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破阵之雷摧云天
木萝诛杀王牧山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几息之间的事。几个树族长老都还没来得及出手。
看那绿发女子一招杀了王牧山,王家门内横尸一具,一时之间并没有人叫好,所有的人都陷入恐惧之中,就好像倒地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虽然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渴望着事情闹大,但真闹大了,人们还是会震惶的。有些人腿软溜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舍不得离开。因为今日所见,可能就是他们一辈子自傲的谈资了。
也有人将此事报给了云天府府尹。其实这事闹得如此之大,云天府不可能一无所知。但府尹一般只管民间之事。这种玄门争斗,理应由五行巡防所管辖。
但云天城的五行巡防所,正设在云天堂。所部人马也全都在云天堂麾下。堂主苏琅已经严令不得插手王家之事,自然也就没有人过来管这一摊事了。
不但如此,凡是王家附近稍有点内幕消息的邻居,都知道王家最近不会安稳,早就暂时搬家去外地躲避了。所以这整条街巷的豪门大户都是十室九空。留下来的都是这帮看热闹的闲人。
不一会,看客们看到了更让他们大开眼界的事。几个黑衣老者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巨大的铁刺球。
那刺球足有一个西瓜的大小。颜色深黑,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但它的表面并非是光滑的,而是如龟甲一般,似乎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鳞片包裹而成。每枚鳞片之上都有一根银色芒刺。这些刺有粗有细,有长有短。
这物看上去非常沉重,而且满身是刺,极不好搬。但两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毫无所谓,齐心协力将此物抬起,一点都不惧那些长刺刺穿手掌。他们将这东西直接抬到了王宅的门口,紧紧靠着玄关门槛。
两名老者盘坐下来再那铁球旁边,身上一阵灵气波动,开始将真气注入其中。
树族虽然一般只用气血之力战斗,但他们也可以用气血之力将天地灵气转换为真气。只是不常用罢了。这破阵雷只接受纯阳真气的驱动。一旦开始注入真气,它就被永久地启封了,再次封印是不可能的。
只要注入真气的过程停止,十息之后此物就会爆炸。而且到了那时,再次注入真气也是无用的,谁也无法阻止爆炸的发生。
注入真气需要的时间不少。倘若注入的真气过少,则爆炸的威力也会很小,甚至根本不爆炸而成为哑弹。注入的真气越多,那么爆炸的威力也就越大。但无论威力如何,它的爆炸攻击都是不分敌我的。
因此这东西很少用在对战之中。因为你不可能预先给它注入真气。而对战之中,敌方也是不会给你机会来注入真气的。但用来破阵,除了敌我不分容易伤了己方之外,其他尚好。
“那是什么东西?”
“是破阵雷!威力无比!一旦爆了,这一大片的人都要死!”
“放屁,那你还不跑?”
其实是有不少人跑远了。但很多人又不甘心看不到这样精彩的好戏了。所以三步一回头,找到他们自认为足够可靠的掩蔽之处,比如墙后,就停下不走了,但心里还在打鼓。
还有四名黑衣人在附近警戒,防止王家的阵子忽然杀了出来,破坏他们的破阵雷。
其实王牧山死了之后,王家的人噤若寒蝉,根本没有一人敢动。
随着真气的注入,那破阵雷上的长刺一根接着一根地明亮了起来,发出红光,整个布阵雷也在由黑变红的转变之中。如果整个刺球变得通体通红,那就说明到达了极限。此时开始继续注入真气也无用了,十息之后破阵雷便会自动爆炸。
两名注入真气的长老眼看着破阵雷已经变红了一大半,木萝却依然没有下达停止的命令。但他们也不敢擅自停止,只能继续。
这时叶长老望了望周边的街巷。各种掩蔽之处,墙后树上居然还躲着不少看热闹不要命的人。他沉声对木萝说道:“如果此雷的威力大到极限,这半条街怕保不住。”
木萝冷眼一瞪:“那又如何?”
无论会有多少人死在这场爆炸中,她都不会在意。因为她并非人类,人类和她并非同族。这和人踩死一群蚂蚁或者砍掉一片树林,绝不会觉得蚂蚁或者树木死得无辜是同样的道理。
即便是同如妖类甚至同为树族,她也一样不会有丝毫在意。因为在妖界的法则之中,弱肉强食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她来说,只有人类的伪善,才会带来所谓的同情弱小之说。
叶长老也是一样,他担心此雷的威力过大并非是担心那些无聊看客的命运。而是他们如果毁了半条街,有可能云天城的五行宗会有所动作,给他们带来麻烦。
但这一点木萝并不担心。五行宗纵然有所动作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只要这阵破了,王家根本没有人能阻止她找到她要找的那人。一剑杀了,树皇之位到手。她有的是时间安然撤出云天城。除非五行宗出动金丹老怪来追击,否则没人能留下她。
叶长老自然不敢反驳,眼睁睁看着那雷变得通体透红,明亮得就像一个烧红的铁球。事实上纯阳真气注入之后,也使得它温度变得极高。只是它并非普通的铁,而是玄铁所铸,所以并不会当场化掉。
两名长老终于将真气收了,对木萝说:“真气蓄满了,还有十息爆炸。”
木萝起身将手一挥,说:“分开跑远,土遁隐蔽。”说完她身形就如一团绿风一般,往王宅相反的方向跑去。
七名黑衣人全力跑开。树妖一旦展开防御变成树身,速度就会变成他们的弱项。但如果保持人身,他们的速度则等同于体修,反而极快。
很多掩蔽之下的看客都惊呆了。这些黑衣客跑得比我还远,我岂不是危险了?
但他们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相对于修士来说,他们极力奔跑的速度也不过是蜗牛在爬而已。不一会儿,王府门前就像升起了另一个太阳,红光夺目。所有看见这光芒的人,眼睛全部瞎了。但再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和强风,瞬间将他们蒸发成了气体并吹散了。
云天城全城都听到了一声爆响。就是苏琅正身在重重防护的森严石堡之中,也连桌椅都摇晃了起来。他忍不住一拍桌案骂道:
“翠玉宫,你们不要逼人太甚!”
他猜测既然翠玉宫内门几个弟子是在王家出的事,所以翠玉宫一定会找上王家。他却没想到翠玉宫的内门代长老正在古家的妓院中醉生梦死呢。
这时云天府府尹霍之山正坐在他面前,两人清茶对饮闲谈之中。霍之山听到这一生爆响,不由得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做为凡人府尹,玄门斗法其实并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有五行宗兜着。但如果平民百姓死了太多,他不好向云王交代。
苏琅何尝不想直接通知五行宗抓人。但这事原本就是他老婆王姝华办出来的。这时候去抓人,王姝华留下一大堆线索没清理干净,万一爆出是苏家贪图翠玉宫弟子的肉身,设计陷害,那他苏家百年基业也就毁于一旦了。云天城传送阵这块大肥肉,不知道多少家在盯着呢。无论是同城的古氏,还是三百里之外的翠玉宫,甚至远在金玉城的云王,都早已垂涎三尺。
所以他拼死也要稳住。稳过这两天,即便五行宗的人过来彻查此事,那时也可保证一丝证据也找不着了。
他又收了怒容,对霍之山洒然一笑,说:“霍大人无需惊慌。此事尽在我意料之内。王家府邸附近的几个大户,我早已通知他们搬空。到时候只不过是重修几栋房子的事罢了。这点钱我苏琅家里还是有的!”
278 百年家业终化尘
霍之山唯唯诺诺。他因为不是云王的人,可一直是背靠着五行宗才能在这金州安如泰山的。如果苏琅倒了,他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了几天了。
王苍黄坐在王宅结阵中枢,看到这些黑衣人搬出破阵雷,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这破阵雷威能甚大,必然会伤及无辜,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可能会用如此毒招?就算灭了他王家,将来朝廷也必然追究到底!
他虽然不敢驱动阵子主动出击前去送死,却也没有闲着,极力催动万钧流沙大阵的流沙往玄关堆积而来。即便导致除了正南玄关之外,其他三方都极为空虚他也顾不上了。
破阵雷最适合攻击的是单纯用纯阳之气勾住的纯阳结界。这种结界几乎没有捷径,只能暴力强攻。但只要击出一个洞来,这阵也算是破了。
流沙阵是水土二行阵法,和纯阳阵壁不同。水无常行,土能固水,犹如流沙覆城。此阵即便击穿一个洞来,上方的流沙落下,也会迅速弥补。
王苍黄也拿不准自己阵法到底能扛过几枚破阵雷,只能先赌命一试了。
果然,猛烈的轰击之下,犹如万钧流沙被爆炸飞散而消失,整个大阵至少坍塌了三分之二!
核心区域半里内再变成一片平地,再无任何房舍留下。而一里之内,残破不堪。但处在正核心的王宅,看上去依然基本安然无恙。只有正门玄关和附近的墙体,就像被人打了一拳给凹了进去。但是大阵依然存在。
这也是流沙阵的特点,部分的损失可以通过控制其他地方的流沙前来弥补,从外表上很难看出受损程度。
真正的损失只有坐在中枢位上的王苍黄最明白。这猛烈的攻击也直接作用在了他的气海上,他不由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大阵的三分之二的威能已经毁灭,而且是永久性的。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力道在维持,是绝对禁不起再一颗破阵雷的。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围观了。木萝从临时躲避的土层之中钻出,重新回到王宅门前。现在王宅就是一片废墟之中完整孤立的存在。
她虽然实力强劲但神识较弱,一时也感觉不出这阵法到底受损多少。但她也简单,直接一拳轰在了阵壁上。
感觉和前次陷入流沙没有什么不同,但力道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了。她也就心中了然了。如果再来一发破阵雷,王宅可能会被夷为平地。那时候她要找的人当然会死,但要找到树核也麻烦。
树核坚不可摧,绝不会在爆炸之中损坏。但树核这东西是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也无法通过血脉罗盘寻找。所以到时候她要在一大片瓦砾中去寻找两个鸡蛋大小的树核,谈何容易。
“叶长老,把这一带封锁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进入。王家的人,也一个都不能跑出去。剩下的人来和我轰阵!”
叶长老点点头,说:“老夫有一株裂叶吐针牵牛藤奴,名唤千针儿,正适合做此事。”
这些千年树妖长在密林之中,身为参天大树,树上少不了藤类、蕈类、虫类之类的共生之物。如若得到主树的气血滋养,这些东西也可长寿而成精,逐渐从异物、灵物直到妖物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它们天然都是主树之奴,称为藤奴、蕈奴和虫奴之类。
叶长老将手一伸,立刻有一线绿藤从他身上生长而出,落在地上继续伸长,转瞬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身姿婀娜的女子。她身上并无人类的衣物,却有一身葱绿藤叶缠绕身躯,剩余雪肩和四肢裸露在外。
只是这女子面色沉郁,眉眼低垂,出来之后见到叶长老立刻轻轻做了一个万福,说:“主人唤奴家出来,不知有何吩咐?”
叶长老一指王宅,说:“你把此宅围了,凡非树妖者,一律杀之。”
千针儿温柔回答:“奴家领命。”说完她头一低,身体再度化为牵牛花藤,钻入土壤之中。不一会儿,无数的牵牛花藤就像密布的网一样将整个王宅都包围了起来。从外看去,王宅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一团密密麻麻的绿藤,上面点缀着蓝色的喇叭花。
千针儿虽然紧紧包裹了王宅,但是王家的流沙阵尚未破,她也进不去,只能暂时包围住。
但一旦流沙阵露出任何一个口子让她钻进去了,整个王宅中都会长满这种如同毒蛇一般的牵牛花藤。蓝色的牵牛花中能吐出一种厉害的毒针。任王家的人躲到哪里都是难逃一死。
王宅之外的人接近也会遭到一样的攻击。他们当然不指望千针儿能防范住外部所有的进攻,但只要能拖住对方一会就好。
叶长老又吐出一口雾来。这雾犹如森林中的晨雾,粘稠如奶酪一般,很快将整个王宅全部包裹。从外面看除了股雾气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这帮树人对王宅的最后攻击也开始了。五名长老已经显露出树身,变成了五名参天巨人。他们身形各异,但一个个都是蕴含着莫大威能,犹如上古神兽一般,一边低吼,一边一拳拳地砸在王家的流沙大阵上。
不过木萝只是静立在一旁看着。她喜欢自己的人身,每日花不少时间保持精致的妆容,讨厌化为丑陋的树体。
这一切都被浓雾掩蔽。不但从外面看不见,就是王宅内部也看不清楚了。流沙阵能阻挡这雾的进入,但是从内往外看,整个天地都已经消失,只留下一片浑沌的白色。
虽然看不见,但是一阵一阵如锤击的巨大震荡,依然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
王家的男女老少,如果说最初还带着一点豪门的自傲,对这些外来敌人并不放在心上的话,此刻他们都沉浸在了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只不过他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个都只能乖乖地等待裁决了。
“快,去给我把紫英阁毁了,一定要夷为平地!”这时候坐在中枢位上的王苍黄已经意识到,这一次整个家族,很可能是在劫难逃了。
他自知资质有限,所以并没有将玄阴冥穴中源源不断提炼出来的玄阴丹,花在了自己的修炼上,而是多年来不断花费重金强化这座宅子的大阵,以求基业稳固。
他还将王家子弟送往四方修炼,广结人脉。女儿也被他许配给了云天堂的堂主苏琅。他苦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家业绵长。这样即便他这一代不能飞升,迟早也有后代会飞升天上。
他也没有想到他苦心经营的百年基业一朝之间便要灰飞烟灭!
其实以他的小心谨慎,王家本不会遭此大难。真正的祸首正是自己最钟爱的那一对儿女。人是王姝华要抓的,也是王兴意亲自动手擒来的。祸事也正是这两人惹上门来。
但偏爱便是偏爱,毫无理由。他即便到了此刻,对这两子女也没有丝毫的惩戒之意。
反而他觉得,即便他王宅中全家被灭,也还有这二人留在冥穴中。只要这两人不死,他的王家也就没有真正灭亡。王兴意本来就是云天堂的长老,又有姐姐的帮扶,背靠云天堂,王家还是有机会中兴的。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过来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找到那道能进入冥穴的空间裂缝!
空间裂缝是一种固有的存在。除非有堪比天地伟力的巨大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只是紫英阁这处地方太过明显,对方如果要找人,就难免会出入此阁,到时就可能碰上这道裂缝。
如今他立刻将此处夷为平地,弄成一堆瓦砾。这样那空间裂缝虽然还在,但隐藏在瓦砾之中,就不那么明显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让族人通过那道空间裂缝,到冥穴之中的王家驻地藏身。
只不过那样外敌进入之后一定会发现王宅之中人数少得异常,推断他们还有别的逃生之路。那时他们更会拼命搜寻,反而可能暴露王姝华和王兴意的所在了。
他心意已决,即便血祭全族将这些人留住,也要保得王姝华和王兴意这两个罪魁祸首平安!
这似乎对所有的族人都不公平,偏偏他脑中的执念却告诉他,这是他天经地义的选择。一个老人在寿终前秉持的执念,是任何方法都改变不了的。
这时候,空中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犹如巨量的布匹被撕裂的可怕的声音。
理论上流沙阵总是可以不断地从各处调来流沙补充,如果不是全部流沙耗尽就不会崩溃。但攻击一方并不是毫无捷径可走。只要瞬间撕开一个足够大的口子,流沙总是需要时间流动才能弥补。这时候如果能乘开口弥合之前进入一人,就可以内外夹攻了。
王苍黄只觉得眼前绿光一闪。一名面容清秀如水的绿发女子,目寒如冰,手持一柄一尺短剑,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279 流沙祭血,冥河横天
“王苍黄,只要你撤掉这护院阵法,让我的人进来搜索一番。不管我要找的人在不在你院内,我都承诺饶过你王氏满门,不再伤一人,你看可否?”
木萝看到这老人,忽然改变了直接动手杀人的想法。她倒不是产生了什么恻隐之心。王家和她并无什么深仇大恨。她虽然不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但她又不是嗜杀之徒。这些人她杀不杀都无所谓,她只要找到那一个人而已。
王苍黄密布黑斑、两颊深陷的脸上露出无比执拗的神色。他没有回答木萝的问话,而是双目一瞪,枯唇裂开,露出斑黄的老牙,狠狠吐出两个字:
“血祭!”
木萝连忙一剑横切,直接切断了王苍黄的脖子。但为时已晚。王苍黄血流一地,但并非流成一滩,而是流入到地面石板上密布的符箓刻痕之中。
王家的每一寸地面上,都刻满了这种古怪的符箓。大多数族人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只觉得这是用来装饰地板的花纹而已。但到了这个时候,每个都惊奇地发现,整座宅子的地板上都灵机大作,发出了一种恐怖的吸引之力,把每个人都牢牢地吸引在了地板上。
这吸力越来越强,简直像要把每个人都化为着宅子的一部分一样。不一会儿,虽然身上没有伤口,但每个人都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受到强力的牵引,正在穿过皮肤,渗入到地面的石板上。
血液在地面上流淌,嵌入在深刻的符箓之中,形成了遍地可怖的血色符文。
但真正吓人的是,每个都没有死,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符箓依然在连绵不断地抽取自己的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万钧流沙大阵,原本已经枯竭到了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现在忽然被一股生机注入,又重新强大了起来。而且原本无色无形的流沙,现在渐渐变成了红色。
流沙阵本来只有灵机而没有实体。但王氏族人既然血祭,就等于用自己的生机换来了实体。
一颗一颗红色的小沙粒,遍布天空,笼罩着王宅,就像一个红色巨大磨盘,开始渐渐地旋转了起来,开始碾磨了!
五名化为树体的长老停止了进攻。此时的流沙阵已经不再是一个防御阵了。它是一个巨大的磨盘,以红色的沙粒为实体,不断碾磨,正在一层一层地将整个王宅磨成碎末。
从屋顶的宝顶开始,还有那些长了百年的树木,然后就是屋顶上的瓦片……一层层地平磨下来,万物都逃不过这恐怖的碾磨。
王苍黄在临死之前考虑的根本不是保全全族的性命,而是以全族为代价进行血祭,和眼前这个入侵的绿发女子同归于尽!至于外面那些人,他已经顾不上了。
只要能留下对方一人,稍许拖住对方的步伐也是好的。
外面的树妖们纷纷恢复了人身。现在他们的主子木萝一个人被困在这血祭的流沙阵中。但是没有人担心,也没有人冲入阵中去救。
对他们来说,如果木萝在这里都扛不过去,那么根本就没资格做他们的主子。
木萝正站在这红色的风暴的中心。
“直接用血注入生机催动的阵法?”她冷冷一笑。那种引动天地灵机的阵法对她来说反而比较困难。因为树妖一贯以气血作战,对灵机始终难以操控。但王苍黄血祭全族注入生机来想和她同归于尽,在她眼中简直是愚蠢至极了。
血祭王家全族又如何。王家数百人全部的生机加起来,也不如她一人的气血之力。虽然在树族中她只算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年岁早就超过了千年。
她的绿色长发向天飘起,越来越长,瞬间无数绿色的发丝便充塞了整个天空,形成了一团绿云,几乎无穷无尽的生机从这片绿云上爆发出来。
血色狂沙的风暴也被这生机沾染,由红转绿。
不一会儿,风暴平息了。但那些红色的沙粒,此刻已经变成一颗颗如细小的绿宝石一样的绿沙,漂浮在空中。木萝将手掌摊开,这些细细的绿沙开始随她的心意往她的手掌心聚集。最终变成了一颗碧绿如翡翠的圆球。
这实际上是一枚血祭之宝。是王苍黄布下法阵,在这冥穴之上温养了百年,然后又血祭了数百人的绝大部分生机,再被木萝以更加强大的生机抹去原有的意识,烙印上了自己的魂息才炼就的一枚碧沙珠。
此物依然有万钧流沙之力,而且晶莹剔透,令木萝爱不释手。
这时候万钧流沙阵已经不复存在。裂叶吐针牵牛花藤极速蔓延,瞬间密布了整个残余的王宅。王宅不少人还有残余的生机,但都被牵牛花中吐出的毒针杀死,无一幸存。
木萝拿出血脉罗盘来,左看右看,指针始终只想一片被拆毁的阁楼的废墟。她在废墟上走了一圈,指针所指之处非常明确,但那地方一眼望去,并无一物,也没有任何灵机波动。
“叶长老,这又是什么阵法吗?”木萝皱眉问道。
“这不是什么阵法。以老朽所猜测,这里应该是有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我们要找的那人被王家藏在了这道空间裂缝之中。但这裂缝那头究竟通往何处,那头有无危险,就无法探知了。”
“随我进去。”木萝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一招,自己第一个走进了那空间裂缝之中。危险?她从未惧怕过任何危险。
六名树族长老当然也不敢怠慢,都先后跟了进去。
……
勾诛在饿鬼堆中杀出血路,一路狂奔。
他的玄阴真火让饿鬼极为恐惧。所以他一度使用冥火剑当做火把,让成群的饿鬼不敢近身。饿鬼们虽然不敢近他的身,却始终围成了一个十步大小的圆圈,他走到哪里,它们的包围圈也跟到哪里。
“这是吃定小爷了?”勾诛心中极为恼火。他也尝试催动玄阴真火,烧死烧伤大片的饿鬼。但是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许多饿鬼明明烧得遍体鳞伤,有些身躯都被烧掉了一半。但一阵玄阴之风吹过,他们就离奇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饿鬼道受业力的折磨,无论身躯受损如何严重,只要未死,便会在玄阴之风中完全修复,除非恶业消尽。正因为这冥穴中玄阴之风尤其多,所以才吸引了无数饿鬼的聚集。
冥穴中玄阴之风几乎无穷无尽,反而勾诛操控玄阴真火所耗真气不少。半个时辰过去,他依然被卡在这片石林中,连一里都没有走出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靠肉搏,说不定能杀出一条生路……”勾诛望望一片苍茫暗影里的四方。好在他的感悟之中,第十九和黄璐都在同一个方向。如果他能先和第十九回合,压力可以减轻不少。
他将玄阴真火熄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四周无数饿鬼一怔,继而如疯狗一般狂扑了过来。
勾诛也不客气,足下施展轻功,手上将冥火剑舞起,一路无数饿鬼头颅分离,血肉平切,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好在这些饿鬼虽然力气远大于凡人,狂奔起来速度也不低,但远远比不上他施展轻功疾行。他很快从密集的鬼堆之中杀出,直奔到空旷之地。四周的饿鬼迅速减少,渐渐地一只都不见了。
鬼众并未消失,只是速度比不上他,所以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了。这时候勾诛终于得到一点空闲,得以盘坐下来,将一枚纯阳丹和一枚玄阴丹握在左右两手掌心,补充体内真气。
但没多久,饿鬼群又蜂蛹而上,他也只能再次狂奔而逃。就这样循环不断,也不知道奔了一天还是两天,他实在是精疲力尽,眼看不支。
但这时候他眼前霍然开朗,竟然是一条大河!
此河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浩浩荡荡,足有数十里之宽。在这暗蓝的冥穴之中,整条河流就如墨水一样漆黑,但滔滔而去,犹如万马奔腾,声势丝毫不亚于地面上的名川大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冥河?”这时候穷追不舍的饿鬼都已经狂奔到了身他后。勾诛长吸一口气,将悬水湖中得到的避水珠往嘴里一含,然后纵身一跃,直接跃入了这条汹涌的冥河之中。
280 万年积尸火成冰
美味当前,即便进入了冥河,那些追随的饿鬼也并不甘心。他们并无心智,只受强烈的饥渴之感的驱动。
其实不光是勾诛的肉身在他们眼中等同美味佳肴,这冥河之水对他们也是甘霖,只不过没有元阳肉身的吸引那么强烈罢了。有些饿鬼终于到达了冥河岸边的崖边,望着下面漆黑的浊浪。
这岸并不高,不过一丈来高。一阵大浪打来,水花飞溅,溅落在这些饿鬼身上。它们的身躯立刻发出滋滋之响,冒起了轻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终于没有饿鬼跟随跃下。而是随着这元阳肉身气息的消失,所有的饿鬼都渐渐四散了。
勾诛入了水,才发现其实刚刚入水之前深吸一口气并无什么必要。因为这避水珠含在嘴中,他便可以正常呼吸。即便在水中用鼻吸气,吸入的也是新鲜的空气,一点水也进不来。
他能感觉到这避水珠中所含的空气依然是有限的。但也足够他在这水中坚持数日的了。即便避水珠中的空气耗尽,他只要浮出水面,避水珠又能自动吸收空气,只是需要一两日才能蓄满。
和玄水旗不同,避水珠并无控水之力。因此身入水中,勾诛只能自己游泳,好在他水性不错。跳水逃命就和翻墙爬檐一样,是他做贼的必修功课之一。
这冥河水面波涛浩荡,水下暗流甚急。一入水,他立刻感觉到一股大力推来,让他无法停留。好在勾诛感悟中的第十九和黄璐的方位都在这水流前方,他倒也乐意搭上一段便车。
从外面看,这河流一片漆黑。但到了水中,他才发现水中并不黑暗。星星点点的各色光芒,就如流萤一般时聚时散,在这水中游动。
近了之后他才看清,这些荧火一般的东西,都是长相极为奇特的怪鱼。它们大多身体透明,犹如胶质,有着一张恐怖的大嘴,嘴中长牙林立,身上长着各种发光的斑点。
这些鱼其实也是饿鬼的一类。他们虽然不惧冥水,却也一样饥渴无比,终日在这暗不见天日的河水中互相吞噬,却永远也消解不了饥渴的痛苦。即便它们被别物吞噬,也会迅速再独在这冥河中化生出来,此生漫漫,不知终日。
好在这些鱼类甚小,最大的也只有巴掌大小,对勾诛并不构成威胁。
如此漂流了半日,勾诛再次筋疲力竭。虽然呼吸不是问题,他依然要时时保持自己在水流平稳顺水漂流,避免撞上岸边岩石,所耗真气不少,体力也渐渐不支,必须要停下来休息补充真气了。
勾诛直接放弃了上岸的想法。无论是再碰到那数不清的饿鬼,或者别的什么怪物,没有真气连法宝都无法催动,甚至碰上一阵阴风都能要了他的命。
反而是这水中要安全得多。至少他这一路漂流,除了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鱼,并没有遇到什么凶悍的地底生灵。
而且到了这里,水流变得平缓了。勾诛推测,应该是进入了某片湖泊中。放眼望去那些饿鬼鱼类也越来越多,荧光闪烁之处也更加宽阔无边了。只是这终究是在水中,无论这水多么清澈,他都不可能望到太远的地方。一切都湮没在一片仿佛能吞没天地的幽静之中。
不但水流变得更缓,而且越往下,便越是平静。勾诛干脆直接往最深处游去。到了水底深处,找个地方好好调息,恢复一下体内真气。
无法想象这大湖到底有多深,千丈还是万丈?如果是凡人之身,根本无法承受如此之大的水压。好在勾诛已经筑基七重初期,气海稳固,真气稍稍运转,肉身便坚不可摧。
反而在如此水压之下,如果调息修炼,也是事半功倍的事。这也是他决心摸到水底的原因之一。
出乎他意料,水底并非是他想象的长满了水草,或者是一地的淤泥。这里实在太深,而且也没有阳光,所以并不会生长任何草木。甚至湖中的鱼类相互吞噬也丝毫都不会有残骸落下,因此湖底一点淤泥杂物都没有。
整个湖底,是一层白茫茫的奇怪的晶体,就像一片盐湖一般。
勾诛用手扣出一块来。这种白色晶体很软。与其说是晶体,不如说是类似石蜡一般的块状物。入手勾诛感觉极为沉重冰寒,其中气息却和他的冥界兰散发出来的积尸气有着类似之处。
“居然是炎冰!”如果不是在丹阳阁读了不少杂学博物之书,勾诛也不可能认识此物。据说北溟之底,遍布此物。究其原因,是上古大量生灵的残骸被掩埋在海底,万年之后形成了无穷之多的积尸气。这些积尸气被强大的水压压在海底,与水结合,便成了炎冰。
此物虽然像冰,其内的积尸气却是生机腐朽而成,可以燃烧。若是碰到玄阴幽火,燃烧更是猛烈。只是此物只有极深的水底才能稳定存在。若是带出水面,水压消失,炎冰便会化为积尸气消散,毫无用处。
勾诛灵机一动,取来一块炎冰,一颗琥珀珠,尝试催动真气,将炎冰之中的积尸气驱入琥珀珠之中。
琥珀和积尸气都一样,是生灵之物在地下万年所化,属性相合,毫无排斥。在勾诛的催动之下,不一会儿,葡萄大小的橙黄透亮的琥珀珠,已经变成了棕黄色。此时巴掌大小的一块炎冰已然消失殆尽,化为这冥湖之水了。
勾诛兴致大起。要知道在外间,积尸气虽然不难得,但那有这湖底万年积淀的积尸气深厚和纯粹?而且积尸气对人身毒性极大,就是整个玄门,也没有几个人能将积尸气炼化而不伤及自身。
除了在这水底,哪里能找到这种机会,让醇厚无比的积尸气乖乖地聚集在一块固体中,一点都不溢出?
当然,别人就算在这湖底得到了这些炎冰,也未必能像勾诛一样想到将积尸气存储在琥珀珠中,再加以玄阴真火一起封印这种变态至极的用法。
可惜的是驱动这些积尸气进入琥珀珠,然后再封印玄阴真火相当损耗真气。勾诛一次次第将体内真气耗光,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纯阳丹和玄阴丹来补充。
他足足将上百斤的炎冰用光,才使得一颗琥珀珠完全变成了深黑色。这么多积尸气如果被玄阴真火点燃一次性爆轰出来,这威力就是勾诛自己都不敢估计!
湖底的这些炎冰其实并不太多,只有薄薄地一层而已。半寸之下,就是一层奇怪的黑色如油一般的泥。这层泥中也充满了积尸气,只是杂质太多,远没有炎冰之中的积尸气纯粹,他也就无法使用了。
而且他最初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足下。脚踩之处,这些炎冰都被踩碎,和下面的黑油混合在了一起,就这样被糟蹋了不少。这一百来斤的干净的炎冰还真来之不易。
他也不懊恼,反正这片湖面够大。糟蹋完一片地方,再另寻一片地方就是了。
就这样且炼且走,勾诛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将十颗琥珀珠全都聚满,还注入了玄阴真火封印完毕了。这样的十枚“火珠”,估计是他手中最为强悍的武器了。
不但如此,在这冥湖之下,强烈的玄阴灵气的刺激之下,他的《玄冥九死阴修功》运转远超在外修炼,竟然稳稳地突破到了筑基七重中期!
虽然收获不小,但一想起在买这十枚琥珀珠的时候损失的那一万两银票,他还是感觉心中在滴血。若是出不去也就罢了,要是能活着出去,他发誓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云天堂报复,而是去洗劫了那家宝材店……
一路炼火珠,勾诛也在一路穿越湖底,选择的正是黄璐所在的方向。
第十九一直在离他越来越近。想来她也能感悟到自己存在,所以一直在设法往自己这边赶来。而黄璐依然留在原处,但他的感应已经越来越清晰,她的神识平静,并没有任何危险紧张之感。
难道这家伙并非是被人掳走,而是被人请去做客的吗?可惜距离还是不够近,勾诛无法与她直接沟通神意。
但看来之前他猜测的被劫色可能是想多了。要知道以她的脾气,如果真被人劫色了,现在应该早就暴跳如雷了。
就在打算离开的时候,勾诛忽然发现到,几步之外,竟然有一点莹莹绿光,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
这湖中各种鱼类都有荧光,也难怪他忽视了。但这一点光芒却与众不同,它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的。勾诛几步走了过去,看到的是一枚眼睛一般的珠子,大约有一个鸡蛋大小,悬浮在水中,发出淡淡的绿色灵光。
此物之中有灵机波动,但没有生机的气息。所以它并非是生灵,而是一件法器或者法宝!
它之所以悬浮在水中,是因为其下有一根细线,拴在一个重物之上,类似一个浮漂。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设置的。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它就很可能很值钱。
勾诛眼中放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用手摘了,装入仙荷之中。但这时他望了一眼脚下,吓了一大跳。
这里有一个圆形的大洞,大约有三四步见方。洞身垂直往下,地下一片漆黑,幽深无比。
281 深居幽穴慕杨柳
(281深居幽穴慕杨柳)
这时一座灯火通明的石殿之中,一名身材削瘦的年轻男修,吃惊地望着他前方密布的数百枚玉简。其中有一枚颜色暗淡,其上灵机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犹豫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连忙将玉简摘下,一路飞奔上楼。不一会儿,他进入一个更加宽大的大厅之中。厅中有一枚玉简固定在最中间,放出明亮光华,显示出一座巨大一个复杂如蛛网一般的洞窟全图。
这洞窟并非是固定不动的。很多盲端尽头还有不少光点在闪烁。这些盲端也像植物在生长一般,在缓缓地衍生。
一名须发斑白,脸色黝黑如铁的老者,正盘坐在这光幕之下,仔细盯着这洞窟的每一处。
“邢长老,似有人侵入饿不死湖底……”
邢长老似乎正在专心筹算某物,忽然被他打断,双目一横,心情相当不爽。但如果有人冒冒失失闯到了湖底,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这片冥穴之中的大湖名为饿不死湖。这名字倒不是说住在这湖里就饿不死了。而是因为这湖中有无数的鱼形的饿鬼。这些饿鬼每天相互吞噬,但被吞噬之后又立刻在湖水中再度化生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它们就这样生生世世都受着饥饿的折磨,所以得名饿不死。
表面上这个冥穴只是用来建造了那个传送阵,并由云天堂苏家经营。但实际上,五行宗的直系势力数百年来一直都有一支潜伏在这冥穴之中。
虽然说这冥穴是五行宗的财产,但他们从未公开过这座冥穴的存在。而且冥穴周围空间裂缝甚多,甚至这冥穴究竟有多少条地下通路通向哪里也无人知道。所以他们还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有外敌闯入。
“玉简拿来看看。”邢长老伸出手来。
冥穴之中对他们最重要的就是这片饿不死湖。但此湖广大,连绵足有数十里。而且被地底山石分隔成很多部分,许多部分只有水下可通。他们人手有限,不可能处处派人设防,所以在湖底设置了很多名为“悬目”的法器。这些法器设置之后犹如一只眼睛,能看到周围景象,并能传感灵机,粗略知道来袭敌方的实力。
没想到那削瘦弟子犹豫了一下,并未递过玉简,只是说:“现在已经没有影像了。那枚悬目,似乎已经被人摘掉了。”
“大胆!我五行宗的悬目,也有人敢动手摘掉?难道又是王家的修士没脑子了吗?”邢长老登时大怒。
悬目有明布也有暗布。明布的每颗悬目上,都留有宗派的灵机,如同一处徽记,标记在这里,就等同于说明此地归我宗所有,外人不得入内。此物并不昂贵,而且是一次性法器,一旦摘走也无法再度布置。如果有人将它摘走,而且不是无意,那就是有意挑衅了。
在邢长老的意识之中,敢于直接挑衅五行宗的存在,在这云天城中是没有的。
这片湖的湖底是由他们掌控,但湖面上的巡防是由云天城王家负责的。当年王苍黄发现那条出入冥穴的通道之后,五行宗便允许王家在饿不死湖边建造一处别馆,并在其中利用冥穴的玄阴之气凝炼玄阴丹做为收入。
而王家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除了绝对守秘之外,还要负责饿不死湖面之上的巡防,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格杀勿论!
但历史上,也出现过王家的子弟,在冥穴中历练时误入湖底,驾驭的法器剐蹭毁了五行宗的悬目的事情。后果当然是王家子弟受到严厉处罚,法器没收。
“不像是王家人的服饰……”当时悬目中所见一闪而过,这年轻弟子也没有看清楚。但他肯定不是王家子弟的服饰,“是一名筑基二重的男修,身穿灰袍,可惜弟子看得也不是很清楚,那悬目就被摘了。”
“才筑基二重,居然敢到这冥穴里来乱闯?李重修,你自己去料理了此事吧。至于你的监控之责,我让何数纯暂代你一天。”
听到对方的修为,邢长老便不再放在心上了。其实时不时也有一些土行或者水行修士在地下历练,顺着某些山洞或者暗河就误入了冥穴之中。
如果是大宗想要侵占一座冥穴,绝不可能派一些如此修为低微的弟子来此送死。这种修为连地下的饿鬼围攻都扛不住,进来没几天就得被分尸。
数百年来五行宗的这座冥穴从未为外人所知,便是因为这些误入的人都有来无回了。但他也不能放任。这人既然下了饿不死湖底,万一要不死还活着回去了呢?
李重修立刻领命。这入侵之人只不过筑基二重,他却是一名筑基五重的五行宗水德院外门弟子。多年来被发配到这冥穴湖底下,整日枯燥盯着那些悬目传送的影像,早已厌烦了。
如今他可以轻松去杀个人,就换来功劳,搞不好就脱离了湖底这苦差事,回同州水德院去舒舒服服修炼去了。这样一想,他倒是兴奋了起来。
他跑过一段螺旋型上升的石旋梯,走到外间。这里竟然是饿不死湖底之下一个巨大的水泡,方圆足有百丈。漆黑的水,就像穹顶一样笼罩在他的头上。时不时能听到巨大的怪鱼,带着强烈的荧光,从头顶哗然游过的声音。
这里地面上早就铺下了石板。中间是一座巨大法坛。法坛下面便是地下石宫的出入之口。法坛之上是一座水行阵法,将这万钧湖水撑开,支撑起了这片巨大的气泡。
李重修走到边缘,看到的是一面竖立的水墙。水墙那边,一条足有两人高大,数丈之长的巨嘴怪鱼原本无聊地趴在水底。忽然看见他来,便兴奋地跃动了几下,激得水流汹涌,连平滑的水墙之上都凸起了好几个鼓包一般的水流痕迹。
李重修走入这水幕之中,立刻感觉通体冰凉,身体一轻,漂浮了起来。他轻轻往这鱼背上盘腿一座,用手摸了摸大鱼的背,笑着说:“今天带你出去散散心,吃点血食。”
李重修走后,邢长老试图将那筹算继续下去。
和翠玉宫不同,五行宗的长老并非是一院之主。而是在五行宗之中,凡是能修到紫府境界者,均可以称为长老。
他自从晋升长老之后,不知道倒了什么血霉,被调来这冥穴湖底,不见天日,日子过得极为枯燥。他每月也只有区区两三日时间可以去云天城逍遥逍遥,还要时时小心隐瞒着自己的身份,相当不自在。
他想要离开此地,就得先完成他被分派在此处之事。但是这事,五行宗已经在此地尝试了四五百年,至今也没有结果。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常常觉得离成功远比百年之前那些前辈要近很多。万一要在他手中成功,那可真是惊世大功了。
还好在这里各种外物都不缺,也不至于耽误了他修炼。
看着李重修出去,他收了起了波澜的心绪。正要将手上事情继续,忽然怀中一枚传音玉简亮了起来。
他神意进入期间,却看到烟花巷中,一处花团锦簇之处,古家三老之一的古仲由,给他抱拳行礼,微笑说:“今日有些好事,想与老友一叙,美酒佳人俱已备好,不可辜负!”
古仲由曾经与他同在五行宗修行,相识日久。不过这老兄最近并不如何得意。尤其是他原本有一名亲孙名为古问天,资质绝佳,原本是古家少主的有力竞争者。最近却忽然传闻此人死在了翠玉宫。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有心思在烟花柳巷中逍遥自在?
邢长老心中大动。他倒不是觉得古仲由真有什么好事和他说。而是此人在云天城中是他唯一的老友,也是地面上唯一知晓他身份,能带着他去吃喝享乐无需顾忌的人。而且古家在那一带产业极多,各种快活之地数不胜数,尽可肆意享受,不用掏一文钱。古仲由哪次叫上他不是尽兴而归?
他立刻把手上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好的。就随它去吧。
282 推演乾坤穷天数
(282推演乾坤穷天数)
云天城西有一条河,名为残柳河,只有大约二十来步宽。但河上拱桥密布,两岸都是各式各样的竹木楼,古朴雅致。楼下院落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美人歌舞,酒色飘香,永不断绝。这正是古家经营的烟花柳巷,名为“醉生梦死”。
古家三老各有喜好。老三古仲由,尤其喜欢深居在这烟花柳巷深处,隐没好酒美色之中。这才是他的修行之道。
只不过他现在坐在一间临窗的隔间之中,青罗垂帘,布下了结阵,四周轻歌曼舞之声丝毫也传不进来。
他呆呆地望着面前摆着的一面墨绿玉石阵盘,阵盘上灵光点点,几乎要将他的神识全都吸进去了。
此盘正品名为“乾坤宝盘”,乃三界奇宝,具有洞窥天机的神效。云天城古氏先祖能在云天城立足,几乎占据了小半城的地盘,传承千年至今,可以说完全是此盘之功。只不过古仲由手中这件并非是正品,只不过是一件复制品。
乾坤宝盘的复制品也只有两件而已。原本是古家老大持有真品,仿品则是老二老三各持一件。古仲由的那件早早传给了古问天,他早就不问这些俗事了。却没有想到古问天夭折在翠玉宫自生碑之中,那件乾坤宝盘的仿品也就此遗失无踪了。
古问天一死,他这一脉也就没有了办事之人。古问天是他亲孙。他还有一子名为古玄先,此人古问天之父,翠玉宫的传功长老,只是在翠玉宫传功院闭关十多年未出了,生死未知。他无奈之下,只得把古家老二的那件仿品给借了出来,自己亲自操办找回古问天身上的树皇之核这件事。
乾坤宝盘并不能直接感知天机,受限极多。他这件仿品只能推算方圆百里之内,前后数月之事。但对他这次计划倒是足够了。他必须注入法力,让阵盘与自己的神识相连,然后才能以神意投入其中。
进入其中之后,他便仿佛身处在阵盘之内。
这里也是一方天地,只是这天地如棋盘,纵横十九线,一共三百二十四格。每个人物简化为一个个亮点落在这棋盘上。亮点不同的亮度显示了他的运势。不同颜色的亮点连成一片,构成连绵如云雾一般的整个势力的运势。
这些人物和势力因果相牵,互相对抗,运势消长,便可大致推算一事的发展方向与结局。
推算的结果绝非固定,而是时时处在变化之中。古家的厉害之处便是凭借此盘洞窥先机,适时插手干预,将结局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引导。他们以此掌控天下之势,无往而不利。
但此盘的推算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推算者对信息的掌控。越是推算者明确的事,在阵盘上的反映也就越是鲜明,越是能推算出正确的结果。
反之越是推算者也不明确或者根本不知道的事,在阵盘上的作用也就越是模糊,成为极大的变数,导致结果出现各种推算之外的意外。
比如古问天在自生碑之战中,本来一切全在掌握,推算出来的结局应该是他成功获得《青木长生功》传承,杀死云王,并将连萍炼成他暗中控制的傀儡。这样他古家第三脉便可获得霞王的支持,并一手掌控翠玉宫了。
但古问天哪里能知道连菱会没死,而且还在自生根髓之中晋升为金丹神女。如此巨大的一个变数便推翻了乾坤宝盘仿品的全部的推算,还把他的性命也搭了进去。
古仲由也知道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惊天变数。所以他动用了他能动用的一切力量,死死盯着丹阳阁连萍等人的一举一动。勾诛等人进入云天城,他更是派人死死地盯着,一个细节也没有放过。
他所知的信息越是详尽,推算的结果也就会越接近真实。
好在连菱做事确实是滴水不漏,勾诛也足够小心谨慎,古仲由至今也没有发现连菱的存在这一最大的变数。但即便如此,他也发现他的阵盘之中的形势,发生了很多他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按他原本的推算,树皇之核必然在这一批丹阳阁派出的弟子身上。丹阳阁如此放心大胆地将他们派出,肯定有所准备。如果他古族弟子全盘押上拼死一搏,半道截杀,阵盘无论怎么摆,他们都是落入丹阳阁设计的圈套之中,全盘覆灭的结局。
但是换一个手段就不同了。他将此事告知树族之中急于获得树皇之核准备登基替代树皇一脉的木萝。然后由木萝带一群树妖去截杀这一群筑基弟子。
无论成败,他都是隔岸观火。要么木萝成功获得树核,从此他古族高枕无忧。要么翠玉宫丹阳阁隐藏的手段被逼迫使了出来,他古族那时再趁火打劫,一定可以一举成功。
当然他更希望树族得手。
原本阵盘推算的就是如此简单的结局,却冷不防被一个莫名变数引入了新的变化,不但他期望的结局暂时还没有出现,反而是越来越多的势力给卷了进来。
他没有想到这几个翠玉宫的弟子,逃过了木萝的一次袭击之后,居然被云天堂的苏家拿下,然后又被送到王家消失不见了。紧接着便发生了木萝带人灭门王家之事。
他实在想不通苏王两家为何会忽然对翠玉宫的弟子下手?这里显然有他未能预料到的变数存在。
据他埋在王家的眼线探知,挟持丹阳阁的弟子们的主使是苏家大夫人王姝华。这些弟子们都被送入到王家的某处秘地,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古仲由暗想,王姝华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将这些人全都送到了冥穴之中。
冥穴之事别人不知,他古家三老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当年古家与苏家争夺传送阵的运营之权,便是这三老为主力。
原本简单的一项计划,如今牵涉却是越来越大。不但树族卷入,苏家和王家卷入,看来冥穴之中的五行宗水德院弟子也不可避免地要卷入了。
古仲由将这些因果牵扯之事以神意注入阵盘之中。顿时无数的路径和结局被推算出来,简直如满天繁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阵盘之中牵扯进入的人物和势力越多,那可能发展的路线与结果也就更多。任何一点小小的变数都可能引发完全不同的结果。这就像一棵有着无比之多枝丫分叉的大树,满树都是果实,到底哪一颗才是最终真正的结局呢?
古仲由虽然无法推出正解,但是牵扯到了冥穴之后,他想到了一件事。
将此事也注入阵盘之中,纷繁复杂的结果出现了变化。虽然结果依然很多,但是很明显的,绝大部分结果,都对古家有利。不但有利,而且有大利。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即便他们真的因为树皇之核之事成为树族大仇,如果能获得五行宗这样的大宗的全力庇护,也未必不能免除此灾。
何况与树族结仇只是少部分结果。大部分结果是两者兼得的。他们既可以与树族结盟,亦可以获得整个云天城的控制之权并得到五行宗的全力庇护。那样无论翠玉宫丹阳阁如何想,他们云天城古族都是坚如磐石了。
这里其实还有另一大利的结果在其中。只是如果贪图全利,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也就是说为了赢十分,结果反而有三成的概率会输个精光。但如果他只赢七分,则有九成的概率可以事成。所以他一开始,就把那件大利之事排除在外,打算拱手让人了。
另有一桩,要实行他所设想的这条路径,还得动用古族掌握了多年,但一直未动用的一张底牌。
只是这张底牌如果不是在恰当的时机打出,他们古族是不可能获得任何利益的。因此此牌虽然已经握在手中七年,但他们一直未能动用。而且要动用此桩秘闻,古仲由一人也做不了主。
他即刻动用了古家独有的神意沟通之法,将此事上报了云天城古家家主古仲法。神意之中,古仲法也正使用正品的乾坤宝盘推算。他们根本无需多少言语。乾坤宝盘和仿品之间可以直通。古天辛将神识进入到宝盘之中,立刻知晓一切。
虽然结果极多,但古仲法一望之下,大多数结局都是对古家有利。极少数结果对古家虽然不利,但也不伤根本。
“此事,可行!”
古仲法老爷子一言九鼎。
得到了家族许可,古仲由淡然一笑,在他的推算之中,此事以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行的,还必须将五行宗长老邢自明拉下水,只不过这太容易了。
他想起那困守在冥穴之中的邢自明。如今叫他来这醉生梦死之中醉死一回,想必他正求之不得吧?
283 元神入梦谋旧身
(283元神入梦谋旧身)
这时,在冥穴中的王家别馆中。
死活玉棺四周有很多莲子大小的凹槽,原本是空的,如今早已填满了一颗一颗的红黑两色圆丹。红色者是纯阳丹,黑色者则是玄阴丹。黑衣魂师曾老太婆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念动法咒,并仔细观察着玉棺之中肉身的变化。
玉棺之中不断有淡蓝淡紫两色灵光泛出,玉棺之中飘动,就像火焰一样。黄璐的身躯静卧火中,平静无比,犹如熟睡,没有任何痛苦之像。只是在这火焰的炙烤之下,不少黑灰两色之气从这肉身上逼了出来,很快便被这两色火苗冲淡,飞散消失。
炼化了这些杂质,她的整个身躯愈发晶莹美丽,简直如同玉雕一般,浑身泛出一层琉璃般的光感,仿佛洗净了一切瑕疵与凡俗之气。
这过程并没有给黄璐带来多少痛苦,反而让她内心充满了平静,仿佛就是平静地想沉沉睡去的那种感觉。但她一旦睡去,也就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她赫然看到,自己识海的最深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有龙盘大柱,黄金宝座,文武百官,而她那个性格乖戾的先祖黄泉,正傲然坐在皇位上。
黄璐看了这一圈纸醉金迷般的装饰,眉头一皱。虽然这地方已经是黄泉的地盘,但依然是在她的识海之内。她原本就极为讨厌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
“活了上千年的神女,就这点品味吗?”
黄泉哈哈一笑。她双目一扫,所见之处,景色顿时变幻。金碧辉煌的皇宫顿时消失不见,现出一座清雅的道观来。眼前是一汪静谧湖水,青萍荡漾,波光粼粼。四周都是白色幽兰。一道古朴长亭横卧水上。黄泉一身素白衣裙,凭栏当风。她只记得自己想做皇帝,至于黄泉神女这个称号,她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若是从她出生算起,她其实已经活过千年。但若是按寿数则不能这么计算。金丹神女寿限一般也就三百年。无论用什么方式延寿,最多也不可能超过五百年。但黄泉其实在五百年之前就已经寿终而死,魂魄早已转世。如今的她只有一道神识残留而已。
但其实有一点并不为世人所知,那便是她的元婴并未损坏,而是被秦尊阳带到了翠玉宫传功塔中。此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就是黄璐的肉身!
这一点,就是锲而不舍追寻黄泉失踪之谜的夜澜,也没有想到。
金丹修士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地,想要继续长生就只能培养元婴成就仙体,最终褪去原有的凡身,也就是所谓的蜕凡。
只不过正常的元婴修士对元婴都是极为珍视,必寻仙山宝地培养,绝不能染一丝凡俗之气,更别提人间烟火了。仙体越是纯粹,越是白璧无瑕,蜕凡之后的实力也更是强大,也就更有望在飞升时提升到更高的层级。
而黄泉则不同。她的仙体元婴被她直接丢在凡尘之中培养,四年一轮回,轮转了一百多次,饱经沧桑,早就和凡胎肉身看不出任何差别了。所以夜澜初见黄璐时,也认为她只不过是黄泉为自己准备的一具普通肉身而已。
黄泉舍弃了自己的魂魄,只留下了神识。其实便已经不再是自己了,只不过一团生前记忆。这个怪胎要存在下去,依然需要一具适配的肉身,甚至还需要一道适配的魂魄。
元婴原本就是从她肉身之中修炼诞出,当然再是适配不过。但要找到合适的魂魄,可就不容易了。
因此她把元婴丢到世俗轮回中去。这样根本无需刻意寻找,适配的魂魄自然便会转世到这肉身之上,从她的五行定元大阵中化生出来。
她随时可以吞噬了此人的神识,再造一个和以前的黄泉有着一样记忆的人物出来。只是这算不算逃过了寿元的限制就难说了。毕竟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真正的黄泉,只不过黄泉的记忆吞噬了另一人的记忆罢了。
但她的完美计划被勾诛烙印在黄璐神识上的魂印给彻底破坏了。现在黄璐的神识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毒饵。如果吞下,便要受勾诛的控制。如果不吞下,她则永远没有肉身,也没有魂魄,只是一道寄生在别人身上的神识而已。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黄璐忽然问。
她隐约还记得一些事情。她和勾诛在云天城的街巷中闲逛,寻找宝材店。后来冲突爆发,她被某种术法弄得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便到了这里。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她一概不知。
“哈哈,不如我带你看看吧。”黄泉双目放出光华,顿时天地又是一变。
黄璐看到了一副玉棺,自己不省人事,一丝不挂躺在玉棺内。棺内飘着蓝紫二色火苗。再举目一望,这是一间石殿,旁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浑身干瘦如骷髅,双目无神死盯着天上的男子。另有几个侍女在一旁陪侍。
神识无论如何强大,如果五识没有感官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窥见天地万物的。但黄泉神识之力虽然比起巅峰时期弱了太多,但依然能悄无声息地入侵这石殿中数人的神识,通过他们的感官看到这外间的一切。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要用床上这个男人,来夺舍你的肉身。”黄泉故意加重了语气,死死盯着黄璐的眼睛,说,“这可不是我要吞噬你,这是这副死活玉棺,会逐渐炼化掉你的神识。”
其实炼了这么久,黄璐的神识丝毫未损。这玉棺是为普通的筑基或者虚丹修士而造,原本确实可以炼化了黄璐的神识。但黄泉神识极为强大,一开始就把黄璐的神识庇护了下来。
此时黄璐的元神在识海深处,黄泉的神识笼罩之下,从外面看仿佛消失,极为暗弱,也让这个曾姓魂师误以为她的神魂也一起被炼化掉了。但其实,炼了三天也只炼化掉了仙体上凡尘杂质而已。
黄璐看了一眼黄泉的眼睛,这时候有某些神念一闪而过,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事情是你设计的!”
黄泉洒然一笑,不置可否。她和黄璐神识原本是一体,根本不用说话神意便可互通。有些事她心中一闪而过,对方也就明白了。
她神识强大,虽然无法夺舍黄璐的肉身,但在黄璐并不刻意禁止的情况下,却是可以元神出体的。因此她还是有一线机会,通过外力协助自己除掉黄璐的元神,自己夺舍回自己的元婴仙体!
只是在翠玉宫中,处处有仙树禁制,更有一个一眼就望穿了她的存在的金丹神女。她即便能元神出体,也寸步难行。
但到了云天城,她便找到了机会。只是元神出体之后,她没有肉身,又无法夺舍,做不了什么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入梦了。
她潜入苏家,给苏家大夫人王姝华托梦。让她记住了黄璐的容貌,给她传了个所谓九炼之体的信息。王姝华爱子心切,又最是飞扬跋扈,她对此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果然,王姝华直接把黄璐抓来了。如果黄璐的元神被炼化掉,那么勾诛在黄璐元神上留下的魂印自然也就此消失了,这肉身也就独独属于她了。她就等于成功夺回自己的这具元婴仙体。
至于王姝华要让她儿子来夺舍,那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了,她可以轻松吞噬掉对方的元神和魂魄,还让王姝华浑然不知。
“但是,你毕竟是朕的肉身,你的神识也是朕的分神,你我也算是有同身之缘,”黄泉下巴翘起,一股俾睨天下的傲慢写在脸上,“我岂可坐看你被云天堂的一个贱妇炼化?不如你我立下血契结拜为姐妹,从此你便是皇妹,与我共享此身可好?将来我若蜕凡,你也一同飞升,岂不美哉?”
同一个魂魄,有两个不同的神识,犹如同一人具有两种人格,这种情况在飞升之仙之中并非无有。只是如果可以独占,谁又愿意分享?
黄璐摇了摇头,说:“以你的秉性,肯定是坐看我被炼化成灰,根本不会念什么同身之情。你如果不说实话,我是不会和你立什么血契的。”
黄泉脸色一变。她和此女对话每次都要非常小心。因为两人神识并未完全隔离开,因此她心中随便一个闪念,便有可能漏给对方抓住了把柄,反而用来拿捏自己。这一次她已经非常小心了,没想到对方还是没有入套!
284 凡魄痴妄图仙体
(284凡魄痴妄图仙体)
王家别馆建在这冥穴之中,主要是为了收集玄阴灵气凝炼玄阴丹之用。但这房舍的规模和奢侈程度,比之地上的王宅也不逞多让。
别馆建在饿不死湖畔,四周有禁制环绕。在冥穴之中游荡的饿鬼和各种奇异生灵不但无法进入,而且连这别馆存在的景象和气息都被隐蔽。外人即便近在眼前也看不见它。
这别馆有三层。
一层除了炼魂石殿之外,还有凝气堂,正是玄阴丹的出产之地。二楼是数十名王家修士的驻地。他们除了在冥穴中凝炼玄阴丹外,便是轮流去饿不死湖面上巡防,防止外人进入五行宗的重地。
三楼是几间奢侈豪华的卧房,有侍女服侍,各种生活所需一应俱全。王姝华便是在一座雕花金丝楠木塌上横卧,面前桌案上摆满鲜瓜水果,精致糕点。她待在此间一连三天,和外界屏蔽了所有的联系。所以木萝在外灭门了王家,她也浑然不知。
王苍黄对自己这对儿女也算是死而后已,一直到死都没有传递任何消息到冥穴之中。他一方面是害怕自己传信会被这些不明来路的敌人察觉,反而暴露了王家留在冥穴之中的存在。另一方面,他也害怕这对儿女会立刻从冥穴之中回来救援,坏了女儿原本的计划不说,反而自投罗网。
其实以王姝华的性格,就算知道了此事,她也不会回去施以援手。对她来说,任何事都没有她儿子的性命重要。而且她早已只认自己是五行宗云天堂的女主人。王家长女这个身份,不要也罢。王家是否灭门,对她来说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而王家在这冥穴之中的其他修士,每次都是被蒙眼传送而来,只知道这是一处五行宗的历练之地,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冥穴,也完全禁止与外界联系,出去的时候还要清理掉部分记忆。他们自然更无从知道王家在外被灭门的消息了。
王兴意并未服侍在她身旁。最近潜居湖底的五行宗邢长老忽然有传令来,说饿不死湖似有外敌入侵的迹象,要求王家加强防范。王兴意已经带人去巡湖去了。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略有不安,担心此时和她诓入冥穴之中的那几个翠玉宫弟子有关。
但她转念一想,那些翠玉宫弟子境界最高的也就筑基四重,都是被她丢在冥穴之中乱走,怎么可能逃得过漫山遍野的饿鬼,还有铺天盖地的游魂鬼火?搞不好他们还会碰上更恐怖的生物。如今已经数天过去,这些人早应该被分食了才对,根本不可能接近饿不死湖。
邢长老一向是神经过敏,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让他们加强防范,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也许到头来又发现是什么冥穴生灵误触了他们的机关。她居然把这事翻来覆去地想,真是自寻烦恼。
她感觉自己或许是在这里呆了太久,所以心中才没来由生出这许多烦恼来。其实按理说她心情应该极为期待和愉悦才对。
羽儿苦苦撑了那么久,现在这苦命终于看到了尽头。很快他就会换上一具新的肉身,并且永远摆脱那诡异的九死之命。虽然他从此会变成女子,但女子也不错。
她早就想要一个女儿了。这样更可以继承她的美貌,她的心机,她的权势,还有她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那个曾老太婆明明说两天就可以炼化掉那具肉身,但现在三天已过,竟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难道这家伙竟然当她这个大夫人是好糊弄的吗?
一股无明业火顿时直冲头顶。她自忖在云天堂内,就是堂主苏琅,也不敢给她空口许诺。
她再没有心情躺着,而是叫侍女将自己扶了起来,压住心头怒火,做出端庄典雅之态,往一楼的炼魂殿而来。
她首先瞥了一眼死活玉棺之中的黄璐。这一瞥不要紧,她心头一震。这女子原本的身躯虽然姣美,但也就是寻常的美女。但现在一看,炼了这几天,通体上下简直是白璧无瑕,绝美无双,仙气萦绕,不似凡人!
虽然她是个女人,也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她心中甚至冒出一个强大到不可遏制的念头:干脆把这肉身留给自己。似乎只有这样的一具如仙人一般一尘不染的肉身,才对得起自己做为云天城的女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可惜的是她也明白,如果这身体自己用了,要再给儿子找到一具所谓的九炼之体,那可绝无可能了。
不过暂时把这肉身给他儿子也不是坏事。等羽儿熬过九死之命,那时再重新给他找一具肉身即可。至于这具九炼女身,最终依然可以留给自己用。这样想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曾魂师,”王姝华慢悠悠地问,“我记得你和我说只要给你两天时间便可。如今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已经是第三日了吧?怎么,魂师原先的估计有异?”
这时候那黑袍曾老太婆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连连求饶道:“此身确实是花了两日时间便炼化了的。只是老婆子见大夫人并未催促,为了更巩固巩固,便多炼了一天。我万死不敢欺瞒大夫人啊!”
“哦?这么说现在已经炼化好了,而且还多巩固了一日?”王姝华的脸色飘忽不定,让她琢磨不透。
其实这老妪也确实是炼了两日便觉得差不多了。但是这具肉身她总觉得有点奇怪,和她寻常用死活棺炼化的肉身大不相同。但她又说不出不同在哪里。毕竟她不过区区一个筑基魂师,哪有机会见识真正的元婴仙体?
为此她一直不敢交差。生怕炼化不够,到时候王姝华的宝贝儿子夺舍出了问题,她岂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但现在王姝华已经逼得她火烧眉毛,她也就只能赌一把了。
死活玉棺主要的作用便是炼去肉身上的神魂。炼化之后,其实此人便已经是死了。但是这玉棺自有灵气,替代了肉身上原有的神魂,使得此身犹如未死。其次的作用便是炼去这肉身上的排它之力,使得它能与大多数人的神魂相适配而不至于相互排斥。
此棺不但天下罕见,而且运转起来极耗丹药,简直是一头吞金怪兽。但王姝华为了自己儿子的无数次夺舍转身,自然是不惜重金弄了来。
如今曾魂师说已经炼化好了,这也做不了假,她亲自探视一番便是。
她将修长玉指点在这玉棺中肉身的眉心,将一缕神识注入,通体上下,仔仔细细扫过一遍。果然这身体中空空荡荡,再也不见一丝神魂的痕迹。她又仔细扫过两三回,确认绝无纰漏。
如果对方修为高于她,有意用一些手段隐瞒,那还真有可能将她瞒过。但此人的真实修为绝对是筑基三重的修为。因为王兴意出手擒拿此人的时候早已试过,她对此坚信不疑。一个筑基三重的女修,是绝不可能在神魂方面对她一个虚丹女冠有任何隐瞒的。
此事了了,接下来便是要让儿子夺舍。只是他儿子的夺舍转生,她都是亲自操作,从来不会让外人插手。
这时她满意地一笑,然后对曾魂师说:“此事办得不错,重重有赏。你随我来。”她便走到外间。曾老妪心中一松,便跟了出去。
王姝华走到外间,立刻喊了一声:“来人!”两名云天堂服饰的修士立刻出现在了她身后。她用手一指曾老太婆,说:“把这个人舌头割了,铁链穿了琵琶骨吊在门前公示三天,以儆效尤。”
曾老妪好处还没拿到,却听到这个,简直如五雷轰顶,连连喊叫“夫人饶命!”但还没有喊叫几回,已经被人割了舌头。不一会儿,琵琶骨也被穿了起来,此人便被吊在了别馆门前。
以儆效尤,其实王姝华也说不清她要敬何种效尤。只是凡属知道她给儿子夺舍这具肉身之事的人,都是注定要死。她特别喜欢看别人死得尤其痛苦罢了。
她满意地回到炼魂殿中,屏退左右,取出一枚冰蓝圆珠,轻轻放在枯瘦的儿子眉心之上。然后她催动体内真气,喃喃念出一堆玄奥法咒。不一会儿,孙羽原本直呆呆的眼神,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整个眼球完全不动了。
王姝华轻叹一声。这时那颗冰蓝圆珠已经变成了淡紫色。她将此物小心握在手心,然后摆在了玉棺之中的绝美肉身之上。
只要将珠中神魂注入,一切便可大功告成!
285 黄泉附体,木萝坠崖
王姝华的作为,自然都在黄泉的感悟之中。对她来说,就是一个衰弱、猥琐、充满了病态的男子的神魂气息,喷吐着一口污浊之气,已经贴近了她的元婴。这感觉想一想就让有洁癖而且自视高贵如皇的她浑身如针扎一般难受恶心,更何况还是在现实中发生了。
再迟几息,这污秽的男子神魂就要进入自己将来的仙体,这对她来说真是宁可死了也不能忍!
其实以她的神识之力,只要吹一口气便可以让这个孱弱的病体神魂消散。只是元神任何威能都必须通过肉身才能发出。她现在没有这具肉身的控制之权,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焦如焚。
她要控制这具肉身,没有黄璐的首肯是不可能做到的,否则她早就将这具肉身夺为己用了。
偏偏这时黄璐表现得比什么时候都淡定,眼中闪烁着反正这是你的身体不是我的诡异笑容。
这身体当然是她的。她在轮回中受业力牵引,降生到这肉身之中,那么天经地义这肉身便是她的。但说是黄泉的也未错。
“百年之内,我不但无法吞噬你,而且也无法坐视你被炼化。”黄泉已经无奈,只能将摊开一切底牌。她的元神随心而化,变成一具如飞天一般在空中飘荡不定的曼妙幻影,正如阵皇陵中,黄璐初见她所见一样。然后她将这虚体之上的血肉掀开,直接露出元神之心。
她曾经修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气相融,自然早就没有了绝识之壁。只是她立下的玄血契,依然存在,而且是直接刻在元神之心上的。这时她元神之中那团五彩心核上显出两行契约来。
这契约是连菱与她定下的。连菱在看到黄璐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在她识海深处隐藏的黄泉。如此一大可用的助力在此,碧落神女何其心思缜密,当然不会放过了。
“我与碧落定下了契约:她百年内助我恢复金丹修为,而我百年内保你平安!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坐视你被炼化!我可以与你再定一个契约,只要你将这肉身借我用三天。只用三天,我必然能找到冥路婴藏,让这肉身恢复金丹修为!”
“冥路婴藏?金丹修为?”黄璐知道何为冥路婴藏。还有金丹修为,也是让她心中波涛万倾。只需要将肉身借用黄泉三天,三天而已,便可坐得金丹,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大部分金丹修士修到尽头,便只能培育元婴。只是元婴的成长不但极为漫长,而且丝毫不能沾染凡尘之气。因此这些元婴修士都会在隐蔽处寻一僻静洞府,收罗大量天珍地材,奇宝异器,从此不问凡尘俗事,安心培育元婴,直到仙体长成,最终成就蜕凡境界。
无论这修士是寿终道殒还是凡蜕飞升,他留下的洞府都称为密藏。密藏之中的宝物是玄门人人垂涎之物。这种元婴真人留下的密藏便称为婴藏。
只是这些元婴真人的婴藏一般都在人迹罕至的极为隐蔽之处。若是在深山海外,便称为山海婴藏。若是在通往天界的须弥山之路上,便称为天路婴藏。若是在通往冥界的冥穴之中,便称为冥路婴藏。
这些婴藏不但所在之处本身就极难抵达,元婴真人为了避免修炼受到凡俗干扰,往往还会布下各种机关禁制,让外人根本无法接近。即便他们已经道殒或是飞升,千年万年之后,这些禁制也往往还残余着一些威能。
黄泉之所以有把握能找到,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寻找婴藏异能。而是五百年多年前,正是她正是和秦尊阳等人,一起在这里凑巧发现这个玄阴冥穴,并且从冥穴中发掘出了一座冥路婴藏!
那时,她还是秦尊阳的师姐,两人连同天机神工杜老九等人,都是五行宗的弟子。他们之后辗转离合,这几个人都判出了五行宗,然后被秦尊阳重新聚合在了翠玉宫的传功塔中。
这几人都从冥穴中获益匪浅。否则秦尊阳哪能五百年前就飞升而去。他们原本都约定共同保守冥穴之秘。但他们离开五行宗之后,这冥穴便被五行宗占据。只是五行宗悄悄地在这里挖掘了五百年,也未能找到那座传闻之中的婴藏。
这时王姝华已经将一道夺舍转生咒念完。随着她真气运转,那冰蓝圆珠中的紫色越来越淡,渐渐地完全恢复了原本的冰蓝颜色。
于此同时,玉棺之中的肉身,双目眼皮跳了一跳,似乎就要睁开来。王姝华双手捧着这绝美的脸颊,泪如雨下,深情说道:“羽儿,十几年了,你快睁开眼,看你娘一眼!”
这时那双美目已然睁开,却露出一丝妖异神色。
……
木萝一马当先进入那道空间裂缝之中,只不过下一个瞬间,她便后悔不迭。身为树族第一大部之首,她一向以勇武服人,不管何事都是冲锋在前,偶尔也会准备不周而犯下一些小错。但如此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大错,她便是想也没有想到过。
也是她觉得这道空间裂缝既然是通往王家劫走树皇后人之处,那边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才对。她只是没想到踏入了一个随着灵机实时改变的空间乱流之中。
她进入冥穴之后看到的第一眼,是一片耀眼夺目的红色火光。此时她并非落在某处陆地之上,而是脚下悬空,全身一片轻浮,竟然是落在半空之中,头朝下,四面都是飓风,自己正在往下极速坠落而去。
而她的正下方,是一团方圆不知几里的红色烈火,其中熔岩翻腾,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火山口!
木萝一身的本事,但独独不会飞。出自阴阳宗、五行宗的修士只要到了虚丹境界,多少都会一点阴阳遁术,便可以御风而飞。但树妖不同,凭借的都是一身气血之力。若是先天并无飞行之力,就只能借用外物了。
偏偏木萝此妖极为自大,不屑借助外物,因此什么木鸢、御风珠,甚至避火珠都是一律没有带在身上。
如果掉入这熔岩湖中,即便是万年树妖也承受不住。木能生火,她体内所有的生机都会被这炎阳烈火点燃,成为燃料,肉身化为灰烬。
但此时她还未濒临绝境。她被传送到这冥穴之中虽然是悬空,但是离着一道绝壁也就是一臂之距。以她的眼疾手快,只要能攀附在这岩壁之上,则立即可以脱险。
但她看见满目的红光之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熔岩湖中便有一个巨大的熔岩气泡破裂了。接着一股刺鼻的黑色烟雾如一根黑柱一般腾空而起,将她吞没其中。
木萝立刻感觉自己被一股滚烫的烟尘包围,犹如身在火中,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但更可怕的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感钻入了双目。她双眼一闭,只觉得如万刀剜目,剧痛无比。即便强行睁开,她两眼之前也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树妖肉身强大,神识之力却是本来就不强。成人身之后,极为依赖眼识。木萝受了这黑柱一击,双目已瞎,神识感官已经损失了大半。现在又在这极速坠落之中,天旋地转,想要抓住飞坠身侧的一处岩石,简直毫无可能了。
木萝心中泛起苦笑。自己眼看要登基为树皇,享受那妖界的无边权势,没想到竟然一步落空,便要掉入这火坑里烧死,果然是天命难僭吗?
想是这样想,她心中并未放弃,而是伸手四处乱抓,希望能抓到什么。但她始终没有能搞清方向,什么都没有抓到。
正在这时,有人一把将她的手腕给抓住了。只是她下坠了许久,这冲力何其之大,立刻她的手腕便传来了吱吱格格骨骼断裂的声音。
286 剜却双目换君心
(286剜却双目换君心)
虽然扛不住熔岩烈火,但她的身体这点外伤还是承受得住。在骨骼彻底断裂之前,她身体中气血汹涌,只不过一瞬间,腕骨便已经恢复。同时她五指如钩,立刻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扣住了。
那人显然也是身处在岩壁上,本来就并非是稳如泰山。这一出手抓她,被她冲力带动,立刻就在绝壁上翻滚了下来,乱石纷纷坠落。
但他也是运气好到了极点。在绝壁之上翻滚了一阵,又抓到了一块凸出的岩石,死死地吊住不动了。
木萝就这样被人抓住,吊在了绝壁之上,不由分说立刻挣扎起来,全力想顺着这只抓住她的手攀缘而上。
但是她早先被那熔岩毒气一薰,火毒入眼,殃及全身,体内气血紊乱,早不如原来身手敏捷。所以她挣扎了半天,也没有能爬上去,反而是挣得两人都摇摇欲坠。这时候上面抓她那人受不了了,结结巴巴喊道:
“别……别乱动好不?你那么沉……再乱动,我们都死……死定了。”
那声音是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子。只是听了这话,木萝登时火冒三丈。
树妖即便化为人形,虽然形体上和人类极似,但重量确实是比一般的人类要沉重了太多。
但木萝最为珍视自己的人身,一直以自己身姿纤美而自鸣得意。现在居然有个男人敢说她身体太沉重?真是比弄瞎她双眼还令她不可忍受。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恶言讥讽本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漫天飞舞的游魂鬼火赶得没地方跑,逃到了这火山口附近的木头。因为游魂惧阳火,也就这一带游魂鬼火稀少,他才逃到了这里。他也没想到走到尽头是悬崖,悬崖之下,是一个烈焰横天的火山口。
这时刚好木萝坠落,他便一把抓住了她。
木头一听声音,才知道这是一名女子。对方问他是何人,他本来便要脱口而出“我是翠玉宫弟子,名叫木头”。
但他忽然想起勾诛在出来之前,曾叮嘱他说:“出门在外,要是遇到陌生人打听你的身份,千万别说实话。”他硬生生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咕隆吞了一口口水,说:
“我叫李木,是这山里的猎户。我没讥讽你,你是真的很重。你先别动,我拉你上来。”
你真的很重?这人说话似憨似蠢,而且蠢到了极点,简直把个心高气傲的木萝气出一口血来。
但木萝也吃了一惊。人界之事果然诡异。这种阴风烈火交接的怪异之地,居然也有猎户存在?他们猎什么?猎鬼?这猎户不知道实力如何,但肯定不是凡人。
她现在悬在半空之中,没什么比先被拉上去重要了。既然对方要拉,那她也真的乖乖不动了。
木头果然是力气大得惊人,折腾了一会,两人都上去了。两人都气力耗尽,横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
死里逃生,木萝躺在微烫的岩石上喘气,暂时没心情去和那个傻子置气。对这个人类她倒也没什么防备。毕竟这人是出手救了她。在她看来,如果这人想对她不利,刚刚就坐视她坠崖便好。树妖看人相当简单,非恶即善,并无什么多余的心机。
她尝试运转了一下全身气血,试图将火毒排出体外,然后再动用强大的再生之力恢复肉身。但是熔岩火毒在她体内,仿佛要把她全身血脉都点燃一般,心跳如鼓,气血沸腾,怎么也无法往一处使力。
不但如此,她双目受火毒侵染最重,源源不断的火毒反而从双目之中往全身蔓延。
这时六名长老也纷纷传音给她。果然这里是一处冥穴,她手下每名树妖长老都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所有人都不在一处。
到了这个时候,木萝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惨状绝不能让这些长老知道了。
树人之身再生能力虽然强,但眼睛这样的人身上最精妙的感官完全被毁,却是无法再生的。
唯一的办法便是找到某种替代之物,嫁接在自己身上,来替代视觉器官。但即便如此,这也只是一种勉强替代。原本真实的视感是没有办法完全恢复的。
树妖的部民虽然忠诚,但也最为看重实力。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双目已毁,虽然不会背叛她,却一定会为了所谓部落之利,号召大家再选出一位酋长来。那时她可就别说皇位,就是木萝部的酋长之位都保不住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一回诛杀树皇后人之事成不成已经在其次,反而是保住自己的酋长之位更为火烧眉毛。
好在现在所有的手下都不在眼前,自己双目失明之事暂时没有族人知晓。如果她能设法找到替代双目之物,再静养一段时间,还可以恢复部分视力,那时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
但关键的是不能让这帮在冥穴之中的手下遇到自己。她立刻通过传音简给每个长老都下达了命令:
“此次计划取消。所有人不再集合,各自寻找出路,离开冥穴返回部落。任何人都不得招惹是非,滞留人界,否则我回去之后重刑伺候!”
听到此讯,六个木萝部长老都是一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木萝会传出这么一道命令来。但他们自然不敢质疑,只得无条件遵守。
这些人都至少有虚丹境界的势力,而且王家那条裂缝也只能通往冥穴的浅层。除了木萝一人运气不好差点掉入火山口的熔岩湖之外,其他人的安然返回妖界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发出了这道命令,木萝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在这里遇到属下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也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可以嫁接为双目的替代之物了。
只是这一双充斥着火毒的毒眼,现在反而是对她最大的威胁,若不设法除掉,她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她掏出短剑来,想把这双毒眼剜掉。但是努力了几次,她都下不了手。十指都是连心,跟何况自己的一双眼。
这时候木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到他救下的这一人,浑身上下都是漆黑,犹如一截烧焦的断木,根本看不出来人样。但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又明明是个年轻女子。
木头急于离开此地去寻找钟斗所说的鬼磷火,但回头一看这截“焦木”摆在那儿,又觉得任将她留在这里,恐怕是必死无疑。他便凑过来问了一句:“姑娘你还行?”
木萝虽然外表连衣带皮烧成了焦炭,但神志还算清醒,冷冷回道:“你说呢?”
木头心下烦恼,这诡异的地方又不可能有大夫。要是在翠玉宫,直接把人往回春院一送便好。这冥穴中如何是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他支吾了几下无法回答,又听这焦炭一般的女子说:“人都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怎么你打算把我丢在这里,就草草了事了?”
“这……”木头被说破心中愧疚,顿时大窘,更是呜呜半天说不出话来。
木萝当一声丢出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对他说:“我双眼中了火毒,很快蔓延全身,那时必死。你若想救我,就帮我把这双眼珠给剜出来吧!”
“你……没疯?”
不一会儿,木萝感觉利刃进了自己的眼窝,然后狠狠一搅。她虽然是树妖,但人身的感官和人类其实并没有区别,甚至触觉比人类还更灵敏一些。这挖眼的痛苦就像闪电一般瞬间席卷了全身,让她差点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碎了。
对方如果心怀不轨,这时候随便一剑都可以要了她的性命。但是这种形势下,即便她不给对方剑,对方想杀她也是轻而易举。何况她坐等不动也是一死。因此这风险便被她无视了。但她也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如此信任一名人类男子,甚至把命都交到了他的手里。
片刻之后,那人松了一口气,把短剑咣当一丢,然后递过来了什么东西,说:“两颗眼珠子,你还要留着吗?”
木萝正疼得死去活来,蜷缩在地上发抖,听到这问话,无力反驳,说:“傻子,丢旁边火坑里就好。”
木头想了一会哪里有什么火坑,东张西望一阵,才想起下面这个熔岩湖不就是最大的火坑?顺手一丢,把木萝的两枚眼珠丢到悬崖之下去了。
木萝再次运起血气,惊喜地发现火毒的源头失踪,残余的火毒也平静了不少。一圈运功过后,竟然有一丝火毒被排出体外。只可惜这一时片刻,她是无法彻底恢复的。即便恢复了,没有了双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她也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冥穴。
“傻子,你才挖了我的眼睛,还没给我补偿,不会又想溜走吧?”她忽然问。
“补……偿?”木头急了,“不是……不是你自己叫我挖的吗?”
木萝虽然还没有恢复行动之力,但眼中的剧痛却缓了过来。她忽然发觉这个人呆呆傻傻,一点都不像是人类,反而有点像他们部落中那些幼年的小树。
“我是叫你挖了。但我没说不用你赔吧?”
“你不早说!”木头气冲冲地想,你若早说挖掉还要赔偿,我又怎么会乖乖动手?
木萝笑道:“有熔岩的火山口,在熔岩边缘,都生有炎阳烈火蕨。烈火蕨的种子名叫炎火珠,具有火视之能。你下去帮我摘两颗来,我当做眼睛来用,便算是你赔给我了。回头我再谢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287 采得玉离烈火蕨
(287采得玉离烈火蕨)
木萝对人类制作的各种外物虽然是不屑于使用,但她并非普通树妖,对人类各种玄门典籍所学甚多,因此对这些奇珍异宝在人类中的名称也颇为熟悉。
望了一眼下面高温滚滚的熔岩之湖,木头心惊不已。在他看来,就是再下去一些怕也有点受不了了,居然还要跑到那湖边去摘什么炎阳烈火蕨?
但如果不管这人,她双目已无,留在这冥穴之中瞎摸乱走,别说外面无数的饿鬼和游魂鬼火,恐怕没走几步就自己掉到火山口里去了也不一定。
“但那下面……会热死人……”
“你过来,把剑还给我。”木萝轻轻招手。她虽然起不来,但双手是可以动的。
木头走近,只闻到一股血肉烧焦的糊味。木萝拿回那柄短剑,一手抓过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割了一小段下来,说:“把这个含在嘴里。”
木头乖乖将这一把头发塞在嘴里。虽然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但这物并不像是头发,而是类似某种清凉的植物嫩叶一般。顿时一种如沐清泉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连四周火热的空气仿佛都凉爽了下来。
“不错吧,我这青萝叶中内含水木灵气,水能克火,足够你下去的时候支撑一下了。只要你别掉到熔岩湖里去,死是死不了的。”
木萝刚在火山口上被熔岩火烟正面击中,也是因为体内血液中有丰富的水木灵气,才得意存活下来。否则早就化为灰烬了。
木头颇为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居然有人把植物养在头上当做头发的修炼之法。
“但我不认得……那种草。”
“这个简单。火蕨有光,照在身上,我能感觉出来。你把我背上,到那湖边走一圈,哪里有,我叫你停下就好。”
“这……”
这事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麻烦似的。在金州这种地方,想要在外间去找一个火山口,火山口还有常年累月的熔岩湖,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熔岩湖近在眼前,他只要下去,摘两颗种子,便可以助这人恢复视力。
但问题是,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呢?他又没有犯什么事,只不过半道救下一个人……
如果勾诛在这里就好了,或者宋如海在也行。木头平时自己从来都没有主意,凡事听两个师兄的就行了。只要他们拿了主意,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但这一回,没人给他拿主意了。
他最终把这人背在了背上,一步一步顺着悬崖边缘往下走去了。在他看来,这人就是一团烧焦的沉重木炭,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但她偏偏还能说话,而且他还说不过她。
木萝虽然沉重,好在木头自己原本力气也不小,而且还是个筑基四重的修士。体内真气运转,背着这重物并不十分费劲。
“这弓不错。”木头背上本来背着硕大的木飞弓。木萝将这木弓一抚,隐约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但她还没详细感悟,木头已经将这弓一把夺过,取下拿在了自己手里。
“我的东西,你不要乱碰!”
木头自从那祖传的猎弓被贺仓实砍断了之后,便把木飞弓当成了替代品,极为珍视。
“哼,不就一把破弓!”
这火口极为巨大,光那个熔岩湖,放眼一望足有四五里方圆。他们所在之处是极为陡峭的悬崖,下面百丈之处便是沸腾的熔岩,时不时有气泡爆裂,滚烫的充满了火毒的黑烟冲天而起。从这里攀缘而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往前走一两里处,有些乱石嶙峋的斜坡较为平缓。木头走到平缓之处,然后沿着乱石缝隙小心往下。
越是接近熔岩湖,空气中的呛人的火毒便越是浓厚。而且温度也越来越高。甚至所踩的岩石也越来越热了。他所经过之处,全都是黑色岩石,宛如一片黑色的滚烫的泥潭,只不过刚刚凝固不久。
不一会儿,地面越来越平。木头放眼所见,是一片黑漆漆的平原。地上是如平缓的浪花一般涌过的熔岩,就像烧熔的糖一样凝固在这里了。而前方则是一团火红的雾气,一团团热浪卷席而来,空中所见的影像随着热浪而扭曲飘动。
如果不是有那神奇的青萝叶含在嘴里,始终有一股清凉的水木灵气在身中流动,木头还真无法到达这里。只是这种水木灵气能对抗这热浪到什么程度,他就拿不准了。
木头硬着头皮往那火雾走了一里左右,发现地面上的岩石正在变软。不但如此,黑漆漆的外表之下,隐约有红光透出。他足底厚厚的布鞋,仿佛已经开始冒烟了。
这时他抬头一看,眼前的整片天空,已经是一片沸腾的火雾。一片片连绵的火云,就像丝绸一样在空中飘荡。黑色的烟雾在火云之上无中生有地出现,然后勃然变厚,往高空滚滚而去。炽热的红光照在脸上,滚烫无比,他几乎都要闻到自己脸被炙烤传出的肉香了。
“在往前走……就死……死定了!”
“不用走了,我都感觉到了。”木萝伸出黑漆漆的手臂一指。她虽然看不见,但那艳阳烈火蕨泛出的灵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而木头,早就被烤得头昏眼花,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顺着木萝所指的方向看去,木头果然发现了一些异样。火蕨并非如草木一样竖立生长,而是匍匐在半软半凝的熔岩之上,通体明亮火红。乍一看去,它就像漆黑的凝固的岩石上的缝隙,里面填满了火红的熔岩一样。如果不是木萝手指过去,他还真一眼就错过了。
“火蕨极热,你用手摘是不行的。但是火蕨的种子被水木灵气包裹,却是冰凉的。你尽可以用手摘下来。”
木头在这里早就热得受不了了。早就一路小跑过去,想赶紧摘了拉倒。
这棵炎阳烈火蕨只有一尺来长,一枝主干分为三枝,通体都是火光烁烁,犹如烧得通红的铁丝。每个分枝的尽头都有落下的花瓣的残余。剩余的花蒂膨大如枣,上面却是暗黑色,并无一点火光。
木头将那花蒂一剥开,里面露出一颗晶莹如翡翠的圆珠,入手冰凉,通体碧绿。但其中有一团红色如火的光,在碧绿的圆珠中游动。三枝上一共三个花蒂,三颗种子。
他头飞快将它们剥开收在手心,然后极速后退,背着木萝一连奔了一里多,才到了稍微安全之处。
这时候木萝在后面敲了他两下,说:“给我。”木头想都没想,便把三颗炎火珠都递了过去。木萝笑道:“傻子,你以为我是三眼怪物?我只有两个眼珠而已。今日你护主有功,剩下这一颗,本主就赏赐给你了。”说完将其中一颗最小的递出。
木头接了过来,忽然心中觉得莫名其妙。此物明明是自己冒着危险跑到这熔岩湖边摘来,怎么就变成了别人打赏自己的东西?
他还来没来得及郁闷,却看见身后的红光照耀之下,前面的山坡上,竟然出现了三个漆黑的人形的影子。这些人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上去并非是什么鬼魅。但木头也知道他们并非是勾诛等人。
“终于有人了!”木头心头一喜,便奔了过去。
那三人都是一袭黑衣,带着斗笠,身披一件宽大黑色披风。如果不是此刻火湖的红光照来,木头准把他们看成三块黑漆漆的岩石。
看到木头过来,其中一人抬起脸来,却是一个面色白净书生模样的男子。他见到木头到来,做了一个稽首,似笑非笑地说:“这位道友,不知造访我宗玉离火湖,有何贵干?”
这三人竟然都是筑基五重的修士!
木头暗想:不好,这熔岩湖原来是他们家的?玄门宗派极为重视地盘,平时误入他宗地盘就已经非常危险了,何况他还动手摘了人家的灵草。他一时紧张,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却听这三人之中另一名大汉狂放笑道:
“穆师兄,我们兄弟仨在这里巡防了两年多了,眼巴巴地望着下面那些炎阳烈火蕨,却是没有一个人有本事去采。人家帮我们摘来了,你还不大大方方地拿下?”
白净书生脸的穆师兄没有理他,却对木头说:“这位道友想必是误入我境。如果在这里拿了什么东西,还请在此归还。我们也是奉命在此行事,请莫让我们为难啊。”
木头暗想,所谓瓜田李下本来就不对,何况他是真拿了人家东西。但那两颗炎火珠又是已经给了背上这人,断无理由再要回来。这时他也是灵机一动,把自己手中那枚炎火珠拿出丢了过去,说:
“拿去!……打扰了。”然后他一欠身,拔腿便走。
那三人中另外一人体型颇矮瘦,嘴上长着两撇胡子,声音尖细,却是在一旁提醒说:“此人和我们一样筑基四重,却能下到湖边去采炎火珠,丝毫不惧下面的高温和火毒,想必身上有什么秘宝在此。我们动手时可要注意先别伤了他性命,一定要先将这秘宝拷问出来。”
他这话一说,另外两人眼中都是露出火热。要知道这熔岩湖边不知道多少炎阳烈火蕨,他们眼巴巴地看着两年了。要是多采几株上来,他们早就发财了!
木头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叫不好。再一抬头,才发觉这三人已经是各自占据一个方向,眼中都是贪婪狞笑的神色,将他包围在了中间。
288 恶鬼横行无法地
木头在玉离火山被围困的时候,勾诛正在饿不死湖底,看着一个又一个如巨大的井一般的坑洞。
这些坑不止一个,遍布整个湖底,大约百来丈就有一个,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它们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工或者法力催动法器挖掘的。虽然年岁已久,洞壁上还留着挖掘的痕迹。
如此巨大的工程,绝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也不知道挖了多少年。
勾诛又是难以忍受地心痒起来。
既然有这些大洞,那么其中肯定有某种珍贵的矿藏。否则谁愿意耗费人力法力去做这件事?而且他们挖掘的绝非是这些直接在湖底便可以看见的炎冰。
炎冰虽然内含极为精纯的积尸气,但除了制作爆炸法器之外基本无用。而且炎冰无法保存,一拿到水面之上便会消散。更何况这些炎冰都是在湖底表面凝固而成的,应该不会深埋在地下。
“难道是挖金子?”勾诛双目发红地想,脑中不禁闪现出一个遍地金光闪闪,黄金俯拾即是的画面出来。他偷过各种各样的地方,但还真没有偷过金矿,所以也不知道金矿之中的景象到底有多美妙。
但是,他已经不是贼了,所以也不应该再偷东西。想到这里,勾诛连连摇头,心想这里明显只是别人早已放弃的矿洞,自己下去拿点残渣那也不算偷,最多也就是义务帮人清理垃圾罢了。
他尝试攀着洞壁往下,看能否进入坑洞之中。结果发现总是下到百来丈深处,那底下便是被那种油一般的黑泥填满。有可能是年岁过久,下面的横洞早已坍塌所致。勾诛拿出攒心剑来当凿子挖了半天,也没见一丝丝黄金的影子。
全都是充满了积尸气的黑泥。
勾诛大失所望,费了老大功夫才回到湖底,骂骂咧咧继续前进,彻底断了在这湖底大捞一笔,补回那一万两白银的损失的念头。
这时第十九也明显和他越来越近了,恐怕距离已经不到两三里。只是这湖底光线太暗,又有一些起伏的矮山般的凸起隔离,他一时之间还望不到对方。
他离黄璐也越来越近了,大约只有十来里左右。只不过黄璐给他的感觉越来越像出现了某种异样。
“黄泉?”勾诛暗暗吃了一惊。黄璐和黄泉虽然本是一体,但这两个人的神识给他的感觉还是大不相同的。
如果黄泉乘着什么时机掌握了黄璐的肉身,他还是可以以她们神识上的魂息烙印控制,强迫翻转,让黄璐重新掌控肉身。但如果黄泉操控着这肉身从此远走高飞,跑到数百甚至数千里之外,他无从掌控,那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样一来勾诛就心焦了,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就在勾诛走向的方向上,五行宗水德院的李重修,被长老邢自明派遣而出,正驾驭着冥水,往悬目异常之地穿行而来,刚好和勾诛的方向相反,两人不久便要当面碰上了。
这时他遇见了另外三条小号的冥水,其上都各有一名修士,修为都在筑基三重和五重之间,正在水中无聊游荡。
他们都是一身单色黑衣,头带斗笠,身披黑色大披风。全然根本看不出来是何宗的弟子。看到李重修过来,他们都恭恭敬敬地招呼:
“李师兄,这是去哪里?”
“有一地似有外人侵入,我去看看。”
“哦?有这种好事,怎么能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你们一同来也无妨,人头算你们的。”李重修爽快笑道。
五行宗水德院布置在这湖中的这些巡防弟子,都是三人一组,在宗内被称为“巡夜鬼”。
他们和李重修不同。李重修是五行宗的正式弟子,在这湖底只是驻守而已。巡夜鬼则是在五行宗中修道没什么资质,又性格暴戾,犯了事了,被剥夺了正式弟子身份,除了籍,发配到这冥穴之中赎罪来的。所以无论修为如何,李重修的身份都比他们要高了太多。
巡夜鬼被禁止窃取这冥穴之中的任何资源,也禁止狩猎冥穴生灵。他们对外也绝不能自称是五行宗的弟子,只能偷偷在水德院的邢长老那里领取一份微薄只堪活命的丹药做为报酬。
其他时间,他们都是三人一组终日在这冥穴之中巡游驻守,追杀那些有心潜入或者不慎误入此地的修士。
金州一带本来就是五行宗的地盘,大多数宗派和家族都和五行宗有关。五行宗作为上宗有过明确交代,为了避免损坏传送阵的根基,绝对禁止在云天城的传送阵方圆百里内地下土遁或者水遁。有擅自违反者,杀无赦。
因此来这里的,大多是为了修行资源铤而走险的散修。这些巡夜鬼完全可以随意猎杀,并不怕得罪谁。
每上交一个人头,他们都会被记下一记大功,从五行宗换得不菲的丹药甚至功法。积攒的功劳足够,还可获得离开此处、恢复正式弟子身份的名额。
虽然说时不时有一些水土两系的修士误入或者铤而走险进入此地,但是并不多见。他们往往一年也碰不到几回生意上门。天天在这里不见天日,他们也是百无聊赖。所以一旦有人侵入,他们便兴奋不已。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狩猎游戏这才开始了。
其中一名虬髯大汉笑眯了眼,对两个同伴说:“这回的猎物如果是男修,还是老规矩所有东西和人头一律平分。但是如果是女修,谁也不许杀了。财物你们可以全都拿去,但人要活的留给我。人头我也不用,三天之后便摘下来交给你们。”
另外两人哄然而笑,说:“厉貌然,你真是个色中饿鬼!不过此事我们答应了。”
这些巡夜鬼名义上归五行巡防所管辖,但大多是玄门败类,好色贪财。虽然如此,他们最渴望的还是能离开这黑暗的冥穴,回到五行宗去修道。
人头是他们唯一能计算的功劳。每个人要集满三个人头才能兑换一个恢复正式弟子身份的名额。平时的猎杀都是三人平均分配,猎杀一人才能得到三分之一个人头。所以厉貌然既然放弃人头和财物,另外两人当然都是求之不得。
李重修却是嘿嘿一笑,说:“厉师弟,恐怕要失望了。”他倒也没有明说,但他在悬目之中所见之人,明显不是女修。
一大三小四条冥水就在这水中几乎贴着湖底疾行,卷起湖底的泥沙,就像一条地龙一般往前窜去。翻过一座湖底高山,李重修忽然将冥水一停。他身后三个巡夜鬼也随之停下了。
“那是……一个人?”
漫天的荧光之下,前方湖底有一窈窕的身影,一身雪白衣裙,外套碧绿花纹比甲,腰系淡绿丝绦,一头长发在身后顺水漂流。只是她似乎在这冥穴中经过苦战,衣衫有些破损。
李重修他们刚刚站定,那人便是一眼望过来。在这昏暗湖底,她的双目竟然发出碧色光芒,将前方照亮了。
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修,独自在这湖底踽踽行走。李重修一眼就看出,此人只不过筑基三重的实力。至于她为何能在这水底深潜,可能是含有避水珠之类的法器。
“哈哈,果然是一名女修。你们谁也别想和我抢!”那名厉姓的虬髯大汉,发出一声狂笑,便迫不及待地催动冥水扑了过去。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顺着她的感应,长途跋涉过来寻找勾诛的第十九。好在勾诛有了了传功塔中第十九差点饿死的经历,这回出远门来给她做了充足的准备。专门给她配备了一个仙荷,仙荷中装了上千枚纯阳丹,玄阴丹也准备了十来枚。
她一路独行,遇兽屠兽,见鬼灭鬼,饿了便吃丹药,一直走到了此处。她是仙木之体,入水无碍呼吸,只是要沉水颇难。她便绑了两块石头在鞋底,才入水道了湖底来寻找勾诛。
好不容易看到有人出现,她竟然心头一喜,心想终于有人可以来问问打听一下勾诛的下落了。水中却听不到声音,那些人都是相互传音。但她还是感觉一股水浪汹涌而来,抬头便看到那黑脸的虬髯汉子,坐在一条丑陋无比的怪鱼之上,脸上带着诡异笑意,直接冲自己迎来。
第十九正要传音询问,却看见这汉子将坐下怪鱼一停,然后伸手一甩,一根明晃晃泛着金黄灵光的绳圈,便套到了自己身上,刚好将自己双臂束在腰间,一股强大的束缚之力,立刻牢牢地束住了自己。
289 厉鬼殒命,噩魇上身
其实厉貌然看似莽撞,但他选择独自出手,是早就暗中算计过的。他的境界是筑基四重,比对方足足高了一重。这个女修看起来不过是筑基三重中期而已。如果对方境界和他相似,哪怕是筑基三重圆满,他也会等李重修等人一起出手。
另一方面,他这根捆仙索不是等闲之物,而是他在五行宗的师父亲授法宝。只要对方的修为不比他高上一大截,那时决计挣脱不开。他便是用此物为非作歹,最终获罪。好在自己那师父颇为护短,不但设法开脱掉了他的死罪,还把他弄到这冥穴之中来做巡夜鬼,连这根捆仙索也没有收回。
在这冥穴之中他已经多年没碰过女人了。这根东西倒是恰到好处,不伤对方,又能乖乖捆回去任他摆布。
第十九脑子虽然转得慢,但都被捆了,自然知道对方不善。她一发力,发觉这绳子并非是坚固之物,但极为诡异。
她用力稍微一撑,便有一股强大无比的反噬之力从绳子发出,自己只觉得全身一紧,仿佛被无细铁索死死捆住了全身一般,再发力,这些细索紧束之感都要嵌入肉里。但她一收力,又恢复原状,这股反噬之力便消失了。
这捆仙索的奇妙之处,不但能遏制对方真气出体,还能将对方挣扎之力吸收在绳索上,反噬对方之身。
所以越是用力挣扎,对方身体的所受反噬伤害反而越大,等闲之法是绝对难以暴力挣脱的。
看到此景,另外两个巡夜鬼都是停在一旁安心作壁上观。其中一人对李重修说:“老厉这次这么卖力,我们就不要虎口夺食了。只是李师兄的任务被我们代劳了,此次回去长老必有嘉奖,师兄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李重修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他之前在悬目中所见的明明是一个男修,身材高瘦。而这一个却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两者他绝不可能混淆。这么一说,混入这饿不死湖底的敌手竟然不止一人?
万一这是敌方有组织的入侵,那可不是小事。他监视不力,论起后果来,如果算个玩忽职守,他可就得和这厉貌然等人一样永远留在这冥穴中做个巡夜之鬼了。他立刻就要将此时报告上去,但想了一想又忍住了。先让厉貌然把这人拿住,好好盘问一番再说。
厉貌然一招得手,心中得意,脸上忍不住粲然一笑,想要拉绳索将这女子拽过来。这时他却看见一枚明晃晃的银锥如飞镖一般,直冲自己额头而来。这让他吃惊不小。
按理说被捆仙索捆住,和仙人镣类似,真气无法出体,是绝对无法催动法宝的!
第十九自觉无法挣脱这捆仙索,第一反应是想吃纯阳丹提升境界。但她双手被缚,虽然仙荷中有丹药,也没办法送到嘴里。心中一急,她忽然发现手中天机绕上的银锥动了一下。
原来她虽然真气无法出体,但可以顺着金蚕丝流入到天机绕的银锥之中,用以操控银锥却是没问题的。只是这金蚕丝能流转的真气有限,比平时直接催动要弱了不少。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这银锥被真气一催,立刻直接往对方眉心撞去。
厉貌然反应还算迅捷,立刻将头一偏,躲了过去。银锥落了空,继续往前飞了不过一丈的样子,却像长了眼睛似的,绕了圈掉头回来,再次直击厉貌然的脑袋。
受了这一两回攻击,厉貌然也大致明白了。此物虽然可以被催动,但其实力道极弱,也就堪堪足够在空中飞行而已。即便真击中他,恐怕也击不穿他的护体真气。
并非是自己的捆仙索失效了,而是对方掌握某种秘法,即便被捆束了,也能以微弱真气出体驱动法宝。
这样一想,厉貌然脸上顿时露出嘲讽之色,笑着说:“小师妹,你还是乖乖跟着你大哥我回去吧!”说完便不再管那飞来飞去只是吓人的银锥,而是将手中捆仙索一拉,便要把第十九拉过来。
只有李重修注意到,这银锥之后,仿佛有一线真气正在流动。他催动目力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微细几乎不可见的细红线,忙迅疾传音:
“不好!老厉快躲开!”
厉貌然正要把第十九拉入怀中,哪里能注意到脖子上已经缠了一圈金蚕丝。这时那枚银锥猛然往后一飞,金蚕丝上纯阳真气流过,红光一闪,轻若无物,却又锋锐如刃,他的脖子顿时被平切而断。
要知道那丝线极为坚韧又是极细,哪怕一点点纯阳真气在其中,都和利刃毫无区别!
一股红血如黑雾一般从断口出汹涌而出,就像乌贼喷出的墨汁,染黑了大片的湖水。这头颅已然顺水漂到了三步之外。
这人一死,捆仙索失了掌控,立刻从第十九身上脱落下来。
第十九看到此物掉落,想起勾诛的叮嘱:“若是看到没主的值钱的东西,都要收起来给我。”她心头一亮,这大概就是主人所说的没主又值钱的东西吧,立刻开心地收到了自己的仙荷之中。
剩下两个巡夜鬼都被镇住,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李重修心头怒火冲天。
这云天城中,冥穴之下,从来都是五行宗弟子屠戮一切外来者。现在居然有人敢杀五行宗弟子?虽然只是戴罪之身的巡夜鬼,这也是对天下五大宗门的嚣张挑衅!
……
这时王家别馆中,王姝华看到玉棺之中的肉身终于睁开了眼,只是那眼神别有妖异,并不像少年男子的眼神。
苏羽从九岁开始得了这失魂之症,如今已过十二年。这十二年中,也就只有刚刚夺舍转生成功的时候,能清醒数月。在那些日子中,即便清醒着,也不过是九岁小孩的心性。他如今虽然夺舍了这名翠玉宫女子的九炼之体,应该也依然是一名九岁小孩。
但王姝华见到这目光,却是感觉无穷的妖媚,从那目光之中射出。即便她身为女子,竟然也是心神一晃。偏偏此时,她感觉对方目光中蓝芒一闪。一种莫名神念,就这样进入了自己的双目之中,直入心神。
本来以她虚丹二色修为,对方不过筑基修士,这种神魂之术根本不可能攻破她的肉身屏障。但这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儿子苏醒的关键时刻,她心中全无防范。而且双眼又是肉身防护最为薄弱,直连心神之处。再加上对方神识之力超强,双目对视,她就这样被对方算计了一招。
“你不是羽儿!”她霍然醒悟,脸上一股冰寒傲然之气顿时腾起,“大胆贱妇!竟然敢算计我!我的羽儿呢?你若不交出他的神魂,你必把你扒皮抽筋,神魂永镇火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我要屠你九族!”
她醒悟过来,这可是在云天城,区区一个下宗的筑基弟子,居然用某种方法逃过了她的搜神之术,还把她儿子的神魂弄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立刻让她勃然大怒。
但同时她又坚信她儿神魂犹在。因为对方不敢将他如何。凡是这云天城范围内,谁都知道得罪了云天堂会有什么后果!
那人却脸色一点都未变,反而从玉棺之中坐了起来,目光比起她来更加冷傲,更加不可一世。
她扫了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又斜眼一瞥王姝华,冷笑着说:“蝼蚁之辈,偏居一隅,坐井观天,也能作威作福,真是可笑!”
说完此女轻轻用手一拂,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神通。王姝华只感觉浑身一凉,自己一身锦绣华服,竟然已经整整齐齐地转移到了对方的身上,而自己变成了一丝不挂!
不但如此,一条漆黑铁索已经将她双手绑缚,自己被吊在半空,双臂被拉得剧痛,冰冷的铁链无情绞着自己的双手。而自己一声的虚丹修为,竟然消失无踪,变得和凡人无异。
“来人,快来人!”王姝华心中无比惊恐。她修道也五六十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术法,自己根本未见对方出招,也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简直是不可能!
但对方又确切无疑只有筑基三重的修为。在这种完全悖逆常理的情形之下,她的一切傲慢和自信都消失无踪了。但这王家别馆依然是她的地盘,依然有十多名王家的修士在这里,为什么现在一个人都不见了?
她在惊恐中绝望地呼喊,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人出现。不但如此,原本在这炼魂殿中服侍的几个侍女也莫名奇妙地消失了。
四周的一切都还在,玉棺横在原处,墙上的油灯依然灯火飘摇。甚至她儿子的枯瘦的尸身依旧躺在旁边的床上。只是活着的人,除了她和对面这诡异如鬼的女人一样,全部消失不见了,一点气息都不存在了。
“我知道了,那个梦,”王姝华忽然想起,“你是那个梦中之人?”
“何必还要挣扎呢?”那绝美无比的女人,妩媚一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来,匕首尖上寒光冷冽。她将那刃尖轻轻抹过王姝华的小腹。王姝华浑身立刻一阵恐惧地颤抖。
这女子将匕首收回,放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一舔,然后温柔地说:“你已经死了,安然睡去,不好么?”说完她目光一寒,手中猛然发力,将那寒刃直捅王姝华的腹部!
290 黄泉夺舍复生,十九大战双虎
(290黄泉夺舍复生,十九大战双虎)
王姝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一生娇宠中长大,养尊处优,又哪里受过如此折磨。她虽然喜好看到别人忍受折磨,并以此为乐,却从未想过被折磨的主角会变成自己。
“不……”在阵痛之后,她汗水涔涔地抬起头来,“这一切都是幻觉吧?”
她所猜不错。自从她和黄泉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开始,黄泉的一缕神念便侵入到了她的神识之中,屏蔽了她的五识。从那时起,她所见、所听、所感皆为虚假,一切都来源于黄泉的神念。
神识幻境,如若你自身真是不信,那么它便不会起任何作用,反而会反噬对方神识。但即便你知道它为虚假,感受在自己身上却是无比真实的时候,想要完全不信又是无比之难了。
如同利刃架在脖子上,你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恐惧心一起,它也就化虚为实了。想要完全置之度外,又需要坚定无比的心性。
王姝华便是陷入了这困境之中。越是娇惯、傲慢、敏感之人,心性便越是脆弱。她越是自觉恐惧和痛苦,那这幻境便也越是真实。这就如同身坠泥潭,越是挣扎便陷入越深。
黄泉和黄璐立下了血契,两人共用肉身,但控制之权在黄璐手中。
如若黄璐乐意,只要一念黄泉便可以掌控此身。如果她不乐意,也可以一念便让黄泉回去识海深处。对她来说,如果黄泉真能找到冥路婴藏,将此身恢复金丹修为,她在识海中休息一会又何妨?
黄泉一醒来,立刻一口气便吹散了苏羽的神魂,让他转世去了。对她来说,这种污秽的男性元神,就是让她吞噬她也觉得恶心。
再一个瞬间,她便开始对虚丹二重的王姝华施展元神吞噬。此是险招。如果王姝华有所觉察,以她虚丹女冠的身份,是绝不会给自己一副筑基三重的肉身任何机会的。但黄泉从不吝涉险而行。要知道她一缕神识存在至今,哪一步不是铤而走险?
果然,王姝华毫无防备,轻松中招。
她曾经对黄璐施展过此术。那时黄璐是心中自愿让她据有肉身,所以毫无抵触地完成了吞噬。
想要吞噬王姝华就没这么简单了,对方必定会竭力抗拒。唯一的办法,便是在幻境之中将对方折磨到无力抵抗,最终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其实只不过一两息的时间,对王姝华来说,却好像过了数日之久。此时她早已臣服,完全听天由命。任黄泉做任何事,她也不再有丝毫抗拒之意。
她身上华服丝毫未动,并非如幻觉一般都移动到了黄泉身上。只是她目光呆滞,弯腰静立在死活玉棺旁边,依然保持着探视棺中肉身的姿势。反而是黄泉早已从玉棺之中起身,穿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王家侍女服饰。
不一会儿,王姝华仿佛回过了神来,退了两步,静立在一旁,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虚丹二重,不错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王姝华并没有死。只是她的元神已经被黄泉所吞噬。没有了元神,魂魄也就失去了记忆,和肉身一样,成为了黄泉的一道分身。即便此魂的藏识还在,也是除非转世,无法再独立为人了。
此种分身,便是神魄分身。
而黄泉既然吞噬了她的元神,自己的元神也就壮大了一分,而且获取了王姝华所有的记忆。这其中有一点副作用便是她自生的心性也会受到王姝华的影响。只不过她修道千年,神识无比强大,这点影响她还是可以逐渐消弭的。
另一点潜在的威胁,便是她不得不分出一道神识在王姝华的肉身上。这种分神也是有可能失控独立,反而与自己为敌的。但目前这个距离上她还掌控得住,并无需为此担忧。
黄泉心念一动,王姝华手心立刻多了一名散发着强烈红光的圆珠。
“一颗火属戮命珠,不错了。”她脸上淡淡一笑。她从传功塔中出来之后,一直连肉身都没有,更别提一件趁手的法宝了。
不一会儿,黄璐的肉身目光一闪,黄泉的眼神消失了,变成了黄璐那略带天真又充满灵气的眼神。
根据她们之间的约定,黄泉偷袭了王姝华之后,便用分神占据王姝华的肉身。黄泉释放了黄璐的肉身继续给黄璐使用。
此时黄泉元神的本体依然在黄璐的识海之中。但她的分身据有王姝华的肉身,也就和自己有了肉身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而黄璐自然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元神被禁锢在识海中太久的,很快便恢复了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她此时的打扮只是王家的一名侍女。
黄泉的目光神色之间的冷傲,比之真正的王姝华还有过之。一般人当然看不出这其中的变化。
“去,让所有王家的修士,都在外面的门廊中集合。”她毫不客气地对黄璐发号施令。
“你别入戏太深好吧?”黄璐却是不满地一噘嘴,然后出去传令去了。
这时勾诛对黄璐的感悟又是一变,发觉她已经回复了正常。之前感悟到的黄泉的神识,又消失不见了。但这一回距离已经足够近了,他已经可以直接通过神识上的联系给她传去神意沟通了。
“你没事吧?我来救你,已经快赶到了。”
“放屁!你这速度能救我?我都可以死好几回了!”黄璐想起跟着这个家伙去逛商店,然后便被禁锢在这里差点被炼化,而他则把自己甩在一边消失不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简直太不靠谱了,恨不得让他去死一万次!她原本是想和宋如海一起守丹阳阁,并不乐意跟着勾诛出来闯荡江湖。只是碧落神女之命她也不敢不遵。
“你那情形到底如何?”
“反正不用你救!”
勾诛无奈。女人发起火来,是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但看这情况,她应该是没事了。自己赶快过去,然后等着钟斗、木头他们来会合,再寻找出路便好。
但就在此时,前方数里之处,一阵阵灵机波动激起的水浪,使得原本平静的湖底都暗流涌动起来。勾诛这才感觉,第十九的神识波动剧烈,仿佛正处在酣战之中
“第十九出事了!”勾诛心头一紧,连忙往水中一跃,催动一身真气,就像一条游鱼一般,极速地往前游了过去。
……
第十九杀了厉貌然,又收了他的捆仙索,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李重修等三人。
她当然知道这些全是一伙,而且其中修一人达到了筑基五重。她当即将两枚纯阳丹丢入口中,同时右手一扬。
那枚天机绕上的银锥立刻在她头顶发出破空之声,划出一个明亮的银色光圈,然后发出啾一声爆响,击穿了重重水幕,化作一线银光直冲修为最高李重修眉心而去,其后留下一场串如白烟一般的水泡。
李重修冷冷一哼,丝毫不躲避,丢出一个八角型的物体。此物往空中一丢,立刻定在了虚空之中,并无其他什么异样。但谁都能感觉到,这空中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果然,啪地一声巨响,那枚银锥撞上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原本虚无的空间之中,凭空爆出一片红光。这一击竟然没有击穿,银锥被反弹掉落,重新收到了第十九手中。
“纯阳阵壁?”第十九四方一顾,赫然发觉自己四周二十步范围内,似乎被一个八角形的无形的笼子给围困了起来。除了笼顶那个八角形的铜镜一般的法宝之外,整个笼子并不可见,全部由纯阳阵壁构成。除了蛮力突破之外,恐怕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李重修冷冷说道:“我的水虎八角笼,看你怎么逃出去!”
第十九想也不想,手中天机绕银锥一变为八,泛着淡红灵光的金蚕丝横盘交错,狂转起来,形成了一面银边红面的圆锯,正是天机绕之八方绞轮阵。
她直接将这狂转的圆锯按在了水虎八角笼的阵壁之上。顿时一阵尖锐无比的摩擦之声顺水而传,红光飞溅。她要硬生生将阵壁锯开!
李重修脸上泛起一丝嘲讽之色,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一串玄奥法咒。
顿时悬在阵顶的水虎八角镜上闪过一片黑光,黑白两团颜色顺水而出,但又互不相融,只在水中各自渲染流动。只不过一息功夫,竟然在水中变成了一黑一白两头凶悍的虎。
黑虎身上布满白纹,白虎身上布满黑纹。两头虎就像孪生兄弟一般,一左一右,露出锋利獠牙,咆哮着狂扑而来。
第十九回头一望,面无惧色,将八方绞轮阵一收,舞起手中天机绕,身周银光飞舞如雪,和一黑一白两头虎大战在一起。
291 铁砚镇死李重修,玉简传现元婴藏
(291铁砚镇死李重修,玉简传现元婴藏)
那两头虎名为水虎,是因为他们本无实体,只是水遁之术催动湖水而行。原本若是在地上作战,需要凝聚空中水汽,无法一蹴而就,威力就要小很多了。但在这湖底之下,湖水充斥,只需要法宝灵机一动,便瞬间凝实。
两虎虽然是水凝之身,威力却远胜真虎。须发四张,爪牙飞扬,所过之处,在湖水之中划出一道道锋利的水刃,漫天飞扬。若是一般的低阶修士,遇到这恐怖的气势便先胆战心惊,不战而败了。
第十九根本不知恐惧二字为何,反而是越战越勇。但她也发现,无论她如何攻击,哪怕以朱痕血杀阵将这两虎肢解成一块一块,对黑白双虎来说,也只不过水波一荡,瞬间便可恢复原形。因为这两虎本来便是水,至阴至柔之物。无论刀砍斧劈,怎么也破不开这水体。
反而猛虎一口咬在第十九肩上,那威力丝毫不亚于利刃加身。撕拉一声,她的护体真气便瞬间被咬破,肩膀上连衣带皮肉,被撕去一块。一股碧血喷涌而出。但第十九并不为所动。既然攻击这两虎无效,她便身形一闪,从双虎包夹之中闪出,转去攻击悬浮在头顶的水虎八角镜。
又是一阵啪啪的巨响,八角镜下爆出一片剧烈的红光。她这才发现那铜镜看似只是悬浮在空中,但其实位于纯阳阵壁之外。
无论她如何攻击,如果不能击穿这八角笼的纯阳阵壁,那就没有可能直接打击到那件铜镜。反而那铜镜上发出的灵机波动并不受纯阳阵壁的阻碍,源源不断地注入笼中,支撑那笼中双虎连续不断地攻击。
铜镜若是不损,这双虎便不会消失。而有这双虎在,第十九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专心去打破那纯阳阵壁,攻击阵壁之外的铜镜。这一来就陷入了死结,只能在这阵中被慢慢消磨。
但第十九情绪毫无波动,依然是一面和双虎周旋,一面时不时寻找机会猛烈攻击头顶的纯阳阵壁。打得整个湖底时不时水波震荡,天地不宁。
李重修看见此景,又是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五行宗的法宝岂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破的!”
说完他双手继续掐诀,望了一眼身旁的两名巡夜鬼说,“她被我法宝困住,双虎夹击自顾不暇,你们乘这机会去将她拿下,这人便算是你们的。”
原本厉貌然的断头历历在目,二人心中恐惧不敢上前。但这时在李重修的提醒之下,看到这女子被围困在阵中,还有两头至少是筑基五重的凶悍猛兽在围攻,他们都是心安不少。于是两人相视淫邪一笑,瞅准一个时机,便掠阵而入。
这两人一人手持一把全身黑光凌冽的单刀,从正面直劈第十九的受伤的左肩肩头。同时左边黑虎直扑而来。第十九将身体一低,刚好避过这一扑一刀,接着身体如游鲤一般往前一晃,已经到了那持刀鬼的背后。
这时另一名巡夜鬼从旁入阵,却手持一件长柄大铜锤,在水中一阵横扫,往她后心砸来。第十九运起护体真气,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只是将手中蚕丝往后一收。
铜锤顿时咚一声砸在了第十九的后心。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她觉得胸中猛烈一荡,口中股咸味喷涌而出,仿佛心肺都要吐了出来,后心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
但她并未停顿,继续迅猛将天机绕一收,放出的蚕丝圈猛烈缩小。那名持刀的巡夜鬼只觉得腰间一麻。他再低头看时,赫然看到腰间已被平切,自己上下半身已然分离。
对第十九来说,水虎杀之不死,不杀他杀谁?
他双目之中充满了恐惧,但是已然无用。自己双手乱抓,也阻止不了上半身在喷涌不停的黑色血水中不断滑落,坠入到湖底淤泥之中。
这一切看得另一人胆战心惊,连忙往后退去,想出阵回到安全之处。退了几步,遇到坚硬如墙的纯阳阵壁。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阵是可入不可出的!
李重修脸上浮现出阴翳笑容。这些巡夜鬼原本就是犯事的罪徒,死几个根本无所谓。牺牲了一个,换取了一记重击,绝对划算。至于另一人,就让他在里面再耗上一段时间。等那女子精疲力竭,他再收拾残局即可。
那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战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真气无尽。他轻松待在阵外,只需要掐诀维持,以真气催动法宝即可,真气不济还可以随时以丹药补充。而对方则是陷在笼中,以一敌三,别说补充真气,就是保命到现在也已经是神奇了。
想到这里,他安然拿出一枚纯阳丹握在手心,补充操控这水虎八角镜损耗的真气。这是一件水系法宝,在这湖底操控所耗真气最少,但不可能全无损耗。
李重修胜券在握,心中爽快,大笑传音道:“乖乖投降,交代出你受何人指使入侵此地,我便给你一个痛快的了断。否则,你必受尽双虎噬体的折磨!”
“那你也要有命活到那时才行。”忽然一阵陌生的传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李重修心中大惊。外敌给自己传音,那必须是距离相当近才行。但是他一直在全心操控法宝,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竟然有敌接近。慌忙四顾一望,他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这时一股低沉水势黯然压头而来。他这才慌忙一抬头。
他看到的是一块方形巨物,赫然往自己头顶压来。他连忙双手一收,这时却感觉八角镜失去了自己的操控,一股狂转的灵机猛然一冲,直冲自己气海,让他浑身一震,七窍之中都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头顶的巨物也已经猛然坠下,他只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下坠之力将他的头颅一压。只听咔嚓一声,自己脖子瞬间已断。但这巨物并不停止,而是如泰山压顶之势继续往下,把自己全身狠狠压扁了。
他的一切感官顿时化为虚无,只觉得身形一飘荡,一股强大无比的业力之风卷席而来,便将他撕扯入轮回中去了,从此再与此尘世无关了。
勾诛正躲在陨铁定方砚之上,李重修之前是从下往上望去,当然望不见他。
他是筑基七重中期的实力,远胜筑基五重的李重修。全身真气往这陨铁定方砚中一注,这东西立刻变成千钧之重。虽然在水中遇到水阻减少了不少威能,但也足够把李重修给压成肉酱了。
李重修一死,水虎八角镜无人掌控,双虎顿时消散,纯阳阵壁消失无踪。八角镜失去了支撑,落到了湖底。
……
在云天堂的石堡之中,苏琅展开玉简,其中是一条云天堂水德院下长老邢自明传来的一条讯息。其中内容不要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冥路婴藏!”
云天城下的冥穴之中有一座冥路婴藏,这是数百年之前,五行宗获得此穴的控制之权之后,便已经知道的事实,只不过这消息一直封闭在很小的范围之内。
婴藏是一位元婴真人一身收藏之瑰宝。但飞升之后,这些婴藏对天仙来说失去了意义。
倒并不是这些东西对天仙无用。而是仙人飞升之后,若是还想继续飞升到更高的层面,则必须尽量摆脱与人界凡俗的因果。仙人飞升最大的羁绊并非修为,而是业力。因果牵扯越多,业力便是越强。
所以元婴真人蜕凡飞升,一般都会舍弃人界所获的一切,甚至割舍部分记忆。至于法宝灵材等物,飞升之后自然有更多的机缘去获取。
这些东西虽然被仙人舍弃,却是人界修士梦寐以求的宝藏。即便是五行宗这样的大宗门,能获得一座冥路婴藏,其价值很可能就超出整座冥穴。
毕竟冥穴等还可以用外物换取,而一名元婴真人留下的一生积攒,甚至是培养元婴直至蜕凡所悟心得等等却是花多少钱也无法获得的。
所以五行宗获得这座玄阴冥穴的控制之权之后,并未如惯例一般交换出去,而是自己隐秘地保留了下来,并在上面建设了一个传送阵。一方面可以获得持续不断地收入。另一方面,也起了掩人耳目的效果。
但暗地里,数百年之间,他们始终在冥穴之中不断地挖掘,寻找那座明确存在,但不知具体位置的冥路婴藏。
数百年的挖掘和探寻之后,五行宗基本已经确定了那座婴藏就在饿不死湖底。只不过那湖也足足有十数里之宽,且婴藏所在的深度也无人知道。大湖捞针谈何容易?
为此他们采取了暴力的做法:由五行宗水德院出人,在湖底进行地毯式挖掘。每百丈一洞,每洞深三百丈。他们坚信只要这些直洞布满整个湖底,必然能发掘出婴藏的位置。
这也是饿不死湖底那些大坑洞的由来。邢自明被派来此便是为了在此督工。
苏琅身为五行宗云天堂的堂主,而邢自明是五行宗水德院下的一名长老,名义上两人同级。只不过水德院是五行宗直属大院之一,而云天堂只不过一地分支,实际上苏琅在五行宗的地位远逊于邢自明。
邢自明与他同城而驻,彼此交集却一直不多。止于同僚之礼而已。苏琅对此人很是提防,原因是邢自明与他的对头,云天城古家关系极为密切。
若是以往,邢自明绝不会用玉简传信召唤他过去。但这一次,他的理由却是丝毫容不得他质疑。因为那玉简上开宗明义的第一句便是:
冥穴之中的那座婴藏的入口,已经被发现了!
涉及云天城的如此大事,他身为云天堂堂主,完全置身事外,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