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连菱伏虎,白绝迎新
连菱淡然一笑,说:“我想好了。和我结下妖血契,这东西就可以给你了。”
“你!这不可能!”这猫一身白毛根根竖起,变得两眼凶相毕露,看起来恨不得要吞了她似的。杀伐天性凶横暴戾、桀骜不训。最恨的就是被当做宠物,命悬人手。要是给他结下妖血契,比杀了他还难受。
从传功塔中出来之后,勾诛原本将他养在外院,后来又带来丹阳阁。这期间他几乎是被人放任自流,无人管束。他并非没有想过干脆一走了之,自行去寻自己的肉身。若是能够找到,他自然有办法恢复那一身足以惊天骇地的修为,也就没有必要再以这只蠢猫的形象苟活于世了。
他虽然只是普通的猫身,但吞噬上古神兽的吞噬血肉之能依然存在。只要能不断地吞噬新鲜血食,也可以逐渐恢复修为。只不过这过程尤其漫长罢了。但他私自离开之后,才发现在这荒山野岭谋生到底有多痛苦。风吹雨淋不说,一只老鼠都抓不到,饿得饥肠辘辘,还曾被一群野狗追杀,躲到树上才逃过一劫。
他在极冥宫被温如雪当宠物养了五百年,养尊处优,早就丧失了狩猎的本能和独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想要自己走到北溟去寻找他感悟到的那肉身,简直是天方夜谭。
北溟位于极北之处,在东胜神洲之外,是一片冰封之海。无人知道这距离究竟有几万里远。而且那厚厚的冰层之下终日不见阳光,一片漆黑,冰寒无比,也无人知道究竟有多深。
他偏偏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就在那不见天日的北溟深处。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走到北溟再穿过冰层下到海底,就是走出翠玉峰都成问题。
所以最终他又饥肠辘辘地回来了,甚至怀念起了勾诛将它当宠物养的美好日子。于是它又回到了丹阳阁。偶尔对那些来打扫送饭的侍女撒一番娇,她们倒也乐意给他留下一些残羹冷炙。他终于发现这样的日子虽然猥琐不堪,但其实比起自谋生路实在舒服了太多,所以竟然乖乖地呆了下来。反正他寿元几乎无尽,并不像人修一样终日为了长生,和时间赛跑。先对付几年,以后找到机会再说也行。
连菱一回到丹阳阁,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猫,当然也就不会再让他跑掉了。但这对他来说也无所谓,他本来也没想跑。
但连菱把他那片指爪的碎片拿出来,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那东西他原本在极冥宫见到在尹万真的手中。不知道尹万真从哪里弄来,打算做为和他签订妖血契的交换之物。只不过他离开传功塔二层的时候,也和勾诛一样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把这东西也忘得一干二净。
那碎片是他真身的一部分。如果能被他吞噬,他便可以瞬间恢复到接近虚丹的修为!那时即便结丹不能立刻成功,他也至少会拥有一头灵兽的实力。那时再自己出去找新鲜血肉吞噬,可就容易太多了。他甚至想就在翠玉宫随便找几个筑基弟子吃掉,也能稳稳地结丹。
“既然不可能,”连菱并无丝毫愠色,反而是温柔将手一握,再张开掌心时那碎片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微笑说道,“我让膳房每日专做一份猫食,另外给弄一个舒服的暖和猫窝来。冬天越来越冷了,你就乖乖再这里当猫吧。妖界之行,你就不用去了。”
说完连菱已经起身,似要离开。
“等等……你说让我一起去妖界?”猫儿心头一震。想到妖界,他实在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仿佛无数新鲜美味,充满了灵气的肉食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犹如百爪挠心,完全无法抗拒!
……
和外院类似,内院也是占据一座独立的山峰,名为翠子峰。翠子峰在翠玉峰东南方向,明显比翠玉峰矮上了一头,与翠玉峰一高一低,犹如母子因而得名。
翠子峰上也有仙树的枝干盘踞。但在仙树之外,更让人觉得显眼的是向阳的东面,密布着一个一个的山洞。每个山洞都是一座洞府,洞府前都有一个单独的院落,洞口石门昼开夜闭。
这些便是内门弟子的洞府。真传弟子只要修到虚丹,就可以独据一峰。而内门弟子,则无论修为高低,都只能在这翠自峰上挑选一处洞府。
不少内门弟子一进入内院,便会被各院各堂的长老或者是真传弟子收为弟子,他们有时可以在师父的洞府中修炼。但大多数时候,师父只是指点弟子功法,并没有那么多灵机之地分配给自己的弟子。所以内门弟子依然有宗派给他分配的洞府,便都聚集在这翠子峰上。
翠子峰上的洞府并非完全一样。越是接近山顶灵气越是充足。越是往山脚修炼的效果就越差。平时安排都是按先来后到自行挑选。但如果有人对自己的洞府不满,也很容易解决。只需要在翠子峰顶向对方发起挑战,一旦战胜就可以强迫对方交换洞府。
勾诛抬头一望。如果是还在外院那会儿,每天跑朝阳峰去挤在那一块儿,他肯定对这些洞府羡慕不已,哪怕分配一个接近山脚的洞穴给他他也心满意足了。但现在他有丹阳阁的练功房可以随意长住,对这里的洞府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
他原本待在这里只是为了活着,时常想着一旦没有了性命之忧的羁绊,他就会捞上一大笔,回青石街上去过回他原来的日子去。现在身体逐渐痊愈,砒寒毒逐渐消退,魂伤似乎也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偏偏不愿走了。
做个修士也挺好的。虽然时不时有性命之忧,但总比做贼要体面得多,至少吃穿用度都不用怎么发愁。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新的兄弟。兄弟的事就是他自己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木头报仇。虽然木头整个人都还很懵懂,勾诛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连菱的谋划是锄掉云天城古族,实际上也就是给木头报杀父之仇。
还有宋如海、慕容清、黄璐和第十九,在他心中也一样。既然来了这里又经历了这么多,大家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有那个遗世独立的师父。仿佛被陈玄方擒上翠玉峰那天,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陷进去了。虽然明知道她高不可攀,偏偏就是觉得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觉得内心愉快。不管要为她做什么,哪怕出生入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勾诛甚至会偶然警醒,心想,是不是被她用了什么术法,中了邪?
不过他这些念头刚起,就被翠子峰下石阶梯上坐着的一个干瘦老者给打断了。
那老者一身脏兮兮的灰布道袍,枯瘦如柴,面长如马,嘴里嚼着一种干黄药草,发出一股呛人的烟味。看到这些人到来,他一双蜡黄眼珠转动却是极快,迅速盯在了走在最前的勾诛身上。
看到这双眼睛,勾诛神色一变,几乎要喊出声来。但好在他还算机敏,只不过一个瞬间,便把这神情消隐了过去。虽然在他的眼神变化只是瞬间,但是内心深处却是经历了巨震。
因为这个老者的相貌他印象深刻。他不但见过,而且他见的时候,这相貌的主人已经是一个死人。现在这个死人就好像从坟墓里爬了出来,又在这翠子峰的路口上等着他来报仇了!
但他吃了这一吓之后,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的内院长老白玄妙,已经在三年之前龙骸谷中身死。目前的代长老白玄绝,是白玄妙的双胞胎兄弟。两人相貌极像,他认错人并不奇怪。
内院长老白玄妙,也正是勾诛刚入翠玉宫,陈玄方偷袭宫主连菱的龙骸谷一战之中,被纠集而来的高、矮、瘦三名老者之一。此人正是其中话语犀利,实力不弱的那名瘦老者。他们原本都是一身黑衣,黑布裹脸,勾诛看不到相貌。
但后来收拾现场,勾诛将这些人全都扒得赤条条,拖入溪水激流之中冲走。那时他借着月光看到了四人的相貌。其中这个枯瘦老脸他印象尤其深刻。
他眼中的震惊虽然一闪而过,但并没有瞒过白玄绝那烟熏过一般的黄眼。白玄绝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他便笑呵呵地站了起来,一边嚼着嘴里的药草一边说:“老夫内院代长老白玄绝。几位入门才三年,就得以进入内院,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哈。”
对方毕竟是享长老威仪的代长老,众人立刻还礼。但还不等一句话说出,他们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虚丹神识威压碾了过来。
勾诛顿时感觉这翠子峰上山的无数道石阶,犹如千斤巨石一般,齐刷刷压在了自己的头顶。不用说上山,就是在这里呆着,都感觉如负万钧,简直就要立刻被压倒跪下了。
263 亦真亦幻入神魂
但勾诛跪不下来。这威压的作用,是让他全身被缚,不能动弹。
若是筑基七重之前,他对虚丹修士的威压全无抵抗能力。如今到了筑基七重之后,离虚丹近了一大步。又加上连菱、缪其中多方指点,自身神识也是天赋异禀,他不但神识不会因此崩溃,还能大致感觉出来,白玄绝的修为大概是虚丹四色左右。
虚丹四色在长老中只算入门。要知道和他们同一辈分的刑堂长老鬼玄阴高达紫府四气,宫主连菱更是突破了紫府五气圆满,达到金丹境界。甚至低他们一辈的连萍也到了紫府一气。他们这一辈分至今才虚丹四色的话,基本上也就紫府无望了。故而他容貌显得苍老,已是寿元不足之相。
虚丹道人若是有意隐瞒修为,勾诛当然是不可能感觉出来的。但白玄绝是威慑为主,放肆地将神识外放,并未隐瞒。
一看这帮后辈都被他震慑住了,他得意一笑,说:“去年外院自生碑排名战中,竟然出现了尸魂教徒的影子。你们这帮家伙都曾经历过那一场。为了避免尸魂教徒作祟乱我内院,对你们这些新晋之秀,老夫不得不一个一个亲自详查一番。
白玄绝放肆走近,左手缕着他下巴上那几丝枯草一般的胡须,右手伸出大拇指直接往勾诛眉心一按。勾诛顿时感觉一股犀利的神识从眉心透入,如入无人之境,将他通体上下,全都彻彻底底扫了一遍。
勾诛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上的秘密可不少。他仙荷中藏着第十九,脖子中还有一根天界修罗兰根,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脊椎。那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连菱的真身。
连菱当然知道内院长老白玄绝也是刑堂一脉鬼玄阴的簇拥之一。她想过内院对丹阳阁送来的这些入门弟子可能会有所刁难。却没有想到白玄绝身为长辈竟然会自己堵在翠子峰山脚上山路口,厚颜无耻地亲自对这些晚辈搜神。原本这种事就算是长辈也不可能对弟子肆意妄为。但白玄绝亲自出手,尚未等他们言辞相拒,就直接用神识制住了他们。
他的神识如一阵强光刺破黑暗一般扫过。这种以神识搜神和搜魂之术不同。搜魂是将神魂之中所有的东西都搜索一遍。哪怕是被搜者忘记的事情,也会被搜魂术刺激而重新想起来,可谓分毫不漏。而搜神只不过将扫描神识,只能感觉到此人当时心中所感所想,并不能将全部记忆都翻搜出来。
神识与肉身相连,因此搜神也和修士自行内视一样。如果肉身之中有什么异状,也是能感觉到的。
白玄绝将手按在勾诛的眉心,他的感觉就如魂魄入体一样,此时他便成了勾诛,脑中所想肉身所感他都是感同身受。只是他无从控制勾诛的肉身,也无从控制他的想法,所以想要刻意去回忆什么却是做不到的。
果然秘密不少……白玄绝心中不由得一怔。
此人居然从传功塔一层天机神功朴老九手中弄来了一具仙木制作的傀儡,就藏在仙荷之中!要知道朴老九亲自动手制作的傀儡,如今玄门恐怕也没留下过几件了。凡留下的都是千金难买的重宝。至于他在传功塔中制作的那些,他却是从来都不让任何人带出的。朴老九和秦尊阳是同辈的人物,早已出离凡世。他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和秦尊阳签下的某种契约。想要从他那弄个傀儡,就是翠玉宫宫主出面也是没用的,更别说他一个代长老了。
而且这傀儡的形象还是一名颇为貌美的女子,这却更是价值连城了。白玄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如此宝贝怎么会落在一个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手里?
可惜他只能知其有。如果勾诛不会主动去想起,他也就不能知道勾诛在传功塔第一层的那些诡异经历。但这并没有关系。反正此人马上要加入内门。所有内门弟子都要受制于他之手。威逼利诱,他迟早有办法去把这具傀儡弄到自己手中。
至于他仙荷中还有什么,这却是一个麻烦。仙荷本身灵机内敛,从外部无法感悟。此类物件上又有魂息烙印,他不破解神识便无法进入其中。若是强行破解,他做为一个代长老,直接掏新晋弟子的荷包,实在是有**份。他犹豫了一下,放过了。
内视其肉身,白玄绝感觉到了异常。他那脊柱之上似有什么异物缠绕。但他尽力以神识去详细感悟的时候,那感觉似乎又轻微了一些,似乎只是平时修炼打坐太累带来的颈部不适而已。他又再次仔细内视,这一回却是丝毫异样都感觉不到了。
如果换了自生碑之战之前,连菱肉身极为虚弱,那时他确实是能发觉修罗兰的存在的。现在却不同了,连菱金丹修为远胜于他。只要稍加隐藏,他便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最初的一丝异样之感,却是勾诛心中略有慌乱,不慎泄露了一丝神念被他捕捉。之后连菱以神识刻意隐藏,他当然再也感觉不到了。
“难道刚刚是幻觉?”白玄绝心中纠结了一下。明明感觉到了什么,再去检查的时候却没了,这让他心中颇有一些警觉,但又无可奈何。反复一想,他心中变得坦然。“反正那件东西,也绝不可能藏在这个筑基弟子肉身中。”即便是他刚刚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其实也和他想找到的东西毫无关系。那他又何必执着?
他就这样放过了勾诛,接着一指指向木头的眉心。
相比勾诛,木头的头脑要单纯得多。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被传授了一种在他看来复杂得可怕的功法,也就是《青木长生功》。偏偏自己的师父连萍反复警告说,这功法必须按部就班地修炼,她每日都要检查成果。一旦功课跟不上,就要实行相应的惩罚。因此木头脑海之中除了翻腾的《青木长生功》之外,几乎一无所有。
至于树皇之核,以及他老爹之死,连菱和勾诛并没有告诉他。毕竟一个本来就觉得自己没爹的人原本活得好好地,你非要去告诉他他老爹已被奸人害死,给他平添一份烦恼,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勾诛也想过。等到树妖们去灭亡云天城古族,木头的大仇得报,一定会把此事告诉他。
“先天树体!”白玄绝首先是看到了一堆他无法领悟的长生功法诀。但紧接着内视肉身,他发现了一个让他垂涎欲滴的事实。
先天树体虽然是罕见之物,但他也并非是第一次遇见。树妖和人族征战多年,偶然也有树族混迹在人界留下血脉。这些血脉的后代便拥有先天树体。虽然树妖不断派出净血使追杀这些先天树体,还是免不了有些先天树体存活下来。凡是树体的修士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会竭力隐藏自己是树体的事实。因为树体之中的树核是有价无市的重宝。一旦被人知道自己拥有树体,便有可能被杀身取核的可能。
但在翠玉宫,他是第一次见到一名拥有先天树体的修士,竟然还即将进入内院成为他的门下!联想到之前那个年轻人仙荷中还有仙树木傀,他简直有一种捡到一堆宝了的感觉。
这些人都是丹阳阁的弟子。他要动手拿下这些东西还是必有一番麻烦的。好在连萍那个女人头脑颇为简单。这次去逐鹿之地历练,只要好好算计算计,让这些人都有去无回,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可惜他要找的那样东西,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好像每个人脑子里都没有这回事一样。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接下来是黄璐和钟瑶两名女子。
当他的神识扫过黄璐的识海,立刻就激怒了居住在她识海深处的黄泉。这个有洁癖而且自己自以为至高无上的阵皇,怎么容忍一个猥琐的老头窥视自己的居所?她只不过是出不来,要是能出来,立刻就把这老头生吞活剥了。
只是一瞬,她便在黄璐的识海之中布下一个幻阵。白玄绝神识扫过,只看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少女心事,无任何他想了解的信息。
遇到最后一个女修佟瑶的时候,四目对视之时,他却是忽然觉得心中一荡。奇怪的是这个叫佟瑶的女子并非绝美,在翠玉宫的女修之中最多也就是中等。但是眉眼带笑,瞳中清澈如水,仿佛有一股神奇的魔力把他的心神都吸引了过去。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的佟瑶只不过一具肉身,其中的魂魄却是磷火鬼帅钟斗。
磷火鬼帅钟斗,在玄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绰号,人称“神迷鬼惑”,尤其擅长魅惑之术。他的魅术并非是只针对女修,而是男女通吃的。在身死之前,他原本是一名容貌极为英俊,肌肤胜雪,周身如玉的男子。无论男女,与他四目相对都随时可能中招。如今机缘巧合他换了女子肉身,对付男修他反而是更加如鱼得水了。
只不过他已经是还魂之尸,自生并无任何欲念。一切只不过遵循本能而为罢了。他修为是紫府一气,远超过虚丹四色的白玄绝,魅惑此人当然不在话下。
白玄绝只感觉心头火热。尤其拇指点中此女眉心的时候,他顿时觉得如抚珠玉,一股强烈兴奋之感直迫心海!
264 天罗地网待脱兔
(264天罗地网待脱兔)
与此同时,在翠玉宫内院,内院长老白玄绝低头而入,小心走进洞府深处。那里有一道紧锁的石门。他将手按在门口禁制之上,念出一连串晦涩的口诀,门上禁制应声而解。接着哗一声,石门自开。
这门内其实空空如也。只有面前灰色的石墙上有一块颜色不同,呈淡黄色,晶莹剔透犹如一块黄玉嵌在灰色的石壁之中。
他想了想,将一缕真气注入到这黄玉上。不一会儿,玉镜放出黄色光芒。里面一道黑影渐渐现出人形,然后往前伸手一掀,仿佛掀开了一道黄色光帘,然后便从黄玉中走了出来。
这人穿一身锦绣大袍,头戴珍珠玉冠,眉眼之间和古问天颇为相似。只是鬓发略有些斑白,留着一缕修得整整齐齐的长须。这人虽然走了进来,但走路既无声响,呼吸又无任何气息。其实他只是一道虚影,投射在这白玄绝的洞府中罢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云天城古氏有名的紫府长老之一,紫府一气高手古仲由。
他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盘膝而坐,然后冷冷看了一眼白玄绝,说:“鬼玄阴还在闭关?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白玄绝并不在意他的冷眼,却是得意地说:“鬼长老偶得机缘,等再出来的时候,恐怕我翠玉宫又要出一名五气朝元的紫府圆满大修士了。”
古仲由却是冷哼了一声,说:“到这把年纪才紫府圆满,又有何用。难道还想十来年就晋级金丹?最多再活五六十年,等死而已。”
白玄绝黄眼一翻,说:“世事无绝对!就算鬼长老金丹无望,可现在没了碧落,老爷子稳坐金州第一玄修的位子数十年也不是问题。”
古仲由没和他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说:“你叫我来不是来听你这些废话的吧。让你们盯紧丹阳阁连萍的一举一动,寻找碧落的下落,有什么结果?”
“丹阳阁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连萍在自生碑战之前曾经收了几个记名弟子。但是在那一战之后,她和那些弟子都是足不出户,整个丹阳阁的人都窝在里边,和外院霍云也未见过什么明面上的交流。至于碧落这人,三年里没有一点消息。你真的觉得她还能活着回来?若是如此,你还不如指望我那兄弟,还有王玄奉、陈玄方这几个倒霉鬼回来呢。”
古仲由低头沉吟了一会,抬头说:“以连萍有仇必报的性子,毫无动静反有妖异。想来我猜测的那件事,很可能一直都在筹划,只是还没等到好时机罢了。奇怪的是行事如此沉稳,一点都不像连萍的作风。”
白玄绝并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何事。他对此根本无所谓。只要鬼玄阴以紫府五气圆满的大修士身份出关,自然能摆平一切。那时候连萍是否还能坐稳代守的位子都很难说了。而他只要坚定跟着鬼玄阴,自己称号上的“代”字去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近倒是有一件事。我内院招新,几日之后,这些新弟子都要去妖界附近进行猎妖的历练。”
“妖界?”那人听到这个词,双目忽然闪过光芒,他抬头一望白玄绝,“要是说时机,恐怕等的就是这时机了。你给我好好找找,那件东西必然就落在这帮新弟子身上。”
“树核,我倒是找到了。”白玄绝嘿嘿一笑,“只可惜却不是你说的一枚树核,而是一个活人。丹阳阁这班弟子之中,有一人是先天树体。”
“先天树体?!”古仲由的表情也显得非常诧异。这事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如果是出现一个后天树体的修士,他虽然也会觉得诧异,但还不算落入他的意料之外。但要说一个先天树体……如果不是这两者之间差距之大,白玄绝绝不可能搞错,他简直要以为白玄绝被人愚弄了。
想了一会,他又摇了摇头,说:“绝不只是这个先天树体,必然还有一颗树核在这一干人身上。你就没办法仔细找找?”
在古家的想法中,古问天死后,损失了这名天才后辈事小,那颗不知下落的树皇之核才是个真正的暗雷。既然古问天是死在连萍手里,那么这枚树核十之八九也是落在了她的手里。
连萍拿到这颗树核秘而不宣,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己用了,炼成后天树体。另一种可能是当做杀手锏,伺机引爆。他们最担心的当然是后者。
古族有心想要找回此物,但是丹阳阁无隙可钻。他们也是辛苦蹲守等了一年,才见到丹阳阁有所动静。
如果说连萍要派人去妖界,这暗雷引爆的概率简直接近百分之百。古仲由要说不着急,那可真是假的。
白玄绝不耐烦地回道:“荒谬。老夫好歹也是代长老。为了你们的破事亲自打听消息已经是大失身份。难道还能翻人荷包,成何体统?要找你可以自己去找。等他们出了翠玉宫,任何事都和我无关!”
古族和丹阳阁不死不休,这倒刚落他的下怀。一旦事闹得不可收拾,自然有老大鬼玄阴出来主持大局。
对古仲由来说劫道倒是不难。就算是连萍亲自出动,也不过一个紫府一气才一年的女修。以他云天城古氏力量找来多名大能围攻,不怕拿不下来。怕就怕对方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
古仲由的虚影起身,似要离开了。
“包括这些人在内,任何和丹阳阁有关的人物只要离开丹阳阁一步,每天的一举一动,每个细节你都要通报我!”
“你放心,丹阳阁的人的在翠玉宫内的动向我会随时告诉你。但翠玉宫之外,我和你们没有任何关联。”白玄绝冷笑道。
265 五行宗下云天堂
勾诛等人在内院报名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一个伍院只需要交齐一万枚纯阳丹,并有一人达到了筑基六重这两个条件,整个伍院便可以进入内门,伍院所有成员都成为内门弟子,甚至不需要所有人都来报名。
因此贺仓实伍院只有佟瑶一人到来,也是轻松通过。他们所用的纯阳丹都由连萍直从藏宝洞调拨而来。
勾诛在验灵石上检验过修为境界,然后将一万枚纯阳交给内院执事弟子之后,立刻就得到了洞府的牌符,也换上了内门弟子的灰色道袍。
在洞府中安顿之后,很快有执事告知:他们可以在洞府中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就会启程去往逐鹿之地。
内门弟子进入第一年必须参加五行宗的逐鹿之战,但这是以伍院为单位进行统计。任何一个伍院只要有一人参与了,也算是这个伍院完成了参与逐鹿之战的任务。
逐鹿之战甚为凶险。一些修为低微的弟子派过去不但起不到历练的效果,反而是徒增伤亡。所以按往年的惯例,也是每个伍院选出几个菁英弟子,然后多个伍院的弟子组合成小组参与。每组也是四到五人。
每个小组报名入内院的时间不同,因此出发的时间也不同。大部分新人小组其实早几天就已经出发。连萍从藏宝洞调拨两个伍院入内院所用两万枚纯阳丹遭遇了一些波折,因此勾诛他们这波人是最晚的。但时间上还来得及。逐鹿之战在十一月十五日开始,持续一个月。即便迟到也没有关系,只要结束之日能出验一枚兽核,就算历练完成。
此时不过十一月初七,尚有七八天的时间可以慢慢赶路。
他们出行的方式甚为简单,便是骑马。翠玉宫也有大型的飞行玄器,可载数百人飞行。但那东西和用木鸢一样,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的纯阳丹。非是特别讲究排场的时候,他们一般不用。
从翠玉宫到玉州边陲的夜盲山,一路三千多里。他们当然不可能全程骑马,而是先骑马三百里到云天城,在那有五行宗设置的大型传送阵,可以将他们直接传送到逐鹿之地。毕竟逐鹿之战是五行宗组织的大事之一,传送的费用是名义上是直接由五行宗负担的。
云天城也是一座不小的城市。可惜勾诛见过第三洲的风露城之后,已经不再感觉那么稀奇。
此城的历史远比金州最大的城市海边的金玉城要悠久。远在昊正被发配到金州来之前,云天城就已经存在,而且是从北面的圭州、西面的同州往来金州的必经之路,东西南北商道的重要一环,存在至少有数千年之久。不少名门大族在此盘踞。云王之前,此地才是金州州府所在。
云王就是因为在这里难以立足,才继续往东南而去直到海边,将王府设在了金玉城。没想到十余年时间,金玉城如雨后竹笋一般发展,很快成了厚土帝国东南最大的城市,甚至比起圭州那些大城也丝毫不逊。
相比金玉城的奢靡和精致,几乎千年未变的云天城,就显得有点暮气沉沉了。
勾诛首先看到的便是极为老旧的城墙,有好大一部分破落了,乌黑的砖石上长满了草。走进城内,街道狭窄,都是方石铺就,不知多少岁月才把这些石头磨得如此光滑。屋檐之下水滴石穿,留下许多小洞。苍老的墙上爬满了藤蔓。
古氏是云天城大族,但云天城内势力混杂,除了古氏之外,还有另一家大势力不容小觑,便是五行宗云天堂。
五行宗云天堂原本是一个修士家族,姓苏。此族是土族。但数百年前归顺了五行宗之后,五行宗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可以交通各州的大型传送阵。靠着这个传送阵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苏氏发展极为迅猛,隐隐有盖过古氏的势头。原本的苏宅也已经扩大了无数倍,几乎占据了云天城四分之一的面积,成为了五行宗在云天城的堂口,名为云天堂。
十一月初八,勾诛等人到达云天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便找客栈先睡了一晚。到第二天才来到云天天堂的传送阵。
这传送阵是一座方圆一百丈的巨大法坛。法坛高十余丈,通体青色,周围有阶梯盘旋而上。云天城中,所有人抬眼一望,隔着数里之远就能看见它。
传送阵四周灵机环绕,整个笼罩在斑斓的红、青、紫三色灵光之中。此坛虽然无顶,却因为四周禁制防护,风雨不入。坛上时不时灵光乍起,风云反而随之变幻,是传送大阵正在不断地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传送到八州各地去。
坛下入口之处戒备森严,就是缴费的所在。在这里传送一次价格不菲,比使用飞行法器消耗还多,但胜在瞬息即达,极为快捷。
“哼,又是一群不掏钱的主!”那窗口之后的管事,盯了他们一眼。他一查来人是出自翠玉宫,更翻起了白眼。
云天堂的实力虽然比不上翠玉宫,但他们自认是五行宗直属,也就是把自己当做是五行宗的一部分。而翠玉宫是五行宗的下宗。上宗对下宗,他们当然要高出一等了。
他们却不想想,云天堂的弟子从来都没有资格被送去五行宗总坛修行。究其原因,他们对五行宗来说,也就一群负责看管传送法坛的奴仆罢了。
凡是参加逐鹿之战的下宗,弟子的传送费用都由五行宗承担。因此勾诛他们只需要出示请柬,便可免去一切费用。只是这笔费用五行宗并不会再补贴给云天堂。也就是说,其实云天堂才是真正的冤大头。也难怪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说半个不字。毕竟这传送阵他们其实也只是看管而已。真正的主人依然是五行宗。
也真因为如此,他们必须一一核实每个人,避免这些下宗夹带私货,让人搭了免费便车。在请柬发出的时候,这些要传送的每个人的形象便传送到了这管事的玉简之中,他拿出来仔细对比来的每个人。
勾诛、佟瑶、木头,都没有什么异样。唯有看到黄璐的相貌的时候,这管事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又仔细了看了两遍,目光之中竟然闪过一丝兴奋。但一闪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丢出了五枚牌符给每个人。
“将牌符收好。倘若遗失,一概不补!”说完他冷冷将手一挥,示意他们赶紧滚蛋。
他们一走,这管事却不管后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直接起身,把事抛在一边,自己往后堂跑了,惹得后面骂声一片。
他急冲冲跑到后堂,将一扇门一推,战战兢兢跪下了,激动地说:“王长老,今天上头传令来要找那人,我亲眼看见了。”
“哦?”房里那人从案上抬起头来,却是一个面色圆润,须发洁白的老者。他脸色和蔼,说话声轻气柔,小心将一枚玉简塞到这管事手中,说:“看清楚了?真是此人?大夫人最近的脾气可不太好。”
这人把玉简捏在手里,一幅彩墨丹青映入他的脑中。寥寥几笔,勾画的却是一名眉眼带笑,灵气飞扬的年轻女子。不正是刚刚翠玉宫来人中那名叫黄璐的美貌女修?
266 新仇旧恨聚此城
就在半日之前,玉州边陲,彩泥城中。
玉州和其他各州不同。这一带接近妖界,龙蛇混杂。不但有地北天南的人修赶来猎妖,也常有妖修一身绫罗,穿金戴银,以人身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人与妖之间当然不是见面即杀。无论双方仇恨多大,要动手都还是要掂量一下敌我的实力。
在玉州混迹的妖类往往修为不低,而且和人修也难以轻易辨别。只要他们不出手作恶,玉州官方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如果他们被人修杀戮取核,或者是妖类相互残杀,只要不伤及凡人也没有人去管。
在玉州之外,比如金州、圭州、同州之类,妖类只能隐秘地存在了。
这时一伙黑衣人走过街头,在人群中颇吸引了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一袭黑衣在彩泥城中本是极为低调不引人注意的存在。这伙人之所以吸引了路人目光,只是因为前面为首的那名女子。
这女子看样子极为年轻,不过十七八岁。身材不高,但一身紧裹的黑色劲装也掩不住婀娜的身段。她肤色白皙,双眼如两潭清泉般透彻,脸型秀美如画,面带红润,犹如雪白宣纸上淡淡抹下一团桃晕。一枚小指尖大小的红色枫叶图样印在眉心之间。
但最为显眼的还是她那一头垂腰的明亮的草绿色头发,如绿色锦缎一般在阳光里烁烁反光。玉州女子爱染发是出名的。赤橙红绿青蓝紫的都有,但如此浑若天成毫无瑕疵的碧绿长发也不多见。
这女子身后六人,有老有少,竟然全部是虚丹以上的修士。绿发女子自身则如一个黑洞一般,谁也看不透。玉州街头虽然难免有无赖之徒对这女子投来垂涎目光,但看到这一伙人的恐怖实力,始终无一人上前挑事。
他们视所有旁人如无物,径直穿过街头,手持牌符,走上彩泥城中一座和云天城类似的法坛。与法坛上密密麻麻百余名客商与修士混在一起,找了一处地方围拢盘坐。
不多时,一股澎湃的灵机如巨浪一般涌来,铺天盖地,到快落到他们头顶时,却瞬间消失。接着整个空间咔嚓一声,法坛之上的圆形区域四周的空间崩裂了。就仿佛原本平静的冰面上,一块区域忽然碎裂,分离了出来。
四周灵机混乱,只是无穷无尽涌动如海的破碎空间。
这时一名黑衣人忽然低声对绿发女子说:“刚收到传音,说那伙人已经到了云天城。”
另一人说:“我们现在传送去云天城,如果对方刚好也这段时间传送过来,失之交臂怎么办?”
毕竟传送和行路不同。如果是走路,相向而行在路上还能遇见。传送的路径则是在浩瀚如海的诸空之间,断然没有相逢的可能。一来一去,自然就错过了。
这女子嫣然一笑,手心已经有了一颗白色晶莹的雷珠:“简单,就让这几天他们都无法传送就行了。”说完便把手中的雷珠往头顶轻轻一抛。这珠子一闪,仿佛穿过了什么无形的裂缝,消失不见了。
一阵狂暴的空间风暴卷席而过,这百余人连同整片已经脱离的空间全部消失,坛上顿时变成真空。一声古怪尖啸之下,无数空气汹涌而来填补空白,形成了许多白雾一般的乱流。
坛边的管事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哪有时间发呆,已经在招呼下一批客人们准备上坛传送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坛上凭空出现了一枚枣大的雷珠,在猛烈的暴风之中,轰然一爆。
大阵咔嚓一声,显然有什么阵中灵机被损坏了。整个大阵四周的灵机运转都变得生涩了起来。半晌之后,管事们气得目瞪口呆,乱作一团。他们有心要抓捕肇事者,却清楚地知道,这人肯定已经被传送到千里之外去了。
……
勾诛他们虽然拿到了传送牌符,但并不是立刻可以登坛传送。因为这坛并不只管传送到玉州。从金州传送到其他各州的都有。不但有人,还有无数的货物。所有人来了领取了牌符都只能乖乖地排队。
好在排队并不需要留在原地等待。那牌符是一块黑色的木牌。在准予传送的一个时辰之前,牌符上会有灵机涌现,提示出具体准予传送的时辰。那时再赶赴法坛传送即可。但如果误过了时辰,那就对不起了。牌符作废,且不退还缴纳过的费用。
无数的商队、修士得到牌符之后,都不敢离开此地太远。否则得到牌符提示时来不及赶回可就误了大事。他们只能住在这附近的客栈里等候,或者是在酒楼、烟花之地消遣。
长年都有大量修士和客商聚集在此,形成了一片繁荣之地。相关的产业苏氏自然不允许别人染指。这正是苏氏最主要的财富的来源。
勾诛他们比其余的过客等待时间还更长。因为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据说往玉州的传送路线出了问题,正在修复之中。至于修复的时间,有可能是一天两天,也有可能三天四天,谁也没有准信。损坏的并非是云天堂这边,而是玉州那边的传送阵。
现在是勾诛辈分最高,所有人都听他的。黄璐虽然心中不服,但涉及师门辈分,她也绝不造次,只是眼巴巴盯着勾诛,指望他带着大家在这繁花似锦之地去好好地玩上一圈。
没想到他将手一摆,说:“我们都待在客栈里修炼等待传送,没有必要的话不要出门。”
黄璐冲着他翻了一下白眼,一脸不满地往回去了。
自从他们一伙人在青阳镇惹上麻烦之后,勾诛就意识到,这江湖凶险万分,尤其是修士聚集的地方。这一次他带着树皇之核,又是在云天城,难保什么地方就有古族的眼线,真是感觉如履薄冰。
木头是树皇的后人,身上还带着树皇之核,简直是云天城古族的头号必杀之敌。虽然有钟斗和木飞的保护,勾诛依然不太放心。
回到客栈中,他让黄璐在每个人房间外都布置了结阵,隐藏房内的影像和气息。布置之后,从外面看起来五人的房间中都是空无一人。做完这一切,勾诛才乖乖待在房中,一连两天,一直在修炼玄阴真火。
自从达到筑基七重之后,勾诛感觉道基夯实了太多。整个气海扩充了一倍不止。但在妖界这种凶险之地,他所需要的并不只是足够的真气,还有凶悍的攻伐之术。否则即便真气再多,无法运使杀敌也是浪费。
眼下他能使用的真正的杀人术法,除了用龙木大柱或者定方砚这样的法宝硬砸之外,就只剩下用冥界兰吸人生机了。
其实玄阴真火几乎无物不焚,极其难以熄灭,等同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只可惜他以前道基薄弱,为了防止反噬,不得太过纵火。如今既然道基稳固,真气倍增,也应该重新试试威力了。
勾诛坐在塌上,将口一张,真气催动体内火种,顿时一股惨白如雾的玄阴真火喷涌而出。这火在他神念控制之下,虽然迅速充满了整个房间,却丝毫不沾任何物体,并未点燃任何一物。勾诛心中再是一念,真气止住,这火立刻消散了。
“果然,提升到筑基七重之后,玄阴幽火的威力大了不少。”勾诛暗想。
只是这火焰虽然猛烈而且范围大,却依然只能烧伤人的皮肉。对方无法灭火,但只要果断以纯阳真气隔离,舍弃一部分皮肉的话,依然能摆脱这幽火的灼烧。
当年他用这火对付实力远超他的林龙,还有古问天的血魄分身,对方都是舍弃了部分肉身来应对。
究其原因,一部分是他真气不足,火焰还是不够凶悍。另一方面,既然要用火焰对敌,最好的办法是在瞬间便将威力一次性释放。火焰一过,万物成灰!而不是这样慢慢灼烧。
想到这里勾诛心头一亮,一个办法浮上脑海。这样一来,说不定真能将无物不焚的玄阴幽火,变成无坚不摧的恐怖利器!
267 勾诛炼火,怪客屠店
他在丹阳阁修炼那么久,除了练功之外,便是翻阅丹阳阁内收藏的典籍,倒是读到不少杂学。他所想到的,不是再苦练这玄阴真火的控制法门,而是把玄阴真火制作成类似雷珠一样的火珠。
他在龙骸谷和伍院兄弟把钱炎拦住,那钱炎传送脱身之后便是留下一堆雷珠来报复。当时轰然一爆,简直有万雷齐降之感。要不是他们反应及时跑得快,几个人早就被雷劈成焦炭了。
火珠和雷珠类似,都是最简单的一次性法器,只是基材不同。雷珠所用的基材为地晶,土属,乃是因为地能收雷。纵有亿万雷霆,这厚土之地都能容纳得下。地中之晶更是只需要一小块,便可以容纳下威力巨大的雷。
木能生火。因此火珠用的基材必是木属。一般玄门制作火珠都用琥珀。琥珀乃是树脂百年乃至千年所化,极能容纳青木灵气。将青木真气注入,然后分出一缕火种封闭其中。青木催火,却又不得出,无穷威力尽封闭在珠内。一旦爆发而来,绝不是细火慢炖,而是恐怖威能瞬间爆出。
勾诛如今气壑已填,经脉内阴阳双气运转无碍,可轻松炼出青木真气。至于火种更不成问题。他的玄阴幽火远比普通的火要怪异。
一般的火珠内用的都是普通的离火。离火常见,一般人都知道以风、水之类的遁术抵御。实在没招,砸玄阴丹亦可。
但勾诛若是把玄阴真火注入其中,恐怕谁也想不到这火只能用纯阳之气来抵御。若是用水遁,或者是玄阴真气,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绝对出其不意!
若是能炼成三五颗这种玄阴真火珠,勾诛自忖对付一般的筑基修士必不成问题。即便是虚丹道人,一不小心也得着了他的道儿。
想到这里,勾诛立刻觉得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便动手炼制这威力无穷的火珠。可惜的是他仙荷里杂物虽然不少,却并没有琥珀。
琥珀这物本不罕见,民间大多用来做装饰之物。玄门则用来容纳青木真气。这云天城苏家的地盘上商家极多,必有出售。
唯一麻烦的是,他刚刚和大伙说了除非必要绝不要外出。他现在却是要带头坏规矩,实在说不过去。
但这些琥珀珠他还是必须出去买的。正是因为这一路前途叵测,他才需要有几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在手,才有可能保护住这支队伍。他决定悄无声息去趟附近的玄门店铺中,买几颗琥珀珠就回。
只是若走正面,搞不好被黄璐她们发觉多事。他偷偷从窗口出去,来回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谁也发现不了。
他将木窗小心推开,身体一翻,便攀着窗台小心跃了下去。
落在地上,这是客栈的后门外一条狭窄的走道,左右都可通往客栈门前的巷子。
勾诛刚走到巷子中,正要偷偷溜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呵呵一笑。他连忙回头,却是黄璐,已经在前门口等着他了。
“不是让你们待在房里不要外出?为什么要跟着我?”
“房里的结阵都是我布置的,你一举一动能逃过我的眼睛?”
勾诛一时无语。这时候黄璐居然主动攀了上来,将他袖子一拉,说:“师兄,你就带我四处转转,我不告发你就是了。”
原本她年纪比勾诛大,叫师兄他是坚决不可肯的。但现在勾诛是他师叔,他们习惯依然以师兄妹相称,她倒是也忍了。
勾诛四下一望。这里虽然距离云天堂的传送法坛不远,却处在深巷之中。店中客人稀少,巷子里更是空无一人。
木头行事就像木头一样。你和他交代好别外出,那他打死也不会外出。至于第十九则更是乖巧听话了。还有钟斗和木飞这两个高手在看着,勾诛并不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黄璐虽然出来抛头露面,但她原本就不是这一界中的人,云天城她更是第一次来。勾诛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盯上才对。想了一想,他点头说:“但我只是去买点东西,不逛多久,立刻就回。”
黄璐乖巧地笑笑,说:“那也比关在客栈里强。”
勾诛和黄璐前脚刚走,后脚巷子里便出现了从彩泥城传送而来的那七名黑衣人。为首的正是那名一头绿色长发的少女。她身旁一人拿着一个木制罗盘,左看右看,然后抬头望了望眼前的这座客栈,说:“看来看去,那人应该就住在这客栈里没错了。只是气息有些晦涩,若隐若现。想来是有人什么高人布下了隐藏的手段。我们若不进去搜一下,恐怕是确认不了的。”
另一人说:“这里是云天城苏家的地盘。姓苏的不值一提,但背后是五行宗。我们还是得小心点好。”
绿发女子目中寒光一闪,说:“不要动用术法,免得被人识破身份。叶长老堵后门,梅长老堵在巷口,不要让人进来出去。其他人跟着我进去。记住,见人便杀,不要留一个活口。”
说完她身上服饰泛起一阵灵机,一身黑衣竟然变成了淡青色。接着她取出一件灰纱来裹在头上,将一头长长显眼的绿发和一张俏脸都裹得严丝合缝。她手下众人也都改变了服饰颜色,纷纷将自己脸孔蒙住了,然后抽出刀剑来。
这女子手持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这些刀剑都是他们到了云天城之后,大街上购买的普通凡铁兵器而已。一切准备就绪,这女子第一个走入客栈大堂之中。
这客栈是苏氏产业,专门招待往来修士用的。从掌柜到先生到小二都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柜台上的小二一见一伙人持剑蒙面而进,哪还不知道是打劫的。
他也是个筑基二重的修士。只是他神识一扫,感觉不到这些人身上任何灵机波动,却发觉他们手中所持都是凡人的兵器,不由得哑然失笑。他眼中露出一阵鄙夷神色,口中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店就敢随便打劫?”说完身上真气一运,从柜台下拿出一把玄铁单刀来。
只是他那兵器还未拿出,就觉得眼前青光一晃。那一身青衣的小个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接着一线寒光闪过,犹如切菜一般划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尚未有什么感觉,脖子上已经血如泉涌,喷出几步之远。而那人身形早退,血一点都没有粘到身上。
杀了一人,她将手一挥,示意身后四人前往二楼和三楼。她则留下来将一楼每个房间都仔细看过。
五人剑刺刀砍,一路逢人人便杀。店中掌柜、账房先生都是筑基四重、五重的修士,一个照面,根本连法宝都来不及使出便被杀了,顿时血流成河。
他们搜遍每一间客房。都是先一脚将门踹开,然后见里面有人,立刻杀死,取血一滴,放在罗盘上,然后摇摇头,便杀下一个。这客栈中住客不多,此时在店大约五六人。大多也是筑基修士。没多久便杀得精光。剩下的房间都是空无一人。这些人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每个房间都搜过了。
这时房顶的葫芦宝顶忽然爆出灵光,然后一颗红色的明亮火团便冲天而起。这倒不是他们动手太慢导致有人触动禁制发出了信号,而是这客栈内有苏氏预先设置的灵机,一旦感悟到杀气便会自己发出警戒。
云天堂原本就是四方往来修士聚集之处,相互斗殴对战也是常有发生。有些大能之士动起手来不分轻重,抬手之间便可毁了苏氏大片基业,更有可能导致五行宗的传送阵受损。他们也是不得不如临大敌,到处都设置了这种自动告警的禁制。
这红色火团升起的时候,杀手们虽然在屋内,但也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这股波动。但他们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每个死人的血都验过了,但那个罗盘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指针依然在不知所措地晃来晃去。剩下的房间里都是空无一人。
“为什么这罗盘不能指方向了?”那女子有点心烦气躁,蒙面之下双眉早已紧锁。按理这罗盘的指针应该总是指向他们想找之人才对。如果那人死了,血滴在这罗盘上,那罗盘指针会发出强烈的灵光。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反而是这指针晃晃悠悠,根本就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指了。
“这罗盘本身并没有问题,”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说,“指针方向不定,说明此人正在极近之处,或许就在我们眼前。但此地有高人设置了结界阵,我们对阵法不通,一时也破解不了,故而即便近在眼前,恐怕也摸不着。这一回,我们来得太过仓促,恐怕是太掉以轻心了。”
另一个人狠狠骂道:“姓古的这帮孙子!他们明明说这伙人全部是筑基修士。筑基修士怎么可能布出这样的阵来?怕是又给我们挖一个大坑等我们跳!”
这时一人将窗户一推,可以看到巷口一阵喧嚣,几股强大的威压正迅速逼近。苏家的大队人马很快便会赶来。
其实苏家的实力他们倒是不怵,但是在云天城大开杀戒的话动静实在太大,搞不好就会惊动金州卫和五行宗的势力。而且苏氏死士极多,几百条人命拼死围上,他们也难及时撤退。绿发女子果断一摆手,说:“所有人到大堂集合,先传送!”不一会儿,这七人聚集在大堂,一阵灵波闪过,所有人连带大堂的桌椅都消失不见了。
268 江湖老贼遇劫
其实那名老者说得没错,当时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同一个房间内。木头、第十九、钟斗和木飞都堂而皇之地盘坐在地。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感觉到这伙人的气息,木飞眼中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异样之色。
奇怪的是这些蒙面杀手拿着罗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甚至碰到了他们身上,也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反而依然是手持罗盘罗盘,焦灼地走来走去,对他们视而不见。
其实黄璐布下的阵法只是一个隔绝神识的障眼之术。若是对方修为为筑基,所见阵内之景便是虚假,而且神识隔绝,连同气息也感觉不到。如果对方是虚丹道人,虽然所见是虚,但神识依然能感觉到异常。对于紫府修士就完全没用了。
好在这一帮人刚一出现在巷中,钟斗第一个便感觉到了。他毕竟是魂宗修士,神识远比一般修士要强。他立刻便让其他人全都聚集到同一个房间内,然后放出一缕鬼磷火。这鬼磷火融入黄璐的神识阵法之中,有强大的幻术之能。
钟斗感觉到这七人中竟然有两名紫府,其中一名实力比他还更强。另外还有四名虚丹修士。还有一名奇怪的女修,浑身上下毫无灵气波动。就是他的神识也完全感觉不出来,这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恐怖了。
如此强大的实力聚集在这小小的云天城简直骇人听闻,极像是有什么大宗在做某件惊天大事。这种事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他是绝不愿意卷入的。
钟斗在江湖上混迹甚广,什么人都见过。但偏偏这些人身上有某种手段混淆了气息,让他一时感觉不出对方的来路,只能隐约感觉到对方都是体修。
所以他决定能躲就躲,非战不可再战。但这真要是一战,他们能逃生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体修厮杀起来远比气修要难缠。肉身防护之下,要混淆他们神识感知容易,但真要伤到神魂就难了。更何况对方的人数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好在他们似乎对阵法一无所知,踏入黄璐的幻阵之中,又加上他的鬼磷火的威力,这些人全部中招,但丝毫都没有发觉。凡他们进了这个幻阵,所见所触所感都被改过。即便他们踢到了人,也根本感觉不到。只要钟斗制造的幻境合情合理,他们就不会找到任何破绽来破开这幻境。
但如果磷火鬼帅打算更进一步,制造幻觉让他们自伤或内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样一来必定异相百出,两个紫府在阵中,很快就会发现破绽。所以钟斗也不会贸然这么做。
他那一缕鬼磷火含有的法力总是有限的,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且此间他不可再动用法力补充。一旦他催动法力,近在咫尺的对方必然会发觉。侥幸的是,就在这缕鬼磷火即将耗尽之前,这伙人已经主动撤走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钟斗往窗外一看,这里四周都已经被云天堂的人给包围了起来。但他并不担忧此事。像这种随时可能有修士动手的客栈内,一般都有留影玉简录下所发生的一切事件,想要栽赃到他们头上是不可能的。
而且钟斗身为魂宗修士,也是个老江湖了,对玄门规矩再清楚不过。如果他们是别宗修士,在云天堂的地皮上惹了麻烦,可能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但他们是翠玉宫来人,也是五行宗下宗,和云天堂还属于同一宗门。有这层关系在,云天堂即便恼怒也不敢乱来。请他们去云天堂做个见证是难免的,但如果想将他们留下充数,那就非提交铁打的证据上报五行宗宗门来裁决不可了。
……
这时勾诛在一家宝材店的后堂中等候,越是等待,他却是越是觉得不安。这安静空无一人的后堂,处处透着诡异。
原本他与黄璐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店中伙计一看他们两的修为,便报以冷眼。毕竟黄璐只是个筑基三重,而勾诛虽然是筑基七重,但因为阴修内敛的缘故,看起来和筑基二重无异。玄门之中修士的境界直接和财力成正比。这种修为低微的修士进门,自然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
但不知这伙计窥见了什么,忽然之间眼睛里就有了神采。不但主动攀附上来询问他们想要买什么,还拉他们到后堂休息。
“这位客官,您要的琥珀珠,刚好我们店里最近来了一批极品货。只不过未摆在柜台里,要去后面仓库中取,还请您稍微等待一会。”
然后这名伙计便将他引入后堂。后堂中出来一名全身绫罗、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掌柜。这掌柜满脸笑意请他们坐下,然后让伙计去取琥珀珠了。勾诛此时倒还没有觉得奇怪。他将怀中银票取出,和掌柜说:“我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你看能否兑换成纯阳丹五千枚?”
勾诛也是想占个便宜。一般这些店家兑换纯阳丹,都要一些抽头。但如果你在他店里买东西,他当然也就客气地把抽头免了。
那掌柜点点头,示意并无问题,然后伸手接过那张银票,看也不看,便收入到袖子里,然后走到账房里去了。
勾诛忽然心头莫名觉得失策。这银票足足一万两白银,并不是小数目。按理说是一手交票,一手拿纯阳丹才是稳妥的。但是这掌柜的拿了银票径直就走了,要是回头不认账,那岂不是说不清楚了?
他转念一想,开店和做贼不同。做贼是得手一把就是一把,断然没有回头之路。而开店靠的是回头客。如果这店家见财就吞,那自然也不可能能开到现在了。
片刻之后,那伙计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托盘,其上有圆滚滚的琥珀珠十枚。这伙计笑道:“虽然是极品货,但今日是客官头单,市价至少是十枚纯阳丹一颗,客官可以来个对折,只需要一共纯阳丹五十枚,就可以全拿回去了。”
勾诛不声不响地将盘上琥珀珠全部收下,然后和伙计说:“你让你们掌柜把我一万两白银兑换的纯阳丹给我,扣掉这琥珀珠的钱就好。”
这伙计一点也不吃惊,嘿嘿答应一声,便往里屋账房找掌柜去了。但这一去,就足足一刻钟没有回来。
黄璐自然坐不住,跑到柜台去看这里售卖的各种各样的宝材和法宝了。她虽然买不起,但觉得能看看也是好的。
勾诛越等越觉得不对劲。不一会儿,他听到四周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像是有其他客人来,反而像是有一大群贼进屋,一个屏息静气,轻手轻脚的样子。
他顿觉不妙。连忙喊了黄璐过来,径直走进账房,将那蓝布帘子一掀,说:“掌柜的,我那银票你还给我吧。纯阳丹我不兑了。”
那两撇小胡子的掌柜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圆滚滚的脸依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似乎有点吃惊地反问道:“什么银票?”然后两手一摊,以示两手空空。
勾诛一怔,心中一阵绞痛。没想到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会在这里着了道儿!平时丢一两银子就够受的了,这次居然一次就丢了一万两,他真是情愿直接剜自己的肉!
此时应该如何是好?他脑子瞬间转了一万圈。
“咦,你这个黑掌柜!”勾诛尚未想好如何应对,黄璐已然火冒三丈。刚刚勾诛拿出银票交给这个掌柜她是亲眼所见的。没想到才一转眼,这个人竟然翻脸不认了?“你这也太没有王法了吧,刚当面给你的银子你就吞了?”说完她身上真气催动,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勾诛却将她手腕一抓,说:“快跑!”足下御起轻功,拉着黄璐往店门口奔去。
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遇到了黑店。这店家既然敢于当面吞了他的银子,自然是有所依仗的。他想要在这里当面夺回,那简直不可能。但如果他逃了出去,后面带着钟斗再来讨钱,事情搞大,成为宗门内争,云天堂顾忌自己的颜面,反而还是有点希望的。
反而他担心的是,这店里收了他的银票之后,会不会就已经设下埋伏准备着杀人灭口?
要知道他和黄璐如果跑了出去,店家还不知道他们会找来什么人回来找麻烦。还不如这两人干脆死在这里。那这事就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果然,账房里发出嘿嘿一声冷笑:“你们两个小鬼可真是放肆。买了东西,不付钱就想跑?”说完两个黑衣壮汉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各持一把单刀,拦在店门之内。这两人身上也是护体真气运转,两名筑基三重的体修!
这些体修不是五行宗门下弟子,而是出自极武宗一系的宗门。极武宗和五行宗不同,修行不问根骨,只要肯出学费,便可以入门修炼。只不过几年之后,若非出类拔萃,学费便会连年飙升。如果交不起学费了,那便出师即可。所以极武宗的弟子四处都是,多不胜数。既有入伍当兵的,也有充当保镖,还有入山为玄匪的。
他们大多是筑基体修,善使刀剑,钢筋铁骨远超凡人。虽然不能使用法宝更无神通,但也是江湖上一股强悍的打手势力。
勾诛算准了这黑心掌柜是打算杀人灭口,出手当然不客气。他身形敏捷,迅疾欺近,左手一掌,轻轻拍在其中一人胸口。右手则是噌一声拔剑在手,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往另一人削去。
这名大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这一掌轻如抚摸,心中正要冷笑,忽然感觉这股腐尸一般的气味从中掌之处传来。他低头一看,胸口竟然长出了指尖大小的一朵通体素白的小花。与此同时,他全身气血中的澎湃生机,竟然如溃堤一般,往这胸口涌去,让他浑身都软了下来!
269 九死之命九炼体
另一名大汉看到勾诛剑势来得猛烈,不敢怠慢,连忙横剑格挡。铛地一声,刀剑相交,他却看到对方空出的左手手心白光一闪,多出了个黑色的方物,只有巴掌大小。此物入手,勾诛二话不说,将东西一丢,往这大汉头上砸来。
那东西感悟之下,并不十分沉重,其上灵机也有限,似乎不是什么厉害法宝。但勾诛忽然将真气往其中一注,这块黑色方形之物顿时变大,转眼已经有一个枕头大小。那黑衣大汉躲闪不及,正砸在头上。他虽然是体修,筋骨强健,头皮如铁,但也承受不了这至少几千斤的一砸之力。只听哗一声,头颅粉碎,脑浆血污崩裂一地。
勾诛将真气一收,陨铁定方砚顿时凭空消失,也随之被收入到了他的仙荷之中。
眼看店中两名打手瞬间殒命,店掌柜非但不惊,发而是淡笑着向某人传音道:“王长老,你要办的事我已经给办了,还死了我两个伙计,你说怎么办?”那王长老在远处,传音回应回应道:“不就是两个伙计吗?大夫人高兴了,再给你十个又如何。和你说定的那笔钱,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勾诛拉着依然懵懂的黄璐冲到外边,这时候却如早已准备好一般,哗然一声涌出数十人,看这服饰,全都是五行宗云天堂的筑基弟子。为首的一名青袍老者,须发洁白,面色却是圆润绯红如童子一般。他缕着胡子笑道:“两个小娃儿真是胆大,连我云天堂的店也敢打劫?还杀了店里的伙计,你们还是乖乖伏法吧!”
到这里勾诛也明白了,刚刚那个店掌柜早就和这些云天堂的人勾结。所作所为,便是逼迫他出手杀死店中的打手。这样他们用留影玉简留下证据,再由云天堂的这名老者出手来抓捕他们,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
否则的话,以他们翠玉宫内门弟子的身份,若是在这被无故抓捕,云天堂也不好向自己的后台老板五行宗宗门交代。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他只是第一次来云天城,黄璐也是如此,为何这些云天堂的人一开始就刻意针对自己?难道他们和云天城古氏相互勾结?但他又早就听说,云天城苏氏和古氏当年为了争夺五行宗的传送阵的管理之权争得死去活来,仇恨极深,为什么这两伙人居然会联手?
白发长老气息晦涩,一团冰冷,至少是一名虚丹道人。勾诛知道万万不是此人对手。他正想要将手中凤血鸢抛出带着黄璐一起溜之大吉,却只见这老头微笑之间,一股冰凉的坎水真气一动,空中凭空就聚出了两团人头大小的水球,如气泡一般悬浮在空中。然后啪啪两声,这团水竟然如章鱼一样贴在了他脸上,将他的整个人头都裹了进去。
正是五行宗的水遁神通水球术!
勾诛不知道黄璐如何,他自己只觉得双目一蒙,一股冰凉的水直涌入口鼻。自己无论是抓、抠、跳、滚,不管如何动作,这团水都紧紧地裹住了自己的头部,死活都不能摆脱。他憋气不住,只得大口吞水,但始终不得呼吸。不一会儿,他意识渐失,终于昏了过去。
……
苏家栖凤楼,时近黄昏。
楼上风大。苏家家主苏琅的夫人王姝华,身着锦绣天蓝白凤襦裙,肩批一件淡红牡丹霞帔,推门进屋。
屋中桌案之前,已经端坐了一人。此人一身宽大的淡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偃月冠,容颜苍老,正是刚刚出关的苏家家主苏琅。他似已经在此久等了,一见夫人到来,就沉声问道:
“我刚一出关,就听闻有几个翠玉宫的内门弟子在本城失踪,是你让人拿了?”
王姝华冷冷一哼,说:“几个下宗的筑基弟子而已,也值得你提?”
王姝华生性冷傲。在这云天城中,除了古家常常和他们作对之外,苏氏早已无有敌手。她也近乎将半个云天城都看成了自家的产业。
她身为五行宗云天堂堂主的夫人,在自家产业上收拾几个下宗的小子,她根本就不觉得这事还需要她家男人过问。
苏琅这个人行事小心谨慎,有时谨慎得让她厌烦。她深知这事如果和他商量,他十之八九又会畏首畏尾。好在这段时间苏琅一直在闭关,家中俗事都是她在主持。
只是没想到苏琅刚一出关便得知了这件事。想来苏家二妹苏珏一直在监视着自己,一点鸡毛蒜皮便会打小报告吧。
苏家还有个三弟苏玄璧,现在还翠玉宫任代藏宝长老,这人表面谄媚,实际恐怕也和自己不对付。
这屋中除了桌案座椅之外,只有一张雕花大床。床上锦被之中躺着一个少年。只是这少年面容枯瘦,犹如一具干尸一般,双眼睁开,直呆呆地望着床顶。他正是苏家长子,名为苏羽。
苏羽是王姝华掌上的明珠,是她的心头之肉。可惜到了九岁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说他是所谓“九死之命”,且无法可治。
她命人将那算命的老头舌头拔了,用锁链穿过锁骨,吊在云天城苏府门前吊了三天。那老头虽然是一命呜呼,但也没有能转了她儿子的“九死之命”。
没多久这少年便开始日渐枯瘦,逐渐失神不语。无论请什么大夫高人调治都不见效,每日只能以辟谷丹强行喂入喉中延命,但也只不过能延命两三年。
她一直在疯狂地为此子寻找替代的肉身。凡人夺舍极为困难,要寻找匹配的肉身殊为不易。找到之后,她都会立刻请高人协助儿子夺舍转生。
但此子每次都是夺舍转身之后,不过一两个月,便会再度回到这种失神枯瘦并渐渐死亡的状态。一连七次都是如此。如今十多年过去,苏羽本应是二十多岁的翩翩男子了。现在却依然如死人一般地躺在床上。
既然是九死之命,她便打算让儿子转生九次,也一定要回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三日之前,十一月初八夜。她忽然心绪不宁,担心起儿子来。便命丫鬟提着灯笼,自己往栖凤楼来。
即便是黑夜,这里也是点着无数的红色灯笼。从下望去,就像一座红光萦绕的高塔。她一直相信她垂死的儿子居住在高处,能接受天之阳气和雨露,有助于延命。
这楼是戒备森严。四周布满了飞行禁制,楼下也有高人日夜守候。除了家主、夫人和平时洒扫送药的侍女之外,任何人都不许上楼。王姝华到了此处,便让丫鬟留在楼下,自己提灯上楼。
走进门中,她却吓了一大跳。她儿子床前,竟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团影子,她也说不清楚。但那确实是有一片人形的黑影,不见相貌。王姝华心头警兆大起,手中立刻多了一枚明亮的红珠。
这珠名为“戮命珠”,是她的护身法宝之一。只不过她不敢贸然使出。这东西威能甚大,一个不好可能伤了床上的儿子。只是她心中奇怪。这地方四方禁制,高人守护,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没想到这黑影往她儿子床上一看,冷笑说道:“九死之命!你儿这命数,就算死九次,再夺舍转生九次,也依然是个死。”
这声音是个女子,威严自傲简直更有甚于她。要换了平日,王姝华根本不容有女人如此和自己说话。但这人开口便是“九死之命”,却是说中了她最大的心事。
“哦?既然是九死之命,九死之后岂不是十死?”王姝华试探着追问。
那影子冷冷回道:“因为这九死之命并非是夺舍九次便可。而是必须是同一具肉身,真正同一人死九次才可以了结这九死之命。”
“笑话,谁的肉身能死九次?”
肉身一旦死亡,便是一具死尸。死尸原本就是死了,死者不可复生,要做成傀儡之类的死物可以,想要夺舍死尸还魂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玄门夺舍都是夺舍活人肉身,将对方魂魄抽出而夺舍。说同一具肉身要死九次却是全无道理,两次都不可能。
“有,九炼之体!倒是恰好可以死九次。”
九炼之体是一种逆天般的肉身,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据说有些高人觉得一世修炼不足以成道,便制作了这种能在轮回中轮转多次的肉身。至于九只是一个数词,取其多之意而已。
王姝华却觉得这黑影只不过在戏弄她了。整个神洲中土,恐怕也没几个人见识过真正的九炼之体。如果说皇帝家有几具还算勉强能信。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堂主夫人,到哪里去找这种东西?
这黑影却犹如在嘲笑她似地,渐渐如青烟一般飘了起来,飘到半空之中,继续说道:“明日传送法坛,一名有着九炼之体的女子会来传送。至于其相貌么……”
这黑影嘿嘿一笑,将手在原本模糊的脸上一抹。这黑影的脸孔居然清晰地显现了出来,正是一名绝美的年轻女子。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王姝华猛然催动手中戮命珠,一团红光如火朝那虚影射去。
这时候她却是感觉自己浑身一阵,竟然醒了过来。
她根本就不在栖凤楼,而在自己卧房的大床之上。栖凤楼的经历,竟然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270 王氏夺身,木萝谋位
但这一夜睡意已坏。她起来到了案前,取出笔墨。她本来就极善丹青,寥寥几笔,便将梦中所见女子绘制而出。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可笑,这种梦中之事又能当什么真呢?但她还是唤了一个丫鬟过来。
“明早开坛之前,叫人将此画送到传送法坛。若是有人见到画中之人,速来报我,有重赏。”
虽然当不得真,但是一旦和她儿子有关,只要哪怕一线希望,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做。
但真正蹊跷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报,确实见到了一个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女子。此人是翠玉宫内门弟子,是要传送去玉州参加逐鹿之战的一名才筑基三重的女修。
“翠玉宫的弟子?”这人的身份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虽然翠玉宫在金州一带势力极大,但终究只是五行宗的下宗而已。一个下宗的内门弟子,才筑基三重,一看就并非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所疑虑的,是一个区区筑基三重的弟子,怎么会有什么九炼之体?难道此人背后有什么诡异?
其实更诡异的是她的梦。其实她仔细想想便知,这梦如果完全和现世无关也就罢了。一旦梦与现世有关,便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做的手脚。
她也想到了这一层。但对她来说,儿子的事情比天还大。这里边即便有什么风险,她也完全情愿全部咽下。
只不过三天前这件事荒唐的梦事,她只告知了自己的弟弟王兴意。王兴意是云天堂长老,拥有虚丹二色的实力,对她最为听话。但现在苏琅也已经出关,而且都已经当面问到,她自然无法再瞒,只得把这件事完整地交代了出来。
“梦?”自己老婆干这桩事仅仅因为一个梦,这让苏琅也吃了一惊,“这恐怕是有人故意作祟。”
“哼,那又如何?”王姝华满不在乎地翘起下巴,“那肉身我已让人验过,很可能真的就是九炼之体!区区一个下宗弟子算什么?就算翠玉宫真的找上门来,我赔十个,二十个,又如何?”
苏琅的想法和女人家不同。他为了苏家在云天城的就经营可谓是殚精竭虑,深知生存不易。所谓翠玉宫是下宗的说法只不过他们自找安慰罢了。对五行宗来说,他苏家始终就是一个看守传送阵的奴仆般的存在而已。他们既然能把这看守经营之权给苏家,立刻也可以给其他任何一家。
“昨日翠玉峰传来消息,他们刑堂长老鬼玄阴已经出关,如今已经晋级紫府五气圆满境界。他们翠玉宫,又出了一名五气朝元的大修士。”
“他们就是修成金丹又如何?堂堂一个大修士,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筑基三重的弟子就找上门来吧?就算找上门来,自然有五行宗的长老们去顶着,否则上宗颜面何在?这时我打死不认,我还不信他们能翻了天去!”
王姝华说话声音渐高,几乎变得和尖叫一般。其实这也是她因为心中失去了底气。五气朝元的紫府上人,就算是放在五行宗,地位也极为尊崇,不过五六人而已。何况翠玉宫还有个隐藏了数年的宫主碧落圣女,据说多年前就达到了紫府圆满的境界。
而他苏家只有家主苏琅一人是紫府一气修士,真实实力比拥有三名紫府上人的古家都要弱上太多,几乎全靠五行宗在背后支撑。家业经营不易,要毁之却是举手抬足的事。
“将他们放了,赔些丹药,礼送玉州。”苏琅不容置疑地说。
王姝华花容变色,她手指着床上的苏羽尖叫道:“你看看他!几个下宗弟子只不过失踪几天你便来训斥我!可羽儿在这里躺了十二年了,你问过什么?你做过什么?整天闭关不出,你还是配做他爹吗?”
苏琅沉默无语。他为儿子也是殚精竭虑,光是请的大夫和魂师,还有购买肉身所花的钱财丹药便是不可计数。如果这十多年他不是把钱花在这里了,整个苏氏坐拥传送阵那么大一棵摇钱树,不可能只是如今的气象。
但他知道这时候和女人做任何辩白都是废话。他低头一沉吟,说:
“好,此事你可以做。但这件事只和你王家有关,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扯到我苏家云天堂。”
说完他一拂袖,便起身下楼去了。
……
那绿发女子传送之后,依然在云天城内,一座地处偏僻房舍内。他们在出发寻找目标之前,便在这里设置了传送标,然后带着大空遁符在身上,以便能及时撤出。
他们虽然准备了大空遁符,但是准备依然是不足。否则不可能七名高手一起出动,却空手而回。
“主子,这主要是我们没预料到这伙人中有人族阵师在内。我树人肉身虽强,神识却太弱了。想要靠着自己神识破阵那是不可能的。”
“那要怎么办?”
“这事也不难。云天城是商贾云集之处。你我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我们可以找个宝材店购买一批破阵雷。如果再遇到人族布阵掩蔽,我们只管寻找大致位置放雷。就是炸掉半个云天城,只要能炸死那位,那又何妨?”
破阵雷和纯阳丹类似,一样有爆炸之能。只是破阵雷价格更加昂贵,专门用来暴力破阵。其威力并非固定,而纯粹看释放此雷的修士用于催动雷爆的法力多少。他们有两名紫府修士在此,若是一齐催动,可以说威力惊天。别说破阵了,就是夷平一座小城也不是问题。
此雷的缺点是威能不分青红皂白,施雷者所释放的威能越大,就越容易伤及自身。而暴力破阵所浪费的法力也是极多。而且若是用此雷来破阵取宝,往往连阵带宝藏一齐毁了。所以此物所用不多。但这些树人肉身强劲,恢复能力又强,倒是刚适合使用此物。
“只是不知道古仲由这老奸巨猾的家伙,究竟还隐藏了什么!”绿发女子不安地说。古族人阴险狡诈,她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了。但这次云天城古氏确实是给了她无法拒绝的筹码,才让她带了部落中的精锐深入到人族的地界上。
她就是树族净血使木飞的旧主,在树族中如今身份和地位仅次于四代树皇木野的木萝部的酋长木萝!
树族部落的名字并非固定不变,而是以酋长的名字命名的。若是新酋长即位,则部落的名字也随时改变。但每个部落都有一个固定不变的脉名。每一脉都以和树皇一脉的血脉关系远近而排名。越是树皇的近亲,也就认为血脉最为纯粹,自然也就更为高贵。
木萝部便是黎山一脉,乃是和树皇血脉极为亲近的一级血脉,地位无比崇高,仅次于第四代树皇木野所统领的木野部。
只不过树皇木野失踪之后,木野部又在夜盲山一战中折损了大批精锐,实力早已今不如昔,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已。现在最有希望取代树皇一脉再次一统树族的,也就是木萝部落了。
古仲由从白玄绝那听说这些弟子中有一人是先天树体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名先天树体的弟子很可能便是树皇之子。如果能杀了此人,便有树皇与其子两枚树核在手。这意义是非同寻常的。
因为最近三代树皇都是单传,树皇一脉的成员永远都只有树皇与太子二人。从未出现过三代同存的状态。所以如果有两枚树皇之核在手,便可以说明,树皇一脉,已经彻底断绝了。
这样一来,木萝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为皇。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个不可拒绝的诱惑。
木萝在他的扶植之下登基为树皇,那么前代树皇之仇自然也就在无形之中消弭了。即便木萝一定要给她的臣民们一个交代,这其中也有太多猫腻可做。无非找几个替死鬼的问题。而他古族得到树族这个强援,在金州云天城的地位将不亚于五行宗扶植的苏氏。就是将来他们向玉州发展,也是大有可能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白玄绝弄来一缕木头的头发,在云天城交给了两千多里外传送过来的木萝。木萝等人发现此人确实是树皇血脉,便于古族签订了秘密的玄血契。
若能一举诛杀树皇后裔,并得到两枚树皇之核,则前代树皇木野之死他们不但不追究,反而树族与云天城古氏永结盟好。
如若此事失败,则是大家各自鸟兽散,继续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次相见,绝不留情面!
271 桀骜之女岂雌伏
木萝做事一向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明知道皇位就在眼前,她自然不会放过。就算前面千难万险,就算是古氏再不靠谱,她也会舍了性命往前跳的。
“叶长老和桐长老去买破阵雷。分开不同的店铺购买,避免引人注目。一共二十一枚,我们每人带三个在身上,拿着罗盘指引,再跑一趟。这一回不拿下哪位,绝不回返!”
二十一发破阵雷,价值数十万枚纯阳丹。虽然说每人能施展的威能不同,但如果这二十一发一起释放,恐怕足够把云天城炸上天了。
当然,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自己也是必死无疑,所以到时势必缩减威力。但听到这个数量众树妖都是心头一凛,知道这个难伺候的少主子是真的要玩命一搏了。
这时忽然一阵传音:“不好,有人来了。”
所有人都是一震。他们这地方极为隐蔽,正常根本不会有人来。如果来人,若非误入,那就是来者不善了。这时候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血威压极速接近。然后吱呀一声,门就开了,闯进来一个大汉。
没有人动手,因为大家都感觉到了这是谁的气息。此人并非是陌生人,而是树族的自己人。木萝只是奇怪,他怎么会赶到这里?
这大汉身材极高,比木萝高了两个人头不止。身材又极为强壮,如一座铁塔一般。身上胡乱穿着一套店里伙计一般的短衣,胸口敞着露出铁板一般的胸膛。他虽然是面露凶光,但一看到木萝,那眼神就像雪花碰到阳光一般融化了,变得温和无比。
“木萝,我已经击退了貉族,拿回了渊深谷地。原想去黎山找你,却没想到你会跑到金州来了。彩泥城的传送阵已坏,我连夜奔波了五百多里,走黑道才传送了过来。”
此人名为木猛,乃是木猛部的酋长。夜盲山一战之后,树族实力大损,又忙于内斗,势力范围逐渐被其他妖族蚕食。只有这个木猛部实力强劲,又甚少参与内斗,反而是积极向外族开战夺回了不少势力范围。当然很多地盘原本并非是木猛部的,现在夺了回来自然也就不会归还原主了。因此木猛部逐渐坐大,由原来一个不起眼的三级血脉的部落渐渐发展成了几乎仅次于木萝部的大部落了。
他投向木萝的目光虽然是温柔似水,但木萝的眼睛却是寒冷如冰。她眼睛斜望着别的方向,说:“你如果追过来是想再提起那个婚约,那还是算了。我已经说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木猛被直接说中了心中所想,心绪一沉,但又不愿放弃地坚持说:“木萝,如果你我两部结盟,那即便树皇再不回归,我们也完全可以以力征服所有的树族部落,重新统一树族,那就可以结束如今四分五裂的可悲状况了!”
“结盟可以。但是结婚么,休想。”木萝依然冷冷回复,似要断绝他的一切念想。
其实树族部落之间的结盟比之人类之间的结盟更不靠谱。人族之间还常常用玄血契约束,而树族之间往往是不屑使用这些人族的东西的,他们唯一坚守的就是血脉的传承。所以木猛部如果想和木萝部永久结盟,除非联姻之外根本就没有可能。
木猛一脸颓然。他以前猜到过这个结局,只不过木萝一直没有如此明确地说过。这次看来是木萝不愿意再让他纠缠下去了,所以来个彻底的了断。他这铁塔一般的壮汉就好像崩溃了一般,晃晃悠悠只差跪下去了。但他又最后不服气地说了一句: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木萝终于将目光移过来正眼盯着他,说,“我黎山一脉的女子,哪一代不是嫁给树皇?你璁山谷一脉不过区区一家三级血脉,有资格娶我?笑话!”
一二三代树皇全都是娶了黎山一脉的女子为后。所以黎山一脉也就成了几乎固定不变的后脉。但到了四代树皇木野这里出了问题。木萝是黎山一脉长女,木野原本是应该娶她为妻的。但木野登基之后一直拒绝立后,然后便在三十年前的木野部内乱之中失踪了。
木野不但失踪,后面还有传闻说他娶了一名人族女子,并在某地隐居诞下了后代。此事是木萝心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树族之中无人敢提。一旦提起,木萝一定会暴起杀人。
木猛也不敢当面提起这事,只能抱着一线希望说:“既然树皇木野已经不在,你又怎么能嫁给树皇?”
“如果树皇不在了,”木萝哈哈一笑,然后又将眼一横,说,“那我便是树皇,我想如何就如何。我谁也不嫁,乐得自在!”
木猛豪言道:“那如果我木猛先统一树族登基为皇呢?”
木萝脸上浮起冷笑,说:“那你先登基了再说吧。你千里迢迢赶来金州,不会就是为了提前和我说这些废话的吧?”
木猛这时才收起了颓废的心思。木萝现在不肯嫁他,其实理由也极为明确。换了他是木萝,身为一级血脉,要下嫁给一个三级部落确实是匪夷所思。但只要他能一统树族,登基为树皇,这个限制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原本也不是为了逼婚而来,而是听闻木萝要在人族的地盘上做一件大事,这才赶来援手的。他连忙躬身一拜,说:“不管你打算对树皇遗血如何行事,我都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他这是表达了一个忠心。即便木萝打算杀了树皇遗孤然后自立,他也坚决站在木萝这一边。
木萝沉吟了一会,没想到这树皇遗孤之事如此机密,居然也泄漏了出去。好在得知此事的是木猛,而不是木野部,否则真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木野部的几个大长老当年为了和人族开战可谓千方百计逼迫树皇出走。现在战败了实力大损他们又天天指望着能找回树皇来维系他们部落的权威。
她虽然不愿意嫁木猛,但木猛部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可错失的强援。如今木猛部如日中天,这个木猛的战力又极为强悍。如果她要登基成女皇,此部人马无论是赞成还是中立,她都可以说成功了一大半。
但现在她并不希望欠下此人太多人情。因此她冷冷回道:“这回的事情无须你参与,你可以回去了。”
木猛虽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却依然是递出一枚玉简双手奉上:“这几日我就待在云天城。你要是有事,唤我便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枚玉简木萝却没有拒绝。她点头收下,却又抬起冷眼来:“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木猛再次拱手一拜,转身走了。
木萝的目光如剑,扫过手下六名长老,说:“你们中有一人是奸细,将我的计划和位置泄漏给了木猛。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拜倒纷纷表达忠心,没人敢自认此事。
她这次入深入人界数千里来追杀树皇后人,此事本是绝密。一旦泄漏给其他族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尽量只带上可信的精锐力量,也就这区区六人而已。除了这六人之外,整个木萝部中也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云天城古氏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在云天城的位置却是不可能知道的。而木猛是直接找上了门来。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六人中至少有一人将信息泄露给了木猛。
按理说树族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问题就出在,当忠心过了头,他们也可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比如当年木野部大部分长老认为对树皇一脉来说,只有向人族开战才是维护千古威权的唯一之选,结果反而导致木野部内乱,树皇出走。
如今她的手下中,显然也有人认为只有她与木猛结合,才是最完美的选择。显然现在木萝部还足够强大,她如果嫁给木猛,尚可处于主位。在木猛的支持下,她足以击败衰微的木野部登位为女皇。
如果等到将来木猛部征服了周边各个异族,变得更加强大了,甚至反过来吞并树族各部的时候,她木萝就最多为后了。
但她偏偏不喜欢被人安排。她只想一切都把握在自己手中。当年她并不愿被安排嫁给木野,但当反过来发觉木野不肯娶她,却又在她心里埋下了滔天大恨。
什么鬼,竟然宁可和一个人族私奔也不肯娶我!
她没有再去想这奸细是谁。而是摊开了一张云天城的地图。现在那个树皇之子还有木野的树核,究竟在哪里?
要了解此事并不难。她的血脉罗盘依然有效。只需要在两个不同的地点绘制出方向,两个方向的交点,便是此人的位置了。
272 此处有径通幽冥
数日之前,钟斗和木头等人在客栈里被一群云天堂的执法使围住。但对方并没有直接动手缉拿,而是说云天堂堂主夫人有请翠玉宫诸位道友,望他们切勿推辞,能往府上一行。
钟斗并没有暴力逃脱。虽然对方最强的修士也只有虚丹的修为,但他在这里大开杀戒,对方还会不断派人纠缠,他总不至于把云天堂屠了满门,那也就彻底得罪了五行宗。
何况对方只是“请”他们走上一趟,并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对云天堂来说,因为客栈死了一个掌柜外加几个伙计,还有几个散修就和实力雄厚的翠玉宫结仇,他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处。云天堂的人虽然对“下宗”态度倨傲,论实力他们却是再清醒不过的。
再说他接受的连菱的意念是尽可能保障这一行人的安全。所以没事的时候绝不会去主动挑事。
他们很快到了一处府苑,只是看门口的牌匾却是属于王家。王氏也是云天城的望族之一,但论实力比古家和苏家差了很多。
王家的家主是一名虚丹道人,有女一名,名为王姝华,曾被认为是云天城第一美女。此女嫁给了苏家家主苏琅,也就是所谓的云天堂堂主夫人了。
“为什么是在王家,而不是苏府?”正要抬步往里,钟斗忽然一丝莫名警兆涌上心头。
那带路的执法使回答:“道友有所不知,我家堂主闭关多日了。现在俗务都是大夫人在主理。大夫人不喜欢苏府往来人多太过喧闹,平日便在这里办事见客。”
他这一番解释并无纰漏,钟斗没有再怀疑,直接跟他们入府。木头和第十九也跟在他身后。
这一处府邸确实幽静。大树参天,几乎遮天蔽日。房舍空旷,走廊幽深,极少见人。几个执法使领着他们走过各种通幽曲径,最终到了一处后院。
在一座淡紫门墙,屋顶飞檐都是剔透淡金琉璃的幽静阁楼下,几位执法使一俯身,说:
“夫人就在里面,诸位自己进去吧。”
钟斗到了这里反而更没怀疑了。他以自己的紫府神识将此楼上下都扫了一个通透。这里有三层。
一楼空无一人。二楼有两个侍女,都是凡人。三楼有一个男一女两名修士,都是虚丹修为。那女子身着华服,端坐榻上,男子陪侍在旁。想来那女子就是堂主夫人王姝华了。
这阁楼内外禁制密布,只不过手法都不甚高明,以他的实力突破只是举手之劳。此时为了迎客,已经专门打开一个门户。其实就算等他进去了再闭上门户,以他的紫府修为,要反客为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王姝华大约是虚丹一色,而另一人男子实力略强,约是虚丹二色。这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整个五行宗云天堂,除非是紫府一气的苏琅亲自出手,他还真不放在心上。想来连菱给她服下的那种能将他的修为隐藏在筑基层次的药液起了作用,对方远远低估了他的实力,掉以轻心了。
如果太平无事那是最好。如果对方打算动手,局势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因此他毫不担心,直接将佟瑶的玉足一抬,便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脚跨过去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但他的脸穿过这个门洞的时候,感觉上就像穿过了一层水面一般,眉心悄然一震。此地内外分隔,明显不同了。钟斗心中警兆再度大起,这是什么鬼机关,为什么刚刚神识扫过,一点都没感觉出来?
他已进入这门洞的部分肉身,感觉犹如入水,竟然透体冰凉。而他留在门槛之后的右脚相对而言依然留在温暖的空气中。
他想要倒退回去,只是略微一顿,便感觉一阵刺痛随之而来。他心中感悟了然,一旦停滞或者退回,那么已经入了此界的这部分身躯就会和剩余的那部分彻底分离,等于被一刀割成两半。他万般无奈,只得心中一横,直接跨步了进来。
与此同时,木头和第十九也是一头雾水地走了进来!
这里根本就不是他刚刚在外面所见的阁楼。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让人感觉浑身冰寒的奇怪地界。
钟斗从仙荷中取出一支夜明簪插在发上,这四周的景象终于隐约地显示了出来。
这是一处幽深无比的地下空穴,潮湿无比,滴滴咚咚四处都在滴水。远处有水流之声传来。更怪异的是一阵阵诡异的阴风吹过,吹在身上,如寒冰触身,冷彻入骨。
“玄阴冥穴?”钟斗大吃了一惊。其实这环境他再熟悉不过。一般的地穴虽然也有阴风,但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道行深厚的紫府上人感觉到如此非同寻常的冰寒。这怪异的阴风乃是货真价实的玄阴灵气。只是即便以他的紫府之能,也不敢直接吸收炼化。
此种地穴正是魂宗历史上常和别宗拼死争夺的风水宝地,玄阴冥穴无疑!
云天城之中居然隐藏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玄阴冥穴,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密闻。
冥穴是一种天然的洞穴,由于过于幽深,据说可以直通冥界。因此不断有冥界之物溢出。溢出地火者,则为离火冥穴。溢出玄阴之气者,则为玄阴冥穴。
东胜神洲之中已知的大型玄阴冥穴只有三座,其中魂宗和阴阳宗各一,还有一座掌握在万宗之祖灵源宗手中。此外还有中型和小型的七八座,明面上都是各有归属的。五行宗手下却是一座也无。
五行宗的修士们修炼五行遁术,擅长五行阵法和炼器,对离火冥穴极为渴求,玄阴冥穴对他们并无多大用处。反而是魂宗和阴阳宗拥有玄阴冥穴会有巨大的好处。
因此即便此类洞穴曾经掌握在五行宗手中,也会通过巨大的利益交换最终交换到魂宗和阴阳宗手中去。
可惜的是,玄门至今也未能发现某种法宝或者神通,能一次性地找出天下所有冥穴的位置。迄今为止所有的冥穴,都是各种机缘巧遇,有人误闯而发现的。所以天下究竟有多少玄阴冥穴存在,整个天下也无人得知。
看来五行宗暗中掌握这座玄阴冥穴,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利用这里的玄阴灵气修炼,却也没有浪费,而是在其上建造了那座传送法坛。这样他们便可以直接以地气驱动传送,来赚取那些往来客商和修士的源源不断的丹药,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利用了。
而且法坛附近戒备重重,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误闯,这也就基本杜绝了这座玄阴冥穴八被人发现的可能。至于五行宗为何将这座冥穴留在自己手中而不愿意交换出去,就不得而知了。
钟斗连忙回头,看到的却是坚实无比的石壁,根本就不像有一条来路的样子。用手触摸,除了冰冷的岩石之外并无他物。
他明白了。他刚进入的那间阁楼的大门口,竟然隐藏着一条空间裂缝!这当然不会是他偶然碰上。而是云天堂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刻意将他们送到这里困住。
冥穴都是来自地底冥界的强大灵气冲破厚重的地壳成生成,这是几乎任何修士都不可能以力抵抗的天地伟力。这伟力贯通地表的时候,一路上就有可能撕裂空间,在出口周边留下一些空间的裂缝。
这些自然形成的永久裂缝就像是岩石表面的裂纹,并不需要灵气维持,因此也不会散发丝毫灵气波动。别说他只是一名紫府,就是金丹修士也感悟不出来。
虽然裂缝上毫无灵气,这冥穴中却是灵机涌动,变幻不停。所以他进入之后,身后的裂缝便消失了。这裂缝在外的入口是固定不变的,但进入之后出现在冥穴之中的位置却是随着灵机不断变化而改变的。
他刚刚明明看到木头和第十九也一起走入了这裂缝之中,现在这两人却消失不见了。因每人进入的时间点稍有差异,所以各自也不知道别人进入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这冥穴虽然深处地下,但终究和现世依然是同一界空。无论对方身处何处,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们从翠玉宫带来的传音玉简应该还可以互通。
他用玉简联络了一番。木头、第十九甚至勾诛都可以联络上。而且他们都处在冥穴之中。只不过每个人都无法描述出自己的位置所在。毕竟这深穴之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没有什么路标。
但在这黑暗之中,他的鬼磷火就相当有用了。他收起头上的夜明簪,将手掌一摊,五指之上燃起了五朵缥缈如烟的绿色磷火。如果是白日,这些磷火光芒极弱,几乎不可见。但到了这黑暗的环境下,反而非常醒目了。
真气稍加催动,这些磷火就如幽灵一般,四散而去。
每一缕火中都带有他的一缕神识。此物如果在这洞穴中遇到勾诛等人,便可以附着其上。这样他便可以感悟到每个人的位置了。
“冥穴之中怪异生灵和妖邪鬼魅甚多,不要乱跑,寻找空旷安全之处,如果看到鬼磷火,就尝试用神识传音。等我们聚集之后,再一起出去!”钟斗通过传音玉简给每个人交代了一番。
只有黄璐没有回音,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小阁楼上,王姝华心中有感,忽然得意一笑。
“几个蠢货,果然乖乖进去了,就等着直接化为厉鬼的血食吧。”
273 门户紧锁炼玉体
王姝华话音未落,一个老者推门而入。王姝华虽然没有动作,她身旁的白发弟弟王兴意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
“不肖子兴意拜见父亲!”
这老者虽然衣袍华丽,但容颜极为苍老,双颊深陷,双目发黄,脸上皱纹密布,白发稀疏,一看就是寿元将尽之相。此人便是王氏家主王苍黄。
王苍黄早年虚丹有成,创下王氏家业,在金州也算是一方豪俊。只可惜他境界到虚丹七色之后便一直被卡住在虚丹圆满境,始终不得紫府。
虽然极力延寿,但他如今已经一百五十多岁,几乎已经达到了虚丹道人所能延寿的极限,终究是熬不过天命,身体急剧衰老了下来。
他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寿元的流逝,已经闭关超过十年。王兴意是个孝子,在老爹不在的时候,便一切以姐姐之命是从。如今他老爹难得出现,他哪能不跪。
王姝华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并未有任何动作。她如今已经是云天堂堂主的夫人,在整个城中都有一种俾睨之感。别说老爹了,就是太爷爷她也不会跪了。
而且这个老爹衰老的样子让她非常不悦。如果说她有一天也要老成这样,她情愿死了。
“姝华,这冥穴的裂纹入口,是我王家的根基所在,不可轻动啊!你放了好几个人进去?”
王姝华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是为了救你外孙的性命。虽然放了几个人进去,但这些人都只不过筑基修士而已。放入乱穴之中,他们活不过两三天。三日之后,我事成了,一切消失得干干净净。那时外面谁要来查都行。我就用这三天,救一下羽儿性命!”
老爷子看了一眼这女儿,他知道这女儿的心性。如果她想要什么,是万万阻止不了的。更何况这是要救她儿子的性命,那对她来说可就是比天还大的事了。就算赌上整个王家的基业,她也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王苍黄没说什么,便转身出去了。一到外边,立刻有侍女过来将他扶住。但他将那侍女推开,腰身一挺,双手负在身后,一股虚丹圆满的威压在身周弥散开来,脚步仿佛都轻快了不少。他很快步入前院,端坐在大厅之中,对围绕而来的下人说道:
“凡我王家子弟,凡是能动的,全都给召来,紧守此地门户。打开护家大阵,三天之内,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不一会儿,王家一片骚动。原本幽静的府邸之中,涌入很多急忙赶回的年轻人,都是披甲操戈,严阵以待。整个府苑的禁制就好像一般被点燃的火,灵机大盛,如临大敌。
但这三层楼的紫英阁附近,依然是一片幽静的样子。王姝华并不关心老爹会如何做,反正她被娇宠从小到大,她老爹还从未在任何事上违逆过她的心意。她斜眼看了一眼漏刻,发觉时辰快到了,便起身来,对王兴意一招手,说:“走,我们去看看羽儿的新肉身。”
这紫英阁的玄关便是通往冥穴的空间裂缝。当然不是这裂缝恰好出现在了紫英阁之上。而是王苍黄当年意外发现了这道裂缝之后,便买下此地做为府邸,并在这裂缝之上修建了紫英阁。
虽然冥穴属于五行宗,但并不妨碍附近一些家族掌握几个通往这个冥穴的空间裂缝。只是想要通过这些裂缝来享受冥穴中的资源,依然需要冥穴之主也就是五行宗的认可。将王姝华嫁给五行宗云天堂主苏琅,这也是王苍黄为了家中基业稳固所行的关键一步。
这裂缝是一道时令裂缝,随着裂缝那边的灵机涌动以固定的周期变化。每日不同的时刻进入有不同的效果。很多时候人可以直接穿过,出入紫英阁中,仿佛这裂缝并不存在。
而那几个翠玉宫的筑基弟子进入的时刻正是乱流期,他们立刻被送入冥穴深处鬼都不知道的地方,自然也就出不来了。
有些时刻可以出入这冥穴中一些固定的地点。所以只要掌握了这时令的变化,通过这道裂缝她便可以出入自如。
王兴意出手拿下了勾诛和黄璐之后,便是送到了这里。黄璐被送去冥穴之中王氏家族的一处秘密之地。
至于勾诛,他原本可以立刻出手杀了。但是手上沾血,将来翠玉宫找上门来,他迟早得给个交代。所以他并不杀人,而是通过这裂缝,将勾诛丢入冥穴里的乱流中。
另外三个弟子则更简单一些。王姝华略施小计,那三人就自己进去了,可谓天衣无缝。他现在对自己这个姐姐的佩服又增加了一份。
这些人将来如果被人发现,也就是个私入五行宗重地,意外死亡。如果始终不被人发现,那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了。
王姝华到了玄关门口,又看了一眼门边的漏刻。只看着时机到了,款款一步,便跨了进去。
她所到之处,是一片昏暗的旷野。左手边群山起伏,狰狞如兽。一种淡淡的蓝色光芒撒在这山间,只可惜这蓝光并不强烈。数里之外便看不清楚,只感觉一片苍茫。
右边是一片大湖。湖水如镜,犹如一块暗蓝色的琉璃。
王姝华一身华服,所站之处离湖水有数十步。这里依山傍水,地势平整。但离奇的是,她居然站在离地一丈来高的虚空之中。一股阴风吹来,但快要扑到这美人面前的时候,忽然止住,似乎被某种无形之物阻住一般,无奈奈何地呼啸着扭头四散而去。
跟在她身后的王兴意赶紧从仙荷中拿出一个青色灯笼出来点亮。这青光所至十来步内,空中显出一条长廊来。王姝华和他正在这长廊之上。这长廊原本就存在,只不过被某种阵法隐藏了起来,没有这灯光就看不见了。十步之外,他们所见依然是虚空。
这长廊是从湖面一直通往山中。王姝华急急走过百来步,前方的虚无之中显出一座灯火通明的的石楼来。此楼便是王家在冥穴之中的驻地了。
王姝华直接推门而入。大厅之中所见最显眼之物便是一副青色玉棺,此刻并没有盖上棺盖。棺上三尺之处悬着一盏白玉灯,发出强烈白光,将个数十步见方的大厅照得雪亮。
棺中是一具绝美的年轻女子的身躯,身无寸缕,平卧棺中,一头青丝如瀑,铺在皎洁如雪的肌肤之上。她双目紧闭,胸口起伏,正在平缓呼吸,犹如熟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翠玉宫的内门弟子黄璐。一眼望去,和她梦中所见的女子形象完全相同。
王姝华瞪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弟弟。王兴意当然知道非礼勿视,闭目低头退了出去,守门外去了。
这时棺边守候的一个黑袍人抬起头来,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王姝华望了一眼棺中的绝美之身,顿觉心爱异常。如果不是她儿子要用,她甚至都打算留着给自己老了之后夺舍用了。
“曾魂师,这肉身你也看过了,是否所谓九炼之体?”
老太口中早已无牙,说起话来四面漏风:“回大夫人的话,老婆子这勾魂夺舍的勾当都做了五十年了,经手的肉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但这九炼之体真的只是传闻,从未见过真货。”
王姝华脸色一冷,说:“你就直说,这肉身到底堪用还是不堪用!”
曾老魂师连忙接着说:“老婆子虽然真说不准是不是九炼之体。但这肉身绝对不简单。我搜神读意,知道此女明明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但这肉身表面年轻,内里却充斥着沧桑之意,恐怕历经数百年不止。要是夫人允我取骨验龄,还能更准确些。”
“大胆!”王姝华勃然变色,“这是我家羽儿的肉身,你敢取骨!少了一根汗毛,你也赔不起!”
老太婆被她这一吓,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受得住,立马就跪下了。没想到王姝华又淡然说道:“若是此身还要生死九次,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起?”
老太原本那不太准。但不管这肉身经不经受得起,若是她回答说不能,恐怕首先她自己就经受不起了。她连忙点头说:“至少九成可以!”
王姝华心中大喜:“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我炼化这肉身呀。不知道曾魂师需要几天炼化呢?”
“男夺女身,要麻烦些。但有这副死活玉棺在此,给老朽两天,就两天!”曾老太婆一副浑身筛糠的样子,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274 冥路独行逢饿鬼
勾诛醒来的时候,口鼻同时入水造成的噩梦般的呛水感终于消失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虚丹修士的实力。当年他还曾直接面对古问天的正身。但即便如此,也从未有如此无力的感觉。
使水遁的那名老者的境界明显不如古问天。但这个水球术一出,他立刻失去了所有的抵抗之力,只能任人揉捏。可见神通术法的特性不同,带来的效果也是大相径庭的。五行宗的五行遁术最看重的便是五行变幻,让人目不暇接,抓住对方弱点瞬间制敌。
好在他只是呛水窒息昏迷,并未受伤。挣扎着起来,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这是什么鬼地方?
直到钟斗传音,他才了解,竟然被云天堂的人送入了冥穴之中。
“云天堂的这帮孙子,他们都疯了吗?”勾诛心中极为不解。他还从没见过这种无缘无故就处心积虑来对付他们的奇怪势力。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对云天堂不构成任何威胁。但对方偏偏死心塌地要对自己下手,难道是对自己手上的东西感兴趣?
他下意识一摸,自己的仙荷还在,并未丢失。他又小心传音木头,问他身上仙荷是否还在。那枚树皇之核,他可是偷偷放在木头的仙荷中呢。
“好着呢,挂在我胸口贴身存放,从来都没动过!”木头满不在乎地回答。其实木头和他不同,木头从未被术法弄昏迷过,又怎么可能遗失物品而不知道呢?除非有他这种神偷出手。
这么看来,很可能此事和古族无关。因为古族如果半道打劫,想要夺取的肯定是那枚树皇之核,每个人的仙荷他们肯定是不会放过的。云天堂这些人将他们丢入冥穴之中,不知道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消灭证据?
翠玉宫出来的弟子,不可能不带着传音玉简。如果在云天堂发生冲突,他们很自然会用玉简传信求救。云天堂似乎正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援军一时找不到人,才会把他们投入冥穴之中。
“对了,黄璐……”这其中最蹊跷的,就是黄璐始终无法联络。不回复传音,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但黄璐并没有死。勾诛还有魂息烙印留在她的神识上。如今他尚能感觉到这烙印的存在,也就是说她的神识依然好好地存在着。死人的神识是会再入轮回的,所有的烙印会被业力清洗得干干净净。
如果距离近了,他甚至可以直接和黄璐的神识沟通。但如今距离太远,这一点是做不到的。
勾诛心头浮起不妙的预感:“不好!不是仇杀,又是劫财,难不成是劫色吧?莫不是云天堂的少主看上了师妹的色相……”
他要这么猜下去,其实也和真相也不远了。只是他怎么会知道云天堂的少主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多年,看上黄璐肉身的是少主他娘呢?
云天堂如果真是做出此举,那最担心的便是和翠玉宫结仇。因此把他们送入冥穴之中让他们自己迷路而死是最简单的。一句擅入重地就是最好的作死理由了。
他可以唤醒在他身体中沉睡的连菱。连菱以金丹神女的身份,带他们杀出这座冥穴,就是夷平云天堂也只在一念之间。
但是为了对付鬼玄阴和他背后的五行宗,连菱一直潜伏未出,世人都不知道翠玉宫的碧落已经归来,而且还晋级了金丹。
如今他虽然是在冥穴中,这也是云天堂的地盘,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什么监视的手段。一旦连菱的身份暴露出来,她苦心安排的暗度陈仓之计也就报废了。
勾诛细想了一番,无论是否唤出连菱,他都必须先找到黄璐再说。否则就算连菱在此,这冥穴如此广大,不知道黄璐的位置也是枉然。反而如果连菱出现被云天堂的人发觉,他们给马上来个毁尸灭迹就麻烦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劫色——该劫的早劫去了,性命反而是暂时无忧。
但对方决然算不到一点,就是黄璐的神识之上有他的魂印,他能感应出对方的位置!只要他先悄悄找到黄璐的所在,无论是唤出连菱,还是有钟斗在,或者自己和木头、第十九联手拼死一搏,都可以将她救出。
只是这感应相当微弱,就如夜空之中,数里之外的一点灯火般飘忽不定。
“有谁看到我放出的鬼磷火了?”传音玉简中,钟斗时不时地在问。
“我看到了,一大群,在半空中,正飘过来,数不清……”木头回答道。
“不要过去!”钟斗连忙警告,“那是浮游鬼火,会循着活人的气息吸人魂魄。憋气,直到它们消散!”接着就听不到木头的声音了,他真的憋气了。
勾诛没有看到成群的鬼火,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就站在他要经过的岩洞的拐角之处。
那个人身形不高,身材怪异。静站在那儿,犹如一块岩石。如果不是勾诛走近时多看了一眼,差点就把此人当成一块岩石了。
勾诛所处的地方是一道盲穴。背后走不远便是死路,根本没有出口,只有如肌肉般起伏的石头。唯一的一点幽蓝光芒便是从那怪人的方向透出的。他也不得不走上这个方向,越走越近。
对方气息粗重,显然是个活人。但身上并无灵气波动,并非修士。只是他身上挂着一个巨大得怪异的肚腩,犹如孕妇一般,披头散发,便站在那里。勾诛走到那里,他的脸也朝向那里。
近到三部之内,这人忽然抬起头来,乱发往两边一分。蓝色幽光之下,勾诛没有看到眼睛,只看到一张黑漆漆的大口,以不可思议的阔度张开,几枚尖牙闪着寒光,喉中发出一声怪啸,迅猛咬了过来。
勾诛当然早有准备。不管这怪物是什么,如果没有灵气波动只是凡胎肉身,对他一个筑基七重的修士而言就不会有什么威胁。果然此物刚迫到他身前便霍然一停。勾诛手中的冥火剑直指着对方,已经刺穿了对方的喉咙。
到了这个距离勾诛才能看清,这个东西绝不是人类,只是很像罢了。
它身上并无人类的衣物,甚至看起来连皮肤都没有,裸着一身可怖的血肉。一头乱发和身形倒是像极人类,但又一个巨大无比的肚腩,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吊在腹部。
那嘴张开足足占了半张脸,但口中只有牙齿,并无喉咙。厉嘴之上,不见鼻孔,只见一双足有鸡蛋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勾诛,眼睛之中充满了渴望贪婪之色。
“居然是一头饿鬼!”勾诛虽然没有见过此物,但一级伍院听道讲时倒是听过详尽的介绍。
饿鬼是六道中的一道。入饿鬼道被恶业所缠,心无灵智,唯有对饮食的强烈的渴求。口极大,肚极大,唯独喉咙细如针眼,饮食皆不可入,终究只能忍饥挨饿。
这东西在人冥两界都有。如果在人界,也只能躲在阴暗处生存,见阳光则死。即便在暗处,被人界的阳气所削,它们也是身如轻烟,几不可触。它们只会寻找人界污秽之气充为饮食,绝不会主动攻击人。
但这里玄阴冥穴之中阴气强烈,饿鬼的身体竟然如人身一般变得实质了起来。又看到一具活生生的元阳肉身在此,它当然遏制不住自己那实际上根本不可能满足的食欲。
反过来如果是凡人入冥穴,被洞中玄阴之风刮到也会导致阳气尽丧,身化尘烟。筑基修士则暂时可以维持不灭,但也必须不断以纯阳丹补充阳气。一旦纯阳丹耗尽,迟早也是灰飞烟灭。
这饿鬼被冥火剑穿过了喉咙,却并没有立刻死掉。它喉咙之中发出奇怪的咕咕的声音,自己用手攀住剑身,将身体继续往前拉动,似乎没有任何痛觉,丝毫不顾忌剑刃在自己的喉咙之中滑动,只渴望能离眼前的美味更接近一点而已。
勾诛叹息一声,心想就是轮回万世,他也不愿堕入这饿鬼道之中。这时他身体之中的玄阴真火随意而动,从剑身上腾跃而起。这饿鬼双眼之中的贪婪立刻变成了无比的恐惧。
但它还没有从剑身上退出,这黑暗中明亮炫目的白色火苗立刻吞没了它的全身!
275 勾诛入彀,树妖登门
那饿鬼的身体碰到玄阴真火,就像一个草人碰到了火焰一样,顿时炽烈燃烧,几息之后,便化为灰烬了。
勾诛倒是愿意帮饿鬼解脱,但他无能为力。饿鬼道中的众生生死与人道不同。人若是死了,立刻往轮回里去,被业力裹挟,转生六道之中任何一道都有可能。
饿鬼道的饿鬼,死了虽然也是往轮回里去,但是恶业未尽的话,十之八九依然是转生为饿鬼。所以这饿鬼即便是死了,片刻功夫,又会在饿鬼道中化生出来。生死对它而言意义根本就是不大。
勾诛步出到洞穴外,外面倒是开阔。头顶一片苍茫,分不清远近高低,但能看到穹顶之上有一些蓝色的明亮裂纹,犹如凝固在空中的闪电一般。充斥着此间的幽蓝微光便来源于此。
四方是起伏不平的乱石,犹如一座密林一般。玄阴之风在石林上空呼啸。这让勾诛立刻放弃了驾驭凤血鸢飞行的想法。那么猛烈的阴风,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
他刚走出这石洞,立刻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便看到这石林之下千奇百怪的阴影都起了变化,慢慢地活动了起来。
勾诛心中一紧,放眼望去,不由得大骂了一声:“云天堂的杂碎,小爷要是能活着出去,先灭你们满门!”
他的诅咒倒不一定具有现实的意义。只不过以前做贼时在街头争抢地盘斗殴,他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愤愤而骂发泄罢了。
他所望之处,更远的地方被吞没在黑暗了看不清楚,但是百步之内密密的石林之中缝隙中探出头来,如密布的豆芽一般,全都是饿鬼,数之不尽。一个个望着他的肉身,傻张着嘴,留下涎水来。
云天堂的人把他们送到这里,并非只是想困在他们,而是算计好了他们必然会被各种鬼物吃个干净,一根骨头也不会留下的。
……
十一月十二清晨。云天城王氏已经是封府第三日了。据说此次是王苍黄老爷子亲自出关坐镇,整个王家守得跟铁桶一般。
王苍黄如今一百五十多岁,膝下除了长女王姝华,长子王兴意之外,还有七八名子女。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这些人有些在外太远,但大多数都在云天堂、云天城州府、金州卫、四方各县、各小宗派任职或是修道。
如今大多数都返回了,一家两三百人,加上杂役奴仆达到了五六百人,这王家大宅一下子热闹非凡。仿佛是要给王老爷子办寿宴一样。
但王苍黄哪有心思办寿宴。他已经知道自己宝贝女儿拿下的那几个人是翠玉宫的内门弟子。一旦翠玉宫的人找上门来,他拼死也要扛住三天,不能让女儿和外孙出事。
至于三天之后,他大可以开门迎客。那时不管是翠玉宫能找到什么,他都打死不认,想来有五行宗在上,对方也奈何不了他。
好在如今已经第三日了,翠玉宫那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只要能捱过今日,想来王家此劫也就渡过去了。
眼看红日高升的时候,王家府邸门口大街上围观的群众们,忽然发现了意外的惊喜。立刻这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封府的王家门口,出现了七个黑衣人!”
金州不比战乱频繁的边陲之地玉州。云天城太平日久,各种豪门大户又多,出手阔绰,滋生了不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闲人。百年难得一见有一家豪门封府,护家阵法灵机大作,便有无数的人每日前来围观,更希望出点乱子。
名义上王家封府是因为王老爷子的七色虚丹突破在即,有可能晋级紫府,所以封府护法。但这被传成了一个笑话。因为谁都知道王苍黄寿元将尽。在寿数尽头突破,这在玄门不是不可能事件,但也绝对凤毛麟角,怎么可能轮到王家?
更多的传闻是说王家已经和某宗派结仇,对方时时刻刻可能打上门来。
可惜一连两天都没有动静,自然有些人失望。但到了第三天,好戏终于来了!他们哪能不奔走相告?
“这是些什么人?”
“看着身形,这站姿,至少是虚丹道人吧?”其实这些凡人哪里能感悟出修士境界,都是一通瞎说而已。
大多数好事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名一头长长的碧绿头发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虽然身材并不高挑,比例却是极为优美。一身黑色劲装紧束,面容皎洁如月。对他们来说,漂亮得实在太过分了一点。
“可惜头上是绿的……娶回家恐怕不太好吧?”有人小声嘀咕了起来。另一个人说:“呸!想绿也轮不到你啊!”
这时坐镇王家正堂的王苍黄心中疑惑。该来的总是会来,对此他并无疑问。但对方说自己并非翠玉宫来人,这个他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他们想要什么?”
一名王家子弟递上来一枚玉简,说:“他们说别无要求,只要我们交出此人,便速离去。”
王苍黄读了一眼玉简,其中显露出一名身着翠玉宫内门灰色道袍,身材矮墩结实,长相木讷的年轻人。他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心中明白,这人必然是王姝华弄进冥穴裂缝中那几名翠玉宫内门弟子之一。
“他们自称是哪里来人?”
那年轻子弟回道:“这些人极为自大狂妄,不愿表露身份。只说我们不交出人去,他们便要动手屠我满门。但我看他们的修为,似乎没什么出奇,也就是筑基而已,而且全部是体修。让我带一队筑基弟子,拿着灼眼鹤壶,将他们一个个杀了,留下头颅挂在我家大门口,保管再无人敢来闹事!”
王家子弟见过的体修都是那些从极武宗半道出师,出来到云天城来当保镖混日子的家伙。这些不习五行遁术,单凭一身体魄和武艺的莽汉,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王苍黄连连摇头。体修的境界本身就很难判断。他要亲自去看一眼,或许还能看出点名堂来。眼前这个曾孙王牧山年少天才,自己筑基九重,以为离虚丹只有一线,心态自大而不知。其实他神识孱弱。以他那能力去看别人,恐怕再高他也只能看成筑基。
对方既然敢开口就要屠他满门,自然是来者不善。如果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最好。
可惜的是他们要的那个翠玉宫的人,如今已经被王姝华诓入玄阴冥穴之中去了。
王苍黄就是自己进去找,也没办法找回来。这冥穴还是家族绝密,五行宗的禁脔。除了他这个家主,还有王姝华王兴意两姐弟之外,根本没人知道。他是断然不敢让外人进去搜人的。想来想去,他也只有先行个缓兵之计了。
他并没有立刻回复外面的来人,而是传音给女婿苏琅求援。但说来也奇怪。苏琅这人以前颇为好相与,虽然是紫府上人,对他这个岳父也是毕恭毕敬,毫无架子。但这一次,他传音屡次,对方却始终没有回音。
这时木萝等在王家门外,自觉忍耐已经逐渐到了极限。她在妖界可是属于顶级的存在,不管上谁家门口也没人敢给她吃闭门羹啊。虽然这是在人界,不便表露身份,但这王家人进去这么久了,让她干等在门口,她自然心中至为不爽。
正在这时,王家那扇满是铜钉的漆黑大门却打开了。一名年轻王家子弟站在门口,目中露出倨傲神色,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黑衣人扫视了一圈。他却又想起太爷爷的嘱托,便收起了脸上的傲色,转为谦恭:
“贵方所示之人,我等从未见过,更不可能在敝宅内。诸位如若不信,尽可进来搜寻。只是今日我太爷爷在家中有要事处理,不可见客。等到明日,诸位即可入内寻找。若是真有此人躲藏在内,诸位尽可带走,我家绝无庇护之意。”
这人顿了一顿,看对方似乎表情漠然,没什么反应,便又双手捧出一个仙荷,说:“我家太爷爷说,诸位远道而来,来了便是客。这里有纯阳丹一万枚,薄礼不成敬意,为诸位洗却风尘。”
木萝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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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万钧流沙阻前路
依着王牧山的想法,他早就动手将这些人的人头割下来吊在大门口了。这送上门来的绿发女子他更不会放过。
即便对方有点来头有如何?他王家背后便是云天堂苏家,苏家背后便是天下五大宗门之一的五行宗!除非来的是皇亲国戚,否则他有何惧哉?偏偏这一回太爷爷也不知道见了什么鬼,竟然卑躬屈膝到如此地步?
但树族就很少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谈判。尤其木萝只信奉实力便是一切,不似人类那么充满心机。如今王家直接否认这人的存在,但她手中罗盘又偏偏指向其中,绝不会错。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等?直接冲了进去找到那人杀了,然后速速撤走便是。
木萝看了叶长老一眼,叶长老一望知意,也做了一个手势,顿时当场七名树族都只差最后动手了。木萝冷声说道:“云天城王氏,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么将人交出,要么让我们进去找人,否则我现在就屠尔满门!”
木萝这说话声音并不大,但不知道是什么术法,如滚滚闷雷一般往四方传去,方圆数里之内,人人耳朵里隆隆作响。
四方看客起初被这一震,都沉默了,继而一阵沸腾:居然有人在这里声称要屠灭王家!
要知道王家就是苏家,苏家就是五行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早就群情亢奋。在云天城横行百载,不可一世的王家、苏家和五行宗,居然也有今天?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隔岸观火,却很少有人想到城门失火也会殃及池鱼。
其实木萝只不过调用气血之力将威胁发出,让对方知道己方的实力,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罢了。
她言出必行,当着这么多人说了灭门,那便是灭门,丝毫没有留下任何退路。
王牧山先是心中一震,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劲的音波功。但立刻一股年少不服的热血反而涌上了心头。你一个音波功再了得有如何?我王氏百年望族,我王牧山少年英雄,难道就怕了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女子了?
王家的子弟终究在云天城过于养尊处优,他虽然资质惊人,江湖历练却太少,全然不知道玄门险恶。
“放肆!”他一声怒吼的回复话音未落,木萝身形已经如疾风一般,一只纤纤素手如白骨之爪,一把抓了过来。
既然苦口婆心劝不动,木萝便打算先擒下门口这个年轻弟子做为胁迫,逼王家放开护院禁制。
木萝这一动,街头围观的众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只能见一片绿风之中,忽然便划出了一只白色利爪,迅疾往王牧山的脖子抓去。
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纤弱的女子身手如此了得,引来一片欢呼。这绿发女子的形象在所有的看客眼中又上升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
王牧山也是迅速往后一退。他的动作远比木萝慢了不知道多少。按他这个速度,不管他往后退多远,都逃不出三步之外。但这时候木萝指尖到了王家门槛之上,碰到了一股无形的屏障,顿时滞了一滞。王牧山这时已经站在了门槛之后,脸上浮起怪异冷笑:
“我王家岂是谁都可以乱闯的?你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
说完他身上真气涌动,直接催动大阵!
其实他家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只不过一扇普通的木门。关门与否根本无所谓。真正能阻止外敌入侵的,是依附在围墙和门槛之上的结界阵。他们这结阵名为“万钧流沙大阵”,一旦发动,整个宅院犹如埋在流动的万钧厚沙之中,外敌再难侵入。
这并非是王苍黄自己布置,而是耗费了巨资,请五行宗的顶尖阵师布置的。
木萝眼前并无所见,但她感觉五指都深插入了一堆滚烫的沙中。
树妖一身本事都靠自己的肉身,对人族的诡异的能引动天地之力的阵法一向是不太对付。木萝发力往其中一探,发觉想要想要这一招抓住这名年少的王家子弟已经不可能,便将手往回一收。这时她却感觉那包围了自己手掌的流沙忽然一紧,竟然将自己的手死死压住了,她收之不回。
这阵并不是死的,而是由人操控的一座人阵。王牧山便是守护玄关的阵子之一。门口附近无形的流沙其实是他在操控。一看木萝右手被缚,他脸上一阵冷笑,拔出剑来。
这流沙般的大阵敌人陷在其中寸步难行,他做为阵子却是丝毫阻滞也无。如果他将此女擒回去,岂不是立下一阵头功?
而且这女子美貌非常,他也早有些心动。不用杀死,乘着她不能动弹,一剑刺中丹田气海,看她一身本事还能如何?只要入了我王家,从此便再也没有出去之路了。
这时王苍黄坐镇中枢,玄关处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眼中。一看到自己这个曾孙拔出剑来,立刻大吼了一句:“牧山,你只管紧守阵位,不要出手!”
虽然太爷爷传音在耳,年少气盛的王牧山却没有在意。他心想我又不出阵,此女能奈我何?大功近在眼前,他怎么舍得放弃?等他真擒下了此女,太爷爷也绝对不会再责怪他。
他直接走到门槛之上,对准了此女脐下气海,一剑刺去。
他人未出阵,长剑却出阵了。木萝见对方一剑刺来,左手一抓,便把这剑尖抓住。
木萝纤纤玉手,虽然紧紧抓住这剑刃,却是丝毫血也不见。其实她做为黎山血脉,肉身原本就强大无比,仅次于树皇一族。
这剑就这么霍然一停,几乎将王牧山虎口震裂。王牧山这才第一次体会到对方的力道,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他的剑尖被抓在对方手中,简直犹如铁铸一般,无论他如何发力,都动不了分毫。对方身上还毫无灵气波动,也就是并未动用任何术法,纯粹是以肉身之力。
如此对手,如果不是流沙阵的屏障,对方想要捏死他恐怕和捏死一只蚂蚁无异。他身为王家天才的优越感顿时一扫而空,被生死恐惧所填满了。
他立刻将手一松,打算将这剑弃了。反正自身依然在流沙阵内,对方一时也奈何不了自己。无非按太爷爷的交代紧守阵位便是了。
没想到他松手的同时,木萝也将手松了。只是她松手之前,轻轻将此剑往来的方向一送。
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猛烈力道迸发而出。王牧山刚一松手,便觉得手中的宝剑变成了一条游龙,以迅猛无比的速度倒退而回!
其实木萝原本是奈何不了他。但他是阵子,所以他自身和他的剑都不受流沙阵的阻滞。他自己将剑递了出去,却是给了对方一个杀自己的绝佳媒介。
此剑宛如游龙,剑柄一退,直接噗嗤一声就击穿了王牧山的胸口,血溅五步,只留下一个巴掌大小的血洞!
王牧山轰然而倒。这名年少天才的王家弟子,于此道殒。
杀了王牧山,木萝将右手一抽,从流沙阵中拔了出来。其实就算王牧山不死,她也可以暴力从阵中挣脱而出。但这少年太不知死活,非要送死。
她也明白了这王家这阵法并不简单,即便以她和几名长老之力,要暴力破开也不是旦夕之功。但她这次深入人界,不能在这里纠缠太久。否则王家虽然容易对付,后面跟着苏家、五行宗一齐来了,结局就很难说了。
只要破开了此阵,直接杀进去根据罗盘找到那人杀了,一切了了,她拂袖而去,谁也拦不住!
木萝退了三步盘膝一坐,对叶长老说:
“破阵雷呢?给我把这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