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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78 树身扑烈火,利剑刺炎心

    连菱站了起来,手中虚影荡漾,一把晶莹剔透的鱼鳞剑凝聚了出来。这剑是她用一头紫府鱼妖的鱼鳞制作的,能承受的威能有限。但她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的兰叶剑上青木灵气太重,对付火属的敌人,真的是负薪救火。因此玄门中极少有单修一属遁法的修士。这样一旦碰上自己的克星,就无药可救了。

    她虽然是以木属为主,但水行遁术实力也还尚可。鱼鳞剑出自血湖鱼类,天生就带着坎水灵气,对这一战来说除了品级有点不够之外,其他刚好适合。

    眼前火光铺面而来,连菱并未迟疑,纵风驾驭这火中。她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因为这过程枯木荣已经事先给她在神念中演示过,所以她并不怎么吃惊。

    空中的火焰就像猛然凝固不定,然后像冰块溶解一样流淌了下来,就像熔岩一样流淌在她脚下,变成了一个熔岩湖泊。

    这些熔岩在一瞬间便凝固城了焦黑的石块,只是许多石块间隙中依然残留着通红透亮的残余熔岩。

    连菱站在这地面上,感觉软绵绵的,地面并没有完全凝固,温度极高。好在她有护体法力抵挡,这点温度尚伤不到她。

    顶上苍穹已然由明亮的金黄化成了真正的夜空,星光璀璨,壮丽的银河犹如明与暗交错翻滚而成的一条巨云,横贯中天。而这熔岩湖所凝固的地面则蔓延到了无穷远处。

    前方火光凝聚,渐渐显出一个形体绝美的女子。她头戴金光璀璨,明若繁星的凤冠,身披火红霞帔,眉心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石。双瞳与一头略显蓬松的长发全是火红,红光不断跳跃,犹如烈火在燃烧。

    她双目细长,内勾外翘,瞳孔中射出火红厉芒,手持一柄纯粹由夺目火光所组成的长剑,厉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强闯我九天玄女的朱雀宫!”

    连菱心中一动,想起有上古传闻中说,天帝曾封朱雀为“九天玄女”,而封玄冥为“真武大帝”,看来至少前者是真。只是九天玄女真身残片为何留在这南冥深处,就无从得知了。

    这一年多,同样的景象枯木荣已经见过无数次,所以他并没有与之对话,反而是传音给连菱说:

    “这一战仙子切不可勉强。如果有意外,老夫会全力缠住此獠,到时你务必退出此地,去眠恶山去扶皇子上位。

    “老夫一身枯骨,化为灰烬事小,我树族千秋事大。若你我一起陨落在此地,我树族可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枯木荣双目中倒映着玄女浑身如火燃烧般的凤冠霞帔,也随之变得火红。他的眼神远没有刚刚进入之前的自信,反而出现了明显的犹疑。他必须对万一失败之后的局面做出交代。

    “皇子与我皇遗核,都已如约到达木棉城了么?”

    众人在木棉城会面,然后去眠恶上讨还树皇之位,这是他们原本就在往来联络中就约定的。只是究竟能不能活着去赴约,他并没有把握。

    连菱在神念中点头回道:“枯长老放心,贵族皇子与树核都已经在木棉城了。无论有什么意外,贫道定不负木野与祖师所托。”

    “这位残圣手中离火剑厉害,简直无物不焚。老夫会正面抵挡纠缠。仙子找机会击碎其眉心的灵核,就可以大功告成。但务必小心,切勿冒进。”

    对付朱雀的策略他们已经在神念中预演过多次。枯木荣也只是在做最后的叮嘱罢了。连菱刚一应允,枯木荣已经纵身而上。

    他涌动气血,身上生机澎湃,半步金丹的实力爆发而开。无数的枝叶瞬间从他展开的一只手掌上生长出来,组成了一只遮天大手。

    紧接着他将这遮蔽苍穹的巨手往下一拍,就像用手拍火一样,要将这位“九天玄女”的残躯彻底拍灭!

    他确实一掌将玄女按在了掌心。沉重的树身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将全身华丽红袍的玄女死死压在了山下。但这一团堆积的枝叶中猛然透出红光,掌心竟然已经汹汹燃烧了起来。

    枯木荣眼看着自己的手心被烧出一个大洞,烈火升腾到半空,一身华服的九天玄女再度凝聚了出来。她怒不可遏,手中离火剑横空一扫,一股惊天热浪铺面而至,怒道:

    “何方妖孽,竟然敢挑衅本宫!”

    她这剑一扫,空中被扫出一个巨大的扇形的火焰光屏,正中而下,将天地纵剖两半。枯木荣正在这两半交界中央,也随之变成两半。

    虽然烈焰流光一扫而过,他却没有任何烧灼痕迹,只是从脑门正中被分开,哗啦啦地掉出一半的淡黄色脑子,无数血水内脏喷溅而出,两半身体一起滚落在地上。

    玄女的残躯虽然强劲,但其残魂比起白虎杀伐来说要弱小了太多。她只是凭着直觉和本能维系自己作为玄女的威严,袭击一切进入她势力范围的生灵,并无多少灵智。

    所以她一见僭越挑战她的男子被劈开两半,眼中的怒火就消隐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另一名敌人,也就是随着枯木荣一同进入此地的连菱,已经消失不见。

    但枯木荣落地之后,其中一半开始诡异蠕动,瞬间便化成一个完整的“枯木荣”重新走出。只是他的气息弱了一些,看上去原本的紫府五气实力已经掉落到紫府四气。

    他原本就是五具分身的组合。这几乎不可躲闪或抵御的一击之下,他干脆舍弃了一具分身,而让另外的部分活了下来。这样境界的掉落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但紫府四气的他依然有一战之力。

    乘着玄女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双爪一齐伸展而出,每根手指都变成数丈之长地巨大弯钩,然后猛然往空中一撕。

    空气被撕裂,卷起剧烈的大风。风既能纵火,也能克火,这正是枯木荣在这里和玄女残身恶斗无数次,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能对付这火精之躯的大鸟的办法之一。

    他十指交错如同撕开一张帷幕一般猛力凌空一撕,撕裂了空气,拉出真空,发出恐怖的音爆,空中凭空出现了一连串大小不一的白色旋风,直接将面前的红袍玄女吞没了。

    玄女的火红身影如同水面波澜上的倒影,顿时随波荡漾,飘零破碎。但与此同时,玄女的愤怒也到达了极限。

    破碎的火焰猛然爆开,犹如无数朵红莲在空中绽放。与此同时,岩石、地面、连同枯木荣身体,几乎同时绽放出这种红莲之火。

    这火无需沾染、无需源头,仿佛天地之间瞬间就被点燃了。枯木荣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衣袍和皮肤寸寸爆裂,红色火莲源源不断地爆裂了出来。

    整个空间,瞬间便成为修罗火海!连菱也被迫现身了出来。她之所以消隐不见,并不因为动用了修罗兰的隐身之能,而是她在动用全速,一直在极速飞行中。

    再次显露身形的时候,她赫然已经到了被撕裂成了多片火焰,又爆发而成的一团团火莲的朱雀真身背后。原本按照她和枯木荣配合的计划,就是枯木荣正面纠缠,而她背后偷袭的。

    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头残躯居然还有如此之强的神通术法。此术依赖的反而不是那头残圣自身的威能,而是一种具备“引燃”他物之力的火遁术法。

    动用此术必须先爆燃自身,烧出火莲,然后光芒所至之处,所有实有之物,一缕引火爆燃,万朵火莲同时绽放,一切成灰,所以被称为“火遁,万莲化尘”之术。

    在无数朵火莲之光中,连菱显露出身形。但她的身体之外,却荡漾着一层清水波光。为了防范这火鸟的袭击,她早就动用水遁术,用一层水将自己包围了。

    火莲之光射到了水盾上,水也立刻爆燃,发出滋滋之响,腾起一层白雾,将连菱整个笼罩了进去。这水盾成了她的替身。

    虽然水体爆燃而产生的高温蒸汽对她也有伤害,但比起自己肉身直接燃烧要好太多。万莲化尘之术被她勉强抵挡住了。

    此时她离在朱雀生后,离开着对方眉心那枚红宝石一般的灵核已经不远。就在包围着她的那团雾气中,寒光一闪,一支鱼鳞长剑猛然刺出,一点寒芒正中往那枚红色灵核!

579 染残魂神女受困,离火海树人脱身

    和连菱预想的不同。那枚灵核并非如她在地皇图中对付过的风土真灵的灵核一样,一刺中就当即碎裂,化为一团崩溃的灵机四散了。

    它仿佛不是一团结构精密坚固的灵机所凝,而是一团生机勃勃的血泡。被连菱的鱼鳞剑一刺,它当即破裂飞溅,红色的血滴飞溅到了连菱的脸上,立刻燃烧。

    连菱用催动一团坎水真气一卷,将脸上的火焰熄灭,只剩下一丝血迹。然后她用袖子擦了擦,将这丝血迹也抹除了,只是脸上留下了一个烧灼的疤痕。

    脸上的伤痕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有青木长生功在,即便肉身毁灭,她都可以随时再造。只是这一滴火油般的朱雀血仿佛沾染了她的神魂,给她打上了某种魂息烙印。

    金丹修士很难被烙印魂息。即便真的烙印上了,她也完全可以以金丹强大的神识之力将别人的魂息烙印抹去。

    她以神识内视了一番,却没有在识海中发现明显的印痕。但整个神魂上的确沾染上了淡淡的烧焦的味道。

    这并非是烙印,倒像是沾染了某种气息。如果没有后续继续中招,这种沾染的气息会逐渐消散。

    连菱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感觉四周一股强烈的神识之力轰然而来,与自己身上沾染的这些诡异气息产生了共鸣。紧接着体内的青木真气就像被烧开了,开始沸腾不止。

    一股股剧痛从体内传来,她竟然感觉身体中的修罗兰第一次失去了控制,仿佛不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了,开始混乱地躁动。

    她安定心神,并没有乱动,表情清冷如冰。她知道那是一种幻觉。自从炼成修罗兰之体之后,她就是修罗兰,修罗兰就是她,这没有失控之说。

    只是她的修罗兰身受到了自身沾染的火灵气和外界朱雀残魂的影响,是她自己的神识在蠢蠢欲动,脱离了她原本意识的轨道。

    朱雀残魂的灵核,和一般的天然真灵不同。天生不死不灭的圣兽,是有其独特之处的。而这一点,枯木荣在这里恶斗朱雀残身无数次,他不可能不知道,但并没有说。

    连菱在掐指推算的时候已经算到了会有预想不到的危险发生,但其中细节却是无法知道的。所以当这股怪异的感觉传来的时候,她的感觉依然有些震撼。

    嘶地一声,一簇淡绿色的修罗兰的锋利尖牙,从她腹部直接刺破了她的皮肉,带着肉丝和血渍又刺穿了她的衣裙,生长了出来。

    修罗兰有点形似吊兰,每一株新芽都是一株修罗兰的雏形,其上簇拥着形如碧色长剑的锋利叶片。连菱的兰叶剑便是随手使用其中一片,其锋锐可想而知。

    雏兰一落地,立刻生根扎入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中,疯狂地从中吸取地气,不断生长,释放出越来越浓厚的青木灵气。

    连菱的身体还在不断地长出一株一株的修罗兰,每一株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通过许多长长的茎杆联系在一起。她被牢牢地束缚在这片地面上了。

    碧绿色的青木灵气就像水波一样荡漾,原本已经飞溅成许多血滴的朱雀就在这荡漾的碧波中熊熊燃烧了起来,重新凝聚,正在渐渐地重新化为人形。

    枯木荣原本已经化为灰烬。但一个完整的枯木荣再度从灰烬中站了起来,只是他的气息又一次下降,已经落到了紫府三气的程度。他显然再次使用了分身替死之术。

    他并没有面向连菱,而是背对。所以连菱看不见他的脸。

    “枯长老,你一开始就打算将我陷在这里?”

    她的人身几乎完全崩溃,衣裙破碎成许多的碎片,血肉被吸收殆尽,已经变成了一株完整的修罗兰,但她肩部以上还存在,一双冷眼的美目看着这位枯长老。

    枯木荣并没有回头来,只留下一个背影,始终望着地上,冷漠回答道:

    “朱雀神魂是不死的。你无论怎么诛杀她都不会消散,只会不断沾染四周生灵,然后重聚。否则我在这里一年多时间,早已设法出去了。”

    “这是秦尊阳留下的骗局。”他仿佛咬了咬牙,下了一道断言,“我是被秦尊阳骗来这里的。”

    听他的言外之意,秦尊阳将他骗来陷在这里,所以他再骗来一个秦尊阳的后辈弟子,也算是公平合理了。

    秦尊阳虽然留下了进入此地的推算之法,但肯定不会白白留给树人。恐怕是秦尊阳和木野二人共同谋划来这里收取朱雀残身的时候,这位枯长老也参与了,才掌握了这些信息。

    连菱有些无语。你自己偷了别人的地图悄悄前来,反倒怪别人坑了你?

    “看来这就是枯长老报我千里迢迢前来救援之恩?”她的古井无波地问了一句。

    枯木荣双手抱拳,对天一拱手,说:“我被这朱雀残魂沾染,被她认定成了她的‘火源’,所以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若我不能回去,我万古树族必毁于榕千紫之手。

    “我必须要离开这里,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给朱雀另找一株‘火源’。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愿意无辜连累连道友?”

    连菱冰冷淡笑道:“祖师说树人公证耿直,义薄云天,所以能称雄妖界。尊驾如此卑鄙,在贫道意料之外。”

    与此同时,她的头部和脸也开始被修罗兰吸收,如烧融的蜡一般融化在修罗兰上,成了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修罗兰的一部分。

    他始终都没有回头,从背后看似乎在对天发誓道:

    “我身系全族数百万族人的命运,个人名节早已置之度外。你虽然承诺助皇子登极宝座,但毕竟是异族,我树族之殇非你切肤之痛,我又怎么能将全族的命运全部系在你手里?

    “树人顶天立地,有仇必报,有恩必偿。这次回去眠恶山,我若能扶新皇上位,重振我树族之国,一定为连菱仙子树碑立庙,让我树族千秋万代,代代敬仰尊驾的万古功德!”

    说完他身形一闪,已然消失不见了。

    修罗兰上一朵白色花苞粲然绽放,紧接着枯萎,花蒂臃肿结出一个巨大果实。瓜熟蒂落,连菱的如冰玉般的人身从中走出,五彩光华一闪,身上已经披上了勾诛赠她的那件五彩灵蚕宝衣。

    她的人身和兰身可以同时存在。但兰身不能维系人身的呼吸。若是短时间内不化出人身,又没有勾诛这种宿主,她就会渐渐窒息。

    化出人身之后,她的法力可以在兰身和人身之间自行分配。若是人身多一点,兰身就少一点。如今修罗兰被朱雀残魂困住,她的人身实力也就只有紫府圆满,半步金丹左右。

    这时候她眼前的景象也变了。夜空和熔岩的地面已经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朱雀宫中。

    黄璐和第十九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连菱出现,黄璐才大叫了起来:“宫主,阵势全变了!”

    她明明已经破开的大阵,这时候已经重新结成。而且阵眼的位置也完全不同了。唯一相同的是大阵整体的结构和之前一样。

    枯木荣不知所踪。朱雀鸟笼中所困住的不再是那株参天大树,而是一株高大的修罗兰。

    修罗兰长出无数的藤蔓,缠绕在鸟笼上。其中澎湃的青木灵气正不断地朱雀笼所吸取,流入到鸟笼中,顺着灵机滋养着笼顶那些飘荡着的火焰。

    连菱以神识扫荡四方,发觉枯木荣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她曾想过以紫府圆满的人身,乘着枯木荣的本体尚未恢复、分身受到重创的时机,干脆一举诛杀了他。只是枯木荣溜得够快,竟然毫无迟疑就走了。

    “入必有厄……”连菱想起秦尊阳笔记上的记载。秦尊阳自己并没有来过朱雀宫。否则以他的秉性,这里一根鸟毛都不会剩下。所以“入必有厄”一句,必然是他推算的结果。秦尊阳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何种厄运。

    连菱本来以为这厄应该是来自朱雀残魂。圣兽的残魂极为桀骜不驯,极有可能给她带来危险。她却没有想到这厄居然是来自枯木荣。

    如今枯木荣已经逃离此地,他极有可能会通过各地的传送阵去往木棉城。到那他想必会去找木头,撞上勾诛和佟瑶他们……免不了又是一场冲突。

    “看来得抓紧时间,尽快出去了。”连菱暗暗想着,望了望这火海中的困笼,美目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焦灼之色。

580 黄璐二度解囚笼,连菱再战杀朱雀

    她早已推算过,要找到出去之法并不困难。尤其与枯木荣合作与朱雀交手之后,她更是有了九成的把握。只是她没想到枯木荣忽然反水,将她困在笼中成了朱雀的“火源”。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手段可以尝试,只是耗时颇长。等她出去,枯木荣恐怕已经恢复了金丹双花的实力,想要再杀他难度就很大了。

    她考虑了一息的时间,迅速决定了下来,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了。

    “黄璐,你重新破开这阵需要多长时间?如果第三次,第四次呢?”

    第一次破阵就耗费了黄璐极大心神,到现在她还头昏脑胀之中,极为渴睡,短时间内再来一次恐怕会心神耗竭而死。居然还要第三次,第四次?这还有完没完?她脸色难看地回答:

    “也许两个时辰吧。必须先入定一个时辰先恢复心力。如果还有第三次,第四次,恐怕耗时更长。”

    但究竟后续继续破阵耗时多久,她没有把握,也不敢说了。

    连菱手中遁光一闪,一个玉瓶凭空送到了黄璐的手上,瓶中有数十枚提神丹药。这种丹药确实可以快速恢复神识,但是服药四个时辰之后,必须睡眠四个时辰以上来避免副作用。

    “我需要连续破解此阵至少十次,才有脱身的可能。”

    连菱双目紧盯头顶上那一团团朱雀残魂之火,眼中的焦灼渐渐消隐了下去。

    她向来心若止水,既然已经找到了她能找到的最好的方案,那就遵照执行就是了。

    万幸这朱雀残魂虽然执念深重,却没有太多灵智。否则对方不断变着法子和她对抗,那就无法计算要耗时多久了。

    “你服丹一次,应该可以破解两次。耗时六个时辰。然后睡眠四个时辰。另有两个时辰调息修养恢复。如此循环,最快五天之后,我就可以脱困出去了。”

    黄璐点点头说:“我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宫主的修罗兰身,困在这火笼中会不会出事?”

    连菱无所谓地缕了缕肩上垂下的乱发,笑道:“枯木荣在这里被困了一年多,我坚持五天都不行么?”

    其实不能这样对比。树族人的树身和她的修罗兰各有所长。但树身生命力远远胜过修罗兰,就像一株参天大树与一丛藤蔓之间的对比。

    但黄璐心悦诚服。以她的急躁,如果换了她自己的肉身在这火海深处煎熬,她最多的是狂乱挣扎,绝对拿出不出耗时好几天的应对的办法。

    连菱却总是泰山压顶也是临危不乱,做事井然有序,让她不服也不行。

    黄璐、第十九和连菱三人都各自服下丹药打坐。足足两个时辰之后,黄璐和第十九终于满头大汗将大阵再度破开,连菱的修罗兰体和朱雀宫之间的联系暂时中断了。

    破开这阵势并不足以让她的修罗兰身摆脱朱雀残魂的纠缠,但可以短时间内中断青木灵气的供应,使得朱雀残身变得虚弱。

    连菱顺手一招,一根修罗兰上的藤蔓自然卷曲,将原本躲藏在枝叶间瑟瑟发抖的白猫揪住,送到了她自己手上。

    秦尊阳说:“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连菱早就意识到离开这里的关键就在这只欺软怕硬的胖猫身上。只是得让他乖乖配合才行了。

    连菱捏着他脖子后面的皮毛,拎起来面对自己,说道:“据说上古圣兽的神魂不可炼化,也无法送入轮回。但是圣兽的神魂相互之间却可以相互吞噬?”

    上古圣兽相关的记载在玄门并不多见,甚至有被主动清除掉的迹象。这是因为这些圣兽都是朝廷和其他大势力争夺的权柄所在。对他们来说权柄就是命门。他们当然要将这些东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即便从上古流传至今有许多圣兽相关的记载,历届王朝也是发现一点消灭一点,渐渐江湖上流传的信息就越来越少了。

    但秦尊阳是个异类。据说他出入皇宫内库各种重地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拿”来不少好东西,其中也包括一些罕见的秘辛。他还特别喜欢收集与圣兽相关的内容。

    根据他的理解,上古圣兽的神魂可以被击碎分裂,但不可灭杀,这是无解的。即便变成了碎片它们也是分久必合,具有自动聚合性,会相互吸引。

    所有的上古圣兽都是由同一个母体分裂而产生,此兽被称为“母兽”。但母兽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什么威能,那就无法可考了。正因为如此,即便不同圣兽之间的神魂,也是可以相互吞噬的。

    连菱猜测,秦尊阳之所以叮嘱一定要带上杀伐,正是要用杀伐来吞噬朱雀的残魂。否则这些残魂无法驯服也不能炼化,又不能灭杀,无法处理。只是她并没有主动和枯木荣交代这事。

    枯木荣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凭着在这里反复尝试了一年的结果,发现这个朱雀残魂根本不可能灭杀,才决心放弃朱雀残身,将连菱陷在这里自己脱身。

    “所以只要吞噬了这里的朱雀残魂,你的神魂就能凝实不少?”连菱盯着这缩头乌龟一般的杀伐问。

    杀伐的神情非同寻常。在妖界捕猎血食的时候,他一副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吃饱了之后他又变成懒洋洋玩世不恭的世外高人的形象。可被连菱丢进朱雀宫之后,他一直竭力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东躲XZ,恐惧至极。听连菱这么一说,他带着哭腔回答说:

    “你别搞错了!这道朱雀残魂虽然没有灵智,但魂力波荡比我强了太多,应该是分裂的时候损了神智,但疯狂更甚。要是被她盯上,不是我吞噬她,是她吞噬我才对!”

    连菱轻抚他两耳之间头顶柔软的猫毛,笑道:“你不用和她硬碰硬。只要躲在一旁,等我击碎她的神魂,你就乘机冲上去吞噬一小块,极速退出就可以了。”

    这正是连菱的计划。如果她每一次都能击碎朱雀的灵核,乘着对方尚未聚拢的空隙间,让杀伐出手。虽然杀伐不可能全数吞噬了她,只要能吞噬一部分全身而退。如此循环,那么她迟早也能将朱雀残魂尽数消灭,剩下的朱雀残躯就自然被收服了。

    计划听起来简单,但这其中的风险依然极大。毕竟朱雀是不死不灭的,而连菱不是。她赢一次也只能积一次小胜,但只要她失手一次,自己的人身损毁还在其次,神魂反而可能被朱雀吞噬。那她的修罗兰也就真正成为朱雀的“火源”了,真正万劫不复。

    双方实力在仲伯之间,而她必须连胜十次,一次也不能失手!

    胖猫目光一转,不由得伸出满是倒刺的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圣兽残魂本来就是其他圣兽残魂最好的食物,这味道根本就不是任何普通生灵血肉能相比的。如果不是怕死,他根本就不可能抵制得了这样的诱惑。

    他还还没来得及答应什么,便已被连菱轻轻一丢,就像一个白色的毛球被高高丢起,直接往头顶那片火焰中心飞了过去。

    “不是说好我躲一边的吗!”

    杀伐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奇异的夜空之下,趴伏在一片尚有余温、未完全凝固的熔岩大地上。

    他前方有一团绚烂的红色火焰正在聚集,很快凝为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雍容华贵的女子。

    其目光扫来,不可一世,但更多地是看到了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双目射出炽热之光。随即她口中一声尖啸,身形如火焰般窜到半空,化为一只燃烧着的大鸟,极速无比地往他飞来。

    他眼看朱雀残身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她一双火热双目犹如两个红色的灯笼般鼓起,眉心有一处发出夺目光芒的灵核。两只如利刃般的大喙张开,露出深不可测的血色喉咙。狂暴的气流倒灌入喉咙,发出恐怖尖啸。

    眼看他就要被吞噬而入,身披五彩灵蚕宝衣的连菱忽然在半空中显出身形。神女凌空,缥缈如流云,绚烂如霞光,手中鱼鳞长剑寒光凌冽,刚好刺中朱雀眉心的灵核。

581 连菱收获朱刃剑,妖狒围攻刺天塔

    如果真要硬碰硬和朱雀交手,而且还要连胜十次,那就真的是九死一生的赌博了。这样她成功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到万不得已,连菱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压在不靠谱的运气上。

    好在这头朱雀的灵智极弱,而且白虎杀伐的神魂是她无法抵御的诱惑。因此连菱每次都将杀伐以各种方式当做诱饵抛出,这头朱雀都是一次又一次地上当,她也就顺利地诛杀了这头朱雀十次。

    白虎虽然在生死边缘受到了十次惊吓,但每次他都能吞噬掉一小块朱雀的神魂。即便他想要抱怨,想到下一次还有如此美味可以享受,他也就强行忍住了。

    十轮生死惊吓之后,他变得神采奕奕,浑身的白毛都变得光亮了起来,如锦缎一般,双目炯炯有神。吞噬神魂并不会增强他的肉身,但能极大修复他的神智,甚至让他找回曾经身为上古圣兽的些许感觉和尊严。

    而且他隐隐感觉他已经突破屏障,那种对血肉的渴望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之前他之所以厌食,是因为一般的妖类他怎么吃都无法再提升自己的境界了,他已经触及到了瓶颈。而他吞噬了朱雀的残魂之后,这个瓶颈哗然而碎!

    这说明他的问题并不出在肉身,而出在神魂上。即便他能去北冥深处找到自己的肉身,也无法恢复自己圣兽的实力。因为他的神魂不足。

    但这没有关系。圣兽的神魂碎片原本就会相互吸引。只要他继续在这天地间逛悠,他就会不断碰到其他的圣兽残魂。问题只在于是他吞噬别人,还是别人吞噬他了。

    如今他的神魂稍微完整了一些。如果他继续吞噬新鲜的血肉,应该可以一直吃到紫府五气圆满为止。下一道屏障会出现在成就金丹之前。

    “真他娘的饿……”

    偏偏朱雀的肉身残片他无法吃。圣兽的神魂可以相互吞噬,肉身却因为属性不同,无法简单地相互吞噬,需要用五行之法重新炼化才能融合。

    他时不时望望黄璐和第十九,嘴角边留下几滴口水。他很想吃上几口,但他不敢。

    如果他真来了一口,就不用想象找回圣兽尊严的那一天了。连菱现在就会把他重新肢解成更多的碎片。

    七天之后,朱雀的神魂终于消灭殆尽,那团燃烧的烈火也不再变化,开始相互融合,最终全部凝聚在了朱雀手中那柄火剑上。虽然已经无人再持有,这剑却依然不愿倒伏,执拗刚直地插在熔岩地面上。

    像白虎那样的圣兽,即便肉身死亡,碎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爪子依然是爪子,皮毛依然是皮毛。但朱雀是火精之体,无形之物,肉身可以随意化形。它所化形状,只和神魂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缕执念有关。

    朱雀在战斗中死亡,这执念便是无穷无尽的杀气,因此化为剑形。仿佛即便自己成为了无情之物,依然要将这一番厮杀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这剑并非实体,只是一缕炽热红色光焰的聚集。连菱将它握在手中,手中感觉空无一物,但它又实实在在握在自己手中。她心念一动,便将这无主之物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

    随着她神识探入,这些红色光焰凝聚,泛出红玛瑙一般的晶莹光泽,剑身上浮现出“朱刃”二字。在她内敛的操控之下,并没有任何火焰透出。但她依然无法阻止剑身中流动的明亮的红黄两色的光芒。这注定不是一件低调的法宝。

    “朱刃”二字的得名和连菱将这剑握入手中之后看到的通明透亮的红色的剑刃有关。加上她又想起了朱雀的名字,这剑名就这样浮现出来。其名一旦出现,便永远也不会更改。她是朱刃剑的第一任主人。

    连菱擅长木遁与水遁,对火遁并不擅长。这剑虽然不能发挥出超常的威能,却能在五行术法中替她再补上一环。

    而且朱雀残身的巨大威能尽数凝入此剑中,有了它加上地皇图,再加上实力将蒸蒸日上的杀伐这头“战宠”,她虽然只有金丹初花的实力,但是和双花大圆满的枯木荣这样的对手也足以一战了。

    朱雀笼正在坍塌。它其实原本并不存在。只是朱雀残身为了在南冥之地维系自己的青木火源,豢养植物,凭着本能提炼地心矿物而形成的一个“护罩”。在捕获枯木荣之前,她肯定也在这里“养殖”过其他的植物了。

    黑色晶石组成的巨大笼栅正在不断地溶解,大块大块地往下剥落。无数的熔岩从即将崩溃的穹顶倾泻,起初是下起了一场金黄色的雨,之后就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瀑布。笼中的熔岩积起成了湖泊,翻滚着冒着金色的气泡,“水位”不断上升。

    连菱的修罗兰身早已被收回她的体内,因此整个朱雀宫中变得空空荡荡。灵帆飞舟已经展开,三人一猫站在甲板上,静静等待着朱雀宫彻底熔解。

    虽然连菱和第十九两人的心都早已飞去了木棉城,但这些黑晶石不熔解掉,要是和飞舟撞上,后果难料。

    ……

    木棉城已经成为一个大型的屠宰场,熬制血灵石带来的诡异香味漂满全城,让人时不时胃口大开。

    然而到处流淌的污秽血水、堆积如山的野兽内脏和各种肮脏的东西,又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

    在这奇异香味和血腥臭味的交杂中,整个城市都动员了起来。根据木棉城的入城契约,一旦入城,那么兽潮来临的时候,无论是修士还是凡民,除了老弱病残之外,一律都要编入到护城队伍中。

    所有的修士吃住都必须待在包围整个城市的数十里城墙上。木棉城虽然有十万之众,但其中的修士不过数千人,大多数都是筑基修士。虚丹以上的修士只有数百人。

    他们都被安排在城墙上高大竹栅栏之后,密切注意着城外红毛狒狒们的动静。

    就连木飞、木头和佟瑶三人也和其他修士一样,被编入了守城队伍中。他们三人与其他几名妖修一共七人被编为一组,负责驻守一段栅栏,防止红毛狒狒的突破。

    数万能战斗的凡民都被组织了起来,拿着兵器轮番在城墙和城内巡逻。一旦发现意外的险情,他们虽然不一定能抵挡,但至少可以发出警迅。

    但真正的主战场并不城墙,而在城外的不同方向上的三座防护塔周围。大阵师纪衍所驻守的刺天塔正是其中之一。

    勾诛是特别契约,专业来修补刺天塔上的阵纹。因此每日只有白天四个时辰需要待在塔上。其他时间是自由的。兽潮第七天白天正午,他正待在塔上,看着普天盖地而来的滚滚兽潮,以及这防护塔的捕兽之法。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在天地间可不多见,任何书本上也都学不到。他在想以后自己也建造这么一个塔在兽潮必经之路上收割,岂不是财源滚滚?

    刺天塔顶的骷髅兽头左右两个眼洞中,正有一青一紫两道烟气不断地冒出。阵主纪衍,在不断调整青紫两气的比例。这两道烟气以不同的比例勾兑,就会形成不同的生灵气息,可变幻无穷。

    这种术法和勾诛的一对生天瓶极为类似。只是它放出来的气息远比生天瓶的效果要浓烈,顺风传播,足以覆盖数十里的范围。

    纪衍反复调整之下,对红毛狒狒群的喜好越来越熟悉。一道道气息带着狒狒们完全无法抵御的诱惑力顺风传播,超过了城中数十万凡民血肉气息给他们的诱惑。

    红毛狒狒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发出吱吱尖叫,如无数尖碎的浪花在空中无处不在地荡漾。

    每个人都恨不得将自己耳朵塞上。事实上他们也都将自己的耳朵塞住了,只是作用微乎其微。那种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尖叫还是回荡在每个人的心神中,让他们烦躁不堪。

    正午的阳光下看去,火红的狒狒群就像重重叠叠的蠕动的火浪,几乎将附近的一切都推平了,但都以刺天塔为目标汹涌而来。到了刺天塔附近,实在太拥挤了,都相互堆叠了起来。

    然而刺天塔就好像没有任何防御似的,任凭这些狒狒冲到了面前。勾诛站在第三层的围栏上,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他已经清晰地看到了每头狒狒锋利的獠牙和獠牙上滴落的透明粘液。甚至他的脖子仿佛已经感觉到了被这些悍兽撕咬时的阵痛。

    但狂暴的兽潮在离刺天塔距离还有十步之处,继续往前狂扑的时候,终于撞上了一层坚固的纯阳屏障。

    前面几头狒狒刹车不住,直接撞得脑浆迸裂。纯阳阵壁虽然有阻挡之力,却并非实体,所以并不粘附任何东西,所有的血肉和脑浆都反弹飞溅了出去,没有任何一点残余。

582 狂暴兽潮攻宝塔,万千血肉凝灵石

    在勾诛的眼中,这堵纯阳阵壁并非是无形的,而是整整齐齐的淡红的灵机线经纬所编织成的一张密密的网。所有的灵机线都从塔上的阵纹上引出,最后也收入塔上的阵纹中。

    刺天塔上除了阵纹之外,每一层都有四名阵子手握一枚阵枢坐镇一方,随时牵动部分灵机线。只不过这时候,除了最顶层的阵子展开了纯阳阵壁之外,其他所有人的阵子都处于闲置状态。

    勾诛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以为纪衍这老疯子出了什么岔子,想自杀了。

    无数的红毛狒狒受到阻挡之后,便以爪牙疯狂地攻击纯阳阵壁。这些坚硬的灵机线牵连着塔上的阵纹,每一次攻击都打得这些阵纹上火星四溅。

    前面的红毛狒狒被阻挡之后,后面的不断顺着堆叠的同类往上攀爬,不一会儿就像一座狒狒墙一样堆高了起来。他们不断猛烈攻击纯阳阵壁,整个塔身不断摇晃。

    这些狒狒都有极为锋利的爪子,猛烈撕扯纯阳阵壁,不断撕扯出一道一道的破口。

    纯阳阵壁虽然可以由刺天塔吸收天地纯阳灵气不断修复,但修复速度总归是有限的。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之下,若是从后面汹涌而来的妖狒更多,这阵壁极有可能承受不住。

    勾诛暗想,纪衍这老头是疯了吗?刺天塔明明可以展开很多层防御阵壁,他居然只开启一层?这一刻他差点掉头往下,直奔刺天塔地下往城里的通道逃跑了。

    这时坐镇塔顶的纪衍面不改色地下令道:“第八层,开!”

    坐镇第八层的四名阵子得令后,立刻将神念注入到阵枢中。与此同时,在第八层塔壁上绘制着的无数玄奥的纹路,如同粼粼波光一般摇动了起来,泛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淡红的纵横灵机线从塔身上射出,无数无形的手似乎在穿针引线,瞬间便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一面新结成的纯阳阵壁比原有的一层范围更大一圈,也就把那些冲在最前面猛烈攻击最里一层阵壁的妖狒先头部队和后面的援军隔离了开来。这样最里层受到的攻击强度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再增加了。

    同时,狒狒们开始在新的一层阵壁处开始如同叠罗汉一般堆叠起来,开始攻击这一层新的阵壁。

    就这样一层两层三层,一圈圈的防护,从里往外不断展开。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一共展开成了九层。

    九层防护同时也封住了大量的红毛狒狒,一圈一圈加起来恐怕有上千头之多。这么多狒狒攻击的目标,好在分散在九层不同的阵壁上。

    整个塔身浑身上下的阵纹和石块都在遭受剧烈的冲击,灵光晃动不定。但因为受力均匀分布,这种攻击尚可以承受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勾诛虽然看不到塔身内部,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塔身中某种雄浑无比的灵机正在蓄力,就像一张巨大的弓弦正在逐渐拉紧。

    这种蓄力从上一波结束之后就开始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中,只是尚未达到圆满。蓄力的过程和九层防护的展开并没有关联。但是纪衍一人坐在阵主位上,从容掌控一切。

    他必须确保九层防御全部展开的时间,与刺天塔灵机续满的时间差不多一致,而且又不会有任何一层纯阳阵壁被妖狒攻破。

    从外间看,整个刺天塔被足足九圈堆垒起来的红毛狒狒包围,蔚为壮观,宛如一座巨大无比的京观。塔墙上所有的阵纹都已经明亮到了极限,塔壁变得滚烫,仿佛随时都可能要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塔心内部仿佛传来“咕咚”一声。塔内某个承重无比的物体似已经悬浮到了最高处,嵌入到了某处凹槽中。

    这座塔内的机关是完全封闭的,勾诛没有见过其内部的构造。但阵主纪衍坐在塔顶掌控着这一切。弓弦已经上紧,而刺天塔的防御阵的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他毫不犹豫地心念一动,将一缕神念注入到阵枢当中。

    顿时塔心深处传来了咔嚓一声,然后是一连串摩擦的闷响。每个人塔上的守卫,都能感觉到塔心中间有某个沉重无比的巨物从高处坠落了下去,砸在塔基上,发出“轰”一声沉重闷响。

    这一声闷响的同时,勾诛感觉身体周围的空气都挤压扭曲了起来,这一瞬间他不但不能呼吸,仿佛连心跳都被挤压得停止了。

    一股古怪的震荡波直接在四周出现。勾诛肉眼所见,刺天塔周围的地面,宛如水面一般荡起了一圈明显的波纹。

    波荡之力从这一圈波纹上荡漾而出,传到塔身却并不明显。因为这力道从四方涌来,传到中间的刺天塔的时候,却相互抵消,反而没有剩下多少威能了。勾诛也就是感觉空气一阵阵地紧缩,体内的血液涌动,胸腔里的心脏砰砰地悸动了两下。

    但四周可就不一样了,一圈一圈的波荡如涟漪般四散开去,所到之处大地连同上面无数的狒狒一起震荡。

    坚固的纯阳阵壁能阻挡一切异物,但对这种震荡并无任何防御之力。不但如此,九圈纯阳阵壁也随之一起震荡,如同九圈喇叭一般将威能集中到了恐怖的地步。

    这种震动对土地和密林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动物体内的血液和器官威能巨大,猛烈的震动能直接将心脏和血管震爆,将脑子震成烂泥。

    一眨眼之间,刺天塔周边一里范围内所有的红毛狒狒都死亡了,就像水果堆倒塌一样哗啦啦地滚落了下来,堆积满地。

    这股震荡波继续往外传播,圈子极速扩大到数十里远处。但距离越远威能越小。在阵壁之外被波及到的狒狒并未死亡,只是暂时性的昏厥而已,不久之后就会醒来渐渐恢复元气。

    就在这时候,附近城墙上发出吱吱格格的响声,高大的竹排栅栏之后,好几座宽大的竹板桥放了下来。早已在城内做好准备的苍秸人推着木板车冲了出来,装满红毛狒狒的尸体,运回到城内。

    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搬运。半个时辰之后,兽潮就会再度到来,城门将会关闭,来不及入城的炼血人将毫不留情地被关在城外成为狒狒的食物。这时间内刺天塔也会再度开始蓄力,直到兽潮的包围达到巅峰,刺天塔的防御承受到达极限。

    忙了整天,在夕阳的余晖洒在护城深峡上的时候,苍秸部落族长穆格在刺天塔旁做了最后一圈巡视。他听到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便果断令所有还忙碌的苍秸人抛弃了手中的木推车,极速狂奔进入了城内。

    吊桥收起,兽潮狂涌而来,但大多数涌去了刺天塔的方向,真正试图跃过护城峡谷攻击栅栏的狒狒并不多。他们大多冲到峡谷边观望一阵,除了少数几头刹不住车掉入深谷,其他的都是对着对岸龇牙咧嘴嚎叫一番便悻悻离去,往刺天塔的方向去了。

    而收起吊桥的城内这一侧,苍秸人正在争分夺秒地将堆积如山的红毛狒狒尸体剥皮去骨,剔除肮脏的内脏,将干净的血肉放在木桶中,以人力搬运的方式不断地倒入到三个青铜大鼎中。

    这一步必须速度快。妖兽死亡之后身体无时不刻不在腐败,越是新鲜的血肉,炼制的血灵石便越是纯净。那那些带有污秽的内脏,还有无法炼制出血灵石的骨骼如果混入其中,会导致整锅血灵石掺入杂质,品质大为下降,甚至有整锅报废的可能。

    而另一些人则不断地在用一些矿物和植物的原料研磨成粉,精确配比成所谓的“辅料”。这些辅料必须现场配置,当即使用,否则其药效会不断散失。每个炼血部落都掌控有独一无二的辅料配方,炼制出的血灵石优劣有别,各有特色。

    三个大鼎旁边他们早就搭建了高台和升降滑轮。滑轮转动不停,不断地将一桶一桶的血肉运送高台上,倾倒到青铜鼎中。一名炼制师指挥着年轻人,精确按步骤地投入各种不同的辅料。奇异的香味从鼎中飘来。

    熬制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在炼制师的指挥下,众人拉动滑轮和杠杆机关,将巨鼎小心倾斜。

    一种带着异香的,散发着红色光芒而通明透亮,红如玛瑙、粘稠如蜂蜜的液体被倾倒了出来,倒在下面已经准备好的许多方格的模具中。

    再过一刻钟之后,热气散尽。如果勾诛在这里,非将眼睛瞪出眼眶不可。只见他们将模具倾倒,传出哗啦啦一阵阵珠玉之声,骨牌大小的一块一块透明晶莹的红色血灵石,如同雨点一般地掉落了出来。

582 稳坐刺天塔,分赃风月楼

    红毛狒狒兽潮预计带来的收入会超过三十万两血灵石。放在人界,这等同三百万枚玄阴丹,三亿枚纯阳丹,六亿两白银的巨款,大约是翠玉宫二十年的收入。

    但眠恶山的兽潮要五六年才有一次,平均到每年还要除以五,这样一来每年就只等于四个翠玉宫的收入了。相对于曾经称皇妖界,拥有足足七名金丹大妖的木野部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翠玉宫只不过五行宗的一个下宗,在连菱成就金丹之前,不但没有金丹修士,连紫府修士都只有堪堪三人而已。木野部屡经变乱,如今也还有四名金丹坐镇,还有金丹三花修士存在,实力可以说是翠玉宫的五六倍不止。

    大能修士越多,需要消耗的资源也就越多。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是血灵石还是丹药都是一样。

    苍秸人这一鼎血灵石出炉,大概有四五千两左右。但用掉的红毛狒狒至少五千头,血肉五万斤。也就是一千两血肉,才能凝聚成一两的血灵石精华。

    每出炉都有这么多血灵石,自然会有不少人觊觎。因此青铜大鼎四周戒备森严。一直都有三拨人马在全程监视。

    其中一拨是炼血部落的长老带着监察蛮修,一拨是木棉城的监督管事,还有一拨是眠恶山念派来的树人。任何一炉血灵石出炉,都是三拨人手各自清点,签字画押,当场交割。

    产出血灵石中的半成会留下来作为炼血费用,由苍秸部落的人当场提取。另有一成半归于木棉城,由木棉城城主所有。还有八成立刻由炼血使当场运送,直奔木棉城的传送阵,直接堆积在传送阵上严加看守,随时准备传送到眠恶山去。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规则。坊间传闻无论是树族的炼血长老、木棉城城主,甚至炼血人部落的族长和炼血师、防护塔上的阵师,这些相关知情人等都有油水可捞,至于他们怎么瓜分外界的人就无法猜测了。

    这时太阳刚刚落山,天空一片昏暗。刺天塔的独刺犹如一根老树枝一样刺向昏暗的天空,几只闻到血腥味的乌鸦在空中呱呱地大叫着飞过。

    一整天勾诛的表现极佳。其实他在这里一连十天也都是如此。任何一处大阵灵机出现破漏,他都能快速修补。不管是纪衍还是这里的阵子们都对他有些目瞪口呆,再也没有对他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最初将勾诛带来这里,负责刺天塔的那名雷姓监察执事甚至屡次表示,要奏请城主,给他在原本约定的报酬之外,再给予额外的赏赐。

    红毛狒狒是非常喜欢阳光的生物。在夜晚它们大多会因为视力的下降而更多地潜伏不动。只有少数饥饿的狒狒会在夜间冲击,但最多也只是小股的骚扰,很少有大规模的进攻。

    阵子们会轮番值守,并不会天黑就撤离。至于阵主纪衍本人,一直到兽潮结束之前,他吃喝拉撒都会守在这里。

    今年的兽潮明显比往年的更强。要是往年,十天左右兽潮已经结束。但现在兽潮仿佛正方兴未艾。不过这更好。兽潮越持久,炼出的血灵石也越多,他最终分得的血灵石也越多。他可是直接能瓜分一大笔油水的,和勾诛这样只拿固定一笔报酬的不同。

    真正一到天黑就可以自由离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勾诛。补完一处阵纹之后,勾诛将东西略一收拾,便笑呵呵地向纪大师、雷执事二人拱手作揖,意思是小弟我要撤了。

    雷执事名为雷彦,看相貌大约四五十岁年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一双眯缝眼,平时在刺天塔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他是木棉的亲信,实力颇强,虚丹五色境界,自己也粗通阵法,实际上是纪衍的保镖、监工加替补。

    在刺天塔内有阵法防护,不会有人能打得过纪衍。但这条规则对雷执事是一个例外。他和纪衍一样同样持有阵枢。如果纪衍出事,他还能立刻指挥刺天塔进行防御。他只是不善于维护和修补这座阵塔。

    见到勾诛要走,雷执事的眯缝眼忽然一弯,笑道:“穆小弟今晚不要着急回去,有好事。”

    勾诛混到这里并没有用自己的真名实姓,而是自称穆远,谎称是彩泥城穆家后辈,在家族中修习的阵法。故而雷彦会称他“穆小弟”。

    说完雷彦便低声对纪衍说:“炼血长老和城主的惯例来了,今夜风月楼宴请,犒劳咱们这十来天的辛苦。”

    纪衍老脸皱起,先是一喜,但继而看到旁边的勾诛,昏黄老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喜的是今年这“惯例”居然来得这么早,兽潮都还没结束,居然就来了。不过这事也不奇怪。十来天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收入,再不瓜分,有些人要坐不住了。他不爽的是这个“穆小弟”才来到这里不过十来天,居然这种事也有他的一份?这让他极为不爽,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

    “宴请我?”

    勾诛颇感意外。按理说虽然这十来天他的表现相当不错,也成功守住了刺天塔,但这点功劳离受到树族的炼血长老、城主的关注应该还差得远。

    他们要宴请纪衍和雷彦还有点道理,怎么可能把他拉上?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反而是一阵警兆传来。雷彦却格外亲密地勾搭上了他的肩膀,说:

    “穆小哥,你有所不知吧。每年兽潮,这顿饭都是少不了了,油水很足。小哥你这十来天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这种好机会不去后悔啊。”

    雷彦说完还神秘地眨巴眨巴了几下原本就很眯缝的眼睛。

    勾诛好像领悟到了一点什么。这一场兽潮已经持续了十来天,几乎每天都有几万两血灵石被提炼出来。这么大量的血灵石经手这帮人不可能不留下一些猫腻。至于这么瓜分,可能就是这么一顿宴席上分配了。

    至于为什么要叫上他?极有可能他神奇的凭着眼阵修补阵法的本事引起了木棉城主甚至是树族人的注意。先让他吃点甜头,后续再设法笼络,看能否将他留在木棉城,成为纪衍这样固定的阵师?

    刺天塔的阵师原本除了纪衍之外,是还有一个副手的,也就是被他杀死的那个穆月。刺天塔这样关键的存在,完全掌握在纪衍一人手中,即便是还有雷彦这个执事在监督,城主府也是无法完全放心的。

    一主、一副、一督,这三人各自向城主汇报,相互制衡才是完美的结构。碰到他这样的人才城主府自然要设法留下。

    究竟要不要去?勾诛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

    如果去,确实存在一定的危险。他身份不明,如果城主府难免一番详查。不过勾诛笃定他们不但查不出什么,而且也不敢往下查去。

    他虽然和木飞等人杀了那几名木棉城的妖修,但他确实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而且他们很快就会查到木飞这个货真价实的树人。木飞只要实话实说说自己是木萝的手下,他们绝对不敢深查下去。

    如果不去呢?如今兽潮接近尾声,他拒绝赴会,不但这一笔好处拿不到手,恐怕城主府说不定找个借口与他终止契约,事后那一千两血灵石也拿不到手了。

    而且到手的血灵石自己反而拒绝,这更让人起疑。只有呆在这里另有目的的人,才有可能会拒绝这么一大笔好处。他想来想去,都觉得去比不去更稳妥。

    其实他待在木棉城,除了每日修炼玄冥真气,并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因为他实际唯一需要的就是乖乖等连菱和黄璐他们来这里汇合。如果有一个阵师的身份做掩护,能学到阵法,还能多收一大笔血灵石,并没有什么弊处。

    于是勾诛乖巧地一笑,对雷彦说:“多谢雷大哥照应小弟了!”

583 古仲由意外赴会,木承嗣慌张搜神

    就在勾诛决定欣然赴约的时候,城主府中,一块足有一丈见方的巨大传音璧忽然明亮了起来。一个全身裹在黑袍中,只有脸孔暴露在外,脸色如枯槁老木的老人,与另外两名树族长老一同出现在传音璧正中。

    这位老者曾经在东妖界太白林天池城的鹤王山下出现过,后来在林菡的威吓下被逼退离开。他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和鹤族太上长老贺恒一同谋划,试图夺取万年参的树族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

    榕千紫据说是前代树皇木逊的侍从,年岁之大无人得知,可惜一直卡在金丹三花圆满的状态没有修成元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坐在部落大长老的位置上至今。和他同时代的元婴大妖们大多已经避世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了。

    传音壁所在是一个大厅,已经坐了不少人。树人炼血长老高坐在最上首,城主木棉其次,站立在旁的是他们手下一些杂兵随侍。鬼鸮族圣女红叶坐在对面首座,旁边是寒尘部巫女蓝若霜,还有若干名鬼鸮以及寒尘部派来的随从。

    红叶与蓝若霜的两个座位后边安排了一个简单的座椅,坐着一位中年男性人修。他须发有些斑白,一身灰暗布袍,头上无冠,只插着一根发簪,显得非常低调。

    但这掩不住他高大的身材、轩昂的气宇和成熟厚重的面相。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鹤立鸡群的垚人血统。

    这人正是以黑夜王幕僚身份,跟随鬼鸮妖使,圣女红叶左右前来此地的古族人修古仲由。只不过现下他并未表露真实的身份,但也未刻意掩饰家族出身,只是人称“古先生”。

    眼前的这一幕早在他的预见之中,但发生的时机是一个意外。太阳刚刚下山,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筹划的另一件事正要发生之前,一帮人忽然闯入了他们的驻地。他们没有丝毫准备的时间,就都被“请”到了城主府来。

    突然袭击,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们预先对应。这点是必然的。但就连“乾坤宝盘”也没有算到任何预兆,这还是让古仲由略有些吃惊。

    对此宝灵穆贵解释说,这决定应该是由眠恶山方面忽然作出,距离此地遥远,因果牵连太少。而且这涉及到金丹三花这样的高位格存在,筹算难免会受到干扰。

    “忽然在这个时间出现,应该不是有所察觉,只是凑巧而已。但如果持续时间很长,可能会影响那件事……”

    古仲由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思量。他微抬目光看到前面的炼血长老桐风和城主木棉,心中忽然醒悟,暗想:

    “那事桐风和木棉必然出现。如果他们还在这里,就说明那事尚未发生,所以并不会相互影响,最多也就是延后罢了。”

    木承嗣坐在两方的中间,一张桌案之后。桌案上摆着几枚颜色各异的玉简,几名身着暗蓝色道袍,道袍上绘着无数火红的魑魅魍魉般的怪异图案,一看就是妖界的魂师。

    和人界有魂宗一样,妖界也是有魂师的。树族自身神识不强,无法修炼神魂术法。但不妨碍有修习神魂术法的家族依附他们,为树族所用。

    木承嗣神情紧张,双目局促,仿佛不知道应该望向哪里。其实他从小也未听自己父亲说过出身来历,只知道自己母亲是流落到北疆的中土垚族古姓女子。

    至于父亲的树皇身份,他是回到古家之后,别人告知他才得知。但别人所说是真是假?他心中其实始终都是忐忑的。

    这种身份,如果从来没有知道过也就罢了。如果知道了,他心中就难免有了更大的期望。一旦这个事实被证伪,那他所期望的一切,无量的前途,妖皇的威权,甚至还有一直倾心向往的蓝师妹,一切就都与他就此缘尽了。这对他来说不亚于人生尽毁。

    看树人这架势,是打算对他进行搜神了。搜魂副作用很大,搜神副作用小很多,只要他乖乖配合,应该不会有事。但万一搜出来什么岔子,让树族认为他并非真的树皇后人怎么办?搜神还没有开始,他脑中已经一阵狂乱。

    众人等待了一会儿,传音璧上再度亮起,原本只有榕千紫的画面开始被分隔成了两边,一个身穿上古四爪金龙淡紫色锦绣大袍的英俊少年在另一边显露出了身形。他不是别人,正是一统鬼鸮诸部的上古大能黑夜王。

    紧接着第三拨人马也出现了在了传音璧中。这些人身上裹着华丽的兽皮大袄,头上带着色彩斑斓的配饰,面相却是粗犷无比,正是北疆寒尘部酋长以及一干长老。

    树人对木承嗣搜神验血的时候,如果想搞一些小动作,这过程足以悄悄地让木承嗣殒命。因此古仲由让红叶直接以鬼鸮妖使的身份,要求榕千紫、黑夜王,外加上寒尘部酋长三方共同见证。

    如果木野部真的有什么小动作,瞒过众目睽睽这么多大能的注视那是不太可能的。妖皇并非是树族一族之皇,而是妖界共主。木野部找来的人再是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当场对真正的妖皇之子下毒手,否则会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之徒。

    “那就得罪木公子了。”

    眼看众人到齐,在场主持的炼血长老桐风已经下令开始,其中一名魂师谨慎地让木承嗣注视着一枚玉简,将心中神念注入其中。

    玉简显出暗淡光华,飘散空中,就好像空中凝出了一团足有一个人大小的一团薄雾。其中晦暗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另一名魂师说道:“木公子请放松听着几个问题。无论是否回答,都请专心如实回想答案即可。”

    木承嗣点了点头。但他还没有真正回过神来,第一个问题就已经问出:“请问公子姓甚名谁?”

    这简单的问题,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其实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他回答。他的神识已经映照在搜魂玉简中。玉简所弥漫的光雾仿佛水波随风荡漾了起来,浮现出飘荡的几个文字。既有北疆流行的雪国文,也有整个东胜神洲都通用的厚土文,扭曲波荡的都是“木承嗣”这三个字。

    这就是搜神和搜魂的不同。如果是搜魂,必须用丹药促使他进入神魂颠倒的狂乱状态,让他不得不将过往记忆全都一一浮现在神识中。这样副作用极大,基本上不死也会变成白痴。

    搜神简单许多,只是窥视他神识中出现的东西。他若是不去想,那就一片朦胧什么也不会出现。但只要他心中有所想,就可以立刻映照出来。

    别看“姓甚名谁”这个问题多么简单,如果他用的是假名,那么不经意间就会想起自己的真名,那浮现出来的就不是“木承嗣”三个字了。

    就算他想起的是自己对外所用的假名,那些字眼前面很可能也会标着“假”字。因为他自己知道这名字是假。想要假得连自己都坚定认为是真的,又谈何容易?

    接下来他们又问了一些平淡无奇,甚至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说:“你年纪多大?”“你是男是女?”“你是何族生灵?”“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何情形?”

    最后一个问题来得尤其突然。他们之所以没有问“你父亲是何模样”之类的话,是考虑到此人如果真是假冒,就不可能不知道木野的长相。但这问题问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由于这个问题很难预先猜到,也就不那么容易提前准备了。

    木承嗣反而没有最初的忐忑不安了,仿佛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里。光雾中显出一片大雪中的山丘,一个少年站在山岗上,尽力地挥手呼唤。雪中一行长长的足迹仿佛延去天边。

    一个身材并不高大却壮实无比的汉子在足迹的那一头回过头来。他皮肤泛着如纯铜一般的紫色,面相憨厚,身形挺得笔直,双目炯炯,回头一望,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雪中去了。

    虽然距离遥远,但木承嗣的心中所想映照出来的男子面相却分外清楚。这时候传音璧中一直看着的榕千紫竟然感觉这光雾中的树皇木野,双目似有厉芒射出,直射他内心深处,让他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略微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对身后的一名树族长老问道:“槐长老,你看此人是陛下吗?”

    这位槐长老毫不迟疑,双手合拢朝天一拜,说:“正是木野陛下无疑!”

584 皇子难辨真假,血脉易分青红

    榕千紫对此没有明显的反应,只是略有不爽地微泯嘴唇,眉骨处稍稍弓起。他在木野部威权虽大,但还没有到能直接指鹿为马,说这不是树皇就不是树皇的程度。

    槐长老的回答让他相当不快,但又无法说出来。于是他又扭头看往另一位长老,问:“楑长老,你看这位所谓树皇之子,有几分成色?”

    楑长老虽然是树人体修,但博学多识,是木野部最重要的智囊之一。他沉吟一会,抬头说道:

    “就从搜神结果来看,毫无破绽。神识造伪并非绝无可能,但是极难,必是高手所为。依老夫所见,此事想要有个定论,还是得请出那件东西一验真伪。”

    那件东西……榕千紫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那件东西虽然已经在炼血长老桐风的手上,但他原本却并不想动用。一旦动用,这所谓的皇子当然有可能被证伪,但也有可能被真的坐实。

    一旦坐实了,他不得不迎接皇子回朝监国。这人可不是他的玩偶,被好几方势力裹挟着,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他后续的计划简直是巨大的障碍。

    他所需要的时间其实不多,只要树皇下落不明再有几年,或许他就能办成他想要办成之事。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受不了节外生枝冒出来一个碍手碍脚的皇子。

    这时红叶收到了古仲由暗中传音,便冷笑道:“诸位皇部长老,不知道对贵皇子的搜神是否结束了?结果如何?天色已晚,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本使便要带着贵皇子回馆休息了。”

    这让榕千紫面色越发僵硬。如果他宣布验神结束而且没发现问题,岂不是等同直接认定这位皇子为真?无奈之下,他只得对在场的炼血长老桐风点了点头。

    桐风立刻站起,大笑道:“皇家之子,这事不是一般大,谁敢这么简单下定论?我这里有一件上古时代传下的树皇之脉的五色盘,能认定树皇血脉,就在这里斗胆请这位木公子一试了!”

    五色盘是玄门常见的用来验证血脉关系的法器,能显五色。蓝青黄橙红,颜色越是靠近蓝色,则表示血脉关系越远。越是显出红色,亲缘关系越是近。

    用五色盘来确定,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这时候红叶又收到古仲由的传音提醒,她才猛然醒悟,站了起来,一双美目犀利地盯着桐分手中的木盘问道:

    “请问桐长老又如何确定手中这件木盘就是树皇之脉的五色验血盘呢?树皇陛下已经失踪近四十年,又从哪里去弄他的鲜血?要是贵部落事先随便用一个什么人的血滴在盘中……”

    一般的五色盘需要在两人身上各取一滴血,落在盘上,盘上便会显现出颜色。但所谓树皇之脉的五色盘,则应该是原本就炼入了树皇之血,只需要滴上一滴他人的血脉就会以颜色显露出其人与树皇血脉关系的远近。

    只是谁能确认这盘里事先炼化的真是树皇之血?万一真是其他人的血,木承嗣的血液滴上去之后显出蓝色,岂不是被黑死?

    桐风洒然大笑,说:“妖使大人果然谨慎。但这事不难证明。只要妖使大人、木棉城主、老夫手下这位树族侍卫、还有身为和树皇之脉极为亲近的倦岭血脉的老夫,我们各滴一滴血在这木盘上,那么此盘的真伪就可以一目了然。”

    红叶一皱眉头,但也没有想出反对的理由。她用指甲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来,落在那看似普通的古朴木盘上。果然这滴血液就像颜料滴上了棉布一样,四散平铺渗透开去,虽然原本是红色的,但所染之处,都是清晰的深蓝色。

    鬼鸮是土生土长的妖界生灵,而树族则传闻是天界坠落的修罗一族,而且他们一个是树,一个是禽,这亲缘关系确实远得没有边际了。

    接下来是木棉城主。她原本娇媚的紫色脸蛋现在却极为难看。因为她是树精,又姓木,对不了解的人来说,还以为她和树皇一脉的木姓有很大的关联。偏偏桐风让他暴露出真实状况,她又不敢拒绝,真是大坑!

    木棉的血滴在木盘上,比红叶稍好,蓝色中显出淡淡的青色。这一点青色只是因为她与树皇都是树身而已。偏偏桐风一边用棉布擦拭五色盘,一边毫不给面子地解释道:

    “木城主虽然姓木,却并非真正的眠恶山树族之人。我树族所有人,一律以离树皇血脉远近论尊卑。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只要是我树族真正的族人,哪怕是与他族混血,也至少会显出黄色。”

    说完他让身边一名树人侍卫滴了一滴血在盘上,果然显出明亮的黄色。接着他又呵呵笑道,说:“至于老夫,与树皇之脉亲近的程度仅次于木萝的黎山一脉。”他将血液滴在木盘上,果然显出了橙色。

    然后他将木盘双手捧起,放到了木承嗣面前的桌案上,肆无忌惮地笑道:“木公子究竟有几分成色,还请试试吧!哈哈!”

    桐风的嚣张,让红叶心中不安,她暗自传音给古仲由问:“现在怎么办?”

    “无妨,先由着他。验血结果不妙,也有道理可讲。他这个五色盘虽然显露颜色看似正确,但并不能说明炼入的真的是树皇之血。如果炼入的是一家与桐风关系较近的家族血脉,也有完全一样的效果。”

    古仲由不动声色地回复她。

    看着这个古朴的木盘摆在了自己面前,木承嗣心中的紧张与畏惧反而是一扫而空,士气大涨,隐隐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连搜神都没有任何问题,连树族皇部木野部未发一言。他们应该最不希望自己的皇子之位是真的人了,有问题一定会迫不得已地指出。但他们什么都不说,也就是事实上认可了,他还怕什么?

    他越来越确信自己就是毋庸置疑、独一无二的树皇之子。他是真正的天之眷者,何惧这帮人挑三拣四,验这验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无论他们如何绞尽脑汁,都阻挠不了天道自然将这一切送还他的手中。

    他毫不犹豫,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直接滴在了木盘上。他这命运既然系于天,就应该由老天来亲手定夺,当场宣布,让妖界万千众生一齐膜拜才够!

    这一滴血滴落而下,落在刚刚用棉布擦干净的木盘上,寂静中,他几乎能听到这血液落在盘上发出的吧嗒的声音,能看到它飞溅开去,所到之处,染出一片血红,往四周渗透而开,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牡丹。

    这景象本来没有什么,但其他人的血落在这盘上都改变了颜色,唯独他的血依然是血红的,而且还在不断往四周渗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棕黄色的一个木盘已经整体变得通红如血。真正的树皇之血?

    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压力从这红色上汹涌而出,将四周数个树族人压制住,几乎要逼迫他们跪倒在地。而原本满脸肆无忌惮狂笑这的炼血长老桐风,满脸狂妄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空中,分外地难看。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明显的人类竟然会是他树族之主!即便搜神结果确定无疑他也没有相信过。他只相信出发前榕千紫亲手交到他手里的皇脉五色盘能清楚地揭穿这帮异族人的谎言。

    然而结果让他目瞪口呆,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压力涌上了心头。同样传音璧那边的榕千紫等人也是呆若木鸡。榕千紫考虑过最坏的情况,但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他有点惊怒不已。

    而传音璧另一边的黑夜王则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作壁上观地看着树族的尴尬笑话。寒尘部落一行人则依然和木偶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只有眼珠子灵活转动,盯着传音壁那头的榕千紫。

    “各位树族长老,你们要验神要验血,都已经完毕了,不知道能否给个结论了?”红叶不失时机地催促道。

    木野部的树族人无人吭声,气氛尴尬,所有人都表情复杂,盯着大长老榕千紫。榕长老咳嗽了两下,忽然面无表情地站起,沙哑的喉咙发出嘶嘶之声,低沉地说道:

    “树皇之子回归我部,非同小可。改日我将主持祭祖大典,向我树皇先祖一询究竟。至于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居然就袖子一甩,中断了传音。玉璧上光影一晃,来自眠恶山的影像就这样消失无踪了。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585 古仲由分头派事,勾阵师大胆入席

    榕千紫的反应并不在古仲由的意料之外。既然一件事已经走进了死局,无论如何处理都不可接受,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方法,就是继续拖延。

    祭祖是一个绝妙的借口。既然有皇子归来这样的大事发生,祭奠祖先,询问老祖的意见那是非常自然,谁也没法再说什么。

    同时祭祖是非常重大的仪式,要挑选良辰吉日,要准备祭品,要遵守许多极为复杂的流程,属于那种想拖多久就能拖多久的事。

    但古仲由其实并不在意。他原本就没有考虑榕千紫会乖乖地迎回皇子,让被黑夜王等人控制的这位皇子能登基妖皇之位。

    树人对木承嗣的查验并没有耗时太久,不过半个时辰。榕千紫又草草结束了传音,一屋人自然是不欢而散。古仲由、木承嗣、红叶、三人对面坐在一驾可以坐上四人的马车内。蓝若霜则已经提前离去。

    这时候夜还未深,只是华灯初上时。虽然城外依然被疯狂的红毛狒狒兽潮围困,城里却没有了最初的紧张和萧条。一般认为十天左右兽潮就会消退,而街头巷尾的灯红酒绿又开始让夜景变得繁华,往来的人影一日多似一日。

    古仲由将车帘拉上,车内灯火摇晃,他看了一眼木承嗣说道:“既然他们计划不变,那我们也按原计划分头行动。你师妹那边,我一直是放心的。只是你这边,极其重要,你千万要小心谨慎才好。”

    木承嗣从城主府出来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焕然一新。他不但腰板挺得更直,双目更是射出盛气凌人的光彩,一改以前在这位古氏老前辈面前有些畏畏缩缩的姿态。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仲由上人尽管放心,晚辈这边绝不会有任何闪失。”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是妖皇了。但他不可能就凭着一个空空的名号来让众人臣服。越是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他越是要做出实际的功绩。他毫不犹豫地表明了决心,然后将车门帘一掀开,轻轻一跃无声地出了车辆。

    红叶瞥了一眼依然在晃动的门帘,不以为然地说:“你家这个后辈徒有其表,言过其实。这次攻打眠恶山要是有什么意外,第一个就会发生在此子手上。”

    古仲由哈哈一笑,说:“所以我有意只将这件事交给他。不用他真正得手,哪怕只是耗上一段时间也就足够了。你也不用太过小看他。这次我古族对他寄以厚望,甚至给了他一份仙人气息。”

    “啧啧,真是浪费!”红叶连连摇头。只不过仙人气息这种东西虽然有不可思议的巨大威能,却只是一次性的消耗品。用来给这种其实没什么本事的人临时做个补充,倒也正好合适。

    ……

    “妈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勾诛嘴里吧唧吧唧地响着,毫不客气地挥动手中的刀具,将面前盘子里的古怪兽肉塞入自己口中。

    这一顿饭远比他预计的要晚。雷彦只是让他等着和纪衍三人一起到风月楼去赴会吃饭,却没有说要等多久。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又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都快到戌时了,他已经是饿得头昏眼花,雷彦才终于收到城主的传音,三人通过防护塔地下的密道返回城中,到了风月楼。

    虽然这段时间内主副二名阵师加上雷彦这个管事三人都不在塔里,但防护塔九层纯阳禁制全部展开,纵然真有大群红毛狒狒攻击,也不可能将九层防御一一击破。而且任何一层防御被攻击,纪衍都会感悟到。那时他就会立刻使用大传送符,瞬间便回到刺天塔的顶楼。

    这样并不能说万无一失。但这一顿饭关系到他能分得多少血灵石,无论如何他都会过来。更何况兽潮在晚上爆发的风险本来就很小。

    勾诛并不担心刺天塔会如何,但他小心着自己的安危。即便是大把血灵石吊在鼻子前面晃动,他也会先看清前后左右再考虑要不要往前一小步。

    他和还在守城的佟瑶、木头等人约定,若有危险,他会立刻用传音玉简联络他们。即便没有危险,每两刻钟,他都会主动用传音玉简联络一次。如果这联络莫名消失了,风月楼距离他们守城所在只有区区三四里,佟瑶以紫府修为,几乎可以瞬息即达。

    整个风月楼也没有任何异常,以他的眼阵之能看去,没有异常的灵机线,没有布设任何阵法。炼血长老桐风、城主木棉等人并未肆意释放也未故意收敛自己的神识波动。勾诛并不相信自己足以让这些高人摆出如此大的鸿门宴来对付他,因此放心地走了进来。

    三层楼风月楼似已被包场,一楼二楼都是空无一人,只有三楼一个包厢内摆了五六席,来人比勾诛预想的还多。

    虽然在妖界凡民中,勾诛每天吃得其实也不赖,但他从未到这种专门为妖修准备的酒楼中来享受过。

    如果是普通的酒家,十来两银子就已经是奢侈到极点的饕餮大餐了。而这里只收血灵石。这几席大餐要挥霍掉好几两血灵石,相当于白银数千两了。以勾诛的秉性,再有钱他也不会是这个吃法。

    但真正坐在这里,他才知道什么叫“物有所值”。这里的肉食绝非普通的肉食,烹调也不是一般的烟熏火燎。

    桌案上肉类几乎都是异兽甚至灵兽的肉,不少是切割成薄如蝉翼的透明肉片,蘸着天材地宝所配的灵液来吃。柔嫩鲜美,入口即化,略带甘甜的鲜味混合着灵液中矿物带来的恰到好处咸味的肉食,让他再也忍不住胃口大开。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还在栅栏后边守夜的同门兄弟。所以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他直接掏出一个生灵玉盒,大把地将桌上的肉食扫入盒子里。好在即便他将他臂长所能及的盘子全部清空,旁边的侍女也会极短时间内将空盘撤去,重新换上满盘珍馐。

    来人包括炼血长老、城主、炼血部落族长和守护阵法的诸位阵师,以及他们带来的亲信,有约四五十人。

    首席桌上坐的是炼血长老、城主木棉、苍秸部落族长穆格、红棘部落族长晃血,三位驻守防护塔的阵师,其中也包括纪衍在内。

    这伙人周围有一道朦胧的隔音光罩与其他席位隔开,就好像隔了一层不断波荡的水面,让外界的人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他们觥筹交错,交头接耳,嘴唇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唇语也因为光罩的波动而看不清楚。

    原本这光罩并不存在。似是寒暄客套过后,这些人开始实打实地讨论“多出”的血灵石如何瓜分,有人随手布设的干扰阵法。

    勾诛坐在下首的某席中,与雷彦、另外一个防护塔的阵师副手、几名炼血部落的长者坐在一起。他们其实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人,只要等首席桌上那些人商议完毕,然后各自拿钱,到手多少就是多少。

    他除了胡吃海喝和清盘打包之外,一直盯着城主等人的动静,翘首以待地等着大佬们协商出一个结果,然后将血灵石撒下来。以至于他虽然吃饱也不敢离席。但偏偏这个时候,他感觉越来越有点蹊跷了。

    “有点不对劲。”他心头忽然莫名警兆萦绕,自言自语地说。

    店内装饰堂皇,各处尤其以金色为主调,华丽的金黄色桌椅、座位、烛台、杯盏,在无数不断有些跳动的烛火中光芒璀璨,纸醉金迷。

    但勾诛感觉这四处金光闪烁间,仿佛弥漫着一层说不出的晦涩气息。看不到,听不着,摸不着,说不出什么感觉,偏偏他的神识能察觉这气息的存在。只不过他仔细去感悟,却又觉得消失无踪了。

    他记得很清楚,刚刚进入风月楼的时候,并没有这感觉。这种怪异气息是在他进入席间之后,极为缓慢地增长起来的。这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他也是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才猛然有些发觉。

    他毫不犹豫,将嘴一抹,起身离席。别人如何他不管,对他来说,再多的血灵石,也没有他的小命重要。

    他回转身的时候,正有一名穿着妖娆的狐女端着金色托盘上菜,与他距离不过一步。擦身而过时,这名侍女忽然双手离开了托盘,任凭那一盘菜肴与空中坠落,自己却握住了托盘上插着的一柄餐刀,猛然往他的脖子捅来!

586 路遇孤女我见怜,剑寒腕断人不知

    就在勾诛风月楼遭遇惊魂的时候,刺天塔周边最外层的防护结界之外,出现了两名守护刺天塔的木棉城守卫。

    其中一人是高瘦老者,而另一人则是一个矮胖的年轻人,两人提着灯笼,正小心翼翼地在低矮的草丛中的崎岖山路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夜里刺天塔的防护是完全开启的,但是这些防护结界白天遭受了无数的攻击,谁也不能保证它现在就是完好无损滴水不漏的。

    为了防止有麻烦的东西误打误撞地穿过这些结界,夜里的巡视依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让所有的守卫们最胆战心惊的一件事。

    一直巡查到最外围要穿越八层结界,这些守卫身上都有特殊制作的阵钥,使得他们能自由地穿过这些纯阳结界。但这反过来也是危险所在。

    他们没有眼阵之能,看不见这些结界。参考地图只能大概估计,需要撒上“灵光粉”让虚无的结界显现出灵光才能确定真实的位置。这巡视非常麻烦,一不小心就会误闯界外。但如果他们不到达最外层,又会因为不尽职而受到惩罚。

    最饥饿的红毛狒狒往往三五成群地在防护圈外徘徊,一不小心他们误闯出去了就可能成为狒狒们争抢的血食。

    两人的修为都不高,不过筑基三四重左右。在深沉如海的密林中,两人接着手中灯笼的微光,凭借着自己的目力,也能看清周边两百步远的距离。

    但这种“看清”更多地给他们带来的是恐惧。因为微弱的光线之下,远远近近的物体都显出与白天不同的鬼魅姿态和气氛。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汗毛竖起。

    “我们没走出界吧?”提着灯笼的矮胖的年轻人三番五次地问着这同一个问题。而老成持重的白发老者则装作满不在乎地将长刀扛在肩上,故作轻松地回答说:

    “放心,跟着老夫走,你怎么可能出界。”

    “那……”年轻人忽然伸出一个手指,颤颤悠悠地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什么?一个……一个人?”

    在妖界除了真正的人族之外,任何一切有着类人形状的生灵都可以叫做“人”。他们有的是大族遗下的凡民,没有修为却一出生就有虽然不完美但大体类人的“人身”,但也有各种丛林中自己修炼出来的野妖鬼魅。看到一个人形物,可不一定比一群红毛狒狒安全多少。

    “哪有?”

    老者还有点不相信。但是循着年轻人之处的方向看去,他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宛如一截木头一般安静地跪坐的地上,几乎和四周低矮的树丛浑然一体。但他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人,而且身姿颇为优美,似乎是一名女性。

    两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小心地往那边走去。如果半夜巡防不力,无论是纪衍那疯老头还是雷彦那阴翳的管事都不会饶过他们。他们最需要确认的是那东西到底是在界外还是在界内。

    如果防护结界内出现了人形生物而他们没有报告的话,他们在木棉城的饭碗也没有了,弄不好还会赶出城去。但误报也一样是过错。

    老者已经取出了灵光粉。这种粉末撒出去,空中无形的阵壁便会在空中显现出来,他们便可以确认纯阳阵壁的具体位置。但现在距离那怪影还太远了。老者一犹豫,让那年轻人走前面,自己有些畏畏缩缩地走在后面。

    到了大约二十步的距离,老者尚未撒出灵光粉,那个黑影忽然一动,抬起头来。

    这人原本直接垂下的长发很顺滑地往两侧分开,露出一张即便在这深黑的夜里也能看出相当白皙天生娇媚的脸,一双幽黑的眸子在这阴森的矮树丛里却闪烁着诱惑的光。

    看到提着灯笼的二人出现,她低声“啊”了一声,然后立刻起身一路小跑地冲了过来,啪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空中无形的阵壁上。紧接着她便贴在了这片纯阳结界上,双手无力地拳击着阵壁,美丽的眸子中射出恐惧和祈求的光,口中低声喊着:

    “二位大哥,救救我,放我进去,这里有红毛狒狒!”

    她的拳击虽然不重,却敲得纯阳结界发出一声声闷响,散发出一阵阵暗淡的红光。她虽然一身黑袍,却掩不住纤长绮丽的身姿。在纯阳阵壁被拍打而激发出的纯阳红光中,形成了一个紧紧贴在阵壁上的绝美影子。

    两人看得都是一呆。好在这女子的确是在阵壁之外,所以他们也无需担心她构成威胁。但她若是一个人在外,极有可能活不到明天早晨。

    矮胖男子心中早已大动。他们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关闭结界,但可以借用自己的阵钥让她穿过阵壁进来。他已经将自己的阵钥拿在了手中,正要往前一步,被老者拉住了。老者谨慎看了这女子一眼,问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半夜一个人在这里?”

    那女子带着哭腔低声说:“小女子是苍秸部落的巫女,因为迷路和众人失散,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却没法进城。二位大哥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身牌……”说完她便拿出一块红色的木牌贴在了阵壁上。

    年轻男子小心地走了过去。虽然隔着纯阳阵壁,他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名巫女的实力不过筑基一二重左右。不要说隔着坚不可摧的纯阳阵壁,就是她进了防护结界里边,这个弱女子也不对他构成认为威胁。

    实力低微并不说明她在炼血部落不重要。某些特殊身份的巫女有特殊的作用。起码这块身牌就说明她的地位并不低。

    这种身牌并非炼血部落人人都有,而是木棉城发给炼血部落中的高层祭司和巫女的。年轻男子往前仔细看了看,确认这牌是真货无疑。

    他又看了看这名女子,她长直的秀发垂在剑上,在灯笼照耀下发出如黑色锦缎般的光泽。她的脸孔秀美,却又一些苍白,双目中噙着泪水,脸上写满了孤独无助的神情。

    他的内心就像见到阳光的冰雪一样融化了,还没等后面的老者出手阻止,他已经手握着阵钥到了这女子的面前。他并没有把手松开,只是低声说道:“抓住我的手,我把你拉进来。”

    阵钥只是一小块玉片,上有穿越阵壁的独属灵机。他要是给了别人而导致遗失,这可是大罪。但对方只要用手将他的手握住,两人灵机一同与这阵钥相连,那人也是可以穿过阵壁的。

    但手刚一伸出纯阳阵壁,他并未感觉到他想象中的柔软温柔的女子的手,而是猛然一阵冰寒无比的劲风从手腕上刮过。

    紧接着这冰寒便导致了剧痛。他手腕上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喷出,喷在了他面前的纯阳阵壁上,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恐怖的血墙。

    纯阳结界只能阻挡,却不能粘附任何东西,因此些血液迅速滴流淌到了地上,流了一地。他伸出的手已经齐腕而断,手里的阵钥自然也就落在阵外了。

    但他早已顾不上阵钥,自己捂着手腕疯狂地倒地惨叫。只是这里离着刺天塔有数里之遥,妖界蛮荒的夜晚的林中,比这凄厉的惨叫也是再寻常不过。所以无论他如何惨叫,都不可能引起塔中其他守卫的任何注意的。

    那名老者早就果断决定开溜,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动弹,就看见那女子身边已无中生有地显出了一个浑身透明散发着白色寒雾的身影,右手持着长剑,左手从年轻男子的断手中取出阵钥握在手中,然后一阵风般地穿过了纯阳阵壁,到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他的脖子一凉,便失去所有的感觉。

    蓝若霜抚了抚自己的脸蛋,然后挪移出铜镜来仔细看了两眼,缕了缕有些乱的头发。两个小妖她都差点没有迷惑住,这让她的自信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这时尹万真已经跪在她面前,将阵钥奉上,说:

    “这两名巡山小妖回不去,塔中的守卫很快就会发觉。我们还是尽快动手的好。”

    “嗯,知道了。”蓝若霜有点慵懒地接过了阵钥,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587 还魂女独赴危局,鸿门宴杀机难辨

    离开刺天塔数里之外的城墙上。月光从竹墙的缝隙中洒下来,在有些微凉的竹床上形成了一条条雪白的条纹。

    佟瑶身着素色的中衣,头枕在右手上,斜卧在那些月光形成的条纹中,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平静地吐纳。

    她忽然双目睁开,坐了起来。这一夜她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她心头悄悄地计算着时光流逝。原本每一刻勾诛都会发来一次传音。但这一次,她心里数着一刻钟过去,玉简却依然沉寂,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立刻给勾诛主动发去了传音询问,但没有收到任何回答。

    佟瑶一翻身便起了床,将挂在床头的紫色襦裙披在了身上,用一条淡红丝绦系住纤腰,无声地推门而出。

    高高的城墙上,地板也是一排排的竹子搭建而成。这些竹子踩上去总是纸质作响,但她走在上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靠着外门护城的栅栏,有一排三角形的小屋。守城的队伍中只有修士才有资格居住。佟瑶是女修,享受独占一间的待遇。

    木头与木飞就住在旁边的一间小屋中。但她决定独自前去。他们两人的实力都和勾诛不相上下。既然这险境能困住勾诛,那么这两人也一样有被困住的可能。

    如果她能以魂术将勾诛带出险境,就没有必要让木头去犯险。如果她一人做不到这事,那木头和木飞就更没有必要去了。

    她所接受的连菱的命令,就是平安将木头送到眠恶山去继承树皇之位。她情愿以稳妥为主。

    月光如水洒在城楼上,一片冰凉,月升之前点上的火把都已经燃灭了。不远处还有守卫正在巡逻。佟瑶的身形就像月色下模糊的树影,一闪而过,谁也没有发觉。

    她悄悄跃下来竹排搭建的城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一团虚影般地落在了月色笼罩下的一片连绵的屋顶上。

    她在魂宗进阶紫府的时候转为阴修,气息内敛,但她也不敢在这座城中肆无忌惮地飞行。

    她像被风吹起一片紫色叶子一般,一路飘过许多房顶,留下一缕缕残影,转瞬之间就到了灯火阑珊的风月楼。

    这座楼虽然点着灯火,但大门离奇地紧闭着。更诡异的是,月华之下,这座原本雕栏玉砌的妖艳的三层高楼,似笼罩在一圈离奇诡异的气氛之下。

    若是低阶修士,神识之力不够,或许就完全觉察不出来。而佟瑶身为紫府修士,还是神识之力比一般修士更强的魂修,她已经能觉察这楼有异。

    但这异常究竟是什么,她仔细一感悟,却什么都感悟不出来。就好像她明明知道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她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此人的容貌和身形。

    即便是金丹大能施展诡异莫测的金丹魂术,她都不是这种完全无能力去感知的感觉。这是一种超越不止一阶的恐怖力量。

    作为鳞火鬼帅钟斗残留的执念,她其实是没有任何恐惧的。但连菱一剑斩去钟斗的执念之后,钟斗的神魂已经转世而去。佟瑶的神魂和身躯反而占据了主流。

    她越来越接近原本翠玉宫中的那个女修,也可以说已经算是一个活人,离原来的那具还魂尸越来越远了。只是她吞噬了钟斗这位魂宗长老的所有的记忆。

    这一瞬间,对高阶对手的恐惧就像一张大网将她缠住了。她清楚地知道这气息她只要不沾染就一切无碍,一旦沾染,便如引火烧身,卷入因果,后果难料。

    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抬步走进了这晦涩的气息中。连菱给她植入的保护勾诛和木头的执念依然深重地控制着她,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意念。

    进入这气息的同时,她就好像走入了一片晦涩的雾气中。生死危机的警兆无中生有地从她内心迸发而出,让她全身的都紧张到了极点。

    ……

    如果不是勾诛一直觉得风月楼的气息有点怪异,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凡民,毫无预兆的猛然出手拿刀刺他,还真有可能将他重伤。

    好在他正是觉得不妙想跑,心中有所准备。那女子一刀刺来,他将脖子稍稍往右一偏,刀刃几乎就擦着他的脖子刺了个空。

    勾诛迅疾出手,左手将对方左手抓住一扭,那柄用来割肉的利刃立刻从她指缝中松脱。同时他右手往前一推,一掌拍在这侍女的腹部。

    只听啪地一身闷响,狐女猛然往后一退,撞到桌子上。整个桌子哗然震动。这女子却因为玄冥真气入体,身体僵直,脸孔惨白,眉毛上挂起了霜花,双目就此不再转动。

    一个凡人就算有刀在手,主动袭击一名修士也是找死。勾诛本以为这是某个杀手赢藏了自己的修为,一掌之下并没有任何留手。到击中才发觉,这名侍女真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妖。

    他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那名女子身旁的一名男侍者,已经很奇怪地往地上一滚,一脚踹在了他膝盖之下的小腿骨上。

    风月楼的侍女多半数是凭美貌吃饭,而男侍则是有点本事,在有人捣乱的时候也得及时出手的筑基妖修。他这一踢的威力远非那个凡女可比。

    勾诛冷不防被踢了这一脚,刚好在小腿骨的最脆弱之处,顿时感到一阵钻心剧痛,站立不稳,难以自禁地往后仰倒。

    他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平衡,便感觉靠到了另一人身上。一条黑色的东西从自己头上一圈而过套在了他脖子上。身后那人双手在后用力一拉,他的脖子立刻被这带子紧紧束住了。

    他连忙用手抓去,才发现这居然是炼血人常用的一条皮腰带。自己身后是同席的一名炼血部落的年轻祭司,刚刚还和他喝酒吃肉,谈笑风生,居然对自己出手了!

    奇怪的是,这时候一桌喝酒吃肉的人,竟然大多数没有反应,只有其中一人站了起来,是坐在雷彦身旁的一名年轻阵师。但他并未出手帮勾诛,反而是噌地拔出一柄短剑,对着正在挣扎的勾诛当胸刺来。

    好在勾诛身手还算敏捷。虽然脖子被制住,他双脚却是空闲的。靠着那皮腰带的支撑,他一脚飞起,刚好一脚踹在那人肩头。又借着对方肩头的抗拒之力,他整个身体都往后压去。

    死死拉着皮带勒他脖子的那名炼血人被他猛烈往后一推,狠狠地撞倒在了桌子上,哗啦啦一桌的杯盏倒了一大片。

    勒住他脖子的皮带终于稍稍放松,勾诛乘机腾出一只手来,白色遁光一闪,小人匕已经挪移在手。他也没有客气,狠命往背后压制着的这人身上一捅,深深捅入这人的腰间。

    这人虽然一声不吭,但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终于松了。乘着机会,他将皮带甩开,自己一个鲤鱼打挺再度站了起来。但这时候,他却愣住了。

    一桌子的人居然充耳不闻,正在照常吃喝!尤其是雷彦,正端着酒杯,和旁边的一名阵师大声谈笑,好像完全看到把他刚刚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打斗,甚至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刚刚一共有四个人袭击他。一名女侍,一名男侍,一名副阵师、一名炼血部落的祭司。他出手杀了二人。但是就在一回神间,这四人都消失不见了。而且满屋子的人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一桌酒客还在继续吃喝,满桌打乱的杯盏完全恢复了原样。但有三个座位是空的。一个座位是他的,另一个座位属于被他捅死的那名炼血祭司,还有一个则是那名消失不见的副阵师。除了这三个座位空了之外,其他的一切依旧。

    勾诛当场愣了。更怪异的是,刚刚明明四周杀气充盈,就在他呆若木鸡的瞬间,这杀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有四个人已经毫无理由地消失不见,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历了一场幻觉?

588 真小贼紫镜窥秘,假皇子借花献佛

    不管是不是幻觉,既然没有人再对他出手,而且这里所有人的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以勾诛的秉性,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为上策。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杀机依然萦绕在他四周,只是暂时潜伏了而已。他被这灰色的气息死死地盯着,一旦他再度生出离开此地的想法,在场的某个人就一定会跳起来对他出手。

    连续四个杀手修为都非常低下,甚至还有一个是凡人。这是他能死里逃生的原因。但这包厢内有至少有十来名虚丹妖修,再加上紫府级别的木棉城主,还有金丹大妖“风王”桐风,要真是一齐对他出手,他是断然不可能逃出这里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的心神,站立不动,脑筋急转,思考着他遇到的这一切诡异事件。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木棉发现了是他出手杀了她手下那几个虚丹修士,所以设局报复?

    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木棉要抓他有这么麻烦?直接让城防大将带着一堆虚丹修士冲过去来个瓮中捉鳖就可以了。

    就算真是为他摆宴也不会叫来这么多人,还有树族的炼血长老在场。更不会让他吃喝了这么久,应该是一进门就当场擒下才对。

    这情形倒像是一个阵法。眼前这些人继续照常在吃喝显然不合理,但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他处在一个幻阵中就勉强说得通了。

    也许他前来赴宴,并非真的到了风月楼,而是半路就走进了别人的法阵。他所见的一切都是不是真的,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人的表现如此反常。

    他甚至觉得,这个幻阵布下并非是为了针对他一人,而是为了针对刺天塔,所以专门让纪衍、雷彦和他三人都陷了进来。

    但这个解释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他有眼阵之能,一路都没有见到任何诡异的灵机,居然就这样乖乖地进了别人的口袋?

    四名刺客动手的时候,他也没见到任何异常的灵机线在控制。他脖子上的勒痕和小腿骨上的剧痛还在,如果这一切全都是幻觉,对方是怎么将他弄伤的?

    幻阵以幻觉瞒过他的“眼阵”之能是有可能的。眼阵需要用眼睛看才能看破阵法。眼睛本来就可以被幻觉欺骗的。但有眼阵之能的人本来就不多,幻阵想要欺骗眼阵又需要极为精妙复杂的设计,很少有阵师会这么去做。

    纵然纪衍没有眼阵之能,他精研阵法那么多年,是罕见的阵法大师,对法阵的敏感肯定异于常人,他怎么可能乖乖地走进别人的幻阵还丝毫没有发觉?难道真实入阵的时候自己一人而已?

    只不过一刹那,勾诛脑中翻腾而过这许多的想法。但最后他把注意力汇聚在了四周这种晦涩不明,其中又潜伏者无穷杀机的怪异气息上。

    他感觉到,这种气息并非是静止不动,而是在缓缓变化的,就像一滴滴在纸上的染料,正在不断地侵染,缓缓地往每一寸空间,每一个人的内心延展。

    这气息唯独对他保持着某种排斥感,使得他始终都在这晦涩气息之外,并未与外界的诡异气氛融为一体。但他就像被一只眼睛紧紧盯着,一旦稍有异动,这气息仿佛就会控制一切猛扑过来。

    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任由这气息不断侵染万物,迟早会将他逼迫到无法翻身的地步。

    既不能逃,又不能坐以待毙……如何破解这幻境?他并不敢使用常见的自伤之法。那样会激起猛烈的神识波动,可能反而使得他四周这些被晦涩气息沾染的众人一齐向他扑来。

    如果这些人都是幻觉之物,那么他杀多少都是没用的。他必须在这幻境中找到敌人所在,一举击杀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敌人究竟在哪里?他坚信对方的实力并非很强,否则根本没有必要装神弄鬼,早就一招弄死他了。

    勾诛忽然想起,他仙荷中还有从那个名为“紫璃镜”的神器。那东西虽然看不到灵机线,但能看到生灵的神识波动。哪怕蓝寒灵傀的神识那么微弱也能被察觉。

    只要将那东西唤出来一照,究竟自己身边这些人是真是幻,真正的敌人存身在哪里,都是一望便知。因为幻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神识波动的。

    唯一的危险就是,紫璃镜出现,木棉、纪衍如果在场,就会察觉原来是他杀了穆月,为了这事一定会和他没完。他就算就此脱身,后面想要再在木棉城混下去也不容易了,只能指望连菱尽快到来。

    ……

    风月楼中并不只有勾诛一人察觉到异常。纪衍坐在酒席上,看着勾诛一番混战,好几个人诡异消失,而旁边的人却熟视无睹,他不由得抽动了一下老脸,却浑身僵直,没能敢有任何动作。

    他的坐席和勾诛距离不过十步,周围的禁制只是一层简单的视障隔音禁制,防止外面窥探他们这一桌,对他们看外边并没有任何影响。他既然看到了骚乱,那同桌的金丹老怪桐风,还有化形妖木棉肯定也看见了。但这两人熟视无睹。

    就是同桌的苍秸部族长穆格、红棘部族长晃血、红棘部大祭司弘骨,甚至还有另外两个和他并列的防护塔的阵师,他们一个个都当作没看见。

    纪衍对自己的阵术有着绝对的自信,绝不相信自己掉入了幻阵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在所所有人都达成了默契,默认某件事的发生,唯独瞒着他。这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空气中的某种气氛在改变,一缕杀气升腾了起来。其他人都在照常闲聊吃喝,唯独他对面的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如铁打的肌肉的红棘部的族长晃血,目光忽变,望了他一眼,然后冷冷盯着他,笑道:

    “纪大师,久仰久仰。大师不用吃惊,我不是晃血,只不过借用了这个莽汉的身躯而已。”

    他并非是传音,而是当着在座所有人直接开口说话,丝毫不介意自己所说的话被其他人听去,尤其在场还有金丹大妖桐风、紫府女修木棉他也毫不戒备。

    果然,他说话声音不低,却没有任何人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像无视了勾诛的打斗一样,无视了他的存在。

    纪衍心中巨震。难道这人术法如此诡异,居然连金丹实力的桐风都察觉不出,轻易地被控制了?

    但他毕竟是内心极为傲慢的大阵师,并未被吓得屁滚尿流,而是强装无事地问:“你是什么人?什么事要装神弄鬼来找老夫?”

    晃血的表情一松,露出些许自得,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问话:

    “不瞒纪大师,晚辈姓木名承嗣,是当今妖皇木野之子,从苦寒之地归来,正是为了到眠恶山取回树皇之位,免得我树族继续陷于这无主纷乱之苦。”

    “木承嗣?树族皇子?”

    树皇之子的事这几日在木棉城传得沸沸扬扬,纪衍虽然两耳不闻塔外事,也难免雷彦等多嘴的人说给他听。

    但对这件事纪衍更多的是抱以冷笑。这人究竟是不是树皇之子还两说,就算是真的,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坐镇眠恶山的榕千紫还能真让他登上皇位不成?

    “你在这里找老夫,究竟想怎么样?”

    用着晃血的肉身的木承嗣双手作揖,微笑道:“我既然要登临大位,自然需要一名御用阵师的协助。纪大师阵学渊博”,说到这里,他肆无忌惮地指了指在座另外两位阵师。

    “远胜木棉城里其他几个庸才。只是大师何必在区区一座塔上屈?不如辅佐我登临大位,将来整个妖界的资源任你调用,何愁不得长生?”

    木承嗣对另外两个阵师的鄙夷,深得他心。他对另外那两阵师早就看不过眼了。虽然一样都是大阵师身份,但他的阵术水准远高于那两人。可惜木棉他们三人一副不偏不倚搞平衡的态度。这让他不爽很久了。

    “不好意思,老夫没兴趣。”纪衍得意地将胡子一竖,眼睛盯着天上,“等尊驾真的登基皇位,再来请老夫吧。”

    他之所以愿意待在刺天塔,就因为这里不受别人的打扰,又能有源源不断的血灵石供应,使得他能积累资源,精研阵法。

    他真正的目标是自己打造超强的聚灵突破阵,来助力自己在有生之年突破紫府,甚至达到金丹,最终飞升长生。

    可惜这座刺天塔给他的资源其实有限,所以他进展缓慢,在这里虚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青春。如果真的能成为妖皇麾下,他何乐而不为?只不过他实在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木承嗣能成事。

    “哈哈,纪大师真是胸怀远大。只可惜大师还有一个固有的缺陷,注定无法再进一步。”

    “哼!你无非就是说老子没有眼阵之能,只不过是个手阵阵师。但那又如何?”每当有人揭开他的短,纪衍不管对方是何人,他都要勃然大怒。

    “大师息怒。晚辈此番来,就是献上这一份薄礼。”木承嗣哈哈一笑,手指向呆立在席间的勾诛,“眼阵之能,就在此子的神识中。今晚辈想取出献给大师,不知道大师有没有兴趣?”

589 仙人一吐息,众修为傀儡

    “元神吞噬?”纪衍心中立刻闪过这四个字。他多少年来苦苦修炼阵术,就始终得不到眼阵之能,他不是没有想过元神吞噬的办法。

    只不过想要通过吞噬元神来获得眼阵之能极为麻烦。随意吞噬元神只会让他和被吞噬者混为一体,彻底失去自我。

    他必须找到一名魂术极为高深的魂师来帮助他将一名具有眼阵之能的阵师的元神中,真正具有眼阵之能的那一部分剥离出来。

    若是剥离太多,会带入对方的各种的杂念。若是剥离太少,眼阵之能可能会吞噬失败。

    就算剥离的恰到好处,他吞噬此物依然凶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导致他的神魂分裂,留下后遗症,甚至从此疯疯癫癫失去本心。

    就算刨去这一切不考虑,他最基本的就是得先找到一名有眼阵之能的阵师,俘获其元神。这又谈何容易?阵师本来就不多,有眼阵之能的阵师大多地位崇高,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暗算一个?

    “你说这小子有眼阵之能?”

    “我不信大师看不出来。兽潮攻打刺天塔十多天了,我们的人也一直关注着这座塔。我们的人比起大师来说眼拙得很,但此事实在太显而易见了。”

    纪衍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这并非是他对阵术的敏感有什么问题,他早就看出这小子非同凡俗。

    但他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苦修了近百年也没有炼成眼阵之能,而这看似年轻的毛头小子,阵术修为也相当一般,难道他天生就有眼阵之能不成?所以他找了很多理由来否定这一点。但实际上这些理由都不堪一击。

    ”哼,既然这小子有眼阵之能,你们为什么不找他,却找我?”

    木承嗣早知道他会这样问。但如何回答古仲由也早就告诉了他,只需要原话转述就行了:

    “我夺取妖皇之位所能倚仗的大阵师,岂是区区有一个眼阵之能就足够的?但纪大师你的学识和经验,再加上这小子的眼阵之能,这就堪堪可以一用了。”

    古仲由布局的两路人马,一路就是蓝若霜去夺取刺天塔。刺天塔足以抵挡金丹妖修,这颗钉子不拔掉,兽潮很难攻破木棉城。另一路人马就是木承嗣,他负责除掉纪衍、勾诛这两人。

    古仲由这时并不知道勾诛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年轻阵师。他和纪衍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极为精通阵术,一个有眼阵之能,合作起来足够给他们造成巨大的麻烦了。

    木承嗣如果能将他们拖住,使得蓝若霜有足够的时间攻破刺天塔,那么他的最基本的目标就已经达到,古仲由已经可以满意了。

    但如果他能说服纪衍加入他们的阵营,将来一起去攻打眠恶山,那更是个巨大的额外收获。不过古仲由并不抱这个希望。但即便木承嗣说服不了,除掉这二人应该是不难的。

    梦寐以求的眼阵之能……即便是其他一无所得,纪衍也情愿为了这个而付出任何代价。他面色越来越阴沉下来,问:“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做到?”

    他们当然可以立下玄血契来确保双方不违反约定。但有些事是玄血契也约束不了的。

    比如说他们是否有能力将那人的眼阵之能完整地从元神中剥离出来?如果没有大魂师协助,立下契约也无法达成,毫无意义。

    木承嗣毫无顾忌地走到了席首,然后伸手在桐风眼前晃了晃。桐风居然对此毫无发觉,目光如常。然后他又以命令的口气对旁边的木棉说道:“起来!”

    这个容貌秀丽神情高冷的红发女城主这时候居然停下了与桐风的对话,目光变得空洞,呆呆地站了起来。木承嗣将手伸出,轻轻地抓住她淡青色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转过来对着自己,问:

    “你擒下外面的小子要多久?”

    木棉看了勾诛一眼,木然地伸出三根手指:“三息。”

    这景象对纪衍来说极为违和。一向对木棉唯唯诺诺如同一条狗的晃血,居然对木棉下令,还对她动手动脚?

    “只要纪大师点头,三息之后,这人的神魂会被吸入定魂珠中交给大师。至于后续,晚辈自然会为大师找来魂师实行元神吞噬之术。要知道这件事并非只为了大师,也是为了我拿回妖皇之位的大计!”

    只需要点个头,无需做任何事……点头是很容易做到的,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任何束缚。穆远这小子不是他杀的,甚至也不是其他人,而是木棉城主亲自动手。

    定魂珠到了他的手中,就算往后和这帮人再没有关系,他迟早也有办法把里边的眼阵之能吞噬了。但如果他拒绝,对方恐怕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风月楼。

    木棉可以杀掉穆远,同样也可以杀他。连金丹大妖桐风竟然也在对方的控制之下。他既然能让木棉出手,恐怕也能让桐风出手。只不过对付那姓穆的一个不过虚丹三色的阵师,没有必要动用一位金丹大能罢了。

    纪衍开始额上冒出冷汗:“你这是什么术法,明显不是幻阵,为什么能将这些大能修士任你摆布?”

    木承嗣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反而有意借机透露一下自己的背景,好让这位目空一切的大阵师安心归顺。

    “大师以为我是孤生一人跑来眠恶山送死?我自小在北疆大部寒尘部长大,又是中土大族古家的后裔。鬼鸮黑夜王一门心思想把他鬼鸮的圣女嫁给我作为妖后。你想想我有这三大势力的支持,何愁拿不下皇位?”

    说完他将手心一展,顿时这四周晦涩不明的怪异气息就像雾气一样显露了出来,渐渐往他手中聚集,他轻轻一握,抓了一把,在纪衍面前展开。一团无形的灰雾在他手心不断飘动,“大师学识渊博,想必不会没有听说过‘仙人之息‘?”

    仙息是一缕仙人留下的气息,无需再另行吸收天地灵气,也无需用真气或者法力的损耗,直接就可以施展仙人术法。只不过这些仙人术法是要损耗仙息的。一旦损耗完毕,仙人之息也就不复存在了。

    仙人之息在诞生的同时就已经封印了术法,也就是一缕仙人之息只能施展固定的一种或者几种仙术。仙术是可以直接触动天地法则的,往往诡秘无穷。仙人之息也是这玄门世界威力最大的武器之一,只有厚土人族中那几个最古老的大族才会持有。

    木承嗣所持有的这一份仙人之息中封印的术法名为“光阴傀儡”。这术法在发动瞬间,他就能将整个仙人之息笼罩范围内所有人的“时光”完全借走。这些被借走“时光”的人,将完全被他控制,成为他的“光阴傀儡”。

    这段“借”得的时间内,他可以控制这些人去做任何事,但他必须要付出对等的仙人之息。反过来即便他施展了此术,只要他实际上没有操控他们去做任何事,那么仙息就不会有损耗。

    他所控制的对象境界越高,他所付出仙息也越多。所以既然木棉这位紫府城主足够对付纪衍和勾诛二人,他就不会去动用桐风这个金丹长老。

    他要尽量避免将这些仙人之息消耗完毕。毕竟如此强大的武器在手,将来在眠恶山争夺皇位的时候还有大用。

    但时光傀儡的光阴只是被借出,而不是被夺取。有借必还。一旦这段时光流逝完毕,这些人将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

    对他们来说,只是经历了一段并没有任何仙术发动的时光。即便他们在其中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死亡,他们也会立刻恢复完好无损。

    他们施展术法的真气和法力的损耗将由仙人之息弥补亏空。但他们肉身和神魂所受的一切伤害,都将由木承嗣这个发动术法的人来承担。所以这术法虽然威力巨大,还是有不小的危险性的。

    在勾诛和纪衍等三人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施展了光阴傀儡之术,使得整个风月楼中的人都成了他的傀儡。

    这样勾诛和纪衍二人既然走了进来,在这么多傀儡的围攻之下,他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逃出他的掌心了。

    只是他为了拖延时间,让蓝若霜能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刺天塔,所以并没有急于下手。

590 幽昙月下花开,郎君夜深归来

    夜深人静了,木棉坐在自家庭院中,望着月色下满庭的花叶枝蔓。到了夜晚,相对白天,这里又别有一番幽静妖媚的景象。

    在红色如同蟒蛇吐星的一线枝头,一朵重重包裹如同繁复的白裙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此花名为月夜幽昙,一株仅有一枝有花,一年开花只有这一次,而且只在月夜之下。天亮之前,它就会凋谢。

    好在这一夜麻烦的应酬及时结束了,并没有耽误到她一年只有一次赏花的雅兴。木棉松了一口气。对她来说,这一夜的分赃晚宴一切顺利,已经散了。

    由于她的这一段时光已经被木承嗣用仙术借走,所以对她来说,其实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

    她所留下的只是一段再寻常不过的记忆和原本就应该有的结局。她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而且她分得的血灵石也已经在她的账户里了。

    纪衍和雷彦等人意外缺席,这一点她并不惋惜。那犟老头不来,其他人还能分得更多一点。到目前为止这一波兽潮带来的血灵石已经达到了三十八万两,比往年多了太多。

    桐风也是胆大,居然只报了三十五万两的收入。也就是剩下的三万两都当作“边角料”给截下了。他一人就独吞了一万两血灵石。

    木棉也到手五千两,剩下的两位炼血部落族长各得二千两,炼血师、大阵师各得一千两,就是阵师手下的副手也能分到三五百两血灵石。

    所有人都拿了血灵石的好处就是,一旦出事,那就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上层即便震怒,如果处理起来牵连太大,他们也会更谨慎一些。

    何况大长老榕千紫对这些事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并不想搞出太大的乱子。所以他们还是很安全的。

    让她意外的是,桐风居然有意无意地和她套起了近乎,时不时甜言蜜语赞美起她的容貌,还东拉西扯地提起他作为眠恶山三大金丹长老之一的巨大权势,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就差直接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侍妾了。

    木棉对此嗤之以鼻。她虽然不是纯正的树族后裔,却是凭自己而修炼出道的真正树妖,这让她内心充满了独有的清高和冷傲。她如果想走这条路,早就青云直上了。但她与那些挖空心思往上爬的女妖不同,是不会接受以成为侍妾为代价去换一份正统树人的身份的。

    惹毛桐风对她不利,但是木棉城对眠恶山也非常重要。即便长老会真的因为桐风作梗要打算将她拿掉,她也早已有了足够多的血灵石,大不了自己舍弃了这座城去蛮荒之中找一处洞府安心修炼就是了。从此作为一个有钱的散修自由自在也是不错的。

    月夜幽昙完全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幽暗月光之下,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白火一样美丽。就在这时,一股让她熟悉的气息随着幽暗的花香悄然飘散而开。

    她心头猛烈一喜,砰砰直跳起来,继而又有无限悲怆涌上心头。一个高大的人形暗影出现在了昙花之后。木棉双目隐隐生痛,目光竟然模糊了起来。

    “你居然回来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小心谨慎地问道。

    “你的城池防护那么严,我想混进来有多难,你不知道么?”那人苦笑一声。

    木棉城以往出入并不难。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兽潮,全城封闭,四周还有能抵御金丹修士的防御塔,他要进来当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万分的。

    “你没有受伤吧?”木棉连忙问。

    “我受了重伤,就要死了。但我忘不了你,所以坚持到这里,一定要看看你我才能死。”那人语气平淡地说道。

    “啊?”木棉轻声惊叫了一声,立刻就冲了过去,想要看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没想到那人身形极为敏捷,双臂一展就将她搂在了怀里,然后便吻上了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一看到你,再重的伤也好了。你还活着呢,我怎么舍得死。”

    “你个死鬼!吓死我了!”木棉这才想起这种惊吓正是此人最无聊的套路。只不过有几年没见,她一时激动才忘记了,结果便是再度上当。

    这人遮脸的斗篷滑落了下来,月光映照出一张年轻俊朗,让木棉沉醉不已的脸庞。这人正是被眠恶山追杀了多年,又被连菱给救出了南冥火海的树族金丹双花长老枯木荣。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木棉心中痛恨他屡屡不辞而别,但又不敢高声说话。虽然她城主府中都是她的手下,但她并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眠恶山木野部埋下的探子。枯木荣是榕千紫最想除掉的人之一。一旦他的行踪败露,杀生之祸也就立刻上门了。

    “你以为我不想抛弃一切和你去蛮荒隐居修道?但树族现在如此混乱,榕千紫一人只手遮天,我身为皇部长老,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你放心,只要树族回归正轨,将来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我枯木荣无关。你要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去!”

    枯木荣每次和她说的意思都差不多,但每次她听到都是一样地觉得大义凛然和无比甜蜜。

    每次这话的前半段都让他的形象更加英雄更加高大,更是让她欲罢不能。后半截则让她每次的痛恨都如同冰雪般融化,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他那宽广的胸膛里。

    两人就在月下默默无言地相拥了一会。木棉看着夜色下肆意绽放的昙花,重重叠叠的白色花瓣,如同一袭展开的华丽的大裙,真是美得无法言喻,恰似她现在的心情。

    然而她知道这朵花一定会在凌晨之前无情地枯萎凋落。枯木荣的来去比昙花还快,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离开,更不会有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木棉克制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略带一丝幽怨地问道:“你又打算什么时候走?”

    “放心。树皇之子已经出现。只要他成功登基,我树族重归一统,我便会正式与你结为道侣,以后我们永远也不会再这样聚少离多了。”枯木荣的声音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磁性,就像清泉般渗入她的心田,让她无比受用。

    “树皇之子?”她忽然一皱眉头,“你说那个木承嗣?今天傍晚时分他刚刚被榕千紫叫来这里,才离开几个时辰。”

    木棉隐隐觉得不妙。木承嗣这个人明显是带着鬼鸮、古族、甚至寒尘部这些外部势力的某些目的而来的。如果这人登上树皇之位,树族的纷乱恐怕不仅不会有任何好转,还会有各种外部势力介入而导致乱成一锅粥。

    枯木荣本来就是为了复兴树族而存在。如果树族继续纷乱,他承诺的所谓长相厮守恐怕又是一番镜花水月。

    没想到他冷冷一笑,双目中射出如电般的激动之光:“随便找一个人就敢来冒充,骗骗榕千紫还可以,怎么可能骗过我!真正的树皇之子只能在我手里。等鬼鸮们和榕千紫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便是我得手最好的时机!”

    “假的?”木棉更是大吃了一惊。她本想说连榕千紫也没有看出任何问题,但听枯木荣这么一说,她便不再怀疑了。无论树族人怎么认定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枯木荣还在她的身边,她就一切都心满意足。

    “这几天我会待在你的城主府中。”枯木荣低声说道,“不过你要帮我找几个人。”

    “哦?”木棉心头一喜。枯木荣既然愿意住在她的府中,那么这段时间他们就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了,“找什么人?”

    枯木荣要找的当然是木头,也就是真正的皇子。他之前与连菱有过传音,连菱曾经将一行人从天池奔赴木棉城的具体计划告诉他,以便相互接应。

    他虽然这几个人已经在木棉城,但他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没有见过木头,不知道木头的外貌形象,更没有他的气息。如果是他独自在木棉城找,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他们应该是四名修士,其中至少一人是树族,”枯木荣看了一眼四周,低头说道,“三男一女,从东妖界鹤族的地盘来,应该是混在炼血部落中入城的。只要找到了这四人,大事就成了一半。”

    “这个不难,”木棉一缕头上的火红秀发,慵懒地再度靠入他的怀中,“所有修士如今都在城防处登记注册守城,找到三男一女的组合不难。我明日便可以给你答复。”

591 紫璃镜洞察玄机,木棉女出掌强袭

    勾诛的这一夜可不像木棉那样一瞬间就过去了。光阴傀儡之术施展的时候,他还不在风月楼。因此他并未成为光阴傀儡。何况光阴傀儡之术只能驱动傀儡杀人,对傀儡本身却无法造成任何损害。

    勾诛本来就是木承嗣必杀之人,他当然不会把要刺杀的目标弄成为不死的傀儡。

    权衡之下,勾诛没有选择直接暴力突围。毕竟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更不会蒙着眼睛去送死。

    他没有再顾忌让纪衍和木棉等人看到紫璃镜,而是直接将这镜子唤了出来。无论以后有什么事,都没有眼前活命要紧。

    紫璃镜犹如一轮紫色的圆月悬浮在他头顶,暗淡的紫色幽光照亮了四周的一切,甚至能一定程度低穿透墙壁。

    四周生灵的灵识被照亮了,宛如深紫色夜空里亮起了各种颜色、亮度不同的星星。这些星星是万物灵性受到紫璃镜光芒照射而产生的反光,这一景象只有勾诛本人才能看到。

    但是紫璃镜的光芒是每个被照射到的神识都能感受得到的。所以这面镜子虽然厉害,却一点都不低调,几乎无法不彰显自己的存在。

    在紫璃镜的光芒之下,每一个生灵的灵识都有一圈一圈的光晕延伸到无穷远处。

    这些光晕正在不断变化,散发出不同光彩。每个生灵的光晕相互交错,仿佛组成了不同于现世的另一幅绚烂的宇宙图景。

    玄门将万众灵识组成的这一切当做是宇宙的背面,又称灵界。而由实物组成的一切则是这宇宙的正面,又称物界。

    紫璃镜加上他的眼阵之能,一个能看到神识波动组成的光晕,另一个能看到物界灵机形成的灵机线,二者加起来他就有了一双可以窥探灵界与物界的无所不能之眼。

    可惜的是眼阵和紫璃镜都各有弱点,并不是真正万能的。紫璃镜范围有限,而且容易暴露自己。眼阵之能又容易被遮挡。

    紫光照去,勾诛发现这宴席上大多数人的神识相当诡异。他们虽然也照常发出神识波荡,但这波荡过于自然,丝毫也不受紫璃镜的影响。看上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朦胧壁障。

    对勾诛来说这些人与其说是活着的人,不如说是影像正在播放。他们与他并不在同一个时空,各自我行我素,所以毫无干扰。无论他做什么,这些人都不会理会。

    但这种弥漫着的晦涩气息中隐藏着另一种和所有人都不相同的神识波动,因为弥散在整个空间中,宛如这个画面的底色,勾诛最初甚至忽视了它的存在。

    这说明有一个意识在控制着这一切。只要他一个念头,便可以操控这些不同时空的人物,将他们挪移到和勾诛同一时空,并对他发起攻击。

    但就在他们席间,有一个人是明显不同的,那就是雷彦。雷彦的神识受到了紫璃镜光芒的影响。被照耀的同时,明显传出了异样的波动。

    勾诛的紫璃镜位于雷彦的后方。被照到的时候,他虽然神色略微一滞,下意识想要回过头来,但他克制住了,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般地继续吃喝。

    他知道勾诛在施展某个法宝,但并不明白这个法宝的效用,所以他也不想轻举妄动。

    这家伙是装的!勾诛心中了然。他继续以紫璃镜往四周扫射,看到这满场席间,甚至整个风月楼所有闪烁光芒的神识中,还有两人与雷彦类似。

    其中一个是纪衍,另一个是席中原本很不起眼的,红棘部落的族长晃血。他所要找到的真正控制着诡异场景的幕后黑手,必然在这三人之中。

    纪衍和晃血两人正在交谈。但因为禁制屏障的关系,他看不到也听不清两人具体在说什么。但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极有可能是某种交易。

    但无论这交易是什么,他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否则他们就会直接来和他谈了。而不是周围这些晦涩气息牢牢地锁定着他。

    雷彦!正是这人将他与纪衍叫来这里。而他遭受四人围攻差点当场被分尸的时候,这人明明能看见,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勾诛几乎要十之七八确定,雷彦就是这幕后控制之人了。这人即便不是主犯,也肯定参与其中。

    他小心翼翼地往雷彦背后靠近,抑制着自己的气息和神识波动。即便如此,他周边的紧迫感也猛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只是还没有被他触发而已。

    他头上的紫璃镜光芒射过,照得纪衍一阵心慌。这感觉纪衍颇为熟悉。他扭头一看,心中一惊:“紫璃镜为什么在这小子身上?”

    这让他猛然明白了过来,他那爱徒穆月,十之八九便是死在了这人手里。

    穆月本来只是木棉给他找来的副手,实力并不在他之下。只是此女酷好阵术,便拜了他为阵术上的师父。在他枯守刺天塔的漫漫求道之途中,这个貌美的女弟子简直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亮色。穆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银龙山脉,这让他痛彻心扉。

    “杀了他,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纪衍勃然怒吼。

    勾诛已经悄然靠近雷彦的身后,心念一动,将冥火剑从仙荷中挪移而出,剑柄紧握手中,挺剑往雷彦后心直刺!

    既然他认定控制这场把戏的人就在雷彦、晃血和纪衍三人之中,先杀了雷彦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机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绝不能手软!

    勾诛本来就距离他不远,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这让雷彦早就丧失了警惕,浑然未觉有任何问题。但这时他忽然感觉从后背到胸口透心一凉,一股强烈的刺痛直入心中,浑身顿时一阵抽搐。

    他脑袋耷拉了下来,看到胸口已经露出沾满了热血的半截剑尖,而自己全身的生机和意识正在快速离他而去。

    猛烈的业风吹来,他觉得浑身透体冰凉,被冻得失去了任何感觉,只剩下单纯的意识。紧接着他便轻飘飘地飞了起来,看到了头顶恐怖的业海。

    雷彦只不过见钱眼开。古仲由给了他钱,让他拖延了一些时间,再带着纪衍和勾诛姗姗来迟来到风月楼,以便木承嗣能提早发动仙术,将风月楼中所有人变成光阴傀儡。

    古仲由也交代了他,在席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只需要当做没看见便与他无关。这其中的布置会确保他平安无事。事情结束之后,他不但能脱得一干二净,说不定还能替代纪衍,坐上刺天塔主人的位子。

    他哪能想到勾诛背后一刀将他捅死?于是这个原本在木棉城深得城主信任,混得风生水起的虚丹妖修,就这么懵懵懂懂往黄泉路上去了。

    一剑刺出之后,勾诛迅速拔剑。可惜的是,雷彦显然不是那个幕后控制之人。否则这一剑下去,四周那种晦涩气息肯定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就在这时候,他只感觉眼前紫光闪过,一团强烈波动的恐怖神识,仿佛一个沉重无比的铁球,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如闪电般到了他的面前。

    木棉身穿一袭暗紫色深衣,雍容华贵的紫袍上点缀着明亮的红花图案。她浑身气血汹涌,衣袍烈烈,双袖展开如一双大翼,头上红发在气血之力的冲击下向四周展开,宛如许多道红色的光芒。

    她二话不说,直接以滔天之力,一掌拍下!她和树人一样都是体修,无需动用法力,用肉身作战,简单有效。

    要是勾诛还在筑基的时期,遇到紫府的神识威压根本就动不了,更不用说抵抗了。现在他毕竟已经是虚丹修士,紫府威压的震慑力不再那么具有压倒性。

    他在准备刺杀雷彦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纪衍、晃血、木棉三人。他虽然看不清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保持着警惕,在出剑的同时,也将陨铁定方砚唤了出来。

    在木棉一掌拍下的同时,他毫不客气地将一身真气全部灌注到了陨铁定方砚中!

    这一掌力大势沉,刚好拍在陨铁定方砚正中。只听锃地一声金属被碾压形变的尖锐异响,这块黑色的陨铁就像膏泥一样被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掌印。同时在陨铁的另一边凸起了一块,刚好挤压到了勾诛的胸口。

    勾诛胸口如受重锤一击,轰然一荡,气血汹涌,一口血被从胸部挤压,直接从喉咙里喷了出来。他的身体随之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砸了在墙壁上。

    “一息……”木棉口中冷冷念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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