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2 如今海神墓,原是鲛人城
(852如今海神墓,原是鲛人城)
两人走过的是一条山峦间的泥泞路。无论是路上,还是空中,都布满了有的透明、有的反光,有的模糊,如同各种不同的玻璃碎片的空间裂缝。
勾诛以气驭物,控制着十多枚牵引石在海水中悬浮,结成了一道牵引灵机的光网。所到之处,那些锋利的裂缝也随之被拉扯变动,改变方向。
其实他也有些心焦。按这个速度走下去,他们怕是走上三天也未必能到达谷中。
这就会超过他和云王约定的期限。那时候尘族人等得不耐烦肯定会再度被引爆,云王也不得不继续建塔。他们还有可能被永久困在这冰下了。
而且他虽然准备了足够多的避水珠,也只能支撑三五天的呼吸。一旦超过这个时间,避水珠中的空气也会自然散失,再准备多少也是没有用的。
就在他一边前进,一边思索有没有捷径的时候,忽然感觉这四周所有的灵机都被某种伟力触动了。
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了过来,无论是地面上、淤泥之下还是悬浮空中的,所有的空间裂缝都如同冰花一般溶解消失了。一条平坦的大道从空中显现出来。
当然,对他们这些修士来说,能飞遁过去而无阻碍就已经是康庄大道了。但他们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虚无的空间,而是一座跨过两座山之间的无底深渊的古老的石桥。
石桥足可并行四辆马车,都是巨大的梯形石块堆垒成弧形,靠自重构筑在两山之间,坚不可摧。
只是这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走过了,石块斑驳漆黑,上面覆满了深海淤泥,和不知道从哪里沉沦下来的古怪生物的遗骸。
奇怪的蠕虫、爬冲类的细小生物在这些淤泥遗骸中游走觅食。
石桥的尽头是山中一道相对明亮的豁口,正是勾诛之前望见的狭缝的底部。
这里不再是如同溟沧海底其他地方一样充斥着黑暗的海水,而是有着血色微光从这里渗出。
那个豁口处已经站立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影。他身上披着没有手臂的青色的鳞甲,一头乱发散乱地披在身后,裸露出一双肌肉强健的胳膊。
他的容貌酷似人类,每个五官单独来说都可以认为是毫无瑕疵。
但偏偏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是两眼之间距离略宽,还是鼻子和嘴之间的距离太短,总是让人感觉稍有点不协调。
一看到桥尽头人出现,他早已跪下,拜道:“下人温守,拜见尊者。”
尊者是雪族中凡人对修士的称呼。雪族是一个以“尊者”为主,其他人包括所有附属族类全都甘心为仆的种族。称尊者,就等同称主人。
蓝若霜看了一眼这怪人的相貌,便斜过目光再也不愿看第二眼了。她是完美主义的女人,看了这副尊容,就感觉好像吃了一坨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鲛人,”她看着别处嘟哝了一声,“带路吧。”
蓝若霜只是平淡无奇地吐了“鲛人”这两个字。但这两字如同一道闪电射入了温守的心中,让他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从在这个山谷中醒来,就不知道自己为谁,是何种族类,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在这里守候玄冥后人的归来。但现在他却猛然想起了,他是鲛人。
鲛人是一个海底的古老族类,但在雪国出现之前从未开化。一直过着如同野兽族类一般的原始的生活。
雪族人凿穿冰层之后,驯养了部分海底鲛人,以他们为奴仆,在北冥海底建造了一座城,汲取来自海底“黑烟囱”的地气。
这座城就是现在的神尸谷!
虽然身为奴仆,但不少鲛人也在这过程中获得了雪族人专门给他们创造的一种修炼之法,得以晋升为妖修,甚至化出人身。
这座海底城市也日渐繁荣,汇聚了大量的海底生物,几乎成为北冥和附近海洋生物朝拜的圣地。
只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这里的鲛人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脑中的记忆是很不完整的。
“请问尊者,后面那位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带路。
“那是本小姐的跟班奴仆而已。”蓝若霜将垂在脸颊上的鬓发缕到耳后,莞尔一笑,“他会在后面乖乖跟着的,你别管他。”
温守这时才敢抬眼一看,却刚好看到蓝若霜缕开碎发,露出半边脸颊的瞬间。
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化形大妖,自己的化形已经足够完美,就是比起龙族也是各有千秋。直到他看到敖珊才发觉,原来人形容貌还可以美艳至此。
但是他又看到这位玄冥后人,脑中所有的观念便再度被颠覆了。
敖珊就算放在人界也已经是难得的美女。但是蓝若霜骨子里天然有一股可怕的媚劲,不是任何美貌可以代替的。
对正常的男人来说她都已经是一剂能行走的猛烈春药,更何况是对这个在谷中和一群奇形怪状的化形妖枯守了五百年的家伙来说?
但和敖珊不同的是蓝若霜的这种“妩媚”是有副作用的。女人见了她就不但不觉得美,反而觉得厌恶。杜莉是如此,连心如止水的连菱都忍不住要动手了……
“难道这就是纯净的玄冥血脉!”
温守已经感觉到了这股血脉力量对他的强烈压制。但可怕的这名女子的美貌对她的吸引力更强。
这吸引的感觉简直让他恨不得从此为她鞍前马后效命,舍生忘死不求回报,只求能偶尔一睹这容颜也心满意足。
他对后面跟着的那个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奴仆”羡慕到了极点。同样都是奴仆,人家可以跟随美人身后,自己却独守空谷。
但他暗自摇了摇头。龙族的婚书还揣在他怀里。严格意义上讲,他现在已经是龙族赘婿了。
而这位可怜的玄冥后人,绝世美人,终究红颜薄命,只是最终不知道便宜了哪位龙王。
他低着头往后一退,退到门口,正要转身领着这位主子进入谷中,忽然后面的“奴仆”开口传音道:
“温道友,不要着急啊。”
温守回过头来。那人保持着距离,离他至少还有五十步之远。
但隐约中,他感觉那人目光犀利,似乎有意无意地在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好拿似的。
“尊者何事迟疑?”
“哈哈,没什么。”那人收回了目光,“温兄在这里住多久了,可看见这附近有龙族出没吗?”
温守心中一动。这是怀疑他与龙族勾结?
这两位在路上刚刚杀了度汐海龙王敖深,所以他们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但只要他打死不认,对方绝对找不到证据。
“下人自从在谷中觉醒,已在此守了五百六十三个春秋,从未离谷。龙族遍布海中,此处偶有龙族出没也不奇怪。
“只是此处禁制重重,龙族绝对无法进入神尸谷,二位尊者可以放心!”
“哦?”温守忽然觉得那人目光如炬,再度扫了过来,这会盯在了自己穿着的那身青甲上,“那道友这身甲真不错啊,小弟我也很想要一件,不知道哪里买的啊。”
这倒是让温守一慌。这件甲自然是敖深送给他的。敖深这家伙身上也穿着一件类似的甲,只是形制稍有不同。
眼前这两人刚刚才杀了敖深,难道是见到这件甲起了疑心?自己怎么这么蠢,忘了先把这件甲换掉!真是百密一疏啊。
但他马上就镇定了下来,面不改色地说道:
“下人耐不住在谷中枯寂,便点化了一些水族入道,收了几名拙劣弟子。此甲是一名弟子游历东海归来献上的。其来源何处……下人也没有问过。”
“哦,是这样啊。”勾诛眼睛闪了闪,没有再问了。
853 天罗地网待客来,刀山火海从头越
(853天罗地网待客来,刀山火海从头越)
勾诛和蓝若霜他们还没有进入神尸谷的时候,敖素、敖珊等一干龙族,早已经到了温守给他们指出的玄冥坟前。
只是温守只能远远指出,自己却无法接近。而龙族一干人可以抵近观察,但无法进入。
如果不是三名长老中有一人名叫敖鳗,是龙族中稍有的拥有眼阵能力的金丹阵师,敖素简直怀疑温守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敷衍他们。
敖素原以为会看见两具散发着无穷灵气的真正的神兽之尸,一头是玄冥,一头是白虎。随便剥下一片鳞或者拔一根毛都是他的大造化。
没想到温守指给他们看的地方连个土堆都没有,就是方圆数里的一片沉寂荒芜的洼地。
这一带甚至连神尸谷中随处可见的那种地气不断涌出而造就的黑烟囱都不见了,死气沉沉,看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但敖鳗能看出来,这一带的确是整个神尸谷的核心。因为整个神尸谷所有的灵机线都如同乱麻一样涌入这里。
只是灵机线上没有灵气流动的时候,这些线对没有阵瞳的人来说,是看不见,也无法感觉到的。
“怎么样,你看明白了吗?”敖素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老息很快就要到了。他可不希望在他到来之前,我们还什么都没搞定!”
“如果我没有猜错,神尸应该就埋在这下面。”敖鳗已经斟酌了一下措辞,但依然想打自己的嘴巴,因为这不就是一句废话么,但他又的确只能猜测。
“只这里的禁制力量太强,我们是暂时是无法进去的。”
“你不是号称有万中无一的眼阵之力?难道连禁制怎么解都看不出来?神尸在不在里面也要靠猜?”
敖素的的境界高达金丹双花圆满,只差半步就可以进入金丹三花之境,对这个金丹初花的阵师从来就不客气。
但偏偏他自己又不懂阵法,神识感悟又被禁制和距离阻挡,这时候神尸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又够不着,真是要急得跳脚。
“禁制的主体埋在这里的土下,目视不可见,我当然看不出来了。而且这禁制本身就能隔绝神识感应。我们进不去,也就无法知道里边到底有什么东西。”
敖鳗也不客气地辩解道。
“如果非要拆也可以,从边缘可见部分寻找突破点逐步拆除,拆多少挖多少,最后总是能破解的。也就是耗上几个月的时间罢了。”
“废话真多!”敖素怒道,“既然这么难,那么那些玄冥后裔他们要怎么解开?难道也花上几个月时间来拆阵?”
“如果是玄冥后裔就不用了。”敖鳗每次和这个不懂阵法的上司解释都觉得特别费劲,不得不用手打起了比划。
“这里整个阵法就像无数线,纠结成一团在这里打了一个结。我们慢慢拆,就是一根根按顺序找头绪,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全完蛋。
“但玄冥后人来了,他们不用剪。这个结对他们来说是个活结。玄冥后人身上肯定有某种东西就是解开一切的钥匙。他们一来,结头解开,这整个阵法就不复存在……”
“等等,你说如果解开了,就是阵法不复存在?而不是暂时开启?”敖素突然目光闪动,打断了敖鳗喋喋不休的说教。
敖鳗再度扫视了一圈四周所有灵机线的走向,点了点头说:
“整个神识谷,甚至周边的禁制,全都是一个一次性的阵法。一旦解开,就是不可逆的。如果我没看错,整个阵法会全部重归天地走势,消失无踪。”
“这倒是不错。”
如果这个阵法是一次性的,那么只要玄冥后人来到这里开启了阵法,所有的防护禁制就会消失。
那么他们这些龙族也能一同进入,而不用再担心被任何禁制阻碍。
即便所有人都进去了,真正能获得玄冥传承以及神尸的人,有可能依然是玄冥后裔,而不是他们这些龙族。
但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即便玄冥传承和神尸都归了别人也没关系。只要最终接受传承的人能落入他们的手中就可以。
不管是道统还是神尸,龙族这么多大能之士,迟早是能把有价值的东西从这人身上“挖”出来的,也就是多费点周章罢了。
所以他们剩下要做的其实不多,就是等温守带着玄冥后裔来开启玄冥坟的禁制,然后一起入内抢夺传承。抢夺失败也不要紧,抓人就是了。
但这又有一个可能:如果抓人失手,人跑了怎么办?
他们三人加上温守有四名金丹修士,还有不少龙族水族的手下,对付区区一个玄冥后人其实并没有失手的可能。
再加上还有另一个金丹三花,大长老敖息正在带着大军前来,把整个神尸谷包围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如果能在敖息到来之前就得手才是最好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布下天罗地网,让他们进入获取了传承之后,任何方法都无法逃脱?”敖素问。
“这倒不是问题,我可以布下八荒锁……大阵。”敖鳗犹豫了一下,把八荒锁龙阵的“龙”字给咽了回去。
要说让人无法逃脱,这个阵法最佳。既不影响外面的人进入,又不会让里边的人有路可逃。
偏偏这是人族阵师发明的阵法,把龙当成了被囚禁之物,名字让他觉得非常不详。
“还有我们所有人,必须在谷中隐藏起来,不能让玄冥后裔提前就发现我们的存在了。”
“这就更容易了。只要对方没有金丹三花的实力,我保证让他们什么都察觉不到。”这一次敖鳗总算是自信地拍着胸脯说。
“那就不用继续废话了,赶紧去布阵吧。”
敖素把双手背在背后,看着敖鳗急匆匆地带人去了。
这计划比他的想象简单得多了。他们只需要埋伏在这里,等着玄冥后人过来开启禁制。开启完毕之后,这里会变成一片任何人都可以出入的寻常的区域。
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瓮中捉鳖。
话说回来,玄冥不就是一只巨型大鳖么?
龙族们将一切都布置好了的时刻,也正是温守出门迎客的那个时机。
勾诛已经走过了石桥,站在了敞开的山谷玄关之前。这一回蓝若霜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亭亭玉立地等在了玄关下。温守自然不敢催促,乖乖地侍立在一旁。
她应该也是察觉到了什么,回眸一望,眼中似笑非笑,似乎在等着这个弟弟做出最后的决定。
这道山门倒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简单的一座石刻之门,宽度与桥的宽度大体相同。
其上没有雕饰,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粘着一层厚厚的淤泥状的物质,已经看不到上面的文字。
门里门外都是古老的石板路,没有任何的不同。但勾诛却总觉得,一旦走入此门,便会有某种无法逆转的玄机开始牵引起自己的命运,这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他从在半道遭到那位度汐海龙王的阻截,再看见温守那颇有些魂不守舍的目光,他都毫不怀疑龙族已经在这里有所埋伏。
换了以前,在知己知彼,布置周密之前,他根本就不会入谷。他怎么可能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
但《九死》这种功法的本质,就是越是凶险,反而越是真正的成道之途。尤其他需要成就金丹的这一刻,想要轻松渡劫根本就是不可能。
若是迈不过去这一步,那长生终究是无望的!
854 同死同生,是为道侣
(854同死同生,是为道侣)
没有了长生,即便他回到翠玉宫,所拥有的一切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是要归于虚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局终究脱不了相忘于轮回。
其实他到这里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现在的他是和金丹双花的连菱一起来的,又拥有剃头螂这头金丹傀儡,还能随时召唤尘族四大奇兽之一的赤目犼。蓝若霜一统尘族,手中的底牌也绝对不会亚于金丹战力。
论实力,他们站在这里,实力都足以和人界五大宗派中随便一个的顶尖战力有得一拼了。
这次来的问题就出在知己不知彼。他没想到好不容易来到冰盖之下,却已经有龙族在下面等着了。而且时间紧迫,他已经无可能先去调查清楚对方的布置,再作出周密的安排了。
最坏的情况,龙族可能倾全族之力来取。东海西海,南冥北冥,龙族统御海洋近十万年,倾族之力究竟得有多强,谁也无法想象。
玄冥道统,再加上玄冥、白虎神尸,这种能从根本上决定神洲势力消长的东西,是值得任何势力孤注一掷的。
明明是毫无阻拦,没有任何禁制的一道石门,勾诛却感觉上面一层虚无的屏障让他不敢逾越。这并非是上面有什么玄奥布置,而纯粹是内心无端生出的心魔,将他阻拦在这里了。
这心魔还非来源于恐惧,而是来源于牵绊。
若是他一个人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他也是可以拼死一试的。要么走向长生,要么归于轮回,生死有命,左右都是值得的。
但他并非一个人啊。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连菱因为因果的牵绊,也一定会死。这就等于拉着连菱一起来这里赌上生死了。
换句话说,此时连菱就是他的心魔?
这其实是有一个解决办法的。那就是劝说连菱将他们之间的因果牵绊给斩断了。
最好的选择是连菱斩断了因果之后,他独自进去玄冥的传承之地面对自己的命运。无论成败都不牵连到连菱。但连菱不太可能认可此事。
其次就是两人一起进入。真是察觉到了不可抵御的危险,他会适时而退,放弃金丹道途,保全两人的性命。即便不能保全,他也可以尽量牺牲自己,换取连菱有机会逃生。
当然,这两种选择都必须以连菱斩断因果为前提。他的金丹未成,是无力自己斩断的。
不过这种东西一旦斩断了,即便他们活着出来,想要再结成就有点不容易了。术法本身不难,问题在于为何要做这件事呢?
他们若是相互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又怎么会愿意用这么一个术法让对方窥视自己?但他们双方若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又何必再用这么一个术法相互连累?
但相比生死,这只是小节,暂时可以不用考虑进去。
四周猛然明亮了起来,深黑的只是有些地火的微光的海底,已经变成了一个炎热明亮的晌午。他现身在自己的识海中。这片青石街上强烈的阳光、拥挤的人流一如他被抓进翠玉宫的那个夏天。
只是他曾经久居的那所残破的宅院,如今笼罩在修罗兰繁茂的枝叶中。盛夏的空气中充斥着喧嚣的蝉鸣,但气氛反而显得更加幽静了。阳光在浓密的枝叶上反射,变成了柔和的绿光,仿佛无穷无尽的生机从这里泛发出来。
勾诛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吱吖一声将门推开。这房间整洁淡雅如昔,连菱在草席上打坐,周围环绕着三重犹如绿火般的宝光。光芒不断流转,组成了无限繁复、不断变换的纹路。仿佛是无数的生命在其中发芽、成长、生息,最终死亡、湮灭,又重归这无限轮回的繁复世界,永无止境。
外面那些生机当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因为她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她的青木长生功又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这让她几乎无限制地接近了金丹三花。
这位神女的气质愈发清冷而恬静,容貌更加绝美无双。和蓝若霜犹如花团锦簇的美艳截然不同,她的美犹如北冥的万年冰川,素洁无暇,高冷冰清,不带一丝杂质。但比起广寒神女南晚辞的酷寒锋利肃杀之美,她却又多了一份温柔的生机。
勾诛心中所想,不用开口她便知道。但她并没有直接提起此事,反而是顺手往空中一点。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团形如球体的液体。其颜色难以言说,五光十色,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无数种不同的异香。
其中有几种药味,勾诛是曾经闻到过的,正是在厚生给他的那份极品金丹三花外药中。
“三花外药?你把那份三花外药炼出来了?”
“对。”连菱点了点头。
炼成一份金丹三花外药对有“药仙”之称的连菱来说当然不难了。但三花外药有个特性,那就是一旦炼成之后,就必须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服用。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早的话药性尚未达到最佳。太晚的话,药性极速流逝,很快就会报废了。
所以三花外药从来都不以炼成之后的药液的形式保存。因为它本来就是无法保存的。厚生给他的也只是原材料和炼制的方法。
“你机缘已到?”勾诛惊讶道。
连菱莞尔一笑,说:“你的机缘,也就是我的机缘。”
勾诛一怔。他左思右想,纠结的就是不应该为了自己的机缘,而让连菱无辜犯险,和自己同死同生。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一节,那就是他自己的机缘,其实也是连菱的机缘。
其实这是理所当然的。且不说他与连菱神魂一体,因果相牵,命运玄机也是如同两缕丝线紧紧纠结成而成的一股绳子,根本就无法分开。如果他能就此成就金丹,连菱也未必就不能借他的突破来一同突破玄关,成就三花!
他的心魔并非出于或是过分无私,而在于他只看到了自己的道途,却未看到两人既然同为一体的,那就不光是死亡会相互牵连。长生也是一样的。
这世上有太多道侣孤身犯险,甚至为了成就对方而牺牲自我。其实这都不是真正的道侣之为。真正的道侣是同进同退,同生共死,而无需任何纠结的。
你为成就对方而牺牲自我,又是否问过对方是否愿意你这样的牺牲呢?如果对方愿意甚至乐于受之,那她又如何值得你牺牲?如果对方不乐意,你又何忍替对方做出决定,借你之死而求生,其实生不如死?
你进她也进,你败她也败。你生她亦生,你死她亦死。这才是真正的为侣之道!
牵绊虽然犹在,他的心念却如同一池透明见底的清水,再无任何浑浊不清之处了。
在现世中,他从容伸出右手食指,往那门口虚空中那层并不存在的屏障上轻轻一点。
在这一瞬间,他识海忽然雀跃而起,宛如无风起浪,飞溅四方。他的神识就像蛛网一样往四方蔓延开去,映照出许多未来。
在无数未来中,他见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犹如无数条路,通往无数的结局。
他做了各种各样的盘算,各种各样的应对的计划。即便最坏的情况下,他也要找到一条和连菱一起活着出去的路。虽然只是一瞬的闪念,他却好像经历了许多年。
每一步计算,都是要消耗寿元的!然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丝毫无损。
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又为此消耗了多少的寿元?
然后他淡气度从容地微微一笑。年少时初入道门的青涩气息如今早已消失殆尽。衣摆清扬,灵光环绕,他安然一抬步便踏了进去!
855 守来故主开遗葬,成就阵心窥天机
(855守来故主开遗葬,成就阵心窥天机)
神尸谷范围很大,是这北冥海底中难得的“明亮”之处。
因为这里随处可见一座座高高的“黑塔”。这些塔身如同一座火炉,其上冒出许多缕黑烟,热流滚滚。浓密的黑烟中闪烁着橘红色的火光。
那些都是真正的熔岩地火,虽然在冰冷海水中,它们已将附近的海水烧沸,自己也不会熄灭。它们是这里微光的来源。
因为滚烫的水流、翻滚的黑烟和数不清的气泡,远远望去这里不像是北冥,反而热得像是南冥。莫非这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犹如森林般的黑塔丛的簇拥之下,中间有一片巨大的血红色的珊瑚。它沉浸在这海底不知道多少万年,早已死亡了。它应当布满了淤泥才对。
但现在它晶莹剔透,几乎一尘不染,明显是被人清扫整理过。其下有人开辟出了一处洞府,名为“血珊宫”,正是神尸谷谷主温守用来待客的地方。
温守手下的一干弟子,有蚌类、龟类、鱼类,也有虾蟹之辈,一个个化形不全,奇形怪状,都跪拜在通往血珊宫的道路两侧。
“温道友,我们不用去那儿了。你直接带我们去见玄冥遗骸吧。”勾诛跟在蓝若霜后,对前面温守说。
温守回头望了望蓝若霜。蓝若霜笑道:“鲛人,这里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你就不用拿来和我客套了。赶紧带我去拜祭先祖,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花了多少年打理修建出来的血珊宫,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东西!”温守心中大恼,但又不敢说出声。
其实这位玄冥后人的说法也是不错的。海底鲛城本来就是雪族人建造出来汲取地气用的,又如何说不是玄冥的东西?
甚至连他本人也是玄冥后人的奴仆而已。
只是他守着这块地方这么久了,也就渐渐地当成了是自己的。如今原主归来,他的心态却不可能再回归往日了。但没有办法,暂时他还是只能隐忍。
“那就请尊者随我来。”温守低眉折腰,有些忍气吞声地说。
真正的玄冥坟距离谷口大约有十多里的距离。温守在前带路,三人在翻滚的热流中御水而行,速度很快。
穿过几乎望不到边的黑塔林,绕过许多凝固的熔岩所构成的石山,最后他们在群山怀抱中见到一块洼地,宛如一个巨大的陨坑。
只是多年泥土沉积,将这一带都覆盖了住了。
“前面我就过不去了。这里的禁制排斥下人。二位尊者只能自行去感悟前路了。”温守脚步一停,侍立在路边不动了。
这里没有任何标记,只有四周如同群兽般的山,深黑的海水,从远处传来的淡红微光,还有空中不断飘落的星星点点的“海雪”。
三人站立的地面,正是许多年来这些海雪的不断沉积而成的淤泥。
他们多少都有御水之能,所以能踏水而行,不至于陷入到淤泥中。但前面有一条无形的线,犹如雷池,温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踏过去一步的。
这五百年中,他何尝没想过自己去领悟玄冥传承,或者至少从白虎神尸上去获得一点什么。但他想尽了办法都没有能迈过这条线。
只要他稍一动要迈过去的念头,神识中就会受到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行动。直到他成就金丹之后,这种压力才稍小了一点,但还没有到他能过去的地步。
但当这二位到了这里,他再次感觉到,这种排斥的力量竟然减弱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们两人走了过去,那么之后他也能自由出入了。
他有些悲哀地想到,这其实是有道理的。这怪异的排斥是主人在他神识中种下了某种隐秘的印记,就是为了特别防止他这个看守东西的奴仆觊觎主人的东西。
证据就是龙族也是外人,但只被里层的禁制阻挡,在神识上并不会遭受特别的压力。
既然主人已经回来了,那么这防范也就没有必要了,所以缓缓开始解除了。
那两人没有再理他,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任何禁制阻拦,他们轻松便跨过了他数百年没有能跨过的“雷池”。
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神识上的禁锢也消失无踪了。
他真是很想猛然出手,将这两人杀了,然后将所有的龙族,除了敖珊之外都排斥出去。但他终究还是不敢。
他现在还能控制这谷中的禁制。但一旦他动手弑主,谁也不知道玄冥有没有做什么别的布置。搞不好那时被这禁制反杀的就是他自己了。
更何况现在有龙族的人在这里埋伏,他尽可以让龙族的人去当这个出头鸟,自己在后面见风使舵就行了。
勾诛用眼睛看到了无数的灵机线纠缠在半空中,最后汇入这层淤泥之下,超出了他的目视的范围。
他虽然是随便往里走了几步,但每走一步都让他更加震惊。因为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有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如同雪片般飞来,灌入他的脑海中。
更神奇的是涌来的记忆中的景象和眼中所见相连了,这让他的视觉仿佛穿透了这层淤泥,继续往下洞悉一切了。
“心阵之力?”
这是《三阵经》中,阵师的第三重境界,心阵?无需目视,直接用心即可窥视一切灵机走向,可以无视任何阻碍的心阵之力?就这么突破了?
这也有可能只是玄冥的记忆让他洞窥这一切而已。
但是他四面环顾,在他神识所能企及的数十里范围内,所有一切禁制的布置尽皆映照进了他的心神中。其中有些布置绝非玄冥所设。
比如数十里外,几乎围住了整个神尸谷的八荒锁龙阵!这明显是有人刚刚布置好的阵法。
那些阵枢都布置得极为巧妙,都在重重山峦背后。他从进谷一直走到这里,都是无法直接目视到那些区域的。所以即便他有着眼阵之力也无法发觉。
但现在,他不用目视,只用神识便注意到了这一切。
若论阵师的境界,这就是心阵,已是最高的第三重境界。若论能力,这叫阵心,是阵瞳的升级。
从灵源宗传下阵法开始,历代阵师苦研了上万年,始终没有人能总结出炼成心阵境界的方法。所有成就阵心的人都是偶然突破,突破完了也不明所以的。
但这个时候,勾诛却有了一个猜测。
也许是需要这么一个机会:一个拥有眼阵之力的人,目视阵法看到尽头,被物所遮挡的时候,恰好一段关于被遮蔽的灵机的精确的记忆涌入心中。
这让他心神中所见与眼中所见连接在一起,此时他便有可能会豁然贯通,领悟心阵!
他也只能猜。因为这种事是不可能再度重复试验去证实的。
现在不但玄冥坟中的一切灵机布置都在他心中已经了然,龙族在四周所有的布置都逃不过他的心阵之能。
只不过这能力只能感悟天地灵机,却感悟不到有情生物。
所以他虽然已经看到了附近龙族布下的隐匿阵法,但并不知道其中埋伏有多少龙族高手,更不知道他们实力如何。
这就离真正的知己知彼,只差一步!
在他停住脚步,感悟到玄冥坟中的一切的时候,蓝若霜原本在前方,感觉到勾诛停住了,她竟然也停住了。
856 生死悬危局,主客错乱谷
(856生死悬危局,主客错乱谷)
其实以蓝若霜的机敏,加之小心谨慎,甚至是阴险毒辣,勾诛毫不怀疑她早已注意到神尸谷中的异样,也一定早就猜到这里有龙族布下的陷阱。
但是她一直不动声色,如同懵懂一般往里走,让勾诛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是她有什么可以无视一切成功获取传承还全身而退的奇妙手段?
这的确是有可能的。他在玄水幻境中是独自一人面对玄冥,那蓝若霜一定也是如此。作为真正的玄冥后人,玄冥应该不像对他那么吝啬,也许教了什么秘法?
“你不会没有注意到这谷里布满了龙族的人吧?先出现那个所谓龙王只是个打头阵的而已。”
勾诛传音提醒道。他这表面上是提醒,其实却是一种试探。他得探探这个毒妇的底子。别她一个人获取了传承溜之大吉,自己却被留下来对付这一帮穷凶极恶的水族啊。
蓝若霜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微微弯起犹如新月,纤手轻抚垂到胸前的秀发,传音笑道:“弟弟,这不是有你么。姐姐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喂,玄冥怎么跟你说的啊?他不可能让他唯一的后裔下来送死吧?有没有告诉你怎么脱身啊?”
她这个不急不躁的态度倒是让勾诛有点捉急了。本来还想她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底牌呢。
“嗯,玄冥说此番获取传承,必定九死一生。但有你这个天相吉人陪同,就能逢凶化吉,反正死不了。”
其实她从玄冥那里听到的和勾诛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所见的玄冥只不过驻守在玄水幻境中的一个残魂,其记忆只有玄冥本体当年留给他的一些零散的片段。
他根本就没有力量去窥视海底发生的一切,更不可能知道温守叛变、龙族觊觎等等意料之外的事。
《九死》功法本来就是走的死中向生之道。以万众之死,成就一人的长生。
所以不管是突破哪层进阶,都一样九死一生,蕴含着巨大的凶险。这是玄冥残魂知道,而且必定会提醒的。
自然玄冥也不可能提勾诛有吉人天相之类的神棍般的废话。
但蓝若霜用乾坤宝盘试图推算出一条获取传承、又全身而退的途径的时候,无论她怎么算,宝盘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只要有勾诛在,就可保有惊无险,太平无事。
乾坤宝盘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让勾诛知道。所以只能托辞说是玄冥的交代了。
她这么一说,勾诛只能完全无语。他心想我还指望着这个聪明的女人出谋划策,指出一条活路,结果倒好,你这是完全吃定了我?
“到了这里,你也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九死一生,而是一定会死了。”
勾诛将目光移到这片凹陷的“泥坑”之下,所谓的玄冥坟,提醒蓝若霜说。
蓝若霜掩嘴一笑,说:“别吓你姐姐了。我弟弟这么小心谨慎,要是看出了这里必死无疑,不是早就跑了,哪能还留在这里发呆呢?”
勾诛对这个片淤泥之下的玄冥坟已经了若指掌。这些倒不全是来自他的心阵,更多的是来自玄冥灌输给他的记忆。
所以蓝若霜即便没有心阵之能,她应该也是看到了一切的。神奇的是她看到这一切之后,竟然还安然地站在这里,没有丝毫失望和慌乱?
正常人看到这一切就应该明白,从理论上说,玄冥的传承也好、玄冥和白虎的神尸也罢,根本都没有可能活着拿到手的。这不是九死一生,这简直是十死无生啊。
只有勾诛不同。他在进入神尸谷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出一条生路。这条路虽然凶险无比,但直到现在,依然是可行的。
蓝若霜难道连这一点都能算计到?所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跟着他因人成事就可以了?
这真是个匪夷所思的女人。勾诛甚至怀疑,她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能预见一切的神奇法宝了。她能翻云覆雨统一尘族,发起战争,也是因为这种手段吗?
“好吧,”勾诛叹息一声,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盘膝坐下了,“想活命,那就我怎么说你就这么做,千万别出错!”
“放心,我能不信弟弟的吗?”蓝若霜也在他旁边坐定了。
勾诛拿出几枚牵引石,打入附近的淤泥中,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法,将他和蓝若霜护在其中。
这个防御阵法并不是有多强,但想要打破它总是要花上一点时间和功夫的。这样他在和对方谈判的时候,可以避免对方自以为实力高出他们,试图瞬间出手直接将他们制住。
“来的都是客,躲起来做什么?你们这些龙族都是这么鬼鬼祟祟的吗?你们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出来谈谈?你们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给?”
勾诛身上法力一涌,将神念传播了出去。整个神尸谷中所有人的心神中顿时都回荡起了他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了躲在隐匿阵法中的龙族们。
敖素对敖鳗冷笑道:“鳗兄,你的所谓隐匿阵法暴露了。”敖鳗脸色一变,辩解道:“绝无可能。就算来人有眼阵之能都不可能看透!”
他的阵法不但本身很强,而且设置在玄冥坟外两座岩石山之间的狭缝中,从外部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
另一名长老名叫敖途,比这两人都要冷静,提醒敖素道:“那两人路上杀了敖深,多少能猜到谷里有埋伏,但不一定看见我们了,也许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
敖素点点头,心道差点就上当了。他其实并不怕现身,无论自己现身不现身,对方都是要乖乖地开启玄冥坟上的禁制的。
但是在他们交手,他还是先确定这两名玄冥后人手中究竟有什么箱底手段为好。
“敖珊,”他用手一指这位度汐海长公主,“你去试探试探他们,先别轻易动手。”
听到勾诛传音的同时,她早已脸色涨红,气鼓鼓咬着红唇,就是敖素不说,她也差点冲出去和这两个人类理论了。
这两人闯到她家谷中想把她的东西据为己有,还杀了他哥哥,这是杀人夺财,居然还说龙族才是客?
在玄冥坟外不远低眉俯首安静侍立的温守,听到勾诛的传音,目光一寒,缓缓将眼睛抬了起来,望向着两名先祖后裔。
原来他的所作所为,对方早就察觉了!察觉了还故意喊破,这是想送死吗?
或许他们还不知道,他神识中的印记已经解除。而里边的禁制对他也不再有用,他随时都可以和对方一样出入这片先祖安眠之地了。
两个紫府圆满修士,他并不放在眼中。并非两个半步金丹联手就能打得过一个金丹修士的。他只要迅疾出手重创了一人,另一人就是等死的份了。
但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他始终在等着龙族的人先出现。
奇怪的是都到这时候了,龙族几个金丹长老居然还不吭声?这有什么意义?这两人既然知道龙族就藏在这里,自然不可能这时候去开启禁制。
他正要情不自禁地朝龙族那群人的藏身之地望去,忽然眼前红光一闪。身着一身鲜红绫罗曲裾的敖珊挡在了他面前。
敖珊正要开口,第一眼便看到了蓝若霜,不由得一怔,但她脸上立刻浮起了强烈的厌恶之感,尖声骂道:
“狗男女,也不看看这是谁家?这明明是我家的神尸谷,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拿来施舍了?”
她原本是极厌恶温守这个怪模样的鲛人的。但是婚书已经到了这鲛人手上,她也就是这神尸谷的女主人了。看到这两人反而以主人自居,岂能不火大?
“别以为你们躲在这破阵内,本公主就怕了你们!”
一看到这两人只不过虚丹的修为,她心头一横,手中现出两根足有一尺来长,细如须发,却又长直锋利的金色长针来,顺势往前一丢。
这两物顿时化为两线金光,往勾诛和蓝若霜两人飙射而去!
857 蜇水毒刺欲夺魂,剃头螳螂先枭首
(857蜇水毒刺欲夺魂,剃头螳螂先枭首)
敖珊手中这对细长针形物名为蜇水穿魂刺,是用海中某种神异海蜇身上的长刺炼成。
其细能穿过针眼,又极度刚直。如果击打在纯阳阵壁上,因为其极细,只要阵壁不是太厚,都可以毫无阻碍地一穿而过。
穿魂刺上附着强烈的毒素,它只要被祭出,就一定会冲着对方的印堂奔去。一旦刺入,这毒素直接攻击对方神魂,就能让对方即刻失去战力。
敖珊表面上因为激愤而动手,其实她并不傻,有自己的心思在内。
现在不管如何,她已经嫁了温守,而且敖素等人也亲口认可,温守会被东海龙王敕封为此地主人,那么这里的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其实就是她自家的东西了。
如果她瞬间动手杀了这两人,此后暂时谁也进不去,必须由东海调更多的人来拆阵。她就有的是时间向所有人宣告这是她的家产。
即便她的家产没有东宫龙族帮助拆阵也是取不出来的。那也无非是分配一些利益出去罢了。重要的是,这也是由她为主来分配的。
如果这两人活着,和那些东海来的长老达成某种交易,开启了禁制所有人一拥而入的话,里边的东西究竟被谁所得,又要被别人抢去多少,那就无法控制了。
至少落入这些们长老手中的东西,无论她如何占理,都是不可能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吐出来的。
所以趁这个时机,她必须抢先动手,杀了这两人!
她没想到这时候那名穿着暗蓝色道袍的年轻男子只是右手手掌微微一张,手心里边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冒出一个黑色的球体,瞬间便出了禁制,拦在那两道金光面前。
一片黑光闪过,当当两声之后,两根蜇水穿神刺便在空中被击飞,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她是紫府三气的实力,但对方的这件奇异的法宝速度居然比她的穿魂刺要快了无数倍,轻松都就将两根飞刺拦截了下来。这是金丹修士才有的速度!
一个虚丹修士,能动用金丹法宝?
其实虚丹修士即便动用具有金丹能力的法宝,的确也只能施展出紫府的威能。
但勾诛是紫府圆满,而且法宝中傀儡是个例外。傀儡比一般的法宝更具有自主战力。所以五行宗的傀儡可谓是法宝中的另类极品。
敖珊还没有想清来由,这团圆形的模糊黑影已经到了面前,噌噌两声,两柄乌黑光亮的锋利大刀出现在她的面前。
好在温守纵身而起,挡在了敖珊前面。
他双臂上金光闪过,一双并没有被青甲覆盖的赤裸胳膊上生出了一枚枚金色的鳞片,肌肉鼓起,宛如一双巨锤。
这一双“金刚臂”的力道和坚固远胜敖深送给他的龙鳞甲,正是他最大的自信所在。
当那古怪法器的一双黑色的锋利的大铡刀往敖珊的脖子上招呼来的时候,他的双臂已经举起,横在空中,正好将刀锋挡住。然后他只感觉双臂一麻。
空中传来金铁相交的猛烈锐响,火光四溅!
他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能丢出一件具有金丹威能的强力法宝,还以为最多是紫府圆满的实力。这双刀砍下来,他的金鳞上也砍出了半寸深的伤痕。
如果不是他把几乎全身的气血之力都涌入了这双金刚臂中,恐怕刚刚他早已双臂齐断了。这让他顿时产生了退缩之心。
敖珊则完全吓傻了,呆若木鸡一动没动。
她虽然骄横跋扈,杀起人来果断得很,但一直在龙宫中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真刀真枪抹自己脖子的架势?
温守这时才看清空中这个古怪的巨大黑球弹开手脚之后,四足双刀,长长的脖子,一个三角形的古怪脑袋,形似一头螳螂。
它浑身灵气流转,散发着金丹的威压!被温守格挡了这两刀,它丝毫都没有恋战,在空中一个侧转,四足在温守身上轻轻一拨,便不可思议地绕了过去。
剃头螂只攻击它认定的对它威胁最大的对手。
温守虽然实力更强,但只挡了它两下,还没有发起攻击就已经有了退缩之意。而敖珊可是正经地射了它两枚穿魂刺的大敌,它当然不会放过。
唰唰两声,又是两道黑光闪过。这一回温守还来不及格挡,黑光已经在敖珊的玉颈上一挥而过。
肤如美玉的一颗绝美头颅,就这么滚落下来,热血狂飙到一丈来高。
就在敖珊殒命的同时,剃头螂唰地一声缩拢,重新变回一个巴掌大小的滴溜溜的黑色小球,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回勾诛的掌心,消失不见了。
“敖珊!”温守救援不及,心中怒火涌起,双目血红,一双金刚臂如同巨锤,金丹之力激起猛烈的暗流,猛然朝勾诛所在的防护阵法击去。
然而他的攻击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在水中轰隆隆地爆出一个个球形的水浪,气泡四散,力道却全被这水膜给卸去了。
“温守,等我们开启了玄冥遗藏,夺了其道统,你再杀他们不迟!”温守脑海中猛然响起敖素的传音。
“何况你已经是我龙族的赘婿,敖珊死了又如何,东海大大小小的龙宫公主有的是,我保证给你再挑一个就是!”
敖素已经挡在在面前,敖途、敖鳗两人也同时出现。接着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头上都冒出一个个攒动的人影。
那是是大大小小的龙族、水族,还有温守的弟子们,早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隐隐结成了一个攻击阵法,将四周都包围了起来。
敖素并不后悔让敖珊出来试探结果折了性命。敖珊虽然是敖息的侄女,但地位本来就不如敖深。否则他们也不会一直打算牺牲了敖珊来钓温守这头人鱼了。
她把对方的箱底手段,也就是那头金丹螳螂傀儡给试了出来,也算是死得物有所值了。
敖素、敖途、敖鳗,加上一个怒气冲天的温守,一共四名金丹妖修,金丹威压如同四股巨浪一般涌动,让整个神尸谷中都充满了仿佛能将一切撕碎的狂暴气息。
而且这股气息还都是往勾诛和蓝若霜在的那个小小的防护阵法倾泻而去的。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就连蓝若霜也不得不闭目入定,安定心神。
当然,也不能排除她的意思是这事儿我不管,全看你勾诛的了。
勾诛倒是无所谓。这种神识上的压力对他已经觉醒了不少的九炼之神不算什么。他不断东张西望,似乎在计算这什么。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这时间其实他内心是相当焦灼的。敌人还是不够多,也不够强,那怎么办?
敖素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今天连杀了我东宫度汐海龙王、公主二人,还这么泰然无事,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勾诛仔细看了他一眼,说:“你只有金丹双花境界,还不够资格和我说话。你们龙族不会连一个三花修士都没有吧?我还可以再等一等,等你们真正主事的人来和说话。”
敖素本来就不是真正主事的,主事的是敖息,而且正在赶来。敖素被他碰巧说中,不由得怒火涌起,狠狠地说:
“我虽然只有金丹双花,但是把你们两个碾成肉末不成问题!”
勾诛摇头笑道:“你不敢。你们要的是这下面的玄冥道统。杀了我,你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哈,”敖素仰头笑道,“你以为你们死了,就没有人能开启禁制了?虽然是有点麻烦,但是这座玄冥遗藏,迟早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别废话!”勾诛已经懒得理他了,“把你们龙族的大佬都叫来,最好是把你东海的大龙王、大长老都叫来。我要和他们好好做一笔交易。否则……”
勾诛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诡笑道:“我就引爆整座遗葬,大家一起尸骨无存!”
858 敖息威压群山摧,勾诛吹嘘妻妾众
(858敖息威压群山摧,勾诛吹嘘妻妾众)
引爆?玄冥坟还可以引爆?敖素一怔,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以这两名紫府圆满修士的实力,就是真有两具神兽之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是断然引爆不了的。
但会不会玄冥在死前留下了什么手段?
比如他本来打算自爆的,但又没有自爆成功,而是把触发自爆的手段留到了现在。并且被这两个玄冥后人掌控了?
这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要命的是禁制阻挡了神识,导致他们对这片淤泥之下的玄冥坟中究竟有什么一无所知。但这两个玄冥后人如果能无视禁制,掌控的东西显然会比他们多。
也许根本没有这回事,这就是这个狡猾的人修在虚张声势罢了。但只要这种可能性存在,他就不得不要掂量一下后果。
一名金丹修士自爆的威力就足以夷平神尸谷了吧?如果是两头神兽自爆,那威力到底有多惊人?他们恐怕要做了鬼才能知道了。
他估计他就算退出百里之外,也未必就见得安全。恐怕要千里他才敢说保险。但他们退到千里之外,这玄冥道统不就是这两人的了?这恐怕就是这个人修的目的。
他笃定这人就算能引爆也绝对不会引爆的。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他们这些疯狂追求长生的家伙。引爆玄冥坟他们就是自杀。但如果逼急了他们,就不好说了。
这里有一个奇怪之处。他想死也好不想死也罢,为什么非要拉上东海龙王和几个大长老?说实话,想让敖冕亲自来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敖冕本来就和敖息不太对付,就算他全力支持此事,也不可能亲身前来。
谁都能看出这头老龙寿元已经不多,所以他已经把自己闭关在龙宫中数百年没有出去过了。玄冥这种无助于他寿元的东西他是不可能大老远跑来,空耗寿元便宜别人的。
“想让陛下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以先说说你的要求,说不定我这个东海长老就能办得下来,省了多少麻烦?”
敖素态度转为柔和,他不想死,打算先稳住这个难以掌控的人类。
“好啊。”勾诛笑眯眯地说道,“我要东海龙王现身在此当众立誓,分我一缕王族血脉,然后下旨把她女儿敖瑶嫁给我,封我为北冥亲王,永镇北冥!”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蓝若霜也半睁开了眼,心想这家伙是不是真贪图富贵和美色把她给卖了?
就连他的识海中,一直心神安定端坐在小屋草席上入定修炼的连菱,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挂起了一丝怒容。
温守眼睛一瞪,想这家伙比我会讨价还价啊。我只不过娶了一个度汐海长公主就乐不可支了。人家直接就点名要东海第一美龙敖瑶?
这位可是当年西宫龙王亲自求娶都吃了闭门羹,号称东胜海疆的万年不得一见的惊世尤物啊。
据说敖冕之所以不肯嫁她,将来很可能会有天庭颁下封仙敕直接飞升,他那时还能和天庭再讨点好处的。
敖素却对这个人修刮目相看。是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得自己将来富贵无忧。像温守那种笨蛋,是绝对提不出这样的要求的。
无论你交换什么条件,不但要确保交换成功,还得保证在交换之后你的利益不会被对方轻易吞噬。
像温守这样,只不过一纸婚书在手。敖珊活着,或许度汐海龙族为了颜面还会尽力保住他不死。
现在敖深敖珊双双道殒,他连龙族血脉都没有,又守着个地气资源源源不断的神尸谷,岂不是一块让人瓜分的肥肉?
如果东海龙王亲至,分了血脉,放出东宫诏令,颁布四海,那么这人的位置就坐稳了。虎踞北冥,又是敖冕的女婿,还坐拥美女,敖瑶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竭力辅佐这位夫君。
换了是他,他也得这么提条件。以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来换,这生意对双方都值!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人修不知道,敖冕寿元到头。不能让他返老还童,他是不会同意嫁掉敖瑶的。
勾诛话音刚落不久,又一阵更强大的神识威压如水涌而来。这深海原本就已经强大无比的水压,似乎又强硬了一分,仿佛要把那些林立的山峦都给压平了。
“你说得没错,让他来谈是不够格的。老夫来和你谈谈这交易如何?”
这股浩荡神念如同溟沧暗流,几乎充斥了冰盖之下整个空间,又化作千丝万缕,仿佛钻入了每个人全身每个毛孔,直入心神。
话语声直接在脑海中回响,声音尖锐,如同指甲刮擦某种细纹岩石的表面,让人感觉抓狂无比,却又无力躲避。
金丹三花的神识之力!
敖息一双空手背在背后,身上无甲,穿着一身寻常不过的灰布道袍,一条破烂布带缠腰,头裹着一块土黄色的头巾,露出一张布满沟壑的苍老的脸。
这打扮让一向低调的勾诛都吃了一惊。这位三花高人一身行头简直是连凡人都不如。他脱口而出:“你谁啊?”
“老夫乃东宫龙王座下,五大长老之一的掌潮长老敖息,够不够格和你谈?翠玉宫勾长老!只不过,”
他的目光忽然指向了勾诛旁边的蓝若霜,那股怪异让人抓狂的神识压力也随之移了过去。他做事谨慎,在动身出来之前,就已经查清楚了要对付的人是谁。
“依着老夫来看,真正的玄冥后人应该是这位寒尘巫女!我若和你谈,不知道巫女意见如何?尘族大巫女大驾光临,我龙族招待不周啊!”
他咳咳两声,略一曲身,勉强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理论上,盘踞北疆的尘族也是一大势力,和海中龙族不说完全对等,也是勉强可以对话的存在。
而寒尘巫女到了这里,他做为东海龙宫的大长老,若是完全视而不见,显得龙族失了礼数。
但他的神识威压丝毫也没有放松,就是想看看这位尘族的至尊巫女有没有余力回复他。
一个修为只不过紫府的巫女他是不怕的,但这人能统治尘族,又让他担心对方手中有什么倚仗。
蓝若霜依然面无表情,紧闭双目打坐,完全没有回应他。看来此女至少神识上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已经被他压制的完全无法回应了。
勾诛冷咳一声,一不做二不休,厚颜无耻地说:“这你不用管。在我家我说了算,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他这话一出,不少老龙都惊得差点把嘴里的海水都喷了出来。
这些东海老龙觊觎翠玉峰数百年了,他们对翠玉宫的情况自然一直盯着。
这些年崛起的一个出生小毛贼的弟子勾诛,莫名娶了碧落神女为道侣,还站上了真传院长老的位置,可谓是花名远扬了。这些事几个长老当然都是清楚的。
但这毛贼就这么占了翠玉宫也就罢了,怎么统一尘族的寒尘巫女也落入了其掌控之下?
然后这人的魔掌又伸向了东海龙王的女儿敖瑶!这是什么人?情圣还是禽兽啊?通过征服女人征服世界吗?
就连面容犹如一块老木一般僵硬的敖息,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开,忘了合上。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在勾诛识海深处,无数竖立起来不断颤动的锋利如剑的修罗兰叶的簇拥中,有个女人冷哼了一声,说:“是么,没有女人说话的份儿?”
859 千军为见证,一念定死生
(859千军为见证,一念定死生)
敖息竟然情不自禁鼓了两下掌,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把那个“雄”字说得特别重,“老夫佩服,佩服!”
然后他收了手再度背到背后:“但我还是要劝你现实一点。陛下是不可能会来这里了。敖瑶也不会嫁你。
“血脉老夫可以分一缕给你。虽然比不上敖冕的,但也不差就是了。至于女儿么,老夫没有女儿。”
他一指下面的敖素,说:“他有个女儿,名叫敖珞,比起敖瑶来说自然是要差点,但比你刚刚杀掉的敖珊可强多了。”
敖素脸色发黑,心想你没事找事拿我的女儿下手?但转念一想,如果用的是敖珞,那么在这场玄冥道统和神尸的争夺大战中,他理所当然能分到更多的利益。
所以虽然脸上不好看,但他并没有立刻出言抗议。
“至于亲王爵位么,老夫可以以长老令先命你为北冥代守,然后再去请敖冕给你下旨封为亲王。以我这个大长老的分量,敖冕一般不会为难你的。你肯信否?”
敖息提出的这价码一下子就打了一大堆折扣。有趣的是勾诛并没有立刻出言反驳,而是低头沉吟。其实他只是感觉火烧眉毛了。
虽然又来了一个金丹三花的敖息,但还是不够,还是不够怎么办?
不对啊,按着他的推算,以玄冥道统和两具神尸的分量,龙族虽然不至于真的倾国之力而来,也不会只派这么寥寥数百人才对啊。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搞错了……
“你还有什么可想的?”敖息对这贪婪的人类投以鄙夷的目光。
“我们这里现在一共有五名金丹,光双花以上的就有三名。你莫非以为你们还有什么手段能在我们眼皮子地底下,取了玄冥遗藏再全身而退?
“就算你直接放弃,就凭你身上两条龙命,也绝对跑不了的。
“至于你说什么引爆遗藏,哈哈,恕老朽直言,你这话九成九只不过虚张声势。
“玄冥怎么可能留下这样的手段,自爆了肉身断了他的道统?真是如此,虽然神兽不灭,他也不知道再要有多少万年才能再度聚合复生了。
“就算他真留有这样的箱底手段,又握在勾道友手上,道友也绝不至于自寻短见吧?
“毕竟勾小友风华正茂,妻妾成群,前途无量,而这里我们几条老龙可都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小友,过犹不及,见好就收才是俊杰。仔细想想吧。老夫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一刻钟你还不能下定决心,老头子我就只能代你做个选择了。”
勾诛神色越来越焦灼,挠了挠头,死皮赖脸地问:
“虽然你自称大长老,但是我怎么知道你在龙族说话究竟有多少分量?就算你给我血脉,封我北冥代守,这里又没有什么人见证,回头你们翻脸不认账,我找谁去?”
敖息大笑:“果然是个谨慎的小人。也好,我就让你看看老夫在龙族中的分量。”
说完他眉心处一暗,似乎形成了一处虚无的空洞,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从那空洞中传出,扯动了这海底中某种无形的玄妙之物。
就好像一重无形的帷幕遮挡着一切,但是他们却看不见,只能看见空空的一片海水。但现在这帷幕却被敖息眉心处的虚洞不断牵引,很快拉开。
帷幕之后,重重叠叠早已集结的水族显现了出来。它们成群结队,同类聚集在一起,各自占据一片水域,密密麻麻地塞满了神尸谷,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有成群的巨大鲨鱼,身上穿着厚重的鳞甲,只有一张长满了锋利的三角形尖牙的巨嘴暴露在外。
有每个都有人身大小、形如长满了鬃毛的雄狮头部的巨大水母,一个个懒散地漂浮在水中,将那些剧毒的丝刺伸展在海水中。
更有无数的挥舞着螯肢的体型巨大的虾蟹,一个个威武嚣张地沿着海底爬来。
还有数不清的体型非常低调,但全身却长满了各色鲜亮毒刺的小鱼。
其他各种各样的水族,多不胜数,无法一一言述。这些都不是寻常的水族,而是一支真正的水族妖修大军。
每头水族都至少是相当于筑基修士的异兽,其中相当于虚丹修士的高阶灵兽更是不下千头。有着人身的紫府化形妖也有近百!
虽然敖息不能代表整个龙族的东宫海国,但在他掌控的势力范围内,他真的是“倾国之力”了。东海龙宫三分之一的精锐部队被他带了出来。
群体带来的神识威压和个别修士带来的威压完全不同。
如果说一个金丹三花修士的神识威压如同北极星那么明亮,那么一支强大军队给人的感觉,那就是如同浩瀚星河了。
虽然其中每一颗星都并不明亮,但汇聚成河海,远比个别明亮的星更加气势惊人。
原本空虚寂寞冷的荒凉海谷,瞬间就被这支军队填满了,影影绰绰,重重叠叠,拥挤得几乎一点空间都不剩了。
他们是随着敖息的到来而到来的。神奇的是,敖息用了某种神奇的隐匿术法,将整支军队的气息都藏匿了起来。
如果勾诛和巫女这两人有什么手段乱中脱逃,就会受到这支无所不在的军队的集火打击,瞬间灰飞烟灭。
当然,如此数量庞大的一支军队,任何人想要完全隐匿它是不可能的。
敖息只是用他的无形“帷幕”将勾诛等人包围了起来,让他们感觉不到这支军队的存在罢了。
他把自己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全都带来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玄冥道统之争,他必须得手!
否则敖深之死,丧龙钟之鸣,不但是东宫龙族,也尤其是他敖息这一辈子永远洗不掉的污点。
夺取玄冥道统,拿下神尸,他有办法让他的军队变得天下无敌。不要说面对西宫龙族了,就是登陆面对人族和妖族也是如此!
等敖冕寿元耗尽,他就将成为东海海底最大的权臣。
虽然坐不上东海龙王的位置,但只要东海最强的军队掌握在他手中,那王位上的那个年轻人就只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罢了。
“怎么样?所谓一呼万应,老夫说话分量够重吧?”敖息没有再传音,而是直接开口,声如雷鸣,在勾诛耳中炸得轰轰直响。
“这里有东宫三万精兵做见证,够多了吧?老夫虽然不是天子,但说话同样没有戏言!”
说完他左手轻轻一弹,一滴鲜红明亮的精血被他弹了出来,发出幽幽红光,往勾诛飞了过去。
接着他又取出一枚金色海螺,将自己的承诺都注入了进去,然后将海螺也丢了出来,抛往勾诛的方向。然后他坦然大笑道:
“老夫的诚意可都在这里了,也不会再给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勾小友,是死是生,都只是你一念之差!”
那滴血虽然漂流在海水中,却有一股神奇的法力将它裹住,丝毫也没有散失,如同有意识般在水中等候。
直到那枚金色的海螺飞来,它才伴随着翩翩飞来,眼看就要撞上了阵壁,它却停住了,悬浮在空中。
而那枚海螺则是一声轻响,阵壁上反弹了一下,然后顺着阵壁滚落在海底厚厚的淤泥里。
敖素其实这是很紧张的。敖息这个人言出如山,他如果说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万一这不懂事的小孩以为还有机会,玩出什么花样了,就很有可能会谈崩。
后果会如何?玄冥遗藏会被引爆吗?他们所有人都会死?虽然这可能性很低很低,他还是捏了一把汗。
但他看见勾诛一起身便出了阵。他首先往空中一抓,将那滴龙族精血抓到了手中,然后又屁滚尿流地在地下的淤泥中翻找起来。
好一会他才找到那颗海螺,用衣袖擦了擦,弄弄干净,他又放到嘴里咬了咬,仿佛鉴定成色似的。这一切做完了,他才眯眼一笑,说:“好好好!不愧是大长老,够意思!”
860 水涌禁制开,地破黄泉现
(860水涌禁制开,地破黄泉现)
敖素松了一口气,敖息也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不但不因为自己的血脉被分了一缕去而觉得可惜,反而觉得,从此他的帐下,又要吸纳一名前途无量的年轻干将了。
他能把翠玉宫的碧落神女和尘族的寒尘巫女都掌控在手中,又火中取栗来取玄冥道统。明知已不可得,他也并不偏执,而是灵机应变,果断地从龙族这里榨取好处。
真是银才啊英才啊,这正是敖息最欣赏的气度。反观他现在那个手下第一猛将敖素,虽然修为和心智都不低,但是让他嫁个女儿,他都显出一丝犹豫,明显成事不足。
勾诛也不传音了,直接开口对蓝若霜说:“那我们开启禁制吧。”蓝若霜丝毫没有犹疑,有点肉麻地乖乖笑道:“都听弟弟的。”两人站了起来,开始在踏在淤泥上走动。
敖深曾以为只要控制了这两人的肉身就能开启玄冥坟的禁制,其实他大错特错了的。
这道禁制的玄关虽然就在这淤泥之上,但首先要这两人站准阵位,然后同时注入一道开启的神念禁制才能打开。
而准确的位置和如何开启的神念都保留在这淤泥之中封印的玄冥记忆内。只有这两人来到这里,这些记忆确认了苦寒毒母的存在和完整,才会灌注入这两人的脑海中。
甚至勾诛和蓝若霜两人获得的记忆还都是不完整的。他们只有相互配合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敖息和敖素他们在这方面老道多了。正是预料到如此,才尽力用交易的方式来解决。当然,一旦交易失败,敖息也只能动用强力,看能不能从他们脑中获得需要的东西了。
位置站定,两人一齐观想出一缕神念,无声地波荡在深暗的海水中。
如果在常人看来,那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在拥有阵瞳的敖鳗看来,那缕神念波荡出去的同时,悬浮在玄冥坟之上正中的那个巨大的“灵机结”就开始自然解开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强烈的震撼,就像寻常人眼睁睁地看着一座高楼层层坍塌、一片海洋蒸发殆尽、或者天上的明月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占满了大半个天空,然后轰然……
如果不是知道逃也没用,他可能早就跑了。当天空整个坍塌的时候,无论这速度有多慢,你逃跑都是没有意义的。
更何况敖息都没有跑,四周都是敖息的军队。他要临阵脱逃,会当场被集火处决的。
敖息的军队蔚然不动,镇定如山。这倒不是他们胆大,而是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而敖息和敖素他们身为金丹大妖,神识比一般人敏锐太多,又能感悟玄机,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剧烈的变化中,却又找不到什么证据。
或许唯一的证据,就是空中的风速稍微变强了。对他们来说海底的风就是水中的暗流。北冥虽然是在冰盖之下,但无处不有暗流。
尤其神尸谷是个暗流汇聚之地,四周围绕着无数的涌往海底许多岩缝地穴中的暗流,相当不稳定。因此这一带与世隔离,少有人来。
但现在,这些涌动的暗流流速变得越来越强了。
很快,笼罩玄冥坟地下,还有环环包围着神识谷,甚至延伸开去,不知道延伸了多远的重重的禁制,都在不断地瓦解。
看着一个神秘区域逐渐暴露在自己的神识感悟中,每个人都多少是有一点激动的。
然而当着大幕拉开,显露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深不可测的幽冥黄泉的时候,他们的神色就骤然改变了。
“快跑!”敖息忽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他不愧是金丹三花的神识,一眼就望穿了一切。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他知道未来的结局。如果不果断逃离,所有人都要死!
这是个不合理的结局。为什么那两人要拉着他们一起自杀?他们和龙族有什么深仇大恨?疯了,疯了……这完全是疯子才会做的荒谬的疯狂的事!
好在他神识够强,能及时注意到这一切,迅速传出警兆,让所有人撤离。
这时候撤离是来得及的。只要不做任何事,用尽全力往外跑,至少身为金丹修士,他是来得及脱逃的。至于那数万各种不同修为的水族,他是顾不上了。
但偏偏这个时候,明明是漆黑的海底,头顶猛然亮起了两轮火红的太阳。
火红的日光并非是普照而下的,而是被某种方式汇聚成了一个集中的光柱,但又没有汇聚到一点那么集中,刚好这个光柱将整个神尸谷笼罩住了。
红光一射到每个头水族身上,他们每个都是猛然一怔,感觉如同一声锐利尖啸破空入耳,又像是一支锐利长剑刺入了脑中。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是变得脑袋一片空白。
敖息知道这是什么,这是敖深的术法,聚神焦!
聚神焦需要用到凸水镜才能施展而出。如今那面凸水镜其实就悬浮在他们头顶,只是已经变得无比之大,把他们所能见到的视野几乎完全遮蔽了。
而凸水镜之上,才是那两轮火红烈日,被汇聚了光芒,往神尸谷倾泻而下。
但如果只是聚神焦,就靠一个紫府修士施展,哪怕只是集中攻击他一人,也根本就动摇不了他的心神。而勾诛施展的这一记聚神焦,居然同时攻击他们所有人,包括数万水族?
更可怕的是,这光芒射到他身上,轻而易举就撕破了他的肉身防线,剧痛直入他的心神中。虽然他肉身并未因此受损,神识却实实在在受到了如针刺般的攻击。
他至少要失去意识半息的时间。这半息时间过去,逃亡的机会也随之流逝,剩下的就只有死亡!
想不通啊想不通,对方施展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术法,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威能?他到底动用了什么?
他双目发直,在无可奈何中,意识就像某种被猛击了一拳的黏液,四散而开,虽然立刻又开始迅速地重新凝聚,但时光也随之而消耗了。
在他这一瞬间空洞的眼眸中,倒映出天翻海倾般的景象。神识谷的地面,就像被击碎的蛋壳一样出现了无数的裂纹。但没有任何烟雾腾起。
海水就像被刚刚惊动的兽群,最初和缓,但迅速变得激烈。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很快漫天的海水都在汹涌而来,往这些裂纹中疯狂涌去。
这极速变强到无可阻挡的滔天大力摧枯拉朽,把神尸谷冲得七零八落。地面很快坍塌,方圆百里正在变成一片黑不见底的巨大深渊!
861 水轮恒转,神尸不灭
(861水轮恒转,神尸不灭)
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催动凸水镜,以聚神焦同时攻击三万水族精兵中的所有人,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五名金丹妖修,中间还有一个金丹三花的敖息!
换成是一头生活在无极之境中的荒兽,那就难说了。本来勾诛召唤的只是赤目犼的投影,同样是没有这个力量的。
但这一回赤目犼在勾诛的操控之下,催动凸水镜施展聚神焦的时候,赫然发觉自己所有的灵识之力几乎是瞬间就被凸水镜吸收殆尽了。
它的投影与本体虽然空间上相隔数万里之遥,却依然是通过“虚空跨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当投影灵识之力被消耗殆尽,本体上的灵识就会不自主地如同水流般前来补充。
这下倒好,它本体的灵识几乎也这样被瞬间消耗殆尽了!
赤目犼自从结下血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次召唤居然能几乎清空它本体所有的灵识之力!它在昏厥之前,用最后的力量不屈地怒吼了一声。
勾诛手中的召唤石随之崩碎成了粉末,被他随手一丢,便消散在海水的激流中了。虽然从此失去了召唤赤目犼的能力,但这是值得的。
但正因为如此,他只有一次机会。而且这一切看似有太多的巧合在其中,一般人是绝不敢如此铤而走险的。
如果凸水镜承受不住、如果赤目犼自身发生某种意外,在聚神焦发出之前就挣脱了血契的束缚,一连串事件快上一瞬或者慢上一瞬,那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但这对勾诛来说倒不是难点。因为凸水镜在他手中,赤目犼的血契也在他的掌控之下,对这两物他可谓了如指掌。
那么他所需要的,就是在识海中模拟操控这一过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了。
一瞬间他便模拟了数百次。各种各样的巧合意外他都考虑进去了。当然世间之事不可能有十成的完美。当他确认此事九成九以上可行,他也就必须一赌了。
九成九的胜率还不敢赌,那不是稳重,那是胆怯和懦弱了。
当他这一击成功,只要敖息、敖素等金丹妖修和大多数水族能昏厥半息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只有他和蓝若霜两人没有受到聚神焦的攻击,二人依然保持清醒。他们的玄冥水域一起发动,疯狂乱流的水在他们四周稍显平缓,这让他们二人依然可以悬浮在水中。
而这四周,真是如同末世之劫,风劫,水劫,火劫一起涌现。
那些原本不断冒着火光和黑烟的巨大烟囱,在强力的水流的冲击之下一个一个倒塌粉碎,裸露出下面火热的熔岩。看上去就变成了地面上一个个火红明亮的圆形的光斑。
但紧接着,连地面都不存在了。早已有什么巨兽正在吞噬这地底的一切,方圆数百里地下瞬间就变得空洞,
这一片数百里山峦群聚的山地瞬间变成了空中楼阁。同时水流汹涌,整个北冥所有的浪潮都汹涌了过来。这些空中楼阁自然开始坍塌了。
当禁制刚被开启的时候,敖息神识一探,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这个威胁。
因为这地下被重重封印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上古流传的记录中存在,但是从未有人找到过的北冥幽穴!敖息这一瞬间头皮都发麻了。
这是玄冥遗藏?这是直通幽冥的黄泉之路!
其实这还真是玄冥遗藏。因为数十万年前玄冥坠落在北冥的时候,他就落在北冥幽穴的附近。
后来的鲛人城,其实就是建设在北冥幽穴之上的一座城市。
北冥幽穴和南冥火口一样,都并非是某个固定的入口。而是这方小世界中,伴随着水轮的转动,阴阳玄机牵引而必然形成的两个奇异之处。
水轮之转,水流必从至阴之处被吸入,又从至阳之处被吐出,也就是北冥幽穴与南冥火口。
至于北冥幽穴究竟位于何处,就看极北之地哪里的地壳最为薄弱,最先承受不住强大的水压与吸力而破裂成穴的了。
即便你是有惊天伟力,人为地将北冥幽穴给堵住了,也不可能阻止水轮流转。这里堵住了,另一处自然就会破裂。
北冥幽穴的入口处自然是天地之力的汇聚点。玄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在上面建起城池来汲取天地伟力的。
他当然并未阻止这些水流的进入,而是将水流分散成了无数股更小的水流,从鲛人城四周分为许多的管道涌入,最后再汇入城下的幽穴中。
这些小的水流威能依然可怖,但终究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他教雪族人在其中布置玄机,汲取其中的能量,汇聚到玄冥寒石中。因为出产玄冥寒石,雪族因此而兴盛。
同时这些能量也维系了整座鲛人城的存在,使得它不至于被北冥幽穴的巨大吸力整个压垮。
当然,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北冥幽穴的具体位置了。雪族人为了独享其利,也消灭了所有相关的记载。
直到五百年前,雪都受到天荣帝率领的联军的袭击导致雪国灭亡,海底的鲛人城同时也遭到了龙族的趁火打劫而毁灭了。
但玄冥和白虎两兽撞破冰盖,坠落到鲛人城中再度毁灭了一切,让原本渔翁得利的龙族远征军也损失惨重,无一幸存。
鲛人城从此被垂死的玄冥封印而消失了五百年多年,后来才有神尸谷的消息流传出来。
玄冥和白虎的神尸真实的位置非常奇特,这就是勾诛吸取了玄冥的记忆之后,说根本没有人能活着取得神尸的原因。
因为两具神尸纠结在一起,就被卡在北冥幽穴的入口处!
这绝不是说北冥幽穴的吸引之力还不足以将玄冥、白虎两具神尸吸引进入。
而是这两具神尸体积太大了,比北冥幽穴的入口大了不少,又极为坚固,因此被牢牢地吸在了海底,却没有被吞噬掉。
他们虽然卡在了入口,但并未完全堵塞了水流。周边还是有不少空隙能让水流经过的。
所以这个入口处水流汹涌,天长日久,这两具神尸终究是要被水磨得越来越小,最终残破,直到完全被吸入地底。
在地底混乱的浑沌火海之中,这二者也会变成纯粹的灵气,最终从南冥火口被喷出,重归现世。
神兽精魂不灭,因此它们又会逐渐重新聚合,最终再化生出两头神兽。但那就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亿万年的自然演化了。
而从玄冥与白虎同归于尽坠落到现在只不过区区五百年,所以这两兽的尸体依然几乎完好地被卡在北冥幽穴的入口处。
但在这种鬼地方,你让谁有本事去拿?或者说谁能拿了,还能保住性命,不被吸到地底火海中去?
敖息要是知道是这种情况,第一个瞬间他就放弃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得到的利益。可惜他知道的时候本来时间就已经很紧迫,然后又偏偏中了勾诛的一记大招。
所以他只能绝望地想:这下真是偷鸡不成,把命送在这里了。
862 你我魂断深渊处,他人再续道统时
(862你我魂断深渊处,他人再续道统时)
但对勾诛来说,麻烦还不止是要去到幽穴入口。更大的问题是玄冥留下的这道《九死》传承,必须让玄冥至少复活一瞬间,他才能获取传承。
玄冥本来就是汲取死亡之力而复生的。当年的天荣帝几乎将雪族人屠杀殆尽,前前后后杀戮了数十万人,还包括雪族中许多大能修士,才促成了玄冥的短暂复苏。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如果祭品不足,那玄冥的残魂不能觉醒,他和蓝若霜也不可能获得玄冥的传承。
当勾诛下到神尸谷,看到龙族的存在,又察觉到温守的叛变,他首先就把目光集中在了这几个人身上。
这些人虽然修为精深,但可惜人数不足啊。龙族加上温守和他的弟子们一共不过百来人。就算四位金丹都是以一当百,折算起来也不过五六百人。
究竟要多少祭品才能激活玄冥让他有机会获取玄冥道统?这就需要极为精妙的计算了。他的九炼之神刚好擅长此道。只是计算的结果让他非常捉急。
要数万名修士之死,才能换得玄冥的短暂复活!
就在这危急时刻,敖息带着他的三万大军前来救场了。勾诛神识一扫,幸甚之至,这一波祭品的确足够玄冥被暂时激活,让他获得传承了。
这一瞬,他想起了天荣帝屠戮雪都的往事。没想到如今自己也要如同天荣帝一样,只手屠戮数万之众?
但这其中还是有所不同的。天荣帝屠戮的只不过是那些降兵败卒、手无寸铁的凡人等无辜之辈。他们对天荣帝自身不构成任何威胁。
而这里的敖息、敖素、温守,还有三万水族精兵,都是气势汹汹随时要拿他剁碎炖汤的凶悍存在。他们不死,他就得死。玄冥九死,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甚至没有主动下手。连和蓝若霜开启禁制,让鲛人城的遗迹垮塌、北冥幽穴出现,都不是他主动做的,而是龙族不依不饶威逼利诱非让他做的。
他唯一阴毒之处是没有和龙族交代,这下边是北冥幽穴,一开禁制所有人都得死了。不过他就算老实交代,龙族又怎么可能信他?
有些时候人或者龙都是这样,不见到棺材是不会落泪的。
他和蓝若霜悬浮在疯狂乱旋的海水中,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水流一定会越来越急,他们也一定会被卷入乱流中。
但这问题不大,他们只要比其他人更晚一些被卷入,让别人先死就可以了。这就是九死一生,你死我生的规则。
玄冥汲取死亡之气不分种族不论贵贱,只看修为的高低。修为越高的人死亡时产生的死气也越多。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死了,他就会被短暂激活到足以将道统传递给后裔的程度。
数万水族兵都被聚神焦击中,还在昏厥中,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如同飘落的海雪一样往坍塌了的海底深处沉沦而去。
没多久,神尸谷整个不复存在。完全化成碎石和泥浆的混合物被吞噬了。下面出现一个巨大的不知道方圆多少百里的黑色空腔。
水流旋转着被吸入北冥幽穴中,就好像是一头巨大的章鱼,往上伸出了无数只旋转着的巨大手臂。
这些手臂由碎石、淤泥和那三万水族精兵组成,在海中看似缓慢实则猛烈地翻滚。
它们一条条围绕北冥幽穴盘曲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如同灿烂星河的卍字的形状。
这一切都在勾诛的预算之中,但在龙族的预料之外。并非敖息、敖素这些老江湖经验智谋不如勾诛,而是他们并没有玄冥的记忆,又被玄冥布下的禁制阻隔,信息不对称所致。
但敖息毕竟是金丹三花的神识。在这混乱中,他第一个醒来,也第一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在极端乱流的酷寒海水中,他依然设法操控海水将自己挪移到了稍微平缓处,并动用他的操控之力把刚刚觉醒的敖素也拉到了附近。
所谓的平缓处其实是北冥幽穴的正上方,也就是整个漩涡的中心。
漩涡边缘是威力最大的地方,水流几乎不可抵挡。漩涡的中心虽然也在旋转,但力道要缓和许多。
本来如此强烈的漩涡会让海面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敖息说不定还能顺着这个凹陷的低点一跃而冲出海面,也就逃出生天了。
可惜这是北冥,海水之上是厚厚的冰盖,根本没有空气进入的地方。敖息不管怎么游,都会被水流牢牢地抓在手中,直到拖入幽穴为止,没有别的可能。
因此这两人都放弃了挣扎,只是努力操控水流,让自己沉沦的速度平缓一些。
“还有活路?”
敖素完全清醒过来之后,神识扫往四方。无论他怎么看,他都只有不断下沉一条路可走,根本看不到一线生机。
而敖息依然静立在水中,一身灰色的袍子随着水流如同旗帜一般呼啦啦地抖动,自己双手背在背后,仰头望着深黑的头顶。
四周的水都在猛烈旋转,就好像一道圆柱形的墙将这一带紧紧地包围着。而他们就如同处在一口深黑的井中坐井观天,只是自己也在被水流拉扯不断地下沉。
“有。”
“在哪?”
敖素完全处于对死亡的绝望中。在这种情况下,他连一成的战力都施展不出来。
“我虽然不知道,那两个玄冥后人知道!他们正在活祭这三万水族,以再续道统!”
敖素这时才心念闪过,了悟了大概。他最初只认勾诛和巫女是对局势感到绝望,才摧毁了北冥幽穴之上的禁制,想大家一起死的。
但勾诛明明有龙族血脉、敖息的承诺在手,依然下如此毒手同归于尽,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如果解释成活祭他们去换取玄冥传承,这就合理多了。
玄冥本来就是掌控死亡之力的神兽,用数万水族的死去换取一道传承……毒啊,毒啊!
敖素不由得觉得毛骨悚然。他发觉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惹玄冥这阴毒无比的一族。
你我成为桌上祭品魂断于此,他人却刚好借此成就道途啊。我龙族在海底一向横行无忌,统御万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死?”他猛然觉察到了一丝生存的希望,可惜的是他实在想不出在这北冥幽穴如何脱身,“但这个地方怎么可能脱身……”
“如果我没猜错,他之所以用聚神焦攻击,就是想让我们先沉下去。否则,他们也一样会成为玄冥祭品。”
“所以,他们一定还在上面,而且一定会经过这里?”
“对,”敖息点点头,“他们没有金丹实力,所以沉水的速度一定比我们快。在这里截住他们,把他们的获取道统之后的脱身之法,从他们脑子里挖出来!”
863 沉水狭路待相逢,生火激流迎来客
(863沉水狭路待相逢,生火激流迎来客)
重新看到希望,敖素精神大振。但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这事敖息说起来简单,但其中变数实在太多了。
漩涡中心的这道“竖井”和平时他飞扬跋扈的东海可截然不同。虽然说水流稍微平缓,但其实四周也极速地在转动,而且他和敖息都在很快地下沉。
按这个速度,他估摸着最多还有小半刻钟,他和敖息就会被拉入北冥幽穴附近的恐怖乱流中。那时也就得双双被水流撕的粉碎了。
现在他自身也被水流带动而不断旋转,所以他一直处在一个“天旋地转”的怪异状态中,搞不清自己转动究竟有多快,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里玄阴之气深重,海水冰寒,也极大地遏制了他的神识感悟的范围。原本他能轻易扫荡百里之宽,现在已经只剩下区区数十里而且不断旋转的范围而已。
这个所谓的“狭小的竖井”,其实是极为巨大的,方圆至少有百里左右。就算他们能在这里等到对方,也可能在这无限的回旋中失之交臂。
而且对方并非一人,而是两人。如果他们截住了其中一人,而另一人被漏过到了北冥幽穴抢先获得了传承,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那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敖息仿佛根本不用等他开口,就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直接交代道:
“你到另一侧,我们各守一边。如果他们一同下来,我对付勾诛,你对付寒尘巫女。如果他们分头而下,我们各自对付离自己近的一人。
“这两人实力一般,但阴险歹毒,诡计层出不穷,你千万不要留手。杀了,拘魂,再问。”敖息抛出一颗魂珠丢给敖素。
敖素接过魂珠,点点头,身形一晃,化为一线水流,消失在深黑的海水中,到所谓的“另一侧”去了。
他们这所谓的“另一侧”随着水流的旋转很快就会变成“这一侧”。但两人各守一方,始终相对,也就能用自己各自的神识覆盖最大的范围,防止对方漏过去了。
与此同时,比他们迟了一步,勾诛和蓝若霜也在快速地下沉。
“你走那边,我走这边,相距二十里,到最后关头我传音给你,我们再汇合。”
“啧啧,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就不想和姐姐相互有个照应么?”蓝若霜眉头一皱,娇嗔道。
勾诛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没有理会她的矫揉造作:
“别人应该都被卷入水流死定了。但那个大长老敖息是金丹三花,他会醒得早一点,还有机会再这下边拦住我们大打一场。
“金丹三花修士……我们没有任何正面动手的机会。一个照面我们就一齐玩完!
“但这里水流这么急,到处都是玄阴气,我猜他神识施展不开,应该不可能看得那么远。
“所以只要我们分开。他最多只能截住我们中的一个。
”趁着他和我们中一个动手的时候,另一个人从背后捅一刀,这样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一会。”
即便是他与连菱联手,再加上剃头螂,哪怕再加上一个金丹双花的寒碑子,他都没有丝毫把握能对付一个敖息这种年寿极高的金丹三花的高手。
这是因为金丹三花修士如果卡在三花阶段,无法成就元婴,他的法力并不会如其他境界那样陷入瓶颈而无法增长。
他的法力会近乎无限地增长下去,和仙人的区别是无法领悟法则,此外寿元也无法继续增长。
所以就算同样是金丹三花修士,实力也是大有不同,是拼谁活得越久,谁的法力就越强的!
只有到了寿元耗尽的最后阶段,出现“气衰”的时候,法力才会随之急剧减弱。就是敖冕这个阶段也还没有到来,更不用说敖息了。
敖息是龙族,至少已经活了五六千年。虽然妖族的法力增长比人类要慢很多,但这么长久的岁月也足够让他把法力修到勾诛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在预算这件事的时候,勾诛把希望寄托在蓝若霜身上,希望她能故技重施,在这头老龙背后捅上一刀子。这样他们还算有一丝胜机。
蓝若霜掩嘴轻笑,说:“背后捅人刀子啊。这种阴险的事你姐才不会做呢。好吧好吧,就听你这次吧。”
蓝若霜如同一条幽蓝的美人鱼,身姿妖娆地游动着远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回眸一笑。
想要蓝若霜有机会背后捅刀子,就必须让敖息首先找上他。对于这点勾诛倒是有把握的。他果断把剃头螂丢了出去。
剃头螂虽然也有御水之能,但它没有展开的时候,就是一个沉重的玄铁大球,丢在水中自然是极速地往下沉去。
但勾诛有意地把部分神识寄托其上,肆无忌惮地往外传递着神识波动。他自己则跟在剃头螂后面,把紫璃镜唤出来悬浮在头顶,小心谨慎地张望四周。
他的紫璃镜能察觉到最细微的神识波动,而且距离比他直接用神识感悟也远上了不少。
在这北冥之下,四处充斥的玄冥寒气对他的神识之力还有不少的加成。再加上紫璃镜,甚至有可能先于敖息发现对方
只是他发现对方的同时,敖息也一定会通过紫璃镜的光芒发现他。
但在这深黑又混乱的海流中,只要能不让对方提前发现自己而自己毫无察觉,那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否则他还来不及等到蓝若霜的偷袭,他就已经败了。
这时他通过紫璃镜的光芒看去,剃头螂就像掉在水中的秤砣一样直线地沉往深海。而蓝若霜则像是遥去天边的一颗星辰。
但这时,蓝若霜的那一点星光猛然消失了。
勾诛心头一凛。蓝若霜绝不可能自行隐匿,她的阴丹诡气并无法瞒过紫璃镜的光芒。想要隔离紫璃镜,只有更独特的秘法才行。
他预计过这一点,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块。他急速一停,剃头螂也在虚空中停止,然后身体四肢和一双大刀迅速弹开了。
与此同时,一线火红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莫名之处直冲勾诛呼啸而来。
其实那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法宝,只不过以极高速度射出的一线水流而已。
它速度如此之快,在和周边海水的摩擦中已经完全汽化变成了无数细微的气泡,但威力丝毫未减,以至于在水中都爆擦出了强烈的火光!
那这究竟是水,还是火?
勾诛双目都被这火光映红了。但他没躲。不是他不想躲,是这线“水火激流”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无法躲避!
好在剃头螂毕竟是金丹傀儡,身体一弹,一刀往那线火光迎头砍了过去。它在无法寻到敌人的时候,就会主动承担起防御的作用。
噌地一声锐响,剃头螂的身周的护体法力被直接击穿,那线火光接着又击穿了它挥舞大刀的上臂。厚厚的玄铁护甲和整条胳膊都被直接洞穿了一个枣大的小洞。
那线“火流”依然在迅猛袭来!
864 一水障目夺先机,半块寒碑求玉碎
(864一水障目夺先机,半块寒碑求玉碎)
而这个时间,勾诛其实是对下方远处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觉的。
不但是神识加上紫璃镜已经察觉不到远处的任何神识波动,连视觉、听觉的范围也急剧缩小到了数百步远的距离。再远一点,就是一片毫无生气的虚假的空荡了。
这情景他在不久之前才刚体验过。当敖息最初出现的时候,他是单独出现的。他那三万水族精锐,都被他隐藏在某个无形的帷幕之后。
那层无形的帷幕其实是一件神奇的法宝,名为“一水障心”。收拢时它形如一滴水,展开时是一张无形的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膜”。
若是某人被这膜隔离,那么这人对膜另一边的有情生物的一切感觉都会消失,无论是眼识、耳识还是神识。
这是因为它其实并不阻碍任何物理信息的传递,它障的是“心”。眼识耳识神识感觉到的一切都需要心来解读。如果心被此物蒙蔽,自然也就什么感觉不到了。
说起来这一水障心如此厉害,那敖息直接把它裹在身上,岂不是任何人都发现不了他,他就天下无敌了?世上当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一水障心展开的隔膜必须近到百步之内才能起作用。如果是离得太远,就没有任何影响。
它不分敌我。敖息用一水障心把自己裹起来,就等同屏蔽了自己所有的感官。而别人在百步之外可以轻松发现他,这岂不是自己找死?
所以这东西是用来裹敌人,而不是用来裹自己的。但这东西的大小又是有限的。用来裹住一个人容易。如果对方不止一个人而且故意分得很开,那就不方便了。
敖息早就把一水障心展开在这个巨大的“竖井”中,就如同一个罗网。他自己则在这个“罗网”之下,数十里外静静等候。
如果勾诛从上面下来,就有很大可能落入这个“罗网”中。那时勾诛发现不了他,而他可以轻松发现勾诛,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斩杀此人了。
他这个计划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必须离着这个隔膜足够远。否则勾诛还没有进入隔膜的百步距离内,尚未受到影响,就能直接看见他了。
离着远的坏处是攻击不便。虽然他身为金丹,这点距离可以瞬息即达,但在这种斗法中,瞬息是可以决定生死的。
但只要勾诛被被一水障心裹住之后没有发觉,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杀奔过来。理论上,被这层膜裹住的人,是不可能察觉到的。
他没想到勾诛那么谨慎,首先沉下来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一尊金丹傀儡,剃头螂!
剃头螂下沉的速度很快,极速逼近而且很快穿过了一水障心。本来想立刻杀过去的敖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能横向移动绕远了一些。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刚一落入罗网的勾诛瞬间就察觉了一水障心的存在!
这时候他再迫近攻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干脆在数十里外一记“水流弹”直接打了过来。
勾诛从不打没有准备之仗。他之所以先丢下剃头螂、又唤出紫璃镜,就是准备着应付那位大长老的能隐藏数万水族的古怪的屏蔽感官的术法。
当蓝若霜在他的视野中消失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落入敖息的陷阱中了。这时候赶快改变方向脱身才是正道。
敖息的“水流弹”攻势虽然猛烈,但毕竟被剃头螂挡了一下。剃头螂被击穿那个窟窿也不是白穿的。水流弹不但速度下降了不少,方向也微微改变了。
最终勾诛将身体一侧,那一线火流怒吼着从他身边擦了过去。
这时剃头螂已经被击中,它也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敌人的强大与敌意。三角头颅一转,两颗硕大的如同琉璃玉雕般的复眼,立刻转向了水流弹袭来的方向。
敖息已不再犹豫,操控一水障心将勾诛一裹,也不再担心自己被剃头螂发现,直接杀奔了过来。管你丢出什么,我只管杀了就是!
勾诛虽然盘算打得精细无比,但也错算了一步。他没想到来拦截他的并非只有敖息一个。
蓝若霜在另一个方向上已经和敖素交上了手,所以等她过来在背后捅敖息一刀的计划是已经破产了。
敖息杀奔过来,而剃头螂迅猛迎击上去。他们一个盯住敌人就再也不会放手,而另一个毫不躲避,自然立刻就碰上了。
剃头螂的两柄大刀,在水中激起猛烈的尖啸,仿佛要将这承受着万钧重压的海底直接撕裂开!
想要靠剃头螂挡住敖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们对战的瞬间,也是勾诛唯一能思考如何对敌的时间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子疯狂转动起来。
在他的识海中,一片清风徐来,郁郁葱葱的枝叶环绕中,连菱优雅如杨,缥缈如柳的身姿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果你把我的隐形之身送出这层屏蔽五识的隔膜之外,我应该可以以一次偷袭重创他。
“只要重创了他,他这层隔膜就应该无法施展了。那时我们还可以以二敌一,和他正面一战。”
连菱的修罗兰隐形之身也能让对方五识无感,如同消失了一般。但那只是她静息的时候。
一旦她御水在海中前进或者施展法力做任何事,就会被对方的神识察觉。
这一招勾诛当然想过,但即便这样做,以这个三花老妖的敏锐神识,连菱攻击得手的概率也不到三成。
在没有两人配合的情况下,连菱想要大概率得手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被一水障心裹住,最多只能一人破障出手,另一人被蒙住眼睛无法破障。除非他们还有三个人!
如果不是赤目犼的召唤石碎了,召唤赤目犼和连菱配合,也是勉强可以一战的。
“不如让妾身出去正面迎击,夫人便可以抓住机会袭击得手了。”
一股肃杀寒气悄然而来,颀长高冷,冰寒如霜的寒碑子在凛冽风中现出身来。不过她的样子和之前所见的人身已经大为不同了。
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人类的肌肤,而是真正的玉雕。身上的服饰也都是如同白色玉雕的模样。只是这玉雕上布满了裂痕,裂痕中还有真正的鲜血正在不断滴落。
她原本就没有真正的人身,以前看到的那个人身包括手中的法宝都是玉碑所化。
她在与南晚辞一战中重创之后,法力受损,现在已经无法维持那种让人真假难辨的人形了。
勾诛看她的第一眼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块碑他可是花了二十多万两血灵石的啊。都成这样了,再打不就全碎了吗?
“你这样出去不是送死?”
寒碑子双手抱拳,淡然说道:“妾身有一秘法,可保不死。我正身出去后,将一半残碑留下。正身战殒,神魂会回到残碑中。只要主人保住这残碑不灭,我就不会死了。”
“这……”
这样寒碑子或许的确是不会死。但是这块碑可就破落成只剩下一半了。金丹双花是不用说了,恐怕化形都困难,那二十多万两的血灵石也等于是打了水漂啊。
“妾身最善衡量对手的实力。以我来看,如果不用这一计,主人和夫人都是必死。妾身若没有开悟也就罢了,如今已经开悟,不可能改侍他人,唯有玉碎道殒!”
865 逆水炼火焚铁螂,凝气化冰寒火龙
( 865 逆水炼火焚铁螂,凝气化冰寒火龙)
寒碑子这么说当然不是说她现在出战就是要去玉碎。而是说她如果现在出战,让连菱有机会重创了敖息,她还能剩下半块残碑存身。
如果她不出手,勾诛和连菱二人都是必死无疑。主人死了,理论上她会被抹去魂息烙印成为他人的法宝。
但她已经产生灵智,想要改奉仇家为主就不太可能了。那她极有可能自毁。
这就是死半个和三个一起死,你要如何选择?
就在勾诛他们纠结如何对敌的时候,敖息面对剃头螂锋锐无比的双刀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原本他以为一具勉强达到金丹初花的傀儡不应该给他造成任何阻滞,所以他是直接往上冲的。但当剃头螂的双刀砍来的时候,他依然心中依然感觉到了一丝警兆。
当他修到金丹三花,与天地玄机的牵扯也越来越明蜥。这一丝警兆绝非是自己心态细微波动的结果,而是对方的刀刃的的确确可能伤到他!
只要是能伤到他,他就必须做出应对。这种斗法中,那么一点点肉身之伤,也可能会中招对方的毒术、魂术之类的蹊跷手段。
心念一动,他浑身的布袍瞬间化为灰烬,露出体表一片片金鳞。这些龙鳞瞬间吐出炽热明亮的火焰,组成一具火焰之甲,覆盖了他的全身。
一般水族都会修炼水遁术法。但敖息生性执拗,偏要逆天而行。他修炼的虽然也是水遁术法,但他将水遁炼到极致,就要以水生火!
五行幻化之中,水是不宜生火的。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但这绝不是说水就不能生火。
只要有足够的威能灌注,温度升到极端,万物皆可生火。高温下水裂解为灵子,这些灵子又相互结合继续释放巨量的热,在水中生出火来,绝非天方夜谭。
虽然说以水生火所耗灵气和获得的威能并不匹配,但因为这水族中甚少见到能火攻的术法,所以敖息这一手屡试不爽,纵横东海罕有敌手。
更何况火能克金。这傀儡的一双大刀无论是何种宝材打造,只要是金属,一定会被这火焰软化。你再锋利的刀刃,软了还能有什么用?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两片猛击而来的扇形的流光轰在他的双臂上,他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被砍中的锐痛!似乎它们并未在火焰中被烧灼融化。
好在他的火鳞甲扛住了这一波攻击,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么好的材料,居然用来做傀儡,简直是浪费!”
对敖息来说,一具既不能积累经验也没有感情,只会死盯着对方硬打的傀儡毫无用处。还不如把这绝好无比的宝材打造一对宝刀来给他用。
他却想不到文楚萧打造这具傀儡的时候自身实力也不过和这具傀儡不相上下,而且文本人手中的兵刃可比这傀儡身上的好太多了。
可惜在这生死攸关时刻,敖息已经没有功夫去给自己收集什么宝材了。眼下只有尽快解决这个烦人的傀儡,才有可能尽快杀掉勾诛取其魂魄。
这个时候他离着这剃头螂已经足够近。他敏锐的感官立刻在这傀儡上扫荡了一圈。
果然这头傀儡是许多零件构成,其最锋利耐火的材料都用在那一对大刀上。构成它身体的其他部件就没有那么强了。
他口中念诀,伸出已经变成了龙爪的一根手指,往这剃头螂腹部一处轻轻一点。那是这具傀儡的薄弱处。
那一处立刻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红点。就好像点燃了火药一般,火星四溅,迅速往外蔓延开去,瞬间整个剃头螂就被一团炽热明亮的红色火焰吞没了。
无数的气泡从水中爆发而出,但熄灭不了深黑的海水中那团炽热无比的红色火球。火光将整个海底都照亮了,映照出了被困在一水障心膜中勾诛有些呆滞的眼神。
勾诛看不见任何有情生物,所以并看不见他。但傀儡并非有情,所以他应该能看到这具傀儡被破坏的过程。所以他的目光迅速转了过来。
他看不见敖息所施展的火焰,但能看到剃头螂陷入一片模糊中,几乎是瞬间就化为一堆在充满了气泡和雾气的水中翻滚的残渣。
其中最明显的是两片长长的大刀,往幽深的海水中旋转着沉沦了下去。
他手中一团极寒之气已在转动。紧接着十多条硕大的冰龙从他掌心怒吼而出,往这傀儡的方向猛扑而来!
敖息其实有些后悔。如果用远程攻击的方式先干掉这头傀儡,那困在一水障心中的勾诛就完全不可能掌握他的位置,只能闭着眼睛被他杀了。
只是他并不像人修那么擅长远攻。那样想要远攻干掉这具傀儡就要耗费更多的时间,说不定也会导致其他的变数。
他近身攻击傀儡的后果就是勾诛根据傀儡受损的状况,能大致猜测他的位置,甚至还能向他发起攻击。
只不过对方对他的位置并不是特别有把握,所以不得已只能采用这种一次十多头冰龙无差别式的面积攻击了。
“还在做垂死挣扎么?”敖息甚至有点佩服这个人修了。不愧是能搞定玄冥后裔的男人。居然这种情况下还会进行反击。
如果换了他在这个状况下,可能会主动交易,用从北冥幽穴逃生的秘密来交换一命,而不是作困兽之斗。
这些冰龙带着彻骨的玄冥寒气,即便是透不过他的火鳞甲,也能让他感到一阵阵心凉。作为一个紫府修士,能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不错了。
只不过在这里让他吹一阵凉风,这又有什么意义?
有两头冰龙击中了他,这两次他可是心中一点警兆都没有。除了觉得冷之外,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其他的冰龙全都散失在四周黑暗的海水中了。
不对,他心中忽然一动,一种异样的紧张感觉从心底传来。
他这才发现那些冰龙并没有全部四散。其中有一条尤其灵动,简直如同活龙,在水中游动,一双凶悍的双目迅速转向了他,然后一声怒吼,再度扑了过来。
“原来是敖深!”
虽然变成了冰龙,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他曾经寄以厚望的侄子,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他心如寒铁,在这种状况下再见此人心中也难免不是一震。
怪不得心中感觉有什么被牵动了,原来是敖深被炼成了法宝!
866 寒碑玉碎化剑气,朱雀火灼破鳞甲
(866寒碑玉碎化剑气,朱雀火灼破鳞甲)
以为这种事就能乱我的道心?那也太幼稚了吧?
敖息并不认为这种事就能乱他的道心。但是这位贤侄身躯被人操弄就在眼前,他若不将其毁去让敖深得以安息,心中便难免有一丝牵扯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勾诛依然被一水障心膜包在其中,他是无法挣脱的。障心膜本身并没有任何防御之力,但也无法被任何术法击散。
而且障心膜只要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自动找到正确的位置包裹着对方。那个人跑到哪里,这层膜就如同他的影子一样跟到哪里。
没有人能摆脱自己的影子,所以几乎没有人有办法挣脱能挣脱裹住自己的一水障心膜的。
他有什么能延伸自己感官的侦查法宝也没用。那些法宝都需要神识连接才能起作用。如果法宝丢到障心膜之外,与物主的神识连接中断了,也就没有意义了。
敖深肉身所化的冰龙转瞬就到了敖息面前。他甚至不用动手,自己身上的火鳞甲就能轻松毁去这具残身。
但这时他忽然双目圆睁,想到一个自己可能失算的地方。
如果说敖深这具身体和勾诛之间已经隔着一层一水障心膜,那到底是谁在操控它?敖深的灵性若是没有摧毁,又怎么可能甘心被人操控?
如果无人操控,那么它应该如其他的冰龙那样往四周飞散,消失在深海中才对。
这只能说明,这条冰龙中,还有另一个灵性生物在操控。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金丹双花的威压透了出来!
敖息徒然紧绷了全身的神经。他的一切计划都是基于他只需要对付勾诛一人而制订的。因为一水障心膜只能裹住一个人。
如果对方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分得足够开,那么其中一人就可以挣脱出障心膜的屏蔽,直接来偷袭他了。
更何况,这人如果有金丹双花的实力,威胁将远大于勾诛!
他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自己至少六成的法力,被他的火鳞甲所照亮的黑暗海水中,轰然一声巨响,海水暴烈地汽化,中间出现了一只明亮无比的火焰构成的巨大龙爪。
这支龙爪破水而行,一把就抓住了冰龙的七寸,将它阻滞在了半途。
这个时候,他只要将法力一涌,就可以让这头冰龙之身彻底灰飞烟灭。
但他心中牵动的危机感让他总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这也就意味着,他灭掉这个龙身,并不足以解决那个潜在足以威胁到他的东西,反而只会浪费他的法力。
他立刻就把这头龙丢开了。因为它看到龙口一张开,一座半身的玉像露了出来。
“竟然还有一具有灵性的极品法宝?可惜是残品!”
敖息在这个瞬间明白了一切,虽然他是有些想不通的。
这个翠玉宫的年轻长老手中有那头金丹傀儡他就认为是底牌了。结果这人有拿出一件具有金丹双花威能的极品法宝?
理论上法宝是必须有人催动的,隔着障心膜是无法施展的。但有了灵性的法宝能和傀儡一样,不需要主人操控就能自主攻击。
而且这样的法宝是有自我意识的,和刚刚那头螳螂傀儡那种简单的追杀不同。这个玉像有策略,她会隐蔽自己,藏身在冰龙之中,操控冰龙来袭。
如果自己依然认为这头冰龙根本无法伤及自己而置之不理的话,等这头冰龙及身,她猛然出手,是完全有可能重创自己的。
如果他不是有着金丹三花的玄机感应的能力,还真有可能中招。只可惜,她这次必然是要失败了。
出手前,他还仔细地看了一眼。这是原本是一尊惊艳绝伦的玉像,容颜绝美,栩栩如生,只可惜身上布满了裂痕,腰部以下更是已经完全丢失。
要是平时,他可能会手下留情,留下这尊玉像,重新祭炼一番作为自己的法宝。但现在时间紧迫,生死未卜,他根本不会再作多想了。
剩下的那条冰龙,就算轰击在自己身上,也不过如同清风拂面。与其耗费法力和时间去崩碎它,不如由它去了。
所以他没有再管敖深的遗躯,火焰大手一把抓向了这尊残破的玉像。
施展出十成法力,将她彻底焚化为气体,以绝后患。
但他的火爪还没有触及对方,这尊玉像就好像猛然被惊醒了一样。她双目睁开。但睁开双目之后出现的并非是一双黑白眼球,而是雪白明亮的剑气!
接着这种雪白的光芒便顺着她身上的裂纹延展而开,瞬间她的身体便化为粉碎,全部化为了一种酷寒无比的剑气!
这是要同归于尽?
无数缕冰寒剑气就像钢针一样扎入他的火焰巨手中,在炽热的火焰中留下一条条几乎笔直的黑线。
这种剑气对他的火鳞甲的伤害远比他预期的要大。因为他的火鳞甲都是靠着火灵气的力量才维持着强大的防御力的。
广寒剑气的酷寒首先就摧毁了他的火焰防御,使得他的火鳞甲变成一片片易碎的瓦砾,极速被击穿,然后撕扯着他的火鳞之下的血肉。
如果不是他极速地几乎将全身的法力都投入到了这只右爪中,他半边身体都要被这狂风暴雨般的剑气撕碎了。
剑气一闪即没,仿佛是夜空中的一次闪电。闪过之后,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敖息有些震惊地悬浮原地。刚刚这个瞬间,他的整只右臂彻底地消失了。
他以青龙的生发之力极速地又长出了一条同样强壮的胳膊。
但这条新的肌肉虬结的强壮胳膊上只能看到淡青色的表皮,和表皮之下密布的血管。它是没有鳞片的。
龙族只要还有法力就随时可以再生肉身,但唯独龙鳞是无法再生的。毁掉一片便要少了一片。
而他的防御甚至攻击的法力几乎全靠这些龙鳞施展。右臂没有了龙鳞,就将是他一个永恒的无法弥补的破绽。
这让他怒火冲天,几乎要忘了自己还处在北冥幽穴,生死未知的紧要关头。他面朝勾诛的方向,不顾一切怒吼道:
“该死的人修,我要扒了你的皮!”
他话音刚落,背后立刻感觉到了一阵钻心的剧痛。一把锋利滚烫的利剑,狠狠地刺在了他背后的火鳞甲上。
他的火鳞甲上的火焰仿佛臣服了一般,遇到这锋锐的火焰剑气立刻就往两边匍匐让开,任凭滚烫的剑尖刺入了自己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