇既然爆炸了,悬浮之力已然消失。货仓其实已经悬浮在空中猛烈下坠。

    只是冲撞之前他驾驶飞艇加速带来了巨大的动能。整个货仓很快脱离了飞艇,就像从空中抛下的一颗巨大的炸弹。

    它继续往前斜飞而下。已经到了彩泥城的上空,正在砸向传送阵。

    塞雅途攀附在货仓壁上,狂风吹得他的一头狮鬃毛般的卷发狂乱飞舞。这正是他计算过的情景,精确得分毫不差!

    这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上方。让他心头暗暗一惊。这时候要是有人来破坏,那可就是真正的功败垂成,那也太可惜了。

    好在他抬头一看,便松了一口气。他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修长黑袍,袍上装饰着银色花纹的黑直发女子,骑着一架西贾常见的蝠翼铁鸢。

    他不记得他的队伍中有这号人。但他这从西贾带来了数百人,有他不认识的并不奇怪。既然都是西贾人,那就好好利用一下。

    “你去殿后,如果有修士追来,尽量挡住!”

    他在风中高喊道。

    那女子点了点头,手中却莫名多出了一个有着明晃晃硬管的物件,管口对准了他。

    然后轰隆隆一连串爆响,一连串火弹从她那管口中喷出,迅猛无匹地往他射来!

    就在箫笛拦截塞雅途的时候,高空中的穆远有些后悔。

    他没想到对方整个飞艇相撞之后,下面居然能分离出一个巨大的货仓,还能继续往前撞去,可能会威胁到彩泥城的传送阵。

    他却分身乏术。因为他被无数的随时可能爆炸的拳头大小的古怪铜球给包围了。这些铜球的爆炸还能直接威胁到他的本命法宝。

    相反地格鲁危就有些得意了。他之所以能在某一战中极为凑巧地诛杀了一名中土的金丹修士,就是因为他这些变幻莫测的铜球。

    对方已经被他的铜球爆燃了一次,就一定会以为他这些铜球还会继续爆燃的。相应地,对方一定会准备用来对抗高温的手段。

    但这样就错了。他这些铜球从外表看上去每个大小花纹都一模一样,但其中填充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他这回抛出的这些铜球中填充的并非是那种易燃的金属粉末,而是炸药和无数细小的钢珠。

    数百个铜球可以同时爆炸,也可以随他心意逐个爆炸。任何抵御燃烧的手段都不会有作用,满天飞射的钢珠会把对方的肉身打成真正的筛子。

    管你金丹还是元婴,在这么一阵弹雨之下,都得乖乖身殒道消。就在他这样的一念之下,数百个铜球一同爆炸开来!

    穆远的策略反而是把大部分生水流银全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柄银剑在手。

    既然对方能用烈火消磨这生水流银,那我就不走捷径,直接用剑和法力与你对拼便是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些球爆炸之后飙射而出的是不再是那种闪光的烈火,而是无数的钢珠。

    但对他来说是无所谓的。护体法力只要足够强横,那就是万法不侵。若是法力不够强,那是技不如人,输了也就是输了,无话可说。

    所以管你来的是火还是弹,我都一并用护体法力来扛就行了。

    作为一个金行修士,他的护体法力对钢弹的攻击还更有效一些。

    飞射而来的钢弹打入他的护体法力之后,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他的金行法力的控制,速度被强行压制了下来。

    虽然不能彻底停下,但不少钢珠打在他身上已经不那么有劲道了。

    总有几颗穿过了他的护体法力,然后又穿过了他的玄银铠,打入了他的肉身。

    但他的法力依然在强行抵抗,最终又将那些钢弹从他的身体中推了出来。

    虽然血染征袍,但他依然在大风中持剑屹立未倒!

    他身周布满了被他法力遏制停住的钢珠,很快都如同碎石一般滑落了下去,落入混乱的虚空中不见了。

    而且他也并非是只守不攻的。

    格鲁危很快发现,空中有不少如同蚊蝇般大小的银色飞虫飞了过来,噗嗤噗嗤地贴在了他那半边玄铁半边肉的身体上,然后便开始挑着薄弱的地方开始啃噬。

    这是穆远留下的少量没有收回的生水流银化成的银虫,反手一个偷袭。

    格鲁危可没有什么护体法力。但他是器身融合到了极致的人之一。

    他的全身几乎都换成了坚硬的玄铁,半边的肉身只不过半张皮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肉罢了。

    所以这些虫子瞬间就将他半边肉身啃噬得千疮百孔,但对他的战力也没有任何损坏。

    不但他的残余的肉身对他没有太大的意义,就是他的玄铁之身也是许多零部件构成的。任何一个部件损坏,对其他的部件影响也不是很大。他还能在战斗中快速更换零件。

    看你的血肉之躯扛得住,还是我的钢铁之身扛得住好了!

    在这些虫子的啃噬中,他几乎丝毫没做任何抵御的操作,而是抛出更多的铜球,让它们穆远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爆炸。

    但他忽视了一点,生水流银天生便可以溶解金属。它们化为虫子之后,便成了金属的蠹虫,很快钻入了他的玄铁之身。

    而且他身上并不是每个零件都能换的。

    就在这样短短不到半息的消耗战中,他忽然感觉到脑后一阵刺痛。那是一头生水流银所化的蠹虫终于蠹穿了重重的铁甲,钻入到他的大脑中。

    他身上几乎所有的零件都可以更换,唯独脑子换不了!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双目一黑,丧失了所有的意识。沉重的铁身,连同空中悬浮的无数的铜球,哗然一声坠往无比混乱的虚空火海中。

945 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945舍命坠他乡,虫瞳通异界)

    塞雅途虽然是图兰商会的老大,但是要论战力,他比起职业打手格鲁危来说可就差远了。

    西贾人的地位并非是依据战力而定,而是看谁更有钱。

    地位高的一方对地位低的一方也不是颐气指使,而是给多少钱办多少事的雇佣关系。

    箫笛那猝不及防地一阵连珠火弹直接击穿了他的护甲,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从高空往一片漆黑的地面中坠去。

    就算是在这个天旋地转的时候,他也注意着空中依然在往下飞坠的巨大的货仓。

    如果那东西能砸中彩泥城的传送阵,他这次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有护甲的保护坠落在地并不一定会死。

    即便真死了,他这一行也是值得的。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就算他自己死了,他在图兰商会拥有的股份传到老婆孩子手中,他们依然能在西贾过着豪富的生活。

    但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那就完蛋了。相关的赔偿会让图兰商会欠下巨债,彻底破产。

    这还不止是他的股份变得一文不值。就算他死了或者失踪不见,根据西贾的夫妻共责的法律,他欠下的巨债可是得由他老婆来还的。

    眼看那东西离传送阵不到两三里了,空中忽然泛出一阵强烈的白色光芒。

    在他坠落时飘忽的目光中,他看到黑夜的尽头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金丹威压就像烈日的光芒般滚滚而出。

    这让他心头一凉。因为就凭借那个东西的分量和冲击的力道,他早就估算过,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修士,是绝对阻止不了它击中传送阵的。

    但偏偏他最担心的金丹修士,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林玫儿扇动一双雪白的羽翅悬浮在空中,看着那个残破冒着火光的巨大的货仓往传送阵砸去,便汇聚法力,吐出一阵鹤鸣。

    这阵音波搅得夜空如海一般翻滚,巨大的海啸般的力量往空中飞坠的物体猛撞,将货仓撞得粉碎,露出其中包裹着的一个黑漆漆的立方体巨箱。

    这箱子里边究竟有什么,就是林玫儿以金丹神识也看只看之不透。它的六壁里显然掺有枯灵铁髓。以她的神识扫去,感觉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塞雅途心中大骂道:“你们赚大了,老子用一条命,给你们做成这件事!”

    说完他按动了手中一物上的按钮。

    顿时轰一声,那个停滞在空中,正笔直下坠,已经不可能再撞到彩泥城传送阵的巨大黑箱,就像爆炸一样弹开了。六面箱壁全都飞了出去。

    这东西原本是会在撞上传送阵的时候,自然感觉到传送阵的存在而被激活的。但现在它已经没有机会撞上传送阵了,他也就只能自行操作了。

    他只要动手操作,就必然引起灵机波动。一个金丹修士挡在那里,是不可能对这种动作无动于衷的。

    果然,林玫儿察觉到这巨物居然还有人操控,眉头微蹙,纤指一弹,一线声波组成的细针立刻飙射了过去。

    塞雅途尚未坠落到地面,便感觉到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入了自己的眉心,脑中轰然一响,爆裂开来。

    这位西方巨贾,就此魂归天外,这世上一切财富、纷争都再与他无关了!

    西贾人之死在林玫儿眼中不值一提,真正麻烦的是那个巨大的箱子破碎了之后,露出的一堆古怪奇异的东西。

    东西轰然落地之后,尘埃四起,裹在尘埃之中的是一堆盘曲如蛇的古怪东西。

    它并不是死的,而是如同一大堆纠结在一起的蛇正不断蠕动,发出轰轰隆隆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和火光。

    如果以肉眼仔细看去,会发现它们其实并不是生物,而是由黑色沉重的金属构成,又像锁链一样环环链接成许多长链的异物。

    它们正不断延伸、展开,体积越来越大。其中一些环节又开始收紧,构成如同铁塔般的结构。

    林玫儿尝试发起了好几次攻击,但都没有奏效。因为这东西似乎并不存在于现世。她眼中所见的一切怪异都是从某个异界泄漏而来的虚像。

    如果她无法确定那异界与现世之间的联系,她就根本无法攻击到它。

    这团蠕动的东西越来越大,逐渐在平地上竖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球形的结构,宛如一个巨大的眼球。这眼睛上有一道竖瞳,正缓缓张开。

    “这是西贾的虫瞳!”

    箫笛在西贾多年,知道这种能够搬运的虫瞳是西贾商会联盟独有的东西。

    “它是一道传送门。还没有联通的时候,本体并不在这里,无法破坏。但等它一联通两地,就会有大量的西贾军过来。所以赶紧撤!”

    用这种虫瞳把雇佣军偷运到对方的后方,再发起突袭,这正是商会联盟常用的手段。

    她虽然给断离宝舍效命,但断离宝舍和商会联盟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而且萧姓后人现在都在金州。商会联盟的雇佣军要来袭击金州,她是一定要竭力阻止的。

    她猜得没错。塞雅途原本的计划正是要把虫瞳在彩泥城的传送阵上展开。

    这样海量的雇佣军直接就可以通过彩泥城的传送阵被传送到云天城和翠玉峰,一举攻破云王的核心地带了。

    在这个目标已经不可能达成的情况下,塞雅途选择了暴露自己,手动操控把虫瞳提前展开。

    这样商会联盟的军队虽然无法直接占领传送阵传送到金州去,但也可以先夺取玉州,然后再设法往东攻击金州。

    做到这一点不算完美完成任务,但至少图兰商会保住了。他老婆孩子不用背上巨债,他也可以安心地去死了。

    穆远也看到了在彩泥城中忽然竖立起来的虚幻的眼球。

    虽然说它整个都是虚幻的,但一阵阵撕裂空间的波动正在从那个竖立的瞳孔中传出。随着它缓缓地张开,空间的裂隙越来越大,那道竖瞳本身也越来越实在。

    密密麻麻如同蜂群一般的西贾蝠翼铁鸢,从竖瞳中飞了出来。

946 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946穆远千军阻万敌,勾诛百密漏一疏)

    彩泥城中激烈的战况,自然都落在云王中军通过传影展示的虚影中。

    无论是云王还是勾诛,还是在场的众人,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在最初飞出虫瞳的西贾军被林玫儿以三名金丹之力击杀殆尽之后,更多雇佣军依然是如同潮水般前仆后继滚滚而出。

    这些家伙可不是西贾人。他们是西贾人从整个东胜神洲、外海、甚至是无极之地招来的,名为“西贾海外兵团”。

    不少贫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中土人也混迹在其中。

    海外兵团全都是为了钱财冲锋陷阵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既无任何信仰可言,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他们回去也是无路可投,往前冲杀还有不小的富贵的机会。

    但真正让他们悍不畏死的,还是西贾人的药丸。只要在战前嗑上一粒,他们的畏惧和痛觉便消失了。即便是战死,感觉上也是很嗨的。

    这样的一群人你除非将他们杀光,否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但杀人总是需要法力。金丹修士法力再雄厚,也是有限度的。

    好在林玫儿快撑不住的时候,穆远已经组织起彩泥城千余守军在西贾人的虫瞳和彩泥城的传送阵之间建立起一道防御,连防护禁制都竖立了起来。

    只是这二者之间仅仅只有三里左右的距离。因此这短短的距离上可谓血流成河。

    尤其穆远一人守在关口,银弹狂舞,血肉横飞,西贾兵团死伤无数。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不但这一带尸积如山,半边彩泥城也遭遇殃及,城中凡人死伤无数。

    西贾人必须夺取彩泥城的传送阵。因为这些冲锋的亡命之徒虽然廉价,但数量太多,合计起来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天价了。

    而他们收益来源是坤元帝。坤元帝的佣金是分阶段支付的。

    攻陷彩泥城传送阵,他们便可以得到相应阶段款项的支付;然后大军传送到云天城,他们又会得到一笔;等云天城攻陷再拿下翠玉宫,他们才能得到最终完整的付款。

    所以他们也是无路可走。彩泥城的传送阵拿不下来,这就是一笔巨大的亏本买卖。

    虽然战况如此惨烈,在回春院坐镇的云王中军中所有人无一不手中捏着一把汗,云王却无法派出一兵一卒支援彩泥城。

    因为其他方向上的压力一点都不见得轻。就在彩泥城战事爆发的同时,坤元帝的诏书也送到了云王手中。圣旨中大意有两条。

    其一是玉州彩泥城遭遇西贾军大规模攻击,他已下旨向西贾宣战。因此调云王火速率军前往玉州御敌。

    你不是听调不听宣么?现在既然西贾人入侵,我调你去前线御敌,可不是宣你入京,你是遵旨还是不遵旨呢?

    其二是由于西贾军入侵,三十万圭州军必须火速越过青霄山脉南下,以支援金玉两州御敌,所以还请云王放开云天城北的关隘。

    坤元帝的意思,我的南下是名正言顺,你千万不要抵挡。一旦抵挡,那就是你勾结西贾人,卖国求荣了。

    这事如果交给某个腐儒处理,那还真不好办。反正遵旨也不是,不遵也不是。

    但是对云王来说简单了,你都已经动手了,还要我洗干净脖子等着砍?怎么可能?

    让他去支援彩泥城那是不可能的。让他放开防御让青霄山上的圭州军南下,那也一样是不可能的。

    但在三十万圭州军的压力之下,彩泥城只能靠穆远领着玉州军,一卫之力,抵挡西贾人的倾国之击了。就看他能抵挡多久。

    他们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干脆关闭或者毁掉彩泥城的传送阵,或者斩断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之间的关联。

    这样西贾人即便攻陷了彩泥城,距离翠玉宫也还有数千里。劳师远征,旷日持久,西贾人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但云天城传送阵和彩泥城传送阵并非孤立,是金玉两州地脉联络在一起构成的两座如同并蒂莲般的主传送阵,是相互倚靠的。

    凡是通往北方的传送都是云天城传送阵完成,而通往西南的传送都是依靠彩泥城的传送阵。

    这两者之间的关联一旦中断了或者毁去了一个,那么南北的通道也就要断掉一个了。

    彩泥城的传送阵如果关闭或者被毁灭,翠玉宫想要直接与妖界互相传送也不可能了,也就等于失去了妖界的后援。

    最终云王和洪如是、勾诛商议的结果,是让穆远先死扛西贾军团的攻击,而林玫儿借助彩泥城的传送阵传送回太白林,到鹤国去召唤援军。

    虽然说鹤族人是云王的盟友,但也绝非是云王一纸求援,人家就会屁颠屁颠派人来赴死的。

    没有林玫儿这个被鹤族人当做林菡的人界替身崇拜,又是拥有丹顶冠的名正言顺的鹤王亲自去一趟鹤国,小心避世的鹤族人怎么可能去为一场人界之战肝脑涂地呢?

    倒是鬼鸮和树族方面要简单一些。鬼鸮方面,只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带着鸮王羽传送去万流谷找黑夜王即可。

    树族则更简单了,让木头以树皇的身份拟旨传送给木萝就行了。

    但虽然说黑夜王和握有树皇圣旨的木萝都是各自族中说一不二的实权派,他们想要将各自族中的战力动员起来奔赴彩泥城战场也多少要耗费一些时间,并不说来就来的。

    这就看究竟是援军先到,还是西贾人先攻陷彩泥城的传送阵了。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神情紧张地盯着占据。虽然战场在数千里之外,但其中任何一个得失,都是直接牵连着他们每个人的身家性命的。

    但勾诛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对。

    坤元帝一面买通西贾人攻击彩泥城,一面以抵抗西贾人的攻击为名率军南下,又让龙族和忠于朝廷的玄修们从北、东两个方向威胁翠玉宫,这布局已经足够泰山压顶了。

    但这其中缺失了什么东西。朝廷的手段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一次,他们的手段有点太正了,反而是给他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莫非他们其实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又在脑海中将一切都推演了一次,一种不安的感觉如同旷野中的一缕孤烟般升了起来。

    朝廷方面的确是还有更狠、更毒辣的手段的。只不过,若这手段要施行,必须有一个前提。而这个前提,是他认为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也不愿意相信的。

    这让他陷入了不安的犹豫中。

    一阵轻微的传送波动在翠玉宫的地下传了出来。就好像有人在地下放了一个闷雷,所有人都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更大的动静了。

    “不好!”勾诛忽然一声大吼,“传送阵!翠玉峰地下的传送阵!”

947 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947寒铁锁住美人心,风波送来东海龙)

    云天城外,在风雨中波涛汹涌洞湖之底,比起湖水的波涛而言,因为传送阵启动而引发的空间的波动更是波浪壮阔。

    “这是什么?”

    黄璐忽然看到宋如海手中多了一条明晃晃的银色细链,链上挂着一把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晶莹剔透的水晶小锁。

    “这是一件法宝,名为玄冰寒锁。”

    “哦?有什么用?”

    黄璐内心忽然砰砰直跳起来。和这位大师兄相处这么多年了,可从未见过他这种闪烁不定的眼神,更没见他主动送任何东西给自己啊。

    宋如海微笑着走过来,摸了一下正局促不安的黄璐的头,然后亲手把链子挂在了她的胸前,说:

    “用来锁住你的心。”

    这哪里能锁得住,她感觉心脏都快跳出了胸腔,而脸则一直红到了耳根。

    无数密密麻麻发出强烈白光,如同闪电般的空间裂隙,撕裂了湖水,瞬间将堆积如山的黑色的集运箱全笼罩了起来。

    宋如海扭头望去,这片光芒将他与身后的黄璐一同照得雪亮。然后他转身,便往这密集的闪电光芒中走去。

    他身边十来个宋家子弟,也跟着他一同走进这光芒里。

    黄璐心中依然如同小鹿般乱撞。但看到他们都往传送阵中走,她也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她才醒悟过来,追问道:

    “师兄,你去哪里?难道你要回翠玉宫?”

    宋如海并没有回头,只是淡声说:“师妹,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外面风大雨大,你好好待在这里,置身事外就好了。”

    这话刚说完,黄璐忽然感觉胸口一寒,一阵彻骨寒气从自己胸口往内心钻了进去。

    毫无疑问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把“玄冰寒锁”起作用了。不对啊,她的法宝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运作了起来对付自己?

    道理很简单,因为这件法宝还没有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所以虽然挂在她的脖子上,但严格意义上说并非是她的。

    但把法宝当礼物送人,难道不应该都是抹掉了魂息的么,难道这其中还有另一人的魂息不成?谁又会没脑子到把别人的法宝挂在自己脖子上呢?

    黄璐忽然有所醒悟,这种人还真有,她自己不就是吗?忽然间,强烈的不安就像一张网将她牢牢网住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

    “师兄,你这是?”

    但宋如海并没有再理她,其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宋家子弟也没有理她。

    他们对这事视而不见,就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跟在宋如海身后,往传送阵中走去,随着强烈的传送风暴消失不见了。

    她布置的这个传送阵并不坚固,因为本来的需求就只需要传送一次。在空间风暴的摧折下,所有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灵机消失,光芒也不见了。

    四周没有了照明,瞬间变得漆黑一片。唯独冰冷的湖水还在身体周围不断地冲击。

    黄璐依然感觉有点呆滞。宋如海这是在搞什么?为什么用一把什么锁把自己锁住,一个人丢在这湖底?他疯了吗?

    她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这寒气已经深入经脉,就像无数冰寒的细丝般纠缠在自己的骨髓里,她竟然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了。

    即便催动自己的炽火珠,她也完全催动不起来。因为这炽火珠本来就是火行法宝,猛烈的寒气萦绕之下,如同风中点烛,根本就点不着。

    这就是一个精心无比的局啊。

    以她的紫府神识,心阵之力,对这个法宝、这个局本应一望便知。

    但刚刚宋如海摸头、给她戴锁的动作一气呵成,她内心激动无比,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一片黑暗冰寒之下,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这柄玄冰寒锁将她一直困在这里,那么等两天后她的避水珠中的空气耗尽,她将会溺死在这里。

    宋如海这是想杀了她?

    并非如此。这位大师兄在玄冰寒锁中留下了一道灵机。两天之后这把锁就会自行解开。

    那他在干什么?

    他在利用自己,建设一个临时的传送阵,把大批不知道哪里来的……

    哦,是从东海来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偷偷运送到翠玉宫去。

    这会是些什么?这些东西显然是不能被翠玉宫知道的。因为他反复强调过,不能和任何人说。

    难道这家伙想要勾结外敌叛宗?

    或者他本来就是内奸?

    她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恼怒。我对你痴心那么多年,到头来你就这样把我当猴耍?

    可恨啊,可气啊,可憎啊!

    她心头的懊悔和怒火就像枯草堆里忽然丢进了一个火把,熊熊燃烧了起来。

    然而她全身的法力,依然被那把玄冰寒锁得死死的,她根本动用不了分毫。

    在传送的那一头,是翠玉峰的地下。

    连菱在设计这座传送阵的时候就考虑了要保密。所以传送引发的空间波动虽然很猛烈,在重重禁制和整个山体的阻挡之下,也一点都没有传到外面去。

    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感觉地下微微的震动。

    这个传送阵是在危急时刻向妖界求援或者撤往妖界用的。除了翠玉宫的高层,几乎无人知道,也没有使用过。平时都是外面封闭,里边无人驻守。

    所以空旷的传送阵上,忽然汹涌而出一大片湖水,出现一堆巨大的黑色箱子,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应。

    只是湖水聚集在山体地下的空洞中,瞬间聚积成了一片洞中湖。

    随着咔咔嚓嚓的声音,这些箱子一个一个地开启了。

    浑身鳞甲的龙族修士们走了出来。其中为首的正是有着近两万年的修金丹三花的东宫龙王敖冕!

    他身后,龙海龙族的金丹修士们,大大小小的龙王,仆从水族中的高手,应有尽有,应来尽来。

    身为半边海域之主,却亲自出现在最前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对他来说是不得不为。

    因为若得不到翠玉峰的仙树,他必将寿尽而死。既然有了这样的机会,岂能不放手一搏呢?

948 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948君向仙木我向兰,同寻长生各歧路)

    敖冕走出黑箱之后,并未立刻展开神识,也并未立刻出手轰开这片山体出去。

    他虽然知道这是翠玉峰下极为宽大的一个巨洞,但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也不知道埋伏有什么禁制。

    东宫龙族因为敖息在北冥的惨败而损失惨重。光那一战中,金丹长老就折损了两人,精锐水兵更是损失了数万。

    整个东海剩下他能动用的金丹修士连他自己也就区区五人,他全都带来了。

    剩下还有数十名紫府,数百虚丹水族,加上其他的海兽水族约千余名,都是他能动用的最精锐的力量。这已经是这次传送能容纳人数的极限。

    他那数十万海族大军显然是不可能这样传送来的。

    海族大军聚集在古通河口,和金玉城外海的金州水军对峙。只要翠玉峰之战一打响,那边就会开始攻打海岸。

    但就算海族大军攻陷金玉城又有什么意义?都说金玉城是名副其实的金山玉城,但再多的钱也对他的寿元丝毫无补。

    反过来说,海族军攻打金玉城一败涂地,只需金州军没法来支援翠玉峰就可以了。他真正的希望取决于翠玉峰这一战的结局。

    等他拿下翠玉宫的太上长老连菱,将翠玉峰仙树大阵的阵钥拿到手,掌控了翠玉峰,仙树精华就是他的了。他至少可以再延寿一万年。

    只要他能活下去,就是东海所有的龙子龙孙虾兵蟹将全部死光,也是无所谓的。

    所以他必须格外谨慎。现在贸然出手,只会引发不可预计的后果。要知道秦尊阳就是因为他那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而臭名昭著。

    他从传送的余波中走出来,看见一名年轻道人已经在箱外等着了。

    这个身着翠玉宫的高阶暗蓝道袍、胳膊上缠着藏宝洞的金色丝带、外套金州军的银色轻甲的年轻道人带着几名弟子走了过来。

    见了东宫龙王,这他也不跪拜,只不过合手一礼,便冷冷说道:“随我来。”

    敖冕知道坤元帝在翠玉宫埋伏有一个内应,却没想到是翠玉宫的藏宝长老、金州宋家少家主宋如海。

    这位据说是连菱最看重的一个伍院中的弟子,与翠玉宫其他几位现任长老都是伍院兄弟。

    看来秦尊阳这家伙给翠玉宫定下的伍院一体的规则,在实现中也并不如何。

    敖冕和秦尊阳是百年世仇,只要能看到他的弟子背叛,他都从心底里觉得爽快。

    本想要冷笑起来,无奈他的嘴角因为寿元接近耗尽而木质化了,变得非常僵硬,想笑也笑不出。

    因此他只能板着脸,和一干龙族跟在这伙姓宋的人身后。

    宋如海身为藏宝长老,当年这个地下秘密传送阵的建造更是有他亲自参与,因此只不过一瞬他就找到了尘封之下的大门。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之后,厚重的石门逐渐地推开了。聚集在山洞中的湖水汹涌而出。

    外面也在传来隆隆的水声,是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勾诛第一天上山就到过的龙骸谷。

    龙骸谷就在翠玉峰山脚,非常隐蔽。翠玉峰山下原本就有流水蚀出来的天然溶洞。后来连菱便直接利用这里的溶洞,将秘密传送阵建在了溶洞中。

    飞瀑之外,是一队目瞪口呆的翠玉宫巡山修士。他们只是在谷中巡视,本来是不知道这下面有一个秘密的巨大的传送阵的。

    但就在他们路过这一带的时候,首先是山底传来一阵轰然闷响。

    然后等他们奔过来,便看到这一片看似毫无异样的山石,竟然动了起来,轰轰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中水流涌出到了外面的龙溪中。

    为首的修士正要通传这状况到上面,却看到宋如海踏着流水从洞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放下法剑拱手行礼,口中恭敬称道:“见过宋长老。”

    宋如海背着手从洞口走出,身后跟着几名宋家子弟。见了这几名巡山弟子,他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每个人怀中的玉简都猛颤起来,这是翠玉宫上层正在通传的天字号紧急信号。

    一旦收到这个信号,则意味这翠玉宫的内部遭到了外地入侵。翠玉宫将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人必须各归其位!

    按理说如果他们收到了这个信号,藏宝长老也应该收到了同样的信号才对。但宋如海一如寻常地继续往前走去,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巡山弟子正要再问,只听几声锐响。几片龙鳞以闪电般的速度从黑漆漆的洞口中射了出来!

    一共五名巡山弟子还没有来得及察觉什么,便纷纷感觉喉咙处忽然如火烫般一疼,热乎乎的鲜血飙射了出来。

    几人的呼吸全被激射的鲜血堵住,呛入肺中。他们咯血挣扎片刻,便先后不动了。

    宋如海大踏步往前走去。只不过他去的方向明显并非是高耸在他们头上的翠玉峰,而是另一个方向。

    敖冕望了望头顶密布的禁空禁制,将他叫住了。

    “你不是负责带路么?你去哪?”

    宋如海回头一拱手,道:“晚辈虽然带路,但仅带到翠玉峰下而已。翠玉峰就在眼前,尊驾莫非还不认识么?晚辈有事要去一趟玉云峰,就不奉陪了。”

    敖冕脸色一变。盛怒之下他虽然想要动手,却强行遏制住了。在这里动手必有法力波动,容易被翠玉宫的人察觉。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暴露自身的时候。

    让他咽不下去这口气的是,坤元帝说好了自有内应给他们带上翠玉峰,这人带路居然就到翠玉峰脚下为止了?

    有一个藏宝长老带着阵钥一路通关,显然比他们硬着头皮闯秦尊阳埋下的种种手段要轻松得多。

    到了峰顶他们直接闯丹阳阁,外面又有阴阳宗等人叫阵,把握就很大了。

    但宋如海也没有理他们,自己和手下们疾行往玉云峰去。

    他虽然向坤元帝承诺了给龙族带路,但并没有说带到什么程度。

    能让龙族直接越过了翠玉宫最为强硬的外围禁制进入到了翠玉峰下,他觉得就已经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什么仙树、什么荣华富贵都不是重点。要说钱财,他宋家有的是钱。还有什么法宝、外药、资源是用钱买不到的吗?坤元帝许诺的高官厚禄?他没兴趣。

    他只想去玉云峰,因为那是他表妹宋兰闭关修炼的地方。

    自从开始利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他内心就产生了一个无法克制的欲望,那就是吞噬宋兰,补齐功法的最后一块短板,成就极品金丹三花!

    这是他唯一的短板,偏偏又是钱买不到的。

    起初他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并不愿意这么去做。无论怎么修炼功法,他都不愿意伤天害理。

    但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去弥补这套功法的缺点,最终都失败了。

    每夜梦中,他都必然在梦境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结局,功法无法突破,寿元耗尽,身体枯槁成一具干尸。

    在这日复一日的纠结和折磨中,他的意志逐渐坚定了起来,最终决心做这件事。

    就算吞噬了宋兰又如何?他只是利用她补齐功法。宋兰并不会因此而死亡,只不过化为他元神的一部分。

    将来他成就仙体飞升,宋兰也作为他的一部分成就而飞升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949 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949一草一木皆戒备,满山风雨尽杀机)

    按理说他和宋兰都身在翠玉宫修炼,他又只要一个照面的机会就能悄无声息地把宋兰控制了,这件事应该很容易才对。但实际并非如此。

    自从知道他用老祖的魂珠修炼之后,宋兰便不再居住在丹阳阁,而是独自一人到玉云峰闭关修炼去了。不但不见他,甚至任何人也不见。

    他有几次也找了一些理由去求见宋兰,但都被回绝了。

    避关清修只是借口。任何人和一个随时可能控制了自己的人都是不可能相处自如的。防范和回避才是真的理由。

    所以无论他找什么理由或者用什么手段,只要对方悉心防范,他就绝对不会见到宋兰的。

    平时他当然不可能强闯玉云峰。那会引起连菱出手的。

    但在朝廷联手一大帮人来攻打翠玉峰的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那时候丹阳阁自顾不暇,有哪有时间去管玉云峰上会发生什么?

    所以从龙骸骨到翠玉峰顶这段看似很短的路,他是绝对不会带路的。就让龙王们去硬闯吧。他们闯出的动静越大越好。

    他只去玉云峰。

    等他吞噬了宋兰,做完这平生他唯一不得不做的恶事,他就再也不做任何恶事了。将来日行一善,救赎自己的恶行。

    他还要回去云天城,去把黄璐脖子上的玄铁锁解了,然后和他一起回来救援翠玉宫。

    黄璐这么一个容貌秀美又资质卓绝的师妹每天在自己面前各种各样的讨好,他真的没看见?从来没有动过心?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自己实力太弱了,始终比别人弱了一节,所以他抬不起头来。就算是人家愿意屈尊做自己的道侣,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

    成就不了仙体,就永远是坐着等死的凡胎肉身,那就算有天仙下凡做自己的道侣又有何用?

    经过了这件事回去,黄璐轻易肯定饶不了他。但这没有关系,他成就金丹三花之后,想要掌控住她让他成为自己的道侣轻而易举。

    就算她暂时接受不了现况,将来他们一起飞升的时候她也会释然的。

    他小心地避开禁制,一路疾行。大雨竟然小一些了,空气中只剩下一些针尖大小的雨点。

    浓密的草木之后,泥泞道路的尽头,夹在许多高大山峰中的小小的玉云峰已经近在眼前了。

    就在天字号警戒令发出的同时,连菱便起身,往丹阳阁去了。

    她只有在丹阳阁,才能更自如地掌控整个翠玉峰上所有的禁制。同时,丹阳阁的防御也是整个翠玉峰上最强的。

    但云王并不愿把中军搬到翠玉峰。这是因为杜莉还在回春院呢,同时沐葭也不愿意。

    杜莉随时要生,这时候搬来搬去显然是不合适的。

    而且沐葭倒是认为,丹阳阁算什么,她的回春谷被她经营多少年,这才是整个翠玉宫中最坚不可摧的地方!

    好在连菱虽然去了丹阳阁,但沟通并不成问题。她留下一个气魄分身依然在云王的中军中。

    警报在每个人身上的玉简中响起,翠玉宫的每个弟子,小到杂役高到真传弟子,都一律按预定的位置归位。

    随着防御各处防御阵法的开启,山中密布的林木都在悄然生长,挪移,在静寂中改变了排布的方式。

    原本通畅的山路和台阶很快便被浓密的枝叶遮掩不见了,就好像那里从来没有过路一样。

    不少外院的年轻弟子待在树干上宽大的树屋中屏息以待。

    他们看着洞外本来已经停息的雨忽然变得急骤,无数的枝叶在大雨中蓬勃生发,几乎是瞬间便如墨染一般遮蔽了天空。

    内院、藏宝洞、传功塔、苦刑宫,无不如此。敌人出现在内部和外地直接攻打山门是不同的。

    最强的山门防御大阵已经无法使用,就要靠各个堂院的防御之力了。

    当然这些堂院也不是各自独立的。他们内部都有小型传送阵可以相互交通支援的。

    这阵势从外面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但空气中任何一点雨,都充满了严阵以待的肃杀的味道。

    这一点敖冕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大雨中的翠玉峰就像一把柄厚重的利剑似地挺向天空,将深沉的夜色分割成了两半。

    他抬首仰望,抚着已经僵硬成木须的龙须问道:

    “傲牧,你看这情形,如何动手?”

    因为宋如海擅自离去,眼下的状况和他们原本的计划已经有些不同了。

    “陛下,无论内应是否带路,我们都可以按原来的计划走。

    “由傲勒带着诸位去翠玉宫外院、内院等地烧杀,尽量屠戮此宗弟子,以令其高阶修士顾盼无暇。

    “而金丹长老则攀登翠玉峰,找翠玉连菱论道即可。”

    作为翠玉宫中心的翠玉峰、丹阳阁肯定是秦尊阳留下的手段最强的地方。

    他们上上下下数千人,一起攻山是没有必要的,反而可能伤亡惨重。

    相对而言,翠玉宫的外院、内院等这些堂院就不可能都有翠玉峰丹阳阁这样强大的防御力了。

    他们如果能攻入这些地方,尽量屠杀翠玉宫的低阶弟子,翠玉宫上层不可能视而不见。

    那时无论对方有多少高阶战力,都不得不分一些出来保护这些低阶弟子。如果能引得连菱等人出手就更好了。

    剩下的五名金丹妖修则专心地攻打翠玉峰。只要能进入丹阳阁拿下连菱,便大功告成!

    “勒长老说得是,”幻海龙王敖勒连忙一拱手,“此事便交给晚辈吧!”

    敖勒的幻海龙宫离翠玉峰最近,他在年轻一代中声望也最高。所以这回敖冕攻打翠玉峰,强行把他拉来充当先锋大将了。

    但他只有紫府圆满的修为,最怕的反而是被敖冕拉去攻打翠玉峰。

    就算能他们攻陷翠玉峰,这尊仙树也不是他的,而是敖冕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担心自己会道殒在这里。

    虽说他不敢和翠玉宫的金丹修士交手,但总不济带着数十个紫府、上百虚丹,数千海族妖修,他竟然连个外院也不敢打吧?

    而且等他打完外院,这一批金丹老人要是和翠玉峰上的连菱等人两败俱伤了,说不定他还能回来收拾残局捡个便宜。那时他的地位就不同了。

    “去吧。等翠玉宫外院方向火烧起来,我们这边就会动手。”

    敖冕一点头,便扭过去不再看他们了,而是和剩下四名龙族金丹长老盘坐在地,静心调息,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

    而傲勒与一众年轻的龙修水族,则如同夜色中晃过的模糊不堪的暗影,穿过磅礴大雨与泥泞,往翠玉宫外院林直扑而去!

950 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950黄缨军夜取云天城,连神女迎敌翠玉峰)

    与此同时,在云天城的传送阵,一名趴在桌案上酣睡的宋姓值夜管事被一阵烦人隆隆声吵醒了。

    他惊奇地发现,传送阵外的防护禁制居然莫名其妙地开启了!

    传送阵外的禁制是整个城市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在城破之后,暂时抵挡敌人,最后开启传送阵撤退的时候用的。

    一旦开启,即便敌人已经占据了彩泥城,但千军万马暂时也攻不进传送阵,里面的人就有机会通过传送撤退了。

    只是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纯阳丹,而且也只能坚持半天左右的时间。

    一旦纯阳丹消耗殆尽,这防御也就彻底毁灭了,不可能修复,只能重建。

    谁会随随便便开启这个阵法?难道城破了?这不可能啊。

    其实就算谁想开启也没那么容易。开启这道防御的阵钥是由负责经营传送阵的宋家家主亲自掌控的。难道是宋大老板手滑了?

    这时候他又忽然收到了传音玉简送来的通知,让他马上启动传送阵。

    他不由得嘟哝,这一夜是所有人全疯了吗?

    无论是暂时停止还是启动传送阵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其中包括上百个步骤,要操纵数十个阵枢。

    这中间不能有任何错漏。就算一切顺利,耗时也足有半个时辰。

    每天早晨传送阵开工前,是有数十名管事在这里一起配合操控的。

    晚上本来就禁止传送。他一个人放在这里只不过紧急情况下备用罢了。谁知道竟然会真有紧急情况这种事?

    他只能叹息一声,勉强挣扎着起来,一边骂娘一边努力回忆着操作的每个步骤,勉强尝试一人做数十人配合的工作。

    原本黑暗的操控室顿时灵光闪烁,如同夜幕里升起了彩色的繁星。

    正在他骂骂咧咧的同时,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人闯了进来,全都是宋家子弟。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油光满面的宋家老家主宋向乙。

    他正要上前听命,却感觉宋向乙的目光有些不同。

    那原本精明的眼神此时却有些空洞,眼白中似乎混着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的缕缕黑丝。

    更要命的是那些黑色丝线仿佛从其人眼中射了出来,直接牵连缠绕住了他!

    他的念头瞬间就变了,仿佛一切都已经透彻了然,根本不用再说什么。转身回去,他便熟练地继续操控起传送阵来。

    宋向乙身边那几个宋家弟子也走了过来。这些人相互之间都是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对话。但他们一同操作,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人。

    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传送阵开启了,猛烈的空间波动掀起的怒涛如同闪电般撕裂了浓浓雨云笼罩之下的夜空。

    一队队排列得极为整齐、全身灰色铠甲、头上顶着特殊的圭州卫黄缨的兵士出现在了传送法坛上。他们高举的“昊”字大旗在传送的余波中飘扬。

    驻扎圭州卫所的这支军队即是厚土皇朝的禁军,也是昊家的亲军。因为他们的头盔上插着皇帝御赐的黄缨,又称黄缨军。

    黄缨军全军都是从各地抽调的精锐,有五十万之多。昊明见倾国一战,将其中的三十万都押到了云天城外。

    但无论你实力再强,要攻城总是麻烦事,死伤不知多少。能走传送阵,自然就应该走传送阵了。

    宋向乙一声不吭地坐在传送阵的阵台前,看着他家的宋氏子弟掌控着整个传送阵。

    第一批黄缨军出现后,立刻分成许多小组向四周散开,把传送阵周边所有非宋姓的守卫全都拿下了。接着,大军开始鸦雀无声地往传送阵外开拔。

    传送阵依然在连续不断地传送。每一次电光闪过,都有约一千余黄缨军出现,然后持续往阵外进军。

    小半个时辰之后,云天城的城楼上,南下主帅昊志命人将黄缨军的旗帜被竖立了起来。

    圭州军已接管了整个云天城。这个计划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数千金州军根本就没有抵抗,他们收拾整齐,消失无踪,撤往青阳镇的方向去了。

    在昊志看来,在这种被内外夹击,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云天城显然是不能守的。

    但对方撤往青阳镇也不是什么妙招。他的黄缨军在这一两天内就会沿着古通河水陆并进,踏平青阳镇,夺取翠玉峰了了。

    与此同时,在回春谷中,云王、洪如是、勾诛、连菱的分身,还有云王的一众幕僚和修士,也都在紧张地盯着战局。

    云王当然会知道既然宋家已经成了昊家埋在金州的内应,那么由宋家经营的云天城传送阵必然危险。

    所以云王在勾诛察觉异常的传送之后,立刻就下令云天城的守军去夺取传送阵的控制权,可惜晚了一步。

    等守军行动起来的时候,传送阵的防护阵法已经开启。这东西开启了之后极难攻破。所以云王果断下令放弃云天城,将守军全都退到了青阳阵。

    他们同时斩断了云天城传送阵和金玉两州其他传送阵之间的联系。

    好在局势虽然惨烈,彩泥城的传送阵还在他们手中。翠玉宫与妖界的联系还没有中断。只是彩泥城在西贾人的猛攻之下,也可以说是岌岌可危了。

    但这些显现在虚影中的景象虽然让人紧张,还是远没有破在眉梢的、能实际听到、感觉到的威胁那么恐怖。

    夜空里不断有噼噼啪啪如同岩石爆裂一般的巨响传来,地面震动不定。一阵阵灵机冲撞就像击鼓发出的沉闷音波,轰击着每个人的胸口。

    那是外院林一带激烈的战斗所引发的。外院林还刚好在来回春谷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外院失守,战火肯定得烧到回春谷门口来。

    烁阳真人猛然站起,雪白的胡子眉毛同时竖起,拱手道:“我找姓傲的那几条老龙论道一番,试试这帮水族的手段!”

    洪如是连忙回道:“老真人稍安勿躁,殿下自有安排。”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云王。云王却看向坐在右首第一的连菱。

    毕竟这里是翠玉宫的地盘。严格来说,指挥彩泥城、云天城两地的战局是他云王的权责所在。但在翠玉宫就不一定了。

    翠玉宫的连菱、勾诛等人都非他聘用的幕僚。海魔来攻打翠玉宫,理论上这还是海魔和翠玉宫之间的恩怨,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连菱点了点头,起身环顾云王带来的诸位幕僚和修士,双手抱拳微笑道:

    “既有不速客来,贫道与敝派各位长老先去迎客,失陪片刻。

    “我翠玉宫虽是小派,但总不至于让各位尊客有失。诸位还请安心在此高坐。”

    她话一说完,转身将袖子一甩,在场的勾诛、木头、连萍、霍云等人一同起身,都是振袖抱拳一礼,然后往光影飘动的夜色中迈出几步,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951 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951草木犹念旧时情,人心难足无边欲)

    虽然满山的道路都被各种植物浓密的枝叶几乎淹没了,但这对宋如海来说不算什么。翠玉宫防御阵法全开的情况是演练过多次的,他对此很熟悉。

    山中并非是没有了路,只是这些道路变得非常隐蔽。如果是外来的人,那的确是很难找到。而他不会。

    大风夹着豆大的雨点,吹得茂密的山林就像怒涛一样涌动。

    但他身周萦绕着纯正的翠玉宫木行法力,就像一片氤氲的碧色柔光笼罩在他周围,风雨和胡乱扫动的枝叶都碰不到他身上。

    只要他走的道路是对的,那么明明如同纠缠的乱发一般堵塞了所有出路的那些藤蔓枝条就会忽然间有了生命,主动松脱让开,给他开出一条通路。

    仙树是记得他的气息的。它记下的是长期在这里生活着、并且和它建立了情感的联系的人。就好像主人认识自家的猫一样。

    这也是一个缺点。那就是它记下的人是很难被随便抹除的。即便翠玉宫知道宋如海已经背叛,想要“通知”仙树抹除此人的气息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仙树自己排斥他。

    浓密的黑夜中时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爆响与各色的闪光划破天际。这并非是电闪雷鸣,而是外院那边已经交上手了,战况正极速白热化。

    其实宋如海原本是要在玉云峰下等一段时间,等到翠玉峰上的战斗打响再上山的。只有那个时候,连菱才真正不可能脱身。

    但现在他心中的欲念越来越强,再也等不及了。

    仔细想想,早一步晚一步差别也不是很大。那五头金丹老龙盘踞在翠玉峰下,就算不出手,连菱的真身就敢离开丹阳阁?

    至于连菱之外其他的人,木萝还在妖界没回来。反倒是那头老妖要是回来了就麻烦了。剩下的人他并不放在眼中。

    穿过茂密的林木,他很快就到了玉云峰的峰顶。这山上原本是有洞府的。但宋兰据说并不喜欢在洞中修炼,所以她在山顶造了一座很像她住过的紫英阁的小木屋。

    木屋方圆半里的范围外,有一道无形的光幕。宋如海以前也是每次走到这里就止步的。隔着光幕他看到的一间避雨的小亭,其中有一名女弟子正在看守。

    看见他站在禁制之外,这名白裙女弟子立刻欠身做了一个万福,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宋长老,现在是特殊时期,师父不见客,还请回吧?”

    宋如海并没有说任何话,但早已有无数黑色的细芒如同蛛丝般蔓延了出来,随风飘过了禁制,沾染了这名女弟子的双眼。

    她的眼白出现了如同血丝般微不可察的黑纹。这时她也被操控了,立刻拿出阵钥,在禁制上开放了一个门户。宋如海走了进来。

    宋家的“因果魂丝”并非是只能沾染宋家人的。

    只是外人的魂魄和宋家的血魂根不能适配,会有强烈的排斥之力。他们如果和宋家的血魂根相连,很快就会凋亡。

    所以这名女弟子在开启了禁制之后,立刻便双目一黑,倒在了地上,身体开始枯萎。

    但宋如海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这具身体并没有如同他所想那样化为一具干尸,而是被雨水打湿,身上衣物、五官的颜色随着雨水渗开变得透明。

    原来这是一个纸人。

    玉云峰他从来都没有上来过,也不清楚宋兰究竟有没有收过弟子。她用纸人代替弟子替自己看守禁制倒也符合她的个性。因为她并不喜欢指使别人。

    没有再多想,他急匆匆地往那间木屋走去。他每走一步,他身上牵连而出的那些古怪的黑丝就延伸得越远,就如同被风吹散一样。

    但其实因果魂丝是并不受风的影响的。它的依托之物是这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所谓“空场”。

    只不过若是有风吹过,空场内的事物因果会更活跃,因此因果魂丝的蔓延也越快。

    就在他的短短数步之间,整个玉云峰的每一寸空间里,都被这种没有重量、也不会坠落,静止地密布在空中、比蛛丝还细、有着淡淡黑色的细丝布满了。

    任何人若是触碰到这些因果魂丝,神魂都会被牵连入因果。如果没有相应的抵御之术,就会成为宋家血魂树上的傀儡。

    这样即便宋兰试图通过传送离开玉云峰也是不可能的了。传送途中几乎无可避免地要撞上这些因果魂丝。在被传送出去之前,她就会被控制。

    到了紫英阁前,木门紧闭着。宋如海当然不会堂而皇之地去敲门。他走到门前,手指往门上轻轻一点。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门扉的同时,黑色细丝从他的手指蔓延而出,迅速替代了他的肉身。

    这些细丝从木门的缝隙间钻入,在房内迅速交织组合,一个完整宋如海又从这些交织的黑丝中走了出来。

    正厅无人。但后面有一间宽阔的静室。静室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一个人蒲团面壁而坐,正背对着他。

    这个房间内早已布满了因果魂丝,但延伸到那人一步左右,便被一种古怪的力量阻住了。

    宋如海并未意外。

    宋兰本来就是宋家人,她的神魂是宋家血魂因果树上的精华,她本身若是不愿意被吞噬的话,对魂果魂丝是有一定的抵御之力的。

    但十八代嗣功法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融合是大势所趋,如同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你再怎么抵御也是没有用的。

    宋如海表情猛然变得狠厉,双目中蔓延的黑丝太过密集,把他一双眼睛的眼白都吞没了,两个眼球都完全变成了黑色。

    无数的黑线就像蓬勃生出的野草一般,从他一双黑眼中生长了出来,往坐席上那人裹挟而去。

    但那人回过头来,拱手道:“大师兄。”这人却并不是宋兰,而是一身暗蓝色道袍的勾诛!

    他身体周围泛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芒。所有因果魂丝延伸到那一处,便停止了运作。其实也并非是完全停止,只是变得极为缓慢了。

    宋如海眼中的黑线消退了下去,表情一怔,怒道:“你竟然用幻术诓我?”

    勾诛摇了摇头:“我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你来,哪里用了什么幻术?”

    “宋兰呢?”

    “师父召她去丹阳阁了。”

    宋如海愤怒伸出手指,指着勾诛道:“明明我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就极品金丹三花,你们为什么要千方百计阻挡我!”

    勾诛有些惊讶问道:“谁阻挡你了?你炼的是什么功法,为何需要宋兰?”

    “我炼的当然是……”宋如海说到这里,忽然犹豫了一下。

    “你炼的难道不是翠玉宫的青松潮涌功?”勾诛明知故问地提示他,“这部功法哪里需要用到宋兰了?”

    宋如海一时语塞,他感觉脑子有些混乱起来。

952 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952身堕魔障心不觉,影缠魂线形亦困)

    青松潮涌功是当年秦尊阳在山腰上打坐的时候,看到山风汹涌,松涛如潮的时候领悟的一门木行与阴阳风术结合的功法。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其中有哪一处短板需要用宋兰才能补齐?

    后来他又师从已经是还魂尸的缪其中,学到了千里定魂术,开始修炼神魂术法,还和青松潮涌功结合到了一起,成了一门他独有的神通,名为千松定魂针。

    但这也不是他的答案。

    定魂针只是一种术法,并非是功法。虽然多加练习有利于增强神魂反过来促进功力的提升,但这其中也无需宋兰的神魂去补充什么缺陷。

    “你家老祖的魂珠呢?”勾诛看他纠结的样子,便伸出了一只手来摊开道,“你一直用来修炼的那枚魂珠在哪里,拿来我看看?”

    勾诛在云王的中军中筹算天机,算到的翠玉宫唯一的缺漏,就是宋如海手中的那枚魂珠了。

    按理说宋如海吸收那枚魂珠中老祖残留的魂力,如果徐徐消化,只会增强他的神魂,促进他的青松潮涌功继续进阶。

    但这其中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因为吸收老祖的魂力远比自己打坐炼气进展速度要强太多了。他只要稍稍急于求成,就有可能堕入无法遏止的魔障之中。

    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无论是他的师父也好,同门师兄弟也好,大家即便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也只能反复提醒他而已。

    修炼求法,这其中真正踏下的任何一步,都只能靠自己去走,没有任何别人可以替代的。而这一步究竟踏在了何处,却是自己都未必清楚的。

    宋如海从来都只觉得自己在只争朝夕地修炼,以便能赶上黄璐、勾诛他们的脚步。却从未认为自己会急于求成,贪恋魂珠中那些老祖残留的魂力。

    这事其实也很好证实。只要看那枚魂珠中剩下的魂力还有多少就可以了。从原始的量减去剩余的量,那便是他汲取了多少。这很容易估计出他汲取这些魂力的速度。

    “这有什么好看!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按着太上和师父的指点修炼的,从未贪功冒进。”

    宋如海嘴上不屑,神识却是很紧张地在仙荷中搜索那枚魂珠。他也急于想要拿出证据,只是他都说不清究竟是要拿出来证实给勾诛看,还是证明给他自己看了。

    然而他表情越发僵硬。因为那枚魂珠不见了。

    无论他的神识如何在仙荷中翻找,一样样熟悉的东西在眼前闪来闪去,偏偏就是他最需要找到的那东西怎么也找不到。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某个时刻急于求成,一次性将整个魂珠完全吞噬了,然后又自行地抹去了相关的记忆。

    “在哪里?”勾诛盯着宋如海慌乱但又执拗的眼神,又问了一次。

    “很奇怪吗?”宋如海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他嘴上的反驳也就越是强硬,“我把它丢了而已。我也不知道它哪里去了。”

    勾诛说:“你不会是把它吸收光了吧?只有宋家老祖的十八代嗣功,才需要宋兰才能成就金丹三花吧?”

    他说话的同时,神识之力犹如烈日的光芒般射来,将原本躲藏在阴霾中的宋如海照射得几乎无处躲藏。

    宋如海脸色骤变,双目紧闭,捂住双耳,猛烈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勾诛故意这样以他的九炼之神的神识之力当头一喝,试图将这人从梦中惊醒。

    这样做其实是有危险的。若宋如海醒得来还好,若他醒不来或者依然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则有可能会神魂崩溃,走火入魔。

    然而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一个人在梦中去死,你若去弄他醒来还有一线机会,如果置之不理那就毫无希望了。

    宋如海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眼白中已经布满了清晰的黑线。但这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为了那一个自私而叛出家门的女人,我宋家十八代人数百年的辛苦就要毁于一旦?

    “与其那么多人白白死掉?何不让我成就三花、炼成仙体,将这些人一起飞升到天上,享受齐天之福?

    “说穿了,你们只不过嫉妒我有如此成就罢了。”

    黑线延伸到了他的眉宇,他的脸上,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极为狠厉。

    “你若阻我,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不管是你还是连菱还是连萍,谁挡我杀谁!”

    在他的心中,从宗门阻他成道的那一瞬起,所谓同门之情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脸上的那些黑线蔓延过他的身体,延伸到了地上。

    勾诛身体忽然感觉一阵僵硬,四肢仿佛被无数细丝缠住了,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一看,空中并未有任何因果魂丝着落在他身上,都被他体外的玄冥寒气给暂时阻住了。

    但在昏黄晃动的油灯之下,地板上的黑线就像阴影一样蔓延,已经将他的影子给死死缠住。

    宋如海这一术法名为“借影制形”,魂宗的术法之一。

    玄冥法力虽然厉害,但只能着落到实物之上,对虚无缥缈的影子却是无可奈何。

    因果魂丝只要控制住对方的影子,便可以由果推因。影子不能动,身体也一样动不了了。影子能控制住,身体也就同样被他控制了。

    “我用你去交换宋兰,我就不信连菱不会答应!”宋如海冷笑道。

    他虽然堕入魔障,但他的固有的思维模式还是存在的。

    在他看来,宋兰唯一能寻求庇护的也就是连菱那。连菱也一样是人,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能用一个合理的交易摆平的。

    一个是她的道侣,令一个只是半路拜入她师门的宋家叛女,孰轻孰重她应该清楚得很才对了。

    他拿出玉简,打算传音给连菱要求换人。但他这个念头刚起,便听到哗然一声,被他控制住的勾诛化为一团清水,坠落在地,四散流淌。

    又是水分身!

    他的因果魂丝只能牵制住有神魂之物。当勾诛从这具水分身中抽走分神,它就变成了普通的水。他的魂丝没有控物之效,自然也就只能任凭它崩散了。

    刹那间,只感觉一阵凛冽无比的寒风吹过,他自身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墙上的油灯随风而灭。黑暗吞噬了四周,自然也不再有任何影子存在了。

953 神演时隙间,魔灭凡俗世

    (953神演时隙间,魔灭凡俗世)

    在宋如海觉得四周全是漆黑与酷寒的时候,在勾诛眼中看来,却是一片静谧的雪白。

    唯有宋如海有些面带惊恐地静止在正中,一动不动,宛如时间忽然静止了下来。

    他的双眼中蔓延到全身同时也蔓延到四方空间的因果魂丝依然存在,形如某种植物的复杂根系向四周散开。

    只不过这些极细的须根在四周的雪白光芒照耀下变得越来越模糊,往外不远便迅速地消失不见了。

    这看似时间停止了,其实并非如此。这是勾诛的九炼之神在他达到金丹初花之后成就的一门术法,名为“神演时隙”。

    神演时隙一旦施展,他的神识就会极速运转,相比别人快上太多太多。

    这个过程几乎不消耗时间,天地如同静止,在这里他尽可以静心冥想,直到术法维持结束。就仿佛他在时间的缝隙里预演一切。

    他在这里所见事物只是外物在他的识海中的具象。他在这里预演的过程是不会直接影响现实的。但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考虑对敌之术。

    以往每次对敌,他都是在开战之初就准备好了整个对战过程的策略。所以用到神演时隙的机会并不多。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选择尤为艰难。

    雪白的神演天地中忽然闪过一线碧色光芒,穿着碧色襦裙,淡青菱纹比甲,容颜清秀、乌发垂肩的连菱从中走了出来。

    每当事情难以决断,就把这位师父兼道侣唤出来定夺,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如果是我,那就一剑送他一个痛快,轮回中自会清洗一切。”

    连菱仔细看了一眼宋如海的状况。宋家的血魂根就生长在他的神魂深处,因果根系四处牵连,布满他的神魂。

    这种情况下,先不说有没有能力将这东西连根拔起,就算有,如何才能做到拔除这牵连紧密的东西而不伤害他的神魂?

    就算拔掉了,哪怕有一丝丝因果依然残留在内,将来也仍然可能会重新长成一颗大树,而他自身浑然不觉。现在杀了他,反而是最好的机会。

    十八代嗣功虽然是从西贾买来的,其实却是经过邪修改造过的,源于灵源宗的魂修功法。

    魂修对自身的防御一般都很脆弱,但极为善于混淆对方的神识来隐匿自身。

    宋如海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是金丹双花的魂修,本来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勾诛的玄冥寒气控制的。

    可是他急于找到宋兰,又以为勾诛已经被他以影制形给制住了,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失手。

    而现在他在玄冥寒气的围困之下停滞了一瞬。利用这一瞬,勾诛有的是办法一招将他杀死。

    只要他死了,神魂入轮回,业海之力、轮回之威足以净化一切。哪怕世间因果千丝万缕,也保证给你洗得白白净净,回归一无所有的本初。

    如果不杀他,只要这一个瞬间的阻滞过去,他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然后以他金丹双花的威能,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来。

    翠玉宫正在经受着朝廷、海魔、阴阳宗、魂宗、西贾多方联合攻击,局势危如累卵。这时候再出来一个金丹双花的宋家怪物出来在内部捣乱,更是火上浇油。

    在纠结中勾诛摇了摇头:“我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能看着一个兄弟去死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驳回过连菱的建议,但这一回,他又忍不住狠狠地挠了挠头,仿佛要把一把头发给硬生生抓了下来。

    四周雪白的天地犹如被泼上了墨,瞬间被染黑。四周充斥了哗哗轰鸣的水声。

    微弱的油灯下,他盘坐的脚上逐渐沉重,具现出一条紧紧锁住的凡人镣。

    而他对面的宋如海身形忽然扭曲幻化,变成了目光有些局促、有些惊悚,又有些期待的对眼。

    身形有些肥硕的陈玄方,犹如暗夜林中的一头黑熊,口里叨念着:“摄尔幽魂,三魂出窍!”然后一掌拍出,落在对眼的额上。

    对眼立刻就像自缢一样,一双对视的眼睛猛然凸出,头上青筋暴起,舌头也吐了出来。

    其实在勾诛的意识中,对眼死的时候内心是带着成为仙人弟子的期待的,也许并不是那么痛苦。

    但现在重新回到现场再度旁观一回,却觉得他那瞬间心中早已明悟,痛苦到了极点!

    勾诛想要跳起来去救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觉内心犹如被刀绞过。

    如同一场噩梦,不管它原来是怎么样的,每次回忆的时候都加深一番,长此以往,这内容也就越来越恐怖了,已经成为他的心魔。

    在他成就金丹的时候,尚有更为可怖的北冥幽穴的压制,让他的心魔暂时没有干扰他。但这一念越聚越强,迟早会成为他最大的障碍。

    好在这方神移世界中并非只有他自己。碧色光芒如同闪电般扫过之后,天地又恢复了一无所有的纯白,只有连菱和他依然在原处。

    这时候的勾诛浑身大汗,依然微微有点发抖,心中充满了余悸。

    连菱走过来到他面前,伸出纤指,在被他抓乱了的头发上以手为梳,重新缕顺。

    “你知道为什么天才骄子如同鬼玄阴、唐肃、宋如海他们都先后坠入魔障,而你从来都没堕入过魔障,甚至不知道魔障为何物么?”

    勾诛摇了摇头:“难道我的资质不够没法入魔?”

    连菱不由得掩嘴一笑,说道:“哪有这种好事?不是因为你资质不好,而是长生飞升从来都不是你的执念。

    “他们资质绝佳,有望长生。但长生成了执念,他们就会为此舍弃一切,再无长生之外的喜乐,也就入魔了。

    “祖师笔记上说,灵源宗的道法讲究入世而修,自然而为。

    “到了阴阳宗、魂宗、五行宗这一代,他们斩断凡俗,以求飞升。这看似干脆,其实更容易入魔。”

    连菱身上幽香随着她的话语萦绕在神移的幻境中。勾诛猛然又想起了在荷池长廊上初见那一幕。

    只不过那时他身处险境,身份又有着天渊之别,根本来不及仔细观赏。

    现在美人却近在眼前。雪颜乌发,冰肌玉骨,幽眸若泉,绛唇如雪,无比真实又无比亲近。

    他情不自禁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拥入怀中。连菱顺势倚靠在她右肩,在他耳边轻语道:“你自己心中的执念,你自己最清楚。”

    勾诛点头道:“我想长生也是为了能有你,还有这帮同门兄弟,大家每天在这青山绿水间逍遥自在。”

    “若不得长生,你不怕轮回?”

    “如果能不轮回,我便不轮回。若非要轮回,轮回千次万次,我也终究会再找到你的。”

    他要长生也是为了享受眼前。如果说为了长生抛却当下的一切,这长生对他来说也就毫无意义了。所以他心中便再也没有魔障,也永远不会入魔了。

    对他来说,如果能解决宋如海的魔障,又能挽救翠玉宫的危难,那是最好。如果因此事不能成,同归于灭,那就轮回千万世之后再见了!

954 恶念移接避因果,旧忆辗转梦往昔

    (954恶念移接避因果,旧忆辗转梦往昔)

    听他这么说,连菱自然知道他想如何了,于是微微点头回道:

    “若是想要拔除宋如海神魂中的魔性,非得有金丹三花的实力不可。我正身无法来援,倒是血痕留身碑勉强可以一用。

    “可用血痕留身碑将他神魂摄入碑中,将宋老怪从宋如海神魂中具现而出。

    “但碑中这一战你得以金丹初花的实力,面对这个宋家的金丹双花圆满的魂怪。

    “倘若你败了,你的神魂必将被吞噬,连带与你神魂有牵连的我、第十九都必受重创,翠玉宫此劫难渡。

    “但这一战也不是有害无益。你若胜了,借助留身碑之力,你应该可以直接突破到金丹双花。”

    勾诛暗想,要是真到最后时刻,他必会斩断了和连菱、第十九的神魂联系,尽力与这头魂怪同归于尽,避免牵连了她们。

    只不过想是这样想,说却不能说出来,所以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好,我明白了。”

    连菱仿佛立刻又恢复了翠玉宫太上长老的身份,从他怀中抽身出来,正色下令道:

    “此事完了,速速来丹阳阁见我,不得有误。”

    说完她衣袖清扬,转身走进虚无里,消失不见,唯有淡淡幽香依然萦绕四周。

    神演时隙的术法也已经到了尽头,这一方世界霎时崩溃。原本定格了的天地,就如重新启动的车驾,车轮又开始狂转起来。

    宋如海在浑身被玄冥寒气笼罩之后停滞了一瞬。但这一瞬之后他的魂力便再度运转开来,并冷笑道:

    “刚刚是你唯一杀我的机会,可惜你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他话音一落,他整个人便在玄冥寒域的寒风中消失无踪,只剩下孤寂的寒风依然在原地呼啸。

    勾诛一怔,忽然感觉心中空荡,仿佛是忘记了什么。

    不但宋如海的身形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不见,就连他记忆中,和宋如海有关的记忆也正在消失。一息之后,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他有些迷惑地站在原地。只记得是宋兰有事将他叫来,然而到了这里之后却看不到宋兰。

    宋如海这一招名为“移因换果”。一旦开始施展,就能将对手与自己之间牵扯因果移换到别的事物上。

    哪怕他站在对方的面前,对方也看不到他。因为“看到”也是因果之一。勾诛即便把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是看到也是别的东西,再也和他无关了。

    勾诛无论想起与宋如海的任何事,也会自然而然地移换到别人身上去。所以对他来说,宋如海这个人不但从眼前消失,也从他的意识中被抹去了。

    但好在他心中的警兆并没有放松一丝半点。因为他的神识之力原强于一般的金丹初花修士,一直笼罩着四周。

    宋如海若是没有任何动作也就罢了。一旦他心中有杀意升起,这因果虽然移接到别的事物上了,但其中的凶险并没有减少,依然可能引起勾诛的闪避甚至反击。

    而且杀了勾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要的是将勾诛控制住,然后拿去与连菱交换宋兰。

    这就迫得他必须做一系列完美的“移接”,让勾诛在无可躲避的情况下被控制住。这让他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花了半息时间操控因果移接,创造机会。

    眼看机会终于到来,他正要动手的时候,突发变故!

    一缕不知道哪里来的冰寒的剑气仿佛刺穿了他的身躯。但他其实并没有受伤,只是神魂一震,仿佛被摄出了体外,让他当即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只是一瞬,他便立刻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熟悉的味道钻入了鼻孔。这正是常常在他记忆中出现的,翠玉宫外院林树屋中的木香。

    一股强烈的急迫的焦灼感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一个翻身就跳了起来,迅速地将挂在床头的道袍、法剑等物披挂在身上,然后匆匆洗了脸。

    令他焦灼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伍院要缴纳的份子钱又要欠更多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及时把那几个家伙弄起来到朝阳峰去炼丹去。

    木头不是问题,肥牛动作虽然慢但也迟早会到。唯独勾猪,你若不把他弄醒,他能一觉睡到大中午。

    喊是喊不醒的。他抓着勾猪的耳朵将他的头一阵猛晃,终于把他给弄醒来了。

    “你是不是想死啊!这个月还缺七枚啊!”

    勾猪慢悠悠醒来,他却没有如宋如海期望的一跳就起来,而是露出怪异的微笑,说道:“大师兄,终于又看到过去的你了。”

    宋如海心中猛然一惊,不由得倒退了两步。但退了这两步他心中更是觉得恐惧。因为他背后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形和他极似,但面容模糊不清,浑身仿佛被黑色的蛛网死死缠住。

    一股阴冷神念传了过来。那人个裹在黑色蛛网中的怪人正在冷笑道:

    “纯阳丹,纯阳丹,一天只不过区区炼就几枚纯阳丹而已,还都上缴给宗门了。在这样的宗门里,你还以为你真能成就长生?”

    这让宋如海心中一阵烦闷,莫名一股憎恨宗门的戾气就升了起来。

    对筑基修士来说,重要的是扩充气海。凝炼纯阳丹的过程就是扩充气海的过程。反而纯阳丹在筑基六重之前并没有什么用。

    纯阳丹要用也是筑基六重圆满后填充气壑,才会需要用到大量的纯阳丹。

    宗门的作用,其实一则在于占据那些能吸纳天地灵气的名山大川,一则是把大量弟子凝炼的纯阳丹用到少数弟子身上,让这些少数人能突破气壑最终成就虚丹。

    以众人之力成就少数人,这听起来对那失败的多数人甚不公平。但若没有这个过程,那就是各人各自修炼,最终谁也不可能成功。

    这样当宋如海自认成为别人垫脚的那些“失败者”之一的时候,他心头的愤恨便愈发不可收拾了。于是他与背后那个模糊的黑影便又近了一些。

    但无论那个黑影如何千丝万缕地纠缠他,他们之间总隔着什么。仿佛这片天地自身就排斥他们二者之间的融合。

    宋如海明白了。这并非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往日,而是他被摄入了血痕留身碑中!

    他所见的这一切并非是有人故意幻化,而是他自身的记忆被留身碑引导了出来具现了这片天地。

    在这片天地中,只要他对“宋如海”的身份还有一丝留恋,那他和身后的宋家老魂怪的完美融合就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住我?”

    宋如海冷笑一声,悄无声息地把背在背上的法剑拔了出来。那原本通体光滑,似乎从未融合过灵种的玄铁木剑,瞬间就变化为无数的青芒,四射而出!

955 梦年少善恶分心,入林莽生死殊途

    (955梦年少善恶分心,入林莽生死殊途)

    “竟然动用留身碑对付我,你这是要把这件神品法宝送我当做我成就三花的贺礼吧?”

    在松针汹涌如潮猛扑四方的同时,宋如海大笑着说道。

    按理说在他的移因换果的作用下,勾诛根本就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更不可能对他出手了。

    但他在施展“移因换果”之前,在他被玄冥寒气包裹时一霎的停滞中,勾诛虽然没有杀他,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

    勾诛乘那个时间唤出了血痕留身碑,施展了一门留身碑晋级为神品法宝之后才新获得的秘术,名为“摄魂问心”。

    这一招一旦施展,便可以将任何低于金丹三花的修士的神魂直接摄入碑中来对决。

    而碑中的天地,则可以随心而演,演化出碑中神魂有所记忆的任何一个场景。

    勾诛在这环境中,随时都可以演化出对他最有利的环境来。所以他让留身碑以宋如海的识忆推演,将他送回过往,唤回那时的那个宋如海。

    宋如海一旦被唤回本心,宋家老祖的残魂与他神魂的本体就被暂时分开了。

    这种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们迟早都会再度融合。但在这种环境中,融合不是瞬时完成的,总有一个过程。

    只要在这个过程中宋家老祖残魂被解决掉,宋如海就大概率能恢复正常。

    这一招其实险之又险。因为老祖残魂虽然和宋如海分离开,但两者依然是被因果纠缠在一起的。他们依然具有有金丹双花的战力。

    而寒碑子虽然有金丹三花的境界,但在施展“摄魂问心”的过程中,她并不能现身出手。

    勾诛如果在碑中战败,那么归入轮回的将是他,留身碑也将因此而易主。

    到那时宋如海虽然因为十八嗣代功的限制无法成就三花,但双花的功力也将趋于圆满。又有了留身碑这个神品法宝的助力,他也更有底气与三花的连菱一战去夺取宋兰了!

    所以他把留身碑视为勾诛送他的“贺礼”也是不无道理的。

    在宋如海到达玉云峰顶之前,敖勒率领的数千水族妖孽已经艰难推进许久了。

    虽然说翠玉宫的外院应该是战力最弱的,但也是人数最多,而且占地面积最广的一个堂院。

    如今翠玉宫禁制全开,草木疯涨,它早就淹没在密林之中了。一眼望去,就是一片连绵得望不到边的丛林之海。

    海族们自然是兴冲冲地赶来,但很快便陷在根本就落不下脚的无数杂草和藤蔓的茂密山林中叫苦连天。

    如果是平时,一把火就可以把草木烧光了。但这个时候,雨如瓢泼,根本点不起火来。

    更可怕的是这密林中并不只有普通的草木。

    有一种在许多普通杂草之中隐藏着的形如龙舌兰般的兰草,叶片尖锐锋利。一些冒失水族走过去正面撞上,直接就被开肠破肚了。

    有如同章鱼般能用枝条绞杀活人的“绞树”,又有一种能喷出让人肢体腐烂的形如喇叭的花,还有踩上去立刻夹紧、当场断人手脚形如兽夹的怪草。

    诸如此类,让深居海洋多年,从未上岸的水族们大开眼界,永世难忘。有些水族就干脆留在这里,充当花肥了。

    而这支队伍的头顶,则是密布的禁空禁制。他们要强行攻打禁空禁制并非不可,只是不划算。

    这一支人马大部分都是筑基级别的海妖,没有飞遁能力,而且海族哪怕是释出原形也不善凌空飞行。

    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敖勒等人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推进方法。他们兵分三路,每一路都由一头巨大的鳄甲龟兵爬在最前面,而其他人则跟在后面。

    体型有数丈大小的龟甲兵凭借着厚重的龟甲、有着巨大力量的四肢野蛮推进。

    一旦碰到碍事的高大树木,它便伸出那犹如鹰喙般的大嘴,咔嚓一声咬断,巨树轰然而倒。

    就这样鳄甲龟兵硬生生在林中开出一条通路来。水族们纷纷紧跟在后。

    这条通路并非能长久持久维持的。因为林中的草木还在不断生长。所以跟不上来,落后掉队的,也很快被吃人的丛林吞噬了。

    敖勒驾云低飞。他不能飞得太高撞上禁制,但可以高出地面数丈,贴着树梢,穿过重重的枝叶阻挡,视野就比地面上推进的部队要开阔许多了。

    他看到重重叠叠的密林在前方变得稀疏了,变成了许多树干粗大,高耸,犹如一朵朵巨大的蘑菇的树。

    这景象他在出发之前便在虚影中见过,正是翠玉峰下的外院林。翠玉宫的外院弟子就像虫子一样,住在那些大树的树洞中!

    他的人马在众多金丹老龙王的裹挟下来到这里,并没有机会占多少便宜,无非是充人数罢了。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多杀一些翠玉宫的弟子。杀的人越多,回去论功求赏能换取的利益就越大。

    至于他杀的人是凡人,还是高阶修士,自然没人会去核对。费劲杀一个翠玉宫的真传弟子,还不如多杀几个外门弟子的来值当。

    所以他当即以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冲他带来的所有精锐水族厉吼道:

    “虫子们都躲在前面大树林的树洞里。去杀了他们,一个人头,可以领一枚灵贝!怕死后退的,杀无赦!”

    水族的灵贝和妖界的血灵石一样,都是这些妖孽梦寐以求的东西。

    平时不知道要立下多大功劳才能获取一枚灵贝,如今居然一个人头就可以换一枚?那十个人人头岂不就可以换十枚?

    热血顿时涌上了疲惫的水族们的头顶,全身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等龟甲兵在最前方打穿通路,然后便蜂蛹而上杀个痛快!

    偏偏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线银芒如流星般从天而坠落,正击在龟甲兵的背甲正中。啪地一声锐响,厚重的背甲便被击穿了。接着龟壳内发出绞肉一般的低沉的呜呜身。

    巨大的鳄甲龟兵浑身一颤,它本不会吼叫,但这时候鼻孔中却发出尖锐的滋滋的吐气声,只是转瞬即逝。接着腥臭的血液如潮水般从龟壳中汹涌而出。

    众人震惊地看到,龟背上站着一名身材窈窕的女修,有着碧色的眼眸和精致得如同人偶般的面容,穿着黑色的劲装,手中提着散发着淡淡红光的细线。

    她面无表情地立在龟背上,手中的红线不断缩短,将一枚血淋淋的银色的尖锥从龟身中拉了出来。

956 霍长老雨夜伏击,小龙王单骑突进

    (956霍长老雨夜伏击,小龙王单骑突进)

    刚刚还陷入热血狂热之中的海妖们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但这时妖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乘她法力还没恢复,赶紧杀了她!杀她一个,可以领一千灵贝!”

    众人这才醒悟,这人虽然实力惊人,但她毕竟只有孤身一人。而他们足有上千人,就是耗也要耗死她啊。

    再这女子刚杀掉一头鳄甲龟兵,法力肯定损耗不小。现在蜂蛹而上,只要运气够好,乱刀之中从这女人身上砍下一块肉来作为领赏的凭据,那一千灵贝中至少分到几十?

    妖群汹涌而动的同时,四周茂密的草叶也沙沙地发出异响。一种晶莹的水晶般小球被丢了出来,密密麻麻如同混杂在雨水中的冰雹落在了海妖们的头顶上。

    “不好,是雷珠!”

    这急促的喊叫声响起的同时,这些原本暗淡无光的透明小球就一个个亮了。

    雷珠亮起的光芒将雨夜之下海妖们或布满鱼鳞,或长满长须、或全是黑刺的怪异脸孔,连同惊慌无比的巨大眼球一起照得雪亮。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噼噼啪啪的剧烈爆响,电芒如同蛛网般密布在空间中,从诸多海妖身上流过。许多海妖浑身僵直,然后瞬间化为焦炭。

    电光中,密密的杂草中显出许多黑影。

    他们在道袍上覆着轻便的皮甲,头上带着斗笠,在密林中如同稻草人一般矗立着,没有一丝声息。如果不是雷珠爆发引起的光芒,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勾诛在推演中早就算定龙族会首先攻击外院以制造更大的混乱。所以提前派人在外院外围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

    霍云带上了缪其中、朱六合,又加上从刑堂和真传院挑选了十多名虚丹修士,内院来的上百名精锐,又从外院中召集了五六百名实力比较强高阶外门弟子。

    这样才组成了一支八百来人的敢死队,专门在这里伏击海妖。

    敢死队实力虽然不弱,但比起整个东海的精锐几乎倾巢而出,数十名紫府、一百名虚丹,加上上千名高阶筑基海妖所组成的堪称恐怖的先锋大军,还是要差很多的。

    他们就是在布满了禁制的翠玉宫的密林中,占有地利,攻其不备,才能勉强和强大的海妖部队周旋。

    在被雷珠电得七荤八素的海妖们回过神来之后,立刻组织了起来发起了反击。

    海妖们将一种泛着红光的形如长梭的东西,当做标枪投向了密林。顿时刚刚闪电之后重归黑暗的密林又被映得通红了。

    这些“标枪”其实是一种细长锋利的鱼,名为“红莲鬼刺”,体内布满一寸来长、坚硬如钢的骨刺,骨刺上有剧毒。

    一旦投出去,红莲鬼刺会很快爆炸,骨刺乱飞。只要骨刺扎入人体,几乎必死无疑。

    很快原本黑暗的密林之中发出了一阵阵猛烈的爆炸,爆炸而开的灵火宛如一朵朵绚烂的红莲。剧毒骨刺如暴雨横飞,天地成为冥狱。

    霍云在埋伏的时候准备了防御阵法,又有虚丹修士们纷纷将护体法力展开,阻挡住了一部分攻势,但依然难免不少弟子中招。

    有人只是感觉手指一阵刺痛,但拔掉毒刺也毫无用处。手指、手臂迅速变得通红,然后竟然就整个融化了,如同红色的泥浆一般被雨水冲刷消失了。

    也有人腹部中招,顿时腐蚀出一个大洞,肠子和内脏都一同流了出来。

    受伤但没死的人被惨叫着迅速拖走,更多的人把兵器和法宝紧握在手中。

    随着霍云一声令下,灵光爆闪,杀声震天。大雨混着血腥,在山林间汇聚成河,修士和海妖们混战在一起。

    混战中,身为龙族主将的敖勒却有不同的想法。

    在这密林中的这场混战,翠玉宫的弟子们即便是凭借地利能给他们带来不小的损失,但最终还是要败退。

    而且这点损失他并不在乎。他带来的这些人大多不是他的嫡系部下,而是从东海各地龙宫和海族部落抽调的精英。

    这些人都是带着各地龙宫和部落的使命的。他们在这里杀人越多、立功越多,那能给自己的部族分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海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枚记功贝,只要杀敌一人,记功贝上便会记上一功。说穿了,海妖们都是为了记功贝上的功劳而来的。

    他们突破这最后的防线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冲进翠玉宫外院,这个宗门数千低阶的外院弟子只不过是等着被屠戮的羔羊了。

    但他与其在这里和对方主力死磕,何不偷偷地去提前去抢个便宜呢?

    只不过区区一里来远的距离。前面的防御也更薄弱了,完全挡不住他。

    他只要悄悄离开,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翠玉宫的外院,那岂不是记功贝上的人头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他并没有加入激烈的战团,而是驾起一片云悄悄地顺着树梢游走,继续往前方潜行,将爆闪雷鸣不断的战场留在了身后。

    但他刚走出半里远,便感觉有人拉了一把自己的腿,这让他差点直接从飞云上掉了下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脚被一条坚韧无比的细丝给牢牢捆住了。仓促之间,他竟然没挣脱开。这让他有点狼狈。

    好在他毕竟是已经成就了紫府圆满的千年青龙,稍施法力,他的右脚忽然变得如同蛇一般柔软细长,极速从细线中抽了出来。

    这时他才抬起眼睛,看到身后身后的密林中,站着那个杀死龟兵的黑衣女子。

    他虽然没见过真人,但早在传影中见过翠玉宫每个长老的影像。

    这位正是紫府二气圣女,翠玉宫外院长老第十九。

    敖勒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双手背在身后,笑道:

    “我乃幻海龙王敖勒。你要来找我却是错了。你的境界足足比我低了三重,和我动手必死无疑。

    “你想要立功,那边有很多虾兵蟹将,随便你去杀。你别跟着我,跟着我对你没好处。”

    他是真正的无利不起早,挑肥拣瘦的性格,自然认为别人也一样。

    明明是大家一同来屠戮外院,凭什么外院实力最强的外院长老就必须得由我来打发?

    他对那一千灵贝没太大兴趣,而杀了这位紫府圣女,记功贝里也只不过记上一个人头。

    你们其他龙宫、部落里来那么些高手都死哪里去了?

    “你是龙王?”

    第十九却是目光忽然一闪烁,就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手中红线一挥,一枚银锥如闪电般击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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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命魂诅咒的少年窃贼,摸爬于淤泥一般的青石街,不慎卷入奸人密谋,身中奇毒,幸与一绝色奇女魂魄相缠,苟延性命,从此走上崛起三界之路……本书经典凡人流智商在线修仙文,无后宫,无虐情。逻辑严密,故事流畅,人物鲜明,欢迎品鉴。浑沌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浑沌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浑沌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