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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22 魂影万像分,鬼索千丝缠

    (822魂影万像分,鬼索千丝缠)

    半刻钟之后,血魂根果阵中,宋家老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全身原本密密扎扎捆绑着他的锁链已经消失无踪,换到了正盘腿端坐的宋如海身上。

    虽然名为交换,但交换到他身上的血魂果也已经被血魂阵斩去。所以宋如海已经牵连着全族因果,但并不包括这位老祖在内。

    “根果已经交换,为什么他们还没出来?”勾诛回头盯着黄璐问。

    血魂阵是个人阵,宋如海就是阵主。交换一结束,他一念就可以撤去此阵。

    按照勾诛的计划,血魂阵撤去后,正是诛杀宋家老祖的最好时机。

    连菱与寒碑子两人都已经现身等在他们的水镜折光阵中了,只等上阵。

    连菱、寒碑子再加上林玫儿三人一起出手围攻,宋家老祖功法再诡异也是插翅难飞。

    但黄璐目光有些慌,很快漂移着往地上移去,两只手却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旋绕起来,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宋师兄说这是他家家事,想亲手了结……”

    勾诛脑门出汗。宋如海一个虚丹圆满的修士,在一个封闭的阵中和一个金丹双花的老魂修单挑?

    他一个人断然不会蠢到这样去做,肯定是从黄璐布阵的阵法中得到了什么倚仗。

    但这两人为什么私自决定,完全没有向他透露一点点消息?

    果然,就在老祖双目中无数的黑色丝线如血般喷射而出的时候,宋如海手中多了一个白玉阵盘。

    阵盘顿时牵引了血魂阵的灵机。四面八方的灵机线开始交错改变。阵法就像被旋转了的万花筒,瞬间就大变了花样。

    宋如海手中的阵盘猛然扩大,形成了如同龟甲般一块块复杂的古铜色灵纹,将他自己护在其中。而老祖双目中射出的黑线则被阻挡在外,反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这些复杂铜色灵纹迅速蔓延开去,就像有无数的铜镜竖立了起来。

    宋家老祖枯瘦的魂体站在其中,不断地在被血魂阵染成血色的镜子中反射,出现了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镜影。

    “万像分魂?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啊。”老祖空洞的双目中只有无数的黑线,看不出他的眼神。

    万像分魂是专门对付强大魂修的阵法。一旦踏入阵中,无数面阵法构成的“魂镜”会反射出无数个魂影。每个魂影都将分去对方魂魄的一部分魂力。

    这样即便你原本魂魄之力再强,都会被分得虚弱无比。而且那些分出去的魂力被困在镜子里,很难被本体调用。

    宋如海的魂体在一圈阵纹的保护下,并不会被分到镜中。所以他即便只是虚丹圆满,也足以一战了。

    看了一眼瞬间便虚弱了无数倍的这位老祖,宋如海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魂体本来就比较弱,血魂根果交换对他的伤害远比对宋家老祖的伤害要大。

    他有些吃力地走了过去,拿出一颗魂珠。一念神念注入之后,摄魂之力从魂珠中发出,开始牵引老祖的魂魄。

    老祖原本颓废等死的神情忽然一变,振奋了起来,神情古怪地笑道:

    “我说你怎么不赶紧撤阵,让翠玉宫的高手来围攻我。原来你想独吞炼化我的魂魄?哈哈哈哈,早知道这样,你直接被我吞噬不是一样的效果?”

    宋如海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你从宋家拿到的所有的东西,都一分不少地还来吧。”

    “放屁!你们这些子子孙孙,哪个不是从我身上分出的血脉?”

    魂珠不是只要是魂魄就能吸进去的。除了要有摄魂阵对抗业力之外,只有虚弱到一定程度的魂魄才能被吸入其中。

    经过万像分魂宋家老祖的魂魄已经非常虚弱了。但这家伙比预想的要顽固太多,始终还吊着一口气。

    宋如海牵着一身的枷锁,直接伸手,一把掐住了老祖的脖子。

    在外界有肉身时,魂力可以操控神识,变成神识之力,直接攻击对方神识来破坏对方的神魂。

    但在这里,肉身动用不了,就只能直接靠魂力来死拼了。

    只要能让这位老祖变得更虚弱,就能更快吸走他的魂魄。

    宋如海可没有修过什么魂修术法,简单的掐脖子就是最有效的一招。

    老祖的脖子被掐得吱吱格格直响,他黑洞洞的双目中却反而射出更多的黑线来,一丝一丝地往宋如海身上纠缠。

    与此同时,他嘴唇翕动,不断地吐出烦人的怪音来扰乱宋如海的心境:

    “我的傀儡魂索线,可不是血魂根的功效,而是功法秘术。只不过血脉联系使得我施展更容易罢了。

    “你以为你拿走血魂根,我就无法施展了吗?你上当了,乖乖束手就擒,我让你被吞噬得干净利落一点儿!”

    宋如海感觉到那些黑丝在自己魂体上缠绕,但轻若蛛丝,并不强硬,暂时还奈何不了自己。他只管手上继续使劲掐他脖子,丝毫不理对方的言语恐吓。

    但这时候,他发现每个镜子中老祖的影子都齐刷刷地盯紧了自己,黑洞洞的双目中全都射出魂索线来,往他身上缠绕越来越多。

    “啧啧,想不到吧?我虽然无力控制你,但那些镜中的分魂和我依然是同一血脉,我可以先控制住它们,然后联手再来控制你。

    “乖乖放弃抵抗,成为我的一部分吧。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你想留着我的魂魄,难道不是也想吞噬了我?让我吞噬你,有区别么?”

    宋如海感觉手上一阵麻痹,某种诡异的东西延伸进了自己的魂体之中!这是要被操控了吗?

    宋家老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傀儡索魂线只要是突破了魂体的屏障,即便只是进入了一丝,都会无法遏制地蔓延下去。

    对方是金丹修士都无法抵御,更何况区区一个虚丹圆满的魂体。

    可笑的是翠玉宫的诸多高手就在外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因为血魂根果阵自身很脆弱。他们如果强行进入,阵法会崩溃,里边的人会受重创。他魂体强大未必会死,宋如海却是必死无疑的。

    他用傀儡索魂线将宋如海控制成傀儡之后,不会急着去吞噬他,而是会用这个人为人质,让自己逃出翠玉宫这些人的包围圈。

    至于他逃走之后如何?天高地远,来日方长。只要宋兰还在翠玉宫,他就不愁没有机会。

    但偏偏这个时候,他再度看到了一个意外。宋如海展开的那块白玉阵盘的中央,一个人硬生生地从里边挤了出来!

    血魂阵本身是无法强行进入的。但如果那个被宋如海带入阵内的阵盘上本身就留着传送的通道,情况可就不同了。他心头顿时一紧。

    一名穿着鹅黄袄裙的清秀女子,从那孔洞中钻出之后,跌跌撞撞在地上踉跄了几步,站了起来,匆匆地缕了缕自己凌乱了的头发。

    “还好,紫府圆满而已……”

    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女子的魂力。

    他用魂索线将自己所有的镜影分魂都控制了之后,实际上已经掌控了金丹双花的魂力。只要对方不进来一个金丹三花的魂体,他依然可以一战!

    然而这有点慌乱的女子一眼望到他之后,眼神忽然一变,接着整个气质便完全不同了。

    她双袖一甩,身体忽然变得正直、挺拔,下巴微微抬高,原本清澈如水的双目中,射出俾睨一切至高无上的神采。

    然后她微微一瞥,用余光扫了扫这位老成骷髅的宋家老祖,原本光滑如玉的眉角立刻就皱了起来,露出极端嫌恶之色。

    “那里来的龌龊邪修,见了本皇,还敢站着?”

    强大的魂力威压如同火焰一样从她身上燃烧蔓延开来,宋家老祖只感觉自己站在了火海中,四周一片焦灼让他坐立难安。

    “金丹三花?不,比金丹还强!”

    宋老祖心中巨震,莫非翠玉宫还藏着一个地仙?这也太扯淡了,地仙不是不能随便介入俗世因果吗?这又是一次作弊?

    他当然不知道黄璐本来就是黄泉的不知道轮回了多少年的元婴所长成的九炼之体。

    五百多年前,黄泉自称阵皇的时候,宋大富虽然有钱,但在玄门还真是一个没人认识的小人物而已。

    “这万像分魂阵布得简直是狗屎!”她忽然眉头一皱。她平生最讨厌有瑕疵的阵法。一旦看到阵法有瑕疵,就忍不住要动手改。

    她纤纤玉指动了两下,阵法再度灵机大变。原本悬浮在在空中的那些虚幻的铜镜之影,瞬间变得极为真实,简直犹如实物。

    与此同时,宋家老祖伸入每面镜中的黑色的千机索魂线纷纷被化实的铜镜阻隔。他再度被分成了无数虚弱的分魂。

    每个分魂都变得极为虚弱,轻飘飘如烟似雾,遇到宋如海手中那枚魂珠,就好像烟雾遇到了通风口,几乎是前仆后继地拥了进去!

823 杜大夫尽忠职守,张小人恩将仇报

    (823杜大夫尽忠职守,张小人恩将仇报)

    黄泉又瞥了一眼手握魂珠的宋如海。

    “无知小辈!这么阴毒的魂魄,你拿了没有什么好处。应该搅碎了丢入轮回,轮回会把它净化掉。”

    宋如海没有理他,只是痴狂地盯着不断被摄入魂珠的无数残魂。

    黄泉忽然觉得无趣,冷哼了一声,虚空一抓,竟然就将阵主的权柄抓摄到了自己手中,然后轻轻一握。

    整个血色的天幕,立刻消散无踪。

    ……

    十多天后,遥远的北冥边缘,雪国遗迹之上的一间大帐篷里,躺满了不少辗转反侧,呻吟不断的人。

    这里大多数人上吐下泻,已经极度疲乏,但滚烫的体温和肠胃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让他们无法入眠。

    从风都一直到雪国遗迹的补给线路由每百里一座的数十座补给营地组成。

    那种宋老祖从西贾买来的瘟疫在一座营地传开之后,便很快往整条补给线路上传播,往两头传播到了雪国遗迹的云王大营,和风都城内。

    在风都,有“药仙”连菱坐镇,这病并不是无药可治的。所有可能染病的人都被洪如是封闭了起来服药治疗。

    但云王在雪国遗迹上的大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即便是有药方在手,处在这除了冰雪一无所有之处,也根本就找不到药材。

    想要将他们运回风都暂时也不可能了。因为一路上所有的补给营地都已经废弃。营地里的人要么得病死了,要么被运回风都去治病了。

    这些病人唯一能维持生命的办法,便是杜莉用她带来的青木丹中的青木生机给众人续命,直到重新建立补给线路。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相对于数百患病的人来说,她的青木丹杯水车薪,只能用在最严重的病人身上。这些丹药迟早是要耗光的。一旦耗光,所有得病的人还都是要死的。

    好在这些人都是云王训练出来的军人,即便被封闭在帐篷内等死,他们也都一个个默默忍受,尚没有爆出什么乱子。

    最严重的一人名叫张前,是个入伍半年的新兵。他脸色发黑,已经昏迷,气息微弱,随时可能毙命。

    穿着一身粗布大袍,白色棉布蒙脸的杜莉站在这人床边,一手握着一枚青木丹,另一只手抚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青木灵气不断从青木丹汲出,经过她体内经脉运转,凝炼转变成青木法力渡入到这个病人印堂内。

    这个人滚烫的额头渐渐布满汗水,凉下去不少,脸上的黑色变淡,开始微微有了活人的气象。终于,他脸部抽搐了一下,眼皮艰难地抬了起来。

    张前眼珠一动,看到了床前正把手探在自己额头上的女人。可惜她的脸都被厚棉布裹住了,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杜莉松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这人看似好转,但其实只不过是青木生机的维持之力。

    这维持不会太久,最多一天,他便会到再怎么注入生机也无法维持的地步。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每一枚青木丹都极为珍贵。再浪费在此人身上已经没有意义。于是她转身就走。

    但她发现衣袍的一角被这个刚刚醒过来的人拉住了。

    “别走。”

    “不用担心,”杜莉回头假装放心的样子说,“你没事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知道你那种丹药不多了。我很快会像他们一样,被抬出去烧掉对不对?现在我是病得最重的。”

    杜莉目光闪烁,没有说话,她不想告诉一个快死的人真相,但她又很不善于撒谎。

    “我不想死。你可以救我的。”

    杜莉摇了摇头,说:“只要能救这里任何人,我都会拼死去救。但……”她其实想说,我一个人也救不了。但她没说出口,又咽回去了。

    那人浑浊迷离的眼睛扫了一眼杜莉,喃喃地说:“我见过你腰上挂着一块青色的玉牌,上面有一颗血色的玛瑙。据说凡人只要吞下了那颗玛瑙,病就好了。”

    “火熔金体?”杜莉双目一凝,她从未听说过火熔金体还有这个功效,“吞下火熔金体,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傀儡。”

    杜莉虽然是跟随云王而来,但她也是翠玉宫的闲玄,并未成为云王的下属,也能参加逍遥斗法会。

    连菱当然不会浪费这个名额,给她也领了一块逍遥令,逍遥令上就有一枚火熔金体的种子。

    修士吞下它虽然死不了,但其中明显有“后门”存在。将来肉身被这东西控制无法摆脱,可能成为别人的傀儡。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去用的。

    张前艰难一笑,说:“我都要死了,还怕当傀儡?杜大夫你为何不肯救我?你难道是舍不得那枚火熔金体?”

    “你是凡人,这东西吃下去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与其慢慢等死,我情愿赌一把!”

    杜莉这时其实也有点心动了。北冥现在驻扎着云王主力两万多人,还有上千逍遥会的修士。这些修士有不少是持有逍遥令,有火熔金体的种子的。

    如果火熔金体能治好这瘟疫,那么把这些火熔金体的种子都贡献出来,足够把这里所有的病患都救活了。

    但凡人吃这东西到底是治病还是要命,除非有人敢试试是无法知道的。这个人主动想试试,这也算是一个机会。而且他本来就熬不过一天了。

    “杜大夫,你就把那枚东西给我吧。我自己吞了,生死与你无关。”

    杜莉拿出自己的逍遥令,将那东西取了下来。这是一颗暗红色半透明、长椭圆形的宝石,质地如同玛瑙。如果仔细看去,其中有着复杂的结构,如同一只半透明的蛹。

    这人将东西一把抓过,直接就丢进了自己的嘴里。

    杜莉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人身体的变化。一股恐怖的热流从这枚种子中流了出来,流向他全身的经脉。强大的金火灵气随之流淌开。

    这些金火灵气并非是完全暴虐不受控制的天然灵气,而是被种子中某种精妙设计过的灵机所控制而展开,在此人体内如同破茧成蝶。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变化。这种变化和翠玉宫在玄木法剑上融合灵种,炼成灵剑其实是类似的。

    但法剑本是死物,无论怎么折腾,即便失败也没有什么后果。如此惊人的变化居然在活人的肉身上直接进行?

    她与沐葭、连菱在翠玉宫都是精研医道多年。如果说她们只是小心意义地用药物去调理人身的话,这火熔金体就完全是把人身当做法器来炼制了。

    这种变化让她想起了什么。

    “西贾的器身融合术?”

    无论是五行宗找人实验还是宋家试用首批火熔金体,都是挑选了非常罕见的具有金火灵脉的凡人。这个人却明显不是。

    金火灵气在他体内纵横无忌,就像血管内淌满了熔岩,他的肉身就像沸腾一样,几乎马上就要爆裂开了。

    “不好!”

    她毫不犹豫运转起青木长生功,双目都变成了青色。手上的青木丹迅速消融,如潮水般的青木法力涌入这人即将崩溃的肉身中。

    一整颗青木丹居然消耗殆尽!她不得不又换上一颗新的。

    这个人就像被淬火的铁,火红的身体被浸入青木真气的包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极速降温,肉身上的伤痕极速修复。

    又是一颗青木丹消耗完毕!

    杜莉大汗淋漓。这个人吞下火熔金体,果然是必死无疑的。但偏偏这枚种子又是她亲手给的,她不能眼看着这人去死,只能强行用青木丹,动用长生功给他续命了。

    不多久,杜莉自身的法力都消耗殆尽了,只感觉浑身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如果她自己再使用一枚青木丹,还可以尽快恢复法力。但这东西很宝贵,再也无法浪费了。她情愿自己调息,缓慢回复法力。

    好在这个吞下火熔金体的人,浑身暴烈的金火灵气已经渐渐消隐,敛入血脉筋肉之中。火熔金体竟然还真能治病?

    她的青木长生功能感觉到别人身上的病气。就是靠着她感觉出所有被瘟疫感染的人,将他们集中起来,才防止了这疾病的蔓延整个大营。

    这时候她虽然变得很虚弱,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病气虽然依然存在,但对他的身体已经不够成任何威胁了。

    “你知道么,半年之前,我还是五行宗的一个杂役。我见过这东西,火熔傀兵,我差点就被拉去做试验吞噬这东西了。凡人吃了它,能成为修士。”

    张前躺在床上,似乎尤其无力地说着:“后来我差点被灭口,九死一生地逃出来,无处可去,就参加了云王的金州军。没想到,结果又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来送死。”

    杜莉感觉这人语气不太对,警醒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团滚烫的烈火,正往自己头砸来!

824 几番虚晃投敌阵,一瞬血云化虚空

    (824几番虚晃投敌阵,一瞬血云化虚空)

    她急忙双手一挡。

    虽然初晋紫府,但她刚刚耗尽法力给这人续命,又赫然发现这个刚刚濒死的人一拳打来,力量竟然不下一名紫府修士。

    这股火热的大力轰在自己的护体法力上,轰然一震,将自己往后震退了足足十来步,最后一点护体法力几乎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她正要退出帐篷去叫人,却感觉背后一阵滚烫。一把火红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那人口中还在喋喋不休地继续说着:

    “我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在这里,在你的令牌上,我居然又见到了那种我看了一眼就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红色小丸儿。我就知道,我不但能活着离开这里,还能成为修士!”

    这紧要时刻,其人并没有一剑杀了自己,这反而让杜莉冷静了下来。她一面继续运气调息,一面冷静提醒道:

    “你现在已经是修士了,病也好了,何必惊惊乍乍对我动手?”

    “你以为我是傻子?染了这种无名瘟疫,云王会放我走吗?还不是把我关在这里,等尘族的野兽们杀过来,你们全逃命去了,我还不是一样死定!”

    张前小心挟持着杜莉出了帐篷。这间大帐篷用来集中所有患病的士兵,外门有强大的纯阳禁制防止任何人出入,只有负责照顾这些病人的杜莉手中有阵钥。

    杜莉拿出阵钥轻轻一晃,外门的纯阳禁制随之而开。张前挟持着杜莉大步走到外边,肆无忌惮地大喊道:

    “杜莉在我手上!让云王来见我!让他准备五十万枚纯阳丹和一艘横天火舰,老子要回家!”

    一刻钟之后,裹着狐裘的云王身边围满了护卫,出现在这个浑身冒着火、挟持着杜莉的怪人面前。一身火红色道袍的烁阳真人和弟子赵冲满眼怒火,挡在云王前面。

    “你一个人能操控战舟?”

    “哼,老子已经给你开了半年的横天火舰!”

    “原来是个舰员。”云王微微皱眉。

    以一个凡人的神识驾驭横天火舰不太可能,至少需要五人以上协作。但他已经有了火熔金体,那就不一定了。

    如果张前还是凡人,烁阳真人的神识威压就足以将他震慑晕死过去。

    火熔金体展开后,他对烁阳真人的火行威压有着不错的抵抗力。再加上他有人质在手,烁阳想要瞬间将他拿下就很不容易了。

    “杜莉能被你制住,是因为她给你们续命耗尽了法力吧?”云王瞥了一眼张前,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她的青木长生功恢复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悄恢复过来,然后给你一记反击。我是凡人,不如让我来替杜莉吧?我的身份,更让这里的人不敢动手。”

    “你说得很有道理。”张乾点点头,“殿下,请一个人走过来吧。”

    云王果然绕开烁阳真人往张前走去。

    “殿下,不可!”

    烁阳真人的脸色也变了。如果在这个疯子手中的人是云王,恐怕他们更投鼠忌器。

    云王面无表情望向手下众人:“传本王令,任何人都不许动,此事本王要亲自解决!”

    所有人都站定不动了。他一旦说“传令”,这事就不可更改。虽然他只是凡人,但身为军中主将,传令即是军令如山。违抗军令是难以饶恕的错误。

    他继续往前走去。

    “别过来,你会感染瘟疫!”这时杜莉也忍受不了了。

    “我死不了。风都那边很快会把药送来。再说你还可以给我续命不是。”

    云王没有被杜莉的惊声阻止,保持着固定不变的速度,安然走进了张前的十步之内的范围。

    “很好。”张前有些疯狂地狞笑一声,同时将杜莉猛然往前一推,身形闪过,又把利刃架在了云王脖子上。

    杜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造成巨大的麻烦。然而他又不能轻易杀掉。

    换了云王他就放心多了。云王毕竟只是凡人。即便这位王爷有什么法器能用,现在他的实力也绝对来得及阻止。

    “好了,五十万枚纯阳丹呢?拿来打开给我看看。”

    他要的横天火舰就停泊在他眼前五十步外的距离。但没有足够多的纯阳丹,横天火舰就等于是废铁。

    只有他一人在船上没有多余的消耗,有足够多的纯阳丹,又能在路上找到三四个补给营地,停下来修复被冰雪冻结的风轮,他的确是有机会逃出冰原的。

    云王下令之下,几个士兵将装满了纯阳丹的箱子抬过来给他看过,然后当他的面运到了横天火舰的夹板上。

    一刻钟之后,营地禁制放开,横天火舰发出狂风呼啸之声拔地而起,乘风远去,化成漆黑的夜空中一点星辰。再然后,那点星辰也消失不见了。

    “通知让路上的营地截击?”赵冲问云王。

    “不用了。”云王始终没将望向黑暗天边的目光收回,“这个人很聪明。他其实不是往风都去的。他是往尘族人的营地去的。”

    “投敌?”

    云王点点头说:“他要横天火舰,是因为尘族人对横天火舰很感兴趣,而他又能驭舰,这是他投奔尘族人的筹码。他往南去,只是绕圈虚晃一枪,让我们以为可以在南面拦截。”

    赵冲出了一身冷汗:“那要是刚刚他挟持殿下投敌……”

    云王冷笑道:“他很聪明。如果本王过去,必成为尘族人的人质,他就成了谈判的筹码,会被尘族人扣下,说不定还会送回来交换利益。”

    烁阳真人双手一揖,对云王说:“老夫现在御风出阵,潜藏在浓云中。若他绕转回雪都遗迹,老夫找机会出手,让他命丧冰原!”

    要对付横天火舰,即便是金丹高手也要找准机会才行。如果是正面攻击,横天火舰的炮火厉害,金丹修士也是难以靠近的。

    “不用,你们看那边。”

    云王指着他一直眺望的方向。

    漆黑无比,只有狂风的夜中,忽然闪过一片红色的闪电,就好像半边夜空忽然被血给染红了。

    过了五六息的时间,才有隆隆的响声,如同闷雷传来。不一会儿,天地重归黑暗沉寂,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云王感觉心中一松。

    敢动杜莉的人,他终究要看着其人灰飞烟灭,心中才会感到释然。

    “我命人取走了那搜火舰上的灵压阀。它启动最初不会有事。但只要飞行一段时间,纯阳炉中的压力无法控制,会持续升高,很快就会爆炸了。”

    云王说完,将双手笼在袖中,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其他人退下。真人、赵将军和杜大夫请随我到中帐。”

    众人都退下去了,剩下他们四人一同来到中帐中。杜莉脸色难看,双目泛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

    “你疯了!你逞什么英雄?就算那家伙没有失手杀了你,你也很可能染上那吐泻病,三天就死!”

    在有众多手下在场的时候,她不能厉声训斥云王,否则有损云王威严。但只有烁阳真人和赵冲在场,她就按捺不住了。

    “洪如是在风都已经调查过了,那是西贾的霍瘟。”云王淡然道,“我刚刚就这一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染上。”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杜莉把头一扭,再也不理他了。云王此时的确没有被染上霍瘟,她是能看出来的。

    “西贾有专门的军队,士兵人人身上染有霍瘟,却不发病,与火熔金体的效果类似。他们还有专门用来散播瘟疫的法器,被称为瘟兵。”

    中土与西贾之间隔着巨大绵长的横云山脉,相互之间只做生意,很少冲突。但“瘟兵”这种东西,听了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除了云王之外三人都是修士。虽然说修士染病一般不会死亡,但一段时间内战力大降也是有可能的,碰上这种“瘟兵”也是极为棘手之事。

    “西贾的病,为什么会传到这里来?难道是西贾人故意传播?”

825 北征军困守待援,枢密院同堂异梦

    (825北征军困守待援,枢密院同堂异梦)

    杜莉忽然想到一件事可怕的事。如果西贾人在厚土城、金玉城这些人烟密集的地方传播瘟疫,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云王沉吟一会,说:“西贾人只不过一帮逐利之辈。这事是朝中有人花钱雇了他们,故意和我们作对。”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圈另外三人,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刚接到洪如是从风都发来急报,补给线上的大多数营地已经空无一人,重建线路至少要耗时几个月,暂时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三人都被震了一震,但他们也都不是怕死惊慌之辈,半晌没有人吭声。

    云王说完双手抱拳,对烁阳真人一拜:“小王把真人请来坐镇,却不曾想将真人置于有来难回之地,愧对真人了。”

    烁阳真人坦然笑道:“殿下不要小看老道了。老道我还不至于死在这里。但是如果消息传了出去,这里大军上万凡人和上千名闲玄,恐怕要军心大乱。”

    云王和金丹真人身份高贵,他们一般都有最终保命用的传送法宝,比如龙木髓之类。还不至于会被困死在冰原。

    真正倒霉的是被送来与尘族人对拼,修建“镇原塔”的那些凡人。

    在这冰原上,他们几乎全靠消耗纯阳丹的阵法维持温度才能生存。一旦丹药耗尽,所有人必死无疑。

    当然,参加逍遥会的闲玄们也是坤元帝计划要打击的主要力量之一。等纯阳丹耗尽,他们中绝大多数也是回不去了。

    “我们肯定支持不了一个月了。”赵冲神色凝重地说,“粮草还在其次,每日纯阳丹耗费巨大。如果尘族人加紧攻击,还会消耗更多,能撑过十天就顶天……”

    “但我们只需要再扛三天就能建成镇原塔。”云王打断了他,“三天之后,我们可以利用那座在遗迹之下发现的传送阵离开。”

    “冰下那一座?”

    赵冲有些震惊于这位王爷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们的确是在雪国遗迹中发现了一座传送阵。但那是五百年前雪国在雪都建立的往来其他地域的传送阵。

    雪国灭亡时,那座传送阵已经被专门毁坏过,完全是一片废墟,埋在冰下五百多年了。

    “我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虽然损毁严重,但并不是不可修复的。”

    “那只剩下一堆瓦砾了吧?怎么可能修复?”

    “传送阵关键的是地势。这里无论怎么损坏,只是被冰封,所以地势是不变的。阵枢虽然被取走,但位置依然在。我们带来的阵宝是足够恢复整个传送阵的。”

    布设一个传送阵往往耗资巨万,耗时多年。主要是为了寻找配合阵法的地势。

    天然的环境下是别想找到完美的地势的,这就需要人工改造。比如挖一条数十里长的河道,或是堆积一座山,或者夷平一座山,这些都极为耗时耗工。

    地势如果完工,那剩下就是布阵。布阵需要一大堆阵师来精确测量,反复测试,确定无数阵枢的位置,还得再由阵法的需要继续修改地势。

    如果地势完好,阵枢的位置也是明确的,只是在阵枢上布上阵宝,那就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不可行!”杜莉反驳道,“如果传送阵是被专门毁坏的,他们必然带走了核玉!难道你还带着一个不成?”

    核玉并非是一种玉,而是用许多种不同的晶石灵玉打造而成的一种极为精巧的法器。它的作用在于能将大量的能量汇聚在一起,瞬间释放出来。

    传送阵能进行超远的空间传送,需要海量的灵气相互反应释放能量。但并非只是释放能量就可以的。

    它需要一个在瞬间释放巨量能量的“激发”过程来打通空间通道。这就全靠“核玉”来实现了。

    核玉这东西形如一根圆柱,大约有一个人高,并不算太大太重。

    但这东西打造起来极为麻烦,极为昂贵,只有建设传送阵才需要它,云王断然不可能弄一个随身携带。

    云王点点头说:“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缺少一枚核玉。所以我已经将此时通报枢密院,让他们送一枚核玉过来。”

    “不对啊,”杜莉一脸疑惑地问道,“补给线不是已经中断了吗,又没有传送阵,你让他们怎么送来?”

    “虽然没有了中继营地,但并非是所有的修士都无法深入北冥。”云王提醒她。

    一路反驳云王的杜莉这一会儿也没有再吱声。北冥最大的问题是寒气深重,一般修士在这里就等于被寒遁修士攻击,又难以从布满寒气的天地灵气中提炼真气恢复法力,所以路上会被冻死。

    但有一类修士大能是可以深入北冥的,那就是寒遁修士。

    这和横天火舰可以深入南冥火海是一样的。因为横天火舰本来就是强大的火行法器,拥有操控离火灵气的能力。

    但横天火舰到北冥就不行了。受到强烈的玄冥寒气的影响,必须有中继营地不断保养才能持续深入。

    这世界上并没有一种飞舟是靠寒气来驱动的。但有专门修炼寒遁术法的修士存在。运送一枚核玉并不需要太多人力,一名修士足矣。

    但要深入北冥,并非任何寒遁修士都行的。如果要稳妥地深入数千里到达雪国遗迹还能安然返回,恐怕至少要有金丹的实力。

    “等等,”杜莉又想起了什么,“你说你这破计划,就是指望着这帮背后给你放霍瘟的家伙,再给你送核玉来?”

    ……

    万里之外的神洲中土,厚土城中,深夜里原本一片漆黑的枢密院,居然点起了灯笼,灯影中映出那些古老的飞檐、廊柱,还有幽深的门庭。

    时不时有豪华车驾停在门口,一个一个衣着华丽或者打扮朴素的大人物鱼贯而入。

    最后一个抵达的是銮驾。坤元帝亲临了。

    枢密院在厚土皇朝是两大中枢衙门之一。另一个就是中书省。“中枢”这二字正是中书省与枢密院的合称。

    中书省左丞相执掌天下政务。但涉及到动用军队与对外战争,就必须有枢密院下达白虎令,并由皇帝御笔朱批通过才能生效。

    虽然昊家皇族大多数是玄门修士,掌控中枢省和枢密院的却都是当代大儒。

    玄门修士纵然法力滔天,也无法掌控人心。受人膜拜容易,但要把数千万厚土皇朝的子民吃喝拉撒全管起来就难了。只要管得一个不好,膜拜很快就会变成仇怨滔天。

    上古时代没有枢密院,劳师远征只随国主一人兴起。赢了战争失了人心的例子比比皆是。

    最终昊家决定设立枢密院,一帮大儒小心地牵引着人心向背,不明就里地为昊家掌控浑元始玉立下汗马功劳。

    和金碧辉煌的坤元宫成反比,枢密院是一座古老的庭院,处处透着古朴,甚至有些破落。

    然而简简单单的一块陈旧的木匾上,“白虎堂”三字却是笔锋如刀,刚劲无比。

    白虎堂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中央一张长方大桌,坤元帝坐在上首。下首是一首三副一共四名枢密使。

    除了这个桌子之外,四周包围着摆满了座位,都是旁听席。最终的白虎令由四名枢密使决定,并由皇帝朱批。所有旁听席上的人有权建言,但无权改变枢密使的决定。

    能上旁听席的名单,皇帝和枢密使都可以指定。而这一次,左丞相、国师、左都御史、兵部尚书、兵部通天局首座这些手握重柄的人物,一个个坐在四周旁听。

    等大人物们全部坐定,枢密使左诚立刻把云王的急报丢了出来。

    云王的军队抵达雪国遗迹的时候,雪国遗迹已经被寒尘巫女的尘族大军所占领了。他们是经过一番血战,才将尘族人逐离了遗迹的中心地区,得以开始建造镇原塔。

    寒尘巫女拥有一棵巨大的万年玄阴树,能遮蔽冰原寒气,使得数万尘族人能在那长久生存。而云王的军队可没这东西,只能靠不断补给才能维持。

    但补给线上霍瘟爆发,线路已经彻底中断。大军无法撤退,最多能维持不超过十天。可以说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了。

    云王大军连同上千不听话的闲玄一同葬送在冰原上,这固然是坐在首座上那位皇帝希望的结果。但他又不可能说出来。

    枢密院这些老儒生们讲究的是国泰民安,人心安定。皇帝居然出阴招从背后干死自己的人,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是逼天下人反?

    “陛下,如今之计,只有迅速出动金丹寒遁修士,带上一枚核玉前往救援云王殿下!”

    不出他所料,左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难题给他抛了出来。

826 虽为弃子,犹有余热

    (826虽为弃子,犹有余热)

    所有人都望向了国师何无极。这是因为何无极既是国师,也是阴阳宗宗主。如今儒玄中能用的寒遁修士,自然是在阴阳宗了。

    如今天下最有名的寒遁修士,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从妖界满血归来的广寒神女南晚辞。

    何无极干咳一声,说:“只要白虎令一下,我阴阳宗的修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坤元帝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上,冷眼望着四名枢密使,说:

    “国库里还有两枚能用的核玉,全给你们了。据说广寒神女金丹双花,还能多带一人深入北冥。不是还有一位皇子在城里无所事事吗?派他同去。你们马上拟令,让他们马上出发!”

    “皇子?”

    “陛下是说,霞王昊奇?”

    “怎么,不行吗?”

    “当年在金州二王相争,霞王殿下被云王击败,已成废人……二王既有隙,如此火线支援恐不妥吧?”

    “二王不合,终究是个麻烦。朕正是给他们一个尽释前嫌的机会。若是昊奇还对那事耿耿于怀,甚至伺机报复,回来朕自然饶不了他。怎么,你们有意见吗?”

    “这……”

    其实左诚最担心的是皇帝抱着风国甚至整个北疆都可以牺牲的态度,不愿意继续砸入更多的资源在这个无底洞中。

    那样他可能至直接丢弃了云王的北征军,转而在圭州北面的防线上大筑长城。

    要知道光是一枚核玉的价值,都够支付一支大军一年的军饷了!

    但坤元帝这回不但把仅有的两枚核玉都拿了出来,还把全国最强的寒遁修士、外加他自己儿子都搭上了,这可就不是一般地重视了。

    如果他派的是大皇子昊统,这事看起来就简直是万无一失。但为什么他偏偏派了个和云王有仇的儿子昊奇?这事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怎么就是让人感觉膈应啊。

    “陛下……”左诚犹豫了一下,还想再劝劝。没想到坤元帝已经站了起来,对旁听席上所有人不怒自威地说道:

    “丞相,国师,还有你们所有人,有意见吗?”

    国师是南晚辞的宗主,而丞相一向只管政务,对北方战事并不怎么了解,他们只得一齐站起,躬身拱手,都回:“臣无异议。”

    “好,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让那两人即刻出发!”

    ……

    回到十多天前,勾诛还在风都城中逍遥自在。

    由于他在冬度山的大胜,又加上老狐狸录攀四处带路,尘族人在风国的残存势力几乎被消灭得一干二净。以至于留在风国,都已经没有敌人可打了。

    据说北冥的战争也很快会结束,因为云王用不了多久就会将镇原塔修筑完毕。

    那之后寒尘巫女要么被关在遗迹中出不来,要么在遗迹之外进不去,这位巫女夺取雪国传承的图谋也就宣告彻底破产。那时她也只有退回北尘荒原一途。北疆终于又可以重归和平。

    战争结束,逍遥斗法大会也会随之结束。那时就会根据各人的战绩点数来确定在逍遥仙盟的坐席了。

    所以这时候傻呆在风都是没用的,更积极的闲玄们都顺着云王的补给线往北冥的雪国遗迹去了,只有那里激战正酣。

    勾诛战绩点数太多,更不想去北冥冒险,所以无所事事在风都转悠。从翠玉宫来的人手大多还在,只有宋如海已经回金州去了。

    他的理由是宋家老祖已死,宋家会陷入无主之境,他必须尽快回去收拾残局,重整宋家。

    宋如青和夜奴儿等人都是老祖的傀儡。老祖死了之后,这些人也随之而死。不但这两人,还有宋玉鳞等一干被宋家老祖控制的长老也一并随他去了。

    这时候他老爹宋向乙也就成了唯一有足够声望和能力,重整宋家的家主候选。但他这个翠玉宫的长老不回去,他老爸也不一定能镇得住场面。

    他这个理由是不错的。不过勾诛知道,宋如海急于回去,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打算找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尽快炼化老祖的魂魄。

    他卡在虚丹圆满,无法晋级紫府已经太久了。而这位老祖修炼的十八代嗣功天生就与他血脉匹配,而且血魂根在他身上,简直是现成的进阶之路。

    但炼化一个魂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宋如海直接吞噬了老祖,那就等同老祖吞噬他并无区别了。这就是两人合二为一。老祖远强于他,合并了之后他自然也就变成了老祖的一部分。

    所谓炼化,就好比每日从老祖身上砍下一点点来,给自己吞噬掉。每次你吞噬别人一点点,你总还是你自己。如此潜移默化,最终成就的那人,终究还是自己。

    但这也是危险所在。因为你每天吞噬一点,都能可见地提升自己的修为,那么你就极有可能急于求成,每日吞噬越来越多,最终就反而被对方给吞噬了。

    或者即便不被对方吞噬,也因为这过程太过急躁,让对方残魂中的意念影响了自己的本心。本心一变,自己身在其中,那可是丝毫都感觉不出来的。

    所以勾诛有心不让他一个人回去,连菱却说,人各有志,人各有路,人各有命,强行干涉也是没用的。

    黄璐也只能看着这位男神一个人走了。她倒是想跟着回金州去,但只有她最通阵法,留在北疆还有点用,暂时不能走。

    几天后风都就爆发了霍瘟,但对整个城市影响很小,原因是被称为“药仙”的连菱还在风都。

    连菱神识强大,一番扫荡几乎可以把整个风都城笼罩其中。无论谁身上带有霍瘟病气,她都可以感觉得到。然后就由洪如是派兵抓人就行了。

    风都城虽然不如厚土城、金玉城那么大,但好歹也是一国之都,常见的药材还是能找到的。有了连菱写出药方,染病的人直接拉去治疗,瘟疫很快便平灭了下去。

    坤元四十年二月初三深夜,正在风都城中入定的勾诛被洪如是从营帐外给无情叫醒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连菱为首的翠玉宫一行,端坐在营帐中会客。

    洪如是将枢密院发来的急报送上给连菱与勾诛看过。

    “什么?去救云王的居然是霞王昊奇?”

    勾诛忍不住要骂出声来。这是嫌这两人在翠玉宫的自生碑内,还没有分出生死么?

    当年昊奇从自身碑出来之后已经完全被废了修为。但云王并没有杀他。这一念之仁果然留下了后患啊。

    其实说后患也谈不上后患。因为昊奇被废了修为之后,虽然说昊家很容易想办法恢复他,但是他失去了坤元帝的宠信,不是个废人也是个废人了。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过厚土城,终日只不过沉迷酒色罢了。

    “这是废物利用?”

    勾诛脑筋急转,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理论上皇帝真的不喜云王权势过盛,要对付云王,直接让正在北疆带着玄铁卫监军的昊统动手似乎要方便得多。

    但昊统除了到处收拢那些忍不住吞下了火熔金体的闲玄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干。

    是了,要对付云王,就得付出代价。昊统是他看中的继承者,所以昊统这个代价是不可付出的。

    如果云王失陷在北冥,一切罪责归于昊奇呢?这别人就无话可说了。到时候昊奇被处死,坤元帝完全可以说,你看我连自己儿子都斩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更关键的是昊统聪明得多,就算请让他去背这个锅,他也会想尽办法避免。

    而昊奇就不一定了。从多年前几次交手,勾诛就感觉昊奇这人只不过一个纨绔子弟,性格乖戾,做事随性而不过脑子。

    这家伙颓废了这么多年,忽然被皇帝交去交代一个“重任”,恐怕会有咸鱼翻身之感,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是自家老爹只想让他发挥一下“余热”而已!

827 洪如是拆阵取核,勾上人断梦悟丹

    (827洪如是拆阵取核,勾上人断梦悟丹)

    如果是这样,那云王危险了。但勾诛首先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云王危险不危险,自有他一堆忠心耿耿的追随者,比如洪如是、赵冲、穆远这些人去担心,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就吃过几顿饭的“义弟”啊。

    真正让他感觉不妙的,是洪如是这半夜串门,明显意图不轨。

    “洪兄,你有话直说!你半夜跑来,该不会是说想要……”

    洪如是连忙起身稽首拜道:“勾上人深明大义,请受在下一拜!”

    勾诛心中暗骂,我哪里深明什么大义了。但他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

    很明显在风都,洪如是能找到的能深入北冥的寒遁系修士也只有他勾诛一人而已。

    他所修玄冥九死阴修功,属于寒系水行术法。寒水相宜不相克,故可以兼得。

    他可以用功法控制寒气减少对自身的伤害。而且北冥属于极寒之海,刚好是他的寒水功法最适宜的施展之地。

    除了寒遁修士之外,真是派其他大能独自深入北冥,借助一些特殊法器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在强烈的寒气压制下碍手碍脚,肯定是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的。

    而且洪如是上门找他,更重要的一点这件事关系到云王整个大军的存亡。而他出身和云王关系密切的翠玉宫,又是云王义弟,远比其他来路的修士更可靠一些。

    “但是我离着金丹还差一线。”勾诛立刻找出了第一个反驳的理由,“凭我的本事,或许飞遁过去还算勉强可行,但去了可就回不来了。”

    洪如是低头俯身小声说道:“上人只要能去就行了,用不着回来的。”

    看到勾诛脸色发黑的样子,连菱忍俊不禁笑道:“洪军师的意思是,你只需飞遁到北冥。返回时用云王在北冥修复的传送阵,随大军一起传送回来即可。”

    勾诛当然知道洪如是的意思。但是云王大军自己都未必能修复那个传送阵,还要指望着他。结果他想回来也得指望着那个传送阵?万一修不好怎么办?

    其实如果能搞到龙木髓之类超强传送法宝之类的,他回来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他还有寒碑子也可以帮上不小的忙。

    只是深入北冥不毛之地,让他天生就有强烈的不详之感。就好像猫儿要被强行按入水中一样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他一身,这感觉可真是令人窒息。

    但他还是会去的。无论是不是为了救云王,光是师姐杜莉也还和云王一起困在北冥,再加上金州军几万条人命,他真要拒绝跑这一趟,也一样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的。

    这时连菱脸上浮出一丝疑虑:“据说核玉是厚土皇朝管制之物,你们从哪里去弄核玉呢?莫非你们打算……”

    虽然说核玉是玄门修士打造的法器,但关键材料都掌握在厚土皇朝手中。就是妖界也是通过利益交换,获得厚土皇帝允许才能获得核玉来建造传送阵的。

    “嗯,”洪如是点点头,“神女所猜不错。核玉现在风都城中就有一枚。”

    连菱明白了。单独的核玉虽然少而且被管制,但其实每个传送阵中都是有核玉的。

    他们打算拆了风都城中传送阵里的核玉,直接带到北冥去!

    “如果是这样,风都的军队如何撤走?”连菱问。

    “在勾兄远赴北冥之前,我会先带留在风都的金州军传送返回金州。现在多事之秋,有线报说海魔蠢蠢欲动,金州也不一定安稳,回去还能早做准备。”

    如果风都的核玉被送到了北冥,那么云王在北冥修复了传送阵之后,就可以直接传送回金州,无需经过风都了。

    这也意味着,云王将全面撤军,放弃在风国的大权。当然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若还贪图风国这点利益,那他也就不是那个能活到现在的云王了。

    洪如是又说:“云王请封风王世子昊胜为风王的奏书,已经发往厚土城,估计这一两日就会朱批。”

    连菱点头微笑道:“妙棋。”

    碧落神女修仙百余年,对这些凡俗世事并不关心。但如今不得已遇上,偶然一观,她也是能领悟其中的妙处的。

    皇帝同意云王率军北上救援风国的时候,迟迟不肯敕封昊胜为风王,故意让风王之位空缺,就是为了想引动云王的贪念,让他意图吞并风王的权柄和领地。

    这样可以引得昊胜与其他风国旧臣对云王不满,避免云王收获风国人心。如果这两波人能内争起来就更妙了。

    但云王主动奏请封昊胜为风王,坤元帝这步棋就被化解于无形,而且显得极为拙劣了。

    这时候坤元帝若拒绝,则风国人对厚土皇朝离心更重,对云王却是感恩更加。他若同意,风国人感激的依然是云王又不是他。两相比较,他也只能批准。

    “事不宜迟。此事只要勾上人首肯,今夜全军撤走,放弃风都。殿下连同两万北征军的性命,就系于勾兄一身了!”

    半晌之后,勾诛回到他们临时居住的营帐中,心中无端地涌起了焦躁之情。

    他是入世之修,凡俗情绪与凡人类似,但那只是表面而已。论其内在,虚丹极品,道心坚定。这种内心翻涌而出的焦躁感,实在是多年未了。

    连菱侧躺在塌上,用手支着头,一头青丝铺在枕上。她眉眼间稍有不快,但只不过是因为洪如是登门造访扰了她的清梦。

    但勾诛不同。这一夜勾诛根本没有入眠,一直在旁边的静室中入定,只是也被洪如是的到访打断了。

    “你是因为有了金丹顿悟,但刚好被这事给搅了吧。”一看他满眼罕见的烦躁的神情,连菱便已经心中了然。

    所谓“金丹顿悟”是能成就金丹的顿悟。这可不是什么随便就有的东西。这个不是辛苦修行就能有的,完全靠人品。

    古往今来,想修得金丹而不成的修士不计其数。纵然也有不少修士修成了金丹,然而无论是上古典籍还是近世新著,都没有一名修士总结出一条有把握能修成金丹的道路。

    原因就是这“金丹顿悟”太难得了。如果没有这个顿悟,那么紫府永远都是紫府,虚丹永远也无法凝实。

    只要没有它,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修炼都一样,你的实力将永远停留在紫府圆满上。寿元也就最多几百年而已。

    即便你收集前人所有的凝丹顿悟也是没用的。首先金丹修士本来就不多。而每个金丹修士的凝丹顿悟又都截然不同。

    有深思时顿悟的,也有放弃一切时顿悟的,有寻死觅活时顿悟的,有寻欢作乐忽然就顿悟了的,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但你若有缘成就金丹,又到了缘至之时,那么这顿悟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心中。

    如果这感觉来了,你却忽然被繁杂事务干扰,这感觉又跑了,那就没人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勾诛就是这种情况。这一夜他忽然有所触动,所以并未睡觉,只是在静室中入定。就在这感觉越来越清晰,但又将明未明的时候,洪如是喊门来了。

    他这莫名跑来,也的确是十万火急之事,却不知道很可能彻底毁了某人的道途。

    对勾诛来说,在定中很像是一场梦,正梦见自己找到路途正确凝实虚丹化为金丹的时候,猛然被人叫醒了。

    勾诛很想将洪如是打一顿,但偏偏打一顿也找不回他的顿悟。梦只有在梦中才是清晰的。一旦清醒,梦中许多细节便会立刻忘记。他现在努力回想也是一片模糊。

    好在看到连菱一身碧色轻衫横卧榻上,起伏的身姿如同一道清秀连绵的小山,眉眼如画,他一切烦恼顿时一扫而空,也不回静室继续悟道了,翻身上床,动手动脚:“悟什么悟,不如春宵一度……”

    连菱却微笑回道:“悟断如梦醒。你赶紧再入梦,或许还有一点可能续上。你要是一醒不回,很快就像梦里故事一样,要忘得一干二净了!”

828 断梦无意得点拨,再续悟丹成大道

    (828断梦无意得点拨,再续悟丹成大道)

    勾诛有些怏怏地回到静室中,盘膝一坐,大概因为那种焦躁之感已经被连菱消于无形,他这次入定竟然极为顺利。

    在被打断之前的那种莫名感觉,如同一阵眼前正在飘散的轻雾。他既然在定中再次察觉,自然不会放过。

    思绪一飘,心神已经在那冥冥之境中追了上去,用手一抓,仿佛抓住了什么冰冷的事物。

    修炼寒水功法这么久,他竟猛然打了一个寒战。这时他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绝无一丝阳光。他处在一个黑暗,冰寒,冷寂的莫名之处。

    虽然眼见一片漆黑的虚无,但这又绝不是虚无的空间,而是一片巨大浩瀚之海。海水冰寒,充斥着玄阴之气,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

    深水的万钧重压,压得他的耳朵和鼻腔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要被挤成一团一般。浩瀚无比的水流之力不断推动着他往更深出汹涌而去。

    “这是北冥海底!”

    他心中猛然闪起了这不知道哪里来的明悟。或许他之前的入定只不过是把握到了其中一丝。但洪如是跑来将他打断之后,却和他谈起了要他前往北冥之事。

    但难道这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助力了他的金丹顿悟?

    他已经心中了然,为什么在妖界进入回光返境那么巨大的造化,他都只能推进到紫府圆满。

    而且后来在翠玉峰、连菱的贴身指导之下悉心修炼了多年,金丹也丝毫没有成就的迹象。

    这其实和他的内丹性质与品质是有关的。品质越高,化实也就越是困难。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内丹的性质,是玄冥为主,青木为辅的。

    玄冥是寒水之气,寒水要凝压而质变比一般之物更难。不但需要不知多少的万钧重压,外界还不能有一丝的阳气的干扰。但凡有一丝阳气,都会导致玄冥之气不纯,化实失败。

    凡是人能生存之地,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阳气?没有这一缕阳气,那人也就死了,又谈何虚丹化实?这又是一个悖论。

    万千修道之人,就是这样被卡在一个又一个的悖论之中。

    但勾诛心中反而欣然。因为原本不知道问题所在,现在问题已经明悟,也就进了一大步。剩下的也就是一步一步去解决问题了。

    这重压越来越强,水流又不知道推他往哪里去,但他知道这是定中顿悟的幻境,也就无所谓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神识却能感觉得到,方圆不知道几千里的黑暗中的海水形成了一个不知道多大的漩涡,正在往海底某处深穴涌去。

    这感觉似曾相识。三年前在泰阳峰大战鬼玄阴,鬼玄阴用玄阴树开启了冥界入口。四周的阳气汹涌而入冥界,玄阴之气咆哮而出。

    只不过这四周实在是没有一丝阳气,这入口吸无可吸,便像饕餮一般,鲸吞北冥之水,释放出浩荡无比的玄阴灵气。

    “这是北冥幽穴!”

    《玄天博物论》中有寥寥数语提到。

    东胜神洲有四海,相互连通,即为水轮。水轮中的水从北冥幽穴被吸入冥界,从南冥火海的火穴中喷出,凝化之后就是降雨。所以南方炎热而湿润多雨,北方严寒而干燥。

    这倒是是提醒了他。万钧重压,隔绝阳气的环境,在这人世中并非没有。至少北冥之下,他现在所处的这环境中,不但隔绝了阳气,而且水越是深,压力就越大,简直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以他的感觉,这压力还在急剧增长,即便要凝就他的金丹还有不足,至少也补全一大半了,剩下的缺失的部分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那现在的麻烦是,就算他下到北冥幽穴,又如何保证在那地方还能存活?

    虽然他曾经在鬼玄阴打开冥界入口之后,进入其中还存活了一段时间,但那可是金州附近,而不是在北冥海底这种极端之处。

    和人界一样,冥界也是有不同的地理环境的,而且与人界互为表里,地理位置和凶险程度相互都是吻合的。简而言之,北冥那么凶险的地方要是进入冥界,绝对是有去无回的。

    即便不进入冥界,光是北冥幽穴附近那巨大的水压,汹涌到极端的水流,恐怕三花修士也承受不住。他一个紫府修士到那,无论是否能成就金丹,都是必死无疑。

    这就回到刚刚的悖论了。

    莫非和泰阳峰之战的形势一样,他要保命,还得落在连菱身上?靠连菱的青木长生功给他续命,并用因果索将他拉回?

    但这次不同。这次如果他真的试图深入北冥幽穴,那么绝对是拉着连菱一起死了。

    他脑子里虽然还在想着此事,但幻境之中的身体却是无可遏制地往真正的深渊中滑落而去。

    压力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猛烈,卷起的惊涛骇浪虽然无形,但充斥在这无边冰冷的黑暗中,让他感觉仿佛是整个空间都在无声地咆哮。

    如果不是他的紫府肉身已经足够坚韧,光是这水流卷动搅起的拉力就足够将他硬生生扯碎了。

    “幽穴就在那了!”

    勾诛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神识能感觉到下面千丈深处出现了一处异常。在这里冰冷的水仿佛已经被压紧了,虽然剧烈旋转着往下涌起,却掀不起一点点气泡来。

    整个世界宛如一团粘稠无比的黑暗,不断往着下面的空间中汇聚。

    但更重要的是,勾诛隐隐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极品虚丹已经有了动静,就仿佛凛冬风至,嘘气凝冰一般,正在以他服下的那一颗微如微尘的极品天引石为核,缓缓凝聚。

    凝固的过程就如同水汽凝为雪花一样,温度不同、湿度不同,甚至气流不同,都会凝成不同的形状,缓缓生长,最终凝为一颗致密且独一无二的晶石,那便是他的金丹!

    金丹虽然坚固无比,但这凝结过程中的晶胚却是如同雪花一样无比脆弱的。而且它生长的过程是绝对不能中断的。

    无论是心有杂念,还是其他的干扰,都会导致这结晶过程破败,最终功亏一篑,九死一生。

    这就是他抓住的真正的金丹顿悟,宛如成丹之时的预演一样。现在就只看究竟是他的金丹先成,还是他的肉身先被这幽穴之力绞灭了。

    在现实中,他即便金丹成了,也是无法逃出去的。但这毕竟是金丹成就之后的事。在成就金丹之前,可以无需先考虑如何逃生。

    果然即便是不考虑逃生,他这金丹的成就也是基本没有可行性的。因为按他的金丹的生长速度,恐怕他死三回也是不够的。

    “快,快,快!”

    在这狂怒般咆哮的黑暗中,他动用了全身所有的法力去抵御外界伟力的猛烈攻击,一面疯狂地等待着他的金丹凝成,虽然明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的金丹成就不到十分之一的时候,他便已经被卷入距离幽穴不过百丈远处。

    身体周围感觉到的水压骤然增大,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似乎将他身体中的每一寸血肉都挤爆了!

    肉身溃灭,金丹自然毁灭得更快。

    他只觉天地猛然一震,便霍然惊醒,庆幸自己竟然还在这温暖安静的静室中。只是他已经大汗淋漓,去喘吁吁,心中依然猛烈跳动不已。

    一切化为虚幻,仿佛又回到了开头。只是他的内心已经不是之前那迷茫的内心了。

829 斩断光阴解死局,醉卧青峰听春雨

    (829斩断光阴解死局,醉卧青峰听春雨)

    在梦境中无论是身是死,醒来都只是一场梦。唯一的遗憾是,即便梦中修成了金丹,醒来之后金丹也依然是没有踪影。

    人总是要在现实中冒着风险去赌,才有可能成就金丹的。

    但就在这醒来的过程中,勾诛忽然想到,有一种情况,是哪怕在梦中成就金丹,醒来也依然可以带回到现实的。那就是中了赤目犼的“岁焰流光”!

    那种号称焚烧岁月而成就的红色焰光,如果被照到,他就会进入一条岁月长河的盲支之中。此中发生的事并不影响除了主干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物。

    他随时可以将这段时光分支斩掉。斩掉之后,它也就变成了一段虚幻的时光,他将瞬间回到这段时光的起点。万物回归原点,一切如一,犹如梦醒。

    但这段时光内他本身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会被带入到主干中。如果他已在这段虚幻的时光内成就金丹,那么金丹也会被带入到现实!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操控赤目犼用岁焰流光击中自己来开启岁月长河的分支,然后进入北冥深处。

    哪怕他被卷入北冥幽穴无法回转,只要此时斩去这段分支,他就瞬间回归原点了!

    倘若在回归之前他已经成就了金丹,回转之后的他,也是拥有金丹的。在北冥幽穴无法逃生的死局,就这样被破解了?

    说不定秦尊阳之所以觊觎这赤目犼,也是为了自己成丹?

    勾诛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优雅的破解。因为这是动用了光阴法则来给自己这个凡俗肉身成就金丹了。

    理论上凡身无法动用除了灭之法则之外的所有法则力量。他却用法则之力来给自己成就金丹?这岂不又是一个作弊?

    但天不禁止则可为。谁说利用超于凡人之力为凡人所用就是作弊呢?

    或许本身每个成就金丹之人都必须借助高于凡界的力量。比如连菱就是因为有着天界修罗兰之身,才死而复生,得悟金丹的。

    必须动用“上层之力”才能成就下层,说不定这又是一条潜规则。

    这中间还有一些其他问题没有解决。比如说按勾诛成丹的速度,还没有进入到幽穴中,他就已经肉身死亡了,成丹也必然会失败。

    如果他死了,那么即便回到原点,他也是死亡的状态,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几个大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已经有了成丹的环境,还有了成功回转的方法。剩下的未解之题,机缘到了自然可解。

    他已经有了一种明悟。那就是他越接近北冥,脑中莫名的感悟就会越清晰。

    所以极北溟沧,无论有多凶险,他都是不得不跑这一趟的啊。

    想到这里他收回思绪,才发现刚刚不知道定中究竟过了多久。一夜竟然就这么过去了,他对外界之事丝毫未觉。

    这一夜是不可能安静的。洪如是等人一定是在暗中动员所有从金州来的军队和修士准备撤离。

    再过不多久,传送阵就会大规模激发,将这些人全送回江南区了。

    他住的风族帐篷窗口上的布帘缝隙里,已经透出了明亮的晨曦。一屡屡冰凉的带着霜雪味儿的清早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刺激了他的鼻孔。

    “阿……嚏!”他居然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念叨我了?难道是木头?”他自言自语。

    和依然冰封的北疆不同,万里之外的江南,翠玉峰峰顶早已经一片春色。

    春雨绵绵下了一整夜,山林中草木繁盛,花团锦簇。空气中仿佛都飘满了如针尖大小的密密的雨珠。

    这些雨珠穿过丹阳阁古老的木窗上的缝隙,飞进屋子里来,让空气里都充满了清凉的生气。

    木头也就是将醒未醒的时候,忽然想到勾师兄正在北疆苦寒之地,那地方恐怕没有翠玉峰这么温暖吧。

    醒来之后他便把勾诛忘记得一干二净,因为望着了枕边正在沉睡的木萝。

    这是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那就是为什么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让他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就像一朵玉兰花,或者一块真正的美玉,这些东西都很美,都很好看,但无论如何,和枕边这个人比起来,那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和他自己一样,都是鼻子、眉毛、眼睛和嘴,但真就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是怎么精致地排布组合,又用不可思议的线条勾勒在一起,才能变得这么好看?

    她的头发无论是原来的碧绿色,还是现在给染成了黑色,都一样好看。她的眼睛是火红色的,如今闭着,只看见轻巧翘着的睫毛,也是同样绝美无双的。

    只是木头脑中词汇相当贫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木萝睡觉的姿势相当慵懒,被子踢掉一半,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而且这个蛮荒之境来的妖女,睡觉可从来都是一丝不挂的。

    当然这也更好看得无法言说了。

    “你光看不动,什么意思啊你。赶紧来!”

    木萝其实也醒了。只不过装睡没有动而已。发觉他像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却不动手,不由得怒从心起。

    “又……来?”木头有些呆滞,“昨晚不是才……”

    “昨晚?你是树皇之体,再来十次又如何!赶紧给我上!”说完木萝已经一个翻身,金丹三花的威压汹涌而出,将他完全压制住了。

    翻云覆雨之后,连木萝都觉得疲惫了,头依在木头怀里休息。

    她是有点急躁了。作为新一代的树后,她只有诞下子嗣才算是基本的功德圆满,地位稳固。然而这事是急不得的。

    树族和人类完全不同。树人寿命悠长,动不动成千上万年的寿命,产生子嗣的过程也同样长久。

    这就更不用说单传一脉,每代都只有一个子嗣的树皇了。

    她和这块木头恐怕还得这样努力几百甚至上千年才能有所成果。这可真是漫漫长途。

    “这是什么?”她忽然看到枕头旁边有一片玉简。

    “哦……这是勾师兄送来的传讯。”

    “传讯?”木萝一下子就把身体支了起来,“怎么没叫我看?”

    “唔……你睡得香,不想叫醒你……”

    木头这个宫主并非是傀儡。虽然上面还有太上长老连菱和连萍,但其实这二位都已经不再管翠玉宫中杂七杂八的琐事,而是安心修炼去了。

    现在大多数事都是由丹阳阁中的宫主木头来决断的。但木头这个榆木脑袋哪里能管得了什么事。所以实际上都是由木萝处理。

    木萝在木萝部呼风唤雨多年,多少闲杂琐事都是能处理得过来的。更何况她境界高达金丹三花,又是名正言顺的丹阳阁代守,宫主的道侣,也不存在无法服众的情况。

    住在翠玉宫远比黎山那破落地方要好。既然是她看中的地方,自然要好好管起来。

    她立刻将神识探入玉简中。

    勾诛传讯之事她不读则已,一读便火冒三丈,立刻将玉简捏了个粉碎。

    “榕千紫、楑郁这两个贱货,竟然不知羞耻投靠了坤元老儿!”

830 妖后开颜迎鹤女,皇子痴心触广寒

    (830妖后开颜迎鹤女,皇子痴心触广寒)

    木萝虽然愤怒,但她也不可能立刻调拨人手去刺杀这两人。

    先不说能否查到这两人行踪,又能否突破朝廷的重重戒备。就算真找到机会,要对付一个金丹三花的树人也是代价惨重之举。

    这两人也知道是这样,所以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投靠人皇的事实。这还是他们能获得厚土朝廷认可的投名状之一。

    虽然暂时不能杀了他们,但木萝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很快这事就会昭告妖界,榕千紫和楑郁这两人将永远钉在树人甚至整个妖界的耻辱柱上。

    一旦将来树皇妖廷和厚土皇朝对上,两朝存亡之较中,任何妖族不会让这两人还有后悔的机会。

    勾诛的传讯中其实还有两外两件事。一件是说洪如是有内线探知东海海魔蠢蠢欲动,可能会趁云王还没有回转的时机突袭金州,翠玉宫离海岸才不到五十里,要严加戒备。

    这她倒不怎么担心。戒备是会戒备的。天塌下来有金州卫撑着。再说海魔来多少打多少,有什么好怕?

    另外一件事是说除了勾诛和连菱之外,林玫儿、黄璐、慕容清等人都会在半日内传送到云天城,然后很快返回翠玉宫。

    这消息倒是让木萝开心不已。她和黄璐、慕容清等人相处一般,但和林玫儿意气相投,大概因为她们虽然都伪装成了人修,但骨子里都是妖女的原因。

    林玫儿不在的这几天,她在这翠玉峰上已经待得有点乏味了。

    “快起来!走,去打猎去吧,打不到好东西就不要回来了!今晚准备火锅!”

    ……

    两日之后,坤元四十年四月十五。

    北冥冰原上,除了呼啸的寒风之外,一座高耸的冰山背后,透出隐隐的红光。那是山那边数十里外,云王的北征军布下的防护阵法的灵光。

    红光映衬下,孤耸的山脊上显出两个人影。前面一个身影修长,曲线优美,宛如高山岩峰中傲然伸出的一支嫩芽。

    另一人是身材高大,骨骼清朗的男子。但其目光有点猥琐,总是在前面这名女子优美的身姿上瞄来瞄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勾诛恩怨不断,已经长大成年的三皇子昊奇。

    昊奇自从在自生碑中被云王击败之后,回到厚土皇朝就被剥夺了王爵和一切权柄,彻底被排除在了皇位争夺战之外。连他手下的玄铁卫高手们也都投奔了昊统。

    但他也因此而发现,终日吃喝玩乐,沉浸于美食、美景和美人,也是不错的生活。反正他不管怎么堕落,都依然是昊家的三皇子,在外面也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的。

    他也知道这样下去其实是不行的。因为他现在纵然可以纵情享乐,但没有了权力,也就没有了长生的希望。

    不但如此,坤元帝随时飞升,一旦老爹飞升了,自己那个登基了急于巩固位置的大哥昊统,难保不会拿自己开刀啊。

    所以坤元帝和他说,只要这事办成,便恢复他的亲王身份,赐他一具极品内丹的肉身,将来在天庭力保他飞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一路来就是个打下手的。而此事为主的,居然是一个冷艳无比的冰美人,传说中的广寒神女南晚辞。

    这让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不少旖旎念头。毕竟这样的女修是任何凡胭俗粉所不可比拟的。

    等此事完了,自己恢复亲王身份,又有了极品内丹的肉身,将这位神女“供奉”在自家王府中,共修长生,一起飞升,岂不美哉?

    按理像这样的女修,就应该是他勾勾手就主动过来投怀送抱才对。

    但这只是他的想象。他被排挤出权力圈外后,接触到的都是凡俗人事,极少再与玄门修士有过交集了。一名金丹双花的神女,就是皇帝也未必愿意彻底得罪了,更何况是他。

    无奈他一路上不断言语撩拨,这位神女也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回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字。

    “既然不能让云王活着,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带着核玉过去?”

    跟着广寒神女走上冰山之地巅,昊奇问道。他发现,只有问到这次任务有关的话题,这位冰山神女才会稍微放下矜持,和他多说上几句话。

    而皇帝给他的交代非常简单:“核玉必须送到,云王必须身败名裂。”他当然乐意这么做,但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件相互矛盾的事怎么凑到了一起。

    “两枚核玉中有一枚被做了手脚,有一个缺陷。如果用它开启传送阵,那么只有激活了火熔金体的人才能被成功传送。其他所有人都会在传送中死亡。”

    昊奇豁然醒悟,连他都暗暗咋舌,心道这一招可真毒。

    那困在北冥冰原上的上千修士为了保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服下火熔金体的种子,从此老老实实断了道途,成为被朝廷控制的傀儡。

    至于那些凡人,且不说他们本来就没有火熔金体的种子。就算有,吃了九成也是死亡。所以云王大军就此湮灭无疑。

    以云王的性格,十之八九会和大军留下一起死。就算他不死而是独自逃生,弃军之帅,也是人心尽失,名声扫地的下场。

    更何况有他和广寒神女在,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北冥的。

    “不对啊,你不是带了两枚核玉吗?那另一枚怎么办?”

    “另一枚?你拿过去的路上,不小心弄坏了。”广寒神女用毋庸置疑的语气描述着一个未来将会发生的事实。

    总之,这事坤元帝已经尽力了。国库中仅有的两枚核玉都拿了出来。然而北征军的运气太差,一枚被昊奇这笨蛋笨手笨脚弄坏了,另一枚功能有缺陷。

    想到云王那时的囧样,昊奇不由得冷笑起来。他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天边中微弱的红光,说:“那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呢?不赶紧过去?”

    广寒神女面无表情地望着与云王营地相反的方向,说:“我们就算去了,云王也不会使用我们的核玉。因为有云王的人正带着核玉从风都来。”

    “啊?”昊奇大吃了一惊,“云王哪里来的核玉?这怎么可能?那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他们把风都城的传送阵拆掉,那就有了。我们也很简单,等在这里,把云王派来的人杀了,就可以了。”

    广寒神女冰冷的双目中闪过一丝鄙视和厌恶之色。因为这位皇子在一问一答之间悄然走近,已经站在她身侧不到半尺的距离。

    她传送到风都之后没多久,便察觉到了风都传送阵之后连绵不断的空间波动。很明显是风都的金州军正在全面撤离。

    除了想要拆出传送阵上的核玉之外,她想不出在云王还在北冥的这个时候,金州军急于从风都撤离的任何理由了。这就说明云王将会拥有另一枚核玉。

    好在无论云王派出的人多么快速,都一定会落在她的后面。因为她会首先出发。所以她只要在前面某个位置堵住对方截杀就可以了。

    她能知道她将会遇到的对手是谁。她在通天总局读过所有和云王关系密切的修士的情报。对方能用的寒遁的修士只有一个,那就是翠玉宫真传院长老,姓勾名诛!

    区区一个紫府圆满修士,她可以轻松杀之。当然,前提是能在这冰原上截住此人。

    因为云王只是要修筑镇原塔,所以营地集中在雪都遗迹的核心部位。而尘族人没有固定的集中地,在四周遍布了不少岗哨,几乎把云王的北征军给包围了起来。

    四面包围中,只有从这座冰山之上飞跃过,是一条不会触动尘族人攻击的途径。所以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唯一让她觉得碍事的就是这个老是试图粘上来的纨绔皇子。

    好不容易这位神女停住了脚步,凝望着西南的方向。昊奇一边请教一边悄悄地靠近了过去,终于离着这位冰山美人只有不到半步的距离了。

    只可惜他却没有如他所愿闻到美人香,而是感觉她身周裹着一层远远胜过这北冥寒风的凛冽狂风,其利如刃,似乎他再走近就会被风刮成碎片。

    但这点小事是拦不住他这个沾花惹草的高手的。

    他忽然一声惊叫,脚底滑溜,往前一滑。

831 飞梭舟越山渡原,玉竹剑斩冰化雪

    (831飞梭舟越山渡原,玉竹剑斩冰化雪)

    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一座极高的冰山之巅。如果从这里滑落下去,落到下面的冰崖下,到处都是林立的大大小小的冰山冰柱,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地了。

    理论上他可以引动法力,立刻风遁。但他废去修为已经多年,恢复到目前的状态也不过一天。猛然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掐动法诀,只是疯狂地伸手乱抓。

    南晚辞一皱眉头。这个纨绔皇子的无聊和笨拙让她吃惊。然而她也不能让他死得太早了,否则回去之后交待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

    她左手闪电般伸手一抓,一把抓住了昊奇乱伸的右手,轻飘飘将他提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悬崖边,站在更加安全的地方。

    她正要将手松开的时候,却发现昊奇抓着她的手不放开,眼睛眯缝,痴痴地笑道:“小弟万幸得见神女姐姐仙颜,倾心不已,不知道将来回到厚土城中,能否……”

    广寒神女冷冷一哼:“你故意占我便宜?”她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玉手忽然变得无比冰寒,无数寒气如同细针般猛刺入昊奇的手掌中。

    昊奇急忙要甩手,却发现这回是他甩手不掉了。对方的手变得犹如一块极冷无比的坚冰,已经将他的皮肉冻结粘在了上面。如果强行扯下,那可是撕掉自己皮肉的下场。

    他连忙尴尬陪笑道:“晚辈不知轻重,开罪了前辈,前辈大人有大谅啊……”但他却发现对方并未收手。

    寒气反而更加凛冽,就如无数令他麻痒的小虫一般,不断顺着他的小臂,往整只胳膊蔓延,令他恐惧无比,然而又无可奈何。他在绝望之下狂怒喊道:

    “我是皇子!坤元帝的儿子,你敢吓我,还敢杀我不成?你就不怕被屠灭九族!”

    南晚辞一双冷目犹如寒夜之星,盯着他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老身深受圣恩,服侍三代人皇,出生入死,靠的可不是色相。替昊家清除个把废物晚辈,有何不可?”

    仿佛就是故意要让他恐惧一般,她有意放慢了速度。寒气缓缓地蔓延。足足半晌之后,寒气爬到他的肩膀附近,而他的小臂已经完全没有了感觉。

    “这下你摸够了吧?”

    南晚辞一边冷笑,一边将手用力一握。昊奇的整只右臂,就如脆弱的瓷器一般,哗啦一声便粉碎了。

    昊奇惨叫着往后一倒。火红明亮的融化的铜水一般的液体从他肩部的伤口处涌出。

    他原本已经丧失了修为。但是出发之前坤元帝下令他吞下了火熔金体的种子。所以即便胳膊被南晚辞粉碎了,也是可以恢复的,只是要吃点苦头罢了。

    “你老老实实将这件任务做完,还可以活着回去。若是让我觉得碍事,那你就可以直接‘意外‘死在这里了。”

    胳膊还在不断地修复中,剧痛未止,但昊奇自然知道不管吃了多少亏,只有活着回去才能讨的回来,他连忙挣扎着跪下,单臂撑着磕头谢恩:

    “谢神女不杀之恩!谢神女不杀之恩!”

    南晚辞已经没有再理会他。她说的是昊奇如果把事办好,就可以活着回去,但活着并不包括回去以后。

    这位废弃的皇子是一定要死的。就算在这里不死,任务完成了,坤元帝也肯定拿他丢给枢密院处置去算个交代。所以在这里杀他并不值得。

    更重要的是她估计对方来的应该是两人。她一个人对付两个,总有被一个拖住而另一个漏过的可能。留下昊奇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

    她继续转头去望着西南的方向。按她的估计,这会应该就是对方快要到达的时候了,前后相差应该不会超过一刻钟。

    正如南晚辞的估计,勾诛立在一艘飞梭上,如同一线流光,正在轻快地穿过黑暗的冰原。

    中途没有补给站的情况下,使用只能载一两个人的飞梭是最省力的方式。

    比起自己飞遁,可以用纯阳丹来推进。同时他又能操控着周边的寒气,尽量减少对北冥寒风这艘飞梭的伤害。

    但即便如此,这艘飞梭不断受北冥寒气的侵蚀,终究是还是要损坏掉的,能撑多久只能看运气了。

    原本他想过要精通阵法的黄璐一起过来。但这样飞梭要载两人,飞梭的损耗会更块。所以黄璐和林玫儿、慕容清还有第十九她们都回翠玉宫去了。

    来的人只有勾诛,以及以修罗兰之身潜藏起来的连菱。当然,还有他的法宝之灵寒碑子。

    勾诛估摸着先行一步的南晚辞,一定会在半道截杀他。

    还在连菱才金丹初花的时候,他就在自身碑中和连菱联手击败过这位广寒神女。

    但现在在北冥,连菱的青木生机之力受到北冥寒气的抑制,而广寒神女反而可以借助天时地利,形势与那时不可同日语。

    好在他还有一个南晚辞本人的复制品寒碑子。剩下的,就看南晚辞会带上一个什么人了。但无论如何,他们以三敌二,金丹也有两人,总是有着巨大优势的。

    所以勾诛根本不用去担心南晚辞会在何处埋伏。他只管一路前行。只要到了她该出现的地方,她就一定会出现的。

    果然,当他从四处连绵起伏的冰山中寻出一条通往云王营地的途径,路过一座高耸的冰峰的时候,便感觉一股冰寒锋锐之气,如长虹贯日,往他的飞梭激射而来!

    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闪开在半里之外,一团阴丹诡气将他笼罩住。而他那艘已经快运转到了极限的飞梭,则咔嚓一声,变成了一堆被剑气砍得粉碎的冰块,如雨般往冰原上坠去。

    紧接着,空中划破长空的银色利刃犹如一张无数闪电编织而成的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罩而过,瞬间就将隐没在暗淡雾气中的勾诛削成了碎片。

    无数被冰冻的纸屑飘落而下。广寒神女本来是不至于分不清真身和纸人替身的。但对方笼罩在阴丹诡气中,这使得真人和纸人的差别也不是太大了。

    但这种程度的混淆,是不可能让她再上第二次当的。她神识一扫,立刻察觉到了对方真实的踪迹。

    勾诛其实刚刚并未离开飞梭,只是用丢出去了一个带着部分气魄的纸人替身,在阴丹诡气的笼罩下去吸引广寒神女的注意。

    他自己则在飞梭被击碎引起的灵机波动的隐藏下坠落往下面的冰林中。

    他早已在自身碑中试过,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法宝或者手段能阻挡对方的剑气。如果他停在空中,无论是有没有阴丹诡气来隐藏身形,都一样是送死的。

    在这位剑气凛冽无双的神女面前,只有厚重的冰山才能暂时给他一些遮挡。这些林立的冰山不但能阻挡剑锋,也能部分地隔绝对方的神识,让她暂时难以定位自己的位置。

    看着眼前的林立的乱冰之地,广寒神女站在山巅,脸上浮起冷笑。在这种绝对的实力差距下,对方不管躲在哪里,效果都是一样的。

    她将手中玉竹剑握住一斩,长袖随之舞起,宛如天边滑过一片云彩。这剑气划破狂风的时候,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距离她的位置越远,激起的剑气道数就越是多。

    每一线剑气都是一股极细极锋利的气浪,与空气摩擦,激起一片片的银色闪光。偏偏这光芒又极度冰寒,不但不带任何热量,还将所过之处一切微弱的热量全都吞噬干净。

    空气中因此而凝成了无数坚硬的冰雪碎屑。这些碎屑也随着剑气狂舞而起,再度划破长空,成为一道又一道更为猛烈的剑气!

    看似这剑气满天飞舞,杂乱无章,其实却并非如此。每一道剑气都在持剑人精妙无比的控制之下。

    哪些地方应该锋锐,哪些地方应该覆盖更大的面积,如何将最强的剑气集中在对方最有可能逃生的路径上,南晚辞如飞舞清扬,如挥毫泼墨,杀气如风呼啸,尽在她广袖挥舞之中。

    整片方圆数里的冰林,犹如江水滔滔、坚冰解封,正在化为一块一块的碎片。任何人藏遁其中,都不可能逃生!

832 真假神女自相斗,生死冤家又重逢

    (832真假神女自相斗,生死冤家又重逢)

    情况并未如她预计的那样。反而山崖下面的冰山之林的破碎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快一些。

    就好像她的玉竹剑剑气增加了一倍,而且相互冲击。整片方圆数里的冰林几乎瞬间就彻底毁灭了,碎裂成了从拳头大小一直到尘末般大小的碎块。

    不但如此,并非所有的碎片都受她剑气的控制,至少一半的碎片从下往上往她的方向狂飞而来。

    是另一股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广寒剑气,丝毫不逊色地从碎冰中爆发而出,与她的剑气交错在一起,在空间中无数处相互对冲,整片空间就像被密密麻麻的电光给笼罩了!

    “有意思,竟然能模仿我的剑气?”

    广寒圣女娥眉微挑。她本来断定对方用了某种能反弹神通的术法。却没有想到碎冰之下,一个人御风飞了起来。

    其人身体周围,环绕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广寒法力。甚至连金丹双花的威压、自身气息都和她几乎难说有二致!

    那女子穿着一身雪白襦裙,装束淡雅,长发束在脑后,没有什么配饰,就连喜好品味和她也是类似的。

    只是她雪白的衣裙上分布着淡淡的如同血痕般的纹路。

    神奇的是这位女子抬起头来,其容貌竟然与她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术法,并非只是能模仿她的剑气,竟然连她本人给能给仿制出来?

    不过她此时白裙衬里,外面穿的是通天局高阶修士的银色圆领锦袍,和对方打扮大不相同。

    对方若只是某种匪夷所思术法一个照面就“复制”了她,没有理由服饰上差别如此之大。

    她冷笑问道:“尊驾何人?何故模仿老身的容貌?你这一身广寒法力又从哪里来?”

    寒碑子见到这位自己化形所用“模具”的本尊,倒是由衷尊崇。她客客气气做了一个万福,道:“小女寒碑子,乃是宝灵。数年前一见前辈仙颜,心有所动,就此化形。”

    寒碑子所说话语简洁,但广寒神女也懒得多问。

    她虽然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个法宝,但知道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法宝给“见”了,把自己的形象连同气息和法力都摄了进去,给“复制”了一份出来。

    唯一让她感兴趣的,那就是这个能把她给复制出来的法宝,得达到什么品级?这绝非一般法宝能做到的。

    要是可以,五行宗最善打造法宝,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将天下所有金丹都“复制”一遍,天下无敌?

    她当然想不到,为了“复制”她这位广寒神女,不但是一件接近于“神品”的古宝化形,更是花了勾诛二十万两血灵石,代价可绝对不小!

    “哈哈,不错不错,我喜欢你。”广寒神女洒然大笑,“你既然化形成我的样子,却跟了一个翠玉宫的毛头小子?可悲可耻!来跟我吧,你够资格。”

    寒碑子俯身一礼,说:“法宝随主。尊驾若能胜了一场,妾身自然就是尊驾的。”

    说完二人都不再废话,各自出剑。群山环伺的冰原上,剑气纵横,狂风怒号,剑光相交发出的尖啸锐响充斥了天地,再也找不到任何空隙!

    这个时候,勾诛已经跨过眼前犹如屏障一般的那座巨大冰山,看到前方黑暗的冰原的地平线上,透出的微弱的红色光芒了。

    云王的大营大约在前面数十里处。虽然距离不远,只可惜现在空中充斥着剑气,这数里内他还是不敢飞遁的。在山背面贴着地面步行要安全得多。

    按他的计划永远都是以强凌弱。他当然不会让寒碑子一个人去对付广寒神女。他原本的想法是他加上连菱和寒碑子一拥而上,先把这位广寒神女解决了再说。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寒碑子恳请主人让她一人独自留下和广寒神女交手。

    她是参考广寒神女化形,倘若她不能战胜那位本尊,那么她的进阶之路将被堵死,她也永远也无法晋升为神品法宝。

    所以碰到这位本尊是她难得的机缘。如果能战胜这位本尊,她就突破了自身所参考的原型,才算真正找到了继续攀登上境之路。

    如果勾诛和连菱插手,那反而是毁了她的机缘了。

    计划一开始就出了意外,勾诛心中纠结不安。他真正担心的是寒碑子进阶不成,反而输了。

    毕竟这个法宝再怎么神妙,理论上复制品就是应该不如本尊的。即便不相上下,一场金丹双花之间的斗法,不确定性也本来就很大。

    “那如果她败了呢?”

    勾诛有点后悔听从了寒碑子的意愿留下她一人,嘟嘟囔囔地对连菱问。

    “如果败了,要么就是法宝损坏,这尊留身碑化为一堆碎玉。要么就是你留在法宝上的魂息被抹去,法宝易主他人。”

    “这……”勾诛只觉得一阵阵心痛,真不知道是心痛寒碑子,还是心痛那二十万两血灵石,“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盯着,看情况出手?”

    连菱微笑着说:“这看你如何想了。你是将她当做私人所有之物,一切尽由你自己掌控安排,还是当她是一个独立的寻道之灵,自己去寻找攀登上境之路?”

    勾诛心中咯噔一声,没有说话,只是暗想,这怎么像是送命题?如果是这样,他要是回去窥视,反而是不对了。

    毕竟有他和连菱在一旁盯着,即便不出手,对斗战双方的心理也有一定的影响。这影响无论是好是坏,都等同坏了寒碑子的机缘。

    云王的营地在前面数十里处,还在他神识感应范围之内。这个范围内,寒碑子真是想要回到留身碑中,只要一个念头也就回来了。

    “好吧。”他只好背过身去。无论后面斗法多么激烈,都只能看寒碑子自身的机缘了。

    毕竟按连菱的说法,他并不将寒碑子当做私人所属之物,而是同寻大道的道友。既然如此,她要自己面对只有自己才能面对的命运,就应该放心由她去了。

    但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注意到前方雪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虽然背对着暗弱的红光,此人身上却燃烧着火焰,就像一堆篝火般明亮,也照亮了他那张有些熟悉的脸。

    他的右臂几乎整个都是火红的,好似在刚刚在碳火中拿出来的烧红的铁锭,形状还在不断变化,缓缓、艰难地变形着,越来越接近一只真人手臂的形状。

    这人一见到勾诛,嘴便有些呆滞地张大了,即便不断有火焰从他口中冒出,他也没有合拢嘴。

    半晌之后,反应过来,他右脸一抽搐,整个右边嘴角都翘了上去,半边脸就像拧紧了的毛巾:

    “原来是你!本王都没想到,我在这里等着的人会是你!”

    他已经不是王了。但他激动的时候,依然把自称本王。而且朝廷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有意无意地依然称他霞王。

    昊奇出发时匆匆忙忙,根本不像南晚辞那么准备周全。对任务本身都所知不多,更不要说知道对手是谁了。

    寒碑子出现的时候,南晚辞已经意识到自己必有一场苦战。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被“自己”缠住,对方却跑去送了核玉给云王,她的计划自然也就失败了。所以她立刻让昊奇去拦截勾诛。

    昊奇见到这人,虽然相貌气质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他立刻就认了出来。因为这个人真真切切就是他的“灾星”,是他命运转折的使者,是他落魄到如今的罪魁祸首!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多年前他遇到此人,一连串的恩怨,结果盛极而衰,沦落至此。

    如今他终于又有了翻身的机会,命运却再次将这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有杀了此人,才能一吐他这十余年的闷气,重走当年被打断了的飞升之途!

833 一具傀儡随风去,十年恩怨终须了

    (833一具傀儡随风去,十年恩怨终须了)

    他脑中翻涌的念头还没有转动完毕,便再次感觉到一股寒气汹涌而来。

    这感觉比起刚刚被南晚辞废掉一条胳膊要柔和一点,然而更加致密。

    如果说广寒法力是许多锋利的寒刃组成,那么这次就是直接将他浸泡在冰水中。

    四周原本就浓厚的寒气和呼啸的狂风似乎被某个无形的范围给控制了,刹那间便对他充满了敌意。

    尤其他的火熔金体,受着这股寒气的抑制,体内的真气几乎都无法流转了。

    这是一个场域!

    昊奇性格乖戾,贪酒好色,飞扬跋扈,但在皇家那些严厉的老师的督促下,他见识还是不短的。

    场域这种东西极难修炼,在修为进阶上又无甚大用,早已被如今的修士废弃了。但在斗法中简直是作弊般的存在。

    它耗费不了多少法力,却能将“天时地利”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几乎是随身携带。所到之处,皆是主场!

    眼前这位穿着藏青色道袍、手握长剑,浑身笼罩在如同雪白软玉般柔和的宝光中的年轻修士,如今仙风道骨、气度优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摸爬滚打中疯狂求生的稚嫩的少年了。

    而他自己呢?比起那时更加堕落。沉迷酒色,废弃修行已有十多年了。

    可恶,可恨啊。两相对比之下,他自身的命运看起来尤其悲怆。

    他真是后悔当年孤傲峰上,没有让那些贪财的巡法使直接取了这家伙的性命。

    当年如果直接杀了这个人,也不至于他在后来再受到那一连串的挫折了。

    “可惜你这贱命依然是贱命,”他口中嘟哝着,“硬拼我或许拼不过你。但你永远也无法理解,无论你怎么天才,都是跨越不了贱命和贵族之间的鸿沟的。”

    说完他脸上一边歪笑,一边顺手一丢,丢出一个黑漆漆圆球。

    这圆球在地上一滚,咯噔几声,弹出了一个长长的竹竿一般的脖子,最顶上是一个三角形的脑袋。

    然后它又弹出了一双大刀利刃和四条长腿,一下子变成了足有一人大小的一头墨绿色的巨大螳螂。

    这三角形的脑袋上有一双透明碧绿的大眼,很快冲着勾诛转动了过来,一股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压随之而来。

    “这是一具五行宗宗主文楚萧亲自打造的金丹傀儡!”他狂笑道,“你修为再高有什么用?乖乖自废修为,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但他的笑容随即便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对方身后,也是一股金丹威压扑面而来。

    一位身披着轻薄的五彩灵蚕裙,赤着双足,手持这一柄碧绿长剑的绝色女子从勾诛身后走出,一双美眸盯着那头螳螂形的金丹傀儡。

    “文宗主当年初晋金丹的时候,第一次打造出的金丹傀儡,正是这一具。它善于斩首,被戏称为剃头螂。没想到竟然到了三皇子手中。”

    “你又是什么人?”昊奇有些目瞪口呆地问道。

    “贫道翠玉宫连菱,见过三皇子。”连菱客气拱手一礼,说完目光看向勾诛,“这是我家外子,低估了殿下的手段,让殿下见笑了。”

    “剃头螂”并不是他专门为这次任务而准备的。除了吞下火熔金体之外,他根本没有为这次任务做任何准备。

    这具傀儡是他被废去修为之后,为了避免他被外人所杀,坤元帝专门赐给他的保命法宝。

    毕竟他是昊家子弟。自家可以拿去顶锅也可以处死,但被外人欺辱甚至杀死那就太让昊家没面子了。

    虽然“剃头螂”的确具有金丹的威能,却和第十九、寒碑子这种能自己吸收天地之气、自有灵性能自己修炼的重宝不同。

    它体内的灵气总量恒定。耗去多少就损失多少,是无法补充的。一旦在战斗中消耗完毕,这东西也就只剩下当做废品回收材料的份了。

    他一看到勾诛,就认定只有杀死勾诛才能让他彻底转运翻身,所以不惜消耗掉自己最后的保命法宝,也要将这位老冤家置于死地。

    这也是他自信能轻松胜过对手的理由所在。他虽然看不出勾诛的境界,但勾诛身为翠玉宫真传院长老,至少是紫府以上,但绝对没有达到金丹。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丢出保命法宝,对方却直接带了个金丹双花的老婆过来?这让他在呆滞中感到无比的嫉妒和愤怒。

    “岂有此理!”他的脸再度抽搐起来,狂怒吼道,“勾诛!你我十多年恩怨未了,今日生死对决,你居然带一个有金丹修为的女人来联手对付我?你这他妈的是作弊!”

    你把我整得这么惨,自己却舒舒服服吃起了女人的软饭?

    这也太无耻了,这世上之事也太无公道可言了,这比作弊还恶劣一万倍!

    连菱兰花指轻轻一弹,一缕锋锐的青木法力化虚为实,犹如一根碧绿青针,刚好击中剃头螂半透明的左眼。

    那螳螂全身颤动,眼睛处凹陷了进去,但又立刻反弹出来,恢复了原样。它原本盯着勾诛的双眼,立刻就盯住了连菱。

    这傀儡都具有一定的自动战斗能力,并非完全由物主操控的。如果对手不止一个,它会自动选择对它有敌意的,而且威胁最大的一个,但绝对不会主动逃跑。

    连菱本来就没有打算一招击杀它。它毕竟是一具金丹傀儡。要就算她以金丹双花之力要击毁它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她这一招只不过故意拉仇恨罢了。

    在傀儡目光转向她的同时,她便已经疾行消失了,一去数里之遥。而这头金丹傀儡自然不会放过对手,也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冰原远处追击去了。

    因为连菱多年前在五行宗拜访孔度的时候,就听他和文楚萧闲谈,说起过这位大师的第一个金丹傀儡有一个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它总是优先选择追击威胁最大的对手,而不是保护自己的主人。而且这种情况下,主人是无法将它召回的。

    当主人强大的时候,这当然不是一个弱点。甚至文楚萧默认自己就是比自己制造的傀儡更强的,所以这点缺点他根本就拒绝承认。

    但一个很弱的物主拥有这具傀儡那就问题大了。因为连菱可以轻松将这具傀儡引开。就只剩下昊奇一人面对勾诛了。

    物主如果死亡,那么傀儡也不会继续战斗,而是变成无主之物。这不但是送人头,而且还附赠法宝啊。

    所以连菱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出手,而是如风般在雪原上疾行,带着这尊剃头螂兜圈子。

    当昊奇意识到对方的策略的时候,一阵绝望涌上心头。他催动火熔金体中的金火灵气,却不是为了拼死一搏,而是为了逃命。

    别看这里四处都是冰原,似乎无处可逃,但他只要能跑到云王的营帐,云王就一定不会杀他。

    当年自身碑大战中,他浑身半焦濒死,云王就没有杀他。没办法,他这位二哥就是就是这个德性!

    就算跑不到云王的营帐,哪怕能跑到附近任何一个尘族人的营地,以他的身份,尘族人肯定不会杀他。哪怕给寒尘巫女当一条舔狗,他也能活下去。

    但尽管他全身的真气都运转到了极致,甚至两条腿都被火行灵气快要撑爆了,他还是一步都无法动!

    四周都有勾诛的玄冥法力在运转,就像空中漂浮缠绕的一条条绳索,死死地禁锢住了自己的全身。

    因为火熔金体首先要“火熔”然后才能运转,而对方的寒气实在太强了,又在这北冥冰原上,整个天地都是和他作对的。

    他大腿以下的表层被冻得坚如钢铁,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带上了脚镣,死死地被限制的原地不动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将火熔金体收回体内。但那样他将变成凡人之身,瞬间就会被冻成冰块。

    他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破口大骂:

    “无耻,作弊!你这贱命,你从来就没有走过正道!要是你堂堂正正和我决一生死,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废话真多。”

    勾诛啧啧两声,身形一飘便到了这个骂不绝口的皇子背后,长剑递出,直透对方的后心。

    昊奇背后一阵透心寒冷,冻得他连心跳都停滞了,只觉得胸口被塞了一块大石头,却没有了任何痛觉。

    他连忙低头看去,只见随着轰然一声,胸口猛烈一爆,一条碗口粗细的冰龙从那里咆哮而出。

    那种胸口气闷窒息的感觉终于消失了,他随之扑倒在冰原雪地中,气息断绝,轮回而去。

834 永封溟沧浪,深埋故国城

    (834永封溟沧浪,深埋故国城)

    走到群山尽头,勾诛看到的是一片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那当然不是平原,那只是因为过于寒冷而凝固了的海。也就是浩瀚溟沧。

    传闻溟沧之中有一个极点。只要到达了极点,原本永远指北的紫微星将位于头顶。东西北四个方向将会消失,四面八方都变为南方。

    只不过那处极少有人抵达,就算有人抵达过,也不为世人所知罢了。

    溟沧边缘有一处冰山环抱的巨大“海湾”,正是传说中的雪族建国之处。

    那里的纯阳阵法如同一个倒扣的大碗防护着整个区域,正是它在烈烈寒风中发出阵阵红光。

    倒扣的大碗的中心,是一座十丈余高的巨塔。只是看上去与其说它像是一座塔,不如说是一座形状怪异的奇石假山。这就是镇原塔了。

    整座塔几乎全都是用能牵动阵法的含有灵机的材料堆垒而成。

    这些东西就像巨量血灵石一样很难用仙荷装载运输,真不知道云王花了多少人力才将这些材料运输到这常人难以企及的北冥地界。

    也难怪他非要动员数万人的大军来到北冥。

    勾诛能看到它蔓延出无数的灵机线,与整片天地的灵机走向连接在一起。

    它的形状是经过精确计算的,与整个雪国遗迹的山川地貌风水走向契合。

    犹如一把锁,当它的阵法激活,无需消耗任何外部的能量,就能让这片天地将进入“自锁”的隔绝状态。

    但这隔绝也不是那种四面八方的严格的隔绝,而是如同一个锅盖,将雪国遗迹方圆百里范围盖住。

    理论上这盖子下是厚厚的不知多厚的冰层,冰层之下是溟沧之水。有没有可能在百里之外穿过厚厚的冰层进入被冰封的雪国遗迹?

    而且据说四海都是相互连同的,有没有可能从东海、烦海或者甚至是南冥,通过联通的海水进入北冥的冰层之下,再进入雪国遗迹?

    这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数百年前的镇原塔镇压了这里直到现在,一切平安,证实了这的确是行之有效的。

    而且雪国遗迹中究竟封印着什么,除了厚土皇朝高层少数人之外,也是无人知道的。

    有人传闻这其中封印的是被灭族的雪国人对厚土皇朝的仇恨。一旦释放出来,会影响皇朝的气运,最终引发亡国。

    云王的防护阵法之所以会发出红光,是因为正在不断遭受攻击。尘族人的攻击虽然凶悍,但并不是全面进攻,而是集中在西北方向的某处了。

    他们明白这防御阵有多大其实是无所谓的。只要能攻破一处缺口,杀入遗迹中来,那云王的修筑显然不可能继续下去。

    同样云王的金州军不可能看着对方攻阵坐以待毙,所以大批军人加上参加逍遥斗法会的修士正在西北方一处地点,与尘族人激烈交战,灵机相互冲击,如雷震般轰隆隆不已。

    勾诛当然不会去参与北面的战场,而是选择相对宁静的南面,先用传讯玉简通传过去,营寨里立刻有人拿着阵钥出来迎接他们。

    这时他忽然心有所感,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就知道是寒碑子回来了。

    内视之下,在他的眉心,与留身碑的隐匿空间的结合处,他清晰地看到原本完整的血痕留身碑,随着清脆密集的破裂声,其上蔓延出一条又一条的裂纹。

    裂纹不断增加,整块玉碑仿佛随时都要破裂。好在半晌之后,爆裂声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停息了下来。碑身虽然处在彻底解体的边缘,裂纹却并没有继续增加。

    这时勾诛是绝对不敢将这碑唤出来看看的。她继续放置在自身的隐匿空间还好,没有什么外力会冲击到她。如果到了现世中,有个风吹草动恐怕就立刻玉碎了。

    宝灵显然已经回到碑中,只是一直没有具现。勾诛能感觉到她依然存在,只是气息相当暗弱。

    到了这个状况,任何外力都只会让她立刻毁灭,所以接下去究竟会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与此同时,在无人知道的雪原冰山之下,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长长一路鲜红的血迹。

    广寒神女套在白色襦裙之外的通天总局的锦袍其实是一件相当强大的防御法器,一般的攻击根本就穿不透。但这个时候上面却布满了一道道被剑气划破的伤口。

    那是因为对方和她一样的广寒剑气的冰寒“冰冻”了锦袍的部分防御之力,最终穿透了进去,伤及她的肉身。

    她身上至少有四处较大的伤口,血流如注,走过雪地时,如同一路拖着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鲜艳红绸。

    要是以她原来的本事,可以轻松地冰冻止血。现在却不行。她把残余的法力都用在抵抗这北冥的寒气对自己肉身的伤害上了。

    北冥的狂风呼啸而过,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体有了冷的感觉,浑身冰寒。这种状态下她的生机犹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她必须找到一个无风的地方。

    虽然才不到半里路,但她经过了艰难的跋涉,终于到了冰山之下。眼前的冰山就像一座高不可仰的巨门,耸立在她的面前了。

    她艰难拔出剑来,一剑往这冰山刺去。一股股剑气从剑刃上激射而出,在空中盘旋着组成了一道道螺旋的形状。冰山发出尖锐的呼号,无数冰屑旋转着飞出。

    不一会儿,冰壁上出现了一个不到半人高的三角形洞穴。

    南晚辞躬身走了进去。进入十步,然后盘膝坐下了。接着轰然一声,在她的剑气之下,洞穴入口处顶部的冰块坍塌下来,将洞口封住了。

    她要在这里闭关。要么道殒,要么再攀上境!

    数十里外的勾诛并不知道南晚辞的命运。他只为寒碑子叹息了一声,然后在金州军的一名军士的领路下,和连菱一起往镇原塔走去。云王已经在塔下久等了。

    到了面前,这座高达十多丈的塔显得比想象中更加高大。至少有数百名工匠还在塔上雕琢。不少阵师正在正在进行计算,不断绘制着图样指导工匠们施工。

    多则三四日,少则一两日,这座塔就会最终完工。完工之后,遗迹的入口就会被彻底再次封死了。

    这期间,来自北面的尘族人的攻击愈发猛烈。他们显然是期待能在完工之前攻破防御,摧毁这座塔的。

    但金州卫也不是吃素的。北面几乎平坦的冰面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只不过都被冻结住了。

    镇原塔下,的确有一个巨大的入口,而且不是自古就有,而是在原来的镇原塔被尘族人推倒之后,不知道何种伟力从下而上击穿了厚厚的冰城造成的。

    从入口处往下去,这就是一口直径足有十丈的巨大竖井。往下往去,黑不见底,四周都是陡峭的冰壁。

    云王命人在洞壁上垂下绳梯,发现下去百丈之深后,到达了一处城池的遗迹,那就是雪都遗迹了。

    雪都最初必然不是建立在那么深的地方的。否则早就被冰雪掩埋了。

    不知道是当年灭国之战引动了什么惊天伟力导致了整个城市下沉,还是数百年间地势发生了什么变化而导致沉沦,总之它现在已经深在冰下,几乎接近溟沧海水了。

    “下面能看到溟沧海水?”勾诛有些期待地问。

    他想要到北冥幽穴成就金丹,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如何击穿不知道究竟有多厚的冰层,到达溟沧海水中?

    没人知道北冥的冰层究竟是百丈、千丈甚至万丈之厚。

    雪国灭国的时候,据说玄冥与白虎的肉身都沉沦到了溟沧海底。那肯定是击穿冰层了。但这种倾国之力发动的战争,绝非寻常几个修士的能力能相比的了。

    “下面是雪都遗迹,”云王回答,“我已经派人下去了。遗迹大约在百丈深处。城中部分禁制还在,并没有完全被掩埋。传送阵就在那里。我们的人正在下面修复。能不能看到海水就不知道了。”

    “喂,快让我出来!”勾诛怀里一阵蠕动,一只肥胖的白猫钻了出来,“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我们快下去!”

835 猛虎前引路,巫女寻冥途

    (835猛虎前引路,巫女寻冥途)

    和勾诛的想象不同,雪都遗迹中是看不到溟沧之水的。下面只是一座由残存的防护禁制所支撑起来的城市的废墟。

    雪都是在北冥之畔的石山上取得石材,然后在北冥平整的冰面上建筑而成的。

    灭国之后,因为某种力量的作用,它的确在冰中不断地沉沦。它以一年两尺的速度下沉着,五百多年间在冰中下沉了百丈。

    按这个速度,它迟早会穿过冰层沦落到溟沧之底。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要多久。

    但它的地势保持得非常完整,四平八稳,甚至连城中已经被破坏过的传送阵的方位也几乎丝毫没动,只是并“平移”般地往地下挪动了。

    这种简单的平移带来的改变很容易通过调整阵法的方式抵消。所以云王的阵师们正忙着干这件事,勾诛并不用插手。他只是把从风都带来的核玉拿了出来。

    立刻有一队人马如临大敌地将核玉搬运了进去。数万人能否成功逃脱,关键就看这个东西了。

    如果事成,勾诛将会立下一个巨大功劳,已经不是一般的战绩点数能描述的那种大功。

    “你们必须在三天内回到这里。”云王交代道,“三天之后镇原塔建成,所有人会从这里阵传送走。但传送阵不能保留,我们会让它在之后彻底自毁。”

    他们用镇原塔封印雪都遗迹就是为了防止里边的东西出来危害世人。如果还留着一座传送阵在里边,那就成留个后门了。

    “走这边!走这边!”

    这时候勾诛是用一根缚仙索捆着杀伐的脖子,就像遛狗那样牵着它的。

    平时自然不需要这样,这只肥猫只要不饿,根本就懒得动一下的。但现在如果一放手,它就会跑得没影了。

    连菱已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绫道袍,外面套着黑白两色的菱纹比甲,一方道巾系在垂肩秀发上。

    她在遗迹中轻盈潜行,光彩照人,所到之处仿佛一切的黑暗和污秽都自然退开了去。

    给杀伐套上缚仙索正是她的主意。虽然说北冥海底有它的肉身遗骸,但要不要给它还得两说。但在此之前,用他来引路是不错的。

    杀伐出世,生灵涂炭。杀伐早就出世了,天下也的确趋于混乱。这事和他们从传功塔中放出杀伐可以说有关,也可以说无关。

    就算他们不放,各路人马也会到处去寻找各种神兽残魂释放出来的。白虎残魂也并不止只存在于这只肥胖的白猫身上。现在还不知道放出了多少,掌握在谁手中。

    这只白猫是在他们手上“可控”的一具容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永远比在别人手里的好。

    杀伐需要找到他的肉身,比谁都积极。而勾诛需要找到进入冰层下的溟沧的方法。而白虎肉身正在溟沧深处,所以这办法值得一用。

    “这里!这里!”

    勾诛感觉自己都要拉不住绳子了:“你急什么!你确定要往这里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入口,呜呜的风声从其中传来。四周都是倒塌的石柱和堆积如山的石砖,但这里有禁制支撑,并没有坍塌。

    云王虽然派了很多人进入遗迹中,但他们并不敢四处探索,以免惊动这遗迹中无法预测的东西。绝大部分人都布置在传送阵附近防守。

    而且对这么一座消失了五百多年的城市,任何人都没有保留着一份地图。下面究竟有什么,是谁也不知道的。

    “没错没错!听我的没错!”

    肥猫就像饿了十来天,忽然闻到了肉香的狗一样,激动得不停地往前扑,但脖子被拉住了,所以他就这么被拉扯着直立了起来,两只爪子徒劳地往前扑腾着。

    “没什么危险吗?”

    “狗屁危险!毛事也没有!”

    不知道为何,勾诛感觉心中传来阵阵异样。仿佛某个意识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或者被他身上某种东西所吸引,正在不断地呼唤他尽快深入这地下。

    如果他还是凡人的心性,或许真的就像这不知死活的猫儿一样急冲冲就下去了。但现在越是有这种事,他便越觉得警惕。

    他身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和这地下的某种东西产生了联系,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但偏偏他的金丹顿悟又是指向这北冥深渊的。这究竟是凶是吉?

    犹豫了一下,他对身后的连菱说:“我先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等等。”

    连菱摇头,微笑着说:“这次我有一种预感。这次你下去北冥将要发生的事,必须我在一旁盯着才行。”

    女人的预感……勾诛只能无语,两人并肩而行,遛猫下去了。

    其实这个地下深处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如果有,也就是阴恻恻的气氛给人带来的恐惧,以及复杂到让人崩溃的迷宫般的格局带来的迷路的危险。

    雪都也是有着漫长的历史的,就和厚土城一样,城市一直在不断地往上建设,如同“生长”一般。

    这也不断地使得原本地面上的建筑变成了“地下”,一层又一层极端复杂。

    在某个深处,一堵依然完好的古老的石墙下,堆满了尸骸。看上去就像很多人曾自信这里可以逃生,而随着汹涌的人流逃到了这里。但他们最终面对的是一堵石墙。

    经过了五百年的风化,这些枯骨之外有的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衣物。只是有人带了一点风进来,这些衣物就如同虚影般化为灰烬了。

    大多数骨骸都在绝望地爬向这堵石墙,在石墙上留下了不少抓痕。有的骸骨还保留着抓挠石墙的痕迹。

    他们都是被刀剑一一杀死的。虽然这城市极为复杂,但五百多年前的土族和尘族的联军,依然对所有能找到的地方都进行了清洗般的屠杀,没有留下一人。

    一般的灭国之屠都不会如此干净。当年联军的统帅,那位厚土皇帝为什么要下令把整个国家杀得不剩一人,这依然是一个谜。

    骸骨们面目狰狞。虽然黑洞洞的眼眶中已经没有了眼球,但仿佛在虚空中填充着无法言述的恐惧和仇恨,永世不灭。

    即使到了现在,空气中依然漂浮着血腥味、夹杂着强烈的发霉的气味。

    但这些污秽的东西,对现在那位坐在墙下面壁的人,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她穿着一身锦绣宫装,暗蓝为底,花纹如同孔雀尾羽般繁复,如同深邃的宇宙中点缀着无数不同颜色的星辰与星云。

    她脸上的妆容极为精致,黛眉红腮,然而轻柔得好像没有过任何修饰,但又偏偏隐没了任何色彩上的瑕疵,眉眼间散发出对任何男性的致命的吸引力。

    因为她本来就在青楼长大,对这一套是深有心得的。

    在翠玉宫成为大世家古家的内定儿媳,古问天死了之后她又在寒尘部落混得风生水起,她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美貌和媚骨更是她获取一切的最强有力的武器。

    到了现在,古家人大多已被她抽出魂魄融合进战兽中被她随意鞭笞驾驭,寒尘部落的族长和长老们也早被她用玄阴树控制成了活人傀儡。

    这千娇百媚的容貌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她却依然小心地呵护着,反而愈发娇艳到言语无法形容了。

    她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坐在这里,和四周遍地的残垣断壁与尸骸构成的阴暗环境成了强烈的反比。

    “为什么还是没有开启!”

    “到底还差什么!”

    她内心不断低语着。虽然她脸上依然保持着柔和的微笑,其实内心还是很焦灼的。就如同这些爬到这里,却最终没有逃出去的那些人内心一样焦灼。

    其实他们逃跑的方向是对的。这里看似就是一堵墙,甚至可以轻松到绕到墙后发现这里除了一堵墙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这墙上有一个很强烈的禁制。只有一部分雪族人才能通过,其他人是通不过的。就是那部分体内带有苦寒毒母的人,才能通过这堵墙。

    可惜他们来得太早了。那个禁制虽然早已被大能布下,却设定了要五百多年之后才会自动显现。所以他们都逃到这里,也只能看到一堵真正的石墙,别的什么都没有。

    现在它已经出现了。蓝若霜却焦灼地发现,明明她是雪族后人,体内也有苦寒毒母,但她也一样,怎么都进不去!

836 昔年恨仇已尽雪,少时情愫犹未央

    (836昔年恨仇已尽雪,少时情愫犹未央)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焦灼过了。自从从古家三老手中得到乾坤宝盘,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就没有任何事需要忧心。

    如果不是有温如雪这个无限接近于地仙的老怪替她遮蔽天机,掌握乾坤宝盘的古家三老根本就不可能落入她准备好的陷阱的。

    这三位都被她用各种尘族酷刑折磨了几个月,最后肉身崩溃,抽出神魂。古仲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莽汉,她直接就把他神魂挥散,让他滚轮回里去了。

    古仲法是个聪明人,云天城古家族长,当年和古玄钟、古问天等人一起谋图夺取翠玉宫中的白虎杀伐的核心人物,当然也是寻找雪国遗孤的幕后指使。

    蓝若霜对此人恨之入骨,折磨完之后把他的神魂削去了不少记忆之后注入了一头北冥白熊的体内,让他成为了一头战兽之灵。

    这头白熊被当做她的坐骑,平时就是骑着玩玩而已。

    古仲由的神魂倒是有点用处,被她炼化之后放在乾坤宝盘中,成为了乾坤宝盘的宝灵。

    这两个人神魂虽然在,但其中一个彻头彻尾就以为自己是一头每天跪舔主人的宠物熊,另一个则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宝物化形,早已没有了真正的自我意识。

    有了乾坤宝盘在手,蓝若霜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厉害。怪不得云天城古家区区一个连金丹都没有的古氏支脉,居然敢搞风搞雨,搞出那么多事。

    只可惜,有些东西是拥有了乾坤宝盘也改变不了了。古家不可能没算过如何才能炼出一个金丹,不是不能算,而是运势上就否决了他们。

    身为雪国唯一后裔,气运她是不缺的,缺的只是风云际会。

    这世间凡是有迹可循的东西,而这痕迹又被她见闻听觉或者被乾坤宝盘的灵识在一定范围内觉察的话,那么就一定是可以推算出来的。

    若是完全无迹可寻,无可推断的走向,它也能给出许多可能的支路,并尽可能算出每种可能成为现实的概率。

    只要你有足够的神识到乾坤宝盘中去,你甚至可以预演未来的一切可能。只是一方面你的神识不可能承受,而且应付一切可能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蓝若霜有了这件东西之后,既然已经了结了身世之仇,就开始走她的长生大道了。

    她是不会如翠玉宫的连菱那样静居山林凝气炼丹,也不可能像文楚萧、薛羽信那些大匠一样精研五行之法。她的长生之路早就有温如雪帮她安排好现成的了。

    她的上境之途,就在雪都遗迹之下的溟沧海底,那里有雪族繁盛与衰亡的一切的源头,也就是玄冥的传承!

    相比而言,温如雪传授的那部分《玄冥九死阴修功》只不过是一段入门指引罢了。所以勾诛即便是想要成就金丹,不来这里也是不可能的。

    但想要进入溟沧海底,就必须进入雪都遗迹。而这个遗迹在数百年前就被厚土皇朝建起来的一座“镇原塔”封印了。解除封印的阵钥,就掌握在风王昊劲手中。

    想要获得阵钥,乾坤宝盘给出的最佳途径是,统一尘部,灭亡风国!

    一切都按她的谋划走着。她统一了尘族大大小小的部落,汇聚尘族之全力给予了风国倾力一击。风王昊劲在战场上战死,镇原塔的阵钥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很快来到了雪都,摧毁了镇原塔进入了遗迹。但紧接着,云王的大军也来了。

    这时候她时间紧迫,一直在地下尝试解除禁制。她的尘族守军则被云王的金州军暂时击退,放弃了雪都,在四周建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营地,围困云王。

    但她早已算定云王不敢深入遗迹,即便深入遗迹也不可能找得到她,所以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破解禁制。

    另一方面,她让四面的尘族人继续猛攻云王的防御阵法,阻止第二座镇原塔的建成。

    但云王的金州军真不是吃素的。而且那些参加逍遥会的南方修士也很厉害。

    虽然她的尘族大军不断赶来,但还是没有攻破云王的防护阵法。镇原塔依然是稳稳地竖起来了。

    这让她感到焦灼。一旦镇原塔竖起来,无论她是否得到玄冥的传承,可能都要被永久封印在这里。她所剩时间不多了。

    虽然她有乾坤宝盘,但雪国人在灭国之际留下的这个禁制实在是太复杂,牵扯了乾坤宝盘大多数的筹算之力,让她无暇分心以应对其他的麻烦。

    她只能一面继续用乾坤宝盘疯狂推算来破解这个禁制。另一方面,她下令让尘族人拼死攻击,希望能阻止镇原塔的真正建成。

    算了这么久,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症结所在。

    这个禁制虽然棘手,但某种情况之下又是很简单的。只要是血液里有着苦寒毒母的雪国后裔来到这里,就会轻松解开,进入其中。而其他人,则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她之所以始终进不去,是因为她体内的苦寒毒母并不完整,这让这个禁制产生了少许偏差,因此被卡在这里了。

    为什么她体内的苦寒毒母会不完整?她一时还没有想得明白。

    直到用乾坤宝盘推算的时候,她才看到了当年在传功塔中的一个片段。

    那时自己突发奇想,用一个相当香艳的接触方式,把体内的苦寒毒母奉送了一部分给那个有点儿清瘦的师弟。

    这一部分记忆虽然表面上已经被抹除,但其实依然是存在的,自然能被乾坤宝盘给推算出来。

    “勾诛!居然是他!”

    现在她真的很想紧抓自己的头发问问那个时候的自己,当年那时是怎么脑子进水了,为什么把自己的苦寒毒母分了一部分给这个家伙?

    苦寒毒母这个东西并非是一种可以量化的东西,而是类似某个完整的生命体。倘若分出去一部分,那剩下的这部分无论滋养多久,都永远是一个残缺体了。

    正是因为如此,有着苦寒体质的人即便在雪国也不是大多数。只有这些人才被认为是玄冥的真正后裔。

    当然那时她并不知道身体中苦寒毒母会有这个特性,更不知道它还有开启玄冥传承这样的用处。

    要早知道会有今天,哪怕全世界的人要因此死光,她也是不会分出去一毫一厘的。

    那时她究竟是为啥?为了救人?传功塔第二层其实根本就死不了人好不好?为了谢他在第一层救过自己一回?扯淡,知恩图报根本就不在她蓝某女的字典上。

    说穿了,那只是年少时一闪即灭的情窦初开,忽然之间的兴致勃发而已。

    终究是因为他在那桥上多此一举地“救”了一会自己。她莫名其妙地就产生了一缕古怪的情愫。

    不过她对人的喜爱是很特别的。我要拿你垫脚你就得乖乖给我垫脚,我想救你就要救你,我想要夺你机缘我就要夺你机缘,我想要给你造化那就要给你造化。

    总之丝毫都没有理由,一切随我心所欲。至于你喜不喜欢,那我不但是管不着,我还偏偏就不让你欢喜了!

    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人也这么多年没见过了。这会去哪里才能把那点苦寒毒母再要回来?就算能找到人而且要了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但乾坤宝盘推算的结果却她吃惊。

    体内有着苦寒毒母的人,无论完整的还是一部分,都天然会受到玄冥残存意志的召唤。各种机缘巧合之下,他一定会按时来到这里。

    这里?离着翠玉宫万里之遥,北冥之畔,冰下深处,外面还有大军合围,勾诛这小子居然会自己跑来?怎么可能?而她就应该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干等这他来?

    她忽然心有所动,拿出了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已经整洁到极致的发髻和妆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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