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 树妖女血肉生花,佟鬼帅磷火换人
木棉虽然是光阴傀儡,但和普通的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不同。她只是通过借出自己的一段光阴而成为木承嗣的傀儡,因此她心智健全,和她真正的本人毫无差别,这也正是光阴傀儡的恐怖之处。
只不过这段时光内她服从木承嗣的一切命令,甚至不用木承嗣开口说话,她四周弥漫的仙息就会告诉她要做什么。
她说三息将勾诛拿下,计划是第一息将勾诛击成重伤,第二息将勾诛杀死。第三息取出对方的神魂放入定魂珠中。定魂珠是木承嗣早已准备好的,先被仙息吞噬,然后又由仙息凝实化现出来落在她的手心。
第一息基本达到了她的预期,但是勾诛所受的伤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重。她虽然准确地估计了勾诛的实力,却没有估准他的身价,并没有考虑他会拿出这么大块陨铁构成的宝物来。但这点差距并不影响她三息的计划。
勾诛当然不是束手就擒,他也有他的计划。非想绝品阴阳虚丹的阴丹诡气展开,他的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了起来。即便木棉就在她的眼前,这不能干扰她的视觉,但多少能让她的神识感觉到混乱。像木棉这样的高手,出招并不一定要先用眼睛看准的。
果然,木棉原本第二招就要出手,这个时候却忽然迟滞了一下。如此近身的情况下,神识虽然不是她所长,她也早在神识中锁定勾诛的位置,根本不用眼睛看,一招劈过去就足以诛杀了他。没想到她神识中锁定的对方却忽然诡异地漂移了位置。
等她双眼亲见对方依然在原处,她这一招出手也就慢了一个忽毫瞬间。勾诛这样的老手,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白光一闪,冥兰幽火剑剑光已至,直接劈向她正打算出招的右臂。
勾诛这一剑虽然凌厉,却并没有打算真正能伤到一名紫府妖修。他只是想阻滞一下木棉的出招,给自己脱身创造机会。
如果他的阴丹诡气对木棉毫无作用,他也只能认命受死了。但既然诡气能干扰对方的神识,他只要有一个时机能逃出对方的视线之外,就有一线的机会能逃出生天。
对方根本就没有躲避,所以他的剑锋毫无迟滞地砍入了她修长的右臂肘关节处。这意外收获倒是让勾诛庆幸不已。
一般树妖都有各种修复自身的术法,他这一剑未必能真能重创对方。但对方总要耗费时间才能修复,这就是他最好的脱身之机了。
木棉脸上似乎有些愕然,没想到对方真能伤到自己。但她随即目光一闪,下了一个决断,任凭锋利的冥火剑划破自己的皮肉,如切豆腐一般砍断了自己的骨骼,整只小臂就这样从身体上分离了下来。
对方的这剑并不简单。剑上有一种暗淡的白色火苗,很快沾染了她的皮肉,用她的法力居然排除不掉。
此外还有一种腥臭诡异的积尸气在不断吸收她的生机。树妖完全是凭着一腔生机而存,这简直对付树族的特效术法。
她炼的并非是加固肉身的体修之术,也不像木飞他们一样砍断了肢体能迅速再生。
但她并未为此担忧。在她心念控制下,她的整个右臂包括断落没有没有断落的部分,全部化为血红,节节崩溃裂解,片片掉落。
她掉落的这些血肉的碎片在空中迅速蠕动变形,化成了一朵朵血红的木棉花。每一朵花的殷红花瓣都是锋利如刀,散发着金属的光泽。而花蕊则根根竖立生长了出来,宛如毒蛇吐着红星。
这些花虽然有一些沾染了勾诛的阴火,另一些被玄阴兰所沾染,很快枯萎,但大多数并没有受到影响。它们飘散在空中,花瓣震动,犹如一群灵活飞舞的速度极快的马蜂,在空中划出数百条曲线,不同方向往勾诛狂飙而去。
每个树妖都有不同的肉身术法。木棉的树身可以随意碎裂成无数的“血生花”,又可以随意组合复原。只要她控制它们飞回,便可以组合回自己的右臂,所以她其实根本无所谓任何剑伤。
她的血生花花瓣坚韧锋利如同钢铁,而花蕊犹如一根根坚硬的毒刺。只要粘在身上,花心通过毒刺将毒液注入对方身体中,可以毒杀一切生灵。
她已经注意到对方身形灵活,轻功绝佳,而且虚丹精纯至极,虚无缥缈。若自己也是在虚丹境界,这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但自己已经有紫府实力,对他有碾压般的优势,所以这并不是问题。
她的血生花足有上百朵,从不同方向包围攻击,对方无论身形如何灵活,哪怕再加上大块陨铁那样的防护,只要他自身护体真气防御不住她的血木棉,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在这十面埋伏般的围攻之下,勾诛目光中终于闪出了一丝慌乱。他明显做了最后的努力,将那种一旦沾染就无法熄灭的阴火唤了出来,几乎包裹了他的全身。
这阴火虽然有烧灼之能,但并不能瞬间将她的血生花瞬间烧成灰烬。即便穿过这阴火,依然能刺入对方的肉身,让他沾染剧毒而死。
但她这数百朵血生花一齐沾染阴火无法熄灭,也就等于她的一条右臂将会被烧得没了。对方也算是费尽心思做出了最后一搏,想以自身性命换她一条右臂。
她并不知道这条右臂在这段时光结束之后就会安然无损,只知道没了这条右臂,需要耗费不少年月才能修炼回来。
而且即便她愿意舍弃了,木承嗣也不愿这么做。因为木棉所受的伤害将由他来承担,一名紫府修士的一条胳膊换算到他身上,他恐怕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这些仙息立刻就给木棉传递了命令,一定要在尽力避免损伤自身肢体的前提下,尽快杀死对方!
木棉眼睛微微转动,显示她已经接受了最新的指令。但她操控的上百朵血生花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依然顺着原来的轨迹以狂怒般的速度从各个方向袭往勾诛全身各处要害。
只不过临近最后关头,她放出的血生花绝大部分都猛然一停,就像时光停止了流逝,一齐稳稳地顿住停息在了勾诛的玄阴真火之外。只有其中寥寥数朵没有停止,按照原有轨迹继续前进,噗噗噗地击中了勾诛的肉身。
她虽然不能舍弃整条胳膊,但是上百朵血生花中舍弃三四朵还是可以接受的。这最多让她的胳膊略略变得瘦弱一些,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些花儿一头进了血肉中,疯狂旋转。一时间勾诛身上显出几个拳头大的血肉漩涡,血浆飞溅,继续极速地往他体内身处钻去。同时他身体被血生花中的剧毒浸染,面色发黑,断气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息了。”木棉轻叹道。这一息她虽然得偿所愿,但并不容易。对方虽然只是一个虚丹修士,却拼死抵抗,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不想再夜长梦多,迅速拿出定魂珠。这淡蓝色光芒的小珠一出现,便天然产生了一股吸力,将勾诛血肉模糊的躯体上的神魂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第三息!”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时她忽然觉得有点异样。手中的定魂珠上的蓝色光芒虽然已经越来越强烈,但分量却没有什么改变。
据她所知,定魂珠在吸收了神魂之后,是会明显变重的。但她手中的这枚却依然轻飘飘的。
就在她这样想的同时,眼前哗然一声,一切如同琉璃破碎一般破灭了。她面前并没有完全血肉模糊的勾诛,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怪异磷火。用定魂珠自然是什么也吸不出来的。
“幻觉?”她暗暗吃了一惊。一个肉身稳固,足以抵挡各种神魂攻击的树妖受到幻觉欺骗,这并不是常见的事。
像勾诛这么小心惜命的家伙,当然不会让自己落入如此险境。
从最初装傻呆立不动,一直到后面小心翼翼地取出紫璃镜,勾诛一直都在小心地计算着时间。他知道失去联络之后,佟瑶会赶来的准确时间。所以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593 冷凌秋安坐后位,黑夜王急召诸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东妖界,深夜阴云密布的高空中,一头巨大的飞鳄犹如一座厚实的大山,在重重云城中组成的虚无缥缈的幻海中穿行。漆黑的夜空中不断爆响,闪电不断。
“你这发髻梳得乱七八糟,你那些妖精侍女越来越不上心了。”冷凌秋坐在一间简朴但是宽大的船舱内,盯着眼前男人的头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武瑜只能无奈地笑笑。他是觉得没有什么。
“拆了,我重新给你梳。”但冷凌秋最终忍受不住站了起来,将他的头按到了铜镜前,“时间应该还够,至少还有一刻钟才能到达太白林。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好……吧。”武瑜有些犹豫。身为一族之主,到了另一族上下一齐迎接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在船舱里梳头不肯下去,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傲慢。
不过这事也由不得他。冷凌秋已经将他本来梳好的头发都解开了,如今都披在头上。她觉得既然是要去见外族的人,自然就要梳理得无懈可击才行。
话说回来,无论时间是否足够,他都很受用那双玉洁冰清的手,认真地缕过自己的乱发的感觉。为此他甚至情愿让那些侍女马虎一些,惹得冷凌秋实在忍不住出手。
冷凌秋差不多六年前跟随古仲由以访妖使的身份来到万流谷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古仲由提议五行宗在万流谷设置一个隐秘分支,做为和鬼鸮一族联络的据点,被五行宗上层接受了。古仲由、冷凌秋和欧阳泛三人便成为这个联络据点的长驻弟子。
虽然说人妖两界世代为敌,但各大宗都不排除这种秘密的联络关系。反正多一个潜在的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冷凌秋第一次见到黑夜王就吃了一惊。这哪里是什么黑夜王,明明就是她的武瑜,他依然活着不是吗?
本质来说,黑夜王可以说就是武瑜本人,只是他吞噬了黑夜王从上古时代传下的记忆。但反过来说是黑夜王吞噬了武瑜的记忆也不是不可以。神魂交融究竟是谁吞噬谁,这恐怕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说清的问题。
但武瑜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无论是那从多年前开始她就无比熟悉的音容笑貌,还是各种奇思妙想来讨好她的各种小动作,还有那满脑子想走捷径却又吃不得苦头的小心思都和以前的武瑜别无二致。
他只有坐在王位上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黑夜王。威严,冷酷,一副泥塑偶像的形象。一旦他下了王位来到她的面前,就彻底恢复成了原来武瑜的样子。宛如最初被双方家族安排结侣的时候一样,整天挖空心思来讨好她,厚颜无耻地表白和追求。
她的性格哪能受得了这种攻势,最终乖乖沦陷重新成为武瑜的道侣。她本来就无处可去,五行宗水德院她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对自己老家冷氏来说更是个烫手的山芋,留在万流谷其实也是不错的。
身为鬼鸮各部共主的黑夜王不但夺舍了一个人族躯体复生,居然还明目张胆娶一个人族女子为后,这事在鬼鸮的诸位长者精英们眼中简直是大逆不道。但黑夜王没有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娶了,管他天翻地覆。
反对派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上古大能的身份威慑力实在太大了。而且三年前最不服他的巴林部族长赭世超道殒,反对派主心骨已失,他的地位更加巩固。
这让他不但更明目张胆地带着这位人族妖后抛头露面行走妖界,还把鬼鸮一族能找到的最好的资源都砸到了这位妖后的身上。
六年前冷凌秋还没有结丹,现在却已经突破了紫府。这放在整个玄门也是惊悚无比的速度了。还不是他几乎倾族之力全力供给一人的结果。
勾诛成丹之后,花了三年时间,最后还是靠极寒银叶才才堪堪稳固在虚丹三色圆满。这就是因为连菱为首的这一伙人在妖界闯荡,那点收入全靠自己的机缘,没有大势力在背后支撑。
飞鳄降落在一片几乎平整如镜的幽静谷地中。深夜里没有月色,谷中就是一片方圆五里左右的极为平整的白石滩,一条浅浅的河流在雪白的石头上平铺而去。
河边有许多馆舍,都是就地取材,以白石块为砖垒成,造型优雅别致,妖娆灵动,唯独看上去并不稳重,正是附庸风雅的鹤族人的风格。
此地名为青白驿,是太白林的鹤族人专门接待高档次的外族使者的所在。
一般妖界使者只到虚丹级别,可以直接入天池城觐见鹤王就可以了。但如果访客有紫府甚至金丹的实力,那就不便随便出入都城了。这些大能在城里动起手来,那损失谁也受不了。
明面上的高级外族修士来访,都会安排在白青驿,只允许一道气魄分身进入城中。
白石滩外,重重青山如夜中的伏兽一般环绕。四方的山头上布置着七七八八的防护塔。这些防护塔按地势排布,组成了一道天网般的大阵。
这大阵名义上是为了保护来访的使者,实际上也具备将来访使者暂时困在阵中的能力。附近不远就是天池城,万一这些来使忽然发动袭击,天池城需要一定的时间反应。
黑夜王他们并不是一路飞行,而是先传送到附近大城,最后一段道路才用飞鳄飞行的。
在飞鳄中,冷凌秋将自己的男人看了又看,确定再无瑕疵了,才放他下来。这时候白石滩上布满了夜明珠,鹤王林茁,已经亲自在下面迎接鬼鸮黑夜王的到来了。
黑夜王话不多说,很快在林茁陪同下移步到馆舍。一间巨大的白石大厅中,梦貉、灵猿、妖狐、梦貉这四族派来的人马已经聚齐,围坐在一张巨大的圆桌上。
每一族都来了一名金丹大妖,还有若干紫府修士。黑夜王把刚刚晋级金丹的青疾风也带上了,所以他们鬼鸮一族来了两名金丹。
五名金丹和他们的一众随从都安坐大殿中,气势各异。有的嚣张,有的晦涩,还有妖媚的,也有低调的。整个大厅中各色气息相斗,犹如一锅骇人的沸腾乱汤。
身为主家的鹤王林茁,身边却一名金丹修士都没有。他一走进这大殿中,在众人的气场压制之下,脸色显得有些发白,身形飘忽,却只能硬着头皮往中间的白石主座走去。
冷凌秋坐在武瑜身旁。武瑜自从立她为后之后,无论走去哪里,总要把她带在身边。这让她也长了不少见识,心气也提升了不少。
即便是面对一桌五名金丹修士和一大堆的紫府圆满半步金丹,她也能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来。不但没被震慑得全身僵硬,她还能饶有兴趣地往这些各族高手放眼看去。
灵猿族的众修一身虬肉,真是一个个怒目金刚。而妖狐族的金丹修士则是容貌极为柔美,粉雕玉琢,即便她一个女人也不由得生出爱怜之心的可人儿。
梦貉来人清一色全都裹在黑袍中,脸上都紧紧裹着灰色布条,眼鼻口全部包括在内,只有两个眼睛处的布条后面隐隐射出幽光。这些人连姓名都是个秘密,更别说相貌了。
鹤王林茁,是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美男子,比起她的武瑜来说甚至还要更俊美几分。但这时候在诸位金丹修士的威压之下,他竟然身形都有些不稳,惶惶然要崩溃的样子。
冷凌秋这时才注意到,鹤王来的并非本体,只不过一具气魄分身。他自己没有金丹修为,面对黑夜王召集诸族议事,虽然是在他的地盘上,他竟然也胆怯了起来,连真身都不敢来。
“鹤王,我之前所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黑夜王并没有看其他各族修士,反而是盯紧了鹤王。
这件事其实是梦貉发起,他推波助澜乘势而为,这样就至少有梦貉和他们两族认同。鹤王没有金丹修为,也没有金丹护卫,最为弱势。若是他能直接逼迫得鹤族入伙了,剩下的灵猿和妖狐一个没有脑子,一个是见风使舵的主,拿下他们应该不难。
“这……”鹤王支支吾吾。他当然不敢随便答应,但要拒绝,在黑夜王犀利如剑的目光面前,嘴巴就像被缝住了一样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倒是一头老灵猿敲了敲桌子,说:
“黑夜王,你传讯说树族站着皇位不拉屎,老皇帝死了没人管,新皇帝你找到了他们又不认,拉我们所有人去一起逼宫,可你没有证据啊。你凭什么说你找来的那人就是妖皇之子?”
黑夜王没有说什么,手中莫名多出一枚玉简,他往这桌子中间一丢。玉简落在光滑的白石桌面中央,依然哗哗哗地转动不停,半晌才静止了下来。
玉简一静止下来,立刻有光华射出,在空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这不是别的场景,而是傍晚时分,木棉城主府中。在榕千紫、黑夜王、寒尘部族长共同见证下,树族人对木承嗣搜神、验血的全部过程!
594 合纵诸部围眠恶,拔除利爪求清平
黑夜王也并没有使什么心机,只不过将他在传音璧中见到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录制了下来,重放给诸王看而已。这过程放完,众人沉默不语。
鬼们从寒尘部找来那人究竟是不是皇子,无论鬼方面能给出多少证据,都是不会有人信的。但是连最不希望树皇回归的榕千紫居然都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搬出“祭祖”之事拖延时间。那么他们也就无法不信了。
鬼怎么就这么好运,居然能捡到这么一张好牌?无论是鹤王,还是妖狐,还是灵猿,都默默无言,只是忍不住嫉妒地这样想。
“怎么样,诸位大王,”黑夜王冷笑道。
“我妖界失去皇权,多年混战,才会使得人族独大,占据神洲中土。你们难道还要龟缩在这南疆继续玩这内斗的游戏,结果被人族继续逐步蚕食。要直到你们全被赶下南冥你们才会甘心吗?
“我鬼族与梦貉已经将先头部队传送往银龙山脉东部的某地。若是各位依然遵守上古妖皇盟誓,就可以拿出诚意了。若是不愿意遵守,本王在这里也决不勉强。只不过新皇登基之后……”
黑夜王紧盯着浑身不自在的鹤王问道。他现在笃定鹤王是最容易被拉入伙的。即便这位鹤王再想虚与委蛇,他也还另有王牌。反而是灵猿族看上无脑,实际上却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所谓上古妖皇盟誓誓当年第一代树皇称妖皇之后,拉上其他诸族立下的誓约。一共四句十六字:“共尊妖皇,有旨必遵。不尊妖皇,万族共戮!”
黑夜王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齐心合力逼迫树族让新妖皇上位,才算不负这上古盟约。如果你现在不出力也可以,只要新妖皇上位,那你就是个不尊妖皇的典型,下一个“万族”共戮的便是你了。尤其最后那个“戮”字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心头一凛。
妖界诸族相争,讲的无非就是个合纵连横。无论你如何选择,最需要的避免的就是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几个族开始围攻你,那么其他族也会来分一杯羹。
树族以往有一统天下的实力,聚集了大量的资源。现在内讧不已,没有了树皇,被人找到了皇子又不认,这就是自作死。
只要有人振臂一呼,众人以此为借口群起而攻之,那树族就是最大的一块肥肉。在场这些想分肉的当然不是为了共尊妖皇,只是树族的势力和地盘既然要被瓜分,他们不动手自然就会吃亏。
而且如果他们不动手,下一个被围攻的,就是“不尊妖皇”的这一族了!
黑夜王自信道理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灵猿族半晌没有吭声,估计很快就会做出决定。而妖狐还在观望。反而只有鹤族,因为实力太弱,始终秉持着不要参和这事的意思。
“别忘了,眠恶山有息壤……”黑夜王手指轻轻地在白石桌面上敲打。
鹤族因为失去了息壤大陆中的息壤,没有了妖灵参,收入大减。不但如此,全妖界的妖灵参产出爆降了七成,各族菁英修士连结个虚丹都要排长队等候,苦不堪言。
如果灭了树族,把眠恶山的息壤分出来各自去种植妖灵参,这问题自然解决。
鹤王并非对利益不动心,只是林茁和前任鹤王贺蔽日大不相同。贺蔽日一直主张和梦貉联手攻打树族。而林家则更加保守,主张休养生息,守住太白林一方祖地不失,不参合大族之间的争斗。
除了林玫儿的丹顶冠之外,鹤族实际上已经没有金丹修士。即便参与围攻树族之战也分不到多少利益,还要随时冒着被树族反攻的巨大危险。
林茁只好尴尬回道:“我族两位金丹前辈先后道殒,实力大损,实在无力参与诸位的大计。所以……”
“是么?”林茁刚好提到这件事,黑夜王立刻眉毛一挑,仿佛想起了什么,“三年前我族巴林部族长赭世超、灵猿族长老猿如山、妖狐族长老安若晴,还一位梦貉大能在这里应封息大陆万年之约而来,结果无一生还。难得我们今日诸族聚约,不如将此事一并来个了断如何?”
“这……”林茁神色大变。这件事死了那么多金丹修士,本来是没有不可能善了的。他从登基的时候开始,就担心这些大族会上门来讨个说法。好在当时有林菡这位地仙在,没有一族敢上门挑事,最终不了了之。
但现在林菡避世已经多年,他没有了倚仗。如果这几个族一齐将矛头指向他……在鹤王山大殿中坐镇的林茁真身,竟情不自禁地请仙令给挪移了出来,握在出汗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但他依然操控着自己的分身,硬着头皮说道:
“当时封息大陆中各族各宗金丹高手汇聚,这中间发生的任何事,也……不……不可能是我鹤族一族能控制的……更何况我族前任鹤王贺蔽日也陨落在那里,其原因不……不也无人知晓?”
林茁的分身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这些话说了出来。他虽然只是一具气魄分身,但看起来和真身别无二致,额头上也是大汗爆出。
“哼,”黑夜王一声冷哼将他打断,大声反驳道,“贵族族王陨落,无人追究,莫非我族的大能陨落,就也不能追究了?就算我鬼不管这事,敢问在座各族,是否都同意此事不了了之?”
其他各族来人脸上都不由得泛起了冷笑。他们当然未必是真要追究那些金丹修士的下落,而是都发现可以乘机从鹤族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其实是很划算的一件事。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而且这事不是没有线索可查吧?”黑夜王趁热打铁地继续逼问,“当年封息大陆崩溃,所有金丹修士消失无踪。但是还有四人从中活着出来。这四人可都是你们鹤族的人,为什么不找来问问,给诸位一个明白?”
封息大陆崩溃的时候,活着出来的是四个人:林菡、林玫儿、青鳞子、青萍子。对林茁来说,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
林菡是地仙,他们绝对不敢碰。青萍子是金丹鱼妖,青鳞子是他的道侣。林玫儿是青萍子的徒弟,身上还有丹顶冠。这些人没有说过封息大陆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林茁哪里敢问?
林茁幡然醒悟,好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现在林菡归隐,鳞亲王和太师青萍子两人早已外出,下落不明。这些人里只剩下林玫儿一人还在太白林了。这些消息从来就不是秘密,随便打探一下就可以得知。难道这几族来这么多金丹修士,其实就是为了对付拥有丹顶冠的林玫儿?
对他们来说,林玫儿确实是一根肉中之刺。鹤族如果没有了林玫儿就没有了金丹修士,也就真正变成了温顺的羔羊,和那些其他小族一样让他们有着足够的安全感了。说不定鹤族还会投靠剩下的几个大族中的一个,使得他们实力大大增强。
只要林玫儿存在,他们天生就是对他族构成威胁的一个种族。拔掉这根刺,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林茁左思右想了一番。如果把林玫儿叫来,这里有五名金丹,光是鬼就来了两个。林玫儿虽然有两名金丹战力的丹顶冠的战力,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旦林玫儿到了这里,他们极有可能会恃强凌弱,乘机逼迫对林玫儿进行搜神。鬼族的神魂不弱,梦貉更是魂术高手,到时候极有可能在林玫儿神识中埋下什么隐患,偷偷将她这个后患除掉。
但如果他拒绝呢?这四个大族会以此为借口联起手来,不用先去管树族,先把他鹤族给灭了,以此震慑其他各小族,使得他们围攻树族的时候后方安定。
纵然他手里有请仙令,这桌子上其他各族也有。到时候动起手来就算鹤族不彻底灭亡,也必然受到巨大损失。
尤其他林家在太白林经营的许多产业,这几年里正全面压过贺家欣欣向荣,忽然毁于战火他又如何能甘心?他之所以极不愿意参与众强族对树族的瓜分之战,也是这个原因。
他转念一想,忽然冒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如果林玫儿真的出了意外,他们这一族完全没有了金丹战力,看起来形势反而会好很多。
他们从此彻底告别三大族三强族的位置,对这些大族强族失去了威胁,甚至也不存在参与围攻树族之战的价值了。他们早就没有了灵参园,而且他林家经营的那些产业虽然利润丰厚,但还不至于引起这四个大族的觊觎。
他们或许从此成为一个真正人畜无害的中立种族,他林家也可以安心地在太白林经营他们的小本买卖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但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产生就萦绕不休。他终于沉下脸来,咽下一口口水,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变得阴沉,压着声音对旁边的侍者说:
“传我口谕,命长公主林玫儿速到青白驿,不得有误!”
595 坐等仙息尽,关门寻敌踪
西妖界,木棉城,风月楼。
木棉和一般的树人一样,都是皮坚血厚,想让他们被魂术沾染就要首先破开他们的肉身,否则根本无法触及他们的神魂。
所以佟瑶要给木棉制造幻境并不容易。好在勾诛那一剑砍断木棉的右臂,虽然木棉并未真正受损,肉身却已经破开,佟瑶才乘机以幻术侵入了她的神识。
鬼磷火的掩护中,勾诛跟着佟瑶逃出了包厢,直奔走廊尽头的窗户。他们只要直接闯了出去,脱离了四周这诡异的气息,外面就是海阔天空了。
窗户大开。离奇的是,外面的晦涩气息反而比房间内更严重。勾诛正要一跃而出,被佟瑶拉住了。他这时才看到外面,是一片蹊跷的景象。
外面就是夜色中的木棉城,这没什么奇怪的。怪异的是整个夜景都在不断地晃动中。
黑暗中的无数灯火一点一点都在旋转,就像许多明亮的小漩涡。窗外那些房屋建筑的线条原本都是平直的,现在却像水中舞动的水草一般柔顺地飘动。一座如笋一样高耸点满了灯火的塔,变成了一簇高高的火焰的形状,不断在夜空里条跳动。
这不是万物真的被扭曲了。一个玄门术法就算再强,也不太可能扭曲整个城市。而是这晦涩气息覆盖的边缘,有一层奇特的不断波动着的断面,将四周与外界的时空分离了开来。
从外边望里边毫无异常,勾诛进来的时候没有望到任何异常的灵机线。那是因为确实一无所有。
这个地方进来和出去其实并不是同一条通路上往返,而是时空扭曲所形成了岔道。若有人往回走,其实并是真的折返,只不过走上了另一条岔路而已。
岔路的尽头,就是勾诛眼前诡异的时光断层,灵机线密密麻麻像渔网一样,封闭着所有的出路,将风月楼和四周隔离了开来。他进来时走的路早已不知道被挪移到哪里去了。
勾诛拿起窗台下柜子上的一个茶杯,丢了出去。茶杯很快撞上了外面的时间乱流,在强烈的扭曲之力的拉扯下,轰一声碎成了许多白色的粉末。
他不由得心有余悸,没想到自己急于逃窜,竟然忘记了看路。如果不是佟瑶极时阻止,他就和这杯子一样被时空断层搅碎成粉末了。
虽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传音问佟瑶:“你有没有感觉到四周这怪异的气息在不断地减弱?”
“嗯,是的。”勾诛这一问让佟瑶也吃了一惊。她的紫府神识远比勾诛要强大,但对包围着这里的古怪气息的感知能力却差得出奇。
如果不是勾诛提醒,她完全没注意到这气息正在不断地减弱。直到勾诛说起,她才发现了这一点。难道勾诛是天生对这种气息有特别灵敏的感悟力?
“我们可以先躲一躲,耗死他!”
勾诛一边在传音中骂骂咧咧,一边小心望向这风月楼中大大小小的隔间,用目光寻找着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这种事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佟瑶点了点头。这里所有人全部被对方控制,而且对方还有金丹修士,出动出击正中对方下怀。
既然逃不出去,先养精蓄锐捉会迷藏。刚好她和勾诛二人都擅长隐匿自己。而且对方的这诡异术法正在不断损耗,时间在他们这边!
木棉眼前的幻觉消失之后,空中只剩下一群如蝴蝶般继续飞舞的血生花。它们迅速飞回木棉的断臂上,形成了一只不断蠕动的血色胳膊。但很快它生出淡青色的表皮,最终恢复了原样。
树妖厚实和恢复力强大的肉身是对付幻术最好的屏障。只要她的肉身完整,神识即便相对弱小,也不容易受到攻击。所以她必须尽快复原。
就在幻觉消失的瞬间,木棉感知到了另一名修士的异样气息。但她随即以神识扫过周边,却没有发现那人的位置。那人的气息仿佛弥散在这些暗淡的磷火中四处飘荡,让难很难把握。
更神奇的是,勾诛的气息也变得模糊了。他的气息比那种磷火飘荡带来的干扰更加玄妙。有时清晰,有时又模糊,不断地在各处出现,让她无从探查。
“有人在帮他,三息不够。”木棉摇了摇头,对占据着晃血身躯的木承嗣说道。
“那还你要多久?”木承嗣原本自信的眉目之间染上了焦急的神色。只要时光在流逝,他的仙息就在不断燃烧。
理论上他可以无限制的借用时光操控光阴傀儡,但一旦仙息耗尽他还没有杀死对方,这一切就彻底玩完。他是为了的树皇,怎么能第一次出战就败得如此可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的位置,需要先找到他们才能确定。”木棉脸上冰冷。即便她接受命令,她脸上的高傲神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木承嗣心中颇为慌乱,他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的声音。这术法每一息都在吸取他的血液。混乱的心绪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光阴傀儡施展的时候,整片区域的时空联通外界的将只有入口,出口根本就不存在。外面是狂暴的时空乱流,任何试图出去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所以他不用担心他的目标会逃遁出去。
但对方没有主动攻击,而是消无声息地隐藏了起来,极有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仙息正在不断消耗,所以想活生生将他的仙息耗光。这可是说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了。
这就像他已经关紧了房门,将老鼠关在屋子里。但偏偏屋子里杂物太多,老鼠藏在里边,他虽然实力远胜过这只老鼠,却使不出任何本事,却只能空耗自己的仙人之息。这让他憋闷到了极点。
“给我把他们找出来!”他几乎是怒对木棉吼道。
木棉没说什么,推门出去,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空窗。她身形一闪便到了那里。对方在那经过,留下了一点残余的气息,但人却并不在那。
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丝毫都没有停顿,身体就像一把折尺一样弯折了起来,面孔朝着地板,手起一拳,带起一股劲风,轰然巨响击打在了她面前的厚木地板上。这一拳劲风在她面前打出了一个足可以过人的大洞。
她低下头,脚依然站在三楼身体却怪异地像蛇一样扭曲着,将头伸到了二楼,倒着头颅转过三百六十度,看了一圈,确认对方并不在这附近。
刚刚明明感觉到这地板下有古怪……木棉皱起了眉头,她有一种被戏耍的羞辱感觉。对方不但隐匿了自己,还在不断地变幻这种隐匿术法来欺骗她!
这时候木承嗣比木棉更加抓狂,而且陷入了纠结中。他无论如何都得将对方找出来。想要做到这一点,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选择是操控桐风。虽然桐风是树人,神识并不强,但作为金丹修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神识这里扫荡一圈,找出对方的躲藏的位置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个选择是操控风月楼中所有的筑基修士,再加上他与佟瑶、纪衍分头寻找。要控制这些人,消耗的仙息要少很多。
虽然对方有诡异的隐匿术法,但是任何隐匿术法都必须以距离为基础的。只要距离近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是筑基修士也能发现一点异样。
一旦发现对方的大概位置,所有人立刻集火攻击。只要木棉不再让肉身受伤,就不会再中对方的幻术了,再加上晃血、穆格、纪衍这些人联手,可以稳胜!
选择前者他虽然更快,但是只要一动用桐风这个金丹修士,他的仙息也就基本告罄了。他想要留下一些以后再用,那将是不可能的,这让他很不情愿。
使用第二个选择要稍慢。但他自信迟早也可以找到对方。而且即便这一招不能成功,依然不妨碍他再选择第一条路控制桐风。无非也就是耗光仙息罢了。
在他一念之下,除了纪衍和桐风之外,其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各自机警地往不同方向搜索而去。
596 雪羊死而复现,佟瑶元神出游
风月楼的格局非常复杂,一层楼上除了十余个包厢之外,还有厨房、休息室、仓库、杂物间和不知道多少处犄角旮旯。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和迷宫也差不了多少。
木承嗣可以摧毁整座大楼,但这样也没有意义。摧毁了这座楼对方并不一定会死,依然可能藏在废墟中,找起来反而更麻烦。
但对方终究是两个活人。他们被这四周的时空裂隙所困,既不可能走出去,也不可能传送。
如果他们施展幻术隐身等需要动用法力的术法,那么发动术法瞬间的神识和法力波动反而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木承嗣在每一层的关键路口都布置了专人看守。然后他将所有人分为三队,每队二十余人,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任何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过。
“我倒看你们能藏到何处!”
勾诛和佟瑶两人正盘坐在一处利用楼梯下的空间构建的杂物间里,各自屏息静气。即便是利用传音交流,他们也小心地压制着神识波动。
外边一阵阵翻箱倒柜和爆炸的声音由远而近。
木承嗣正控制着五六十名筑基修士、七八名虚丹修士搜索整个大楼。其中有些并不方便翻找的地方,他们便简单地用术法或者法器直接轰击荡平,确保其中没有藏人即可。所以阵阵轰鸣不断传来。
每个楼道、走廊上都布置了守卫之后,勾诛和佟瑶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法再四处转移地点了。出去一旦交上手被缠上,众人一起围攻,他们就很难逃得掉了。
“你可以元神出窍?”勾诛传音问。
“可以。”佟瑶点点头。但她并不倾向于使用元神出窍。
元神本在识海中,识海在头颅天灵盖内,受到肉身的防护。一旦元神在外,受外界各种浸染,很容易失去理智,也很容易遭到魂术攻击。
更重要的是肉身失去控制,犹如睡眠入梦,同样容易遭到攻击。
像黄泉那样随意出窍入梦,那是因为她的元神写入了《阵皇经》中,历经数百年也没有太大的损耗,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大部分实力。而且她的肉身还有黄璐看管着。
元神出体之后,可以以神识之力施展魂术。只不过单纯通过元神施展魂术对付有着肉身保护的对手,必须得实力高过对方一个大境界才行。佟瑶的紫府境界,以元神之力只能对虚丹修士施展魂术,想以此对付木棉是不行的。
元神出窍同样会产生神识波荡,很容易被木棉这样的高阶修士察觉。必须另想办法隐匿才行。
不一会儿,一名炼血部落的虚丹蛮修听到了楼梯之下传来“吱呀”地一声。是有人将楼梯底下的储物间的木门推开了。他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在哪里!”
木棉射出凌厉目光,身形化作一连串紫色残影,出现在了那座楼梯下。苍秸部族长穆格和两名虚丹手下也如同一群狂奔的野兽般冲了过来。
“给我杀!”
木承嗣大吼了一声。但他并未冲锋在前,而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只有桐风如同一个木偶般在他的身边。其他人都已经冲出去了。
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这个术法中他是一切的控制者。他只需要位居幕后控制即可,没有必要在前厮杀。
他的真身已经完全融入仙息中。但他可以选择一具光阴傀儡具现出自己,而且一旦选择就不能再改。
他之所以选择晃血,是因为晃血的肉身血够厚,有一定的实力,而且并非最强。
最强的桐风是他的底牌,轻易不愿意动用。次强的木棉需要亲自出手诛杀那人,他如果选择木棉就得自己动手了。
诛杀晃血就能杀了他。所以他并不出击,只留在桐风的旁边。一旦任何危险出现,他都可以舍弃最后的仙息,控制桐风,解决一切问题。
至于杀人的事,让那些光阴傀儡去做就可以了。更妙的是,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这一切的控制者,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在整个光阴傀儡的仙术中,他只要稳坐钓鱼台,用仙息沟通所有的傀儡即可。所有的傀儡由于有他的连接,他们的所见、所听都会传递给他。只要一人察觉了敌人的存在,他立刻可以操控其他人联手攻击。
至少四五种不同的法器和神通一阵乱轰,灵光四射,火光飞溅,整个楼梯连同下面的储物间都被轰成了一堆废渣。
尘烟散尽后,传出一阵咳嗽声。废墟里走出一个手持白玉拂尘,身穿黑色直缀锦袍,腰环玉带,头上戴着偃月冠的皓首老者。
只不过这老者的一身华服和雪白须发上都落满了灰尘,看上去狼狈不堪。这人一抬脸,木棉瞳孔一缩,不由自主心惊道:
“雪羊道人?”
羊岩雪实力高达半步紫府,是她的得力客卿。可惜被她派去银龙山脉拦截那几个鹤族人,却一去不回。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
她惊讶中的一声呼唤,羊岩雪却和没有听到一般,双目空洞,毫无神采。但他也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莫名其妙地往后退了两步。
木棉心中一惊,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往旁边一闪。
羊岩雪将头一低,头上显出两只散发着黑气的黑色大角,他双足发力,往前猛冲,两只大角上爆发出猛烈无比的冲击之力,犹如一辆攻城的冲车,以碾压之势撞入人群。
他脑袋在人群中四处乱撞,两只黑色大角在人群中狂舞,一连捅死数人,其他的人就像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而开。
就在木棉等人围攻羊岩雪的时候,木承嗣并未让所有人一拥而上,只是出动了木棉为首的一队二十来人。一些人依然把手各处必经路口,其他人在继续搜索。
他认定对方是两人。既然救走勾诛的一人主动现身,也许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还剩下那名年轻阵师一人藏头不露尾,说不定还怀着来偷袭他的心思。
但对方实力只有虚丹三色左右,他用虚丹七色的蛮修晃血来对付都已经足够了。就算那人有什么惊天妙计,最糟的情况,他依然能控制金丹老怪桐风这个终极杀手锏秒杀了对方。
木承嗣安坐原处不动,冷笑道:“这家伙果然有点小聪明,竟然叫来了一个半步紫府的羊妖为援手。可惜你的神魂还是免不了要被我抽出来!”
就在木承嗣冷笑的同时,两名风月楼的男侍,都是筑基妖修,正在三楼的长廊上巡逻。忽然阴风吹来,似乎有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其中一人霍然惊觉,喊道:“谁?”
另一人吓了一跳,四顾张望,才发现走廊上依然空空如也。
二楼一群人仍在和羊岩雪恶战,如不断地雷击一般,整座大楼都在不断摇晃。但三楼空空荡荡,这足有上百步长的长廊中前后都空无一人。
木承嗣也心中一惊。但他的神识和这里光阴傀儡牵连着。如果真有什么人物走了过去,他不可能分毫没有察觉。他动用那两名光阴傀儡目视整个走廊,哪有半个人影?
“又是那小子在耍我。自作聪明的家伙。我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这时在接近屋顶之下的梁上,勾诛真实成了梁上君子。
雪羊道人的魂奴实力虽然不如原本的真身,但经过魂幡的蕴养,也弱不了太多,还能再扛过片刻。所以勾诛估计对方暂时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佟瑶放出雪羊道人之后就再没有管这个魂奴。按照勾诛的计划,她很快施展了元神出窍,自己则头一歪,倒了下来,被勾诛一把揽住了才没有掉下去。
勾诛早已认定了雷彦、纪衍和晃血这三人中,只有晃血才是真正的幕后控制者。因为纪衍和雷彦与他是一同进入此地,中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雷彦不是那个幕后黑手,说明纪衍也不是。
晃血只不过是炼血部落的一个蛮修,他是怎么施展出如此诡异的术法的,而且他为何要在这里设下埋伏伏击他?
这些问题勾诛也想没明白。但晃血一个人留在原处,旁边还有桐风,足以说明晃血便是幕后黑手,而桐风则是他留下的底牌。
勾诛暗想,既然其人一直没有操控桐风出手。而且对方每多操控一人出手,他便能感觉到这空中的晦涩气息又变弱了一分。这说明对方并不想轻易动用底牌,他在苦苦支撑这个术法!
想要在被晃血控制的如此之多的敌人中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佟瑶元神出窍。
元神在物界中并不能自由移动,多少要借助自然之力。佟瑶召唤出一缕阴风包裹着元神,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楼板之间的缝隙,进入第三层的长廊,两名守卫间飘然而过。虽然是有一丝风,但比起真身经过要隐蔽太多了。
597 勾诛飞檐走壁,木棉寻踪追击
勾诛在心中计算着时间。
元神出体其实类似于气魄分身。但气魄分身以气魄为主,只是分出了元神的一部分神识。而元神出体则相反,气魄极弱,神识则是全部。
传音需要动用真气,佟瑶元神出体后携带的那微不足道的气魄很难传音。因此勾诛这时候与佟瑶是完全消息阻隔的。他只能估计佟瑶的元神抵达晃血的位置,并用魂术将对方控制住所需要的时间。
纯粹的神识之力所施展的术法只能暂时控制神魂,并不能彻底了结对方的肉身。一定时间之后,对方一定会挣脱。因此勾诛必须在估计佟瑶得手之后,自己主动出击去了结对方。
佟瑶则必须元神回归后才能有进一步动作。这同样需要时间。而且元神的速度移动还不如勾诛的轻功快。
雪羊道人面对木棉带着一帮虚丹妖修蛮修的围攻,能支撑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他魂飞魄散,木棉带着剩下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所以他和佟瑶的肉身在这里也不能藏太久。
可惜佟瑶不是第十九,要不然把她往仙荷里一丢就完事了。勾诛有些懊恼地想。不过这也不是问题,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他预估的时间流逝之后,感觉到这四周的晦涩气息猛然一变。它并非是变得虚弱了或者更强了,而是变得凝滞了。就像是原本活跃的一河流水,猛然变成了如蜂蜜般粘稠的液体。
他心中暗喜,预想果然没错。
他就像猴子一样单手攀着一根木柱,噌噌噌地攀爬了上去,靠近了屋顶,头顶的瓦片伸手可及。他完全可以不通过有人把守的走廊就到达晃血所在的包厢,那就是通过屋顶。
只是挪动瓦片一定会发出异响。对方控制的所有修士都展开着神识关注着整个风月楼。即便一点声响也是瞒不过他们的感觉的。仙息很快会作出反应,让更多修士来围攻他,就像对付羊岩雪一样。
但这些仙息变得粘滞了之后就不一样了。即便他被察觉,勾诛猜测那些被控制的修士也来不及反应。至少在解决羊岩雪之前,他们只会继续做他们原本就在做的事情。
他轻轻将头顶的瓦片挪动开,露出一个足以通过两个人的大洞。紧接着他纵身而下,轻轻落在木梁上,一个公主抱将佟瑶沉睡的肉身抱起,足下发力,轻飘飘地跃出了那个洞口。
到了屋顶上,他重新移动瓦片,那个大洞很快消失,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屋顶上空,只隔着几个头的高度就是时空乱流。这乱流并没有带来风,也没有任何声音,反而吸收了周围一切声音,静寂得出奇。勾诛能听到自己的血脉中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乱流带如同一层笼罩在周围的透明烧化了的玻璃浆,粘滞地流动着,扭曲着夜空和夜空下璀璨的夜城。
虽然离那些乱流还有一定的距离。但勾诛不敢抬头,躬身施展轻功,脚步在屋顶轻盈地上滑动,估计着晃血藏身的那间包厢的位置。
就在他即将到达的时候,一股阴风涌来,佟瑶悠悠转醒,一双眸子虽然透亮,但却带着一些困倦的神色。她似乎想要抓住勾诛的胳膊爬起,却没有成功,浑身软绵绵地根本起不来。
“你把我放一个地方就行了。”她低声说道。
“你没事吧?”
“这怪异气息对神魂有影响。不过还好,我调息静休一会就可以恢复。只是对付那个人就得靠你自己了。他已经中了我的幻术。”
“放心。”在女人面前,勾诛总是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你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
“半刻钟。”佟瑶小声回答,“半刻钟之后,我来助你。”
屋檐的尽头有一条木制的水槽,平时用来引走雨水用。这段时间都没有下雨,里边干燥得很。勾诛小心将佟瑶放在那槽中,从屋顶上望去,如果不走到近前,根本看不见她。
佟瑶闭目调息,一股柔和法力笼罩了她,让她重新适应着这具肉身,巩固神魂。这次元神出窍因为落在仙息中,远比寻常的元神出窍更加凶险。虽然她尚不知道这仙息为何物。
一只通体黑色的麻雀似的小鸟儿从她的仙荷中钻了出来,落在她的额头上。这是雪羊道人的法宝玄影雀,她放出来守护自己。如果有敌人接近,玄影雀不但会预警,还能主动攻击。
勾诛的计划还是稍稍出现了差池。他设想的是佟瑶先以元神出窍偷袭晃血将他控制住。然后他带着佟瑶的肉身与佟瑶的元神在屋顶上汇合。等她元神归位之后,两人联手攻击晃血,赶在木棉等人到来之前,瞬间解决掉他。
没想到佟瑶的元神需要时间恢复。这样就变成了他与晃血一对一的对决。晃血是半步紫府的蛮修,实力对他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对方没有巫修配合,又中了幻术,他还是有机会的。
很难猜测木棉还要多久会找到这里。但他越是能尽快解决掉晃血,佟瑶便越是安全。
勾诛没有再想什么,攀住屋檐,一个倒挂金钟,直接揣碎窗户,撞入晃血藏身的那间包厢!
一场混战之后,木棉带队的人手中筑基修士死伤众多,但几名虚丹修士还算完好。雪羊道人攻击虽然猛,但缺少战术,一味蛮冲蛮撞。
在穆格等几人的反复袭扰的掩护下,木棉猛然出现在了雪羊的两只大黑角面前。她双手如闪电般一抓,刚好将两只大角抓住了。
雪羊最初能得手,全靠猛烈冲击之力极大地强化了他那一对天生威能巨大的角。但要论静止的力道,他一个半步紫府的血修,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木棉这个紫府体修的。
果然,两根大角抓在木棉手中,他便再也动弹不了。木棉此时如果施展血生花,可以将对方磨成碎末。但她始终怕再度破开肉体,被那种莫名幻术找到机会。所以她干脆未再动用任何术法,而是双手动用蛮力,使劲一掰。
轰然一声巨响,雪羊的一对黑色大角崩裂成了无数碎片,然后化为灵子,消失在虚空中。他的身体也极速随之虚化,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老头子被人做成了魂奴!”
木棉心中极度愤懑。那些人杀了她四名客卿,其中雪羊还是她最为倚重的高手之一。他们杀人也就罢了,居然还制作成魂奴。这些鹤族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歹毒了?
她在兽潮开始之前,就已经开始搜查鹤族人的下落。但她并没有找到任何鹤族人。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发现了线索。
“你们最好别让我找到。如果找到了,我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人有紫璃镜在手,又还有羊岩雪这个魂奴,她越来越认定那名姓穆的年轻阵师其实就是那些杀死她四名手下的鹤族人。
她决心要对这人搜魂,将银龙山上那几名动手的鹤族人全部找出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仙息给她的命令是找到此人,并吸出其魂魄。她搜魂的想法与之并不矛盾。只要魂魄吸入到了定魂珠中,她可以随意搜索。
她平复了一下几乎要狂怒的心情,仔细感受了一下这片废墟上留下的气息。对方在这里呆了很久,留下的气息比较明显。
“他们有两人。”她口中喃喃说完,然后用手一指,“往上!”
众人随她上了一层楼。虽然楼梯被毁,但这点高度拦不住众人。上面便是几乎空无一人的三楼。木棉用神识感悟着四周。
她之前屡屡被勾诛的阴丹诡气误导,但她现在学聪明了,完全无视四周萦绕的各种气息,只自己查探那些粘附在物件上的气息残留,就像狗闻味道一般前进。
走过一段路,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根一人环抱的木柱,直通黑漆漆的屋顶,上边横架着一道木梁。
木棉纵身如飞,直接跳跃到了梁上,很快看到木梁上原本厚厚实实堆积的灰尘上,留下了不止一个人的痕迹。她不由得冷哼道:“果然是一帮见不得光的小人,竟然躲在梁上。”
说完她抬头看着头顶漆黑的瓦片,用手一指说:“在屋顶上!”
598 蓝若霜污秽阵塔,木承嗣得偿所愿
同一时间,木棉城外的刺天塔中一片寂静。九层无形的防护包围着这座塔。月色明亮,塔尖的长刺仿佛正刺向月心,月亮一片血红,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冰冷的寒气笼罩着四周,塔身上结满了白色的霜,犹如一根冰柱。
只要刺天塔受到攻击,或者塔中有任何人传出警迅,纪衍、雷彦或者木棉这几人都是可以直接收到的。但这个时间内,木棉成了光阴傀儡,雷彦已经被杀,纪衍在仙息覆盖的范围内,虽然能收到警迅,却传不出去。这也是古仲由早已用乾坤宝盘推算过的布局。
蓝若霜将魂伤剑伤的血擦拭干净。她有了阵钥之后,轻松地潜入进来,展开玄冥寒域,杀死了所有的人。塔中的尸体虽然横七竖八,但大多冻结得如冰块一般,并没有血流满地。
塔中的阵子虽然都已经被杀,但刺天塔的威能犹在。塔身上密布的阵纹即便在无人值守的情况下,也会牵动天地灵机,维系这刺天塔周边的九层纯阳阵壁。如果不能找到破绽,想要突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从仙荷中拿出一个淡青色的葫芦,这葫芦名为“藏污纳垢”,只有两个巴掌的大小,但其中有特殊的空间术法,可以容纳大量污秽之物,专门用来污秽敌方的法宝法器。
她将塞子拔掉,一股腥臭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孔。蓝若霜秀眉蹙起,皱着眉头,捂着腹部差点呕吐。这葫芦是古仲由从尸魂教买来给她的,据说威能巨大。她这还是第一次拔掉塞子。
匆忙将塞子塞了回去,她将葫芦丢在了地上,自己从袖中掏出一块香帕来吸了一口,终于感觉好了一点。
然后她将这块带着香味的手帕绑在脸上蒙住了口鼻,这才重新捡起“藏污纳垢”将塞子拔开,将葫芦口对准了塔壁上密密麻麻的阵纹,注入少许真气。
噗一声响,葫芦中喷出许多鲜红血液,洒在了墙上的阵纹上。那些阵纹原本灵机流动,散发着各色的光芒。但这些血液喷洒之处,就像将水洒在了烧红的金属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腾起一股奇臭的黑雾。与此同时,那些阵纹上的各色灵光也随之暗淡了下去。
古仲由预先在这葫芦中装入了大量的黑狗血。这东西最能污秽法宝,对付阵纹也一样。这座塔虽然有九重纯阳结界防护,但蓝若霜已经在这些结界之内,在这些阵纹之上没有任何防护。黑狗血一喷洒上去,这些阵纹便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花纹,永久也不可能恢复了。
蓝若霜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在塔墙上喷洒黑狗血。在月光下无形的纯阳阵壁就这样一重一重地消失了。但森林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她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刺天塔的顶层。
顶层处有两口人头大小的鼎,下面有柴火和木炭。两口鼎中各有两种气息不同的粘稠气息。两口鼎之上,便是那个巨大的怪兽骷髅头。
纪衍就是在这里控制两口鼎中液体的分量和鼎下的火量来控制,调配出最吸引红毛狒狒的味道,从头顶那个骷髅头的两个空洞的眼睛中漂出去,吸引兽潮来围攻刺天塔。
蓝若霜伸手搓出两个火球遁术落入两个鼎下,将下面的柴火引燃了,然后丢了大量的木柴进去。火越烧越大,一股奇特的血腥味道散发而出,越来越浓烈。
她虽然不通阵法,更不懂任何调配这液体的分量,但只要这气息传播出去,又没有纯阳阵壁的阻挡,即便是在夜里,红毛狒狒也会如潮水一般涌来。
它们会吃掉这里所有的尸体,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并舔掉墙上所有的血迹。这样她留下的气息也会被气味浓烈的红毛狒狒掩盖掉。
本质上刺天塔是属于木野部的资产。树人一向有仇必报。这塔被她毁了,树人要是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与她关联,然后派人四处调查追踪她的下落可就不妙了。古家可不是个靠得住的后盾。
但这些红毛狒狒帮她清理掉所有的痕迹之后,整个事件看起来就像一个意外。阵子们疏于防范,让红毛狒狒冲了进来。然后纪衍擅离职守,导致了整个塔的毁灭。
蓝若霜细想了一番,觉得滴水不漏,脸上浮现起那妩媚入骨的笑容。她随手将手中的阵钥随手丢入火中,然后双足踏风,从塔顶一跃,稳稳地飞了起来,在一股寒风裹挟下,如夜空下一道绝美的蓝光魅影,往银龙山脉的方向飞去。
而四周黑压压的丛林中,红毛狒狒的凄厉尖叫声越来越大,就像浪潮一样涌来。
……
木承嗣待在他们喝酒的包厢中,暗中操控一切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经过走廊,但从两名守卫眼中又没有看见人。他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按捺不住心中纠结,便打算亲自到走廊里一看。
他起身的同时,桐风也随之站起。这时候他尚未操控桐风催动神识或者施展术法,所以并不消耗仙息。但他可以如同木偶一般紧紧跟在他身后,便于他随时激活使用。
但是他还没有到门口,门就被推移而开,一股犹如万年朽木腐败气息扑面而来,门口出现了一名全身黑袍,面容枯槁的老者。
“原来是他,怪不得那两个筑基修士根本看不见,我也几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这段时间内,他脑海中本来就时常浮现起这个人的身影,竟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面前?起初他还有点不相信,这人就好像直接从他的心思中走了出来,心想事成一般。
但他越是仔细看,就越觉得这人是真实的。
如果只是初看,他还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虚幻。反而是定睛仔细一看,他身上粗麻编织的黑袍,和露出袍子外的手掌和脸部,枯槁如老树皮一样的皮肤上,一条条如深沟般的皱纹,甚至是皱纹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简直不能更真实了。
他觉得膝盖一软。这人的境界和地位都高了他太多。以他虚丹三色的本事,在对方简直面前不值一提。这人光是凭借神识威压就能将他按到地上。但是他一想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妖皇之子,他就强挺腰杆,保持着正直。
既然他是妖皇之子,妖皇唯一的继承人,那么应该跪下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对方才对。
他就好像带着所欲即所得的神奇魔力。对方丝毫也没有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口中铿锵有力地说道:“臣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拜见皇子殿下。”
这一切和他想要的未差分毫!
在他被搜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这个皇子身份,无论古家怎么认同、寒尘部怎么认同、鬼鸮族怎么认同,其实都起不了决定性的效果。
能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个出现在传音璧上的黑袍老者,木野部除了树皇之外权势最大的人物,大长老榕千紫。只要榕千紫肯迎接他入眠恶山登基,他便是再也没有任何疑问的树皇了。
榕千紫会承认他的树皇之子的地位么?他认真考虑过,这其实是不无可能的。
因为榕千紫虽然在木野部一手遮天,但没有了树皇,其实极大限制了他的权势,也导致了其他诸部的不服。而这个树皇身份,除了他木承嗣之外,还有谁能提供?
如果榕千紫肯和他做一场交易,将他扶上树皇之位,而他则认可榕千紫在妖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巨大威权,则对双方来说,各得所欲,就各自完璧无瑕了。
如果能和榕千紫直接传音,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足以达成这笔交易。偏偏这是不太可能的。红叶和古仲由都严密地监视着他,他怎么可能直接绕过他们和榕千紫联络?
所以他时不时幻想,如果榕千紫也抱着一样的心思,主动来联络他,那他的妖皇之位就等于直接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梦想居然成真了?这精明董事的老头,居然和他心有灵犀,亲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难道这就是因为天下聪明人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吗?
599 有求必得木王剑,无所不骗小人匕
木承嗣当然不能让这位实际掌控者大权而且远比他境界更高的大佬久跪。他立刻将这位老人扶了起来。他的手触碰到这位老者的黑袍,那是一种粗糙有种粗麻布感觉但又冰冷的布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位金丹三花大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感觉。妖皇这个身份果然能跨越境界的鸿沟,使得自己即便在这些大能巨擘面前也分毫不用低头。
“大长老不用多礼。”他客气地回答。代入皇子身份后,他觉得自己比以前更懂得谦逊和平易近人了,“不知道大长老远来此处……”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这位大神的身形忽然崩溃,破碎成无数的碎片往外飞溅,无数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瓷片一般往木承嗣飞来,吓得他心中一惊。好在这些碎片还没有触及到他,就化作黑烟消散无踪了。
榕千紫的身体在靠近窗户的位置重新凝聚了出来,与刚刚一般无二。但或许因为他这个诡异的瞬移术法,临近他背后的那扇正对着街道的木窗哗啦啦地粉碎了,留下一个空空的大洞,能看到外面不断波荡的时间乱流。
木承嗣心中一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双目中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惶恐。但他又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强装处变不惊,对榕千紫继续问:
“不知道大长老来此有何贵干呢?”
榕千紫目光机警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目光集中在了木承嗣身后如同木偶一般站立着的桐风身上。这时榕千紫枯槁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些异样神情,冷冷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人呆在这里。”
勾诛破窗而入的同时,其实部分打断了木承嗣所中的幻术,这导致了榕千紫虚幻身影的崩溃。但这幻术依然沾染在木承嗣的神识中并未消失。勾诛一进入房间,木承嗣立刻把勾诛当成了榕千紫。
但勾诛并不知道对方在幻觉中看到的具体的影像,甚至连佟瑶也不知道。这个术法名为“有求必应”,其具现出来的幻影大体上是由中招的人自己决定的。他越是渴望什么东西出现,那么在幻术中就越是会具现出这样东西。
木承嗣被搜魂之后,最渴望的就是榕千紫这位大佬主动来联络自己。不知不觉中了“有求必应”之后,他脑海中自然就具现出了这位他最渴望见到的大人物。
而且幻术这种术法,一旦你心神略有动摇相信它为真,它就会越来越真实,让你不知不觉地滑入深渊。所以即便幻术被勾诛打断,他依然会将勾诛继续当成这位大佬来接着沉溺。
勾诛进来之后并没有出手。他看到了木承嗣双目中全无敌意,略带一点欲擒故纵的冷漠,其实充满了讨好的神情。察言观色正是他的特长。他知道这人肯定把自己当成了某位让他毕恭毕敬的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是谁。
但管他是谁,只要装高冷就可以了。大人物多少都有些高冷。但木承嗣身后那个桐风才是真正的麻烦。勾诛在刺天塔见过他的实力。好在这个人虽然被木承嗣控制着,但并明显没有真正动用起来。否则佟瑶的神魂术法早就被打断了。所以勾诛立刻高傲地说道:
“我不喜欢这个人呆在这里。”
木承嗣一愣,但他立刻就想明白了。榕千紫要和他交易皇位这么重大的事件,肯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更何况和他一样同为金丹大妖的一名木野部长老!
他施展的是仙术,就算是金丹大妖榕千紫也是看不穿的。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少许得意的神色。
他本想解释一下桐风只是一个光阴傀儡,这段光阴是被他借来,无论在这期间傀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最终都会消失于无形。但这解释可能会导致节外生枝,他也不想暴露仙人之息这个自己最大的底牌。
于是他念头一动,操控四周的仙息,归还了桐风的时光。桐风的身影顿时随之消散无踪。
下一个瞬间这位炼血长老就已经出现在自己居住的馆舍中,心中颇为舒畅。因为他在断离宝舍的账户上,又多出了足足一万两血灵石。
这傻子居然真的把最大的杀手锏给弄走了!勾诛心中暗喜。但他也没有立刻放下警惕。毕竟对方能把桐风给传送走,搞不好还能随时传送回来。但现场没有了桐风呆在一旁,他的确是要好下手了很多。
“大长老,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尊驾可以说正事了。”木承嗣对这次交易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有些等得不耐烦。
勾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现在离晃血还有足足五步的距离。自己亮出法宝直接动手,对方即便是中了幻术恐怕也会在震惊中醒来。
他总不能说“你乖乖过来,我有句悄悄话要告诉你”这么愚蠢的话吧。偏偏对方又让他说“正事”,他怎么知道这位大长老会和他说什么正事?
他将双手背到背后,将目光移开,略微转身望着窗外,脑子却在极速转动,如何才能顺着这位迷幻者的心意聊下去让他乖乖就范?憋了半晌,他憋出一句话来:“我想要什么,你清楚得很。”
木承嗣哑然失笑,果然聪明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说。他终于放松下来,自信地笑道:
“大长老果然是明白人。其实以尊驾的身份,就算我登基为皇,又怎么可能对尊驾构成威胁呢?至于鬼鸮、寒尘和古家,我只不过暂时利用他们庇护自身罢了。但这三家能做到的,大长老更容易做到。你我联起手来控制整个妖界,成就万古帝业,不是比受这些人的掣肘要好得多?”
他的意思,不但他受着这三家的掣肘,榕千紫也同样受着他们的掣肘。因为树皇之子这张牌正握在他们手上呢。但榕千紫一旦和他联手,这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勾诛长吐了一口气,暗想这话不过区区几句,但是信息量真是好大啊。
“登基”?“为皇”?原来这位晃血根本就不是晃血,而是被那个假皇子木承嗣夺舍了?不,这并不是夺舍。夺舍不过占据一人的身躯,这个术法并非占据一人,而是整个楼的人都被控制住了,而且还完全无视对方的修为和实力。
这个木承嗣想得真美好,居然打算和木野部的大长老联手?他以为他是谁?先不说榕千紫愿不愿意把这个烫手山芋抱回家里,他当鬼鸮和寒尘部都是吃素的?
但木承嗣既然有所求,那么勾诛就有办法了。他可不想在这里恶斗一番,还在木棉那伙凶神恶煞随时可能威胁到佟瑶的紧迫局势下。
“你说得有一点道理。”勾诛故作沉思状,然后抬起头来,“但你的实力太差,想要脱离鬼鸮的控制没那么容易。我现在也不可能直接带走你离开去往眠恶山。但我可以给你一件东西,你有了它,实力暴增,与我里应外合,脱离鬼鸮和寒尘部的控制不难。”
想要这人乖乖走到自己面前送死,勾诛只能惑之以利。即便如此,如果对方足够小心,他还是无计可施的。他面对这名虚丹圆满的蛮修,可丝毫没有胜算。
没想到木承嗣目光一亮,毫无戒备之意,径直走了过来,满眼期待地等着他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勾诛手中遁光一闪,将通体如白玉的冥火剑横在了左手上,右手却背在身后,挪移了小人匕握在掌中。这姿势自己都觉得破绽太多。但佟瑶就在屋顶上随时可能被木棉等人找到陷入危急,他是绝对无法再等了。
“木王剑!”勾诛这柄剑虽然是通体雪白如玉,狭长轻薄,木承嗣在幻觉中看到的却是一柄漆黑沉重宽大的重剑。木王剑是历代树皇修炼到金丹之上,从树核中就自然能产生而出的一柄神兵。
木承嗣并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木王剑是历代树皇的武器,如何会到了榕千紫手中?
但他对这个并不关心,只要有了这剑,他或许能实力爆增到拥有金丹战力也不为过。他欣喜地正要将宝剑接过,却看到榕千紫的老脸上泛起了难色,将手一缩。
勾诛在远处还没觉得,到了近处才发现,晃血此人不愧是虚丹七色圆满的蛮修,浑身的肌肉简直如同铁铸一般,尤其是这如同铁铸的皮肉之下,气血涌动,犹如地底澎湃的地火一般。
这小人匕到底能不能刺穿他的皮肉?勾诛一时拿不准。如果不能一招重创了对手,惊觉之下这人一定会从幻术中挣脱。那时候再真的动手,他与佟瑶两人都危险了!
600 妙手穿空谓神偷,出言有悔为弱王
好在小人匕是有宝灵的。勾诛急忙在神意中问灭儿:“你能不能刺穿这身皮囊?”
灭儿摇摇头无比怀念地说道:“要是那位青萍姐姐,刺穿此人轻而易举。换了你就不可能了,境界相差太远。就算刺了进去,也会被对方气血之力反弹出来。搞不好受伤的是你自己。不过……”
“不过啥?”
“他要是收敛气血之力,不做任何反抗让你当靶子捅,那还有点希望。”
勾诛一阵无语,恨不得一脚踩死他。这还用你说?如果把气血之力全收敛了,那血肉就是血肉,别说一个虚丹圆满,就是仙体也给你捅死了,除非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之身。
他从神意中出来,正看到晃血一脸疑惑,问:“大长老,何故又收回去了?莫非还有什么不妥?”他怀疑心一起,加上佟瑶施展的“有求必应”威能已经到了尾声,极有可能便会从幻术中挣脱出来了。
勾诛心头慌乱时,忽然灵光乍现,笑眯眯地说道:“这剑有个特性,能吸收人的生机。你若直接炼化,恐怕还没炼化成功,这一身生机被吸,必受重创。你得将一身气血之力全都收敛到虚丹中,这样即便生机被此剑吸收,损失也不会太大。然后你再听我口诀,以神识之力炼化它。”
说完勾诛微微催动剑上的玄阴兰中,一股积尸气弥漫而出,木承嗣果然感觉身上的生机受到了影响。
收敛气血的同时也会同时收敛生机,类似冬眠的状态,对积尸气吸收生机的抵御之力会增强。但这时候肉身对物理攻击的防御之力也会大大下降。
木承嗣并不担心这个。他用的是光阴傀儡,并非是他自身。即便发生意外,伤害最终要着落到他自己身上,他也已经提前预备了一些补救的手段。
而光阴傀儡的任何获利也将转移到他身。他如果用晃血炼化了木王剑,最终术法结束,得到木王剑的依然会是他自己。这可谓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果然将浑身气血之力全都收到了虚丹中。勾诛左手横着剑递到他的手中。他则双手接过,一边心头狂喜,一边感觉身上生机受到强烈吸引,就要往这剑中而去。
古怪还不止如此,剑上忽然燃起了一种白色幽火,几乎瞬间就蔓延开来,将他全身覆盖了。
他心中一怔,却见榕千紫靠了过来,小声说道:“你仔细听我口诀。”木承嗣强忍一身火焰的灼痛,竖起耳朵细听。
他却看见榕千紫右手一摆,环抱过来,手中一把暗蓝色的尖锐利器,噗嗤一身捅入自己的左腰,然后狠命在伤口中一绞。这一刀深入体内,剧痛无比,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如同杀猪般的惨叫。
整个天地仿佛都晃了一晃。尤其是四周弥漫的仙息,环绕着整个风月楼的时空波荡,就像煮沸了一般冒出无数的气泡,瞬间便重新化为一种白色的雾气,与仙息混合在一起,开始往晃血的手心聚集。
木棉已经看到了躺在屋檐下的木槽中的佟瑶,正要出手,她自身却忽然崩溃化为烟雾。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在她的城主府中,一边赏她的昙花,一边和枯木荣幽会去了。
在场所有的光阴傀儡都各自归位,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去了。连几名被雪羊道人的大角捅死的筑基修士,也瞬间便恢复了原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勾诛眼睁睁地看着时光仿佛变慢了,那团白色的雾气正不断地往晃血的手心聚集,其人手心有某件东西,正散发着淡淡的橙色幽光。
直觉告诉他那橙光是一件难得的宝贝。但偏偏这时候他好像被这四周的气息给定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这让他双手奇痒无比,但又无可奈何。
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他的师父,并非是连菱,而是更早之前教他做贼的老师父,有一天忽然笑呵呵地问他说:“你知道什么叫神偷?”
他茫然不知。师父笑呵呵地说:“凡所欲偷,必能得手,谓之神偷。”
当时他并未觉得什么。但现在在这仙息的束缚和他心头强烈的伸手**的双重刺激之下,猛然有所感悟,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的神识,让他觉醒了什么。
所谓的“必能得手”,其实是无视一切条件,都能得手的神技!无论那想要的东西在万里之外,在不同界空,甚至那物还未诞生,或者千万年前就已经消失,他都一样,伸手必能得手!
这感悟落在了神识上,他忽然觉得自己能动了。但他所动并非是肉身。他冥冥中伸出了一只手,这手脱离了肉身,虚无缥缈,却又的确存在,一把朝着晃血手心抓了过去。
在风月楼后,一个寂静无人的空巷子中,一团灰雾渐渐凝聚,凝实出一个高大俊朗的人影。只不过这时候他表情极为痛苦。
其人正是木承嗣。勾诛捅了好几个人,再加上羊岩雪杀了数人,这些伤害都落在他身上,他当然不会怎么好受。
他脖子上如同佛珠般挂着的一串盾珠,都噼噼啪啪地碎裂了。碎片落了一地。如果不是预先准备了这些盾珠来防护自身,他现在已经死了。使用这个仙息术法的好处就是,伤害是可以用防御类的法宝和法器来抵御的。
但即便没有死,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很快哇地呕出一口血来,体内翻江倒海。
浑身虚脱,一只手靠着墙壁支撑着身体,他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剩余的仙息。这次行动他惨遭失败,但他并没有动用桐风这个傀儡,还有三分之一份仙息握在自己手中,还有机会再做一次大事。这算是他残留的唯一希望了。
偏偏这时候,他感觉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手,开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抢夺他手中的仙息。
四周并没有人,但那抢夺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这让他惊怒无比,但又根本无从反抗。终于,五根手指被硬生生地掰开,那缕仙息莫名其妙地从他手中脱落,就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鬼?木承嗣一边无声怒吼,一边欲哭无泪。
……
东妖界,鹤族的地盘上。
坐在鹤王殿的林茁真身因为和青白驿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又加上有天池防护大阵的中继传音,他尚可以自如控制自己在青白驿和诸王谈判的气魄分身。
但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忽然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去把林玫儿往火坑里送?
他忽然醒悟,他很可能被鬼或者梦貉的神识术法影响了。这类神识术法有不少。他的气魄分身肉身虚弱,比真身更容易受到神识攻击。
这类神识攻击会悄无声息地扩大自己原本就存在的某个念头。
比如他觉得林玫儿是自己为王的最大掣肘,又觉得如果鹤族没有了林玫儿这个金丹战力,从此就降格为温和的中立种族其实更好。这些都是他的真实想法无疑。只是被对方用神识术法给严重的扩大了。
他正想要收回成命,忽然又想起如果已经发出去的命令要收回,又如何和诸位族王和自己的属下解释呢?所谓天子无戏言,他既然身为鹤王,就不能随随便便收回成命。
他却不知道他既然和气魄分身保持着神识上的联系,那么这术法也同样可以传递沾染到他。所以他自己的真身也不知不觉中了这个神识术法,再也无法改变他传出的命令了。
这时已经是深夜。在鳞王府地下的一处隐秘静室中,林玫儿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一双玲珑剔透的美目。
她穿着一身雪白襦裙,外披一件白绫褙子,静坐在蒲团上,身周有白、红、黑三色灵光围绕她不断流动,相生相激,气势汹涌,充斥在这间静室中。
她莫名心血潮来,从定中醒来,就打算出关了。她已经在这里足足闭关了一年没有出去了,全靠辟谷丹维持。
奇异的是她一身衣裙一年没有换洗,却依然洁净如新,带着淡淡的馨香。这是因为她修为已经稳定在紫府境界,自身虽然还是凡胎肉身,紫府一成就有了一缕仙气,从此自身全靠吐纳排除污秽,法力护体不被外物所染,可以保持通体洁净。
她被林菡用一条手臂的代价救活之后,直接就突破了紫府,还炼化了丹顶冠。
林菡教了她一套功法,将自身的吞天炽火和丹顶冠中的血煞气和灭煞气同时修炼,效果惊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要长时间的闭关来巩固修为。如今三年过去,她赫然已经是紫府三气了。
连菱、勾诛等人数月之前还来过。她在闭关,他们当然不会进来打扰,只是在外探查一下她的气息。她也是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知道他们来过的。但最近这几个月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忽然表情一冷,继续自言自语说,“哼,那小子这么久也没有来看我一下。果然有了老婆就不认识人了!”
601 乘风夜归去,飞天追不及
她只要再呆十天半月,或许就能突破紫府三气圆满的最后瓶颈,晋升到四气了。但是她这念头一起,忽然很想再见到那人,就怎么都坐不住了。这时她将三种法力全都收敛入体内,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所坐之处的三步内都洁净无尘,但这个圆圈之外,石地板上都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灰尘。她的紫府之身,免于污秽的范围只在几步之内。她确实是已经是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她也不知道外面是何年何月,到了什么时间。将石门推开,她便看到走廊拐角处的桌案上已经摆好了一枚玉简。这玉简上也有厚厚一层尘埃,估计就是连菱与勾诛最后一次来访的时候给她留下的了。
林玫儿将手一拂,一股柔和法力轻轻扫过,玉简顿时如擦拭过一般变得晶莹透亮。她将一缕神识探入,发觉这玉简中有神识禁制,只能供她一人阅读。若是换了别人的神识,稍稍探查也就会导致一切讯息被清空了。
其中的内容是连菱在五个月之前留下的,说他们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会全体动身去眠恶山,大约一年之后回转,让她在鳞王府安心修炼。至于他们要办的是什么重要的事,连菱并没有提及。不过他们这一伙人中有木飞这个树族人存在,林玫儿对他们去眠恶山并不吃惊。
林玫儿在拜了连菱为师之后,和勾诛、木头都是同门的关系。如今同门全都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昏暗洞窟里,让她感觉一阵冷清。
“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乘着我闭关,他们出去快活……”
她推门而出,外面的密道中连菱早已让黄璐布下了重重禁制。若是有人试图闯入,在密室中的林玫儿便能提前得知。连菱甚至还给她准备好了逃生密道。但她有两名金丹之力,若是在鳞王府中稳守护院大阵,妖界能突破的人还真是不多。
这些禁制对她当然没任何阻拦,她轻松穿过,上到了鳞王府中。
她身为王储,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但她既然是太师青萍子的弟子,青萍子又是鳞王的道侣,她也就名正言顺跟随师父住在鳞王府了。再加上她在鹤族中地位崇高,在府中俨然是真正的主人。
府中依然一切整洁,井井有条。王府并不是密室,即便没有主人在,也会有奴仆侍女每天洒扫。只不过这时所有人都睡了。外面夜色深深。林玫儿抱着一线希望在各人的卧房门口走了一圈,全都是空无一人,感觉不到一丝气息。
回到自己卧室,林玫儿在木塌上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她起来将窗推开,年初的寒气随风而入。明月悬天,如同一只皎洁的大眼盯着三界众生。月色荡漾在如黑玉一般的天池水面上。她忽然心念一动,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能去眠恶山,我也能去啊。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枯守着?”
她一向是想走就走,反正自身东西不多,都在仙荷中。纵身往窗外一跃,她背后双翅展开,奋力一拍,气流拍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推动她往夜空之下高飞而去。
从东妖界的天池到西妖界的眠恶上一路上万里,蛮荒中凶险无数,就算她有翅膀,也不可能就这么飞着去。她很快飞到天池城中一座岛上,岛上有一座巨石修建的大殿,高大无比的石门上写着“咫尺天涯”四个大字。
咫尺天涯岛平时人流极多,但现在半夜是关闭的状态,黑漆漆得街巷上空无一人。林玫儿不管那么多,直接飞到半空,从大殿上方的一扇天窗中穿入。天窗中本来有禁制,只不过年久失修,并不那么强了。这禁制被她的紫府护体法力一撞,顿时轰轰作响,穿开一个巨大的破洞。
就在她前脚刚走不久,青鳞岛上空飞驰而来一队上百人的飞天军,为首的正是车骑将军利如松。他们停在上空盘旋,不断往下方传音:
“鹤王有旨,速速穿长公主林玫儿往青白驿面见陛下,不得延误!你等速速打开禁制!”
鳞王府中的管事和奴仆们纷纷起来,点起灯火,整个鳞王府中一片慌乱。
没有主人在鳞王府中,他们谁也无法打开禁制。好在府中管事有秘钥在手,将利如松和这些飞天军引入到王府中,上下搜索了一番,没有找到林玫儿。她的卧室空空如也。
利如松在林玫儿卧榻上仔细一看,还有躺过的印痕。用手一抹,尚有余温。然后一看窗户大开,心中顿时感觉不妙。
“不好,难道跑了?”
他也不知道林玫儿为什么要跑。他只知道鹤王传讯自己女儿过去,而且青白驿正招待着诸族众王,显然非同小可。
但这位公主从来都是桀骜不驯,地位又高,实力还极强。所以他有意多带了些飞天军的人来,心想着他们虽然不敢对储君公主动手,但用人命围住她,死掉几条人命也得将这位奶奶“请”到青白驿去。
难道公主得到了消息,暗自跑了?利如松正要下令所有人分散飞到高空追踪,却听到寂静的夜空里,传来一连串轰轰的响声,有光芒如闪电般传遍了天际。只是这并非是雷电,而是某种禁制被破开引起的灵光波动。
“不好……”利如松目光所及的湖面远处,隐隐露出一个巨大建筑的尖顶,“那是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是天池城的大传送阵所在。如果林玫儿去了那里,那十之八九就是要离城而去了。她如果就这么走了,利如松如何回去复命?他一下子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利如松一面极速传音给鹤王,一面传音到传送阵,严令禁止他们进行任何传送。然后他对着咫尺天涯的方向一指,说:“快!跟我来!”上百名飞天军一齐哗啦啦地扇动翅膀,跟着他如同一群奔命的大雁一般,往咫尺天涯的方向飞去。
这时在咫尺天涯大殿的中心,一个巨大的传送法坛上,坛上阵位中坐着一名瑟瑟发抖的中年男子。他是这座传送阵的管事之一。其他人都落荒而逃了,唯独他跑得太慢,被留了下。
他全身缠着一条明晃晃的银色长链,长链的尽头是一只银色如骷髅手骨一般的爪子,上有五只锋利的银钩。神奇的是这链子仿佛是有灵性的蛇一般,在他身上缓缓地滑动,尤其是那爪子,五只锋利的银钩在他脖子上轻轻地“抚摸”,让他战栗不已。
银链的另一端,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坐在传送阵中,美眸光芒闪烁,如同天池湖水波光盈盈:“陈管事,你是打算传送呢,还是打算死呢?”
这链子正是勾诛送她的“银爪飞链”。她在天池城托高手重新打造过之后,又有林菡的仙血加持,这法宝品级大为提升,变成了一件有灵性,能被她随心所欲地控制的绝好兵器。
陈管事哭喊道:“长公主饶命啊。利将军传音来了,陛下也传音来了,都严令不得开启传送阵。私自动用传送阵那是死罪啊!长公主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他虽然哭丧得凄惨,其实却抱了一个心思,觉得在这天池城里,法度严明,即便是贵为储君的林玫儿也绝不敢随便杀他。而他只要耗着时间,等到利如松带人来了,这件事就和他彻底无关了。
林玫儿粲然一笑,说:
“你可想好了。我现在是储君,我要是杀了你,最多被训斥几句,禁足三月,顶了天了。你呢?
“要是开启传送,事后还可以推说是被我逼迫的,林茁还有几分可能放你一条活路。
“要是不开传送,那你现在就死。他们最多给你个风光大葬,替你照顾了老婆。我给你从一数到十,你若还不传送,就等着下葬吧!
“一,二,三,四……”
还没有数到五,这人已经完全崩溃,眼泪和鼻涕齐下,却准确地开启了传送。整个大殿内的景象一晃,就像一片湖水忽然漏底,原本平静的湖水猛然往下泄露,在空间中形成了一个大的螺旋形的漩涡,林玫儿将银爪飞链收回,身影随之消失。
等利如松带着人马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只能见到一点残余的涟漪了。
602 识得破惊天图谋,望不穿无边夜色
晃血被勾诛猛捅刀子并厉声嚎叫的同时,时空之潮汹涌而来,勾诛面前的一切犹如内外两团的巨大的圆润的液滴,在接触的瞬间,猛然合二为一。
天地骤变,如同一块透明的冻状物般不断颤动,最终归于平静。
一切恢复正常之后,勾诛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他和佟瑶一起出现在风月楼的门口。两人都回归了他们各自进入风月楼之前,也就是被仙息笼罩的区域之前的原位。只是仙息已经消失无踪了。
风月楼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仿佛他们整夜经历过的生死搏杀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勾诛借着天上月亮的方位,估计出了当下的时辰。他大概是戌时入场,现在已经接近亥时过半了。他在酒席间吃喝谈笑,加上后面斗法的时间,大致也是一个多时辰。
这说明他被这诡异气息围困的时候,内外时光的流逝是正常的。
风月楼一直要开门揽客到凌晨。前半夜冷清是因为城主木棉亲自包场。木棉离开之后,后半夜的客人又多了起来。
如果他们发现有侍女和伙计死亡,那早应该清空所有的顾客,叫城防处的修士前来调查了才对。但这个时候,整个木棉城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难道刚刚在这诡异气息中发生的一切,其实脱离了现世之外,所以其实并没有发生?
勾诛对此极为纳闷。明明刚刚在这里木棉、桐风等人都已经沦为傀儡。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自知?这个术法结束,他们又是否能够恢复?
不管怎么解释,这事都都透着极大的诡异。木承嗣应该是控制了木棉和桐风等人,只是这一招应该无法伤害他们。否则的话木承嗣无需操控这些人来追杀他,直接用这术法杀了他就行了。
“不要回城墙了,我已经传音让木头他们过来。我们去秘密据点。”
这地方现在越是看上去平静,勾诛越是觉得诡异无穷。他可不会在这种不安全的地方待上太久。
勾诛和佟瑶两人迅速消失在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头。片刻之后,他们出现在一处许多独门宅院连接成片的巷子中。勾诛走入一座一进的院落,进房中关好门点起了油灯。
这个地方是他们事先就租下的秘密据点之一,一厅一堂一卧,还有东西两个厢房。虽然简单,但足可以住下他、木头、木飞和佟瑶四人。
一次交清一年的房租,也不过区区一两三钱血灵石。这还是在妖界民间血灵石相对廉价。要是在人界凡人间,这样的宅子租上一年一钱血灵石足矣。
勾诛一到木棉城之后,就租下了好几处住处做为秘密据点。他每次出去都会给众人改变气息。
他就是计划着一旦惹出了什么麻烦,众人只要躲在秘密住处不出去抛头露面就可以了。别人无法追踪他们的气息,除非逐个宅子搜查,否则根本无法找到他们。
只要连菱来到木棉城,他与连菱之间神魂就会有所感应,不用担心无法聚头。
佟瑶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在那诡异气息中强行元神出窍,导致元神受损。虽然她的损伤可以快速修复,但一路奔波并没有机会。好容易到了这里,她自行进入卧室去打坐安神去了。
木头和木飞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还没有到达。勾诛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他终于有机会仔细回想这一夜经历的这一切了。
他事先考虑了各种危险。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幕后操控这个陷阱的,居然会是那个假皇子木承嗣。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木棉的宴会邀约的名单上。兽潮所收获的三十多万两血灵石,和此人完全也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如果说他和木承嗣之间有什么恩怨,唯一值得一提的释放就是木承嗣和木头这两人都是树皇之子的“候选”。难道木承嗣对付他是为了对付木头,提前消灭争夺妖皇之位的竞争者?
勾诛暗自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木承嗣自称妖皇之子已经是众人皆知,但木头是真正的树皇之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却极少。
木头拥有先天树体之事,在翠玉宫也只有连菱和连萍等极少数几人,更别说将他和皇子联系在一起了。
在妖界这件事应该更罕有人知,否则不知道有多少路人马要杀过来,要么追杀要么挟持这位有希望坐上妖皇位置的潜力股少年了。
和连菱联络过的那名树族长老虽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未见过木头的相貌,更不知道他们以什么身份来到这里。应该不至于从刺天塔的一个小阵师联想到皇子的存在。
如果说不是为了对付木头,那么木承嗣布下的这个陷阱,就是为了对付纪衍、雷彦与他三人。只是纪衍和雷彦都已经被某种方式收买,但对方唯独没有和他谈任何条件,直接打算杀了他。
对付他们三人所图为何?难道是为了破掉刺天塔?他们三人同时不在而且无法返回,刺天塔虽然还有固有的防御,那也只是一座死塔,稍微动点心思,很容易攻破了。
这一点倒是很容易验证。刺天塔若是被攻破,天亮之后一定会有消息满天飞来。而且纪衍如果已经背叛值守,他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攻破一座刺天塔有什么用?勾诛心中忽然一寒。木承嗣等人真正的目的莫非是想让兽潮毁灭木棉城?
木棉城对兽潮的防御之力很强,但最重要的防御之力还在三个方向上的三座防御塔上。这其中任何一座塔被攻破了,另外两座塔也同时失去了意义。
木承嗣这个假皇子的背后是鬼鸮。鬼鸮一族自从复活了黑夜王之后,野心不小。
这位上古妖王显然是想乘着树族的混乱再添上一把柴火,所以才将木承嗣送到木棉城。他们还想借这个机会,从里面破坏了木棉城的防御,让兽潮攻陷木棉城?
木棉城一旦陷落,数十万凡民和修士都得沦为野兽的血食。没有了这座要塞,眠恶山就直接暴露在外族的兵锋之下了。而且血食足够而恢复了元气的兽潮也会极大地破坏眠恶山的防御。
如果这是黑夜王的谋划,那就说得通了。鬼鸮很可能又在谋划着大计。只不过上一次是骨鹰峰,而这一次的目标却是树族的眠恶山。
鬼鸮的大军可能早已暗中调动,等着木棉城被兽潮吞没,然后兽潮大举攻击眠恶山之后,他们再乘机攻占眠恶山,将黑夜王推上妖皇之位!
所以将自称为皇子的木承嗣一开始就是个幌子。黑夜王根本就没打算真的扶这个假皇子上位,只不过让他混入木棉城,从内部摧毁木棉城的防御罢了。
勾诛在鬼嚎宫中和黑夜王交过手。他吞掉了黑夜王的九转定神丹,还给黑夜王吃了一大串冥火珠。
很难想象这位上古神王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有何感想。如果不是要在这里等连菱,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有多远就跑多远。
他当然不是恶棍,但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数十万妖界凡民的性命还真轮不到他挺身而出。将这件事匿名举报给城防处,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但黑夜王的这大举图谋也会影响到连菱的计划。连菱打算扶植木头登上妖皇之位。如果树族的老巢被鬼鸮给端了,她的计划自然也就流产了。
他得尽快通知连菱,让她及时应对。但他现在和连菱不知道相隔多少万里,没有联络的方法。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在原地等待。
距离真是无法跨越的存在啊。即便神魂相通,竟然也会被这遥远的距离给割断了心灵上的感应。
但他们的之间的生死因果依然是牵连着的。如果连菱死亡,他也会死亡。所以他现在好好地活着,唯一的宽慰是连菱一定没有死。
勾诛推开窗户,纵身攀缘而上,坐在空寂无人的屋顶上,望向南方,只能望到一片深沉如墨的黑夜。据说极南之地有一片火海,名为南冥。连菱说那地方太过危险,不让他去。
他一念之差答应和她分头行事。但半年不见,心中的担忧一日胜过一日。她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吗?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早知道如此,就坚决不要分开了。哪怕是死,死在一块不也比两不相见要好得多?他后悔不迭地想。
603 黄粱梦已醒,残魂天外去
在木棉城中的另一处角落里,木承嗣还在街巷中踽踽行走。他原本就内伤严重,又加上遭到挫败,精神上受了巨大的刺激,仿佛一下子就从妖皇的继承人跌落城了最大的失败者。
榕千紫主动来联络他,妖皇之位已经近在眼前,结果是一场莫名的梦境。他竟然会中了别人的幻术?
那种被天上降下的好事砸中的感觉,如果没有体验过也就罢了,体验之后却发现是南柯一梦,没有比这更让人颓废的了。
但他手中还有仙息。善加利用,说不定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却不知道谁硬生生夺去仙息,这可真是伤口上撒盐,让他气得再度吐血。
唯有他的皇子身份还在,这不是任何人能剥夺得了的。只是他必须尽快回到他们驻扎的馆舍中。在那还有古仲由、红叶等人的保护。现在他非常虚弱,随便一个拦路打劫小妖都可能要了他的小命。
好在这路不算太远。走过几片人潮喧闹的大街,再穿过几条空寂无人的黑黑的巷子,就到了。
一阵冷风吹来,木承嗣莫名感觉浑身发抖。空空的巷子里,月光从头顶斜照落,前面拐弯的石板上,有一个长长的影子正在往这边的方向移动。
只见影子不见人,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惧。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扭头就走,那个人影已经从拐角后显露出来,是一名气宇轩昂的棕袍道人。他一见到木承嗣就双手作揖一礼,问:“阁下可是木承嗣木公子?”
木承嗣呆住,头皮有些发麻。这人明显是个道人,他却完全看不出对方的境界,其人要么是个凡民,要么修为对他来说深不可测。后者可能性远远大过前者。
他急忙暗中给古仲由传音,却发现身周传来一阵灵机波动,是他的传音撞上了某种干扰,完全传不出去。棕袍道人微微一笑,展开手心,露出一方碧绿印章样的法器,正是一枚传音截印。
“你是谁?”木承嗣神经再度紧绷到了极致。
“树族木野部长老枯木荣,见过木公子。”棕袍道人并未隐瞒身份和相貌,月光直接照在他的脸上。此人外貌远比榕千紫要年轻许多,相貌堂堂,目光坚毅,容貌英俊,不似纯种树人,可能带有中土垚人的血统。
木承嗣听说过这个人。枯木荣在木野部一度和榕千紫一较长短。只不过做为保皇派的长老,他与榕千紫极为不和,听说最后被榕千紫当做叛逆赶了出去。但树族从不会自爆家丑,这些流传的都是小道消息。
“哦?”木承嗣心头的希望忽然再度燃起。既然枯木荣也是树族大佬,那就和榕千紫有着同样的作用。说不定这位枯长老也是想和他联手夺取妖皇之位而来。但是经历了幻觉的欺骗,他不再轻易上当,仔细回想了一番,冷静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枯木荣洒然笑道:“我已经去过尊远驿馆,鬼鸮使者一行诸人都在,唯有公子不在。所以我就以分身在附近几个路口等待公子。”
分身……木承嗣心中再度一惊,这个他连底细都看不穿的道人,居然只是几具分身中的一具:“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枯木荣客气地回答:“我陪侍树皇多年,对树皇血脉威压再清楚不过。听闻公子是树皇后人,所以需要近前来看看是真是假。”
“那……你看过了,是真是假?”
枯长老双手合拢在袖中,说:“是真。”
木承嗣松了一口气。果然榕千紫和枯木荣这两位大佬都已经确认是真的,自己的身份再无可疑了。但他又猛然察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枯木荣是著名的保皇派首领,对树皇忠心耿耿,既然他是皇子,为什么这枯木荣眼中没有一点毕恭毕敬的神色?而且口口声声都是叫他“公子”。难道不应该尊称“殿下”吗?
他强装自然地将双手背到背后。虽然无法传音,但他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联络到古仲由。他腰带后方吊着一枚白色玉坠。只要将玉坠捏碎,无论是否传音截印存在,古仲由都会知道他遭遇危险,定位到他的位置。
枯木荣虽然厉害,但架不住他们人多,木棉城城防处也不可能不管。他就有机会脱逃了。
但这时候枯木荣忽然察觉木承嗣目光有异常,一个闪身就瞬移了过来。木承嗣正要捏碎手中的玉坠,却感觉手腕被一股惊天大力狠命一夹,骨骼咔嚓一声就被粉碎了。自己的指尖立刻脱力。
惊惧之中他正要张口大喊,枯木荣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如同蟒蛇般一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喊叫声只在胸腔里咕噜咕噜,却怎么都喊叫不出来。而且脖子被夹住,根本无法呼吸,血脉不流,他很快昏厥。
枯木荣原本打算请这位木承嗣乖乖配合和他回城主府,那还可以留下他作为一张对付榕千紫的假底牌。但没想到他竟然傻到当着面玩弄诡计,他也只好痛下辣手了。
这个时间点上,枯木荣的真身正在和木棉在城主府中温柔叙旧。虽然木棉答应帮他寻找他要找的那三男一女的组合,他并未把赌注全压在木棉一人身上,早就暗自派出分身往专门招待高贵使者的尊远驿馆而来。
他的分身首先在驿馆中如入无人之境地溜达了一圈,但并未找到那位自称树皇后裔的木承嗣。他预估这个人迟早要回到尊远驿馆,便从一个分身化身为好几个,各自把守一条道路,直到撞上木承嗣回来。
“果然没错,是陛下的气息。只是并非他的子裔,而是他本人!”
枯木荣深吸了一口气,这股气息几乎将他镇压得不能动弹。他对木野忠心耿耿,这种树皇的气息对他更有震慑之力。已经下落不明数十年的主子,居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再度相见,这让他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强打精神,五指并拢,以手为刀,将气血之力注入,整个手掌顿时变得坚韧如精钢。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噗嗤一声刺穿了木承嗣的肋骨,深入胸腔中。
本来他没有把握能刺穿木承嗣的肉身。如果此人的肉身中移植了木野的树核,那么树皇一族的木盾他未必能够刺穿。这种后天树体也能带来和树皇血脉一样的威压。如果用某种方法尽量排出他体内原有的血液,还能骗过五色盘的验血。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记手刀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像穿过豆腐一般刺入了此人的心脏。他原本还在跳动的心脏猛烈抽搐了几下,就永久地停止了跳动。
枯木荣张开五指,在对方心脏中一阵摸索,几乎将这人的心脏撕扯成一对烂肉,但也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
“古怪,居然没有树核。看来碧落说树核在真皇子手中,并不是虚言。”
他听木棉说榕千紫也没有找到这位“皇子”的可疑之处,便猜测这位皇子身上的树皇血脉是真实的。但他原本以为是木承嗣体内移植了树皇的树核,炼成后天树体,前来冒充皇子。
所以他一度怀疑连菱说树核在真皇子手中的说法为假。但没想到这位假皇子身上居然找不到树核。
移植树核成就后天树体、窃取青木长生功传承,最后来夺取树皇之位,这本来就是古家的计划。只不过本来担当此任的人是古问天,根本就轮不到木承嗣。只可惜古问天被连萍所杀,树皇之核随之被夺走,他们的计划被迫改变。
这对枯木荣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树核中存在的木野本人的记忆,才是皇子继承皇位的铁证。至于血脉,你说是真,他说是假,在众多树人面前,血脉本身是无法具现出任何可见的东西的,万众无法信服。现在他只要找到真皇子,树皇之核也能一起到手,将来扶皇子上位就方便多了。
枯木荣将自己的手拔出,木承嗣胸口的大洞中热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这血。这是真正的树皇之血!”他将手中的黏糊糊的血液凑近鼻孔闻了闻,忽然明白了一切。
604 身前无用小辈,死后碑上功臣
他们一定是在木野死后,不知用什么办法将他的血保存了下来,一直维持着新鲜。应该是直到最近一个月内,才将给这位年轻人“换血”,使得他暂时性的具有了“树皇血脉”。
就在枯木荣看穿了这换血的伎俩的同时,木承嗣神魂已经离开肉身,他感觉自己如清风一样漂浮了起来。抬头一看,他头顶满是五色的流光,汹涌如潮。业风猛烈,瞬间就将他紧紧裹住了,直往头顶的业海轮回里拉去。
没有了肉身的束缚,他发觉自己本已不存在的双目,竟然变得无比透彻。不但今时今日,就是过往无数年,发生在万里之外的事件,他一眼看去,都清晰得就像发生在眼前。
他终于明白自己并非什么树皇之子。他只不过古家某个没落一支的遗孤,既没有长辈,也没有天资,在古家属于被遗忘的角色。
多年前他在族内偶遇蓝若霜,恰好古家需要出一名晚辈做为随侍,送蓝若霜去北疆寒尘部那荒蛮严寒之地。他主动要求随行,这才落入古家长辈的眼中。
他愿意去那人人畏惧的苦寒之地,表面上是因为他在古家毫无出人头地的可能,但真实是,蓝若霜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让他无法抵御的妩媚,让他沉迷不已。别说万里苦寒北疆,就是水里火里,他也一样会去。
只不过他们虽然同行万里,关系上却毫无进展。这个女子在寒尘部如鱼得水,受尽恩宠,青云直上,成了寒尘部最重要的巫女之一。而他却一点长进也没,依然是那个普通随侍的身份。
他虽然拼命修炼,但修为进展也并不快。六年时间也只从虚丹一色晋级到三色。而蓝若霜却虚丹七色圆满,只差一步就要到紫府的境界。
这时古家计划找一名后辈冒充树皇木野之子,去夺取树皇之位。其人不但要更换一身血液,还要必须要自愿更换神识中的记忆。
换血尚可,记忆一旦更换,这人便会忘记自己的一切,只记得一份虚假的记忆。这实际上便是永久地失去了自我,和死亡也差不多了。
但他欣然承担了这份重任。对他来说,如果更换记忆之后,他对蓝若霜已经没有爱慕之心,那便永久摆脱了这份求不得的困扰。如果依然有,那时他便火中取栗,去夺取这个妖皇之位。
他身上的树皇之血只能维持几个月,但若是他能在这几个月内登基为皇,将来自然不会有人再敢验他的血。他相信自己有是办法将这个妖皇之位坐下去。
到那时,古家也不可能再不重视他,他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蓝若霜为妖后了。
只可惜一切终是黄粱一梦。如今猛然醒来,他却已经身在轮回了。但他并不后悔。他有所欲求,但也拼尽了全力,并无什么遗憾之处。反而在轮回中洗净一切,转世重生,并没有什么不好。
冰寒的业风裹挟着他冲进业海,汹涌冲向无数闪烁着七彩光华的漩涡。其中每一处都是一道轮回世界。
枯木荣虽然不知道木承嗣如此详细的内情,但大致能猜出来,这个人体内被注入了树皇之血,却并没有没有树核,所以他其实还是人身,并没有任何树体之能。
这种“换血”是不可持续的。最迟几个月,因为新陈代谢的关系,他体内的树皇之血就会逐渐淡化,直到消失。
至于他的记忆,则更简单一些,只需要找一个技艺精巧的魂师,给他制造幻觉写入记忆就可以了。
这要有几个条件:他们必须拥有木野的尸体,而且尸体中有新鲜的血液。他们知道木野活着时的长相,可以写入此人的记忆中。
如果木野是死在他们手上,那么刚好就应该满足这几个条件了。只是他们既然拥有木野的尸体,那么就应该拥有木野的树核才对。但树核似乎并不在他们手中。
枯木荣并不知道古家把树核移植给了古问天,古问天又死在了自生碑界中。所以对此他也只能保持着疑惑。
他拿出一个玉瓶,小心地将一些血液滴入玉瓶中。虽然没有找到树核,但找到了木野的血。这些血没有什么别的用处,但可以用来制作一个寻血罗盘,用来寻找真正的皇子。
寻血罗盘原本需要用本人的血液来制作才能足够精确。但树皇一脉比较特殊,树皇血脉相当强势,真皇子和木野之间的血脉应该是极为接近的。
而且连菱已经告诉他真皇子就在木棉城内。距离上如此接近,寻血罗盘也会有效得多。
他将玉瓶收好,任凭木承嗣尸体匍匐横躺在地,身下是一大滩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出一片漆黑的鲜血,在石地板凹陷的缝隙处汇聚成河,无声地流入巷子边屋檐下肮脏的排水沟中。
没有了树核,树皇的血液并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枯木荣也并不惋惜。
“再高贵的血脉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流入沟渠。”他暗暗一声叹息,扭头正要走,才注意到木承嗣的背后,腰带系着的一枚玉坠忽然啪一声碎裂成了好几片。
“一件留影法器?”
木承嗣被他杀死的过程,极有可能已经被这件法器记录下来,并且发送给了木承嗣背后的鬼一族。这样他枯木荣刺杀妖皇之子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妖界。
“无妨,或是更好。”他洒然一笑,转身就走。他本来就被榕千紫追杀多年,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多一个罪名也没什么。而且现在局势越是混乱,越是有利于他在背后扶植真正的皇子。他巴不得鬼和榕千紫打得死去活来,这样他更有机会。
他急于回到城主府中去制作寻血罗盘,已经没空去收拾地上的尸体了。这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
就在木承嗣死亡的同时,古仲由腰间挂着的一枚玉坠,忽然红光闪烁,发出一阵急促的抖动。
古仲由还没有动手查看,红叶的脸上已经露出嘲讽的表情:“你家那笨蛋晚辈果然失手了?”
古仲由并没有回答,他神色远比红叶冷峻。因为他知道这种急促的震动说明并非是木承嗣在求救,而是他已经死了。
将神识探入玉坠中,古仲由立刻洞悉了一切。他将这一对玉坠的另一枚布置在木承嗣身上,除了让木承嗣在失手危急的情况下可以求援之外,倘若他意外身亡,这枚玉坠也会记录下他死前的情景传送过来。
这本来是为了防止榕千紫痛下黑手,提前将木承嗣抹杀。没想到如此防备之下,他还是死了。
不过古仲由神识阅读过玉坠中留下的信息,他倒是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并不是笨蛋。他完成了任务,现在蓝若霜已经攻破了刺天塔。明日一早兽潮就会直接攻打城墙了。”
不一会儿,几名仆从将木承嗣的尸体抬了过来。他死在夜里空寂无人的巷子里,短时间内并未被别人发现。
古仲由取出一副死活玉棺,将木承嗣的尸体装了进去。这尸体和他死前所留下的影像,正是树人杀死妖皇之子的铁证。
无论是木承嗣真的到了眠恶山去登基,还是木承嗣被树人所杀,其实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如果是前者树族必然一片混乱,他们正可以通过木承嗣从背后掌控树族大权,早晚让黑夜王取而代之。
后者,黑夜王和梦貉正可以联手,以给皇子报仇为名灭掉眠恶山的木野部。自古谁控制眠恶山,谁就是妖界之主!
“树人果然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只不过没想到出手的并非是榕千紫,而是保皇派的枯木荣。如今树人亲自出手杀了‘皇子‘,黑夜王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攻打眠恶山了。”古仲由满意地说。
“木承嗣居然就这么死了?”红叶她想过木承嗣可能会失败,但从未想过他手持仙人之息居然还会死。
“他不叫木承嗣。他叫古其生,”古仲由对着棺材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孩子做得不错,立有大功。将来我古族历辈功臣碑上,有他一席之位!”
605 百世古家骄子,万年深渊寒树
红叶嗤笑道:“活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得到,死了上你们老古家的什么碑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古仲由脸上显出一丝得意之色,说,“古氏英杰碑是由厚土城古氏宗族总会所定。任何人一旦名字上碑,就能锁定轮回,往后转世百次生于古家,而且生来就是当作古氏天骄来培养。如此轮回一百世,就算你运气资质再差,也必有飞升的一天。”
红叶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岂有此理,轮回是业力所定,就是神佛都不能改变定业,你们古氏怎么可能有力量锁定轮回?”
“哈哈,”古仲由笑道,“这世间有很多明面上的规则,但更有太多暗地里的例外。你若全都信守,那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
银龙山脉绝顶名为独角峰,高出木棉城的地势大约两千五百丈,犹如银龙头顶的一根独角,直插入云,常年云雾缭绕,极少有人看清它的真面目。
南疆妖界的地势本来就比中土要高,独角峰的高度更不是翠玉峰那样的中土名山能比。越高空气便越是稀薄,到了高出海面千丈以上,御风就越来越困难了。
再加上极高之处气温极低,血脉凝滞,真气和法力的威能都会大降,一般虚丹级别的修士到了这里也之能望洋兴叹,乖乖步行攀登了。
蓝若霜是苦寒之体,对寒冷的抵御之力比一般修士要强太多。但就这样,她飞到两千三百多丈高处,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有两百丈就可以到达绝顶了。但这两百丈并非是直上直下,所以真正步行起来绝对不是两百丈的距离。一段绝壁之上,是一条逶迤的冰雪狭峰,宛如蛇一般盘曲昂首而上。
除了这一条路之外,其他地方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或者是冰雪封固,根本就无处落脚。就算是这一条路也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数百年来此攀登的修士不断开凿而形成的。
雪白的云铺在她的脚下,就像一方无边无际的有山、有水、有路、有城的静止的世界。
她所在这高度已经远远超过四天王天,只不过她并未经过天门,与天人门相隔时空,因此她只能看到一些缥缈无形,一到近前就消失无踪的云气。
她紧裹着一袭雪白色的狐裘,冰冷罡风不时刮过她的脸庞,将她原本如雪白皙的脸吹得通红。她手足并用,攀缘着几乎陡直的崖壁上凸凹而出的岩石缝隙。
那些岩石上结着厚冰,温度极低。若是凡人,手碰上去立刻便冻住,再也扯不下来。她身上虽然有玄冥真气护体,也冻得几乎要麻木了。
爬过陡坡,眼前终于显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来,路上愁云惨淡,空中漂浮着一团团古怪的黑雾。云天之上的朗朗晴空已经消失不见。整个独角峰也都笼罩在一团浓厚无比宛如实质的乌云里。
刚一走进这黑雾,就是蓝若霜也忍不住心中一寒。这种黑色雾气仿佛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种绝冷无比的液体,让她身上的残余的暖气极速流逝。
她强行运转玄冥真气,身周形成了另外一圈冰寒场域。不但不再向四周的黑雾流失体内任何暖气,反而强行从四周吸收更多的温暖。
四周那些原本安静的黑雾忽然骚动起来,就像许多虫子在空中古怪的蠕动。玄冥寒域就像一块淡蓝色的圆形宝石一样嵌入了它们之中。它们显得既害怕,又恼怒,不断地试探。但玄冥之气给它们的巨大威慑终于还是将它们镇住了。
这些黑雾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绝顶上那颗万年玄阴树所形成的场域的一部分。这棵万年玄阴树也属于眠恶山树族的资产,由木棉城监管。
一路上都没有木棉城的看守。这是因为这些黑雾中充斥着强烈无比的玄阴之气,就是金丹修士进入也坚持不了太久。所以不是他们不愿派人看管,而是不但根本无须看管,而且也无人可以到这里来看管。
但凡事都有例外,蓝若霜自身拥有苦寒之体,又修炼了玄冥九死阴修功,对这个玄阴场域有着天然的抵抗之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勾诛之外,恐怕再也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坚持如此之久了。
这条路上却有不少前人攀登过的痕迹。这是因为每百年这棵万年玄阴树都会有一段时间陷入沉睡,它周围的玄阴场域就会自然消失。那时候任何人都可以攀登到绝顶。
那时木棉城的修士就会将山顶封闭起来,只允许少量修士上到山顶采摘玄阴古树的树叶。这些树叶摘下来就是勾诛渴求的极寒银叶。
一片极寒银叶能卖到数百两血灵石,一次能收获上万片树叶,这也是木棉城除了兽潮之外,最重大的一份收入来源。
但也因为每百年树叶都被撸得精光,这棵树的修为大损,觉醒之后就会变得极为暴虐。凡是进入它周边场域之人,都必被它所杀。因此平时就算能忍得了它那玄阴场域,也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除了人之外,它也杀戮一切生灵,无论是一只鸟而是一条虫子,都不会在此地活下去。
蓝若霜一路攀登到绝顶。无边的阴云笼罩之中,她看到一根粗壮如同巨大的水桶一般的树干,足有数十人环抱之粗,通体黑色,其上长满了形如巨大牛角一般的分支,犹如一条巨蟒般昂首直冲天空。
只是它的树梢并非如同一般的树梢那样尖细,而是聚集了无数的黑雾,形成一个古怪的圆球。圆球左右的一对树枝犹如一对巨大的牛角。而球上则有一双幽蓝光芒射出,犹如一对眼睛。
它不是静止不动,而是如同起舞的蛇一样不断地扭动,不断都散发出疯狂、暴虐和嗜杀的神念。
蓝若霜刚走到这颗树下,耳朵里仿佛就充满了无比疯狂的呓语。
“杀光你们!杀光你们!我一定要杀光你们所有人!”很难说这是什么语言,也很难说用的是什么怪调,真声音钻入她的耳朵,直入她的心中,那怪异感觉简直如同她的耳朵开始因此而腐烂,蛆虫从双耳中爬了出来。
她再度运转玄冥真气,玄冥场域将整棵数十丈高的大树都笼罩了进去。
玄阴树如同被夹住七寸的巨蟒一般浑身一抖,那股暴虐无比的神念稍稍有所收敛。它双目之中蓝光变得明亮,身躯发出吱吱格格的巨大声响,就像弓一样弯了起来,靠近了蓝若霜。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身上有一丝他的气息……”
它说话没有声音,也没有语言,其实就是纯粹的神念,如同一场冰雹般从蓝若霜的的头顶砸落下来。只不过那些凌厉的质问之意,一碰到玄冥寒域,就像雨点落入水中一样消散了。
蓝若霜大致读懂了它的神念。它口中所谓的“他”其实是指玄冥。蓝若霜的苦寒之体,本质是来源于玄冥的玄冥的血脉。
“你与其问我是谁,还不如问你自己是谁。”蓝若霜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以玄冥真气将自己的神念传递了出去。
玄阴树虽然有灵性,但并没有灵识。它就和妖界蛮荒深处那些天地自生的真正的大妖一般,虽然长久的岁月给它们带来了极高的修为,却因为从未知道何为自我,也只能凭借着作为野物的本能而存活。
没有灵识的生物,本来是无法对话的。但这个玄阴树所缺失的灵识,少的便是一缕玄冥之息助它开悟。蓝若霜传递出自己的神念,便将一丝玄冥之息传递了过去,它也就开始萌发出一丝的灵识。
“对!”它开始发出一种沉闷古怪的摩擦声,然后再次将“头”昂了起来。仿佛万年间,它第一次从无穷的杀意的间隙中开始思考,“我是谁?”
蓝若霜美目抬起,缕开脸上的乱发,微笑着说道:“你是一棵玄阴树,生在在北冥之底的至阴之处。五百年前有一位高人秦尊阳,入北冥之底寻找白虎和玄冥的肉身,无功而返。
“不过他发现了你,就把你带了出来,本想送到眠恶山树族,利用你的万年修为造就他的青木长生功。
“可惜你桀骜不训,无法利用,最后他只采走一枝。剩下的部分,就丢在这银龙山脉绝顶独角峰,让你自生自灭了。”
蓝若霜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但是古仲由是知道的。秦尊阳获得玄阴树之后,找不到雪族后人中拥有苦寒之体之人,因此即便得到这树也无法炼化。所以最终他带到翠玉宫的,只有玄阴树的一枝。
那根枝在翠玉宫刑堂一脉不断传承,最后传给了鬼玄阴,鬼玄阴得到之后一路修炼到紫府圆满。
而且近几年天地灵机大兴,鬼玄阴原本被寿元所限的修为又开始隐隐有了突破之势,有了冲击金丹的可能。
秦尊阳所没有能找到的苦寒之体,却被古家给精心培育了出来。那么对这棵万年玄阴树,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了。
只是这个地方除了蓝若霜之外,古家的人是不可能接近的。因此古仲由只得让蓝若霜独自一人来到这里。
606 北疆巫女驯古树,妖狒兽潮攻坚城
“自生自灭么?”这棵树陷入了沉思中。他以往从未思考过,只是凭借本能对这世间万事做出反应。
但无论他在北冥之底的深渊,还是在这高不可攀的独角峰上,他都一直在缓慢地炼化着天地灵气,他的生机和寿元不但没有衰落,反而在不断增长着。
他的意识之顶有一层犹如毛玻璃一般的隔膜,使得他看不见众生灵识所组成的另一个世界,他也就永远也产生不了灵识。这倒不是能力所限,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要去突破的意识。
所有的野妖的发展途径都是如此。它所有成就都累积在自身的生机、寿元和法力上,这三者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增长。但它自身的神智永远停留在野兽的水平。
蓝若霜的玄冥之息就像一滴水,滴在了原本模糊的那层毛玻璃上,立刻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水痕。玻璃那边五光十色的灵界顿时露出了更多的颜色。
一旦对那清晰的灵界产生了向往,他的意识就会自然而然地冲破这道屏障产生灵识,化形之后便会和人一样灵识变得更加复杂,成为神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灵识和神识都会疯狂地消耗寿元。
所以蒙昧无知的野妖都很长寿,但妖若化为人身反而会缩短寿元。相对妖而言人的寿元更少。这是灵性开悟不可避免的代价。
“哼,哪里是自生自灭。那些人每百年乘我受雷劫而沉睡的时候,都会来大肆采摘我的树叶……”
他只思考了一会,立刻就回忆起了在这里五百年来的五次轮回般的痛苦。以往他只会应激般地对进入他周边的一切生物产生仇恨的反应,现在他却回忆起了那些每百年乘他之危前来采摘他树叶的修士。
他现在身上树叶依然不多,只有一些新芽。他上一次被撸掉树叶也只不过是不到十年之前的事情,他的树叶生长很慢,而那些修士绝对不会给他留下任何一片叶子。
每次他的树叶被摘光了他都必须动用气血之力恢复,要近百年才能恢复完全。但百年之后大约又是下一次雷劫来了。所以这五百年来他的修为不但没有寸进,反而一直在慢慢的损耗之中。现在明了了这一切,他初步诞生的灵识之中,仇恨的火焰开始不断地烧灼。
“他们是木棉城的修士。”蓝若霜在脑海中具现出银龙山脉,和山脉下温暖山谷中的木棉城,以及城中生活的十余万妖界凡民。
他们大多是族妖繁衍而来,一出生就拥有不完美的人身和灵识。他们猎杀野兽,用血灵石交易。同样玄阴树的树叶也能交易成血灵石,一片树叶能卖到上百两血灵石的高价。
蓝若霜并不用开口说话,她脑中所想随着神念传递出去,玄阴树立刻回照单全收。简而言之刚刚产生灵识的玄阴树虽然并非是一张白纸,但她还是可以小心引导的。
这正是北疆尘族的“驯引”之术。和中土人族擅长炼气、修法不同,北疆尘族人擅长的是驯引。所谓驯引,正是能将莽荒中那些无法沟通的野妖,驯化引导成自己的战宠,成为自己战力的术法。
北疆驯术虽然博大精深,但归根结底只有两条:一曰驯,则是以暴力驯服,使得野妖供自己驱驰。第二则是加以引导,使之心甘情愿跟随自己。
但蒙昧的野妖是无法沟通的,想要引导它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设法助它开窍,产生灵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灵识一旦产生,极易失控,使得驯兽师也陷入危险之中。其中玄妙,不可尽述。
以蓝若霜半步紫府的修为,想要引导一头实力深不可测的野妖,简直是不可思议。但驯引术本来就无法全以修为高低而论。她拥有玄冥的气息,用来对付这棵北冥深渊中长大的玄阴古树,刚好契合,还是有一点成功的希望的。
“木棉城的修士么?”愤怒就像火山爆发一般从他的灵识中涌出,写满了他几乎空白的灵识。他恨不得立刻就跳起来,一掌将木棉城拍成粉末。但他不可能做到,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化形。在化形之前,他只有树身。这树身和人身不同,有根而无法移动。
蓝若霜感觉到了他内心的煎熬,她绝美的嘴角微微一翘。她要的就是这感觉。如果能让玄阴古树走到这一步,她的驯引之术就成了一大半。
“我可以助你毁灭木棉城,报五百年不断损你修为之仇。只不过你不能擅自行动。如果你肯听我安排,我可以百分之百让你得偿所愿。”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之光,诡秘地笑道。
……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狒狒?到底有完没完?”
“为什么忽然出现了那么多橙毛狒狒?”
“老子为什么没有提前溜掉!”
死守在木棉城西北角上,也就是已经崩溃的刺天塔方向的城墙上,几乎每个修士脑海中都翻腾着许多为什么。
他们站在竹排搭建的城楼上,满地都是残肢和血肉的碎片,既有狒狒的,也有这些修士的。血流遍地,苍蝇乱飞。
但他们就是停下来打扫一番都做不到。即便是在兽潮攻势渐渐停息的片刻里,他们也只能紧张地透过被削得锋利无比的竹栅栏望着护城峡谷的对面。
对面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火红,密密麻麻全部是红毛狒狒,宛如漫山遍野燃烧的火。
更恐怖的是在这一个瞬间,峡谷对面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几乎不可思议的安静。狒狒们的嘶吼消失了,所有的狒狒都站立了起来,就像企鹅一样望着他们的方向。
外面只剩下头顶强烈的阳光、呼呼作响的风和风中饱含着的血腥味。
前几日疯传两个炼血部落已经炼成了三十多万两血灵石。这往往意味着兽潮接近尾声。
但事实相反,这一日早,不但首先传来了刺天塔被攻陷的消息,而且所有人赫然发现狒狒几乎占满了他们的视野,比以往每一天都多。
他们虽然在这城墙上防守了十多天,其实以前只不过每天做做样子拿血灵石外加混饭吃罢了。
毕竟前面还有刺天塔,吸引了绝大部分狒狒。就算有漏过的,前面还有纯阳阵壁,还有护城深峡,一般的狒狒根本就过不来。
直到刺天塔崩溃,他们才发现这场守城之战有多血腥。
木棉下令将守城兵马分成甲乙丙三队。甲队在城墙最前搏生死,乙队则负责监督甲队。如果甲队中有人惜命怕死,乙队随时拔刀杀之。丙队则在城中休整。
每隔几个时辰,甲队的人便会伤痕累累地下来休整,补充人马。乙队上前充作甲队。原来休整过的丙队则上前充作乙队,监督战事。
一直如此循环,相互监督,这些修士们才勉强支撑下来。要不然早就哄然四散了。
这一天狒狒变得特别多,并不是总数真的暴增了,而是另外两个方向上的狒狒便少了。几乎所有的狒狒都集中到了已经没有了刺天塔的西北角上,让这一路城墙的守军们陷入绝望之中。
什么时候兽潮也有了战术,居然知道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对方的弱点?
狒狒们的沉寂没有坚持太久。不过十来息之后,尖叫就像浪潮一样汹涌了起来。不一会儿,那些火红的狒狒群就像一张红色的大毯子,不断地抖动,边缘卷起,形成了一个一个的球体。
每个球体都是数百头红毛狒狒相互攀爬,滚在一起形成的一个狒狒球。
就在狒狒球的后面,总是有一头明显比其他狒狒更加强壮,足有一人来高,强壮得犹如一头银背大猩猩一般的巨狒,其毛橙色,正是实力等同虚丹修士的橙毛妖狒。
在一阵怪异的咆哮声中,橙毛妖狒随便抓起几头红毛狒狒,就像丢石头一样往城墙这边丢了过来。
城墙和外界并不仅仅隔着一道深峡,还有一道无形的纯阳阵壁。虽然因为外界有刺天塔的缘故,这道阵壁很少经受考验,甚至有些年久实修,但绝对不是丢过来几只红毛狒狒就能击破的。
果然这些狒狒撞到空中的纯阳阵壁,就像装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被撞得吱吱乱叫。
纯阳阵壁是不可攀附的。这几只狒狒在纯阳阵壁上四肢乱抓,眼看就要滑落下去,却看见它们七窍中同时发出强烈红光,然后纷纷自爆!
轰轰巨响不断传来,纯阳阵壁上被爆出一阵阵红光。这年久失修的阵壁上,在猛烈的爆炸之下,一个一个巨大的破洞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那些橙毛妖狒立刻抖擞一身肌肉,将那数百只红毛狒狒组成的大球举过头顶,狠命一投,对准纯阳阵壁的破洞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