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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客笑藏刀     浑沌记txt下载     浑沌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63 冰寒银叶凝场域,羞涩空囊阻道途

    万里之外的木棉城中,橘红色的晨曦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洒在密密竹林的雾霭中,形成了一道道柔和的光柱。

    雾气沾染在草叶尖上,凝为许多剔透的露水。然而一阵强烈的寒气瞬间扩散,所到之处,草木之上立刻布满了寒霜,仿佛连火红的阳光都要被冻住了。

    “玄冥九死阴修功”的第四重,炼功者体内的玄冥真气运转将不再局限于体内,而是天人合一。真气在经脉中流转而过,随即顺着天地灵机出体,在体外形成一个场域,名为玄冥寒域。

    其实任何生灵自带场域,甚至万物皆有。因为万事万物,只要存在,便都对外界有一定的影响。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影响微不可察。

    玄门气修能以自身的真气运转来改变他四周的灵机属性,使得天地灵机都出现了变化,形成一个随身的法阵。这样的场域才能被外界感知,成为玄门术法中所谈论的场域。

    勾诛的“重极水域”便是极为类似场域。只不过那是依靠重极聚水珠的力量才能形成。倘若他能将玄冥功修到第四重,他便无需任何法宝,就能在自己身体周围形成“玄冥寒域”。

    玄冥寒域可冻结万物。修士虽然可以以自身真气和法力相抗,但气血受到阻滞,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假设勾诛的玄冥功第四重,玄冥寒域小成,他一旦展玄冥寒域,落方圆百步区域内的敌对修士,除非是属性相克或是有特殊的秘术,都将受到影响。

    其中的筑基修士将直接失去战力。绝大多数虚丹实力的修士将下降一色。紫府修士虽然不会掉落境界,但法力运转也会产生冻结凝滞之感。

    至于终极大成的场域则无法想象。曾有人传说极北之地之所以如此寒冷,正是因为整个北冥都被玄冥的场域覆盖!只不过是真是假就无从得知了。

    修炼场域在上古大能修士常见。但如今的修士和上古修士大不相同。上古没有那么多外药,几乎什么都是靠自身炼成。现在外药五花八门,许多事情无需费时费力了。

    连菱修至金丹,也没有炼成任何场域。如今玄门一般都认为阳修只需要锤炼自身,将法力集中在攻击力强大的神通之上,便足以克敌。去追求修炼天人合一的场域,在成仙之前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阴修不同。相对阳修而言阴修自身的攻击力较弱,不得不借助天地之力予以弥补。

    而且阴修功法大多是传自上古的古法。秦尊阳自创“青木长生功”才五百多年,但“玄冥九死阴修功”可是在极北之地不知传承多少万年了。古法一般都讲究场域的修炼,这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神通是集中大量真气一次性爆发克敌,所以极为消耗真气,不可能长久维持。而场域则是使用自己极少量的真气改变天地灵机,耗费极少,能长久持续。

    他已经可以形成不太强的一片场域。一旦他将场域展开,这片方圆百步内的竹林中所有的露水将全部冻结,即便是盛夏也和隆冬无异。只是这点力道还不足以对敌,只能说是初步入门了而已。

    即便是这点入门,对他来说也是来之不易。如果不是在木棉城的地下玄市中买到了一片“极寒银叶”,他连这点小成都不可能修成。

    可惜这片叶子的功效已经耗尽,他再次陷入瓶颈。他不得不脑子迅速转动起来。究竟身上还有多少钱,这城里又还有什么地方能搞到更多的极寒银叶?

    按他的估计,若再有两片极寒银叶,不出半个月,他便可以将玄冥功修到第四重,虚丹三色彻底圆满,玄冥寒域小成。可惜的是,先不说这种极寒银叶很难找,就算找到了,他也买不起。

    极寒银叶出自银龙山脉一处极高极寒的巅峰上的一株万年玄阴树,每百年只有一次采摘的机会。到下一次采摘还得再过九十多年。

    当地人采来的叶子大多数都供奉给了眠恶山的树人。少量被木棉城中的世家瓜分。被瓜分的这部分也大多被西贾人以高价收购去了,只有极少一部分流入了木棉城的地下市场。

    勾诛用掉的这一片就花了足足九百两血灵石才买下。其实同一个卖家手中还有另一片。但问题是他现在身上剩下的血灵石不过三百多两,就算有又怎么买得起?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到城里逛逛,看看大街上能不能“捡”到钱。当然,如果能直接捡到“极寒银叶”那就更好了。

    木棉城方圆二十里,山峦起伏,林莽密布。但在树族的区域内绝对禁止砍伐树木,因此居民们只好对不算树木的竹子下手。

    这里绝大多数房屋都是用竹子搭建,重重叠叠,往往沿着巨大的树木而建,有些甚至建在树上。

    城池的边缘是一道深峡,峡中有积水做为护城河。每年木棉城都要组织人力往下挖掘,清除其中的淤泥。城外峡谷的对面,是布满了密林的深山,野妖肆虐之地,时不时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兽吼禽鸣传来。

    而峡谷这边,则是栅栏,高达三十多丈,顶端全部是粗大的竹子捆扎钉死而成。每根竖立的竹子都被削尖,犹如一根根竖立的尖锐长矛,让人看了不由得汗毛倒竖。

    峡谷上方有宽大吊桥。平时是放下的状态,行人车马一路吱吱格格走过竹桥就可以入城。一旦有危险吊桥就会升起来,将城池与外部彻底隔绝。

    勾诛、木头等人就住在离栅栏不远的一处幽静竹林中。他们花了一两血灵石就租下了一座清幽的宅院,并在这里等待连菱等人的到来。

    走出不远就是作为城墙的栅栏。勾诛能看到吊桥上的守卫正在对入城的人一个个严密盘查。吊桥尽头还设立了一座法阵,专门用来查探入城者的身份。但这些守卫想不到的是,他们要追查的人,其实早已在城中了。

    猪羊峡一战之后,木棉派出的四名虚丹修士全部失踪,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她自然是狂怒不已。

    她一面派出修士在城外四处巡逻搜捕鹤族人,一面对入城的炼血人严密盘查,动用了法器,防止任何一个鹤族人混入成内。然而她却一无所获。她最终只能认为这些鹤族人闯祸之后,已经设法逃离了木棉城的区域。

    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城主,也不可能派出使者去鹤族的太白林讨个说法。她甚至都无法将此事上报到宗主木野部落。因为树人们是不会在意这个附属城池的死伤的。

    木野部落资助她建立起这座城市,只是为了充当恶眠山东南方向上的一个门户,抵挡兽潮。因为兽潮总是扑向人气最为旺盛的区域,而不会管那里的防御有多强。

    木棉城聚集了许多周边季节性入城来躲避兽潮的小部落凡民,和往来的迁徙部落、客商、散修、炼血人,甚至一些本地妖族世家。这么多人气聚集在一起,自然吸引了兽潮的主力。只要这座城市还没有被攻陷,兽潮便很少会继续往西北眠恶山的方向去。

    因此这座城池的防御极强,戒备森严。一旦到了兽潮开始,就会彻底封闭,直到兽潮结束为止了。

    但木棉的盘查被勾诛视为无物。因为木棉城疯狂搜查的是鹤族人。但实际上勾诛、木头、木飞与佟瑶无一人是货真价实的鹤族人。

    勾诛服下连菱药剂的解药,重新恢复了人族的真实形象,又用生天瓶给众人都一一改变了气息,就轻而易举混在炼血人中进了城。

    这四人中唯一不是人类的是木飞。但木飞是树族人,而且是货真价实的木萝部净血使。虽然木萝部和木野部有些芥蒂,木棉城这些守卫也是绝不敢盘查和阻拦的。

    他们便堂而皇之地住在了这里,每天安心修炼,等待连菱等人前来回合。

    “钱……钱……钱……”看着因为兽潮迫近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勾诛感觉到一阵阵手痒。他仿佛又回到了在青石街上,每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肥羊的日子。

564 修缮石塔备兽潮,深潜地底寻秘宫

    但他是绝不可能再做回以前那个偷鸡摸狗的小贼的。这种事只不过心中想想罢了。何况这些为了躲避兽潮而涌入城中的流民,也未必有很多血灵石在身上。

    每到这个时候木棉城的人口都会暴增。因为木棉城是附近许多族妖和人类在兽潮之中的唯一庇护之所。木棉城也不阻止这些族类进入城中。汇聚的人气更加吸引兽潮,会带来更高的血灵石产量。

    这一次的兽潮似乎来得更晚一些。很多消息都说银龙山脉上已经出现了成群的红毛狒狒。但现在十多天过去了,它们尚未聚集成真正的大群。

    但这并不是说今年的兽潮不会来了。兽潮的时间本来就是相当不定,炼血部落都是尽早而来,所以他们等待数十天甚至一个月也很正常。

    炼血部落的准备工作已经万事俱备。竹桥这边就是一块方圆半里的巨大空地,是苍秸部落的炼血区域。

    这里就像一个大规模的屠宰场一样,遍地密密麻麻摆满了数百个油光锃亮的案板。每个案板稍微倾斜,尽头是一个脏兮兮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的木桶。

    在案板的簇拥之中,摆放着三个巨大的青铜鼎,每一座都有一丈来高。这三个大鼎都不是整个运来,而是可以拆成许多碎片放在他们的辎重中,到这里才组装而成的。

    一旦兽潮开始,死亡的红毛狒狒会不断从这座竹桥上运送进来。炼血人必须争分夺秒在这里剥皮去骨,除掉内脏,只剩下血与肉,放在桶中,专门有人负责将桶中的血肉投入到青铜鼎中。

    鼎下已经准备了大量的柴火。附近备用的柴薪堆积如山。到时候大火烧起,他们在这些被熬煮的血肉中投入一些纯净的晶种,血肉精华就会不断结晶。三个大鼎轮流工作,一锅一锅的血灵石就是这样连续不断地熬制出来。

    血灵石是妖界血修修炼的基础之物。有了血灵石,他们就没有必要像野兽一样吞噬别的野兽的血肉才能提升境界了。而且血灵石是血肉精华的浓缩,看上去优雅而干净,不会带入杂质也不会腐败,可以长久保存。

    这样的兽潮大约三到五年一次。光是木棉城这一处,一次产出的血灵石就高达数万斤,等同翠玉宫十年的收入。想到这里,勾诛目光有些火热。如此大量的血灵石集中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乘机大捞一笔?

    但这样重要的一笔大财,木野部自然不可能放手不管。每到这个时候,木野部都会派长老亲自来这里监督,以防止这笔大财发生意外,这名长老被称为炼血长老,具金丹修为。现在想必已经在木棉城坐镇了。

    到时候这位金丹长老带着许多高手催动法器在这里坚守,恐怕任何打这些血灵石主意的人都要在思量一番的。

    勾诛在竹桥这头望去,能看到在护城河外大概一百步远处的茂密树林中,耸立着如同象牙一般高高的一座白塔,约有十丈来高。

    塔顶是一个形状骇人的长着一支独角的骷髅头骨,独角如黑色的长矛一样锐利地直指天空,无形之中就牵动了天地之力。

    塔身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阵纹,仿佛是勾勒天地,描摹万物。勾诛只是远远地往上一眼,都有头昏目眩的感觉。

    只是石塔看上去非常陈旧,塔身上布满了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伤痕和残缺,有的地方石块碎裂露出了破洞,阵纹也随之中断了。如今四面都架设了手脚架,有人正在修缮此塔。

    此塔名为刺天塔,是组成木棉城防护大阵的支柱防护塔之一。在兽潮之中吸引并击杀狂怒的野兽也主要依靠此塔。只不过兽潮迫近,城防周围几座防护塔都已经修缮完毕,这一处却还没有彻底完工。

    竹桥前一张告示引起了勾诛的注意:“城主府招募能修缮刺天塔阵法的阵师一名,只要能签下契约,立刻提前支付报酬一千两血灵石,兽潮之后还有重酬!”

    ……

    在所有人界和妖界的记载中,没有人能说出南冥的尽头是什么。这倒不是因为南冥的火海真的无边无际,而是因为越往南便会越热,火海的温度越高。

    起初这火海是红色,渐渐变成金黄。如果继续往南,将会变成恐怖的白色。据说上古的大能修士深入南冥最远,见过这海面由白转蓝,温度绝高,万物瞬间灰飞烟灭。

    连菱的灵帆风舟所到的地方,其实还不算是深入南冥,只是在离着边缘千里内蜻蜓点水。

    依靠着三百枚玄阴丹爆发而出的冰寒之气,风舟四周的蓝色护罩再度凝实了很多,宛如蓝色水晶一般在火焰中烁烁发光。他们眼中的火海,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黄璐将两个风眼倒转,强行将船头下压。玄阴防护结界碰到了滚烫的金色熔岩,就像明亮的金水中忽然出现了黑色的暗痕,这些熔岩极速凝结成黑色的石块。但这些刚刚凝固而成的巨大石块紧接着又撞上了纯阳结界。

    玄阴结界能冷却熔岩,但并没有阻滞之力,无法阻挡异物。因此风舟的防护阵法中还有第二层也就是纯阳结界。

    纯阳结界构成的阵壁虽然坚固,但在高温之下会软化流失。好在外界的高温已经被玄阴结界冷却。

    纯阳之气撞上凝固的石块之后,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刚凝固的岩石直接破裂,明亮的熔岩再度从岩石的缝隙中涌出,但又立刻再次凝固。

    如此循环,风舟如破冰的大船一般不断下沉,凝固的岩石不断地下凹,形成了一个直径比船身长度还长一倍的半球。

    风舟继续下潜,终于他们四周全部被岩石包围了,金色的光芒被凝固的岩石掩盖,四周变得昏暗了起来。

    虽然是黄璐亲自在操控这艘船,她也被前所未见的景象所震撼。天地仿佛浓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岩石大球,而他们就在这个大球的中心悬浮着。但这黑色的球并非是全黑的。

    大船宛如在一个怪异的地底深穴中前进。船身周围的纯阳结界不断地将坚硬的岩石挤得裂开、破碎,缝隙中发出熔岩的明亮的金色亮光,照亮了脆弱如蛋壳,凹凸如陨石一样的岩石内壁

    船不断往下,头顶的石壁不断如同蜡一样融化,明亮的熔岩将它吞没,然后又再度遇冷凝固。头顶的岩石和熔岩就这样如同蠕虫般不断跟随他们,前往南冥的无底深渊。

    在这凝滞的熔岩中,船行的速度极慢。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他们才沉入到一千丈的深处。

    “难道那个树族长老,能在这熔岩中活了整整一年多?”黄璐呆呆地问。她知道连菱手中拿着的那个寻血盘,是为了寻找原本联络的树族长老所用。

    她可以肯定,第十九投入的那三百枚玄阴丹,在这火海中最多也就坚持两个时辰左右。

    连菱肯定带了足够多的丹药,但翠玉宫一年的全部收入,折算成玄阴丹也不过十万余枚。要是再加上纯阳丹的消耗,就算全部带来,在这里也坚持不了一个月!

    如果丹药耗尽,他们是绝对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就算是连菱也没有可能。

    “一年?笑话,那是不可能的。这地方就算是老夫我的真身,也待不了一年。能待在这里,只有南冥的奇异生物。但那些生物大多是无法离开南冥的。哦,除了那个家伙。”

    杀伐这时候也不再是懒洋洋地躺着了,呆呆立在船头,那一头白发乱糟糟地披在额头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你们运气这么好,居然能找到朱雀宫?不用说了,肯定是秦尊阳!只有他有这种鸡贼本事,能算出朱雀宫的位置。那'偷天算日'的奇术,不但不消耗自己的寿元,还能把别人给算死了!”

    连菱原本仔细看着手中的罗盘。被杀伐这一说,她想起了秦尊阳的传说,忍俊不禁,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泛起绝美的微笑。

565 秦尊阳偷天算日,酒肉客醉揭秘闻

    秦尊阳是一个奇人。

    这天地之间的万事,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因为天地一切均是守恒的。你要拿去一部分,自然就得付出一部分来填补其中的亏空。

    如果想要推算未来,就得付出自身寿元的代价,这是无法避免的。唯独秦尊阳独创了“偷天算日”的奇术,可以任意推算,却无需消耗自己的寿元!这简直是三界一绝。

    但说穿了也简单。守恒律是这世界的基本法则,是不可能改变的。因此秦尊阳能推算未来而不损耗自己的寿元,那自然是损耗别人的寿元了。

    所以秦尊阳的时代,大能修士寿元诡异失踪那是常事。甚至还有金丹大能正当壮年,叱咤风云之间,莫名其妙一夜白头,变成枯槁老者,一度让玄门人人自危。

    无数人对此进行了追查和推算,最终此种异变只得被认为是一种专门出现在修士身上的无药可救的疾病,被命名为“寿疡”。

    秦尊阳做这事极为隐秘,“偷天算日”之术从未在江湖上流传。否则真要有风声透出,他还不成为众矢之的,在神洲之内也不可能混下去了。

    但这术法从未失传,一直在翠玉宫掌门手上流传。如今前代掌门都已经仙逝,天下自然只有现任翠玉宫掌门连菱才会掌握此法了。

    杀伐知道此事,是因为他被秦尊阳拴着链子做了多年的随身宠物,而且秦尊阳只当他是猫,也就没怎么在意在他面前守秘,他自然知道当年的尊阳真人的不少隐秘。

    连菱美眸转向这胖乎乎小老头一般的杀伐,微笑道:“你果然还是乖乖做猫儿比较好。化身为人,老管不住嘴,瞎说胡道,会惹祸的。”

    说完她目光中露出一丝凌厉之色。那双目绿芒仿佛又要如闪电一般射出。

    杀伐打了一巴掌自己的嘴巴,后悔不迭。但连菱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言既出,绝无任何商量的可能。他只得乖乖往地上一趴,身体蜷缩,白光闪过,重新化成了一只毛绒绒的胖猫。

    连菱在他的白毛上抚了抚,变戏法似地拿出了只条小鱼鱼干,往甲板上一丢,说:“乖乖,吃鱼去。”这胖猫便屁颠屁颠奔过去吃鱼干去了。

    连菱重新拿起罗盘,继续指引方向。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船身轰然一震,吱吱格格往前倾斜了起来。黄璐感觉大船猛然一停,她差点从阵主之位上冲了下来。船前方的纯阳结界,撞上了什么庞大而坚硬的的物体。

    ……

    就在勾诛四处闻着味儿找钱的时候,木头和木飞、佟瑶三人在一处酒家围座了一张桌子,等着小二上菜。虽然说勾诛急缺钱,但他们吃喝还是不愁的。

    木棉城既有凡人也有妖族的凡民聚居。这些族类风俗五花八门,长相形态各异的凡民却都认同一类东西,那就是钱。

    他们既认白银,也认血灵石。血灵石价值尤其高昂。只要一钱血灵石,便可换上数百两白银,足够在酒肆里吃喝大半年了。

    因此像勾诛这样即便穷得掉渣,连一片“极寒银叶”都买不起的虚丹修士,也绝不会担心吃喝问题。比起凡民来说他们太有钱了。

    平时勾诛都和他们一起来这里吃喝。只不过他想要出去“找”钱的时候,便习惯性地掩人耳目,独自出去了,只简单地传音给木头,说今日吃饭不用等他。

    以前吃饭有勾诛在,都是有说有笑。但勾诛不在,木头是个呆子,木飞更是出名的不苟言笑,除了自己主子之外谁也看不起。佟瑶纵然有万般风情也没用,也只能无奈地埋头吃喝,他们这一桌气氛显得格外沉闷。

    偏偏旁边一桌五六个男子正在一边喝酒一边放肆谈笑。木飞相当不爽,双眉紧蹙。要不是佟瑶不断以眼色阻止,他早就过去掀桌子大人了。

    那桌上两名男子喝得有些微醺,其中一名脸色通红的光头老者吹嘘道:

    “最近有一个超级秘闻,我也是通过一个绝密途径才听闻,不知道是真是假。嘿嘿,如果这消息传到眠恶山,那些不可一世的树人们可就有得慌了!”

    木飞本来对这些人瞎侃的内容没有丝毫兴趣,但听到“树人”两字他不由得又眉毛一竖。

    另一人满脸嗤笑地说:“什么鬼屁传闻啊。都传到刘光头您老人家耳朵里了,眠恶山还能不知道?这可是树人的地盘啊。你知道这街头巷尾有多少眠恶山派来的探子?”

    “哼,小看你爷爷我!老刘我这消息要是说出来啊,绝对不是一般的火爆,那是要翻天的!”那人脸色涨红,极为不服地辩解道。

    “哦?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惊天秘闻能翻天哪?”

    那老头虽然大醉,但并没有完全作死,而谨慎地放眼望了一下四周,确定这四周吃饭的人中并没有形似木棉手下妖修的人物。他旁边这一桌只有两名相貌忠厚木讷的男子,和一名貌美柔弱的紫衫女子。

    他依然不太放心,做了个手势,自己钻到了桌子底下。这一桌人好奇心被勾得大起,都跟着他蹲到了桌子底下。这胖老头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

    “眠恶山的树皇失踪都十几年没回来了。据说早已驾崩!”

    官方没有任何宣告,他们就敢传言皇帝驾崩,要放在人界厚土王朝那就是大逆不道妖言惑众之罪,早就拉去凌迟处死了。

    但妖界稍有不同。树族内乱没落人尽皆知,些许传言早就没有人管。而且树皇驾崩的传言是从人界传来,也不知道传了多少年了。

    “嘿嘿,刘光头,你果然是大言不惭,这传言还用得着你说?”

    “哼,老刘我要说的重点可不在这。重点是,树皇虽然驾崩,但留下了血脉。而且据说这位树皇后人,居然是一个人族!”

    “哦?人树混血?”另一人补充道。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树人一向认为自己血脉高贵无比,比谁都更重视血脉的纯净。为此树族还专门产生了赫赫有名的净血使者,专门斩杀外流的血脉。

    但树皇一脉一向是单传,如今只留下一名人树混血的后代,那他们要如何处理?难道要把这名树皇的唯一后裔也斩杀了不成?

    他们虽然说话极为小心,但木飞等人是修士,耳聪目明远胜一般凡人,怎么可能听不清?

    听到这里,木飞暗自冷哼了一声。这些凡民对树族一知半解,竟然就敢妄下断言!

    树人虽然对血脉纯净极为看重,但净血那是对普通树族血脉,为了防止树族血脉流入异族而坚守的规则。但树皇一脉,是震慑万民的存在,即便是与异族混血,谁敢斩杀?

    这一界新树皇如果能回归树族,不但树族血脉不会外流,树皇继续传承多代之后,其身上的人族血脉也会逐渐稀释,最终自然净化。

    所以他带着木头回去登基,从道理而言,根本就无人可以质疑。

    佟瑶原本恬淡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一丝忧色。刚好他们到了木棉城,就开始有这样的传闻出现,这莫非是巧合而已?还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故意怂动,筹划什么计划?

    不过这些事在妖界其实也不算什么秘闻。许多年前,就有树皇木野拒绝了族内安排的和木萝之间的婚事,自己跑到人族娶了一个凡人女子的传闻。

    只是这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最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果然最初嗤笑那光头的人又笑了,说:

    “这算什么秘闻。我十年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了。这又如何?眠恶山的老爷们舒服日子照过。”

    刘光头又嘿嘿暗笑了两声,说:“他们舒服日子不长啦!下面这才是我听到的真正的秘闻。”

    他故意顿了顿,咳了两声,才继续说:“那名人树混血的树皇传人,已经到了妖界。专门为继承皇位而来,已经到了木棉城!”

    这窃窃私语对木飞和佟瑶等人而言,简直是一声炸雷,凭空就在耳边炸响。难道他们带着木头来到木棉城的消息,竟然到了如此路人皆知的地步?

566 忍气吞声藏闹市,飞扬跋扈走人前

    以木飞的脾气,到了木棉城已经是树族界内,他就会直奔城主府,宣称树皇驾到,请城主跪迎了。然后一边由城主护送去眠恶山,一边大张旗鼓放出树皇回归的消息,各部臣服,木头便成功上位。

    可惜的是那枚木野留下的树核,内有木野的记忆,那才是证明木头的皇位继承人的最可靠的信物,却并不在他的手中,被连菱带走了。

    连菱远去南冥营救失踪的保皇派长老枯木荣,约定和他们在木棉城汇合。去一趟南冥周折不可想象,谁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履约到达木棉城,甚至能不能从南冥活着出来都两说。

    如果不用那枚树核,也不理会连菱,他直接宣布树皇之子回归……木飞无数次想过这条路。这其中的可能性无法穷尽,但他还是有一定成功的可能的。

    即便没有木野的记忆为证,木头的树皇血脉对每个树族人的天生震慑,也完全可以作为木头身份的证据。但“被震慑”一事本来就是一种主观感受,如果对面之人拒不承认,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血脉震慑之力并不只有树皇一脉才有。木萝所在的黎山一脉对其他树人的震慑之力也不弱,只是没有树皇一脉那么强罢了。但这强弱之分,又是另一种以衡量的东西。

    除非他能把木头的血取出来,给每个树人一滴来感受其中的震慑之力,才能让所有的树人相信这就是树皇一脉的后人……麻烦啊。

    稍微想想,他脑子都觉得有点沉重。他不是那种习惯深思熟虑的人。如果让他来决定,还不如根本不要去想,直奔皇位,谁不服,就杀了谁!

    连菱却和他相反,对此事谨慎小心到了极点。不但让他们隐姓埋名连传送阵都不要用,混在炼血部落里万里迢迢来到木棉城,还非要去找来长老枯木荣。但结果还不是一样消息败露,连几个醉鬼都知道他们到了!

    木飞差点就要站了起来,去将这几个醉鬼抓住好好审问一番,看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他起身的瞬间被佟瑶按住了。

    佟瑶轻轻摇头,向他传音:“飞哥哥不要着急呀。我们几个来到木棉城一路上非常隐蔽,消息应该不会泄露。这传言未必为真,倒可能是一个巧合。”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不再伪装成树族,但即便别人看出他们是人族,甚至看穿他们翠玉宫弟子的身份,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和树皇之间的关系。

    这一带往来的人族散修本来就不少。木头身份的事更是绝密。除了翠玉宫内极少数的人,根本无人知晓他的树族皇子身份。

    “是不是巧合,我抓将他们抓来问问就知道。”木飞冷冷传音回复。

    木长老就是暴力……佟瑶无奈尴尬笑笑,传音劝止说:“稍安勿躁!”

    木飞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硬生生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闷酒。他是木萝部的手下,木萝部自古以来就是女人当家,所以他从来不和女人计较。他只是没想到翠玉宫也是如此?

    旁边几个醉客将私密话说完,又都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回到原位。刘光头正要得意洋洋继续喝酒,忽然酒肆门外一阵阵的喧闹传来。

    “出大事了!要变天!”

    大街上几乎一片混乱,有人在狂奔,有人在大喊大叫,人群不断涌动,脚步声和议论声四处传来。这几个好酒之徒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纷纷跑到门口去看热闹。

    “大事大事!第四代树皇唯一的皇子,已经正是回归妖界,正在赶往木棉城主府的路上!”

    刘光头刚刚传出的能翻天的绝密消息,居然就开始在大街上口口相传了,这让他面子也有点挂不住,涨红的脸色变得有点发黑。

    满大街的众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或者四处奔跑,或者爬到高处抢占有利位置。

    “皇子殿下的车驾已经到了古桐街!没想到我们这些小屁民,竟然也有看一眼将来的妖皇老爷模样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粘点仙气?”

    “你粘个屁啊。树皇有什么好看?树人长得还都不怎么样,前代树皇爷就一个糙汉形象,土得掉渣。别说看一眼,就是看上一百眼,你屁民还是屁民。”

    “你错了。这位皇子不是纯正的树人,而是人树混血,还是垚人,厚土王朝的大贵族之后。长得身高八尺,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不愧是中土王朝贵族。”

    “这倒是便宜了树皇这一脉,直接和厚土王朝成了姻亲。有了这么强大的外援,回来号令妖界,更是无人能挡啊!”

    “别高兴得太早了。人妖两界是世仇,如今一个人族的皇子回来继承王位,对树人而言就是一个笑话,能不能成功继位还能难说呢。先看木野部怎么处理这事吧。”

    外间议论纷纷,让木飞一头雾水。树族皇子木头什么时候成了垚族人?什么时候成了中土贵族之后?难道除了木头之外,又出来一个木野后人?

    这是不可能的。树皇一脉始终是单传。这源出一个来自上界的命魂诅咒。

    这诅咒注定了任何一代的树皇,都不可能拥有超过一个子嗣。以此为代价,这个命魂咒还以某种玄奥之力确保了只要树族不灭,树皇一脉就不会断绝。如果有两个皇子,那只能说明其中必有一名是假的。

    木飞不由得大怒,猛然一拍桌子,怒道:“这帮宵小之辈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派人假冒树族皇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辆马车正缓缓在拥塞的人群中移动。前面是四匹高头大马,马上挂着暗金色的辔头和缰绳。整驾马车式样虽然普通,但车身上重要之处都仔细地包裹了镀金铜皮,头顶上撑着一把紫金色华盖大伞,显得雍容华贵。

    伞下是木雕宝座,宝座上坐着一名气宇轩昂,容貌俊朗,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他身穿一身蓝金锦袍,头戴莲花玉冠,手持一把淡雅纸扇,目光中风采无限,正时不时还起身和旁边欢呼的人群致意。

    那一双高贵透亮的眸子,看着眼前呼涌而来的无数即将归于他统治的各族凡民,他目光中不但意气风发,更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之色。他自然就是这位传说中的妖界唯一皇子了。

    皇子身旁站着一位身穿暗红色长裙的窈窕女子,脸上蒙着红色纱巾,一双如黑玉般的美目和如雪般洁白的额头。

    她头上没有什么配饰,发式也甚为简单,一根红色布条简单束起,青丝从耳后垂下,被风吹乱,如柔顺的水草一般铺在双肩。

    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人人都知道,她并非普通的女子,而是鬼鸮黑夜王麾下,鬼鸮一族的圣女红叶!

    无数围观的看客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用目光能穿透那层薄薄的红纱,看到这位圣女的真面目。

    就在这位皇子的身后,还有一个略小的伞盖,垂下许多的珠帘,将一个座椅团团围住。马车轻晃,珠帘如同雨幕随风般摆动,闪烁间隐约可见其中端坐着一名身着蓝裙的女子。

    除了鬼鸮圣女亲自护送之外,据说还有一位来自北疆寒尘部的巫女,想来就是这珠帘中的女子了。一名看客不无羡慕地说:

    “这位小皇爷的母后原本是一名古姓垚族女子,流落在北疆寒尘部,和树皇相遇,生下此子。

    “真是天生龙凤啊,惦记他的豪门大族的女子想必不少吧。寒尘巫女和鬼鸮圣女和亲自护送他回眠恶山来扶他上位,其意不言自明啊。只看将来谁是正室谁是侧妃了。”

    “哇,还没进宫,就得有一番猛烈的宫斗啊。”另有一人却嬉笑道。

    “让开,全给老子让开!”

    忽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又是一阵骚乱。一名全身铠甲的强壮武士骑着一条高大的黑色盲狼,身后跟着一队三十四人的长矛兵,气势汹汹地朝着人多马杂的古桐街冲了进来。

    街上本来挤满了人,纷纷躲避。这骑狼的修士名为童吼,是木棉麾下的巡城大将。谁都知道此人飞扬跋扈、脾气暴躁。若是被他的盲狼踩死,那可真是有冤无处申啊。

    童吼冲到了车驾前,将胯下的盲狼一勒,就在撞上之前瞬间给停住了。但他并没有给这位皇子任何好脸色,直接将手上的长矛就往车上指了过去,一边大咧咧吼道:

    “木承嗣,你的皇子身份还没有认定,你就敢以皇族身份招摇过市?你当老子这个城管大将是不管事的?”

    他话音还没落下,只听噌噌噌一连串金铁之声,所有人都感觉一阵锋利如针扎般的锐气逼迫而来,让自己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无数银黑光影闪烁,在空中凭空出现了无数锋利的银色短剑,齐刷刷地聚集在一起,排成一圈圈的扇形,连成了一片短刃为羽的大翅,刚好将挡在童吼手中的矛尖前。

    那是鬼鸮圣女红叶背后的一只鬼鸮翅膀,猛然展开,将皇子护住了。

567 榜征天下高人,笔绘地上灵机

    ……

    “你是阵师?”看到眼前这个穿着整洁道袍高高瘦瘦、双目不断灵活地东张西望,似乎一刻都不能静心,看似才二十多岁的人族少年,征召榜下的管事有点不太相信。

    虽然木棉城不止一个阵师,但他只见过其中一个,是一个头发花白蓬乱,满脸皱纹不修边幅,衣着混乱的邋遢老头,他也就认定了阵师应该是这个模样。勾诛的形象和他心中的阵师差距太大了。

    “算是吧。”勾诛犹豫了一下。他虽然跟着黄璐学习了布阵的基本知识,而且脑中的阵图也不少,身上更是有四根龙木大柱、数十枚牵引石,但他并不知道他算不算一个真正的阵师。

    “你能否签署契约由本城负责刺天塔的纪大师来决定。但你必须先缴纳一两血灵石做为诚意金。

    “如果纪大师愿意招募你成为助手,成功签订契约,这一两血灵石将会退还给你。

    “如果纪大师不接受你,或者你拒绝签订契约,那么这一两血灵石将不会退还。至于契约的内容,都在这片玉简中。你可以读完契约再决定。”

    换句话说,如果那个纪大师和他们勾结,所有来人一律拒绝,他们就能骗取血灵石……不过此事一旦传扬出去,自然也不可能再招募到任何阵师了。

    他们能出一千两血灵石的高价,而且又是兽潮即将到来的当口,这只能说明这座防御阵还有很大的问题,急需阵师修缮,否则可能威胁到这座城市的生存。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太过分的。

    勾诛将神识探入契约玉简中仔细阅读,果然其中的条款非常优厚。

    虽然是给负责刺天塔的阵师纪衍做助手,但他并不需要天天驻守,只需要每日在刺天塔听候纪衍的差遣四个时辰即可。其他时间他根本不用出现。

    如果需要征招他超时工作,他可以拒绝。如果他没有拒绝,那么每多工作一个时辰,木棉城就将付给他十两血灵石的高价。

    他随时可以终止契约,但代价是必须归还这一千两血灵石的一部分,逐日按比例计算。

    假设纪衍对他的工作不满,可以解除契约,但那样他也不亏。最初给他的一千两血灵石他就不用退还了。如果他一直坚持工作到兽潮结束,契约自动解除,他就能再获得另外一千两血灵石的重赏。

    这么优厚的条件,他都在想干脆以后就在阵师这个行业混了,比翠玉宫天天靠人力凝炼纯阳丹赚钱容易太多啊。

    阵师收入是不少,但这和时势有关。兽潮将至,一座城市的安危何其重要,相比而言几千两血灵石不值一提。这次兽潮给他们带来收入高达几十万两。拿出两千两来打赏算什么?

    勾诛仔细将其中利弊过了一遍,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缴纳了一两血灵石。

    那名管事拿出一枚玉符地给他,这是入城通关所用。刺天塔在城外,虽然有地道相通,但兽潮还没有来,他们一般都直接从护城峡谷上的竹桥上通过。

    竹桥盘查严密,但持有玉符就可以自由往来,不受任何盘查。这名管事领头,带着他走上竹桥。桥下是绝高无比的深峡。峡谷中是深渊积水。从高处往下望去,宛如一条细小的绿色琉璃带,反射着天顶的阳光。

    峡谷对外的这一边是方形大石堆而成的城墙,城墙本是米黄色,但一条条奇怪的黑色焦痕从城墙顶端流淌而下,就像许多的帷幕挂在光滑的墙壁上。那是抵挡兽潮的时候,某种液体从顶端流下并被点火烧灼的痕迹。

    勾诛脑中不由得闪现出一幅画面:兽潮填塞了下面的峡谷,疯狂的野兽们攀缘这光滑的绝壁城墙而上。而守军们则将油烧沸点燃,从城墙顶端倾倒而下。

    火流冲击,刚好点燃了在城墙山爬满了的红毛狒狒群。顿时狒狒群们发出惊天的惨叫,变成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火球,如下雨一般往峡谷坠落。

    油漂在水上,将护城河变成了一条火河。而其中的野兽们则在水火交加中疯狂挣扎。但如潮水一般的红毛狒狒从更远处聚集而来,前仆后继,仿佛要将这一切全部吞没。

    勾诛收回思绪。看来这座城市收割兽潮并不只是依靠护城大阵就万事无忧这么简单,真正的兽潮远比旁人所能想象的惨烈。他仿佛感觉到了这峡谷上残留的凄厉的兽吼、和血腥逼人的气味。

    这其实可以理解。阵法依赖天时地利,这一切都是不断改变之中的。没有什么亘古不存的形势。阵师一旦有任何机变没有考虑到,阵法就可能露出破绽。那么剩下的就要靠这护城河、城墙,乃至城中众人的血肉去抵挡了。

    走过竹桥,外面除了一条黄土夯成的宽阔大道之外,植被密布。但方圆一里之内没有高大的树木,杂草和灌木、低矮的小树居多,唯独那座白色高塔,在这些矮树丛中高耸入云,气势惊人。

    这塔远看是白色,近看才发现除了密密的玄奥阵纹之外,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烧灼痕迹和一块一块的血渍残余。可见兽潮之中,这座塔所受的攻击也不会小。

    这塔是很多一人多高的巨大石块搭建,每个石块上都有类似榫卯的结构。任何一块石头碎裂,都不会导致整体坍塌。只要取下来,重新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嵌上去就行了。

    真正起作用的是石块上密布的纹路,组成了无数难以言述的玄奥画面。勾诛只是随便看了两眼,他的眼阵之能便被引动,内心仿佛被这些玄奥的纹路给吸引了进去,随之游走,远达天地四方,无穷远处。

    “喂,走这里!”那名管事的一声提醒,才让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连忙将心神收回,目光避开这塔上的阵纹,走进塔下的一条通道,进入一个房间中。勾诛估计着自己的位置,这房间应该在塔基之下。

    房间没有窗,四面都是古老陈旧的石壁,散发出阴暗潮湿的味道。原本应该是洁净的石壁上,用毛笔蘸着墨水,画上了无数的图形。

    这些图形与其说是阵图,不如说是阵图的草稿,而且反复修改,相互覆盖,四处挤占的草稿。墨迹污渍,各种涂抹到处都是。

    地上铺满了黄色的毛边纸,每张纸上也都是各种混乱涂改的草稿。满地都是,堆积如山。混乱纸堆的中心被人推开了一处空位,一张三尺见方的纸平铺在地。

    一个满头灰白乱发,胡子拉碴的枯瘦老头,穿着一声肮脏得如同抹布,袖口沾满了墨迹的灰袍,几乎趴伏在纸上。

    他一双眼睛虽然昏黄,却比勾诛更精光闪烁,冲着那三尺见方的黄色毛边纸转动不停,口中念念有词。一支尖细毛笔握在手上,他时不时扑过某处去狂画几笔,时不时又抓狂尖叫,疯狂涂抹。

    直到那名管事走过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喊了一声“纪大师”,这人才抬起头来,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盯着这名管事,激动地叫道:“月儿回来了?你们找到她了?在哪里?”

    然后四顾寻找,他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穆月,却看到了高瘦的勾诛。这让他脸色剧变。

    “这是谁?你们又给我找一些自称是阵师的人来凑数对不对?我和你们说过了,找不来我那徒儿穆月,这阵没法修好!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找?让这小子滚蛋!”

    那名管事尴尬回道:“城主已经派出多路人马,就算把猪羊峡掘地三尺,也要把穆月姑娘找回来。只不过她极有遭遇强敌,恐遭不测,您老还是要节哀顺变才好啊。”

    “穆月?姑娘?猪羊峡?”勾诛心中暗暗一惊。莫非这个这位大师纪衍的徒弟,就是在猪羊峡被他一招玄冥寒水神通打死的那个女修?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虽然心中浪潮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当时他还是伪装成青鱼妖,现在却是外貌和气息都不相同的一个人修。只要不把黑炎葵和紫璃镜暴露出来,这老头就不可能发觉。

    何况他本来不想杀人,偏偏那女妖非要不依不饶置他于死地,他不得已而反杀,心中也绝无任何愧意。

    这老者叹息一声。其实穆月已经失踪十来天了,猪羊峡上又经历过炼血人部落之间的死斗,他自己也早能猜想到结果。

    他抬起后来,直勾勾盯着勾诛的双目,似乎要将他彻底看穿一般。勾诛还真有些心惊肉跳。好在他看了几眼之后,便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将目光移开,抬起下巴问道:

    “你是阵师?师出何门?是谁的弟子?”

567 大张旗鼓觊皇位,小试牛刀应征召

    ……

    巡城大将童吼手中那杆长矛并不一般,除了矛尖之外通体紫红色,矛尖下趴伏着一头紫铜怪兽,形如蜥蜴,怪异的是大嘴张开,吐出一条猩红大舌头,近粗远细,锋利无比,其上宛如蘸着粘稠的血液一般泛出液体的光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并不是用力猛刺,只不过是挥着长矛指指点点地恐吓,但也诡异地引动了周边看客体内的异样。附近的看客们都感觉心中砰砰狂跳,满腔热血跃动起来,仿佛随时要从体内喷涌而出,被那矛尖吸去一样。

    此矛名为舔血矛,散发出强烈的血气波动,能直接吸引一定范围内的气血之力。如果对方伤口破溃,甚至能直接凌空吸血,对妖族血修影响巨大,更不要说旁边的凡民们了。

    但他的矛尖刚往红叶的鬼鸮铁翅上一点,就如同一根残余着火星的燃烧过的木柴点在了滚油中。那原本冰冷且密密麻麻的短剑所组成的大翅,一点即燃,火焰从他指点处,如红莲盛开般猛然爆发出来。热浪冲击,他心中大惊,情不自禁往后一退。

    童吼好容易镇定住心神在再看的时候,红叶背上伸出来的巨大铁翼已经消失无踪。而那名高大英俊,面白如玉,脸上线条却颇为柔美的皇子,仿佛根本没有在他眼前看到一场虚丹修士之间的凌厉交锋,依然是目光倨傲看了看他的窘境,脸上露出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倨傲之色。

    “这位将军,”红叶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回道,“你们城主让我们等着,说三日内召见验明正身,现在都四五天了,也没有人来找我们。贵城主既然不来,我们便自己上门去,难道这也不行?”

    这位鬼鸮圣女红叶,就是当年在五行宗除妖堂的弟子红夜。她那时是鬼鸮万流谷部派在五行宗的卧底,同时也是人族中的奸细。这段过往并不光彩。因此她回到万流谷部落便去掉了那个给人诡异莫深感觉的“夜”字,改名为“红叶”,以示彻底抛弃那段过往。

    传统上,鬼鸮的圣女都是嫁给鬼鸮圣子为妻。黑夜王回归之后,将黑氏后裔黑翎儿立为圣子。这位黑翎儿两面三刀,曾经在夜盲山上骨鹰峰下阴了红叶一把,差点让她落在五行宗修士手中。好在古仲由及时出手,才让她活着回到幼时的故乡万流谷。

    按照黑夜王的安排,她极有可能嫁给黑翎儿为,这成为她一大忧患。这时候古仲由给了她“千里定魂针”,并教了她使用之法。黑翎儿无形之中中招,成了被她操控的木偶。

    在古仲由的授意下,红叶并未过分控制黑翎儿的行动。因为黑夜王毕竟是金丹大能。一旦他仔细以神识探查,必然会发现黑翎儿的异样。但只要他不起疑心,便不会有事。

    红叶只不过在黑翎儿办几件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稍加干涉,让他将事情彻底办砸。黑翎儿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这是被人操控的结果,只不过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差罢了。

    而黑夜王这对这位圣子屡办屡砸的能力大为震怒,对其人也彻底失望。不但将他的圣子之位剥夺,还将他流放至极南偏远之地去了。

    在这个倒霉鬼被流放之前,红叶还将他脑中的千里定魂针取了出来,再也没有任何痕迹。所以这位前鬼鸮圣子的千古奇冤,不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发觉,而且再也无法大白于天下了。

    在那之后,鬼鸮一族圣子之位一直空缺,只有圣女。红叶在鬼鸮族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已是实际上的少主身份。古仲由身为红叶的师父,又是黑夜王手下头号谋士,则等同是鬼鸮一族没有名分的太师。

    只是黑夜王在过去一万年间被封印,寿元一直处于几乎凝固的状态,现在剩余的寿元依然绵长,他也并不急于留下传承,所以红叶尚未被证实宣布为储君。

    童吼被她那一团喷涌而来的烈火惊退,气势上不知不觉就低了一头。此时他也不敢再拿起手中的长矛挥舞,只能将长矛横在双手臂弯上,作了一个揖,客气地说:

    “很快就是兽潮,城里事情太多了,城主忙得团团转,自然要怠慢一些。这不,城主大人今天又陪着炼血长老查看城防去了,不在府中。几位尊客就算去了也没用,不如先回去歇着。我通报主子一声,大伙儿明天再去?”

    此时的古仲由一身黑袍,斗篷盖在头上遮蔽了面容,不动声色地跟在人群中。红叶进退不能,便暗暗传音给他:“师父,现在怎么办?”古仲由淡笑回答:“回去即可。”红叶只得脸色一沉,命令车驾回转。

    古仲由当然并非是真的要带着这位树族皇子强闯城主府,那根本没有意义。

    他们一行到了木棉城之后,一切都在他的预计之中。眠恶山木野部对待他们,无非三种可行之法。

    第一种是设法证实这位皇子为假,名正言顺地拒绝。第二种则是派出高手将他们悄悄灭口,毁灭于无形之中。第三种就是将他们阻截在木棉城,既不证实也不证伪,拖个三年五年,以拖待变。

    想要证实这位皇子为假,古仲由自信不那么容易,这和证实这位皇子为真一样困难。至于灭口,现在有寒尘巫女和鬼鸮圣女二女亲自互送,树族想要灭口谈何容易,他们不可能同时得罪妖界和北方尘部的两大势力。

    所以眠恶山也只能走这一条路,那就是将他们堵截在木棉城以拖待变了。对此他也早有对策。只要他故意大张旗鼓,把这件事弄得路人皆知,树族其他部落的人不可能会毫无动静,一定会有人出面抢夺这位皇子。

    木野部也不可能放手让别人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一定会强力阻止。到时候树族纷争大起,妖界联军便有了长驱直入,击溃眠恶山的树族的机会,他也就可以乘势扶黑夜王登上妖皇之位了!

    所以他根本无需做什么,只要让这位皇子抛头露面,在这大街上多走走,多在人前露脸就行了。

    ……

    在刺天塔下的密室中,勾诛一愣。虽然连菱是他的师父,但并不精通阵法,也没有专门给他传授过阵法。

    倒是黄璐教了他不少阵法知识,而且他识海中还刻录着《阵皇经》。从这个角度而言,他的阵术可以说是师出黄泉一门。

    他要是真这么说,纪衍估计会被惊呆。五百年前,阵皇黄泉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阵师。

    如今厚土王朝皇帝的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所谓六合至尊虚空大阵,便是黄泉亲自设计督造。至今坤元皇帝也是靠着这阵的阵枢,牢牢地把握着权柄。

    黄泉本尊一脉相传的弟子到了面前,他纪衍岂不是只有膜顶礼拜的份儿?

    勾诛脑筋一转,回答说:“晚辈运气好,捡到一本无名残书,自学的阵法,没有师父。”

    听说这位是自学而成的散修,纪衍目中的倨傲又多了几分,故作遗憾之状说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没有阵徽在身,却自称阵师。你这种自学阵术的小子,我也见过几个。确实一个个都是大气运傍身,智慧非凡之人。

    “只可惜阵术一道,很容易学得似是而非。自以为精通,其实拙劣无比的家伙,比比皆是。你既然年轻,又有缘入了门,就不要自以为是,好好寻个师父,潜心修习几年才是正路。”

    说完他稍一转身,破旧的灰袍之上,有一枚金色徽章正在烁烁反射着四周油灯的光芒。

    勾诛这才注意到,这个老头身上的灰袍极为破旧,但那枚“阵徽”却是擦得锃亮。这种阵徽是阵师的统一标志,从中土王朝到南疆妖界,形制都是一样。

    纪衍身上的阵徽是一只金色手掌。手掌代表的是他只有手阵境界,无法目视阵势,看不到灵机线,只能手持量器测量来绘制阵图。眼阵者阵徽形状为一只眼睛,而心阵境界者阵徽形状为一颗心脏。

    但阵师的阵术并非只由手阵、眼阵、心阵三个境界来决定。阵师对阵道的领悟、知识的渊博,以及布阵手法之精妙,和手阵、眼阵、心阵三个境界没有绝对的关联。

    因此除了这三个境界的区分之外,阵师本身的级别又分为人学徒阵师、中级阵师与大阵师三个级别。

    学徒的阵徽为铜制,中级阵师的阵徽为银制,只有大阵师才能佩戴金色的阵徽。这位纪大师虽然只有手阵境界,但阵术达到了阵术师的所能达到的几乎最高境界!

568 对答阵皇经,斗法刺天塔

    勾诛自忖阵术相比这位脾气古怪的老者肯定是差得太远,乖乖认怂道:“老前辈说得对。”

    他暗自想,将来还是得让黄璐从头开始好好给他指点一下阵术,不可止于再蜻蜓点水,草草入门而已。不为别的,就为阵师来钱快啊,比他当年辛辛苦苦做贼可来钱快多了。

    看这位少年孺子尚可教,纪衍稍微收敛倨傲,微微颔首:“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答得好,我便让你签订契约助我修塔。你如果答得不好,留下来也是浪费。”

    “第一问:何为阵?”

    “万物皆阵,阵即万物!”勾诛不假思索地回答。《阵皇经》就刻在他的识海中,而他所回答的这八个字,正是《阵皇经》上开宗明义的第一句。当纪衍问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脑海中这一句一闪,他便毫不迟疑地回答了出来。

    勾诛的这一句回答,倒是让纪衍一愣,差点被震住。虽然玄门阵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究竟何为阵,不同水准的阵师的理解其实是不同的,因此并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

    一般阵师的理解,所谓的阵,便是阵师用特殊技巧牵引天地灵机,在某个范围内构成的特殊场域。

    比如布设结界,可以禁锢空间,便是所谓的结界阵。又比如以天地灵机干涉入阵者的神识,让其产生幻觉,便是幻阵。种类繁多,不可尽数。

    但到了黄泉那个层次,领悟又不相同了。无论小到一只蚊蚋的身躯,大到日月星辰,又哪有一物不是有精妙的灵机驱动,哪一物不在自然造化的绝妙阵法中自然运行?所以万物皆阵,阵即万物!

    勾诛如此回答,真是超凡脱俗,气势惊人。但纪衍转念一想,这少年口气实在太大,不像是真有所悟。他肯定是在哪本书上见过这样的论述,照本宣科罢了。于是他不露声色继续一路问了下去:“那何为布阵?布阵有几法?”

    纪衍不断问,勾诛一一作答。但纪衍并非是罗列很多分门别类的问题,而是抓住一个问题越问越深。勾诛起初还能直接以《阵皇经》上的内容作答,但接下去就已经没有现成的答案,他不得不随机应变。再往后他便黔驴技穷,抓耳挠腮,怎么也回答不出了。

    这不是《阵皇经》内容不够详实,不够博大精深。当年黄泉写《阵皇经》,便是要以一书替代万般经典,自己还在扉页上替了一句:此经出世万经绝!

    但不同的阵师修习阵术的思路并不相同。

    黄泉的阵术之道,以简为本,抹去一切旁支琐碎,只求基干,以一道推万道。因此书中记载无需太多,实际应用中灵活机变,只要循理而推就行了。

    而纪衍的阵术,则是庞大精深,渊博无比,自己阅览研究阵图无数,各种阵局细节尽录在脑中,俯首即拾。但他并没有融会贯通,到九九归一的地步。

    他论起道来,旁征博引。许多阵学著作勾诛根本闻所未闻,就算要自己推算也不是几日之功,他当然回答不了了。

    问到勾诛哑口无言后,纪衍就另起一题,重新又是这样由浅入深。几番论道,每次都是说到勾诛彻底无话可说为止。最后他故作神秘地问:“你可知阵道古往今来一部绝顶奇书《阵皇经》?”

    勾诛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这老头通过这些问题,已经知道《阵皇经》就在自己脑中?所谓财不外露,自己刚刚多处直接以《阵皇经》中的语句作答,却是忽视了这一点。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打死不认了。

    “晚辈只不过是个散修,只是听说过而已。”

    纪衍得意地说:“先师武思翰,当年在大内玄铁卫当值的时候,在库房内见到此书。可惜此书玄奥,先师只记下一页。他便以此页为基础,发展成了这一脉师承。”

    纪老头仰头哈哈一笑,继续说:“因此老夫自称是当年阵皇的小半个弟子,也未尝不可啊。哈哈!”

    勾诛一时哑然,心想你够也够无耻的。你师父读了一页《阵皇经》,也没完整传给你,你就敢自称是阵皇的小半个弟子。要是黄璐在这里,她体内的黄泉的神魂发起飙来,还不当场把你清理了门户?

    “你小子有点基础。只不过你这点能耐的年轻人,这城里也不是没有。要给老夫做助手,你还差几年功夫。回去多用用功,下次兽潮的时候再说吧。”

    纪衍吹完了牛,享受足够,便袖子一甩,宣告送客。

    愿赌服输,勾诛无话可说,心中只能暗暗抱怨那一两血灵石的诚意金打了水漂。就在这时候,密室中的诸多油灯忽然被风吹一般晃动起来,光影四处飘荡。

    这密室里并没有窗,唯一的一扇石门也仅仅地关上了,全靠一些拳头大小的通风孔通风。怎么可能有风吹进来?

    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仿佛整个刺天塔连同地下的密室都一起摇晃了起来。石块与石块之间相互松动、摩擦,发出咔咔的闷响。

    纪衍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跳了起来,第一个推开石门,往外冲了出去。

    当勾诛走到外面,整片天空已经昏黑,但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春光明媚暖风习习让人昏睡的正午。就在这一会儿功夫,狂风卷起无数的树枝树叶碎石杂屑席卷了天空,他甚至看到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正在空中玩命地飞翔。

    空中并没有真正的云,晴天依然是晴天,只是原本强烈的正午的阳光,染上了类似黄昏的那种烟黄色,怪异地如鸦群般乱飞的杂屑所组成的云遮雾罩中,投下了许多怪异的橙黄色的光柱。

    大风铺面而来,如滚滚浊浪,势不可挡。若是人落在这风中,非这勃然大风之力撕碎了不可。好在防护塔的防护阵已经自然展开,抵挡了绝大部分有杀伤力的风。即便如此,整座高塔依然被吹得哗啦啦响,隐隐有点晃动。

    刺天塔的顶端,那个骷髅头顶端的长角,已经化为淡紫色,以此为圆形,如水波一般展开了一圈一圈五色波纹。

    塔身上无数的阵纹,连同阵纹之中镶嵌的牵引石,就好像是某种生物活过来了一般,如同无数五颜六色的线条,线条之中夹杂着一颗颗深邃莫测如同眼睛一般的事物,发出无限玄奥的光华,如密密的蛛网一般向四周延展,覆盖方圆数里的地面。

    这些散发着灵光的线条并非是灵机线,而是防护大阵受到猛烈攻击,自然产生的灵机波荡。这当然不可能是自然之力,而是有人故意所为。

    头顶太阳所在的方向,强烈的橙黄光芒中隐约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猛烈的大风正从那黑色的人影处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神念,宏大如天降神音,夹在猛吹而来的风中:

    “老夫桐风,新任炼血长老。我只试试你们布的这个防御阵,究竟有几斤几两,能不能抵挡得住这此兽潮!”

    他手中拿着一片足有一个人大小的巨大树叶,握在手中如同扇子一般轻轻一摇,这股猛烈无比的劲风就如同万兽狂奔一般喷涌而出,直接从天顶往下,轰击刺天塔。刺天塔随之发出咔咔的响声,竟然如同风吹芦苇一般摇晃了起来。

    纪衍原本怒火冲天,但抬头一望,感觉到那铺面而来的神识威压,顿时瞳孔缩小。一点都没错,那分明是一个金丹老树妖的恐怖威压!

    炼血长老?年年兽潮时都有炼血长老前来督战,但以往的炼血长老并非此人。真是树族十二金丹中的“风王”桐风?今年木野部居然这么夸张,派了一名金丹老怪来充当炼血长老?

    树族一皇十二真,有四名金丹属于木萝部,两名金丹属于木猛部。木野部作为为妖界皇部,包括树皇木野在内,原本足足有七名金丹,力压妖界众部。

    木野失踪、保皇派的两名金丹被逐出部落,如今木野部只剩下四名金丹,实力已经大不如以往。

    一名金丹树妖凌空发威,纪衍并未屁滚尿流,反而让他精神一震,热血涌上头顶,浑身激动得颤抖了起来。和一名金丹修士交手的机会,可不是随便就会有的。

    绝大多数金丹修士都在部落宗门内潜修,做为压箱底的后盾。真正在外做为主力冲杀送死的都是虚丹,最多出动到紫府。也就是息壤大阵崩溃、万年仙参出世,才能引出九名金丹齐聚这样的盛况。

    绝大部分修士行走江湖一辈子,也没有和一名金丹修士切磋的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做为妖界屈指可数的阵术大师,怎么能不趁这么好的机会扬名立万?

    纪衍手指连连在虚空中轻点,刺天塔上的阵纹顿时如螺旋一般旋转了起来,灵光大作,一线猛烈的五色流光从塔尖冲天而起,往那名太阳中的黑色人影猛刺而去!

569 五行幻化金克木,千两灵石鬼推磨

    纪衍那沧桑如同发黄的旧纸一般的双目,发出从未有人见过的深邃光芒。望着头顶日影中的金丹修士,他热血沸腾,毫无畏惧。

    他是有本钱的。虽然他自身只不过一个虚丹五色的修士。如果在野外与这位“风王”斗法,他会被毫不留情地碾压成粉末。

    但现在不一样,这是在他的阵上。虽然这阵并非由他布下,但他在这里维护了五十年之久。他所有的学识、智慧和心血都凝聚在这座阵上了。甚至可以说,这座法阵就是他,他就是这座法阵。

    他能在这里抵挡无数次兽潮的攻击,就能抵挡住一名金丹大妖的攻击。这是他的主场,他何惧之有?

    他的阵道师出五行宗,所擅长的正是五行阵法,和这座刺天塔刚好契合。

    那一道冲天而起的五色流光,名为“五行天刺”,其中有蕴含纯粹的五行灵种,能在天地间吸收五行之气,随着对方的防御属性而变幻,是五行阵法中最为均衡,也最难以防御的攻击术法之一。

    五行天刺如同一道五彩长虹,直接贯日而去。日影中的风王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叶扇又猛扇了两扇。强烈的风力挤压了空间,在空中形成了两道恐怖的火红半球形光罩,猛然往刺天塔镇压而下。

    但风力再猛烈,对尚未凝为实质的五色灵气的阻挡的作用也极小。他这两扇之后,五行天刺已经如闪电般穿过他的狂风到了他的眼前。

    桐风想也不想,将手中大叶一丢,挡在了自己面前。这树叶生机勃勃,蓬勃的青木真气释放出来形成了一片结界,宛如在空中多出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刚好将极速冲击而来的五行天刺挡住。

    五色流光一接触这团碧绿屏障,顿时显出一片流光溢彩,紧接着化成一道道犀利无比的银芒,犹如利刃一般往这片碧波疾刺!

    五行天刺的绝妙之处,就在能随着对方的防御属性而变化。这一团五行灵气冲到了对方的青木灵气结界,自身立刻流转而变,生出大量的兑金之气,以金克木。

    桐风一看,那些飞来的银芒在空中凝虚为实,变成了一根根锋利无比的银刺,自己的桐叶上扎出一个个孔洞。银尖头如雨后春笋一般透过厚实的叶子钻了出来,好在终究没有彻底穿透。

    桐风是首次来到木棉城督促炼血之事,这个差事肥得流油。他当然不是想出手把这塔给毁了,那样也就断掉了自己的财路。

    木棉城的这几个阵师是出了名的傲慢,他一来就捡刺天塔来显露身手,震慑阵师,只是想后面瓜分血灵石的时候,这些阵师能乖乖听话。因此没有占到绝对上风,他绝不能就此罢手,否则他不好服众。

    眼看越来越多银芒破叶而出,这道防御壁即将破裂,他双手结印,一念口诀,只听轰然巨响,那片叶子猛然一爆,化为一团明亮的绿光,在强烈的冲击中,形成了一圈透明的绿色光球,猛然往外扩散而去。

    他引爆的那片巨大树叶是他肉身的一部分,多少有他的血肉精华,所以爆炸威力惊人。一般修士根本不可能用这种“人肉炸弹”的攻击方式。

    但他是树族,体内最不缺的就是生机。别说一片叶子,就是十片百片,他也无所畏惧,无非是休养生息一阵,就能再度生长出来。

    在风桐树叶自爆的威力之下,五行天刺的火力被一爆而散,空中顿时为之一清。但这五行天刺的五色流光就如一团被吹散的火焰一样。虽然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但下一个瞬间又从刺天塔塔尖的利刺上再度射了过来,源源不断。

    桐风立刻在空中瞬移自己的方向。他原本站在日下,就是为了利用猛烈的阳光干扰自己的视觉,让对手看不清自己。现在他挪移到了别处的空中,透过狂暴的飞沙,勾诛终于看到了这人的真身。

    那是一名身穿褐袍的中年男子,脸色棕黄,一头同样棕黄的头发就像刺猬一样爆炸开来,远比一般人的头发要粗。勾诛怀疑那根本就不是头发,而是树上的细枝。

    勾诛赫然发现,刺天塔塔顶那个古怪骷髅头居然可以在阵师的操控之下灵活转动,改变攻击的朝向!

    无论那位桐长老在空中如何瞬移,纪衍都立在宝塔顶层。他身上的破烂灰袍在风中烈烈飘动,目光死死盯着在空中瞬移的那位金丹老妖,自己则手握阵枢,精准地操控着塔尖利刺死死朝着对方的方向。

    整个塔身不断从整个大地吸收五行之气,如五色的蛛网般不断汇聚到塔尖,源源不断地往高空中那位桐长老射去。

    无论那位长老飞向那里,这空中的一道五色长虹,就如匹练一般摆动,随之追向哪里。除非他飞到地平线之下,否则就不可能摆脱这五行天刺的攻击。

    桐风再强也是一名修士,修士的肉身之力终究是有限的。而这座刺天防御大阵直接吸收天地之力,只是聚气的速度有限,而总量却是无限制的。只要他不能毁了这座塔,破开这座阵,刺天塔就能无休止地攻击下去。

    如此罕见的人阵对攻,让勾诛大饱眼福。他静静站在塔下望着天空,看着满天的灵机变幻,一道道玄奥变化和《阵皇经》中的道理不断印证。

    《阵皇经》如同一张巨大薄纸展开在他识海的空中,无数的文字在其中散发出暗淡的光芒,犹如满天星辰。

    每当他所见的一种变化与《阵皇经》中的一段文字相互印证,那段文字便会如同新星一般爆发出璀璨光芒,无数的玄机奥理随之涌现,融入他的心神中。

    他居然可以乘着这样机会,不断消化理解《阵皇经》的内容!那一两血灵石并没有白花!

    勾诛根本就不担心这大阵会坍塌危及到自身。说穿了,这阵塌了最吃亏的是树族,也就包括头顶上那位不可一世的炼血长老。如果阵塌了,他用什么炼血去?

    桐风先前猛烈扇下的那两阵飓风,如泰山压顶般撞在了刺天塔的防御阵上。但其力道被防御阵分散,如同摊开了一张巨大的毯子。

    方圆数十里整个地面都在摇晃。但也因为如此,力道被分散在方圆数十里的大地上,真实的破坏力也就随之所剩无几了。

    但勾诛很快发现了桐风的风遁攻击的诡异之处。这两阵飓风的第一轮攻击随之四散,但风力却没有损耗消失,而是再度聚合了起来,灵活有生命般地在空中寻找破绽,犹如游鱼在水中无孔不入!

    刺天塔的防御阵犹如一把撑开在地上的大伞,刺天塔自身便是伞骨,而塔上无数阵纹所牵引的灵机便是伞面。

    如果这伞面是完整无缺的,那么即便是金丹修士刮起的大风,它也能支持不短的时间。

    但这塔建造多年,又经历无数次兽潮的攻击,不少地方阵纹已经淡去,有些石块损毁尚未修复,那些阵纹自然也就是缺失的。这也就造成了本来应该完美的伞面,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洞。

    厉风乘隙而入,撕裂了空气,发出鬼怪般的嚎叫,不断地冲击着刺天塔周边的防御阵,正试图将这些原本就存在的破洞不断扩大。

    一旦到大一定的程度,足够的风力涌入,足以将纪衍这老头从塔顶刮落下来!那时这桀骜不训的老头或许真会乖乖臣服了。

    纪衍对这防御阵法的破漏之处再清楚不过。以往每次兽潮,类似情况也会出现。那时他操控刺天塔不断攻击,他的助手则会不断在混战中帮他填补大阵的破漏之处。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他原本的助手穆月,已经死在猪羊峡了。

    他心如火燎的时候,忽然发现,他并非完全没有助手,至少他还有个助手候选,此人现在就在刺天塔下袖手旁观。

    “你小子,契约我和你签了!”大风之中,他脸上的花白须发乱飞,他怒吼的声音也在风中飘荡不定,“一千两血灵石,你马上就可以领走!只要你帮我防住这大阵不失!”

    “一千两血灵石?”勾诛顿时眼中一亮,射出无限光彩。

    防住大阵不失……对一般阵师来说,这并不需要太过精深的阵术。补阵和布阵完全是两个难度等级。从无到右布设起一座法阵,要考虑的实在太多。而填补漏洞,只需要找到漏洞,然后再补上就行了。

    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完全找出一座法阵的破洞很难。

    因为对一个只有手阵之能的阵师来说,他的神识根本就无法覆盖整座大阵。他有的只是纸和笔,不断将自己布设的阵眼与天地灵机标注出来,然后加以推算。

    精确丈量,反复计算,才有可能发现其中的漏洞,但这与真正的现实不可能完全吻合。总是有漏洞会逃过他的推算,在真正遭到攻击的时候暴露出来。

    但在眼前这种真正遭到攻击的情况下,漏洞就表露无疑了。对方的攻击从哪一处切入,那一处就是明显的漏洞。做为阵师的助手,他只要立刻牵引灵机填补破缺便可以化险为夷。

    所以作为阵师的助手,无需太精深的布阵之术,只要足够机警,眼观六路,临危不乱,手脚够快就行了。这可是勾诛在入玄门之前就修炼过多年的本事。

    以至于勾诛一出手,纪衍就大吃了一惊。这和他的预料完全不同!

    即便是在他操控五行刺天与桐风对抗的同时,任何一处法阵的破洞被攻击的同时,这股力道也直接作用在了他的神识上,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撕裂皮肉的痛苦。

    他原本以为勾诛只要能遏制这些破洞继续扩大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有想到这些破洞的数量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抵挡住正在遭受攻击的破洞的溃败可以理解,但那些并未遭到攻击的更多破洞居然正在被一一填补这就不可思议了。

    他每日将自己关在塔中就是为了计算这些破漏的修补之法。但这个看似没什么本事的刚入门的年轻人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做了他苦苦做了几年都没有做完的事情?

    难道这小子其实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难道他其实具有眼阵之能?纪衍连连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眼阵之能名为眼,但其实和眼睛无关,是一种神识之能,是神识反复锤炼才炼就的功夫。虽然有人快有人慢,多少有机缘在其中,但绝不可能这么一个年轻人的入门汉天生就具备眼阵的境界!

    与金丹对抗的热血沸腾在他心中消失无踪,反而是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让他开始彻底地质疑了自己。难道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强了?

    纪衍所想其实并没有错。但有一种情况要排除在外,那便是九炼之神。九炼之神能反复转世,如果前世就已经炼就眼阵境界的话,那么现世多年轻也不妨碍的。

    勾诛正是因为有眼阵之能,他根本不用绘制任何图纸也不用丈量,整个阵图甚至在对方的攻击之下这阵图的变化都一一在他的眼中。哪里有漏洞哪一处应该如何修补,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施展轻功,在塔身上不断跃动,时不时手指轻点,弹出一枚枚牵引石,打入塔身的阵纹上。整座塔的防御顿时为之一新,简直是金城汤池!

    这些牵引石是他在猪羊峡上洗劫红棘人布下的落石阵法而来。他并不担心这些牵引石会暴露他的身份。一个阵师身上有几枚牵引石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也不担心纪衍这么清高的老头回贪图他区区几块牵引石,等这事结束,他再索回就是了。

571 烈火长生树,沉浮朱雀笼

    那一驾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院中,其上的主人早已安坐在正对满庭鲜花的一间清雅卧房内。这是木棉城主专门给这帮鬼鸮使者安排的馆舍。

    卧房内的古朴桌案上,摆了一面明亮的铜镜。镜中一位身穿明亮锦秀蓝色袄裙的年轻女子,黛眉如画,明眸如波,肌肤如雪。她的纤纤玉指正将系在乌黑长发上的淡红绳解开,散到肩上,如瀑而下。

    她拿起一把精制的紫红色木梳,顺流而下将长发理顺。这位寒尘巫女觉得刚刚乘车外出被风吹乱了头发,需要再好好整理一下。

    她身后站立着一名眉清目秀、高大英俊但长相颇为柔美的男子,正是被鬼鸮圣女护送来眠恶山继承树皇之位的木承嗣。

    他乖乖地站在这位巫女身后,脸上洋溢着讨好的笑容,同时伸出双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地帮她揉捏解乏。

    如果勾诛在这里,立刻就能认出这位“寒尘巫女”不是别人,正是和勾诛同出一门,和他立有玄血契而结拜为姐弟的那位师姐蓝若霜。

    蓝若霜在师父古问天死亡之后,她便连同魂伤剑一齐失踪不见了,就连勾诛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但实际上她是判出了师门,投奔了云天城古家。

    对一般修士而言,背叛宗门是滔天大罪。而对她来说,背叛只不过家常便饭。她从不相信任何人,更不相信任何宗门和势力。她投奔古氏的目的也是为了背叛。她不但要背叛古家,还要亲手报复一生孤苦之仇,要将古氏一族彻底灭绝!

    只要她在古家隐匿不出,翠玉宫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原本专门负责追捕叛逃弟子的刑堂长老鬼玄阴和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没人知道他是否知道蓝若霜藏匿在古家,反正对蓝若霜失踪一事他也只不过查了个下落不明,就此罢休。

    蓝若霜的苦寒之体原本就是古家所看重的,更何况她还持有魂伤剑,暗中古家早已将她当做古问天的侍妾甚至是正室培养。在古问天不幸道殒之后,他们也不吝做个废物利用,将这位“准遗孀”收下了。

    古家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此女。好在古氏人脉众多,所以没多久就将她送往苦寒北地的寒尘部落培养。这位蓝师姐在寒尘部凭借着娇媚容颜与一双销魂锉骨的媚眼混得风生水起,竟然成了寒尘部落最重要的“寒尘巫女”。

    古仲由在妖界掀起夺取妖皇之位的大计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位“寒尘巫女”。他一并将寒尘部拉入了谋划之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这位巫女大显身手,为他古氏立功的时候了。

    对蓝若霜来说,她也只有立下更多功劳,在古家占据更重要的位置,才有可能导演起她真正的复仇大计。想要灭门一族,可不是杀一两个人那么简单。好在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而且她从不寻求任何势力的帮助,她要亲手建立自己的势力。

    木承嗣揉着她柔若无骨的香肩,看着她在镜中的绝美影像,明显感觉她面容冰冷,脸上写满了不快之意。他当然不会像傻子一样问这位巫女心中有什么不爽,但他立刻将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滤了一遍,做了一个猜测,然后笑道:

    “那位鬼鸮圣女脾气还是那么暴躁,比起师妹来说实在是差太远了。今天我忍了她很久,可惜仲由师祖他们非要我们和鬼鸮合作不可,否则我才懒得和这种女人打交道!就算将来身登妖皇之位,我也只愿你一人为后,绝不再要第二个女人。”

    蓝若霜听到他说这话,并没有回答,眼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因为这情话开心不已呢,还是在调笑他的痴迷。但越是让他看不透的女子,就越是让他欲罢不能。

    帮她轻轻按摩着她的肩膀,看她似乎露出享受的样子,木承嗣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就好像捏着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一样。

    其实要论相貌,在玄门江湖,蓝若霜也只能算中上。但是她别有一种媚骨,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模仿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朵娇艳不可方物,但又不可亵玩的毒花。

    她有苦寒之体,这怪异的体质对木承嗣而言反而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触碰,除了他。仿佛这本身就是一种骄傲的成就。

    他是树皇后裔,拥有强大无比的树皇血脉。据说只要将肉身炼到紫府层次,他便可以承受苦寒之体体内的寒毒。那时候这苦寒之体不但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反而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

    这一切当然是古族给古问天准备的。只不过古问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木承嗣的修为本来就离紫府不远。等到登上妖皇之位,各种资源自然不会缺。就算用血灵石来堆,也足够将他堆上紫府了。

    浮想联翩之中,他忽然感觉自己双手手腕都被这位师妹轻轻抓住了。蓝若霜不动声色将他两只手拉了出来,秀发一绾,说:

    “等你登基为妖皇之后再说吧。我要闭关修炼,明日正午之前,任何人不要进来打扰我。”

    木承嗣尴尬一笑,心中虽然极度不甘,宛如被人砍了一刀却不能还手,却依然乖乖地退了出去。

    万里之外的南冥深处的熔岩中,灵帆飞舟撞上的并非是普通的岩石。这些巨物通体黑色,边缘锋利,如刀劈斧削而成,表面虽有光泽却并非金铁,而是类似黑曜石的晶玉材质。

    这些岩石是无数锋利薄片的聚合,构成了一根根直径足有几丈的巨大石柱,上不见头,下不见尾。

    灵帆风舟开始向右转向,很快碰到了第二根、第三根石柱。所有的石柱大小一样,平行直立,组成了一排巨大的栅栏。石柱与石柱之间有十来丈的空隙。

    石柱上有无数的阵纹,在两根石柱之间的空隙中牵扯出一层无形的屏障,灵光在熔岩之中波动,犹如水中牵连着无数的晶丝,将正要闯入的巨大风舟死死拦住了。

    黄璐尝试强行通过。但她发现那些晶丝无比坚韧又极细,紧紧地勒在了大船外的纯阳防护罩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一旦这晶丝划破了纯阳护罩,恐怕瞬间就能将整座大船切成碎片。

    理论上她可以解析这里的阵法,逐层破解,将这些晶丝一根根消去。但这可不是在地面上,整个大阵都浸泡在滚烫的熔岩中。明亮的熔岩阻挡了她的眼阵之能,使得她无法看清这里的阵图。

    连菱让风舟停泊在两根巨大石柱之间,望着熔岩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晶丝,伸出右掌。她在右掌心迅速凝聚出一个强烈的绿色光球,被她丢在前面明亮的熔岩中,口中迅疾念道:“木遁,长生树!”

    无数绿色嫩芽这光球上生发而出,一棵树就这样在熔岩中生长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枝叶虚影遇火既燃,但燃烧之后,形成了一种极耐高温的灰烬。这些灰烬漂浮在熔岩中,反而形成了一圈保护。

    无数的绿芽和根系不停息地生长着,一棵根干盘虬,枝蔓如蛇的大树就这样强行在熔岩中生长了出来。

    四周是一圈烧焦枝叶留下的灰烬所构成的一堵重重叠叠的保护壁,中间是强大的主干和横生的无数枝丫。其下是庞大的根系,深深扎入熔岩中,一面不断被熔岩灼烧,一面不断从熔岩中吸收水土灵气。

    茂密的枝丫之中,形成了通过熔岩的通路。只是这些通道并不是密不透风的。时不时有熔岩从头顶枝叶之间的缝隙滴落下来,就像下着金黄色的雨。

    这颗大树的枝蔓一头攀附在了灵帆风舟上,而它所触及的另一边尽头是一片古怪灰蒙蒙的空间,黄璐能看到那里有一道隔绝视线的结界,视线到此为止,望也望不透。

    连菱种下的长生树虽然在熔岩中撑开了一条通路,但并不能排开那些锋利的晶丝。那些晶丝上闪烁着金属光泽,是精纯的兑金之气构成。金能克木。长生树能无视它们尽情生长,却无法将它们去除。

    好在这些锋利的细丝之间的缝隙虽然无法通过灵帆风舟,如果小心一点通过一个人却不是问题。只是那通道尽头的灰蒙蒙的结界背后有没有危险却是无法预料的。连菱微微皱眉头,脑海中浮现起秦尊阳的游记上记载的内容:

    “朱雀宫,圣兽朱雀小部残骨所化。形似笼,玄晶化石为栅,每五百年余年一浮一沉。沉时深入极涡,深不知处,无法推算。浮时随南冥极流漂流,深仅千丈。循极流之向,以法舟可达。然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

    后面附有一幅他所推算出来的南冥极流图。有了此图,可以详细推断朱雀宫上浮的时间段,以及上浮时在熔岩中的流转位置。这位置并不固定,但可以根据星相盘与地罗盘随时推算。

    在发现枯木荣的寻血盘指向这片南冥火海的同一时间,连菱便大致猜到了这其中的故事。

    五百多年前,秦尊阳与木野、枯木荣三人一起来到南冥火海中,寻找朱雀宫。秦尊阳已经算定了朱雀宫的位置,但他没有算到路上会遭遇强敌截杀。

    一番大战之后他们携带的法舟受损,无法再进入火海。等他们弄来新的法舟,已经错过了最后的时机,只能眼看着朱雀宫坠入火海深渊直沉数千里。而下一次机会就是五百多年之后了。

    秦尊阳、木野、枯木荣应该是三个人都掌握了朱雀宫位置的推算的方法。如果秦尊阳还在,他自然不会放过五百年三十年之后再度到来的机会。但秦尊阳已经飞升,而木野死在了无伤山。剩下能够来到这里的,也就只剩下跟随木野多年的长老枯木榕了。

    枯木荣身为保皇派,在木野部落中备受榕千紫等人的打击。如今皇子回归,他更需要力量去扶植皇子登位,因此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进入朱雀宫试图得到圣兽朱雀留下的机缘。

    只是他恐怕没读过秦尊阳的笔记:“然入必有厄,携杀伐可解。”这位枯长老独自一人前来,结果当然有进无出。

    当年秦尊阳远赴北冥先找到杀伐,连飞升之后都一直将它关在传功塔中,极有可能便是为了南冥的这一行。

    只是有一点连菱还没有想通。秦尊阳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他居然会乖乖把阴阳双晶丹种、朱雀宫这么些他留给自己的好东西,通通留给了飞升五百年之后在翠玉宫留下的后辈修士?

    莫非他早就计划好了五百年之后要自己来取,结果却因为什么原因来不了,所以便宜了勾诛和她?

    连菱没有再想,走过去将吃完了咸鱼干、正在舔甲板上残留的盐渍的胖猫拎了过来,抱在怀中温柔抚了抚,说:“祖师说你可以解厄,你就乖乖过去看看吧。放心,祖师爷神算无漏,你绝不会有事的。”

    杀伐惊得一身猫毛都竖了起来,哭丧着脸叫道,“我就一只连牙齿都快掉了的老猫,去那地方跑一趟回来就熟了!”

    连菱笑道:“谁没事老吹嘘在朱雀真身的烧起的火域中跑了多少个来回来着?”说完顺势一抛,将杀伐丢到了长生树所开辟出来的那条通道之中,落在一条粗大的树根上。

    杀伐差点直接坠入到熔岩中。好容易紧紧抓住了树根,忽然感觉屁股后面一阵刺痛。回头一看,密密麻麻如无数芒刺般的剑气正从后面直逼而来。他被迫无奈,只得一路往前逃去,挑起一跃,穿过了前方那片灰雾。

    “走。”连菱一招手。她无需等待杀伐传音回复她,只要感觉到杀伐进入那灰雾之后,气息还正常,说明那后面并无什么危险。

    黄璐和第十九二人紧紧跟着她,一起走入了长生树的枝叶和根重重叠叠的间隙中,小心地闪避着那些交错在路上的兑金晶丝。即便是站在树根上,她们也能感觉到这树正在越来越烫。

    随着三人走过,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空间波荡,长达十余丈的灵帆风舟消失无踪,变成了巴掌大的一只小船,被连菱收进了仙荷中。

    风周四周的护罩所撑开的岩石球壳瞬间便被拥挤而来的熔岩揉成了一个小纸团,融化消失不见了。汹涌的熔岩往他们身后的通道冲来,但被长生树再度生长的无数枝叶堵塞。

    黄璐紧跟着连菱,一路走入了那灰雾之中。刚一走入,她立刻觉得浑身清凉,原本滚烫的热浪消失无踪了。但与此同时,她脚下猛然一空,来不及风遁,就要坠落下去。

    好在连菱反应极快,心念稍动,鼓起的风雾就像一张飞毯将她和第十九托住了。

    她这时才看清,所谓的朱雀宫,原来是上下足有千丈,漂浮在南冥熔岩中的一个巨大鸟笼!

572 勾诛入手极寒叶,月鸦夜巡银龙山

    不管在哪里,上千两血灵石的兑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历了城防总务长官拉屎掉入茅坑莫名失踪、财务管事被人爆打伤重未愈、库房大门门锁意外故障无法打开等种种波折,在勾诛雷打不动的坚持之下,他终于将原本的一张白条,换成了货真价实红彤彤的血灵石。

    这一切办完,天色已经黑了。勾诛赶忙来到城中一片腥臭味道四处弥漫,水沟纵横,漂满了浮油和生物内脏,聚集着无数肉铺的一个集市中。

    妖界深处的居民和人界不同,他们并不种植粮食。凡民和修士平时都靠野妖猎人猎杀的野兽和野妖,食肉为生。因此肉铺到处都是。

    野妖身上时不时会有残余灵机汇聚的脏器,可以用来炼制法宝或者直接用于修炼,也时常会在这里交易。所以肉市同时也是玄市。

    兽潮将至,猎人们已经越来越少外出打猎,肉铺中继续开张贩卖的铺子也越来越少,晚上灯火稀稀落落。勾诛可不想错过时机。

    他径直奔到一家依然点着昏黄灯火的铺子前,拿起案板上的磨刀棒敲了敲了敲泛着油光的案板。这是玄市交易的暗号。

    果然屋内一面脏兮兮的布帘掀起,一个胖乎乎的油腻大汉地走了出来。看到勾诛,他咧嘴一笑,说道:

    “整个木棉城上上下下,包括官市我都找过了,一共就剩两片,都在这里。看在熟客的分上,两片打包卖你,一共一千六百两拿走!”

    他说完拿出一个生灵玉盒,稍稍打开一条缝,一股强力无比的冰寒之气涌了出来。勾诛神识扫过,已经确定其中是两片“极寒银叶”无疑。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耗费一千二百两血灵石,还搭上数百枚在妖界只能隐秘交易的盲狼兽核,勾诛不但将夜盲山之战和后来在妖界得到的兽核库存全部清空,身上的血灵石只也剩下一百两了。

    肉铺老板也很满意。极寒银叶这东西如果被西贾人收购,价值最多二百两血灵石。他们留下少量,就是指望着能大赚一笔。

    “消息呢?”勾诛将生灵玉盒收下,并没有立刻离开。按照这个市场的规矩,每成交一笔生意,店家都会附赠一些隐秘流传的玄门消息。

    “你可别拿树族皇子的消息来忽悠,这事早都传得满街都是。”

    “兄弟,老哥的店有这么不堪?我的消息,从来都是值大钱的,你在外面绝对是听不到!”那胖汉停下数钱,不满地嘟哝着,接着他便说出了“秘传”的消息。

    “一些冒死出外打猎的兄弟说,今年的兽潮比往年来得迟,但非常诡异。所有的红毛狒狒都滞留在银龙山脉南边了。”

    兽潮滞留在一地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可能是大祸之兆。

    饥饿的兽潮会不断吞噬当地的生物,甚至连树木杂草都不会放过。吃光了一切能吃的东西之后,它们并不会饿死,而是会开始相互吞噬。

    一百头红毛狒狒相互吞噬如果只剩下一头,就足以达到妖兽的实力,和虚丹修士实力差不多,其毛色为橙,被称为橙毛妖狒。

    十头橙毛妖狒相互吞噬就能造就一头化形妖,毛色转青,被称为青毛妖狒,实力等同紫府修士。

    再这么相互吞噬下去,五头青毛妖狒就能化为更加恐怖拥有金丹大妖实力的紫毛妖狒。

    两百万头红毛狒狒聚集的兽潮,理论上足以吞噬出四百头具有金丹实力的紫毛妖狒,几乎足以毁灭整个东胜神洲!

    当然这只是理想的极端状况,实际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在兽潮中相互吞噬而产生的妖兽、化形妖和大妖灵识都极为原始,绝大多数和野妖一样,只是受着饥饿的驱动不断寻找食物,毫无智慧。但这也更难对付。

    这消息果然比妖皇之子回归妖界更加惊悚。勾诛忽然觉得木棉城岌岌可危,得准备一条逃生之路了。但这并不容易。

    木棉城虽然有传送阵可以传送去千里之外的几个妖界大城,但一旦城市危急,数十万众想要全部传送走那是不可能的。

    传送阵全力开启连续传送,能离开的也不过千人。到时候一片混乱,相互争夺传送的机会,也有可能一个都走不了。

    用大传送符离开木棉城,去往百里之内的某处妖界蛮荒也很危险,但总比呆在城里等死要好一点点。

    至于忽然冒出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树皇之子,勾诛并不怎么担心。

    鬼鸮族送来的那个树皇之子十之八九是假冒,可能是鬼鸮黑夜王在搞鬼,故意想挑起树族内乱。他们不用动手,木野部的长老们也绝不可能让其能顺利登基。

    他可以继续躲在暗处坐山观虎斗,静观局势的变化。等连菱带着树族的内应过来。到那时候,木野部和鬼鸮早已打得不可开交,树族其他部落也可能已经卷入。

    局势越是混乱,他们越是有机会帮木头拿回自己本来就应该拥有的东西。

    但他必须让木飞冷静冷静,千万不要冲动搞出事来。否则他们提早暴露,木野部一定会严加防范。不用想他也能猜到,木飞现在早已暴跳如雷,随时可能跳出去杀人了。

    好在连菱让处世老道的佟瑶与他们同行,明显就是为了遏制容易冲动的木飞。

    夜幕之下,勾诛步履匆匆,往竹林中的院落赶去。

    这一夜没有雾,也没有雪,晴空里只有一轮圆月,略略有点发红,仿佛染着血色。

    三只乌鸦顺着树梢无声地滑过勾诛头顶,飞出城边的栅栏,一路前行,直到飞过银龙山脉的山脊,在南麓松林密布的一片半山腰上停了下来,化成了三个黑衣劲装、两男一女的年轻人。

    他们虽然身体大部分看上去和人类无异,但手背上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黑色的长羽,是依附木棉城而生存的月鸦族的族人。

    月鸦天生善于借着月亮的微光飞行,常常担当木棉城内外巡夜的职责。

    在兽潮来临之前,他们要夜夜巡查银龙山脉,监视兽潮的状况。一旦发现兽潮有翻越银龙山脉的倾向,他们就要提早预警。

    其中一名面容清秀的纤弱女子,黑色的夜行衣紧紧裹在身上,尤其映衬得她肤色白皙。她拉了一下身旁高大男子的袖子,有些惴惴不安地说。

    “岗哥,我们都已经过了山脊了,万一撞上兽潮就危险了!”

    “月泷,有我在呢,你怕什么?”高大男子名叫月岗,这时候尤其显得有英气概。月泷不知不觉靠他更近了一些。

    月岗长相粗犷,但投向暗夜的眼神却透着稳重。他使劲吸了几口气,说:“这香味越来越浓了,就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

    原本他们的巡查任务已经结束,但一阵怪异的香味吸引了他们,直接飞到了南麓,平时甚少有人巡查的地方。

    “也许是什么花草的香味?所以弥漫得到处都是。”月泷小声嘟哝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闻到悄悄回去不是更好?”

    “城主说过,巡夜银龙山脉,不可放过任何异常!”

    走在最前的男子叫月盈,是这一支小队的队长。他面容线条比起月岗来说柔和很多,说起话来却是硬邦邦的,毫不留情地反驳了月泷的建议。

    不一会儿,一阵似乎极远之处传来的隐约的人声传了过来,如同在风中飘荡般时隐时现,让本来就很胆小的月泷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你们听到什么了吗……”她犹豫了一会,壮着胆子问道。

    “我听到了。是一个女人,在喊救命。”月岗低声回道。

    “女人?救命?不会是……”月泷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前几天上头让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姓穆的阵师的尸体,她就是女的……难道说,难道说……”

    她感觉浑身被莫名而来的寒意给包围了。

    月盈目光中射出寒芒,四下张望,冷冷说道:“尸体当然不会喊救命。她既然在喊,说明她没死!”

573 冰蛛织天网,寒鸦断神魂

    救命声之所以时隐时现,是因为那人并非是在高声呼救,而是有气无力地在低声呻吟。如果不是安静无风寂静的寒夜,他们三个又都是妖修,听力远胜凡民,也根本就不会听到了。

    三人循着声音,沿着山坡往南而下。这一带的坡度越来越陡,但山坡上依然长着许多满身尖刺的杉树。一路攀着这些树干往下,他们闻到的那股冰寒又让人抓狂的怪异香味越来越浓,一个人影也显现了出来。

    那个女人犹如吊死鬼,披着一身宽大的深色披风,被吊在一棵大树上,身上捆着浅灰色的绳索,头耷拉在一旁,一头乱发垂下,口中始终在低吟着“救救我”之类的话,用的似乎是炼血部落的人族语言。

    月岗正要上前,被月盈一把拉住。后者目光往四周扫过,然后示意两名同伴抬头去看。三人一齐心惊。原来这一带的许多雪杉树下都挂着人,犹如树上挂满了果实。

    三人心中警兆大起。月盈将神识往四周一扫,发觉这些挂着的人都没有了气息,唯独这名女子还活着。她原本也是修士,筑基二重左右,但气息微弱,修为大损,已没有威胁。

    “你是什么人?”月盈确认没有危险,让月岗和月泷上前,将女子放了下来。她身上缠绕着一种诡异的极富弹性的胶质绳索。月泷拿出利刃,好不容易才将这些纠缠的胶绳割开,将她扶着坐了起来。

    “我是部落巫女。”被放下的女子低吟回答。

    “炼血人?”月盈这才注意到,那些被吊着的死人全部是炼血人的打扮。这让他想起木棉城中最近传闻连续地有炼血部落的人莫名失踪。红棘部和苍秸部都怀疑是对方的人在搞鬼恶意报复,各自追查,却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原来这些人全都被吊死在这里了?

    “你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月盈继续问,“这怪异的香味是什么?”

    那女子气若游丝地回答:

    “这是来北域寒香蛛的相食毒的味道。寒香蛛最喜欢吸收修士的精气。吸饱了之后,它就会不断地释放出这种相食毒。

    “相食毒对有灵智的妖修效果不明显,但对没有灵智的野妖影响大,能吸引野妖流连忘返,还能让它们对同类产生强烈的食欲,让它们同类相食。

    “这山坡上有数十头寒香蛛,不断地释放相残毒,顺着山顶不断下沉的寒气流入下面的山谷中。哪里的红毛狒狒群就对其他食物失去了兴趣,开始相互吞噬。

    “所以兽潮迟迟未到木棉城。但这里的红毛狒狒越聚越多,而且不断相互吞噬。橙毛、青毛的妖狒都已经出现,甚至可能出现金丹级的紫狒……

    “这样到时只要没有了这些寒香蛛,兽潮威力远超过往年,便可以吞没木棉城,拔掉眠恶山的门户。”

    这女子始终俯首低语,宛如在徐徐讲一个故事。月泷却是越听越心惊。这样一来,木棉城简直是危如累卵。谁如此处心积虑要对付树族?不知是一直和树族对立的鬼鸮还是梦貉?

    树族在妖界如同参天大树,想来是各种族类前来依附,极少有异族敢挑战树族的威权。木棉城除了几年抵御一次兽潮,还从未遭遇过真正与异族部落的战争。

    “我们赶紧传音给城主,然后就撤吧。”月泷惊恐不定地望着月盈。她极怕这位古板的队长非要将这事继续查下去不可。

    月盈犹豫了一瞬,点头道:“你先传音,然后将这位姑娘带回城里。”

    他话音刚落,月泷便目光一呆,双目发直。月盈心中猛然一震,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冰水之中,浑身的热量消失无踪。一股冰寒之力缓缓却又不可抗拒地侵彻入骨,将他温柔地厄住了。

    寒气并非从某个修士身上而来,而是来自一柄一尺来长的利剑。那剑通体晶莹剔透,其中有一团蓝色的寒气不断流转,犹如一块万年寒冰,正不断地腾起浓浓的寒雾。

    这柄剑刚一出现,就将月盈原本神识展开查探并没有找到任何敌人而获得的安全感一扫而空,仿佛坠入了一团柔软的冰雾中,心中却产生了强烈的生死危机之感。

    剑柄就握在他们救下来的那名女子手中,而且剑刃已经穿透了月泷的胸口,从她的背后露出了剑尖。

    奇异的是这剑虽然给人感觉极度冰寒,却只是他们的内心感受而言。月泷被剑刺穿,身体并未冻结。那巫女将剑一拔,顿时血如喷泉,喷了她一脸。

    她将剑丢在地上,双手将头上披散的乱发撩开,露出一张沾满了血的脸。她根本没理会在一旁的两名月鸦族男子,自顾自地拿出锦帕来擦脸。

    月盈、月岗二人呆立了半晌,完全被这剑中透出的神识之力给罩住了。这是一种温和、柔软却又冰寒得让人无法抗拒之力,宛如重重叠叠的雪花不断坠落,将他们掩埋了。

    如果这把剑一开始就出现,月盈根本带着他们不会走近这里,早就掉头就回城去了

    月盈毕竟是虚丹修士,半息之后,他终于从这感觉中挣脱了出来。他看到身边的月岗目光依然有些呆滞,而那个女子已经将剑捡起,站了起来。

    她绝美的脸上依然残留着没有擦尽的血渍,媚笑道:“奴家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了二位大哥,你们不但不留下来搭把手,还急着回去出卖奴家?”

    “快飞!和我分头飞!”

    月盈涌动全身气血之力,一声怒吼,同时他奋起一跃,一团黑光闪过,他的身形如烟般消失,变成了月光之下的一只漆黑的乌鸦,奋力展翅而飞。

    在那一声大吼之下,月岗的神识也被猛烈一震,清醒了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其实历历在目,只是想动却动不了。现在能动了,他并没有再去考虑别的,自己也化为乌鸦之身,往月盈相反的方向飞去。

    他们两人往哪里飞根本不重要。月盈寄希望于那名女子修为低微,只有那把剑是个超强的法宝。

    一般而言,法宝再厉害,也需要物主的催动。如果物主实力低微或者受伤,就会极大限制法宝的威能。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人逃掉一个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但那女子并没有去追杀这二人,反而是不知哪里拿出一面铜镜,对着月光仔细擦净脸上残余的血迹。然后她又将身上厚重的沾满了血的披风脱下,丢在地上,露出她一身华美的蓝色锦绣宫装长裙和窈窕身姿。

    她并非炼血人,那件炼血人的披风只不过她从一具炼血人的尸体上剥下来的。她是远道而来的北域寒尘部落巫女蓝若霜。

    两只乌鸦眼看就要冲出这片树林,却先后猛然一停,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月盈心中大叫不好,他竟然没有想到这地方有妖蛛存在,自然就会布下蛛网!

    那些蜘蛛网都有手指粗细一根,螺旋状像一个拉开的弹簧,其上布满了一颗一颗如水晶珠一般的胶液。一粘上就挣脱不开。他不挣扎还好,一挣扎,又碰上了临近的蛛丝,越缠越多。

    他化形为人身,拔出利刃,正想要将乱麻一般纠缠的蛛丝割断,却看到一只人头大小,浑身透明,宛如冰块构成的一只大蜘蛛极速爬到了自己脸上。

    一对锋利的鳌肢就在他面前一左一右一夹,猛烈的刺痛传来,但紧接着他便感觉通体冰寒冻得麻木。然后他全身的意识仿佛都被抽走了,就此再没了任何感觉。

    不久之后,月盈和月岗二人,也和那些炼血人一样被吊在了树上。而空中的怪异香味,又更浓厚了几分。

    空中寒气不断飘荡,渐渐凝成了淡淡的薄雾。雾气中走出三个白雾组成的人影,正和月盈、月岗、月泷三人生前形似,只是动作姿态有些木然。三人呆呆往蓝若霜走来,重新又化作雾气,钻入她手中的魂伤剑,消失不见。

574 玄冥五重寒雪域,收罗万物避轮回

    她的魂伤剑发出更加强烈的蓝色光芒。一种如烟如雾的东西犹如水流漂浮在空中,组成了许多纤细的脉络,往四周延伸开去,和许多躲在密林树叶间的寒香蛛,以及它们所吐出的蛛丝联系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所有的寒香蛛,包括哪些挂满了树林的隐秘蛛丝都化为一缕一缕冰寒之气,顺着这些脉络渐渐收入到魂伤剑中。

    被吊着的那许多尸体纷纷从树上掉落,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

    剑伤上的蓝芒越来越盛,将整个密林染成了一片诡异的幽蓝。蓝若霜便沐浴在这光芒之中,肤色仿佛变成了蓝宝石表面一般晶莹剔透,烁烁发光。

    她感觉神魂深处传来了一声琉璃破裂的脆响。某种屏障就这样碎裂了。更多更精纯的玄冥真气从气海中汹涌而出,如寒月刚升出了海面。

    她身周的一切开始凝霜变白,如某种不断生长的白色地衣一般像四周绵延开去,偶尔能听到冰凌凝结的咔咔微响。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

    以她为圆心的方圆数里,很快被冰雪覆盖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玄冥九死阴修功第五重!

    第四重的玄冥寒域只能覆盖自身周边百步范围之内。而到了第五重,实力已经接近紫府修士,场域覆盖范围达到数里。

    而且她可以在神识展开所能及的范围,任意一处展开一个固定场域。一旦固定场域展开,即便她自身离开,这个场域也将维持不短的一段时间。

    虽然年纪和修炼的时间和勾诛相差无几,修炼的也是一样的玄冥真气,但蓝若霜有天然的苦寒之体,还有魂伤剑在手。这让她如同身在北冥,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今夜突破屏障之后,她的玄冥功达到了第五重的同时,她的虚丹也已经七色圆满,达到了半步紫府。虽然紫府未成,但在第五重玄冥功的加持之下,她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一名紫府修士了。

    冰雪覆盖的地面上,一个人影无声地奔来。此人和那些通体透明的寒香蛛一样,竟然也是通体透明的。随着他的动作,浑身时不时散发出一阵阵虚渺的雾气,然后又收回体内。

    在月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他通透的全身内,如同人类的血脉一样有各种腔管和内脏,纯净的冰水在其中快速流动,如同血液一样维持着身体的机能。他身体的某些部分瞬间融化分解成雾又瞬间凝固,虚实变幻,使得他能灵活地运动。

    如果蒙上外皮,就能看出这是一名相貌削瘦,身材稍矮,目光中却透着精明干练的男子。他正是当年翠玉宫古问天的弟子、蓝若霜的师兄,被魂伤剑所杀的尹万真。

    尹万真的元阳肉身死亡之后,被收入了魂伤剑中,得以以玄冰假身继续修炼。他的道途并未断绝,境界和常人一样还在不断提升。连他原本被古问天算计无法凝丹的问题也随之解决,如今实力不弱,已经是虚丹五色的玄冰修士了。

    他一见蓝若霜便拜伏问道:“主子的意思是,不用再束缚兽潮滞留,立刻放出兽潮攻打木棉城?”

    蓝若霜点点头,说:“是。”

    “这批兽潮中已经有橙毛妖狒数百头、青毛妖狒也有了数十头,如果再有几天,极有可能有金丹紫狒问世。主子确定不想再等?”

    蓝若霜的美目中露出一丝纠结之色,但立刻便掩盖了下去,说:

    “今晚忽然有几个木棉城的巡夜妖修闯入。虽然我已经收拾了他们,但恐怕会有更大规模的巡山。如果让树族人提早防备,还不如提早。”

    尹万真点点头说:“是。”然后起身,无声地往陡峭的斜坡上奔跑往下,消失在了霜雪覆盖的密林之中。

    这人消失之后,蓝若霜盘坐在冰寒的地上,流转体内真气,稳固刚刚突破的境界。她的七色真气已经非常凝实,仿佛随时都可以凝聚成法力。但她也知道这一步看似简单,实则没有那么容易。

    雪地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就在她前方的空地上,白雪反射着淡红的月光,月下站立着一名全身披着雪白披风的女子。

    她的肤色皎洁如月,有着秀丽的脸庞和淡雅的气质,黑色的头发飘散雪白的披肩上,蒙着一层寒霜,仿佛披上了薄薄的白纱,和这周围的寒气似乎完全融为一体。

    蓝若霜目光一亮,有些惊喜地问道:“雪姐姐,你可以自由出入了?”

    温如雪厌恶轮回,发愿要收罗一切她所遇到的死灵一同永生。但这在现世是不可能的成就。因此她只能生活在秦尊阳专门给他开辟的一方虚幻天地极冥宫中。

    极冥宫在她的风火大劫之中毁灭之后,她便以魂伤剑代之,自身成为剑灵,驻守剑中的虚界。她虽然以前也可以出到现世,但只能以气魄分身的形态出现。这一次出现的却是实体,这让蓝若霜格外惊喜。

    如果有这个元婴大妖随时出现在现世中,那可是惊天助力!

    虽然元婴修士比起金丹修士来说自身战力并不强,还需要时时避免尘世污秽。但如果她动用元婴,那可是接近仙人的威能了。

    蓝若霜也不希望这位很可能成仙的大妖被尘世因果羁绊,但作为一张深埋的底牌那也未尝不可。

    温如雪微微点头:“我真身只能出现在你的玄冥寒域中。而且实力受你的寒域所限。”

    她个性沉静,甚少说话,目光中始终有一些抑郁,仿佛依然沉埋在雪国那被血染红然后被冰雪永久封印的冻土之下。沉默了半晌,她才抬眼看了一下四周,看到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说:

    “你又杀了这么多人?”

    蓝若霜目光一闪,狡黠笑道:“我并没有杀他们,只是送他们去你的玄冰世界里永脱轮回而已。”

    温如雪极厌有生灵死亡,她一旦出现,多半便是因为蓝若霜的杀戮又烦扰了她。但她很容易被抚慰,蓝若霜对此驾轻就熟。

    凡是在魂伤剑附近死亡之人,都会无一例外地被魂伤剑收入到剑中。他们大多会被魂伤剑洗去记忆,然后在剑中虚界里继续修炼。因为他们并没有进入轮回,所以确实也并不能说死了。

    对此温如雪没再说什么。她又望了望山谷,回头望了望木棉城的方向,一双如寒冰般的眸子仿佛倒映出了一切:

    “你想利用这兽潮来血祭木棉城,用全城的性命来助你突破紫府?死这么来人成就你一人,不是太不公平?”

    让木棉城彻底毁灭,数十万凡民和妖修将会殒命。这样魂伤剑能收到大量的魂魄,其爆发出来的威能足以助力蓝若霜突破紫府了。

    不但如此,木棉城的毁灭这也是玄冥九死阴修功劫数的一部分。倘若她做了这事,不但能突破紫府,还渡去一劫,正是蓝若霜两全其美的想法。

    蓝若霜笑道:“姐姐想岔了。如果妹妹不管,这数百万头红毛狒狒,就要被活生生炼成血灵石,然后被那些妖修用来修道。难道这公平?”

    雪中独立的白衣女子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本是一株草。对她来说,一个人是命,一条虫子也一样是命。凡是有情的生物,都是一样的生命。

    在她的玄冰寒界中她没有公平不公平的烦扰。所有的生灵都不食不杀,以玄冥寒气和一点点纯阳灵气为食,日日修炼,无欲无求。但在现世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所以她也只能茫然。

    “雪姐姐,不管这城里的凡民还是妖修也好,不管是这兽潮里的野兽也好,我都乖乖地让他们进你的玄冰寒界,从此再也没有生死之苦,不是更好?”

    温如雪点了点头,没有再有任何质疑。她虽然有时念头里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很容易被蓝若霜说服。

    她忽然目光微闪,说:“木棉城中可能还有一个雪族后裔。我感觉到了一丝和你不同的玄冥寒气。可惜距离太远,我也无法展开神识,感觉不到其人的气息。你若进城,可以仔细找找。”

    “哦,好。”蓝若霜点了点头。她只不过敷衍一下。偌大个妖界有一两名雪族后裔存在,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对雪族也没什么感情,对任何除了她自己之外的雪族后裔也没有任何兴趣。

    温如雪的身影消散不见了。

    蓝若霜所不知道的是,温如雪所感觉到的另一缕不同的玄冥寒气,正是来自刚刚得到极寒银叶,刚刚将玄冥寒域炼到小成的勾诛!

575 圣兽残躯祸人世,参天巨树困囚笼

    南冥火海千丈深处,朱雀宫中。

    一身碧色长裙,外套菱纹比甲的连菱,带着黄璐、第十九二人踏入那团灰雾的同时,她身后的灵帆飞舟和长生树便消失不见,被她收回了。

    踏入便是一片虚空。一向行事心急焦躁的黄璐一个冷不防差点掉落下去。好在连菱立刻驾起风雾,软绵绵的一团雾气将三人托住了。

    进入灰雾的瞬间,黄璐感到全身都穿过了一层奇异的结界。果然她回头一望,那灰蒙蒙的雾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鸟笼,上下有千丈之巨。在外部,整个鸟笼浸泡在熔岩中,她只有灵帆飞舟接近的时候才能看到一小部分。

    而进到里边,里边是空的,被鸟笼外金黄色的熔岩照耀得比白天还明亮。组成笼子的栅格就像一根根巨大的柱子,在她们头顶绝高之处弯曲、汇合在正中,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穹顶。

    每一根柱子都是黑色,但四周都萦绕着火红的火焰,持久地燃烧着,越是往上,火焰越是炽烈。到了木柱汇聚的穹顶之下,这些火焰宛如风中飘荡的一片片红色丝绸。

    整个巨大的笼子在某种结界的保护之下。笼子外的熔岩虽然炽热无比,火光熊熊,笼中虽然也热得像个蒸笼,但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只是她身上大汗淋漓,薄薄的绸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了身上。

    传说中的朱雀,竟然是谁手里拎着的一只笼中之鸟?好在笼中并没有鸟。当然如果真的朱雀在这里,也许一个呼吸他们就全体化为灰烬了。

    朱雀和白虎杀伐一样,都是上古圣兽。据说在数十万年前,这片土地上也有王朝。那时候有三皇五帝,依靠手中的圣兽瓜分这方天地的权柄。朱雀正是南疆炎帝手中笼内的一只火鸟。

    东胜神洲是十万年前才开始有灵源宗传下的厚土文字记载。在此之前的妖界诸族并无文字,记载方式各异,零落不堪,矛盾之处比比皆是。所以十万年前的历史已经基本不可考证了。

    但如今的玄门修士们基本都认同一点,那就是传说中五帝把持权柄所倚仗的上古圣兽是真实的存在。不但如此,上古五帝早已不知所踪,这些圣兽却是不死不灭的。

    秦尊阳的时代,厚土王朝还曾经豢养过白虎,并取名为杀伐,并以此为主力,组织诸宗门讨伐极北之地的雪国。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去攻击雪国也不是毫无目的,目标正是雪国手中拥有的圣兽玄冥。

    但无论是厚土王朝的白虎还是雪国的玄冥都不是上古圣兽的真身。这些圣兽在万古长河中不断被用来相互征伐,早就被击杀了无数次。他们具有不死不灭的特性。因此即便被击杀,神魂与肉身分离,神魂和肉身都裂为碎片,他们都不会转世进入轮回。

    圣兽的神魂被击杀分裂之后,会飘散世间,随机附着在任何生灵之上继续生存下去,并且会不断地吞噬别的生物的血肉做为自身滋养,去寻觅自己原有的肉身碎片。

    白虎杀伐便是其中一块神魂碎片和肉身碎片的组合,这种组合被称为圣兽残身。由于这残身不小,虽然不完整,但依然具有强大的战力。雪国的玄冥也是类似的圣兽残身。

    厚土王庭原以为经过此战,能掌控住白虎与玄冥两具残身,实力极大增长。没料到的是一番混战之后,白虎和玄冥几乎同归于尽,化为更多碎片坠入深不可测的北冥涡流中。他们虽然尝试打捞,但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也只能悻悻而归。

    他们不知道的是,收获最大的是最善捡人便宜的秦尊阳。他抓到了失去大部分肉身化成一只白猫的白虎杀伐,还顺道三言两语就把雪国的极冥草温如雪给拐带走了。温如雪能获得灵性,体内是有一丝玄冥血脉的。

    这些圣兽的神魂血肉永远都无法被炼化,甚至埋在土里多久都不会腐败。但这些残兽可以驯服,定下契约,成为战宠,带来巨大无比的权势,历来是各大势力必争之物。

    虽然这里没有朱雀的真身,但残躯或者残魂是一定有的。否则秦尊阳也不会称之为“朱雀宫”了。连菱暗想。这时她俯首看去,笼中看到的并非是一只火鸟,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

    这树竟然有数百丈之高,几乎充塞了整个朱雀宫的一半。看不见它的根,只能看到许多的枝干,粗的足有数十丈粗,细的也足有一人合抱的粗细。

    奇特的是无论枝干,都是一副干枯了数百年,早就没有一丝生机的样子。偏偏那些枝干的末端,却有无数的嫩叶生发出来,青葱翠绿,宛如密密的鲜嫩豆芽一般,几乎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但在黄璐的眼中看来,这棵树并不乐观。因为整个鸟笼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无数火红色的灵机线重重叠叠地缠绕在了这棵树上,不断地从中抽取着青木灵气。

    木能生火。即便是在南冥火海之中,这笼子仿佛也对木属灵气甘之若饴,就像贪婪的婴儿吮吸母乳一般,不断地吸取着这棵树上的每一滴甘露。

    如果是一直如此吸取下去,无论这棵树的生命力有多顽强,也早就被吸成真正的枯木了。

    它之所以没有彻底死亡,其实是它有无数的须根伸出了笼子,垂落在熔岩中。一面忍受熔岩的炙烤不断被烧毁重生,一面从熔岩中吸取水土之气继续生长。

    当然它受制于朱雀笼的限制,无论它如何生长,都只能继续作为在这火海中不断为这笼子产生甘露的源泉,无法解脱这被困的命运。

    白猫杀伐已经掉落在那棵枯树的枝头,犹豫着究竟是承认自己是猫乖乖爬树,还是充老虎掉下树去。

    连菱正要移步往下去看看,忽然一声凄厉鸟鸣从空中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骇人热浪。她抬头一看,穹顶之下那些红色的飘荡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凝成了一头足有数丈大小的巨大火鸟。

    那鸟依然是一团飘荡不定的火,只不过在空中隐隐构成了鸟的形状。只见那模糊的头部隐约一张,一股温度绝高,几乎变成耀眼夺目的白色的火焰喷薄而出,犹如一张大网,往三女头顶罩下。

    黄璐双目都被这炽热的光焰给充满了。如果没有连菱出手,她想象不到能有任何方法逃脱!

    但这时候,火焰中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的黑影。他正面对火鸟喷出的火焰,似乎要用身体将这火焰挡住,保护即将被焰流烧为灰烬的三个女子。

    只不过他瘦长的身影在强烈的火光照耀之下,迅速变成了一条细长的黑线,眼看就要被这火光彻底吞没消失无踪。

    就在这一瞬间,他将右手伸出,五指弯钩,犹如一只龙爪,就像半夜灯前的五指投影在墙壁上一样,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龙爪。然后他猛力从左往右一划。

    五指就像利剑一样划破了空气,发出了恐怖的尖啸之声。空中的火鸟瞬时成为五片火焰,飘散而来,重新弥散在了鸟笼的穹顶之下。

    火光散尽,这人露出身形来,是一个高瘦年轻男子,身穿棕色锦绣长袍,袍上绣着奇特的木纹。他肤色白净,脸部线条锋利,面相略长而俊朗,双眉如刀,一双深棕色的瞳孔中灵光闪烁。

    见了三位远来客,他一拱手,微笑道:“翠玉宫碧落仙子,你我也算神交已久,今日终于有幸一睹仙颜。”

    这位枯木荣枯长老是当年树皇木野的侍从,亦是五百年前秦尊阳的好友。木野失踪、秦尊阳飞升之后,这位长老依然以传音壁与翠玉宫保持联系,直到连菱这一代掌门。

    只是连菱以前都是在传音壁中见到模糊的影像,真人还是第一次见。木野的年龄足有接近四千岁,这个枯木荣应该也不相上下。却没想到其人容貌远比她想象的要年轻。而且也不似木野、木头这一脉树人一样敦实憨厚,反而是一副玉树临风俊公子形象。

    但是根据秦尊阳所述,枯木荣的实力高达金丹双花。如今五百年过去,虽然树人的成长远比人类要慢,金丹修士的晋升也远比其他要难,他总不至于会掉落境界。但眼前这位的实力最多是紫府圆满,远远不如传说中的枯长老的境界。

    连菱拱手回礼,以神识稍稍扫过,问道:“尊驾并非本体,而是一具血魄分身?”

576 水凝寒冰舞乱剑,疾想神轮避飞雪

    万里之外,木棉城中,木头正呈大字型在床上酣睡,被子斜盖在身上,手脚都如同舒展的树枝一样伸直在外,整个人笼罩在隆隆的鼾声中。他从未做过梦,他的睡眠除了鼾声之外,就是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他虽然没有醒,却皱起了眉头,手脚蜷缩了起来,牙齿仿佛在咯咯作响。

    无声的寒气不知道从哪里渗透了过来。房间内的温暖一扫而空,地上开始结起了冰凌,连他的被子仿佛都冻得硬邦邦地了。

    木头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一裹。已经被冻硬结霜的被子被他这一卷,咔咔作响,不少细碎的冰凌掉落,又重新松散了起来。他并没有醒,只是手脚都蜷缩到被子里,裹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了。

    另一个房间内,佟瑶也冻醒了。她掀开被子起来,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绸中衣。她将床头的淡紫色褙子披在肩上,吱呀一声将竹门推开,来到院子里。

    虽然是十二月年底,但木棉城深处南疆,又位于湿润的深谷,并不寒冷,如同金州三四月的天气。但这一夜冷得太过分了。空气中萦绕着寒冰之气,院子里的地面上居然结起了白色的霜。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居然感觉体内紫府法力的流转都同样受到了这低温的影响,缓滞了起来。当然这未必能阻止她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但她就好像浑身被绑上了沉重的沙袋一样。无论如何施展神通,都要耗费不小的力道去抵御这冰寒之力。

    “居然是一种场域!”她暗暗感叹。如今玄门中阴修已经不多了。就算是魂宗,也只有部分核心弟子才会修炼阴修功法。大部分筑基弟子依然是阳修,修炼场域的就更少了。

    一团鬼磷火在风中飘荡引路,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端坐在竹林中,吞吐玄冥寒气的勾诛。他眉心处贴着一枚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心形树叶。

    叶片淡蓝,叶脉却是深蓝色,从叶子的表面蔓延开去,从勾诛的眉心,一直延伸到他皮肤上,以及身体四处。

    他的每一轮吐纳,都有至阴至寒的灵气从这叶子上抽取而出,进入他体内。仿佛这片叶子才是他的心脏,驱动着他全身真气的运转,然后牵连着这片天地,也使得百步之内的区域都变得冰寒无比。

    佟瑶正要开口恭喜他炼成玄冥寒域,却忽然感觉他身上虚丹一转,原本通体冰寒的玄冥真气,转眼就变成了坎水与纯阳两股不同真气的交汇。

    无论是阴修还是阳修,只要到了筑基七重以上,填平气壑之后,体内都有纯阳与玄阴两属真气。这二气是修道的基本,被称为筑基真气。若没有这二者,万气不生。因此这二者是不算在虚丹七色之中的。

    勾诛的阴阳双丹一成便是三色,和他修炼过的功法有关。他的三色真气是玄冥、青木与坎水。

    玄冥是纯粹的阴修功法,只能以阴丹驱动。而青木和坎水却是阴阳双丹都可以驱动的,只是效果不同。

    比如青木真气,若是以阳丹驱动,便可以运转青木修复术来修复伤势。而以阴丹驱动,则可以释放积尸气来腐蚀生灵。同是青木之属,其作用却截然相反。

    也只有他这样的阴阳双丹才能将这截然相反的两种功法运转自如。其他的修士除非另有秘法,都只能择其一而不可兼得。

    更玄妙的是,他虽然将虚丹转为阳丹,身周的玄冥寒域却并不受影响。

    这是因为场域的真气损耗并不大,而且基本上是一次性的损耗。一旦场域建立,之后的消耗就很小了。即便他转换为阳丹,体内的玄阴玄冥寒气被抑制,依然能自如地维持场域的存在。

    佟瑶身为紫府修士,处在勾诛的玄冥寒域之中,内心竟然也传来了隐隐的警兆。难道一个虚丹三色修士的术法,竟然能对她构成威胁不成?

    凭借着她敏锐无比的神识感悟,她意识到这威胁之感并非来自能微微凝滞她体内的法力流动的玄冥寒域,而是空中不断凝聚的坎水灵气!

    水灵气在空中聚集,凝气为水,形成了无数细小的水珠,这些水珠不断聚集,在某种玄奥灵机的控制之下,组成了一片片如没有手柄,双头都是锋刃的匕首的形状的短刃。

    “水剑术?”佟瑶好奇之心更盛了。区区一个水剑术,居然能对她这个前魂宗长老构成威胁?

    水龙术是是水遁术法中最基础的术法,无需太多的控制技巧,只需要将一团水如同炮弹一般轰击出去就行了。水剑术则是水遁术法的初步进阶,需要更加精细的控制之力,利用水之无形,将水化为利刃。

    但和寻常的水剑术不同,在勾诛玄冥寒域之中,这些水刃纷纷冻结,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寒冰利刃!

    整个寒域中都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种只有半根手指大小的利刃,在夜空红月的照耀之下,每一片冰刃都反射着红色的月光,宛如无数的诡异眼睛悬浮在寂静夜空下冰寒的竹林里。

    一旦勾诛这种在寒域内展开的无差别攻击的水剑施展起来,对她确实是有一定的威胁。

    因为作为一个魂宗阴修,她的肉身和防护法力都比一般的阳修要弱一些。她擅长的防御之法要么是隐匿自己,那么是以魂术干扰对方的神魂,都是让对方失去目标来保护自己。

    但是碰到勾诛一次凝聚如此之多的冰刃,明显是要进行无差别的面积攻击,根本就不需要目标,那么她的这种防御就没有意义了。

    她要么逃出勾诛的寒域覆盖范围之内,要么主动以魂术攻击勾诛来破解此术。对一个紫府修士来说,被迫如此应对其实就已经是输了。

    她当然不会以魂术去攻击勾诛。勾诛正在自行领悟新的术法,这时候很可能已经进入无我境界。如果她从外强行干扰,可能对勾诛造成伤害。但她也没有立刻退出勾诛的寒域。

    佟瑶对这能让她都心生警兆的神通起了强烈的好奇之心。她倒要看看,这术法究竟有多厉害。

    就在她这念头转过的瞬间,就像一颗石子被丢入池塘中,一股强大的神识波荡,充斥着纯阳之力,往外一圈一圈地波荡开去,瞬间便卷席了整个寒域。

    所有的冰刃都猛然一动,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疾飞而去,发出猛烈的尖锐咆哮。每一条利刃都化作了红芒,在空中犹如作画一般扭曲、挥洒、交错,勃然大气,气吞山河。

    佟瑶以往也见过阴修的剑术高手,但他们的剑法大多以诡异阴险著称,速度并不见长。只有少数阴修能施展出如此速度极快的剑法。这是因为任何高速都需要纯阳真气的支持。一般的阴丹修士纯阳真气都不会太强。

    而勾诛则没有这个顾忌,他既是阴修又是阳修,可以肆无忌惮地催动纯阳真气,将冰刃的速度催动到极致!

    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佟瑶完全不动用魂术,而是单凭肉身敏捷去躲避,还真有可能受伤。这时她心中神念一动,一团幽暗的紫色磷火从她眉心涌出,极速旋转,变成了一道旋转着的紫色火轮。

    她的不能用魂术去干扰勾诛,但可以把同样的魂术对自己施展。

    这术法名为“疾想神轮”,能控制被施法的人的神识运转的速度。当它顺时针转动的时候,它运转的速度越快,那么被施法的人神识运转也越快。

    虽然这并不会让她的肉身的速度更快,但能让她有更多的时间看清形势并思考应对,

    她眼中看到的一切全部变成了慢动作。空中虽然有无数的飞刃在向各种方向乱飞,但她身体变得缥缈而优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般地在如暴雪般乱飞的冰刃中飘然舞动,没有任何冰刃触及她身。

    但这时,她发现这些乱舞的剑刃变了。它们不再是乱飞乱舞,而是出现了剑招。

    虽然大多剑招只是翠玉宫入门剑法“穿云剑法”中的剑招,但恐怖的是如此之多数不清的剑刃,仿佛每一柄剑都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在独立地挥舞,每柄剑所施展的剑招都不相同!

    这得心分多少用,得多强的神识才能做到?奇特之处是,相对她来说,勾诛的神识并不强大。

    这一瞬间的迷惑,让佟瑶感觉手腕处一凉。一片冰刃擦着自己的皮肤而过,划破了自己的衣袖。袖角被割下的碎片无声落下,掉在了结满了霜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一阵阵怪异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如同鬼哭神嚎一般刺透了夜空,从城外的山野中传来。城墙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城中警报声随之响起,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兽潮终于来了!

577 釜底抽薪断烈火,降服朱雀释古树

    当木棉城被狂怒的兽潮包围的时候,南冥火海的朱雀宫中,黄璐正在展开她的神识,以眼阵之能,注视着这个诡异无穷的巨大笼子。

    枯木荣是木野当年侍从,如今木野部金丹长老之一,有金丹双花圆满的实力。树人虽然神识稍弱,但有着肉身的强大优势,综合而言,他们达到金丹之后实力比起气修金丹来说来更加深不可测。

    连菱的猜测没错。他具现于三女之前的确实是一具分身,但并非是普通的血魄分身。

    枯木荣的树身被称为“枯木千身”,就是说他虽然看似一截枯木,却有着无数分身。

    若他愿意,枯干上每长出一株新芽,便可以制造出一个分身,可谓无穷无尽。只是任何一具分身的实力都远不如他的本体,最高也只能到紫府的境界。

    他的本体就是困在这笼中的那棵参天大树。他是依据秦尊阳留下的线索来到这里,尝试收取这里的朱雀残躯。

    如果得到这具圣兽残躯,他将无需再顾忌木野部大长老榕千紫的权势,直接带着回去将树皇后人扶上皇位就可以了。

    只是他不知道秦尊阳写过“入必有厄”,所以他并没有成功,反而被朱雀笼困在了这里一年有余。

    如果不是连菱赶到,他将和这朱雀笼一起被卷入南冥的无底深渊,等五百年后再浮起的时候,恐怕不要说枯木,连灰烬都不会存在了。

    他本体在这里被困住的期间,他依然在不断尝试以分身突破这困境。一年来他不断地灭杀朱雀残魂聚集凝出的火鸟,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只是他本体的实力无法施展,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笼子里出去,更不用说收取圣兽残身了。

    上上下下仔细看过,黄璐终于基本弄清了这里的阵势。

    “要说破开这个阵法,费点功夫并非不可能。但是它有强大的自持之力。就算破开,也只能维持不长的时间。但就算阵法暂时性破开,”

    她指着笼中的这棵大树,“枯前辈的树身,正在不断为这火笼供应青木真气。想要脱身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木能生火,离火渴木。如果这火是没有灵性的,那自然不会有问题。但弥漫在这朱雀笼中的火焰中混杂着朱雀残魂。这些残魂无法抵制青木灵气的诱惑,就会强力将这位枯木长老留在这里,让他无法挣脱。

    枯木荣抬头看着头顶火焰飘荡的空间,说:“此事不难。只要收伏了这具朱雀残身,我自然能脱身出去。”

    白虎是金精之躯,是有形之物。而朱雀则是火精,火是无形的。朱雀的残躯,就是笼中穹顶之下飘荡的那些火焰。

    烈焰熊熊,几乎无时不刻地在那个区域跳动翻滚,宛如无数的火红鬼魅正在起舞,烤得连空间都在不断随之扭曲。

    连菱以神识扫过,眼前这些火焰的威能,恐怕堪比好几名金丹三花修士,以她的实力去挑战,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无法可想。天下没有无源之火。这些火焰威力巨大,主要是枯木荣的本体源源不断地在供应青木真气,犹如釜底之薪。

    如果黄璐破开阵法,枯木荣的本体肉身虽然未必能立刻恢复战斗之力,但他与这笼子的联系中断,也就会暂时阻止青木真气往火焰中注入,产生釜底抽薪的效果。

    这样一来,朱雀残躯的实力就会大幅度下降。有连菱和枯木荣的分身联手,未必不能将这具圣兽残身拿下了。

    只是黄璐只能将阵势破开一段时间,之后阵势又会再度合拢。那么在这个时间间隙中,她与枯木荣必须要将朱雀残身彻底拿下。

    一旦没有彻底搞定这些火焰,枯木荣的树身必定会再度贡献出青木真气火上浇油,也就前功尽弃了。

    “黄璐,你如果破开这阵法,确定能维持多久?”连菱谨慎地问道。她从不打没有把握之仗。

    “可以维持一刻钟。”

    看黄璐的眼色,对这一刻钟还是颇有自信。但是如果想要更久,她就毫无把握了。

    对一场斗法而言,一刻钟时间足以分出胜负。连菱自忖就算不敌,应该也来得及退出再另寻他法。于是她微微点头,并看了一眼枯木荣,询问他的意见。

    枯木荣忙点头说道:“以我的实力,收伏这具朱雀残身毫无问题。无奈我一来本体就被困在了笼阵中,让我只能动用分身,所以无法成功。

    “如今有仙子在,这位黄姑娘又能截断阵法,你我联手,拿下这具朱雀分身绰绰有余。

    “事成之后,这具圣兽残身归仙子所有,贫道绝不染指。若贫道能回到眠恶山扶皇子登基,重现我树族旧日光景,贫道另有重酬!”

    连菱原本只是来救出这位树族长老,却没想到还能顺便得到一具圣兽残身。

    几乎所有的圣兽残身都是巨大的权柄,玄门各路大神梦寐以求之物。而且朱雀残身配合这笼子居然能困住一名金丹双花的树族长老,说明它比白猫杀伐要完整太多。一旦到手,就会有巨大威能。

    这样的好处连菱不会刻意去追求。就算没有这事,她也会设法把枯木荣救出去。但别人非要给她,她也不会拒不接受。

    她掐起白玉般的纤指算了一卦。算完心中了然,她淡然说道:

    “黄璐,你带着第十九破阵。到阵势破开之时,立刻传音给我。枯长老,您也请稍作准备。稍后阵势一破开,便与你一起出手,收伏朱雀残身。”

    说完她就在云端盘坐下,取出几枚丹药拍入口中。她一路深入火海,耗费了不少心神和法力。但有丹药可用,调息冥想片刻,她刚好可以恢复到最佳状态。

    枯木荣没有如连菱一样打坐,而是纵身一跃,跳到了自己本体的树梢上。不一会儿,他身边的树梢顶上有四处芽稍猛然开始生长,不断长大,很快便成了一个个高瘦的人形。

    这些人形都是木质,如同树枝扭曲天然而成的木雕人像,表面覆盖着棕色的树皮。

    不一会儿,看似枯槁的树枝木质颜色越来越白皙,渐渐带有血色,而其身上的棕色树皮则越来越柔软,显露出独特的木纹,披在白皙的肉身之上变成了一袭棕色长袍。

    一共五名一模一样的“枯木荣”,就这样站在了树梢。这五人相视不发一言,便相互走近。

    两人相互一碰,身形立刻变得柔软,仿佛是两团泥巴撞到了一起。一阵扭曲之后,再度恢复了正常的身穿棕色长袍的高个年轻男子形象,其中一人完全消失无踪,而剩余一人的境界便提升了一重。

    如此五人全部融合之后,枯木荣剩下的一具分身气息大涨,达到了紫府五气圆满,半步金丹的境界。

    这时候黄璐和第十九一起御风而行,在大树和朱雀笼之间不断飞跃,寻找灵机流动的关键之处。

    对黄璐来说这并不难。枯木荣的本体大树上生出无数的绿色灵机线,被分成了多束,分别通往朱雀笼上十多个阵眼。每看到一处,她便将并拿出朱砂笔在龙木钉上涂写阵纹,然后钉入阵眼中。

    龙木的扭曲空间之力极强,只要钉入的方向和力道正确,辅之以适当的阵纹牵引,便可以将这处阵眼彻底封死。

    起初之处堵塞起来还相对容易。但堵到后来,因为灵气流动犹如潮水一般,大部分漏洞都被堵塞,便使得剩下不多的通道中灵机汹涌猛烈,冲力巨大,她独自一人竟然无法将龙木钉钉入其中。

    好在第十九虽然没有眼阵的本事,却有一身怪力。一阵猛锤之后,这些钉子已经一一钉好,直到完成了最后一处。

    到了这时候,这株大树仿佛挣脱了什么,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之声,身形开始逐渐缩小。而穹顶中的火焰猛然一暗,其光焰缩小了至少三分之二。

    连菱将双目睁开,这时枯木荣已经站在她身旁,拱手一拜,说:“贫道先行探路,然后就倚仗仙子出手了!”

    说完他身上一阵法力汹涌,浑身衣袍下大风烈烈,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他们头顶暗淡的火光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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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命魂诅咒的少年窃贼,摸爬于淤泥一般的青石街,不慎卷入奸人密谋,身中奇毒,幸与一绝色奇女魂魄相缠,苟延性命,从此走上崛起三界之路……本书经典凡人流智商在线修仙文,无后宫,无虐情。逻辑严密,故事流畅,人物鲜明,欢迎品鉴。浑沌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浑沌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浑沌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