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 枯守五百年,终得一垂怜
(837枯守五百年,终得一垂怜)
北冥冰盖之下虽然黑暗而且寒冷,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生物的。
虽然没有阳光,但物极必反。海底有地热涌出,熔岩在冰冷的海水中涌出又凝固,如此循环,逐渐生长,形成了一座座黑塔般不断汹涌着黑色热流的“烟囱”。
依靠那些热液的滋养,附近生长着极多细微的生灵。有了这些生灵,更大的水族也来了。最终,来自东海的龙族也来了。
但是这一块到处都是海底烟囱的地方,名为神尸谷,四周有强烈的禁制。没有谷主的允许,拥有非凡之力的龙族是进不来的。
神尸谷中的谷主是一个灵性生物,名为温守,这个时候他正从定中醒来。
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自从他有了灵性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而且他只能在这里。
神尸谷的四周有强烈的禁制束缚住他,他哪里也去不了。
但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为了一个已经灭亡的名叫雪族的种族,守候一份重要的传承,直到能复兴这个文明的继承者到来。
他已经守候长达五百多年,如此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一个尽头。
如果是前四百年,他一直在渴望着继承者尽快到来。只有继承者来了他才能获得解脱。但现在他已经等得都乏了。
也许那个国家的后人早已死亡殆尽,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他在这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有自己的功法,不断地吸取“烟囱”中的热流来修炼自身。五百多年中的他的修为不断增长,已经成就了金丹。
虽然出不去,但他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控制神尸谷的禁制,既可以让外面的族类进来,也可以随时将它们排斥出去。
漫长的岁月中,他为了排遣寂寞,开始“点化”一些已经有了灵性的水族,并传授他们利用神尸谷中的“烟囱”修炼的道法。
这些东西跟随他修道,渐渐形成了北冥海底唯一的宗门,其名就是“神尸谷”。有了这些弟子跟随,他的岁月也不再那么孤寂难熬了。
但他发现,到了金丹初花之后,无论他再怎么修炼,都无法攀登上境了。这是他一个巨大的隐忧。这意味着他可能好耗光寿元,最终死在这里。
他又不像别的修士一样,可以遍走天下,寻仙访道,去追寻自己的机缘。他被禁制牢牢地束缚在这谷中,只能派遣自己的弟子们出去为自己寻找造化。
但他们大多一去不回。所以他也越来越不信任他的弟子们。
“今天在血珊宫迎接傲深的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他一从定中醒来,立刻想起原本定好的一件事,便唤来一名红裙蚌女,问道。
“回谷主的话,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尊客上门了。”侍女轻轻做了一个万福回应他。
这名蚌女性格温柔,身姿纤美,肤色白皙。然而她化形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额头宽大肥厚,其上无眉,看上去相当怪异。
神尸谷中的水族化形大多如此,没有一例完美。这可能是他的功法并不适合这些水族,但他又没有别的功法可选,颇为无奈。
“好,你让他们去谷口守着。等客人到了,立刻通传。”
蚌女得令去了。他起身来,走到洞府中的一面等身镜子面前,里面映照出一个在他眼中看来无比完美的男人来。
其实放在人界,他相貌一般,泯然众人而已。但是在这没有人类可以比较,只有一堆化形不成功的水族相比的时候,他的完美就体现出来了。
他的原身是一种上半身近似人类,但下半身为鱼形的东西。他既没有见过自己的同族,也不知道自己的族名。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人身很完美,没有一点怪异的地方。
这面镜子是东海龙族诸多海国中,相当靠北的度汐海龙王敖深派人送来的。
不但这镜子,还有他穿着的这一身金线大氅,甚至蚌女身上的红色宫装襦裙,无一不是这位龙王派人运来。因为他这神尸谷除了禁制、黑烟和神尸之外是一无所有的。
龙族换去的只不过他神尸谷中几块不知是否有价值的石头。
他很清楚敖深他们看中的是什么。自然不会是那些没用的石头,而是他神尸谷中的神尸,还有他守候的雪族的传承。
只是这些东西当然不会被几件镜子、衣服之类换去。
而这一次,他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因为敖深这次带过来的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名化形完美的龙女。
这位龙女不但不是普通的龙女,还是一位王族长公主,也就是敖深的王妹,名叫敖珊。虽然敖深什么都没说,但这用意还是很明显的。
如果他娶了敖深的妹妹,也就等同入赘了龙族。从此成为度汐海驸马,身份就大不一般了。
有了龙族的倾力相助,他极有可能能解除禁制出去,甚至能突破到金丹双花的。
但其实他还有另一个想法。雪族的传承他是无法直接去获取的。因为那传承强烈排斥他本人靠近。但这禁制并不排斥外人。
如果龙女敖珊去往那里参悟神尸,获得雪国传承,再出来传授给他,从此得佳侣良伴,共悟长生,那不是更好?
雪族人早已亡国灭种了。他留在这里守着也是浪费寿元,根本不会有什么后人到来。等他寿元耗尽,灰飞烟灭之时,这份传承要么湮灭,要么落入到别人手中。
既然雪国后人没有了,那他就是雪国后人。等他参悟了雪族的传承,他也一样会担起重兴雪族的重任。所以他有这个想法,反而是为了他守候的雪族着想的。
当然,这暂时只是想想。这终究要等这位龙女到来,他们相互见过之后才能决定。
首先要龙族确有此意,其次那位传说中化形完美的龙女,要是长得和母夜叉一样,他还不如在这里坐等到死。
他这个担忧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没过多久,神识谷大门外就停满了造型怪异,但又珠光宝气的“马车”。
拉车的是一种巨大的乌贼,就像一只只不断握紧和松弛的手掌在水中挤水推动。
被拉动的“车”其实是一头头透明如轻纱的,外面挂坠这无数发亮的珍珠和宝石的巨大水母。
龙女就坐在那水母中,就像围着一圈透明的车帘。但当她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就好像一颗夜明珠般瞬间就照亮这黑暗的海底。
温守发觉自己居然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其实他只见过他亲自点化的那一帮最终化形不完美的水族。不要说龙女了,就是正常的女人也没见过的。
“听闻神尸谷谷主温真人学识渊博,道法精深,舍妹倾心不已,非要登门拜访,我这个当哥哥的拦都拦不住,哈哈。”
敖深一边大笑,一边捋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
这条龙不知道年岁,相貌形似少年,肤色红润,奇怪的是头发眉毛都是雪白,而且下巴上长着一缕长长的白胡须。
但是他的妹妹敖珊有着一头无与伦比的绝美青丝直垂至腰,绝对没有夹杂一丝白发。
敖珊虽然美貌,却没有丝毫冷傲,完全没有丝毫看不起他这个位居偏远北冥的水族修士。他们颇合得来,有聊不完的话题。
整个招待宴会上,她都坐在温守旁边,问东问西。她问得最多的,自然是神尸谷中的神尸了。
要是敖深问这么多,这位谷主一定会觉得其人居心不良。
但是敖珊美眸转动,那天然如同海底的水泡一般轻柔和剔透的眼睛,闪烁的全都是天真动人的光芒。让他觉得这个女子所问的一切问题,都只不过是纯真少女的好奇之问罢了。
“传说中的神尸其实是两具。其实也并不是神,而是神兽。原本地上有一个更强的种族与雪族开战,驱使这两兽相争,最终它们同归于尽,沉沦海底。”
龙女听得入神,痴痴地说道:“一头神兽就能支撑起一个种族?这么强的玄奥之力,若是能去观摩一番就好了!”
这时敖深笑了起来,说:“妹子你太唐突了!温谷主在此五百年,就是守着这两具神尸,等着雪族遗孤前来领悟传承的。怎么可能让你去观摩?”
没想到这时候温守却叹息一声,说:“唉,雪族族人早已死尽,那里有什么遗孤?这传承无人领悟,最终也就是灰飞烟灭而已!”
838 终守得云开日现,可惜昨是而今非
(838终守得云开日现,可惜昨是而今非)
敖珊一双美目随之染上了忧色,有些惊讶地问道:“谷主为何如此认为?也许只是机缘未到罢了。”
温守饮下一杯东海玉酿,原本有点黝黑的脸上起了红潮,说话也渐渐变得像是在宣泄了:
“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五百年。你们龙族寿元悠长,但不知道地上人族,大多数凡人十七八岁就会生育,终身只不过五六十年寿命。
“五百年就是近三十代人了。若是这血脉还存在,三十代还没有一人来此谷接受传承?恐怕早就是断绝了!可惜我守在这里,虚度年月而已。”
一旁的敖深还没有任何表态,敖珊却已经凑近来,秋波流转,吐气如兰靠近了他,脸上泛着红晕,低声说道:
“谷主不用悲伤。雪族既灭,还有谷主在,谷主就是雪族遗脉。
“龙女不才,与谷主有缘。若是谷主不嫌弃,愿留在谷主身边,共参此雪族传承,同续雪族血脉。”
温守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他是正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敖珊直接把他最想要的都说了出来,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倒是敖深脸上忽然变色,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妹子,婚姻大事,岂能你一个人做主?把你老哥我放哪里去了?再说你愿意,人家温谷主也未必愿意!”
温守心中冷笑,这事哪里是敖珊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一个人做主了?不就是你拿你妹妹来换神尸么?
可怜你妹妹被你卖了还蒙在鼓里。你故作姿态,只不过是想抬高价码罢了。
他连忙举高了酒杯,给两位一一敬酒,陪笑道:“二位远来不易,不妨在敝谷中多住几天。虽然不能见得神尸,但我也带二位多看看谷中奇景。”
敖深脸上恢复了笑容。温守也是精明人。要知道他以往也来过神尸谷,但都是即来即走。这一回温守居然将他们留下“住几天”,这可是罕见的待遇了。
毫无疑问,这位谷主已经上钩。敖珊再和他眉来眼去几天,这件事也就成了。
婚约他其实早已经在东海龙族的长老会中审议过。长老们都等着得到神尸的好处,又怎么会反对?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几声“轰隆隆”的怪声从头顶遥远处传来。紧接着汹涌的水波荡漾而来,犹如风暴般席卷了这座位于重重的红色珊瑚遗骸之下的血珊宫。
他们头顶这片红珊瑚是不知道多少亿万年前的珊瑚残迹,山搬海移才来到这里,坚实无比。但在这阵水波冲击之下,居然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要坍塌了一般。大厅内水流随之汹涌,桌椅不断摇晃。
连敖珊都有点花容失色了。但她倒是没有扑向温守怀里,而是本能地躲到了哥哥敖深的身后。
敖深对这点水流异变自然并不担心。他将右手做了一个推阻的手势。一股无形之力渗入水中。整个宫内的水顿时平息下来,变得一片死静。
经过这么一折腾,桌案上杯盏混乱。温守却如同石像一般,呆坐在那里,也不叫人收拾。敖深冷笑道:
“这样的水波,不是来自地下,而是来自头顶。以本王的感觉,怕是头顶的冰盖裂了,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除了五百年前两兽大战的时候曾经击穿过这冰盖之外,还有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怕不是你说的那死绝了的老主家的后裔来了,触动了某些禁制导致的吧?”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了。但为什么这雪族后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就要得手的时候就来了?敖深脑子里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怒气。
这郁闷之气无处发泄,他便发泄到了温守的头上。刚刚不是你这个姓温的打着包票说雪族人已经灭种,不可能再有后裔了么?怎么你话音刚落,后裔就来了?
雪族后裔不说有多大的力量,但一定会与神尸谷中的禁制遥相呼应。一旦真正的后裔抵达神尸谷,就极有可能给他们的计划造成巨大的麻烦。
温守依然呆若木鸡。他知道这异动来源于何,他甚至能感觉到整个神尸谷中,残留的神尸的意识正在蠢蠢欲动。等了五百多年,他等的雪国后裔真的来了!
但为什么是现在?
一连几百年我忠心耿耿给你们守候着这座死谷的时候你们不来,我苦修上境毫无进展的时候你们不来。
当我刚得到美人倾心,正要成为龙族驸马的时候你们就来了?
我为你们看坟这么多年,你们就这样对我?让我失去一切,最终扫地出门请我离开?
不!
他对敖深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许多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即便有话要说,也不是能对这些外人说的。
倒是敖深冷嘲热讽了几句,意识到了这时候再怎么撒气也没什么用,于是将背上的剑摘下提在了手中,对敖珊说:
“看来温谷主今日心情不佳啊。你留在这儿陪陪谷主。我到冰盖下去看看,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异状。”
“等等,我陪你一起去。”敖珊似乎很不想一个人留在这呆了般的温谷主身边。
“你留下。”
“我送你出去。”
二龙一起走出血珊宫。温守身体抖动了一下,似乎要跳起来。他当然知道敖深想干什么。
很明显,他提剑出去,是打算在雪族后裔抵达神尸谷之前,干脆把人截住杀了。
他对雪族的那种忠诚应该是被写在骨子里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跳起来就要阻止。但他也只是身体抖动了一下而已,然后又沉默了下去。
就当这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敖深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过,不知者不为不忠。这么想着,一切也就顺畅和安定了下来。
说不定敖深他们回来的时候,一切就如常了。就像昨夜入定时他内心充满了那么多期望,就像今天见到敖珊这个无比美丽的龙女时他内心那么满足那么激动。
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不会被任何意外打断的。
敖深让自己的手下全都停在神尸谷中待命,然后自己一人出了神尸谷,而敖珊则跟在他后面。
“你为什么不待在温守那里?至少比较安全。”
“我看见这人就难受!”敖珊双眉紧皱,“你们太恶心了,就没有别的本事,只知道出卖女人!”
“只要你能见到神尸,我就能把我们的人弄进去。温守有金丹修为,确实比较棘手。但我已在族中请来三位金丹长老。到时候三个金丹和我们联手,还灭不了这头人鱼?”
“好吧。你为何要一个人去?”
“敌情不明。我最善于水中隐匿。人多了反而先被别人发觉。”
敖深关切地看了一眼妹妹:“你先回去神尸谷,在让众人待命,随时听我号令。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设法让温守出来助我。”
“那你小心。”
出了神尸谷,外面明显地多了一道强劲的暗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流正从头顶数千丈处,冰盖破裂的地方汹涌而来。这恐怕是神尸谷迎接雪族后裔本来就有的设计。
他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身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条潜藏的水流。这是他的龙身秘技,能化血肉为水,如同水魄,消失在这大海中,谁也发觉不了。
然后他便逆着这股强劲的暗流而上,直奔冰盖而去!
839 万年冰封破,一剑振军心
(839万年冰封破,一剑振军心)
不知道究竟有多厚的北冥冰盖之上,正在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双方都是为了活着,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尘族人被蓝若霜用玄阴树带来了这里。在玄阴树的遮蔽下他们可以在北冥中安然无恙。但他们是本来以为也可以这样安然无恙地返回尘族荒原的。
然而蓝若霜带走了玄阴树,还被困在了雪国遗迹之下。他们不但逃不掉,甚至也活不过几天,所以拼着老命也要攻破云王的防护阵,把他们的巫女“救”出来。
这当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蓝若霜的用兵之道。她的兵法就是再怎么练兵也不如把这些蛮人驱赶到生死悬崖边。不用她下令就能三军用命。
至于金州军和那些逍遥会的修士们就更清楚了。要是防护大阵崩溃,北冥冰盖上连基本的温度都不能维持。不用尘族人攻击,他们自己就会冻死。
黑暗的冰原上,纯阳阵壁被轰击激发而出的红光,如同连绵不断的红色闪电,将极北之地照得“血亮”。
屏障之外的夜空中满天各色的星星点点,都是尘族人驱使的各种飞行战兽的眼睛,还有它们身上发出的灵光和火光。
除了非常讨厌粘人的火蝠之外,威胁更大还有数百头同样长着类似蝙蝠的膜翅,身体却足足有数十丈长的巨大的形如蜥蜴的怪兽,名为龙蜥。
这正是寒尘巫女手下最为精锐的龙蜥军。每头龙蜥头顶坐着一名尘族兽师,指挥着龙蜥躲避云王那边不断横飞的炮火接近对方的大阵,然后张口吐出烈焰。
长长的烈焰喷吐在纯阳阵壁上,就像火蛇舔着金属的墙壁,原本坚固无比的纯阳阵壁也开始变软沸腾,往四周消散纯阳之气。
纯阳灵气自身是不会被火焰烧灼而受损的。但是束缚纯阳灵气让它不散失的却是不断循环补充的金行灵气。
火能克金。它们不断被火焰烧灼破坏,就难以避免纯阳灵气散失。
每当这样最危急的时刻,三艘悬浮在空中的横天火舰都会猛然发威,数十条更猛烈的长长的烈焰如同星河般横扫冰原。
横天火舰的威力虽然猛烈,问题就是纯阳丹的消耗量太大了。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云王根本不会下令开火。
但只要一开火,尘族人都会像被浇了热水的蚁群一样损失惨重,四散奔逃。
火舰扫过之后,大批逍遥会的修士都会杀出防御阵法,丢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宝和神通,去追击尘族残兵,猛刷战绩点数。
然而他们在北冥受到寒气压制,很快就会真气散失,被尘族人反击,灰头土脸地回来。
果然,在一轮反击之后,修士们大多回到了防御阵中休整。而刚刚伤亡惨重的尘族人则再次聚拢来发动猛攻了。
对尘族人来说,头顶有着几艘横天火舰,你一打它它就躲到阵法里,你不打它它就出来往头顶泼油浇火,这的确极为棘手。
但他们如果不进攻,躲进北冥也是迟早被冻死的份儿。
两相比较,与其冻死,不如战死。更何况横天火舰每次发威完都要回去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出击的人看起来最勇敢,其实却是最安全的。
阵中那座高塔可是越来越完整。他们都明白,一旦这座塔建成,那他们可就再也没有希望回去了。
而云王这边的策略就是你要打随便你打。尘族人攻来的时候,他反而下令己方的人无论是军队还是修士全都龟缩进防御阵中,尽量减少损失,眼看着尘族越聚越多。
只有敌人都聚集到一起,他的横天火舰的炮火开炮才物有所值。
尘族人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他们若不是都聚集在一起猛攻一处,那他们是死也不可能打破这个阵法的。
大多数整天修炼的修士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惨烈的战争,看着那些驾驭着战兽的尘族人踏着前面同族的焦尸往上冲锋,丝毫不考虑头顶随时可能降下的猛烈炮火。
他们的眼神让这些修士不寒而栗。那是死到临头的绝望,做出最后挣扎的眼神。
坚实的纯阳阵壁,被打满天飞舞的火光和血肉打得千疮百孔。但这都是徒劳的。
这套纯阳防御阵法自身是一个不断循环的系统,别看他残破不堪,只要没有彻底破开,它总是能恢复的。当然,如果它被破开了,敌军一拥而入,那就万劫不复了。
所以只要在最终破裂之前,发起一次反击清扫门前的敌军,就能赢得恢复的时机了。
中军的云王已经拿起了令旗。只要他手中灵旗一挥,三艘已经准备好的横天火舰就会众炮齐发,把冰原变成火海。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地面猛震,所有人一齐摇晃,就连云王也脸色大变。
宏大、低沉,连绵不断如同某种金属被强行折断的声音,从冰盖之下传了出来。紧接着,被红光照亮的巨大冰盖,在一连串如同爆炸般的巨响之下,居然裂开了!
一条十步来宽的巨大裂缝在他们面就像划线一样显现了出来,从外面广阔的冰原一直延伸进云王军的防御阵法内。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北冥之上厚重无比的冰原,据说凝聚了北冥亿万年来的苦寒玄阴之气,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水冰,连横天火舰的炮火都动摇不了分毫,它居然裂了?
裂纹还在咔咔地蔓延,每个人都担忧地望向了阵法正中,还在建造的阵原塔。若是这裂纹继续延伸,导致阵原塔倒塌……
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裂纹离着镇原塔还有大概半里之遥就停住了。或许是老天垂怜,或许是这镇原塔虽然还没有完全建成,但已经有了部分阻挡“改变”的力量。
但云王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镇原塔,而是四周的防御大阵。
对他来说,如果镇原塔倒塌了,无非是他的任务失败。即便厚土皇朝因此而遭到什么厄运,也不是眼前的事,将来未必没有补救的机会。而如果防御阵法破裂……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经目瞪口呆,表情惊愕的杜莉,将她一把拉过来,低声说道:
“你去传我令,将所有病患、伤兵等所有不能战斗之人,全都带往冰窟,下到雪国遗迹中。把所有大传送符都准备好,传送标全部设定到雪国遗迹中的传送阵附近。”
杜莉从慌乱中惊醒过来,点点头,急匆匆去了。她在翠玉宫的时候身为回春院的首席大弟子,平时管起事来也是指挥若定的。
但她在翠玉宫能见到的场面,比起这样的北冥大战来说,差得实在是太远了。这让她难免有点乱了方寸。
好在在这里她不用想太多,只要听昊正的安排就行了。昊正这个人越是在混乱的局面下,就越是淡定,简直是大军乱局之中的一根定海神针。
他下令撤往雪国遗迹,这无疑是个绝妙的后备方案。
这里地势特殊,冰盖坚固无比。他们如果撤往遗迹中,就只要守住入口和裂缝了。遗迹中还有传送阵,所有人随时都可以撤走。
无论成败,至少确保全身而退,这是云王统并作战的风格。
看着杜莉安全离去,云王才回过头来。他的担心是不错的。虽然只是一条十步来宽的裂缝,但刚好穿过防护阵,足够将原本厚重的纯阳阵壁撕开一条巨大的裂口了。
“阵法破裂了!”有人忽然大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齐刷刷往裂纹看去。阵壁就像一张被撕开的纸。
虽然下面冰盖上的裂缝只不过十步之宽,但因为几个阵枢的错位,阵壁上出现了一个足有百步来宽的巨大裂缝。尘族人潮涌而入。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逃吗?往哪里逃?所有人脑中都翻腾着几个简单无比的念头,却还来不及反应,全都呆滞没动,几乎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声嘶吼打破了沉寂。
“金州士卒,全都听我号令!”
云王已经将身上的皮裘脱掉,露出一身银色轻甲,他拔出了一支长剑,高高举过头顶,在如同夕阳般血红的纯阳灵光下,那剑映得仿佛是一柄血剑。
这个病殃殃的家伙居然也会用剑?大多数人一直以为还以为他的佩剑只不过是礼仪用具。他倒是一直很会蛊惑人心,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发表什么高论?
但云王没有再站着高喊什么,而是一跃上冲出了车驾,落到了冰原上,举剑往前狂奔,口中大吼:“给我杀!”
所有的修士目瞪口呆,他疯了吗?一个凡人往最前冲去,他这是想死吗?
但其实这种局面下,他们无论想不想死,不都已经死到临头了吗?
金州军在他的狂呼之下一呼百应,所有人都抛弃了阵形,忘记了位置,心中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从眼中喷射而出,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染成了血色。
“杀!杀!杀!”
从外往里和从里往外两股人流,如同水火相激一般冲撞在一起。天地之间,万事皆寂,只剩下杀声。无杀不活,无杀非人,无杀无道,无杀不成佛!
840 坚冰之上争生死,玄水之前逢故人
(840坚冰之上争生死,玄水之前逢故人)
就在冰盖之上的众人还在生死苦战的时候,勾诛就像遛狗一样牵着一只肥胖的猫,转过了无数已经沦为废墟的街角,穿过了不知道多少剩下残垣断壁,还留着不少无人收拾的遗骸的巷子和通道。
其实很多道路都原本都已经被堵死了。明显是最近有人来开掘之后,又重新挖开的。
他之所以敢继续往下走,是因为他渐渐明悟了那个古怪意识和他身上某种东西的联系的根源。这联系并非来自别的,而是来自他体内的苦寒毒母。
他的苦寒毒母并非是天生,而是后天植入。理论上会慢慢死亡而消散,但是在玄冥九死阴修功的滋养之下,不但没有消散,反而逐渐成长了起来。
如今,它好像是回到它了原本来源的地方,甚至好像是看到了它的本体一样。勾诛每往下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它与那古怪意识的联系又增强了一分。
如果是这样他就没那么担心了。因为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玄冥的传承,来提升功法成就金丹。如果这时候还裹足不前,那就不是谨慎而是胆怯了。
这种联系就是某种紧绷的弦一样,仿佛他每接近一步都在拉紧。终于,当他穿过某个临界点的时候,不知道多深多远之处,传来了那古怪低沉的怪声。
遗迹中轰然震动,砖瓦碎石如下雨般掉落。不过这倒没什么。能坍塌的地方都已经坍塌了。但凡现在还能通行的地方,都有坚固的禁制在支撑。
勾诛不但不害怕,反而更相信了自己所走的路是正确的。因为那遥远的意识已经传来消息,这震动并非什么意外,而是冰盖开启了裂缝,雪都现在可以直通海底!
这宏大声音传遍整个遗迹的时候,原本静坐在遗迹最深处面壁的蓝若霜嘴角一翘,有些嫉妒地哼哼:“不愧是我弟弟啊。你一来到这里,这万年冰层都这么大动静……”
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一切都变了。尘封五百多年的禁制被触动了,海底涌上来一股力量,就像种子发芽,冲开了石缝。
甚至她眼前的石壁都在变得虚幻,宛如一潭水般荡起了涟漪。只是还不到她能进入的程度。
而她从进入遗迹一直到找到这个入口,推算禁制数十天,可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有任何变化的。就连地下玄冥残魂意识的召唤,也是从勾诛抵达遗迹之后,她才第一次觉察到。
如果不是她有温如雪飞升之前留给她的指引,又有大批尘族人帮挖掘和搜索,再加上乾坤宝盘的推算之力,她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里。
两相比较,待遇相差也太大了!这让她心头没来由地燃起一股嫉妒之火。
其实玄冥的残魂并非是更认可勾诛。而是但勾诛不在这里的时候,蓝若霜体内的苦寒毒母并不完整,影响了它的判断。
勾诛也来到这个遗迹的时候,二者都和它建立了联系,相互补全,玄冥残魂的意识才立刻有了反应。
“看来不用把苦寒毒母从你的体内再取出来了啊。”蓝若霜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地自言自语说道,“姐姐没法带你见爹娘,但可以带着你去见见老祖先了。”
当眼前的石壁不断虚化,又重新化实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如镜的墙。坐在它面前,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魅惑至极的绝美容颜。
只是镜面整体发黑,里面没有一丝光芒。这当然并不是镜子,而是溟沧之水。不知道何种原因,水并没有汹涌而入,但也并非如所见这么安静。
这些水在以极快的速度无声地流动。只要走进这“镜子”里,瞬间就会被海底的激流卷走,不知道冲往何方。
这倒是她期盼已久的。她几乎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往前一步。但古怪的是,她还没有触及到水流,却又再度被一股莫名的大力给排斥了出来!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这道玄水屏障并非是她或者勾诛任何一人可以进入,只有两人同时进入才是可行的。
“嘿嘿,弟弟,你到了都不和你姐姐打个招呼吗?”她回眸一笑,百媚顿生,连个阴暗凄惨堆满了尸骸的洞窟里仿佛都染上了一抹嫣红。
虽然想见这个弟弟很久了,但是什么事都比不了她长生的大事。
所以察觉到这人到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回头叙旧,而是急着闯入玄水屏障中,免得被勾诛抢了先。可惜未遂。
她身后百步远距离,一处不那么显眼的暗影稍微动了动,紧接着便明亮了起来。
一名身着深蓝色道袍,头系逍遥巾,手提雪白玉剑、相貌清瘦、身材修长的年轻道人,浑身散发着如白玉般的光芒,寒气如烟似雾地萦绕着,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连菱已经化为修罗兰藏入他的身体中。这是隐藏实力的一个极好的手段,连金丹修士都看之不透。那只急躁的白猫也被勾诛塞到了仙荷里。
他早已察觉这遗迹的深处有人,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是谁。虽然是老相识,但他绝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因为杜莉和云王都告诉过他,过去翠玉宫的那位蓝师姐,现在已经是尘族中最至高无上那位寒尘巫女!
对于这位,敌我实在是很难判断的。
理论上,尘族和风国正在发生战争。他是来支援风国的,所以是敌人。
但他又不像云王那样为生民立命,更和尘族人没仇没怨。他来风国只不过为了刷个战绩点,到雪都也只是来寻找金丹道途罢了,和这个寒尘巫女并非死敌
蓝若霜发起的这场战争的确导致尘风土三族都死伤无数。但天荣帝、坤元帝也没少连年北伐,风尘两族数百年来也没少相互杀伐,早就尸积如山了。
要轮罪孽,还轮不到她。
但有一件事是就在眼下,必须解决的。
“是你让外面那些尘族人围攻云王的?”
勾诛全身法力涌动,目光随着剑尖,紧盯着这位师姐问道。
尘族人围攻云王的营地,双方都死伤无数。
既然蓝若霜是尘族人中至高的存在,那么她一声令下,就足以使得许多尘族人和云王的士卒、修士们免死。这件事他不可能不做的。
如果她不肯呢,那就逼迫她就范!就算他对付这个人吃力,还有潜藏的连菱随时能制住她。
“哎呦,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不讲情理了?”蓝若霜目光流转,娇嗔道。
“是云王要建这个镇原塔把我镇压在这里好吧。而且那些尘族人没有了我的玄阴树庇护,全都得死在冰原上。你说他们还用得着我下令?”
勾诛原本就猜测,蓝若霜可能有什么办法能让带着大量的尘族人到雪国遗迹。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云王费力巨大的功夫建设补给营地才带着大军到达了这里,蓝若霜却带着尘族人早早地来了。
如果云王竖起镇原塔,自然也就把这位巫女封在了里边。外面那些尘族人必死无疑。他们当然会舍生忘死地攻击云王的大营了。
“这没有必要。”勾诛将剑收回剑鞘中,“让云王暂时停建镇原塔,许诺放你出去,交换你让尘族人停止攻击,这样是否可以?”
“唉,”蓝若霜一缕耳边垂下的鬓发,眼睛里秋波涌动,隐隐如有泪光闪烁,“你以为你姐姐没有和那位云王殿下商量过吗?
“我孤身一人,到他船上苦苦求他,让他把建塔的事放慢几天,等我先下去获取了传承,他再建塔。
“结果他铁石心肠,非要把我封在下面。而且他那个姘头还踢了我一脚。诶呦呦,你不知道你姐我受了多少委屈呢。”
勾诛一时无语,暗想你没事就到处放电,不被踢才怪了。就是心绪如水的连菱恐怕也忍不住要出来踢你了。怪不得她说过她有种预感,这次她必须亲自来?
以勾诛对蓝若霜的了解,这人为了自己长生,让千万人送死的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但她本身对权势没兴趣。虽然雪国被屠戮了不知道多少人,也没见她喊过要给雪国人复仇。所以说她要获得了传承之后再去攻打风国和土国,其实是不太可能的。
云王也不会太在乎放不放这个人出去。只是云王无法信过这人去到雪都遗迹,会不会惹出其他的乱子,放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毁灭土国的国运。
所以这事说不定还有得一谈!
841 力挽狂澜阵犹在,相逢一笑止干戈
(841力挽狂澜阵犹在,相逢一笑止干戈)
“那我只要说服云王答应这件事,你就下令尘族人停战?”
虽然说是尘族与土族两军之战,但是土族是守军。只要尘族人暂时停止攻击,那云王肯定不会主动进攻,流血丧命的战事就会暂时停止了。
等蓝若霜获得了传承离开这里,云王大可以继续造塔,尘族人也能活着命离开北冥,皆大欢喜。
“弟弟果然是聪明人。”蓝若霜没有直接回答这件事,“但只要云王坚持建塔,尘族人肯定会玩命,谁想死呢。”
“云王殿下只要暂时停工,再加上姐姐我传令给尘族人,说已经和云王讲和,确保会送他们回去,他们就自然不会再打了。能活命干嘛要寻死呢?”
勾诛的设想也是如此。只要蓝若霜现在不是个嗜血如狂,非要两族杀个同归于尽的魔头,停战绝对是可行的。
他盘膝坐下,取出传音玉简。玉简上流光溢出,浮现在空中的虚影却不是云王,而是身上还带着血渍的杜莉。
杜莉眼睛有些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她稍整仪容,正要问候,却听云王在一旁喊道:“扶我起来,我还能说话!”
不一会儿,头上裹着绷带的云王被几个人架着抬了过来,把杜莉挤到了一边。
云王并非有勇无谋之人。他在举剑往前冲的时候就已经算定了,他战死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并不大。
原因就是他体力实在太差了。就算他卯足了劲往前冲,其速度也绝对不是他身边那些久经战阵的金州军士的对手,更别提那些能疾行甚至能御风飞遁的修士们了。
在他冲出去的时候,金州军都一拥而上了,许多人跑在了云王前面。没有人愿意自己比这个病殃殃的王爷还更落后,那太丢脸了。
就连某些胆怯的修士也被震到了。他们再怎么怕死,连云王这个凡人都冲在最前了,他们若是还裹足不前,那就无法以正常的修士自居了,必沦为笑柄。
当所有的人几乎一拥而上,大多数人都跑得比云王更快的时候,云王便安全得很,即便前面便是骨肉分溅,头颅横飞,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云王的算计其实没错。因为尘族人虽然冲了进来,但冲进来的数量相对于几乎全军守在阵内的土族人而言肯定是少数。
尘族人的大部队还被阵法阻隔在外,必须通过那个地面上能通行的大概只有数十步宽的缝隙。那地方还很危险,因为旁边就是裂开的十步来宽的巨大冰缝。
人员拥挤之下,一些尘族人和战兽已经被挤得掉了下去,从此再无踪迹。但后面的人还在如潮水般涌来。
这时正是迎头痛击的最好时刻,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云王没有想到的是战况过于激烈,场面太混乱了,这就并非所有的事都能预算到了。
一头飞蜥从裂缝中飞了进来,这时一名修士投出一枚明亮如星的梭形法宝。
这法宝刚好击中飞蜥柔软的腹部,噗嗤一声就穿透而入,然后轰然一声,整个爆炸成一团火球!
云王只觉得眼前光芒闪过,他眼睛里就只剩下不断闪烁的诡异闪光,持续不断,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接着他就感觉到一块巨大的阴影在他本已经模糊不堪的视野中急速扩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急速飞来。
他本能地举起左臂,低头遮挡。一个巨物如同一阵清风般抚过了他半边身体,让他感觉身侧一凉。
但扭头看时,他却看到自己的左手连同左手小臂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截还在喷血的上臂。
这感觉非常奇怪,他明明觉得自己的左手还存在,他甚至动了动。只是他试图抚摸自己的脸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他的左手好像完全虚化了。
他脸上不断有热流淌下,流入眼中,原本就模糊的视野现在又变成了一片血红。
是杜莉杀入战团中,把云王救出来的。他身边的人几乎全都死了,他们是被一头飞蜥肉身爆炸的碎片冲击而死的。
云王的左手和小臂一同消失,头上还插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锋利的飞蜥鳞片。但他居然没有死,被杜莉拖回了营帐中。几枚青木丹下去,保住了他的性命。
只是他丢失的左臂已经找不到了,估计已经被乱军踩成了肉泥。
尘族人一冲进来就先杀向在阵法边缘停泊着的几艘横天火舰。这些东西在飞起来的时候威力巨大,但停地面上的时候不堪一击。
他们摧毁了三艘横天火舰,但遭到了云王的惊天反击。冲进来的尘族人被痛歼,有不少被挤进了冰缝里摔死了。
最终金州来的阵师们在胶着的战场上搭建起了一片临时的禁制,勉强把巨大的破口连同冰面上忽然出现的裂缝一同封住了,战局终于再次稳定了下来。
可惜的是云王带来的五艘横天火舰,三艘被毁,两艘因为严重受损而暂时无法行动。外面的尘族人只是暂时休整了一会儿,又开始了疯狂的攻击。
这么下去,别人不知道,云王和大部分阵师都是清楚的。整个防御阵法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也就是和镇原塔的建设抢时间罢了。
但阵原塔经过刚刚冰盖的破裂,其实已经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错位。他们想要纠正过来恐怕还要再多耗一两天的时间。
加上原本就还亏欠的工期,没有三到四天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这风雨飘摇的大阵已经不可能再支持三天了,一天是极限。运气不好,尘族人再冲锋三次,半天的时间也就垮了。
当杜莉给他将插入额头差点削掉半个脑袋的弄下来,并缝合一身的伤口的时候,他是极为清醒的,而且他并没有感觉到很痛。
不知道是杜莉的术法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脑子里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怎么活命?怎么活命?
偏偏这时候,勾诛的传讯就来了。什么?勾诛这家伙居然找到了寒尘巫女?他为什么运气这么好?居然还可以谈和!
他是第一时间想过和尘族人谈判的。但是坐在冰原上等死的尘族人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任何条件。
除非他让尘族人一起进来通过传送阵传送走。但大量尘族人进入防御阵法去排队上传送陈,这本身就和自杀差不多。
当初在船上他没有同意蓝若霜的协议。那时因为他那样做了就等于叛国。但现在不同了,他如果不做,全军尽墨。他当然想再找这个巫女谈一次了。
但是他找不到。不但他不知道寒尘巫女在哪里,连尘族人都不知道。尘族人大多数时候都只单向接受巫女的命令。巫女心情不佳的时候,根本不会回复他们的传讯。
但勾诛居然就找到了?这个人还真是福将,大气运傍身啊。
他一来北疆就威震冬度山,将尘族的整个西征军都打得投降了。然后又冒死送来核玉,这功劳就已经不是一个游击将军能匹配了。
他现在又找到寒尘巫女促成停战,救下数万人性命的话,至少得向坤元帝讨个总兵的官职才够匹配啊。
“那个妖女居然在雪国遗迹里?”一听到勾诛说起,刚刚才痛杀过一回的烁阳上人立刻须发倒竖,“不如老夫下去把她擒来,逼迫尘族人退兵!”
“上人息怒……”云王眼睛一转,立刻让杜莉出面,先把怒火冲天的烁阳上人劝了下去。
烁阳上人带了不少离火殿的弟子来,不少就已经死在了阵上。虽然两国交兵生死自负,他还是难以隐藏对这位巫女的痛恨。
好在他虽然个性执拗,但唯独不会对女人发火。如果是杜莉这样的晚辈女修出马,还是能劝得住的。
他如果真的让烁阳上人下去抓人,能不能抓到另说,就算抓到了,谁知道尘族人会不会发狂反而更加舍命攻打?
这个性命攸关时刻,他不可能拿几万人的性命去赌的!
842 龙王寿将尽,东海波未平
(842龙王寿将尽,东海波未平)
这世界之广阔,浩瀚无边,无人知道其边界在哪里。世事纷乱,千丝万缕,却是无论远近,都被无数因果玄机牵绊的。
就如不久之前,坤元帝暗传旨意,让人联络海魔。而如今北冥冰面上的血战刚要平息,北冥海底依然暗流汹涌的时刻,万里之外的东海深处,也随之躁动了起来。
海魔只是地上的人族出于恐惧,给海中水族安上的称呼。他们自己是不会这么叫的。尤其是海洋中真正的主人,他们永远自称是青龙后裔,高贵的龙族。
龙族虽然都供奉一位老祖,但势力大体两分。一曰东宫,一曰西宫。东宫之主正是东海龙王敖冕。
敖面正坐在水晶宫中。水晶宫中装饰的夜明珠可谓灿若繁星,即便是在这深海之底也是明如白昼的。
但在这间偏殿中,夜明珠只有一枚,四周又都挂上了深色的窗帘,还安排了禁制,导致整个殿中显得相当昏暗。
整个东宫中最有话语权的五名大长老,加上敖冕本人,六个真正的老大都齐聚在这里了。而白玉雕琢的圆桌上,摆着的是一枚金色的海螺。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冷哼一声,打破了沉寂:
“虽然说昊正和大部分修士都还在北冥,但金州舰队的主力还漂在东海上。秦老怪的镇海阵法也安然无损。这时候去攻打金州……”
“昊汉看他儿子不顺眼,就想让我们去给他当枪使?”
只给这几位长老传阅了第一枚传音海螺中的传讯,敖冕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马上拿出了刚收到不久的第二枚传音海螺。
单独的光源斜射过来的光线用阴影清晰地刻画出他脸上沟壑,再加上夹杂在他皮肤上的一块又一块深棕色的“老年斑”,让他显得老态龙钟。
那不是真正的“老年斑”,而是一块一块的木质。
东胜神洲的龙族其实是“木龙”,来源于青龙所化的仙树,与地上的树人同源。
当十万年前青龙也就是翠玉城整个坠落在东胜神洲海滨的时候,一部分树族后裔进入海中化为龙族。只不过他们早已故意遗忘,而且也不承认有这段历史罢了。
龙族的寿命和树族差不多,是人族十倍。如果修到金丹,能活万年甚至更多。
敖冕已经活了近两万年,寿元将尽,却依然苦苦维持。已经没有其他方法能延长他的寿命,唯独吞噬部分仙树的精髓或许还有救。那是龙族生命本源。
寿元耗尽的同时,他的身体会逐渐木质化,最终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木像,就像历代龙王的木像一样被供奉在静眠宫。
因为不想走这条路,他从未放弃过对近在眼前的翠玉宫的青龙仙树的觊觎。只可惜五百年前打不过秦尊阳,五百年后,他依然受到秦尊阳留下的镇海大阵的困扰。
年轻气盛的幻海龙王敖勒在几年前试图攻击翠玉宫,也是他背后推动的小小试探。投石问路,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厚土皇朝的坤元帝和镇守金州的云王之间的矛盾,就是他最好的入手点。
那边送来的第一枚玉简只是简单地提示说云王正被困在北冥。有人会尽力让云王回不来。
金州群人无首的情况下,龙族虽然破不了秦尊阳的镇海大阵,但完全可以从那时防守薄弱的金玉城入手。先攻占金玉城,就绕过了镇海大阵,可以从陆路北上翠玉峰。
这就太把龙王们想得太幼稚了。云王虽然被困住,但并没有死。万一他忽然就回来了怎么办?两百多艘横天火舰的威力,多少条龙也受不了啊。
敖冕为了自己的寿元,是愿意去冒这个险的。但是他手下的人就不一定肯去送死。好在他还在纠结的时候,第二次传讯又来了。
这一次内容截然不同了。并非是简单地怂恿龙族出兵,而是给了他们一套详尽到几乎完美的计划作为参考。
按照这个计划,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耗费任何武力去登陆,而是直接让千军万马出现在离翠玉宫很近的内陆!
不但如此,翠玉宫内部还有内线接应,让他们可以轻松绕过翠玉峰最外部的防守,直接进入山中。
那时候他们几乎不用和云王交手,完全可以直取翠玉峰。等云王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占领翠玉峰,将秦尊阳的徒子徒孙杀戮的差不多了。
掌控了翠玉峰,擒住连菱连萍姐妹,胁迫也好,直接变成傀儡操控也好,他们从此都可以利用连氏姐妹来控制镇海大阵。
镇海大阵自身能抬高海水。将这股力量西引,东海之水倒灌,翠玉峰将恢复历史上的面目,变成东海之滨的一连串群岛!
那时云王从北冥全身而退也没用了,除非开启人族和龙族的全面战争。
其实敖冕想得是只要能得到部分仙树的精髓。无论这一行收获如何,只要寿元问题彻底解决,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但将海疆扩展到翠玉峰、从此永久据有仙树,这对这些龙族长老来说,才是难以抵制的诱惑。
果然,将海螺中的神念都阅读完之后,气氛完全变了。再也没有一丝冷嘲热讽的味道,场面一片死静,所有人都在慎重思考要不要入坑。
半晌之后,大长老敖息说:“此事并非不可行,但现在不是时候。”
“哦?”敖冕将头扭了过来,“息长老认为,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必须等北冥之事有个结果。现在有实力的几个年轻长老,都被派去北冥了。敖深和敖珊那两孩子正在夺取玄冥的传承。这事并不亚于图谋翠玉宫的上古青龙树!”
南方朱雀,北方玄冥,西方白虎,东方青龙,中央厚土,都是传说中的上古传承,各大势力争夺的对象。
龙族虽然本身是青龙一脉,却一根毛也没捞着。所以北冥之事当然不可谓不重要了。
但即便获得了玄冥传承,也只是龙族中年轻的后代获利。对敖冕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就没任何作用了。所以他对这件事一向是不太上心。
反而度汐海龙王敖深是敖息的侄孙,所以敖息这老头对这件事热衷无比,几乎把能调动的实力全调去北冥了。这一点敖冕是很不满的。
“息长老所说不错,老朽也认为,如果能获得玄冥传承,我东宫龙族将占据北冥,实力大涨。应该以此为重。”另一人显然支持敖息的立场。
“他们传讯来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时间期限。我们回讯太快,反而显得我们急不可耐。”
一个尖细的声音接着说道:“不妨等北冥之事有了结果再提这件事。我们拖得越久,他们反而会抖出更多的代价。”
敖冕忽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因为这关系到他那所剩不多的寿元,所以他真是有点急不可耐了。这就像饿极了的鱼儿,是最容易上钓钩的。
这个传讯中所描述的计划并非十万火急。今天可以发动,短时间内的将来也是可以发动的。
如果他们置之不理,过段时间,对方甚至可能放下身段,抛出更多的诱惑。这样他们就主动多了。
北冥之事如果成功,玄冥的传承落到了他们手中,他们在土国人面前的话语权也会强上很多,偷袭翠玉峰时肯定能索要更多协助。
如果北冥之事失败,敖息办砸了这一切,东宫龙族就不得不把目标重心转移到偷袭翠玉宫这边来,对他想办的事也同样是有利的。
“嗯,几位大长老所说有理。那本王就静待北冥的佳音了。息长老若是觉得在北冥的人手还不够,本王还可以再调拨高手过去。”
敖冕满意地微笑道。
但另一个声音泼起了冷水:“前几年有人将神尸谷的位置送到了度汐海,现在又有人抛出这样的计划让我们去打翠玉峰。你们难道不觉得背后这人把我们当棋子玩吗?”
“哼,棋子又如何?”敖冕一拂袖,冷笑起来,“谁还不是棋子?只要我龙族兴盛,我当当棋子又何妨!”
其实他想说的是,只要能延长我老龙的寿元,别说当棋子,当一回狗又何妨?
843 卷入玄水面古圣,抛却烦扰问本心
(843卷入玄水面古圣,抛却烦扰问本心)
不管过程如何,云王的金州军和四面八方的尘族人停战了。
云王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精疲力竭的修士和士卒们,可以停下来疗伤、休整。杜莉带着具有医疗术法的修士们忙得团团转。阵师们也开始修补阵法了。
他按承诺停止了修建镇原塔。但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既然尘族人不打了,他当然没有必要急着修建。他越是急着修建,尘族人攻打越急。
等巫女带着尘族人撤走,他有的是时间继续建。万一尘族人再打,他那时再接着开工,和现在就动手也没什么区别。
尘族人接到了寒尘巫女传来的命令,又看到云王确实停止建塔了,便也停止了进攻,开始龟缩进他们的营地喘息了。
他们的营地不像土族人一样使用纯阳丹,而是用驯养的战兽的精血当做能量之源来取暖。虽然不可能无限制地维持下去,但再撑个十来天是没问题的。
巫女承诺三天之内出来将他们带走。如果三天之内寒尘巫女还没有出现,他们那时再攻打云王的阵法也来得及,趁这时间还能将状态恢复到最佳。
遗迹之下,勾诛已经感觉到这黑色水壁上极速流动的水流所带起来的冷风了。
“弟弟,这禁制只有你我一起才能进去,也很可能只有你我一起才能出来。你可别动什么歪门子心思,陷害你姐姐。”
蓝若霜在触及这水壁之前,又不太放心了看了一眼勾诛。
勾诛哑然失笑,心想历来都是你陷害我,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这话好像应该是我对你说?”
这位寒尘巫女自小不信任任何人,对勾诛也不例外。但她暂且相信乾坤宝盘。
从宝盘的推算来看,这道玄水屏障之后凶险无比,可谓九死一生。但危险并不来自勾诛,而来自这传承本身所牵涉的因果。
“姐姐自然是放心你的啦。”蓝若霜自我安慰地一笑,但随之目光又锐利了起来,“但我总觉得你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很想杀我。”
勾诛脸色有点发黑,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自己瞎想,关我什么事?”
“哈哈,”巫女一缕秀发,收起了谨慎的心思。金丹大道就在眼前,她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放手一搏。
勾诛又不是孕妇。一个人身体中还有另一个人,这想法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来,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走吧。你必须和我同时接触这水壁,看准了!”
蓝若霜和勾诛两人并排走向这水壁的时候,那无形的斥力便消失不见了。走到面前,勾诛伸出手来,小心地一触。
纯黑的水面立刻便传来一股冰寒无比的吸附之力,仿佛将他的全身都吸了进去,进入了一个漆黑冰寒的水潭中。
其实他进入水壁的只是元神,肉身依然呆呆地站立在水壁之前,保持着触摸水壁的状况。
水潭中蠕动着无数的意识,就像从深渊中伸出来的冰冷的手,从四面八方向他触来。
这些怪异的意识并不带有攻击性。与其说他们心有恶念,不如说他们在渴求垂怜。
无数绝望、痛苦和仇恨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识海。他瞬间就回到了五百多年前,整个雪都数十万人,每个人被屠戮所经历的每一刻。
每一个死者,在最后时刻的每个点滴的感受,都清晰无比地映照入他的心神中,如同亲历。
如果他还是那个刚上翠玉峰的少年,恐怕早已心神崩溃了。但这许多年来,他也经历了很多次九死一生,见识了无数的人心险恶,也见过人类异类相互屠戮的尸山血海。
天之造有情,就是让它们相互屠戮的,难道不是吗?只有草木能受阳光水土滋养自然而生。而草木是无情的。
只要是有情之物,都得吃点什么才能蹦跶不是吗?无论是以草木为食,还是以其他有情为食,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
但他还是想要一个理由。因为生而为人,有了神识,本身便是逆天而行。凡是都要问天要一个理由,否则心中不爽!
如果是不得不如此,那我只能如此。但凡还有更好的办法,我就要让它看起来更合理些。
你若是因为要饿死,所以杀人来吃,多少也算个理由。而毫无理由地屠戮,那就是荒谬了。荒谬那就不是人了,那是入魔。若是天本身是荒谬的,那天本就是魔!
勾诛在痛苦和仇恨的猛烈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到这些意识仿佛幻化成了许多色彩斑斓的蠕虫,在虚无的空间蠕动、相互纠缠,汇聚一处。千丝万缕中,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影。
与其说是人影,不如说是神影!
勾诛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人形。他有一双深邃如同宇空的黑色眼眸,肤如冰雪,面容线条锋利而飘逸,英俊无比,一头雪白得如同白色丝缎的长发经过脸颊一直垂落至肩。
“尊驾就是玄冥?”
那人一身金甲,在虚空根本不存在的宝座上安然坐着,手靠在看不见的扶手上,有些慵懒地托着腮下。
看到勾诛出现,他目光微微一动,瞥了过来,有些自嘲地回道:
“十万年前,贫道被尊为真武玄天大帝。可那又如何?还不是只剩下这一缕残魂,改叫玄冥了。”
对这种上古尊神,勾诛绝不敢怠慢,也不敢隐瞒来意。恭恭敬敬地稽首三拜之后,求道:“玄门弟子勾诛,修《九死阴修功》遇阻,上境无门,求仙尊开示。”
这么文绉绉的话他自然憋不出来,都是连菱教他的。没想到玄冥哈哈一笑,回答说:
“当年我立下神誓,只要带着我的血脉来见我,而且通过我的考验,我就必须给他传承,却没有说这血脉究竟是先天传承还是后天植入的。
“发完誓之后我一直觉得不妥,今天果然让勾芒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抓到了空子。
“还真是他的风格。连到我这里来都带着道侣!
“算了,将来青龙得势,总好过让厚土昊家和白虎杀伐这两家占了便宜。所以你个贼小子也不用和我客气了。”
勾芒?勾诛想起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他在回光返境的青龙池中听到的。勾芒是树人所建的修罗天国的第一代国主。
他刚出青龙池的时候,那些记忆都被隐没。后来随着这他境界不断觉醒,他现在已经想了起来。
听说勾芒早就道殒了。为何玄冥说勾芒抓到空子,将来青龙得势?
究竟青龙是他的坐骑,还是他自身就是青龙?或者青龙是他的一部分?
在这个时代,只有厚土昊氏,白虎杀伐的尊名还在。昊氏乃天庭之主,受万民众生香火,永世不绝。
而白虎杀伐曾作为厚土皇朝的攻伐利器而威震四方,虽然陨落数百年,但余威犹在。
真武、勾芒,祝融这些上古尊神的名字则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简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天庭灭亡这些天国之后,还得消灭他们在众生之中的信仰。否则的话,借着这些源源不绝的愿力,他们依然还有重生的可能。
而且也只有消灭了这些信仰,才能收归众生愿力,凝聚浑元始玉。当然这些就是勾诛所不知道的了。
因此所有的记载都被销毁了,这些词语也禁止再有任何人提起。十万年之后,它们当然永久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像树人那样生活在眠恶山的“余孽”,他们即便不会将这些名字和关联全部抹去,也会深深隐藏起来,避免整个族群被天庭察觉。
“你的考验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问我一个问题。你必须依你的本心提问,但我并不保证告诉你的答案是真的。
“我会根据你的提问,决定你是否有资格接受我的传承!”
座上的玄冥目光一闪,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态。
844 执着问根由,仁慈赦余孽
(844执着问根由,仁慈赦余孽)
他没有考修行道法,也没有出个让人纠结的送命题,反而随便让你发问,但问了他又不保证他的回答是真的?
看似毫无意义,但其中杀机暗藏啊。
让人依着本心主动发问最容易暴露发问者的心性。贪者求敛财之法,好名者询成名捷径。修道者自然是求道长生了。
只要问了出来,对玄冥这种神识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生物来说,就等于门户打开,暴露了一切!
肯定也有聪明人,通过揣度对方的意图和喜好来提问。但这肯定逃不过玄冥的察觉。
如果不依自己的本心提问,那就违反了前半句中的“必须”,玄冥必然直接判定考验通关失败!
勾诛虽然说是来求长生大道的,但偏偏提这个问题,是最大的陷阱。
人家都说了即便回答也不是真的,如果他说出一串天花乱坠、似是而非的修行之道,那你要如何处之呢?
你若照单全收,奉为圣典,人家已经说了我不保证我的回答是真的。如果里边掺杂着假货怎么办?
就算他的回答是真的,有了这点狐疑在里头作怪,以后关键的突破时刻也难免产生心魔。
如果你当他的回答完全是假,一概拒绝,但你已经听过。将来修道的时候如果碰到任何与他所说有关的状况,你又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这干扰简直是魔障。
除非你能彻底将这些从记忆中斩除。但被玄冥这种上古大能讲出来又印在你神识中的东西,恐怕不是那么好根除的。
传承本身就是长生大道。如果你还没有通过考验,就直接求索,这就是僭越了。对方给你任何惩罚都是理所当然。
必须循着自己的本心,但找一件和自身并无多大关联,但自己确实想问的问题。而且这事无论玄冥的回答是真是假,都与自己无碍才行。
勾诛忽然醒悟了。其实他一进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个疑问油然而生。这正是他想问的问题,也就是他的本心。
反而是他竭力地去思考如何通过玄冥的的考验的时候,内心迷茫了,将这事给忘到了一边。
如果并非来这里求取传承,而是偶入这满地尸骸的雪国遗迹,那么他想问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死?
这些雪国族众大多都是凡人,甚至大部分和玄冥都没有血脉关系。只有身具苦寒毒母的人才是玄冥后裔,也只占其中少数。
就算昊家要把玄冥后裔全部诛除干净,杀掉所有拥有苦寒毒母的修士也就可以了。杀那么多凡人根本就没有意义。
如果厚土皇朝想要统治北冥,那就更没有理由杀光这些人了。
只有以这些修士为骨干,利用极冥草的神异能力,加上凡人的生息,人类才能在这片极寒之地站稳脚跟,建立城市。
即便是雪族不服,杀掉大部分为首的修士,剩下的修士中总有人愿意臣服。凡人其实是无所谓接受谁的统治的。
这样厚土皇朝的领地能直达冰原,说不定还能借此稳固整个北疆的统治。这怎么看也比将雪都所有人都杀光,让这个种族灭绝,城池成为废墟,从此被封印冰下要更强。
一切无法逆转,他只想替那些枉死之人,向厚土皇朝,问一个理由!
他是无法去问皇帝的。但是玄冥既然说你可以依你的本心提问,那他自然就问了。
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死,难道没有别的选择吗?
“你既然问的是这个,”玄冥脸上轻蔑一笑,仿佛他问起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可知道什么是浑元始玉?”
勾诛猛然一震,脑子里好像多出许多事来。他完全分不清这些事到底是他脑子里本来就有,只是遗忘了现在才想起来,还是玄冥正在讲述?
玄冥原本是持有一块浑元始玉的。也就是如今厚土皇朝坤元帝持有的那一块。十万年前,天庭灭亡真武天国的目的,正是为了夺取这块浑元始玉。
然而真武道殒,神魂崩碎,受劫力牵引,汇聚东胜神洲北疆,演化出雪族。这块浑元始玉也随之消失了。
寻遍万界而不可得,然而浑沌天劫逐渐逼近至只剩数万年的时候,天庭之主昊家终于注意到了东胜神洲这片劫力汇聚的风暴之眼。
昊家专门派遣一脉下界,建立了厚土皇朝,开始寻找遗落此地的浑元始玉。
数万年的寻找中,真正建功还是靠五百多年前天荣帝毁灭雪国。
但浑元始玉究竟在谁的手中谁也不知道。如果物主不将它唤出,谁也见不到,无论如何搜查都是没有用的。
而无主的浑元始玉则会主动具现出来。所以有一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将有主变为无主,就可以找到了。所以,将浑元始玉的主人杀掉,是最简单的办法。
既然不知道浑元始玉的主人是谁,那就将所有的雪族人全部诛杀,直到浑元始玉现身为止!
所以雪国数十万男女老少,包括本来就垂死的老人和襁褓中的婴儿都被下令杀死。
玄冥冷酷一笑,忽然全身崩散,现出一片尸山血海,正是当年雪族被屠戮时的景象。无数凡人看不见的怨灵在空中如烟似雾地萦绕着,在空中缓缓汇聚成云。
就在这时,红日东升,万丈金色的霞光中,空中现出一辆巨大金色车驾,拉车的是八条龙,全身的金鳞就像阳光照耀海水所荡漾而出的万顷金光。
天荣帝昊绝坐在车上,目光扫过这一片血肉狼藉的城池。空中飘荡的血腥味道让他很不舒服。但随心而起的一圈金色的宝光将一切腥风都排斥了出去。
他耐着性子,将一双目光投向这片狼藉的地狱般的秽土,仿佛垂怜众生的佛祖。这时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伸手在虚空中一抓。
他手中多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其上沾满了血肉。这些血肉落在他一身浩然无暇、光辉璀璨的宝光中,立刻就像水中的颜料一样溶解飘散最后消失了。
无论下面那些人做什么,他们都是无法理解浑元始玉的存在的。即便你亲口和他们讲述浑元始玉的存在并描述其形状,都会被他们的耳朵和脑子自然地过滤掉。
但他的目光瞬间就扫遍了整个城市,“看”到了这块藏在一具婴儿的尸体中的石头。这让他难有波动的心绪染上了一丝欣喜。
他们这一支已经下界数万年,艰难的任务在他手中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飞升之后他必会得到家族的重大嘉奖。
但他没有什么表露,只是将东西收好,然后看了一眼这片污秽的冰原,以及空中连阳光都晒不散的浓厚的怨气,说:
“剩下的人就不要杀了,我厚土皇家乃是仁慈之主。”
所以雪族人虽然几乎被杀光,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幸存。蓝若霜那一脉便有人幸存下来,否则也不会有蓝若霜的存在了。
这时天荣帝忽然感觉到额头一阵阴风吹来,抬头一看,才发现空中那些怨气已经凝聚成一团巨大的黑云,几乎犹如一座实质的巨山正压在头顶。
原本就极寒的北冥温度再次骤降。地面就像裂开了一般,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纹。这些裂纹张开了,一个个竟然都是开启着的冥界之门。
汹涌而出的玄阴之气,与被吸引而来的纯阳之气剧烈交汇,在空中发出嘶吼,天地间瞬间布满了如同利剑般的闪电。无数士卒被撕得粉碎。
天荣帝冷冷一哼:“还想借着这些冤魂的怨气复活真身?”
他立刻命令所有的炮火都调转过来对准了这里。但已经无济于事了。怨灵与玄阴之气凝聚而成一团巨大的云,几乎遮蔽了阳光,多少炮火落在身上对都它安然无损。
“真费事……”他眉头微皱,将抱在怀中把玩的一只白色肥猫往空中一丢,说:“反正也没有用了,干脆就让你去吧!”
845 各自掌至法,一同坠深渊
(845 各自掌至法,一同坠深渊)
将这只白猫丢了出去,天荣帝暗自手中掐诀作法。
顿时,金色阳光所照射之处,他的车驾,连同地面上联军的士卒,瞬间随着金光隐没,在天地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荣帝带着他的军队走了,离开了北冥。他屠戮雪族,反而促成了玄冥的复活,这在他的意料之外。想要平灭下去,也只能牺牲手中的猫儿了。
在之前的战事中,他的猫轻松地就冲破了那些雪族修士的防线。但这一次不同了。两头神兽之间猛烈冲撞会伤及方圆千里内所有人,包括他和他的军队。他只能先撤。
得一块浑元始玉,失却一头神兽。这给他原本毫无疑问能获得的巨大功绩抹上了一层阴影。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总体而言,他肯定是功大于过的。
白猫在空中几个漂亮的“猫旋”的动作之后,稳稳地四肢着地,落在了地上,身体急剧膨胀,扩张成一头白色黑纹的巨大的猛虎。
他的身躯已经很无法用尺寸来衡量了。就在他的躯体急剧巨化的同时,天地随之异变,仿佛凝聚成了一颗晶莹的水滴。世间万事万物,都只不过这水滴上汇聚的一片倒影。
水滴之外的整个宇宙,只剩下这头怒目金刚一般的巨虎,和在空中那团凝聚着的巨大阴云了。
这是斥之法则。它一旦展开,世间万物将浓缩成一滴并被排斥出去,对他们的干扰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宇宙将成为只有他们对决的舞台。
所以对方将无法利用天地之力。玄冥破裂空间,在地面上撕开的那些无数的连通冥界的裂缝,将完全失去作用。
白虎无需施展任何术法,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白毛都是纯净无比的乾金之气,对人类来说那就是一缕缕犀利无法阻挡的剑光。
他纵身一跃,就像普通的猛虎一般扑了过去。巨嘴张开,那些长牙反射出来的光芒将整片黑云都照亮了。
虚无被强烈的锐气撕碎,无数的“有”从数不清的裂隙中喷涌而出,又迅速崩灭,虚无之空犹如一锅水般沸腾。
他一口咬在了那团即便被煮沸,却依然在这虚空中缥缈存在着,凝聚着无数怨念的黑云上。无法言述的光芒爆裂而出。
无物可以承受的白虎之牙,至刚法则!
所谓至刚法则,便是最简单的“硬”,总之这世间一切实物都不可能比白虎之牙更硬。
这至刚法则比起“灭之法则”来说更简单。任你是任何东西,我并不灭你,亦不改变你,只是简单地在物理上将你击破撕碎。
但白虎之牙,真的咬在了一层黑色的厚甲上。这是玄武之盾,其实是一层巨大的乌龟壳,拥有至防之法则!
所谓至防,是说它若没有受到攻击,那么它也就是一层普通的厚甲,并没有什么出奇。一旦受到攻击,它的强度就会随着攻击的强度增加而无穷尽地增加下去。
所以,任何物理的方式都是不可能将它击溃的。
至刚与至防的冲击,究竟会发生什么?因为法则之力已经超脱了物性,它们只遵循法则,所以玄武龟壳的强度和白虎牙的硬度都在急剧增加,直臻无限!
玄武盾上也出现了印痕,但并没有碎裂,因为根据法则它本来就不会碎裂。白虎之牙的确比一切更硬,但它的法则只是硬,并不是硬就一定能破坏对方的防御。
这一阵算是玄冥胜了,因为他防住了。但白虎并未遭到攻击,它只是进攻受挫,也可以说双方势均力敌。
法则之力本身不可能被破坏,除非动用能针对法则本身的法则,他们是无法攻击法则的。
但任何法则都拥有一个掌控法则的主体。这个主体只要还是生灵,就是可以被毁灭的。主体毁灭,法则之力无人维系,也就终止了。
所以白虎并未松口,而是挥起右掌,向玄冥的乌龟壳缩头的部位猛拍了过去。
他的虎爪与牙一样,都拥有至刚法则。而玄武盾这个龟壳并不是四面八方包围得严严实实的。至少这巨大乌龟伸头的那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如果他一掌拍过去,把这大乌龟的脑袋拍碎了,效果也是一样的。
但他的虎爪在半路就停住了。因为一个巨大凶悍,如鹰嘴般的巨喙几乎是瞬时就伸了出来,一嘴咬住了虎爪腕处。这是玄冥的速之法则!
速之法则便是快,速度与光相同,没有任何东西比它更快了。
玄冥的速之法则并非是它自身的速度与光相同。他唯有伸出脑袋咬什么东西的那一下,才能施展出如此究极的速度。但在这一战中倒也刚好足够了。
凭借这法则之力,他想咬任何落入他嘴能及的东西,别人都无法通过速度来闪避。
但他的鹰嘴依然只是肉身,没有法则之力,想要硬抗具有至刚法则的虎爪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准确地咬住了对方的腕部。
白虎之身是金刚之躯,即便不是通体上下都是至刚法则,咬在嘴里也如同硬叼着一根钢筋一般,就是玄冥也觉得嘴疼。
杀伐咬着龟壳,玄冥则叼着爪腕,这一阵依然是平手。不过,杀伐一只虎爪被咬住,另一只虎爪立刻绕过白虎的头顶,也往同一个方向抓了过来。
这一次它的目标,正是玄武因为头伸了出来,而露出的长长的、薄弱的脖子。
只要虎爪尖上的至刚法则触及,对方脖子必断无疑。脖子若是断了,这头巨型乌龟的乌龟壳再硬有什么用?
但出乎杀伐的意料之外,一缕黑色的闪电,就像厉芒一样击中了它柔软肥厚的左掌掌心。
这让他左掌掌心感觉一阵钻心的剧痛,因此它不由自主地停滞了一瞬。
就这短短的一瞬,那道黑芒盘旋而起,化为一条粗蟒,将白虎的左爪也牢牢地束缚住了。这是玄冥的蛇身!
玄冥的真身是蛇缠龟。这蛇不是一般的蛇,而是这天地中拥有至毒法则的毒蛇。
但蛇身本身很脆弱。若是被一掌拍死,再毒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玄冥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当对方因为僵持而无法摆脱,又发起攻击时疏于戒备才瞬间出手。
这至毒法则虽然不可解,但本身并不复杂,其毒是纯净的玄阴之毒。
一旦入体,它则不可阻止地往对方身体中蔓延,没完没了地吸尽一切阳气,让对方生机随之湮灭,可谓是勾诛手中的玄阴兰的究极版本。
所以白虎瞬时就感觉到爪尖一寒,然后这感觉就开始顺着血脉蔓延开去。杀伐没有犹豫,大嘴松开龟壳,仰头一阵怒吼。
两轮法则之力的对抗没有建功,他决定纯粹以肉身之力一搏!
怒吼之下,斥之法则的作用消失了。两头对峙在一起的巨兽如同两座大山坠落在冰面上。
杀伐全身每一根虎毛都爆炸般竖立了起来,并且无限地延长了出去,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厉芒。
这每一道厉芒都是一缕强烈的乾金剑气,它们都如同有意识一般,寻找玄武身上的薄弱处狠刺而入!
至毒法则虽然至毒,只是无法抵御也无法解除,并不是瞬死。
任何法则之力都需要肉身维持。如果他在自己被毒死之前杀死玄冥,那么对方法则之力解除,留在他身体中的寒毒他还是能自己慢慢排除出去的。
玄武的肉身虽然强大,但在无数道乾金锐气的迅猛冲击之下,依然是皮开肉绽,爆炸般喷出无量黑色的血液。
但它龟身的两只前爪伸了出来,就像乌龟撕肉一般迅猛地往前面地上的冰面一扒拉。
仿佛一切都被破开了。北冥亿万年的冰盖轰然而开,下面露出深不见底的冥界深渊。
双方狂怒咆哮着相互挣扎,一齐坠落!
846 勾诛笑纳玄功,敖深妙计待敌
(846勾诛笑纳玄功,敖深妙计待敌)
四周的幻境再次融合、凝聚成虚无宝座上的玄冥本人的时候,勾诛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像这样的两头神兽、究极法则之间的较量,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目睹的。如果当时他当时真在附近,那他早就死了。
即便是玄冥在幻境之中重现,他也如同死了若干回一样,缓缓地才回过神来。
目睹而未死,这已是巨大的机缘了。在这心神冲撞之下,他感觉自己紫府圆满之后,出现的那层坚实的壁障,竟然又松动了几分。
“此功本名为《九死》。贫道坠落东胜北冥,因此被世人称为《玄冥九死阴修功》。
“想靠此功成就大道,任何一步都是九死一生。如果死的别人,就能成就你。如果死的是你,就会成就别人。
“所以,这条路必然是尸山血海,你可真要想好了,走还是不走?”
怪不得雪族数十万人被屠杀,反而促成了玄冥的短暂复活。他原本就是靠着死人无数来成就自身的。
搞不好将浑元始玉隐藏在这些人中,引得天荣帝去屠杀,正是成就他在天界道殒之后,又在人界复生的关键一步棋。
但终究下令屠杀这些人的并非是玄冥,而是天荣帝。所以杀了如此多人造成的业力,全都由他昊家承受了。
昊家福德深厚,或许是无所谓这点业力。但玄冥就凭借着别人替他承受业力,自己悄然复生。这套路,怎么有点像某位祖师的风格啊。
而且靠着无数生灵的死亡而成就自己的长生,越听越像是魔,而非是道?
“怎么样?”还没有抬眼看勾诛的脸,玄冥已经有些冷漠地笑道,“下定决定了吗?踏着众生尸骨,来成就你的长生大道?”
其实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尝试了。从勾诛问为什么那些人要死来看,这人绝非无情之辈,是个心底悲天悯人的年轻人。
告诉他这“九死”之中的含义,让他对这功法心生抗拒,也就避免了自己真的得按照当初的神誓,将功法传给这个青龙后人。
毕竟还有一个血统纯正的玄冥后人同时到来,根本无需任何考验,就能直接继承他的道统。现在按他当年的神誓,却非得分出一部分给另外一个人?
他越来越觉得,当初他立下神誓是不是被勾芒这狡诈的家伙给忽悠的。
没想到勾诛一正衣冠,恭恭敬敬地跪地上稽首三拜,口中道:“晚辈决心已定,求受《九死》功法。”
对勾诛来说,死亡本身并非罪孽。这世上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每天也有无数众生在死亡。若死亡是罪孽,那罪人就是这天地轮回之道了。
杀人也不一定就是罪孽。问题在于杀的否是该杀之人。
那些恶贯满盈,无可救药之徒,与其让他们在魔障中越陷越深,不如送他们去轮回中清洗干净,一切从头再来。这何尝又不是大慈大悲?
踏着众生之死登上长生之道,这事本身既不是功德,亦谈不上罪孽,只看是怎么走了。
他之前就有一人成就此功,那就是极冥草温如雪。温如雪正是个悲天悯人的女人,最见不得死亡。
她将见到的所有死灵全都收拢在她身边,冻结在她的极冥世界里,大概因为聚集的死气太多,也歪打正着地成就了玄冥九死功法,得以飞升。
不过玄冥暂时还不知道,极冥草已经被秦尊阳炼成了剑……知道的话还不是得再吐血一回?
虽然道理是很简单,但决定求道之路的往往只有一念之差。
假若勾诛听了玄冥说“踏着众生尸骨,来成就你的长生大道”,他立刻心生厌恶之念,那后面无论他如何想通道理,这一念的厌恶都将成为永恒的魔障。
玄冥没想到的是,秦尊阳给他准备的这道“九炼之神”,专门就是用来应付这种状况的。
九炼成刚,这神识之力的特点就是,越是紧要时刻,便越是理智得出奇,绝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好恶所左右。
《九死》功法,他要定了。
玄冥终于露出了绝望之色,有些愤恨地说:“功法已经在你脑中,但你那点苦寒毒母可不够,必须下到北冥之底,去获取我玄冥之身。
“哼,你这一趟下去,无需推算,必然凶险无比!如果你想死,那就去吧!”
把话甩下,他已经消散不见。
勾诛豁然惊觉,自己其实依然在那道玄水黑壁面前,依然是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玄水的状态。
他并非被定住了,而是时间上就只经过了这一瞬而已。这一瞬间,他已面见玄冥,经历了许多的考验。
危险!危险!危险!
不要下去!不要下去!不要下去!
不断提示危险的意念从指尖如同浪潮般传来,他心中的警兆都要闪得快爆裂了。
其实不用提示他也知道。他这个玄冥九死功法,每一步都还真是危险至极,从来就没有轻松过一回。
决心已定,他便往这水中一按。一股强大水流的吸力猛然爆发而出,立刻将他拉入了漆黑的无底深渊中!
而这个时候,就在冰盖之下,化为水流的敖深正在逆流而上。很快,他便“看到”了远处顺流而来的两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继承玄冥道统的后裔居然会是两个人。不管是温守给他传递的讯息,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认为对方只有一个人。
不管对方修为如何,对付两个总是比对付一个要难。因为两个人可能会分头行事,而他只有一人。
哪怕是漏掉一个,跑到下面神尸谷中都有可能让他计划落空。
他一方面将讯息传给了敖珊,让她和其他龙族的手下做好准备,另一方面,自己待在原地没动等候。
对方顺着水流而来,他不用主动上前对方也会越来越近。
当他以水的形态静止不动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任何神识和灵机波动,对方是不可能察觉他的。
“原来只是两个虚丹人修!”
他自己嘟哝了一声。他原本认为来继承玄冥道统的至少会是紫府修士。如果是两个紫府,他要对付起来的确麻烦。
但如果是两个虚丹修士,他一个人将他们拿下还算是很容易的。
这让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龙族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温守带着敖珊进入神尸谷后面确定真正的“神尸”位置之后,敖珊立刻用预先准备好的传送法器,把三名金丹长老传送进去。
三名金丹长老在温守动用谷内禁制将他们排斥出去之前,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杀了此人。温守一死,他们这些龙族又已经进入谷中,就不会再被排斥出去了。
他带来了那么多车驾,他又不少随从就是阵师所伪装的。
接下来他们就会在这里尝试拆阵。虽然这可能要耗上数月时光和大量资源,但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温守。有了阵师有了资源有了时间,终究是可以成功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他敖深虽然居于首功,但那三名金丹长老的功劳也是不小。到时候又要花数月时间才能搞到玄冥神尸,这些人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他正好有一个秘术,能将这些活人制住,让他们如同傀儡一样被自己所控制。
他只需要控制住其中一个人,下到神尸谷去获取了传承,玄冥道统、玄冥、白虎神尸就都是他的了。至于那三个金丹长老,他甚至不用将他们召唤出来。
而且即便这样做了也不算他抢功。因为他这样只需要一天功夫就顺利取了传承,难道不比花几个月时间来拆阵更轻松如意?
至于温守,正痴迷着有敖珊,他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想到一个如此完美的计划,虽然已经化身为水的敖深也难免有些激动起来!
847 请君入瓮易,防人暗剑难
(847请君入瓮易,防人暗剑难)
但偏偏情况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按他的感觉,这股水流的确是冲着他的方向而来的。但那两人似乎并未完全随波逐流,而是偏移了一个方向。
这偏移起初还不明显,越往深处偏移就越大。等他察觉的时候,对方就要在和他还有数里之遥的地方完美地错过了。
此时他当然可以驱动水身尽快追到前面去拦截。但这一催动法力,对方就有察觉的可能性。
即便他们以虚丹神识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一旦他们心生警惕,分头逃窜这事就不完美了。
焦灼之下,他又心生出一计,悄然从水中显出自己的人身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锦缎的五爪龙袍,腰缠玉带,头戴紫金冠,在水中安然而行,阻在那两人行进的前方,拱手问道:
“二位是来求取传承的玄冥后裔么?”
但随着他目光过去,他一身冠戴并未将对方震住,反而自己呆滞了一瞬。因为来人是个穿着蓝色襦裙的妩媚女子,媚骨纤纤,目光盈盈,完全将他的目光吸引住。
玄冥的后裔,居然是一个绝美无比的女人?
搞不好,这就是一种摄魂的术法。他连忙安定心神。他虽然不知道阴修的法力内敛,从外表很容易被误判境界,但听说过人界魂修极为不好对付。
这女子眨眨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无限幽怨地说:“奴家姓温,雪族后裔,此番下海但求能寻先辈尸骨取回安葬,可惜这水底一片漆黑,寻路不着。敢问尊驾是?”
敖深心中暗道,居然迷路了?谁叫你们不肯随着水流走呢?于是微笑道:
“我乃本地龙王。五百年前受玄冥之托看守道统,正待姑娘来取。不知姑娘身后那人是谁?”
“原来是龙王哥哥呀,你会带我去吗?那人?我家奴仆而已。非要跟着我,又怕见生人,不用管他。”
温姑娘先是粲然一笑,痴痴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又在水中一摇头,她那些轻柔得就像水草一样的秀发也在水中温柔飘荡起来,
对控制住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傻姑娘他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
但后面那人难缠。那个人身着身蓝色道袍,飘荡在幽暗水中,始终隔着前面这个女子有半里的距离,显然是这些大户人家小姐的远远保护着的护卫。
女子被他截停之后,他原本以为那个人也会过来,没想到他却停在了远处不动,像是在静观变局一样。区区一个虚丹修士,竟然如此谨慎?
敖深想要瞬间出手,杀掉那名护卫,控制住这位小姐的计划就不可能实行了。但退一步,先控制住这女的,然后再去对付另一人也不是不可以。
“姑娘若是玄冥后裔,本王当然责无旁贷要带你去的。”敖深温和地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葡萄大小,透明如同水晶的珠子。
“请姑娘触摸此珠,若有蓝色灵光现出,即可证实姑娘的玄冥后裔身份。我也可以放心地带你下去了。”
那珠子当然不是水晶,而是一团真正的水。在这溟沧深海中,原本是等同无物的。
但是这团水凝聚着他的法力,和四周的水密度略有不同,看上去就如同一颗落在水中的水晶珠了。
虽然说这个美貌女子毫无戒心,但他们毕竟是陌生修士初次相逢,所以如同寻常修士相见的礼节,保持着十步的距离。
所以他并非是将水珠直接递到对方手中,而是轻轻往前一推,水珠就离开了他的手心,往对方漂去。
他那个能将人控制住的怪异秘法并不是随便就能施展的,必须通过“接触”才行。所以他才大费周章地出现在这里与对方周旋。
这接触的并不一定要他本身。无需动用神魂,他只是将部分精魄分出留在那枚水珠中,对方很难发觉。但只要一接触这枚珠子,她就会不可避免地被他控制了。
温姑娘果然毫不怀疑地接过了他的珠子,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因为水珠上不但没有任何灵光溢出,反而消失不见了。
任何人的皮肤只要和他这枚水珠相触碰,就会沾染他的法力。
他的法力本来就是能化身为水的。人类肉身的大半组成部分也是水。一旦沾染了他的法力,对方身体中所有的水,也将成为他化身的一部分。
温姑娘目光一滞,不再有任何反应了。接着她眼睛再次转动起来,当然,这一次就是敖深在控制了。
这术法不影响对方的神魂。所以温姓女子的神志依然是清醒的,她依然能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全身看到和感觉到一切。
但身体完全不再受她控制。所以她既不能自己逃跑,也不能自己喊叫,一切都在敖深的控制之下。
敖深甚至能透过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看到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这让他感觉更得快意了。而这女子后面那个护卫依然停留在远处,一点都没有察觉。
敖深脸上露出邪恶笑容,暗道:“竟然敢用美色动摇本王的道心。你且看这回夺取传承之后,我怎么对付你。”
话虽这样说,但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掉后面那个人。只要后面那个人被他干掉,那么玄冥的传承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操控之下,温姑娘一转身,往那名蓝袍道人飘然而去。
他如果亲自出手,自然免不了一番争斗,搞不好打草惊蛇让对方跑了。但让这位温小姐去就不一样了。他还有机会故技重施,不战而胜。
但另一边,勾诛看到这位龙王却极为捉急,几乎要喊出声了。
“竟然有人敢把自己的后背留给蓝若霜。不知道她是最喜欢背后捅人刀子的女人吗?”
蓝若霜进入溟沧水中之后,所想的是要一定要赶在勾诛之前获得玄冥传承,所以她走的很快。
勾诛相对谨慎些。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蓝若霜后面。反正不管前面有什么坑,有蓝若霜先踩了,自己再跟上,反而更安全了。
两人都主动偏离了水流。这水流明显是预先埋设的灵机带他们下去的。
但如果路上还有什么危险,极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这水流的方向上。偏离水流,但远远地感觉着水流的方向前进,一样能达到目的,而且更安全。
碰到龙王的第一刻,蓝若霜就知道这并非一个善类。因为她脑中有五百年来雪族人所有的记忆。
雪族人有能钻穿冰层,从海底获得资源的秘术,这是为什么他们能在这极北之地的冰盖上立足的原因。
但这导致雪族人和将海底一切都视为己有的龙族关系不但不好,还是一对常有冲突的冤家。
说玄冥道统托付给了龙族?这就和把蟠桃园的桃子托付给了猴子一个意思啊。
看着温姓女子飘然而去的背影,敖深将心神集中在这具新夺取的女子身躯上。他要操控这身体对那名男修一击必杀。即便必杀失败,也得重创对手。
但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他控制的这具身体并非大半是水,而是整个都是水,这是一具水分身!那对方的真身在哪儿?
不好,在他背后!
猛然间,背后传来一片冰寒,剧烈的锐痛从后心传来,如风如电,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
远处的勾诛想说,我和蓝若霜相识十多年,我也不敢背对此女。你为了对付我,却竟然敢如此大意。
化水!
敖深瞬间化为一团海水。只要化成了水,一般的剑刺对他就无害了。但是在他化水之前,他已经被背后的锐器刺中了后心。这伤害已经造成,却是无法挽回的。
水中漂散而出一股带着鱼腥的龙血的味道。
蓝若霜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失望之色,而是把依然飘散着血水的寒霜剑收回剑鞘,笑道:
“弟弟,这条小龙就留给你慢慢玩吧,姐姐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地方。”
说完她如飞天仙女,飘然消失在深海中!
848 寒域困龙王,水镜聚神光
(848寒域困龙王,水镜聚神光)
以蓝若霜的暗算人的本事,就是一剑从背后把这位龙王给捅死也是不奇怪的。但她故意留手了。伤而不死,正是最佳。
因为这样勾诛就会被这位怒极的龙王缠住至少一会儿。她首先得到玄冥传承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在她的想法中,不管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两个人还是只能一人独得,她先到总是不会错的。
这一剑刚好刺穿了敖深人身的肺叶,却没有刺到他的心脏。
海水一涌而入,让敖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冰寒,和要猛烈咳嗽的感觉。他却毫无咳嗽之力。好在他瞬间化为水身,这些痛苦暂时隐没了。
但这伤口并不会自行恢复。只要恢复人身,他的伤口依然会是原样。
而且即便他现在以无形水身的状态存在,也能感觉到身上的法力正如同流水一般,从某个“伤口”不断流失。
“好阴毒的女人!”他恼怒至极,不由得破口大骂。
理论上他应该迅速转身去追那个女人,和她拼个不死不休。但他没有,反而是冲着半里之外的那名男修涌了过去。
因为在这一剑上,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紫府威压简直是势不可挡,自己的护体法力轻而易举地就被刺穿了。这是因为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实力!
他现在去追,很可能不但讨不回这一剑,还得连命都搭上。
所以他传讯通知了敖珊等人。他们那里有大队的人马,又有温守这个金丹修士,最不济还可以召唤三名金丹长老,对付这个紫府女修还是没问题的。
这女人身后还有一个跟班奴仆,先杀了这个奴仆撒撒气也比憋着好!
在他的无声怒吼之下,水中出现了无数白色的水线,就像是一群以极高速度游动的银鱼。
这是他的水身化为许多细微的水流,以极快速度冲击,半里的路可以瞬间即达。
如此之快的速度下,这些水流锋利如刃,刺穿厚厚的钢板都毫无问题,绝不是一个虚丹修士的护体真气能阻挡得住的。
而且只要任何一点水流触及对方肉身,对方体内所有的水分都会成为他水身的一部分被他控制,这人也会成为他的傀儡!
然而他这一招自认在度汐海中无敌的攻击之术却刚一出手就感觉到了阻滞,就好像将狂暴箭雨都射入了泥潭中,让他憋着浑身的力气却使得极不爽快。
这绝不是对方护体法力的作用。从来没有见过护体法力会施展到如此之远。离着对方至少还有百步的距离呢。
“不好,这人居然会水域,他也不是虚丹修士!”
敖深瞬间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这世道已经是疯了,凡是他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在人界少有人修炼的场域,如果在水中施展又具备控制水的能力便成了水域。
玄冥寒气是一种寒水之气,本来就是能控制水的。勾诛在水中展开玄冥寒域,尤其是在北冥海底施展,威力就更强大了。
能施展水域就等于能控制这四周大片的海水。这对敖深这条依靠水身作战的龙来说是极端不利的。当所有的水都和他作对的时候,他可谓寸步难行。
他的无数水剑在凝滞中艰难前行,很快撞上了水中凝结的大片坚冰。它们犹如强弩之末,在冰壁上只发出一阵阵哒哒的声音,留下凹点,却没有穿透。
他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水身正在被四周所有的海水不断攻击。当对方的水域的控制力强过他对水身的控制力的时候,那部分水身也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这等于他的肉身正在一丝丝地被剥离,离开他神魂的控制,简直是活剐!
他果断让所有分散出去的部分全部聚拢来,在水中形成了一条无形的、盘曲的龙。
当他的身体再次聚拢,他的控制之力也变强了。而对方的水域是一股往四周扩散的力量,是无法强过他汇聚的控制之力的。
水身分散,让对方无法捉摸自己的本体,又不断对对方施展神出鬼没的攻击,才是它的无敌之道。但现在聚拢来了,自己的优势也就随之丢失殆尽。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保住了已经化为水的肉身不再继续溃散而已。
敖深实在想不通,明明是在水中,自己的主场对付一个人族修士,居然被打得如此憋屈?这是什么世道?
这时那名蓝袍人修再未隐藏自己的修为,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爆发而出。
一团团如同流萤般的玄冥寒气,散发着幽蓝之光,在他身周旋转着扩散开去,润物细无声地消失在这海水中。
许多晶莹透明如同细小水母般的无中生有地生长出来,又旋即碎裂,再度生长,化为更多。
这些怪异飘荡的东西犹如无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往敖深席卷了过来。对方有紫府圆满的神识之力,他的水身也聚拢在一起,当然能感知到他的确切位置了!
再不想想办法,他很快就会在这水中被冻结成冰凌而无法行动,紧接着被那些怪异的花吸光所有的生机。那时他就真的成为纯净无暇的水了。
他在冥冥中一咬牙,将一件东西丢了出来。
勾诛正在操控玄冥寒域,施展冥兰风,打算把那条龙生机吸光直接送他上路,没想到忽然感觉眼前一晃。
对方在水中的分布范围猛然扩大了许多倍,仿佛一下子变得无比庞大了。这范围太大,让他一下子丢失了目标。
这条龙的实力不如他,但至少也有紫府四气修士的实力。最难缠的地方在于他的水身能随时聚合又随时分散。
分散的时候对方遍布水中,犹如鱼群。除非你能将他一网打尽,否则一攻击他就四散,相当棘手。因此勾诛施展寒域控制起这四周的水。
你若是分散了,我便充斥四方,将你散布出去的部分一点一点消磨。你若是聚合到一起了,那我就对着你集中的地方吹起一阵冥兰风,把你的生机吸个干净。
但这一次的巨化又和之前的分散不同了。对方似乎并未分散,只是身躯简单地巨化了。神奇的是,这条龙身上汹涌的法力,竟然也随之放大了。连神识威压也随之扩大了!
这怎么可能?要是法力和神识都能随着身躯的放大而放大,那还不是无敌了?
如果是一般人,在交手中碰到这种事,那心神一定难免慌乱。明明是和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交手,对方却猛然将实力扩大了许多倍再来和你打?还有比这更无解的吗?
勾诛却冷静得出奇。他只是将肉身和神魂的防护都加强了,展开阴丹诡气,静待对方的变化,准备随机应变。
如此怪异的招术,要么就是幻术,纯粹唬人的。要么就是用了某种方式透支了法力。只要这一招能防住,后续这条龙就要黔龙技穷了。
勾诛所猜没错,敖深在这绝望时刻丢出来这法宝是他的箱底保命法宝,名为凸水镜。
凸水镜的作用相当于操控部分海水,形成一面巨大的凸透镜。对方透过凸透镜去看他,自然觉得他瞬间就变大了很多。
别人对他的法力和神识的感悟也是一样的。一般探查对方的法力都是根据对方法力引起的灵机波动的强弱。
灵波和声波一样,都是往四周扩散传播的。如果用一面凸透镜能将四散的灵波汇聚起来,自然就觉得强烈了许多倍了。神识也是异曲同工。
但如果只是这样,那这面凸水镜也就是一个唬人的道具罢了。
凸水镜还有一个特殊的秘技,就是能将物主的神识之力,如同阳光经过凸透镜那样汇聚到一点,直接攻击对方的识海。
此术名为“聚神焦”。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发出堪比金丹修士的神识之力。任你紫府圆满不圆满,只要你没修到金丹,就不是我的对手!
849 敖深含恨吐毒誓,勾诛悉心炼水龙
(849敖深含恨吐毒誓,勾诛悉心炼水龙)
聚神焦的攻击简单到极致,就是将一股神念通过凸水镜聚焦之后如同利剑般刺入对方的神识中,猛然将对方震慑到昏厥。
一个修士在对战中昏厥几息的时间,就足够被杀数十次了。
但这一招不是没有副作用。一旦使出,他的神识之力也会几乎消耗殆尽,无法再运转法力了。他将不得不显出原形,直接用龙身去诛杀对方。
虽然没有了法力,他以龙身对付一个昏厥的人类,就是生吞活剥了对方也是轻而易举的。
聚神焦发出之后,敖深也是感觉头脑一阵昏沉,身上法力全部卸去,水身再也维持不住。一条十丈来长的青鳞巨龙在水中显现出来。
他强打精神,张开血盆大口,极速往蓝袍修士咬了过去。
蓝袍修士双目紧闭,四肢摊开悬浮在水中,似乎已经不省人事了。
就在他冲到了面前的瞬间,却只见幽芒一闪,寒光乍起,那人的双目猛然睁开了!
被聚神焦击中的时候,勾诛只是感觉眼前似乎有一线明亮到极限的光芒猛刺了过来。
四周依然是深沉黑暗的海水,并没有任何亮光。这些亮光只不过神识受到攻击而产生的幻觉。
光芒入脑,他脑中感觉一阵轻微刺痛,但也只不过这样而已了。
他境界虽然只是紫府圆满,但他的神识可是九炼之神!
这聚神焦能刺穿他的肉身而照入他的心神中已经算很不错了。但想要攻破他原本就聚精会神守御的心神,却还差那么一点儿。
而这个时候他却发觉对方的神识已经极为暗弱,甚至连龙身原型也显露了出来。看来是打算乘着他昏厥的时候冲过来肉搏了
也罢,你要过来那就过来吧。省得你在水中东躲XZ,我要抓到你还挺费事的。
勾诛简单地闭上双眼,将四肢放松漂浮在水中,清晰地觉察着对方的逼近。
等他眼睛一睁开,敖深吓得魂飞魄散,但这时候这位龙王无论做什么,打也罢逃也罢,都来不及了。
等他试图往后一退缩,身边立刻传来吱吱格格冰块碎裂的身影。
四周玄冥寒气带着蓝光流转,所到之处,被照亮的暗蓝色的海水就像玻璃从内部裂开一般,出现了一片透明的裂痕。这些裂痕其实是瞬间凝成的冰凌。
这些冰凌中玄冥寒气凝聚,锋利如刀,坚硬无比。敖深稍稍挣扎,冰锋便划破龙鳞扎入肉中,让他痛不欲生。
敖深在度汐海享受至高无上的地位,养尊处优近千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落到别人手中来享受这种苦痛。如果时光能倒转,他死也不会一个人来挑衅这两名玄冥后裔。
但是事已至此,时光无法倒转,他度汐海龙宫纵然有千军万马,这时候也没有一人来得及救他。他绝望怒吼道:
“住手!住手!我是度汐海龙王敖深,你若杀了我,便是与天下龙王结仇,到时候龙族必追杀你到死为止!”
“原来你还是龙王?”勾诛目光中露出一丝意外。
“是!天下龙王万年前有生死誓约,若有龙王被外族所杀,必倾全族之力诛其九族。你若杀了我,你全家必大祸临头!
“放我一马,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取你的玄冥之道,我回我的度汐海龙宫,此事我只当没发生过,如何!”
勾诛左手掐诀,右手持剑,幽光一闪,剑尖一缕明亮的白色火苗冒了出来。即便在这黑暗冰冷的海水中,这白色的火苗也丝毫不受影响。
这是鹤仙子林菡传授给他的吞天炽火。
龙王的威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拦路诱骗,试图控制蓝若霜的是他。蓝若霜走了之后,主动出手攻击他这个“无辜路人”的又是这家伙。
但凡这种肆无忌惮的妖孽,死到临头总要吐出几句发狠威胁的话来。他若是都放在心上,也就不用混迹玄门,争夺那长生之道了。
再说这些龙王的古怪誓约,只不过报团取暖的空空的威胁之语罢了。
只能龙王杀人,别人却杀不得龙王?真有这种好事,龙族也不至于龟缩在海中数万年不敢露头了。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杀掉敖深,是因为看上这头“龙身”了。一头灵兽的尸体都能卖上不少钱,那一头龙值多少?
但听说它是龙王,勾诛又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他的玄冥寒水神通是他以水龙术为基础施展而出的,所以会有一条冰龙出现。但他的冰龙有形无实。威力虽不小,却弱于变化。
如果能炼化一条真正的龙身做为法宝,和这道神通结合使用就好多了。尤其是这位龙王的水身术变换莫测,要是运用在玄冥寒水神通中会如何?
到时候数百条寒水冰龙分散聚合,神出鬼没,对方就是千军万马也不好抵挡。
想要将一头龙尸炼化成法宝并非容易的事。换了五行宗那些神器堂的高手来,恐怕要几百道工序,炼个十天半月才行。
但勾诛要求不高。他并非需要一件完整的,能自行吸收天地之气滋养自身,又能随时使用的法宝。
炼了这条龙身,他只要能在施展寒水神通的时候加强神通的变化就足够。所以有个简易处理方式,那就是用林菡给他的吞天炽火。
吞天炽火的终极一定是某种吞噬法则。他还无法感悟法则。但是这么多年的修炼之后,他也摸索出了此火的某些妙用。
他可以用吞天炽火来精确地吞噬掉某些不想要的东西,同时又留下某些想要的东西。
具体到这位龙王,他可以用吞天炽火吞噬掉他的神识记忆,但留下他的精魄控制水身,保留水身变化。至于魂这种不灭之物,就只能恭送他转世去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运火一定要均匀,恰当。这就和烤肉一样,一个弄得不好,半边烧焦,半边还是生的,这就完全废了。
所以和烤串的方式差不多,敖深被穿在一根冰柱上,在白色的吞天炽火上缓缓地旋转,勾诛小心地控制着火候。
一边烧烤,敖深一边在狂暴地喷吐着神念传音:“人修,你死定了!我发誓,此去地狱,化身为魔,不灭你九族,誓不为龙!”
只不过十来息之后,龙王的痛骂停止了,其意识逐渐融入炽火中消失,青色鳞甲的肉躯渐渐淡去,三魂转世而去。
它的七魄却留在了身体中,身体变得透明,很快化为水身。这本质就是一头实力强大的千年水魄了。
勾诛将吞天炽火再度吞入体内。然后右手背剑立在身后,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往那水龙身上一指。
一缕他的神念传了过去。那头水龙猛然双目一睁开,双目中射出蓝色的玄冥寒气的光芒。紧接着它身躯一摆动,就往勾诛游了过来。
然后这头长达十丈的巨大水龙,低吼着一头栽入勾诛的掌心,一截截逐渐隐没,最终消失不见!
勾诛掌心握着的黑色圆珠正是他的重极聚水珠。聚水珠也是极品法宝,可以吸收天地之气,平时这条水龙就在聚水珠中滋养着就可以了。
龙身消失殆尽后,水中依然有一片圆形的东西在烁烁发光。勾诛顺手抓过一看,是一件无主的法宝,正是凸水镜。
它是一块透明的水晶镜片,只有鸡蛋大小。虽然说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勾诛还是挺满意它的妙用的。
他一般都会用阴丹诡气隐瞒自己的真实修为。但并没有那种能猛然“增强”自己的修为唬人的能力。以后如果能将阴丹诡气和凸水镜结合使用,虚虚实实,别人就更难捉摸他的真实实力了。
而且那聚神一击在关键时刻也能作为最后的撒手一招。尤其他有九炼之神,不知道聚神焦会有怎样的威力?
850 玄冥遗葬现,龙族丧钟鸣
(850玄冥遗葬现,龙族丧钟鸣)
将那条龙收拾干净,勾诛才不急不慢地继续沿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前进。他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已经达成一死。
玄冥说过,此次下海是九死一生。那么每当有人站出来死一回,他就离那个难得的“生”又近了一步。所以他宁可走得慢些。
勾诛怀疑蓝若霜在玄水幻境中,玄冥对她所说完全是另一回事。所以她显得急不可耐。
但他顺着水流一直到了海底,却发现蓝若霜正盘坐在一座高耸的海底山峰上,有点哀怨地咬着嘴唇,无奈地等着他过来。
她再一次不知道往哪儿走了。而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是只要她坐等勾诛到达,就能看到前路出现!
这世事就是如此,虽然看上去毫无关联,都是巧合,但偏偏就巧得如此契合。
神尸谷隐没在重重禁制中,没有温守操控禁制出来迎接,一般人即便到了海底,也只能看到一片山峦重叠,堆积着亿万年沉积物的荒凉之地。
蓝若霜虽然有乾坤宝盘,但乾坤宝盘总是选择最简单的解决之道。若是自己推算禁制,就是用乾坤宝盘也得再耗上好几天。等勾诛来,则只需要不到一刻钟。
勾诛有阵瞳,眼中所见和蓝若霜大不相同了。他能看到山谷中大片灵机线牵引导致的重重灰雾,弥漫在山峦之间。
这些灰雾并非是真正的灰雾,因为它们几乎完全固定不动,那是无数细小的灵机线在某种空间变幻带来的错位的中隐没的残痕。
当他站到蓝若霜所坐的那座海底尖峰,往前望去的时候,所见便大不相同了。
无数的灵机线在四处挥洒,光影绰绰,仿佛是天地间出现了一条竖立的裂缝。通过这条裂缝看去,一方明亮的世界从荒芜之中显现出来。
就在勾诛不慌不忙地寻找神尸谷的入口的时候,东海龙宫中,忽然飘荡起了一阵尖锐得让人浑身发麻的古怪钟声。
就连正在兴致勃勃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龙女们的歌舞的东海龙王敖冕也感觉大为扫兴。他把所有人都轰了下去。然后下令召集五位东宫龙族的大长老。
其实根本不用他召集,这些人都自己来了。尤其是敖息,他简直就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钟名为“丧龙钟”,东宫西宫龙族各有一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龙王死于外族之手,才会自行敲响。一旦敲响,就意味着龙族之耻!
许多年前,龙族在海中被各族排斥,苦苦生存,紧紧抱团对外。一旦丧龙钟被敲响,他们都会放下一切内争,拼死复仇。
正因为如此,诸多水族都深有体会,那就是龙族不好惹。后来这也导致了各大水族对龙族不断退让,最终被龙族统一了东西二海。
丧龙钟虽然留到了现在,但敖冕现在并不觉得刻骨仇恨,只觉得心烦。不知道哪个小龙王又惹乱子被人杀了,千万不要是他东宫龙族的人,因为实在太丢脸了。
复仇的事又是一件烫手山芋。这年头敢杀龙王的人有几个善茬?不是自身实力雄厚就是背后有人。他复仇可能要引火烧身,不复仇么,又要被西宫龙族嘲笑。
当然,如果死的是西宫龙族的人,那就没他的事儿了。
他刚坐在密室中,便听到轰然一声门开了,敖息闯了进来,看了一眼屋顶下挂着的丧龙钟,双目中显出焦灼不安的神色,然后便坐下了。
敖冕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死的是度汐海龙王敖深?他正在夺取玄冥的传承,遭了玄冥后人的暗算?
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敖深是敖息的侄子。他们这一脉以敖息为首。敖息阴险毒辣,做事果断,又脾气暴躁,与他时有冲突,家族势力还不小,很不好掌控。
如果敖深死了,这一家最得意的后人从此夭折,他的权力反而更稳。复仇也是敖息的事。
想到这里,他默不作声。不一会儿,五名大长老加上东海龙王敖冕的最高议事团已经聚齐。
敖冕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法力带着自己的神念注入了丧龙钟。
丧龙钟又是一声怪响,无数光芒射出。这一下,六名大佬反而都看到一片漆黑,感觉自己全都浸泡在了冰冷的北冥海水中。
这件法器能逼真再现龙王身死之前的场景,以便龙族们能找到仇家。
就连功力深厚无比的敖冕也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白色的亮光。他们连人带座椅就好像安坐在这水中不断漂移,离那点白光越来越近。但到了眼前,六条老龙都惊讶得眼球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们看到的是一根巨大的冰柱,如同竹签一般串着一条年轻的龙。冰签一头从龙口中进入,另一头从肛门出来,下面烧着一种白色的火。而这条龙竟然还未死,眼珠转动不停。
一名串着深蓝道袍的人修,双手掐诀,正在慢慢旋转这根“冰签”,控制着火海,现场表演龙王烤串!
羞耻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西宫那边也是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丧龙钟。这时候,西宫那帮人恐怕正在欣赏,并且笑痛肚子。
他们可是巴不得看到东宫龙族声望扫地,再蚕食东宫龙族的势力地盘的。
东西海虽然被中间的东胜神洲隔开,但南冥北冥是相连的。双方之间的蚕食鲸吞从来没有停止过。甚至比和异族之间的较量还要更凶险。
龙族的势力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不可侵犯的威望上。若是一位龙王被人做了串烧的画面给传了出去,足以导致一整片海的水族不再信奉龙王。
“这位是度汐海龙王敖深吧?”有一人忍不住说。一条龙即便化为原形,他们这些老龙也是能认出来的。
“这人到底是谁?玄冥后人吗?我感觉到了微弱的玄冥的气息。但那白色的火又不对,似是妖界的东西。”
“不管他是谁,明显是个人修,要查出他的身份不难。若不杀此人,我东宫龙族将声望扫地!”
“此事谁也不要泄露出去。”
“哼,让我们不要泄露出去容易。让西宫那帮孙子不泄露可就没这么容易罗。”
“这个人必须死!否则我东宫龙族,颜面何存!”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之下,敖息手压着白玉桌面,硬生生将一片桌角给压碎了。
片刻之后,三名龙族金丹长老的身影出现在神尸谷中的传音玉壁中,态度强硬地对温守说道:
“温谷主,此事绝非小可,赶紧让我们传送入谷!”
这和原来的计划不同。他们原来的计划是等温守带着敖珊去见识神尸的时候,由敖珊身上带着的传送法器将他们传送进去诛杀温守。
但形势如此急迫,敖息从远方传令过来,计划已经改变。
他们已经等不了敖珊软磨硬泡搞定温守了。尤其在大长老敖息看来,既然小龙王敖深都为此而死,那么他就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玄冥的传承才能赚回来。
他命令三个金丹长老立刻进入神尸谷。同时他自己会从东海带着大军传送前来。
虽然说温守可以不让任何人进入神尸谷,但敖息笃定他不会这么做。因为度汐海龙王之死,就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难道他敢包庇杀死度汐海龙王的凶手?神尸谷愿意为此和整个龙族开战吗?
就算他能龟缩在谷中,那他包括他所有的弟子永世都别想出去,也别想再从谷外得到任何资源了!
“温守,莫非你和杀我家度汐海小龙王的人是一伙的?”一名皓首青面的金丹长老,名为敖素,站在玉壁中,表情冰冷地质问道。
851 俯首为赘婿,小心渡险途
(851俯首为赘婿,小心渡险途)
“哼,人不是我杀的,凶手又不在我这里,他们为什么来找我?”温守心中不爽,暗暗怒道。
来接受传承的玄冥后裔还没有到达谷中,居然就在外面杀了敖深?
做为守护玄冥传承的奴仆,如果玄冥后人与龙族相争,他本来是必然站在玄冥后裔这边的。但现在他心中还颇有些暗喜。
玄冥后裔如此狠狠地得罪了龙族,那么就很可能来不了谷底了。那人来不了,他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玄冥继承者。
只是和这一点还要通过敖珊。他自己是做不了了。他根本无法接近埋葬着神尸的玄冥坟。
敖珊已经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了。她大概从未想过,到神尸谷来一趟,听到的却是她亲兄道殒的噩耗。
他很想将这位悲伤至极的美丽龙女拥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可惜暂时还没有机会。
“我只不过困守谷中的一名守护者,又怎么可能包庇凶手?你们要进来就只管进来好了!”
他用手指一点,放开了禁制,
想要和敖珊结合,一起获取玄冥传承,他是一定要得到龙族的支持的。
再说暂时放他们进来也不是问题。即便三头金丹老龙又如何?他只需要一个念头,随时可以掌控谷内的禁制将他们排斥出去。
血珊宫大厅正中的传送阵内荡漾起一阵猛烈的空间波动。瞬间之后,三名神色肃穆的龙族长老出现在阵中。
神尸谷内本来是没有传送阵的。但这样的话谷中也就只能是一穷二白了。
所以敖深花钱给他们建了一个,通过这传送阵运来不少奢侈物资和修炼资源,温守和一干谷中弟子才像如今这样活得有模有样。
出现的三人中为首的敖素颇有些不情愿地一拱手,眉毛一竖道:
“温谷主,既然度汐海龙王敖深已道殒在贵族后裔手中,还请谷主给个交代,让我等回去复命吧!”
温守算不算玄冥的族人这还很难说。理论上雪族人才算是真正的玄冥的族人,而温守这个生物只不过一个看守墓葬的奴仆而已。
他倒是希望自己是真正的玄冥后裔,然而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偏偏敖素的话让他无言反驳,因为他毕竟是玄冥家的奴仆,玄冥后人不能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但这几条老龙这么霸道想让他来背这个黑锅,他显然不会就范。反正掌控着谷中禁制,他也不怕翻脸。
“哼,你们的仇家现在还在外边逍遥,你们跑我谷中来问我要什么交代?”
没想到敖素嘴角浮起一丝诡笑,说:
“谁不知道贵谷位置隐秘非常,外面山峦叠嶂,方圆千里,又有重重禁制隐蔽。
“那玄冥后人恐怕正在外面找路,我们也没空去那捉迷藏。
“不如温谷主亲自出去将人迎接进来,我们将他堵在谷里拿下就可以了。”
“你们想要在我的谷里杀玄冥后裔?”温守双眉紧蹙,这个提议对他内心是一种煎熬。
他是想让玄冥后裔进不来,这样他就能成为真正的玄冥继承人了。但他可没想过把真正的继承者“请”进谷中来,交给龙族处置。
前者和他无关,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出谷。继承人在外面被龙族给杀了,他无能为力。但在谷中,他居然和外族联手坑杀玄冥后裔,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叛主了。
而且这些龙真的是去谷外找不到人?
他们以三名金丹老龙的神识,再带上大批下属,还有水中一呼百应的各类水族,虽然未必能翻遍千里大山,将谷口周边数百里范围筛一遍还是能做到的。
怎么可能找不到?
温守不是傻子。这些龙非要留在谷中截杀,恐怕并非只是想杀了人回去复命。他们极有可能是想利用玄冥后人开启玄冥的传承,并借机夺取!
神尸谷核心处的玄冥坟周边禁制更是复杂不可想象。就算是龙族以后派人来拆阵,也不知道要多久。而且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触动整个区域的灵机导致自毁。
如果有玄冥后人先开启了禁制,那就等于是门户大开,他们就有可能轻松得手。
果然这些龙嘴上口口声声说是要报仇,其实还是为了玄冥的传承啊。
温守正要设法推脱,忽然敖素背后一名龙族长老低声叹道:“谷主与度汐海长公主的婚书,原本我们已经带在身上,现在看来温谷主未必想要啊。”
“婚书?”温守忽然精神一震,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一旁痛哭的敖珊。
龙族的婚书不同凡世的婚书,其中有类似血契的约束。一旦他接受,敖珊也就固定是他的道侣了,谁也改变不了。而且他也将被认可等同是龙族的族人。
敖珊也猛然抬起了头。她到这里来只是引诱温守给她找到玄冥白虎神尸的位置,可没想到要真的嫁人!这帮长老这么简单就把她卖了?
她正要说什么,敖素凌厉的目光扫来,盯了她一眼,逼得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敖素的意思是说:“为了我龙族的前途,你这点牺牲算什么?”
但在敖珊看来,长老对她表达的意思却是:“温守反正是要死的,这一纸破婚书又有什么意义?”
“温谷主,我实话就不瞒你了。”敖素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玄冥后人已经犯了我龙族众怒,必死无疑。大长老敖息已东海带着大军传送到度汐海,最多再有半日时间也到这里了。
“你若是和我们联手,一起设计夺了玄冥传承,敖珊是你的,神尸谷也依然是你的。东海龙王敖冕还会亲自敕封你为北冥之主。
“你可以带着道侣可以在这里领悟传承,继续求你的长生之道。
“但你若是非要与我们龙族作对,闭谷自守,等着你那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到来的玄冥后人,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守在这里耗光寿元吧。
“我们绝对不会再让任何活着的东西出入你的神尸谷!”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通体明艳晶莹如同红色宝石、上面写着金色文字,金光闪闪的卡片,顺手往前一挥。
那东西在水中打着旋儿,飞过了二十步的距离,飞到了温守的座前,然后在水中如同落叶一般飘落,当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正是东海龙族颁给神尸谷谷主,将度汐海长公主敖珊嫁给他的婚书。这恐怕也是一位龙族公主最为卑微的婚书了。居然被扔在地上都没有人捡。
但温守慌忙从座位上爬下,低头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无论在这谷中发生了多少事,在谷外,勾诛终于找到了进入神尸谷的正确方法,只是还有些麻烦。
如果不是蓝若霜正站在正确的位置上,就算是勾诛能看见灵机线也没用。他只能看到如同乱麻一样的灵机线在空间裂缝之间穿梭,自己却找不出头绪。
但蓝若霜站的位置实在太巧妙了。从那里刚好能看见一处破口,能直窥隐藏在空间裂隙中的神尸谷的入口。换任何一个其他位置角度都会有偏差。
蓝若霜当然不会天生知道这个位置。这是温如雪在飞升之前,连同雪都遗迹的地图一起留给她的记忆。玄冥在彻底沉寂海底之前,很可能把部分记忆留给了这位他一息所化的妖精。
可惜的是蓝若霜即便站在那儿她也看不见。只有等勾诛来了才看出端倪。
即便看到入口,和能走进去也是不一样的。这就好像你能看到你的目的地,但中间隔着一道悬崖的话,也绝对不是照直往那边走就行了。
勾诛看到的路口上充满了各种空间裂隙,就如布满了无数破碎的玻璃。贸然走进去,很可能是肢体四分五裂的下场。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牵引石不断牵引这些灵机线,改变那些空间裂纹的走向,扩展出一条行人能通过的路来,然后小心谨慎地前进。
“怎么这么慢!”这样越走,蓝若霜就越有些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