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驾起清风卷浊尘
(217驾起清风卷浊尘)
六天之前,几乎谁也没有去注意,自生碑榜上,又有贺仓实、查绯等四人的名字变灰,按魂息缕数的分数,排列在了榜单最后的那一片中。
其实更加恐怖的是,这四人并未传送到回春院。也就是说,和其他使用逃生简被淘汰的弟子不同,这四人是真正死了。
自生碑之战中,绝大多数弟子都能使用逃生简顺利逃脱。但也有极少数的意外。比如那种自信一定可以战胜对方,而不愿意动用逃生简,但偏偏又被对手一击毙命,脑中连一个残念都无法起,那也就真的死了。
这种情况虽然不多,但并非绝不存在。所以贺仓实等四人就此殒命,也没有引起回春院的注意。
但有一个人,却是清晰地注意到了这个变故。此人正是古问天。
此时他和霞王也是刚入离界不久,他就寻到了一个僻静的山洞,和霞王对坐,在那推算起根窟的方位来。
没过多久,他忽然抬首一望。这自生碑根的虚影在这离界中是无处不在的。所以他即便身处山洞之中,一样也能抬首望见,贺仓实等人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
他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便把立刻收了回去,变得神色如常。
贺仓实等人手持借身还魂丹入内,只不过他的另一套布局罢了。如今虽然他还没有推算出根窟的入口,但是这一套布局已经开始运转,而且势不可挡。即便他丝毫不插手,他们的目的也一样可以达成。
但他并未就此停手,而是继续推算这根窟的位置,直到六天之后。
和古问天不同,连菱推算这方天地却不用阵盘,而是身在阵中,天地为盘,脚步为矩。
入自生碑第六日,连菱其实已经极度接近全解了。只是即便她完全解开了这阵势,想要移步到那里,还是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根窟就在这片丛林之中。只是这片丛林极为广大,而且并非一个整体。有时哪怕看似很近的路,中间偏偏有禁制阻隔,就不得不绕道极远。走来绕去,这片丛林其实是一座巨大的不断变幻的迷宫。
这时候,连菱原本轻盈如风的脚步,却顿了一顿。勾诛跟了上去,见她柳眉微微蹙起,清澈如泉的黑眸之中,泛起一阵警惕之色。
“师父,怎么?”
“有人跟上了我们。”
连菱喃喃回复。其实古问天并不需要气息追索,他只需要看着法眼玉简,便知道勾诛等人所在。所以他相距不近,甚至远在他神识感悟的范围之外。
但这里天地易变,他也得时时保持尾随,避免相距太过遥远。不然对方发现根窟方位的时候他来不及抢先,就可能被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他只是没想到勾诛队伍中还有一位紫府圆满的圣女,如此之遥远的距离上跟踪,竟然还逃不过对方的警觉。
连菱虽然能感觉到对方的跟踪,但距离实在太远,她也无法清楚对方的底细。犹豫了一息之后,她微微摇头,玉足轻抬,继续赶路。
理论上对方最强的实力,也不过虚丹圆满。但这么远的距离上还能跟上他们,对方依凭的应该不是神识,而是某种能定位的法宝。连菱甚至想到了刑堂的法眼玉简。
如果只是刑堂一脉的弟子,她倒是不怕的。哪怕现在立刻交上手,即便对方虚丹圆满,她也有足够的把握将对方拿下。
但是现在紫韵温泉不在身边,气海中的真气无法补充,消耗一点便是一点。一战之后,她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要是对方留有什么后手,她可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到了根窟之后形势又会不同。即便她真气耗尽,还可以使用祖师留下来的根髓来补充。
所以瞬息的犹豫之后,她决定对后面的尾巴视而不见,一切等到了根窟再说。
……
和昊正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公子哥儿打赌输掉,让连萍气得嘴都歪了。她气血上涌,白皙的脸上浮出一片红晕,眼里充满不不爽的神情,但又无话可说。
无论她如何派人去刑堂查问,对方都只说霞王昊奇正在苦刑树宫中的绝密之处休息,准备参加自生碑之战。但具体问到在哪里,却无人知晓。她派人去寻找,对方也是百般推脱。
鬼玄阴闭关了,古问天也不知所终。她命人把刑堂的三个副长老逐个叫来丹阳阁查问,没有一个人知道昊奇和古问天去了哪里。她派去的人把刑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这两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连萍感觉,昊正的料想很可能是对的。古问天应该是带着霞王已经先进入了自生碑了。这两人都不是一级伍院的弟子,所以自生碑榜上是不会有他们的名字的。他们现在究竟在不在自生碑中,外面也是绝对无从知道的,除非她自己进去。
连萍几乎要暴跳如雷。鬼玄阴在议事堂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和她约定得好好地:等到自生碑榜上决出前面前二的两个伍院,他们再各自派人带着二王进入自生碑。为什么不守约?把她当猴耍?
她很立刻揪住鬼玄阴质问,但鬼玄阴偏偏此时闭关了。长老闭关的话,外界虽然可以传信进入,但强闯是绝对不可的,即便是掌门也不能强闯。除非是两年以上音讯全无。
默默地发泄完愤怒,连萍有些丧气地回到云王面前。昊正其实脸上是毫无喜色的,甚至带着忧虑之色。但偏偏她此时看去,这个病恹恹的帅脸上,似乎就是写满了幸灾乐祸的样子,让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但她没有说什么。这个家伙说她太单纯,她现在无从反驳。但此刻自己一定要冷静,否则就不是单纯这么简单,下一步这家伙就要说自己幼稚了。
没想到她刚一坐下,昊正没有问她打赌输赢的结果,反而是主动说道:
“代守,既然我那弟弟已经先一步进了自生碑,他一定会有所布置。你我如果也立刻启程,他们未必能料到这一节,还有望打乱他们的布局。否则他们部署完全,我们可就危险了。”
连萍将眼睛一横,瞪了他一眼,说:“本代守亲自保你,还能有什么危险?难道他们还敢杀你不……”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口,她忽然呆了一呆,想起古问天在龙骸谷中给勾诛喂下搜魂丹,差点施展搜魂之术的事。
这么一想,古问天这人还真是没什么不敢做的。其实更可怕的是,古问天如果已经进了自生碑,而且勾诛现在也在自生碑中。万一古问天故技重施,对勾诛用搜魂之术来找她姐姐的下落,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连萍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说自生碑榜上,勾诛的名字依然是明亮的,但搜魂术要是完成了,这人也是不会死的,最多疯掉,所以自生碑榜上的名字说明不了什么。
她原本的想法,勾诛虽然离开了丹阳阁,但自生碑中只有一级伍院弟子,手中又有逃生简,应该是安全无忧的,却丝毫没有想过古问天也会在那里。
连萍就像火烧屁股一样,一下就弹了起来,一把把昊正的手腕抓住,拉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说完她便如同一阵风一般,强拉着昊正往自生碑奔去了。
连萍在庞大的自生碑离界中想要直接找到古问天和昊奇是不可能的。但她要找到勾诛很容易。她在勾诛手腕上种下了天诛印,此印与她的神识有一丝感应。只要不是在千里之外断了感应,她总是能感觉到大体的方位。
何况她也不和勾诛等人一样不想被人发觉。所以她直接就驾起风遁,一阵狂风从青天上过,卷着昊正直奔勾诛等人所在之处去。
万幸的是,勾诛看起来没事,古问天也不在这附近。连菱气息内敛,她却是感应不到,只是看见勾诛、宋如海等一行人依然在丛林蹒跚前进。
她这一风遁飞沙走石,嚣张无比,也把自己的气息撒遍天下。连萍虽然感觉不到连菱,连菱却是很容易地感觉到了她。
连菱抬头一望,空中盘旋过一团白色的云气,带起丛林中一大片树木沙沙直响。她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我这傻妹妹也来了。”
218 魔蝇噬魂锁离界
(218魔蝇噬魂锁离界)
虽然说连萍是昊正护法,但翠玉宫外门弟子同级相争,除非有生死之危,她是不能干预的。为了确保弟子们公平斗战,对于此事,翠玉宫所有真传弟子以上都立有血契。她若违契,血契会从心扰乱。
要知道大能修士即便不出手,哪怕只是站在那儿,给后辈弟子的威压也能左右一场同级对战的结局。所以她不打算现身在这些弟子面前,只隐藏在一旁保护即可。
连菱身为掌门,同样也是签过这样的血契的。好在她的修罗兰之体本来就是隐形,并不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到勾诛无事,连萍已经放心。但她没来由地又对带来的这位小王爷起了一股恼恨。这家伙竟然敢说我单纯?单纯其实就是愚蠢的委婉的说法罢了。这恨意一起,连萍就直接把昊正往树林里一丢。
让这养尊处优的王爷吃点苦头吧,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她下手虽狠,却还是对准了这密林之中的一片泥沼。这小王爷就是被丢下去也摔不死,最多等会再贴给他一点疗伤宝药罢了。
勾诛抬头,透过斑驳的树影间的缝隙,看见的却不是那片狂飙而过的云气,而是一团看不清的重物从空中坠落,以一股猛力砸在树林中,被无数的枝叶林莽缠住,却依然无可阻挡。噼噼啪啪的一连串枝蔓断裂的声音传来,此物直往自己头顶砸落。
勾诛这时候也是避无可避,只得举起双臂,运起体内真气,一击初阳掌往上一拍,顿时劲风拔地而起,将这势头缓了一缓。这重物在空中一顿,但立刻又继续砸落,轰然一声掉在一片泥潭中。众人哪里来得及躲避,除了碧落圣女透体冰清不染污垢之外,其他人都是溅满了一身泥。
不一会儿,昊正若无其事地从泥潭中爬出,看到四周惊呆了的众人,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做了一个稽首,说:“各位可是宋如海宋师兄伍院?师弟昊正,奉代守之命,暂入贵伍院中参与这次自生碑榜之战。”说完他一个长揖,双手奉出一纸文书。
宋如海将文书接过,上面盖着代守符印。符印上灵机流动,是绝对不可能造假的。此事连萍在他们入自生碑之前也有过交代,众人也不是很吃惊。他们都知道有一名师弟要加入这次大战之中,只是除了勾猪和连菱之外,他们并不知道这位的身份是当今三皇子,只当是哪位豪门家的少爷罢了。
这位师弟从天而坠,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
尤其是黄璐,被溅了一脸的泥水,顺着脖子流入衣领内,刚好被宋如海当面看见。她一声尖叫,就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不走了不走了,我要先找地方洗澡!”
……
对缪其中来说,虽然连萍的气息几乎如天女散花一样撒遍了这片天地,但这方离界实在太过广大了。他想要将对方找出来,也没有这么容易。
连萍路过时是极速风遁,只是一个转念之间,便消失在天地之间了。他原想同样驾驭风遁追击,但仔细一想,就立刻放弃了。
他虽然风遁速度要超过对方,但一旦驾起狂风飞行,紫府威压必然无法遏制。这方天地里可到处都是翠玉宫的弟子。一旦对方警觉,他们手里又都是有逃生简的。到时候连萍一个转念,离开了这方天地。而他和这四具肉身一起被拘束在这离界之中。那时翠玉宫连氏要对付他,简直是瓮中捉鳖。再不济,直接从外部崩灭这方离界,就足以让他灰飞烟灭。
看来想要将连萍真的诛杀在此,首先要处理的就是这逃生简。他只有设法坏了这东西,双方对战才能在同一个层面上。否则对方无论胜负,都能随时撤走,还没动手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想要隔绝逃生简的传送之力实在太难。除非布一个天地大阵,直接将这方离界罩住。虽然有四具还魂尸在此,他却也没有如此伟力。何况魂宗擅长各种诡异术法,独独对阵术不是很在行。
他手中玉简虽然已经崩裂,但是另外三具肉身却也有玉简存在。他将此物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此物内含灵机,可穿越这方离界的屏障。但这灵机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操控,只有魂息相合才可以。
缪其中捏了一点水土在手心,将掌心一摊开,稍微运气,顿时一股阴寒污秽之气聚集于掌心,深入掌心的泥点之中。
这泥点仿佛被灌入了一点生机,犹如活物一般开始蠕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对膜翅,六条细腿伸出。此物通体黑色,不过一颗黄豆大小,骤然飞起,转瞬消失了。只不下一个瞬间,它却出现在那三具还魂尸手中的一枚逃生简上。
只见它犹如苍蝇似的,在那玉简上一舔。那玉简中的飘荡的那缕魂息顿时消失了,整枚玉简的光华也微微暗淡了下去。那缕魂息犹如这玉简的开箱之钥,如今钥匙被拔走,那这箱子也就永久地合上了。
这妙处是,此玉简除了略失光泽,从外部看却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也就是说玉简之主除非是驱动此物逃生,否则大概率不会发现这其中的变化。
那小虫子吸收了这缕魂息,却似饱腹了一般,迅速缩成一团,变成了一块凝固的黑斑粘在这玉简上。数息之后,黑斑破裂,两头一模一样的虫子爬了出来,立刻寻找其他的玉简去了。
此虫名为“噬魂蝇”。它不是真的生灵,而是魂宗以秘法生造出来的“伪生灵”。此类东西非天地本有,不能受天地滋养而存,反而受天地之排斥。每繁殖一代都是逆天而行,需要施法者以事先凝入的真气硬扛。一旦多繁殖几代,数量暴增,会损耗海量的真气。
缪其中以紫府之力,最多也就将此虫繁殖十代左右。但是那也能有数千只之多。每只噬魂蝇都被会继承他的神念,去寻找这天地之间的逃生简,吸掉其中的魂息,想来也是足够了。
至于他损耗的真气,不过几日调息吐纳,又能恢复回来。
而且耗费真气的,仅仅是他的正身。所以他盘坐吐纳恢复真气的时候,另外三具还魂尸却没有此碍而是直接往连萍的气息消失的方向大步而去了。
……
三天之后,忽然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整个丛林中,再也没有一处干燥之处了。勾诛站在一片高处的山崖上,浑身湿透,遥望过去,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大风如鼓浪一般,吹起一片片汹涌的绿涛。而绿涛之上,则是如重重帷幕一般的大雨,在大风之中不断飘荡。
连菱矗立在雨中,犹如绝壁上一朵幽兰。她身周有一股柔力环绕。大雨飘过,却丝毫不沾身。她神识极强,虽然距离不近,又加上大雨,却也能感觉到下面的密林中,一阵阵嘶吼、搏杀,兵器法宝冲击的波动隐隐传来。这山崖之下,显然有很多外门弟子正在相互搏杀,争夺排行榜上的排名。
此时,整个自生碑榜上,还剩有三百多人在激战,其他的人都淘汰出局了。
她一直凭着神识带着勾诛他们绕过对手,直奔根窟而去。但现在根窟近在眼前,却发现面临的对手并不见减少,反而是增加了起来。显然这方世界的运转规律就是如此。她越是试图绕过更多的对手,那这离界的运转就会把越来越多的对手挪动到一起来,让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战胜几个对手,他们是永远也不可能到达根窟的。
“看来祖师的意图,果然是不经考验,不得到根窟。这是你们同级弟子之间的公平内斗。我立有血契,不能插手。”连菱手指了指着这片丛林,“你们要自己杀过这片林子,我会在前面等着。”
说完连菱纵身而下,只见她一头黑瀑般的长发在身后飘起,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可以动手了?”勾诛望着大雨之中的丛林,雨水中仿佛混杂着血腥的味道。他在传功塔中经历了刀入体,烈火焚身的磨难,心性早就不是一年多之前刚进玄门那些青涩小子可比。但每逢真要动手斗法,他还是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心悸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将手一招,对众人说,“大伙儿准备好家伙,要开练了!”
大家目光都有些凝重,连一直按捺不住想要找人恶斗一番的木头也是如此。估计这些人里边,除了第十九毫无感觉,目光依然天真可爱之外,其他人心中都难免紧张起来。
勾诛把凤血鸢祭出,巨鸢展翅,生生将那暴雨遮断。众人皆站在鸢背上,一声大喊,冲着那雨幕之下的密林直坠了下去!
219 囚笼困兽决死生
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和藤蔓,勾诛看到的并不是活人,而是身穿和他们一样白色道袍,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泥水污秽得不成样子,躺在泥泞中已经有些浮肿的两具尸体。
这两人他们都认识。他们这一级伍院有一千五百多名弟子,大多数他们并不知道名字,只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点眼熟而已。但偏偏这两位的伍院离他们很***时常有说笑往来。
但现在这两人早已没有了生机。两位原本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玄门少年,现在都在这密林深处的污泥中被浸泡了至少一天,相貌早已恐怖得不成样子,和活着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他们身上都有剑伤,但都不在要害处。如果他们及时催动逃生简,按理传送回回春院是完全可免一死的。但似乎没有来及得催动,两人已经失血太多,先后而死。
据说在这自生碑中战死的翠玉宫弟子,魂魄会得到飞升祖师的庇护,来生再次投入玄门重修。但这虚无缥缈的来世之事谁能相信?最多也就是当做一个心理安慰罢了。看到自己同龄的弟子如此下场,众人心中不禁一阵悲戚。
昊正蹲在一旁,哇啦哇啦吐个不停。也不知道他是在凤血鸢飞行时犯了晕,还是在这污秽泥泞中的密林中忽然遇见尸体而恶心。
黄璐在第三洲中和尸魔军大战多年,生生死死见怪不怪。她不由得白了这病恹恹的少年一眼,没好气说:“少爷您连筑基一重都没有,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一队?”
昊正也不客气,将嘴上的秽物擦擦干净了,抬头正气昂然地说:“在下昊正,不是少爷,也不是玄修。我是金玉城儒星院冯充老师门下儒生,还请师姐多多指教了。”
“哦,你是儒生怎么不去考你的科举啊?”黄璐见他居然还敢反驳,也跟他不依不饶。
昊正一时语塞。他何尝不想出身凡俗之家,考个功名,入朝为官,简单实在。他却是没这个机会。一生下来,就已经是皇子,这功名对凡人有用,对皇子却是一文不值。
而且昊姓一族,信奉的是成王败寇。不管你是玄修也好,儒生也好,哪怕入释门成了和尚,也是一样,要么杀出重围夺取皇位,要么设法苟且偷生,他们可不论你修的是什么。
黄璐见他无言以对,也懒得再和他计较,扭头和宋如海寒暄去了。这时候昊正却从一棵大树下,抽出一片脏兮兮的玉简来。
“逃生简?”他喃喃一问。这东西他自己也有,凡欲入自生碑者,便可从外院领取一片。只要此物尚在身周百步之内,他心头一个离开自生碑的念头一起,他就能被这自生碑中的灵机牵引,被传送出去。这是众人危机时刻求生的关键,一般人都是在衣底贴身收藏,唯恐遗失,又为什么会遗落在此地?
他取出一块手帕,将逃生简上的泥水擦拭干净。这东西被外院制作得几乎坚不可摧,就是为了防止斗法时被损坏了去。而且它灵机内敛,从外部几乎感觉不到里面的灵机和魂息。昊正将这玉简擦拭之后,发觉这片玉简毫无损伤。似乎光泽略有暗淡,但他也拿不准。于是他掏出自己的玉简两相对比,发觉并没有什么不同。
黄璐笑道:“这是别人的逃生简,你拿着又没用,有什么好看呢?莫不是你现在就想跑了吧?”
勾诛却隐隐感觉有点奇怪:“这逃生简可能是他们的?他为什么丢掉?”他想起刚刚焚毁的两具尸体,一般人绝不会把自己的逃生简如此丢弃。
昊正心头浮起一个极其不妙的感觉。他看了一眼这玉简的出土之处,那地方土质坚实,但这玉简插在土中,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痕迹。
“此物直插入土,不是随便遗落的。而是绝望恼怒之下,奋力一丢,才会这样。”昊正又看了看自己的逃生简,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他闭目凝神一想,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大变,“不好,这东西,已经失效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都吓了一跳。这逃生简是他们离开自生碑的关键,涉及上千人的性命,也是外院精心打造,号称水火难侵,泥血不秽,怎么可能说坏就坏了呢?
“我已经试过了,”昊正脸色看起来越发惨白了,“我注入离开此地的意念,但是一丝反应也没有。”
对于这次和弟弟昊奇一起参与的历练,他早就有不祥的感觉。其实对他来说,最安全的方法便是一进入自生碑便催动逃生简。只是这样他不战而逃,在历练中自然是输给了弟弟,在昊家必定沦为笑柄。
他倒是不怕沦为笑柄。他怕就怕在,昊奇就算这次没找到机会对自己下手,以后也有的是机会。这次历练不成,还可以再来几次。反正他们迟早是要设法做过一场的。他现在在父亲心中还算有点地位,因此这种较量勉强也还算公平。他要是回回不战而逃,在昊家地位全失,到时候恐怕就只能任由这个弟弟揉捏了。
所以他并没有一进来就使用逃生简。直到他看到这两个死者,他才想到一件事:如果昊奇对自己有杀意,那么他首先会做的便是……设法坏掉逃生简!
如果想将对方置于死地,那这个步骤简直是必须的。又如果能将对方的逃生简坏掉,自己的却不坏,那么这场较量自己也就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昊正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应该在进入自生碑之前就想到这个,并早做准备才是!
但他忽然接到圣旨,便被削了权柄,由玄铁卫如同押送犯人一般单独送来翠玉宫,根本来不及通知任何亲信。
到了翠玉宫之后,碧落圣女也不知所踪,只有一个连萍他又不知道能否信任。可见自己早就落入了对方这一环一环的设计之中。
昊正心头寒气萦绕,脖子那时不时感觉到仿佛刀斧加身的冰凉的刺激感。难道这一回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勾诛这一行人,也是纷纷试验了自己的逃生简,无一例外,他们的逃生简也都成了货真价实的装饰品。所有的人都像被和猛兽一起锁进笼子里又丢了钥匙一样,慌乱不堪。
除了第十九。她本来就不是第十九的弟子,没有逃生简。她进来的时候是待在勾诛的仙荷中,出去的时候自然也可以待在勾诛的仙荷中出去。
“师兄,不用担心。就算是出不去,待在这里也挺好的。”她靠在勾诛身边,傻乎乎地说道。对她来说,只要和主人待在一起,待在那里根本无所谓。
勾诛头上冒汗,心想这里没有了纯阳丹,怎么才能养活你?
“大家不要慌,即便没有了逃生简,只要《青木长生功》找到传承者,离界就会放开禁制,那时便可以自由出去。”宋如海冷静地提醒。
“宋大哥,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青木长生功》必须要等自生碑榜决出第一名才能选择传承人。”黄璐一指空中的自生碑榜,“现在逃生简已经不能使用,也不可能再获得逃生简中的魂息来计算分数了。那要怎样才能决出第一名?”
大家都呆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虽然唐肃现在有八百多分高居第一,但是下面还有三百多人的名字是明亮的。只要剩下的人不是同一个伍院,那理论上碑榜上的分数就还有变动的可能。任何一个人只要击败唐肃,就能登上排行榜的第一名。
所以这场决战就还没有结束,那么《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者自然也不会出现。
“虽然魂息不会转移,那你看那两人,”这时慕容清指了指那两具尸体,“他们的名字已经在榜上变暗淡了。”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战死,虽然逃生简中的魂息不会转移给赢家带来分数,但是这个人的名字依然会在榜上暗去。
这时每个人都想到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办法。想要决出第一名,必须除了第一名的伍院之外,其他参战弟子全部死亡!
“所有人都要死?”黄璐低声问,她手心也难免有点出汗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理论上似乎事情不会那么糟糕。这么多人困在离界中不能出去,外院也迟早要派人来查看。只是这离界无法对外通信,又是可进无出。到时候不管外门来多少人,如果一进来逃生简都是失效的话,他们要面对的都是同样的要决一生死的结局。
就算有办法传信了出去,这方离界据说是祖师的布置。以翠玉宫长老们的实力,要摧毁这方离界不难,但恐怕是没有办法从外部活着将他们弄出去的。
“还有个办法!”勾诛一指前面灵机充沛之处,“过了前面的山坳,翻过那个山岗之后就是根窟。用木头的血就可以开启根窟,我们先去抢了长生功的传承,这离界就可以打开了!”
“我的血?”木头到了这时候,才真心被吓着了。
220 万钧压顶定方砚
这一片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山坳,地势狭窄。两面都是险峻无比的高山。勾诛甚至觉得,那些犹如绝壁的高山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存在,只不过禁制造成的幻景。因为那两边都是禁制之力环绕,根本无法近身。只有穿过这一片低洼之地,前方有一个低低的山岗,才可以通往连菱叮嘱过他的回合之地。
大雨丝毫也没有小一点,每个人都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黄璐的裙摆早已肮脏得不成样子,她只好强忍着再也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待在殿后的宋如海的旁边。
勾诛轻功最好,在最前方探路。第十九紧紧跟随着勾诛,之后才是扛着大斧,背着巨弓的木头和胖乎乎的慕容清。
论山川地势,这一带绝对是灵机汇聚。所以前方一小片地方,灵气充沛。勾诛甚至想,万一真是出不去,便在前面找个地方结庐修行,以待外援。只是他得想办法能凝炼出纯阳丹,才能养活第十九这个吃货。
“大家缓缓,准备好家伙,前面有人了。”勾诛忽然给所有人传音。
这里的人虽然十之八九都是一级伍院的师兄弟,这地方却是你死我活的血战之场。何况现在逃生简也没用了,连一条退路都没有。除了自己伍院的人,他们还真不敢信任谁。
每个人都用手按住了剑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然前方淅淅沥沥的雨帘之中,闪出一个人影来。这人一张白净长脸,颇为眼熟,是一级伍院的师兄弟,只是勾诛却叫不出他的姓名。对方倒是一脸谦逊,剑背在背上,双手作揖,问:“几位师兄,不知道往哪里去?”
勾诛还了一礼,往手一指前方:“我们要去前面那山岗之后。”
这人摇起头来,说:“师兄何必一定要去那?这里已经是我们回春盟的地界,请不要再往前了。回头一步天地宽,大家各走半边,井水不犯河水嘛。”
“回春盟?”勾诛他们一直回避交手,却不知道血战这么多日,剩下的这三百多名外院弟子已经不再是混战了,而是都联合起来组成了势力。回春盟就是其中之一,“那不知道贵盟要如何才能让我们过去?”
白脸眼珠一转,笑呵呵地回答:“这也容易。根据我们盟主的谕令,只要诸位交出所有的仙荷、法宝、丹药和武器,只剩空人,再戴上这个,便可以过去。至于东西嘛,等你们出了我们的地界,原物奉还。”
这个人竟然掏出一副仙人镣在晃了晃。意思是他们不但得卸了身上一切物品,还得戴上镣铐。
勾诛哑然失笑,他最多是偷,这盟主倒好,纯粹是明抢了。虽然说出了过了地界就还,但手无寸铁,还带着仙人镣,全无抵抗之力,那时候岂不是任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武器和法宝还在其次。三百多人困在这自生碑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虽然每个人都带了足够数月的粮食和丹药,但没人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这离界虽然广大,却只有草木,再无人见过一头生灵。恐怕几个月之后,能充饥的辟谷丹就是最要紧的东西了。他是绝对不会交出去的。
“那,如果我们要入盟呢?”勾诛一边试探一边传音给伍院兄弟,实在不行就准备动手强闯了。这个白脸师兄只不过筑基三重的实力,他自信一个人就可以拿下。
“要入盟却是晚了。”白脸一脸的同情和无奈,“两日前还可,现在我们盟主却是不再招任何人入盟了。”
“好,”勾诛不动声色将身上的仙荷和冥火剑摘下,双手捧起,走近这白脸师兄便要递了过去,“那东西我就给你了,请带我们通过贵盟地界吧。”
那人露出满意的表情,死盯着他的仙荷和灵剑,双目放光:“好说,好说,大家都是同门兄弟,何必相互为难呢,哈哈!”
说完他正要接过勾诛手中的东西,却看见勾诛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收,手中诸物已然消失不见,代之以一团幽幽白火。勾诛双手一抖,这团火便直扑自己面门而来。
勾诛的玄阴真火无物不焚,对方只要沾上一点儿,只能舍弃一部分肉身并用极强的纯阳真气隔绝,根本无法灭掉。他自己已经炼化的玄阴真火却是收发自如,明灭由心,只是真气所限,不能纵火太过。
对方身上若是着了这火,等于就受了他的控制。他只需要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微弱的火种,便能胁迫此人给他们带路,偷偷过了这方地界,省去很多麻烦。
但勾诛没想到的是,这团幽火直扑上对方的脸,却毫无沾染之意,而是直接穿了过去!
这人咧嘴一笑,脸上露出一股狰狞之色:“果然是刑帮的狗贼!”
这话出口,他的身影却已经变得模糊不定。空中只余下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其上着着玄阴真火,犹如一个小小的火球,却依然兀自放着光华,投出一个人像的虚影。只不过这虚影已经有点飘忽不定了。
“这是一枚阴阳形影珠!”勾诛幡然醒悟。
阴阳形影珠是玄门法器,成对使用。阴丹被使用者含在口中。另一枚阳丹放在远处,便可以投出一个此人的身形相貌的虚影,虚影举手投足都是实体的实时翻录,足以以假乱真。勾诛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会中了这一招,急忙传音给身后的众人,“快退!”
他们还没有来及拔腿后撤,四周传来一阵人声嘈杂,不知道有多少人齐声念起了法诀。其中却有一人怪笑道:“狗贼,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这人的话音刚落,勾诛忽然感觉天色黑了不少,一股阴沉沉的感觉直压了下来。抬头一看,他顿时汗毛倒竖。从树木枝叶的缝隙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一数十丈见方的黑色巨物,从天而降,已然罩定在他们众人的头顶,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压了下来!
……
半刻之前,暴雨之下的密林中,一棵茂盛无比的大树下方,枝丫三叉之处,平铺着木板,头顶上有人用宽大的芭蕉叶重重叠叠,搭出了一个人字形的屋顶。大雨落下,顺着芭蕉叶流走。下面倒是成了一个十步见方的干燥之处。
一名发色暗黄,身材娇小,肤白如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盘坐木榻上,感受着这四方仙树中的青木灵气,一丝一缕地聚集到掌心的基丹之中。这基丹被注入青木真气之后,变得通体碧绿,犹如一枚极品冰种翡翠。
她正是回春院长老沐葭的记名弟子杜莉,筑基六重圆满,在翠玉宫一级伍院菁英弟子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唐肃。原本她气壑未填,体内不能阴阳真气合济,只有纯阳真气,却是无法像勾诛一样炼化出青木真气的。
但师父给了她一样法宝,名为生发芽尖镯,佩戴在手腕,就能吸收这仙树中充沛的灵气,凝炼青木丹了。青木丹内含的青木真气几乎等同就是纯净的生机。配合翠玉宫的青木修复术,此物是疗伤圣药。以此丹在手,只要青木真气不断,就可以连续施展修复术,几乎是不伤不死之身,在斗法中可以大占便宜。
沐玄葭这人性格孤僻,甚少和回春院外的同门有人情往来,对自己的弟子却是极为庇护。为了让杜莉参与自生碑之战万无一失,她不但拿出了芽尖镯这种奇品法宝,还专门给她打造了一枚只能在这自生碑离界中使用的吉凶珠。
吉凶珠有一卜定吉凶之能。杜莉这枚吉凶珠尤其特殊,是挂在脖子上当做配饰的。师父千叮万嘱:如果珠子是蓝色,则太平无事,可以继续待在自生碑中肆意行事。如果珠子渐渐变紫,则必须加强警惕,随时准备动手。一旦珠子颜色变红,则无论如何都必须立刻使用逃生简退出,哪怕排名末流也无所谓。
如今这吉凶珠早已鲜红如血,她却已经无路可退。因为无论是她还是她师父都没有想到,逃生简竟然会早已悄悄地失去了作用。
这时候外门人影一闪,一个身手敏捷的男修飘了进来,对杜莉一躬身,说:“又见到一头木鸢下来,刑帮那班狗贼,果然又派人上门骚扰了。”
三百多名一级外门弟子,如今已然是两分天下。两百多人跟了杜莉,加入了“回春盟”。还有一百多人另成一派,正是唐肃为首的“刑帮”。和回春盟固守一地不同,这帮人有刑堂弟子们带进来的木鸢,常常驾着木鸢飞来飞去,煞是威风。
杜莉眉头紧锁,她实在看不懂唐肃这个疯子要做什么。
“昨天他们杀了我们两名弟兄,这次我亲自出手,绝不可能再让他们回去了!”
杜莉手心一摊,白皙玉掌上已经多了一件黑色的方形之物:“你千万别小看了刑堂一脉的底蕴。唐肃又是出自世族大家,自然有他的手段。如果他们来人带了法宝,你一个人去不一定能拿得下。但我这里凝青木丹要紧,绝不能再让他们打断了。这件‘陨铁定方砚‘,我暂时借你用了。你多带几名师兄弟一齐催动,可有万钧压顶之威!
221 同牢异梦两相杀
这男修接过那尊定方砚,只觉得沉甸甸黑漆漆的犹如一块铁砖。他将东西收入到仙荷中,不在乎地说道:“有了这东西,就算是唐肃亲自来,我也一砖拍死他。”
杜莉连连摇头:“如果唐肃亲至,别说你柳惠了,就是我与你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筑基七重和筑基六重听起来似乎只差一线,但其实差距大得你不可想象。”
这身手敏捷,脸色幽黑,肌肉结实的男子便是在这一级排名第三的菁英弟子柳惠,筑基六重中期,比杜莉弱上一些,但实力也远超同级的师兄弟。他没有投奔刑帮,却成了回春盟除了杜莉之外的另一大支柱之一。
原本唐肃实力更强,自然有更多的人愿意跟随唐肃加入刑帮。但是唐肃的入盟条件极为苛刻:如果要跟随唐肃,便必须签下一份玄血契。至于血契的内容,在签署之前,却是秘而不宣的。
玄血契可是一份终生不渝的协议。即便他们离开了自生碑,以后也得继续背负。唐肃尽可以在血契中订下种种让他们当牛做马的条款,故而一般谁人也不会轻易接受。
但依然有一百来人签了血契,加入了刑帮。光是昨天一天,就有五六十人加入。所以今日开始,为了防止被唐肃控制的奸细混进来,回春盟已经禁止招收新人入盟了。
传闻这是因为这血契中有约:唐肃手中掌握有恢复逃生简功效之法。只要达成唐肃指定的条件,他们的逃生简就可以恢复,逃出生天!
在这自生碑中,自从逃生简失效之后,不断有人横死。有人是被刀剑所伤,也有人是被奇怪的术法法宝打死。还有人中毒而亡,甚至被莫名虫蚁啃食而死的也有,不一而足。谁也搞不清到底是这些弟子之间依然在相互战斗致死,还是这自生碑离界中本来就有什么古怪能取人性命。在数十人悄无声息地丢命之后,剩下的人自然都是惊弓之鸟了。
如果唐肃的玄血契实在是太苛刻,他们出去之后还可以找宗门师长讨还公道。一旦把命丢在这里,可就连出去诉苦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于杜莉,她根本就不相信唐肃手中有恢复逃生简的手段。如果有,他肯定自己先逃出自生碑去找人救援了,又怎么会继续乖乖地待在这凶险无比的自生碑里?
刑堂这帮恶毒的家伙,只不过是趁火打劫,想乘着外援未到的这段时间,多恐吓一些人签下玄血契,好让这些人出去之后成为他们刑堂一脉的走卒罢了。
平时在翠玉宫中他们自然不敢如此行事。但这是在自生碑之战中,从规则上讲,他们确实可以动用任何手段,无论是同门相残,还是逼迫签下玄血契,都不算违反宗门戒律。
自生碑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祖师秦尊阳让他的徒子徒孙们体验天地无情,江湖险恶的地方。
在刑堂一脉和丹阳阁的激烈争斗之中,回春院向来是独立于世,两不相帮的。杜莉暗暗将加入刑帮的人名单记下,暗想这今后她如果逃出生天,升为内门弟子加入回春院,一定要将让师父将这些刑堂的走卒排除在回春院之外。
她真正担心的是,唐肃这一班人,以这数百名同门师兄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她签下玄血契,然后通过她来悄无声息地控制回春院。她是一定要抵抗到底的。
也许逃生简莫名其妙地失效,也是刑堂一脉故意所为?只要她出去了,这些事自然有师父去讨还公道。别人她不相信,但她相信只要她在这里坚守不败,她师父一定会来自生碑中救援。
“按师姐的说法,在这自生碑中,唐肃就是无敌的存在了?”柳惠碍于这个师姐的颜面,没有说什么,但心底是不服气的。但他和杜莉两人现在是这自生碑中仅有的筑基六重。如果他们两联手都不是唐肃的对手,那么其他人也是可有可无了。
“代守连萍有一个记名弟子,名叫勾诛。我师父曾和我说此人也是筑基六重,万分必要之时,可以引为援手。我看这榜上,他虽然排名末流,但依然在自生碑内。听说他和唐肃颇有过节。如果我们能找到他,我们三人联手,倒是未必不可和唐肃一战!”
沐玄葭为了自己的得意弟子能活着出自生碑,也算是费尽了心机。不但用法宝武装到牙齿,连入碑之后各种对手和援手都盘算了一番。她虽然在刑堂和丹阳阁之间不愿意选边站,但相对于咄咄逼人的刑堂,她还是觉得同为女子的代守连萍更温和一点。
“勾诛?你说那个混进来的小贼?”柳惠呆了一呆,继而满脸都充塞了轻蔑和鄙视的神情,“他倒是还活着,只怕一直像贼一样躲起来了吧。对了,他不本来就是贼吗?”
说到勾诛,柳惠不愿意再谈,而是大笑两声,出了杜莉的树屋,施展轻功,往外急奔而去。
他从小天资卓绝,自苦修,不知道多少辛苦,才进入翠玉宫,成了盖过一般天骄的菁英弟子。本来这次自生碑之战后,只要成绩不是太差,百草堂的谷长老就会如约收他为记名弟子了。
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在青石街上整天偷鸡摸狗的小贼,才筑基二重,居然轻易而举地获得了代守连萍女冠的芳心和青睐,直接进入了丹阳阁!
要知道丹阳阁这种地方,一直是被他视为圣地的。如果他有机会进入丹阳阁,他简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是千刀万剐他也能忍。
但是他是没机会的。唐肃这种天资或许有机会,但唐肃是刑堂的人。
更让他百抓挠心的是,那个让他一见倾心的有着碧色眼眸的乖巧女子,竟然每天和跟屁虫一样乖乖地跟在他最厌恶的这个窃贼身后。
筑基六重?连回春院的沐长老都疯了吗?这个贼明明是筑基二重来着。眼见为实,自己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柳惠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他摸了摸他放在胸口的定方砚。他出身一般,没什么背景,家族根底浅薄,自然没有什么趁手的法宝。如今有了这陨铁定方砚,要是他碰到勾诛那小贼,不管他筑基六重而是筑基二重,直接一砚拍死!
杜莉要是问起,他就说没认出来就行了。
……
昨日,唐肃静坐雨中冥想,犹如一尊雕塑一般,一整天都没有挪动一下。
徐婉手中支着一把青色绸伞,撑在唐肃的头顶。这伞若是绵绵细雨还有点用处。但如今是大雨瓢泼,又有狂风呼啸。很多雨点都是横飘而来。这伞就像一面小旗子一样在风中呼啦啦直响,根本没有任何挡雨之效果。
她自己也是全身湿透。薄薄的淡红衣裙紧贴在窈窕的身姿上,人见人怜。但唐肃并没有睁一下眼睛。他双目紧闭,眼珠在眼睑之后极速转动。脸上飞速变幻着各色表情。豆大的汗珠从额上爆出来,和飞来的雨点混在一起。徐婉掏出一块手绢给他擦拭。但她的手绢也是湿漉漉的,这擦拭聊胜于无。
“逃生简会失效?这怎么可能?”在自己意识创造的幻境中,唐肃手中端详着自己的逃生简。他看不出任何异样。这逃生简毕竟是紫府大能霍云亲自打造,他作为一个筑基弟子,根本不可能穿透这玉简的外层屏障。
他是最后一个确信逃生简失效的人。对他来说,这场比斗的成绩是如此的重要,是他毕生所求之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就算再怀疑这玉简失效,他都不可能注入一丝退出自生碑的念头,去试试这玉简是否还有效的。
就因为如此,他杀了两个同门师弟。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身为前任五行巡防使,他杀过江洋大盗,也杀过妖魔鬼怪。但在这自生碑中,他虽然知道在这里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却从没有想过要动手杀人。即便他的赤铜罡风剑锋锐无边,力道并不那么好把控,他也是尽力伤敌,而不是杀敌。他淘汰的数百名同门师兄弟,都催动逃生简离开自生碑了。
但那两人一路逃亡,几乎马上就要逃到回春盟的地盘。他怒火冲天,剑锋所至,将两人杀得浑身是伤。
“我不想杀你们。立刻催动逃生简,自己出去吧。”
但这两人并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催动逃生简,被离界中的阵力推出阵外,而是挣扎着在泥水中爬动,尽最后一丝努力爬向回春盟的地界。
但唐肃知道他们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的剑伤有多处伤及动脉,两人都是血流如注,泥洼中殷红一片。虽然到回春盟的地界只剩一里路,但这一里路比通往阴曹地府的路可漫长太多了。
222 道心至纯可种魔
唐肃只是冷眼看着他们。他没有给他们止血也没有给他们疗伤。他可不是杜莉。他虽然剑气无敌,但对疗伤术法一窍不通。如果要救他们,他就必须把这两人送到回春盟去找杜莉疗伤。但这自生碑中,他们刑堂和回春盟两相为敌,对他来说去见杜莉是不可能的。何况这两人明明可以自己催动逃生简认输离开,他们却顽抗到死。
其中一人从泥地里回过头来,他的脸孔被血和泥覆盖,狰狞且扭曲,只有一双眼白分外分明。他极度怨恨地盯着唐肃,将手中的逃生简狠狠一丢,口中骂道:“我说过没用了!没用了!唐肃你个贱种,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我自己试试?”唐肃哑然失笑。他只要注入一丝的念头到逃生简中,他就会立刻离开自生碑,他的这场大比也就立刻结束了,他也就必然不是第一名。这对他来说,就等于整个在翠玉宫的求道之途就彻底失败了。
他必须尽善尽美,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完美无暇,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是绝不会被什么逃生简失效这种意外来打断的。
那枚逃生简被狠狠一丢,深深插入到了一棵大树之下的泥土中。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这两人已经伏在泥水中,一动也不动了。生机散失,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兔死狐悲,唐肃叹息了一声。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人坚持要说自己逃生简失效了。
其实不但有人说自己逃生简失效,甚至早就有人传言他有恢复修复逃生简的方法,不少人以此为理由来投奔他们刑帮。但他只当这是一个笑话。
但是这一次,他很快觉察到了异常。按理说击败对手,无论对方是催动逃生简退出还是死亡,都会有魂息从逃生简上离开,转移到他的逃生简中,让他在排行榜上的分数增加。
然而这两人的玉简一片死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们的玉简中早已空空如也。
虽然他不露声色,但这件事震惊了他。回到刑帮的暂住之地之后,他就一直自我闭关,在大雨中冥想,把这段回忆在脑中放了一遍又一遍。
罪责感就像心头上不断增长的大山一样,渐渐地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要怎么办?误杀两名同门,他要去向刑堂请罪吗?
但刑堂只治有名之罪。自生碑之中,众生原本就是自生自灭,他的一切行为都属无罪。
这念头他必须化解,否则便是心魔。但他无能为力。他无知之处太多。这里逃生简为什么会失效?是外敌作祟还是内部出了什么岔子?是所有人的逃生简都失效了,还是只有少数人?他应该如何办?继续比斗下去吗?这排名大战已经不是门内比斗,而是变成自相残杀了。现在每天都有人死。他应该和杜莉携手,让大家都停下争斗,然后等待宗门来援?
这时候识海之中混乱的尘烟忽然散去,一个浑身精致蓝袍,手持拂尘,头系着一字巾,相貌无比俊美,面如冠玉的少年道人,安然踏云而来,在他面前榻上盘膝而坐。
唐肃匆忙一拜:“不肖徒见过师父。“
来人便是古问天。此时唐肃并未出定。这是古家秘传的一种沟通之法。师徒双方一齐入定冥想,如果两人在同一界空中,便可相互召唤,在双方识海中相见。唐肃误杀两名同门之后,便一直在这里冥想召唤师尊。只不过古问天直到天黑,才找到空隙入定施法回应。
古问天虽然是唐肃的舅舅,但宗门之内,两人只以师徒相称。
“你是想问逃生简为何会失效?”古问天问。
唐肃低头一拜:“徒弟误杀了两名同门师弟,罪不可赦,请师父责罚。”
“自生碑中相竞相杀,何罪之有。”古问天脸上似有些不悦,“此事要怪就怪外院的霍云吧。我猜测,逃生简忽然意外失效,应该是外院有意做的手脚。”
唐肃一听,掌心微微出汗。如果是外院做的手脚,那岂不是外院长老霍云有背叛师门之嫌?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宗门内可是山雨欲来了。他忙低声问:“师父这么说,是有什么根据吗?”
古问天冷冷一笑,说:“他霍云是紫府上人,他亲手炼造的逃生简,就是我也动不了分毫,还有谁能动手脚?只不过此事要找证据就难了。对方既然敢如此做,自然就会消灭了所有的痕迹。”
唐肃低头一想,师父言之有理,但他又问:“霍长老如此做,是何目的?”
古问天叹息一声,说:“唐肃,你道心至纯,刚直不阿。但天地清浊难辨,即便是我翠玉宫宗门之中,有些事也不是你期望的那么简单。如今你已经筑基七重,马上要升为内门弟子,也应该略知一二了。你可知道,这三十多年来,我刑堂一脉,为何和丹阳阁颇为不睦吗?”
唐肃摇头,表示不知。其实这些事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但是他相当明智。既然他地位还没到,那也就没有必要知道,也从不去刻意打听。
“自建宗以来,我刑堂一脉,行的是立纲之道。何为纲?天地六道,有上三道,下三道;芸芸众生,有人有畜;天下万民,有垚有土。人人皆有尊卑贵贱之分。各人各居其位,各取所求而不逾矩,这便是纲。有此纲在,天地灵机不绝,我翠玉宫传承也万年不灭。
“三十年前,连氏侥幸窃居丹阳阁之位。从此宗门纲常已坏。连氏行的是窃天之道。不分贵贱,广收弟子。不论世家,只论师徒。人人视这天地灵机为己有,能窃一分便是一分。宗内乱象频出,天地灵机损耗,生机枯竭。所以龙骸谷一片死地,偷鸡摸狗之徒登堂入室。”
师尊的一番话,犹如点醒了梦中之人。唐肃忽然明白了,为何勾诛这种青石街上的小贼,居然也堂而皇之地混入宗门,不但百般恶行没有受到惩处,反而被丹阳阁的连萍收为弟子。原来如今的掌门一脉,行的就是窃天之道!
“所谓窃者,不择手段。如今对丹阳阁有所掣肘的,也唯我刑堂而已。外院长老霍云和丹阳阁的连萍一直是沆瀣一气,他们利用这自生碑之战让逃生简失效,就可以乘机将我刑堂一脉这一届的年轻弟子屠戮一空,且让我等找不到口实……”
事已至此,刑堂想要维护翠玉宫的久远,就不得和丹阳阁恶斗到底了。唐肃是刑堂一脉年轻弟子之中的顶尖菁英,当然更是义不容辞。他立刻磕首一拜,说:“徒儿该如何做,还请师父明示。就是该赴汤蹈火,弟子也在所不辞!”
古问天起身把这名弟子扶起,说:“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有心归附我刑堂一脉的例子都收拢来,以防对方伺机屠戮。只是这些人必须立下玄血契,永尊我刑堂一脉为翠玉宫正统。
“百草堂和回春院这两家一直置身事外。这次只要你必须设法让回春院的杜莉、百草堂的柳惠这两人暗中立下玄血契,从此听我刑堂的号令。将来我刑堂得了回春院、百草堂这两家外援,自然可以将连氏逐出丹阳阁。
“至于修复这逃生简的事,为师已经有进展了。估计不用几天,你们便可以用逃生简离开此地。在此之前,师父还会助你拿下《青木长生功》的传承!”
223 一念嫉恨百念杀
说完古问天又把唐肃拉起,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交代了一番,身影才悄然淡去。
另一边,古问天从定中转醒,他正身处一个湿漉漉的岩石缝隙之中。外面是一块巨大的悬空岩石,其下勉强可以避雨。近几日的雨水从山上汇聚成溪,水声大哗,顺着一旁的山涧飞流而下。年少的霞王在外百般无赖地踱步。
这几天来他为了找到机会对云王下手,跟着古问天跋山涉水,在风雨泥泞之中挣扎而来,早已精疲力尽,却连昊正的影子都没见着,说好的在根窟前布下陷阱,现在也没见古问天有半分的动作。这家伙还有时间把他晾在一边,独自打坐静修。如此让心如烈火的少年王爷如何忍受。
这时候他倒是有些想念那个以前老是让他觉得碍手碍脚的夜澜夜老爷子了。如果这回随身的是夜澜,可能又是一番景象。可惜夜澜非是翠玉宫门人,在传功塔中混混尚可,要到自生碑中来直接面对秦尊阳的布置,那就有点过分了。
这个古问天据说是古族的菁英,绝对可靠。他却觉得此人颇为讨厌。夜澜每次行事,所有行动的计划无不事先和他交代得一清二楚,千叮万嘱,让他烦不胜烦。古问天却是一脸胸有成竹的微笑,凡事都是几句话带过,仿佛讳莫如深,让他有一种被人牵着玩的憋闷感。
偏偏此时在这自生碑中,除了此人之外,他无人可用,这让他憋屈不已。
古问天终于转醒,从宽大的石缝之中走出。霞王昊奇脸上阴霾密布,毫无好气地问:“古道长,云王的位置,你可是找到了?”
“哈哈,不辱使命。要找的地方和要找的人,贫道都是找到了。”昊奇顿时脸色一变,露出狠厉之色:“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既然是在此历练之地,殿下自然可以随意施为,无有任何拘束。”古问天呵呵一笑,指着前面的一方山坳,“无需再布阵,贫道谋划已成,逃生简已然无用。天地为证,二位殿下便在此地一决雄雌。贫道血契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
那块巨大的方形巨石,足有数十丈见方,谁也说不清那玩意是何材质,又有多重。但勾诛明白得很,这一砸下来,他们全部得粉身碎骨。
这巨石不但气势惊人,最可怕的是有着一股恐怖的空间阵力。它虽然还没完全落下,但所罩定的区域,形成了一小片界空,宛如一个囚笼一般,让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瞬间逃离。
众人都是目瞪口呆,束手无策之际,勾诛却忽然变得特别冷静,好像天地万物都慢到停止了下来,包括他自己的身体。
虽然无法抬头,但是他双目的余光,却能看到头顶的黑色巨物,正在缓缓落下。那些高耸的树木被这巨大的物体压上,缓缓地像巨大的弓一样被压弯,然后就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巨响,无数木屑碎片就像群舞的飞蛾一样爆裂而出,水桶粗的树干轰然而断。
这高耸的树干,倒是让他想到一物,或许能抵住这巨物压顶,让他们逃过一劫。只不过此物他一个人却催动不起。就算勉强催动了,恐怕也施展不出多少威能。
他火速传音给身后的伙伴:“我会释放出四根龙木大柱,按东西南北排布。大师兄主西、木头主东,我主北、黄璐和第十九和慕容清主南,我们各催动一根,一起把这巨石挡住!”
传音是通过神念。他们一个伍院,平时相互信任,并无嫌隙,神念也就沟通极快。只是一瞬间,众人便已经会意。这时白光一闪,勾诛倾尽全力将仙荷中的龙木大柱往外一挪。顿时金光爆现,林地之中凭空竖起了四根金色的柱子。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那空中降落的巨石,不偏不倚,就像一方巨大的屋顶,刚好架在了四根大柱子上。
这些柱子都是龙木所制。龙木本身并非如同金石一般坚硬,但天生能挪移空间保护自身。定方砚一砸,几根龙木上立刻泛起一阵强烈的空间之力与之对抗,双方的空间之力勉强抵消。这巨石也给生生地架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一丈左右的空中。
龙木大柱的空间之力虽然厉害,但并非无源之水。境界越高的修士催动能发挥的威能也越是强大。勾诛虽然有筑基六重的境界,也断然不可能同时催动四根大柱。好在他预先传音分配,六人各自分工催动,终于勉强成功。
但被雨水侵湿了的地面却承受不住如此巨力。四根大柱在重压之下,犹如木桩入土一般不断地下沉。
在数十丈之外,柳惠和另外十多名师兄弟潜伏在密林之中,齐心协力催动陨铁定方砚。
定方砚的威能可大可小,也是全看催动它的修士的实力。一般的法宝法诀复杂,攻敌的招数繁多,倘若事先没有熟练,或者几人一同操控但配合生涩,反而互相掣肘,威力还要大打折扣。
但定方砚简单得出奇,就是一方巨大的陨铁。催动者注入的真气越多,这陨铁巨砚的威能就越大。所以柳惠为了保险,直接纠集了包括自己在内一共十二人,一起将真气注入这陨铁之中,使得这法宝爆发出极大威能,打算将他们一举拿下。
柳惠以神识操控这尊巨砚,感觉到它势不可挡地望这一伙人如泰山压顶而去,脸上情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嗜血的狞笑。
他原本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并非是刑帮的人,而是那个令他厌恶而且嫉妒到要发狂的勾诛。只不过他去见杜莉的时候,故意声称来人是刑帮分子,就是想趁机教训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
反正勾诛他们的凤血鸢,从下面望去和刑帮常用的木鸢也差不了太多。
他是没想到杜莉居然会想拉拢勾诛为援手。这让他更加厌恶到极致。凭什么连萍、杜莉、第十九这些所有他仰慕的女子的青睐都给了这个出身肮脏的毛贼?
他非是患得患失之辈。从贫寒出身,纯粹靠一口气打拼争得到今天的地位,他早就炼就了狠辣果断的性格。既然不爽,就干脆除了!
要是在自生碑外,他们一直是同门师兄,他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对他下手。现在大家都在自生碑中,逃生简又失去了作用,再加上陨铁定方砚在自己手中,这样的机会一万年也不会再有了。
陨铁定方砚并非是只能杀人的法宝。只是此物如果当头砸下,那么被砸之人是死是生,就完全取决于催动法宝之人的一念之间了。
若是执有此物者欲让敌人存活,那么敌人被拍中也不会被拍成肉饼,而是会被定方砚收入其中,成为法宝的囚徒。只要施法之人反向催动,被困之人依然可以释放出来。但若是施法者要让人死,那么被镇压的人会立刻被拍得粉碎。
感觉着定方砚离着对方头顶已经不远,他早就想好了,其他人会被收入到定方砚中,唯独勾诛会被拍成肉泥。至于事后解释,他就推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定方砚,操控不熟导致的意外就行了。
勾诛如果死了,他一直艳羡不已的第十九想必会悲伤绝望一段时间。但那也是他乘虚而入最好的时机了。失去依靠的女人,迟早都是要另找一份依靠的。而且身为这个意外的肇事者,他也有了理由整天去以赔罪为名抚慰这个可怜的女子。所有的这些美梦近在他的眼前,宛如真实。
但是他感觉到,明明定方砚中真气充盈无比,下坠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了起来,仿佛被什么强硬之物牢牢抵住了一般。
其实龙木大柱刚刚被压的时候,插入了泥土之中,那些松软的泥土自然没有多少阻挡之力。但是几尺泥土之下便是岩石。龙木大柱被压到了岩石之上,又加上龙木空间之力的强大反斥,二者几乎就勉强平衡了起来。定方砚就在对方头顶半尺来处,但僵持在这里,上不能上,下不能下。
美梦犹在脑海,但现实让柳惠惊心不已。他们催动这定方砚几乎动用了十二人全部的真气。如果成功拍了下去还好,可一旦被抵挡住了,哪怕是稍微的反噬,都能让这十来个人身受重创,不得收场。
“大家一定要倾尽全力,不然法宝反噬,我们都要死!”柳惠连忙传音众人。
这十多人一听此话,都是屏息静气,全力催动真气运行,将自身所能全力施为,几乎到了极致。
如此之下,那龙木柱下的岩石处,传来了咯咯作响的破裂声。这龙木在定方砚的重压之下,竟然渐渐地压裂岩石。
勾诛明白,这么下去,只要下方岩层塌陷,他们也还是必死之局!
224 百幻不惑心如铁
他们这些人全都盘坐在定方砚笼罩的阴影之下。虽然龙木和定方砚空间之力相抵,他们本身并未遭受什么压迫,却无一人敢抽身走出这定方砚之下。因为现在这巨石全靠四根龙木支撑,每人都要负责催动一根龙木。其中一根还是靠黄璐、慕容清和第十九这三个筑基三重的女修支撑,尤其岌岌可危。任何一人抽身,都会有一方塌陷,另外三方绝对支持不住。
如果他们现在全力逃跑,或许能跑得一二人。但大多数人恐怕要葬身在这巨石之下。
柳惠反而安心了。他明显感觉到对方也是在凭借真气催动法宝硬扛。这样就纯粹变成了双方真气的消耗之战。对方只有区区六人,而他们足足有十二人。对方虽然个个实力不差,他们这边也弱不到哪里去。筑基三、四重的占了半数以上,最弱的也有筑基二重。单纯消耗真气,对方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落败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唯一担心的,是勾诛会弃下所有人独自逃亡。这样他单杀勾诛的计划宣告失败,便只能先将其他人全收进定方砚中,然后再率众追杀勾诛。一旦勾诛远离回春盟的地界,他便鞭长莫及。驻守回春盟才是他的正事。
凡事有得必有失,勾诛如果抛下兄弟逃跑,确实有可能走脱。但那时,在第十九这个他仰慕的少女心中,勾诛此人恐怕也就没什么地位了。
柳惠所预料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批被困在定方砚之下的人,既没有人立刻抛下同伍院的兄弟逃亡,但也不是全然坐以待毙。
有一个原本趴伏在地的人,现在却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此人正是混在勾诛伍院中的新人昊正。
他是个儒生,儒家只读书不修炼,说穿了就是一介凡人。这定方砚要是砸头上,他早就化为肉泥了。但如今定方砚被龙木支住,其他兄弟都盘坐运功,全力催动龙木抵抗定方砚的重压,反而他成了唯一还能动弹的人。
昊正原本闭着眼睛抱头匍匐在地,只等那巨石把自己压成肉饼。但他等了半晌,感觉什么都没有发生。睁眼四下一望,好家伙,这巨石居然被撑住了。
一看众人,勾诛和宋如海等人都是盘坐在地,身上真气在经脉中奔流狂转,身周发出淡淡的红光,头上汗流如雨。
昊正从腰间拔出一把黑色匕首,含在手掌中,只有指缝剑露出一抹玄色。
此物极短,锋刃只有两寸来长,却不是单单一片薄刃,而是两指粗细的三棱形短刃,左右各有一条深深的血槽。握在手中,犹如一颗深藏不露的虎牙。
此剑名为玄光匕。一捅过去开膛破腹,外人只能见到玄光一线,因此得名。但玄光匕并非法宝,只是适合凡人使用的普通利器而已。
昊正体质特殊,无法修习玄门功法,也无法练武。但他也不能一点防身之术也无。家中自幼有高人教他使用这玄光匕。虽然他没有真气,胜在出其不意,危急时刻也可以最后一搏。
他起身便要离开。黄璐在一旁看见,虽然身体不能动弹,嘴上却喊了一句:“你去哪里?”
昊正抬头忘了望头顶的巨石,笑着说道:“这里太过压抑,我去外边透透气。若是碰到那几个用这石头暗算我们的家伙,我就……”他用手在自己脖子前一划,做了一个要杀人的手势。
“你疯了!以你这个凡人体质,随便碰到一个哪怕入门几天的修士,都能把你碾碎了!”
“那未必。”昊正学她的样子白了她一眼,自己走了。
这时雨倒是停了。四处都是烂泥,空气中依然充满了潮湿的味道。树叶和杂草倒是像被洗过一般,油绿得发亮。昊正观望了一遍四周,密林之下,林莽丛生。他既然是凡人,自然无法通过神识找出敌人的所在。
但他也有笨办法。他绕着定方砚的所在,往外按螺旋形绕圈行走。
他虽然没有玄功在身,但儒星院的儒生都是饱读诗书,见闻广博。书中有载,玄门法宝的操控是有距离限制的。最远的能及千里,也不是完全无限。而且能如此远操控的法宝,一般都是细小如针发类的器物,还要结合秘法,比如魂宗的“千里定魂针”。
像这黑色巨石这样威能巨大的法宝,催动之人必然不会太远。筑基修士要想操控,撑死也不能离开百丈之外。因此昊正不紧不慢,一圈圈走过。凡有树叶藤蔓密集遮蔽之处,他都会仔细查看一番。
柳惠正在在和勾诛等人拼死对抗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人已经走到十步之内,不由得让他大吃一惊。但再用神识一扫,这竟然是一个凡人,这才安心下来。
一千多名一级外门伍院弟子之中,确实也有极少数迟迟未能凝炼出第一枚纯阳丹的人。这些人也就无法筑基,始终都是凡人了。凡人弟子大部分已经被逐出宗门或者在留在宗门内沦落为杂役。还有这么个奇葩,居然来到了自生碑之战中,他也是哑然失笑。
如果是平日,柳惠只用动一根手指便可收拾了他。凡人武技再强,体内没有真气,都是花拳绣腿而已,根本不可能打得动一个筑基修士。
他现在虽然无法动用真气,但利用神识压迫,也足够逼退了此人。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赶紧滚开!”柳惠一边继续动用真气催动定方砚,另一边动用神识之力,骤然发出一阵传音。
这传音极为霸道,犹如一声尖啸直灌入昊正的耳中,让他耳中一阵刺痛。
但他知道此声并非真实,而是直接传入他神识中的。人有五识:眼、耳、鼻、舌、身。此五识所感皆来自现世。但这五识并不直入魂魄,而是要通过神识。神识汇聚如溪流河川入海,便是识海。魂魄便在这识海之中感受天地万物。
神识无法改变这现世一分一毫,但对方的神识远胜于他的时候,却可以影响他的神识。所以耳识中其实并无此音,他却感觉与听到了一般无二。
既然真实中无,那也就不用管它便是。昊正步行如风,反而直接往这传音的来源也就是柳惠直奔过去。
这却让柳惠大为意外。但他也只是冷冷一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竟然无视他的警告,真实是在找死。
他原本是在这林中伏击。为了避免被对方找出自己所在,当然是尽力隐藏了自己的神识。现在他索性把收敛的神识完全放开。顿时筑基六重的神识威压霍然放出,连他身边的几个伙伴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必杀之人又多了一个。虽然杀一个凡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他既然想杀,那便找个机会杀了便是。
顿时昊正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堵气墙。穿入这墙中,越是往里走,便越是觉得身上重压越大。渐渐地仿佛千斤重压压到了身上,让他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这感受虽然身临其境,但他自己的身体控制却并不受影响。所以无论身上感觉多重,他都依然还是可以前行,只不过这过程越来越痛苦罢了。他对此心如明镜,再往前走两步,神识已经习惯了这种重压,这幻觉便犹如轻烟一般地消散了。
但下一步,情况又起了变化。
虽然眼中景物未变,但他却分明感觉,前方充斥着无数未知的风险。犹如他所在的落脚之地,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而前方却是悬空,下面是万丈悬崖,只要一步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又似乎眼前其实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充满了未知的陷阱、机关、兽夹之类的恐怖之物。只要不动,便可平安。只要一步下去,便是刀刃加身。
若是一般人见了,就算明知是假,这一步也是迈不出去的。
但昊正反而是胸中一股浩然之气一激荡,认定了自己先前所见的树林便是真实。这五花八门的恐惧感,都是对方神识作祟罢了。
走过去纵然是真死了,那又如何。儒门弟子,自有杀身成仁的勇气。
他心下一横,哪管前面是不是万丈悬崖,直接几步跨出。
果然安然无恙,这幻感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也就是翠玉宫并不善修神识,所以术法简单。换了魂宗等专修神魂的宗派,造幻之术神出鬼没,他虽然胸中有儒家的浩然正气,但根基不深,也是绝对过不去的。
柳惠到此时也才真正大惊失色。他身为筑基六重的神识威压,竟然连一个凡人也没震慑住!待他从震惊之中稍微醒悟过来,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白色道袍,一头长发披散,身材高大枯瘦,面色苍白的年轻弟子。
他一言不发,双目寒光如电,手中一把黑色的匕首,往自己胸口直捅而来!
225 凡人利刃可破仙
昊正这一招平时也苦练过无数次,手法极为老道,犹如闪电一般,直刺柳惠两肋骨之间,奔他的心脏而去。只听噗嗤一声,利刃顺利入体。但这一捅只是最初没什么阻碍。刚入一寸,昊正立刻感觉到柳惠身体中传来一股强大的斥力。他顿时明白,对方的护体真气发动了。
这对柳惠来说是个两难。如果他驱动真气护体,那必然对定方砚的操控就要释放一些。但他是催动定方砚的主力,而且他们正和勾诛的四根龙木大柱对在一起。他一旦稍加抽身,整个对抗必然崩溃。定方砚如此巨力反噬岂同小可。这里连同他在内的十二人,不死也得重伤。
但如果他不动,那对方一刀捅来,自己也是个死。还得死在别人之前。他起初慌乱未定,但是当冰凉的刀刃插入体内,一股生死危机之感顿时蔓延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收回真气,催动护体了。
昊正此时才一抬眼,微微一笑。这一切自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此时定方砚立刻失稳,在空中猛然一颤,然后一阵白色灵光闪过,竟然消失无踪!然后只听一阵如雷击般啪啪作响的声音,这十多人几乎都是同时,身上经脉爆裂,一连串惨叫之中,一股热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但出人意料的是,柳惠并不在其中。定方砚反噬,真气倒灌显然也是波及了他,而且他首当其冲。但是他体内经脉并未爆裂。而是他脖子上佩戴的一颗黄色的盾珠大放光芒,将一切冲击全部消弭,然后便黯然失色了。
这黄色盾珠是看好他的百草长老谷玄真给他的唯一的保命之物。黄色盾珠足以抵挡虚丹修士的倾力一击。他一直将此物视若珍宝,贴身收藏。毕竟自生碑中可能遇见的最强的对手也就是虚丹,有了此物,最坏的情况也能保得一次性命。他却没有想到,最后用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昊正眉头一皱。他早就想到,柳惠这种菁英子弟,必然会有一些特殊的手段。但定方砚反噬何其凶险,柳惠即便有些手段能逃得性命,但也必受重创。
他却没想到柳惠最后的手段居然是一枚黄色盾珠,把如此凶险之局硬生生地全挡了下来。这下局面就有点凶险了。
柳惠折在一个凡人手下,怒火中烧。他早已将其他十一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自己怒吼一声,脱身出来,连剑都来不及拔,直接催动护体真气往前一击,恨不得把这个凡人震死当场!
昊正只觉得面前一堵厚墙,直接往自己当面撞来。这护体真气催动出体,和神识威压可完全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攻击。他那瘦骨嶙峋的肉身立刻飞起,被往后震飞而去。
这一招得手,柳惠反而是后悔了。他刚刚怒火攻心之下,仓促之下以护体真气攻击,其实这并不是好招数。如此一个凡人,他只要拔剑或者催动真气使出一个徒手攻击的招法,都可以轻松了结对方的性命。唯独这护体真气乃是防御为主的。虽然密实坚韧,但是用来轰击对方的肉身,发力太均,不一定能置人于死地。
等他拔剑在手,对方已然被他的护体真气震得飞起数丈之远。正常情形下,如此重击之下的凡人也是该死了。但没有死透的那一丝可能依然是存在的。柳惠想也不想,身形一躬,就像箭一样弹了出去。
柳惠对这个凡人恨之入骨,即便对方死了,他也得再刺上几十剑才觉得解恨。
但偏偏就在他眼前,剑尖已经触及对方身体,就要刺个对穿的时候,他眼前一阵白色的光芒闪过,对方整个身体凭空消失无踪了!
……
自从把昊正丢到了密林中,连萍便一直在把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昊正身上。他毕竟是云王,如今她身为云王护法,一旦云王出事,后果难以承受。
但她对此地的注视,似乎始终隔着一团迷雾,让她无论如何耗费心神,都看不清楚。
她知道这是她神识之中血契的缘故。翠玉宫凡真传弟子以上都立有血契:对真传弟子以下的同辈之争,不可出手干涉。她怀着保护云王之心窥探,也就含有干涉结果之意。如此一来,那神识中的血契自然出来扰乱她的神识,让她眼前犹如隔上了一层迷雾。
但这迷雾并无碍她保护云王的性命。因为这血契中亦有如果同辈弟子比斗之中性命之忧,她便可以出手阻止的规则。所以云王一旦真有生命危险,她还是来得及出手的。
也因为如此,她不得不时时耗费心神死死地盯着这团蹊跷的迷雾,将她累得眼睛都花了。否则云王一旦出现危险,她的视线又放在别处的话,转瞬之间云王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她可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云王能及时催动逃生简上。
这苦还真没有白吃。就在她这样盯了一天多,她便感觉眼前的迷雾之海中间霍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空洞。这空洞的那头,正是昊正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卷击飞的惨状。
好在她是虚丹圆满高手,虽然有点距离,却是转瞬即到。只是一到这林子中,只要稍微露出一点气息,她变感觉神识中的血契犹如神鬼乱舞一般出来捣乱了。她知道这是同辈弟子之间竞技之场,本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不过为了救下这个倒霉的王爷,她也只能强行试试了。
但她正要祭出九龙鞭将云王卷走的时候,忽然眼前又是一团模糊。如此来看,却是云王的性命之危在这一瞬息间转危为安了。
即便是在模糊之中,她也能看到一团白影闪过,在她之先已经动用一枚空遁法器,将云王挪移开了。
虽然说云王受到了重击,但从她眼中的迷雾重新转浓来看,云王如今倒是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所以她也无法再插手了。
连萍重新将气息敛了,回到树影之中。
虽然只是一息的动作,连萍的虚丹气息也像一道水波一般地荡漾了出去。这时候,在各自不同之地,有四名弟子,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这四人,正是缪其中控制的四具还魂尸。
自从放出噬魂蝇坏掉所有的逃生简之后,缪其中便一直在寻找连萍的下落。无奈连萍在一路飞遁过之后,为了既能保护云王,又不干涉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一直刻意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这一带范围又极为广大,所以缪其中操控四具肉身四处行走,也一直没有找到连萍的下落。
但他们一直在这方离界之中各自游荡。一旦碰到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他们都会直接出手拿下,施以搜魂之术,来查问连萍的下落,然后杀掉。这几天之中,死在他们手中的翠玉宫弟子至少也有数十人,死法都是蹊跷莫名,早已在刑帮和回春盟这两大势力中引起了恐慌。
刑帮和回春盟也都自然地以为是对方下的毒手,所以双方不但对还魂尸的存在毫无感知,反而两者之间的仇恨每刻都在增长着。
好在缪其中一连搜魂了数十名弟子,自身损耗也颇大。又加上这些被搜魂的弟子没有一个在这离界中见过连萍,这让他觉得这法子再试下去也没有用,必须另想办法了。
就在这时,一股虚丹气息一闪。对他的一直在苦苦搜寻连萍下落的四具还魂尸而言,宛如漆黑的夜里,一盏明灯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了。
这四人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从不同方向往哪里狂奔过去。
缪其中心中明白,连萍气息暴露之处,离他的四具还魂尸距离最近的也有数十里。如果他飞遁过去,不可避免要暴露自己的紫府威压。那时会惊动所有人,连萍知道这自生碑中出现了陌生的紫府上人,她哪还不知道这是敌袭,肯定先行躲避,再设法求援。
即便是面对紫府级别的还魂尸,这毕竟是在翠玉宫,连萍有主场优势。一旦催动宗门大阵,紫府上人也难以扛过大阵的威力。
另一个选择是收敛气息在地面上潜行。这样大概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到那时,连萍很可能早已移动了位置。她只要气息不再暴露,找到她就很难了。
缪其中权衡了一番,选择了后者。与其冒险直接摊牌,不如行缓兵之计。反正他只要不暴露自己引起对方的警觉,找到连萍是迟早的事。
他身形一转,犹如暗夜林中的奔袭的黑豹一般,一路直穿丛林,悄无声息地奔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四具还魂尸都已经到了一片林中。虽然这里很接近回春盟的地界,但是他们刻意收敛自己气息的情况下,一般的筑基弟子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们感受到了一点残余的气息,显然连萍在这里出现过,然后又不知所踪了。
缪其中没有任何懊恼。既然连萍一个时辰之前在这里出现过,那么很有可能就还在这附近。大不了仔仔细细搜就是了。
他正要让四人分头搜索,这时树后忽然有一个身影一闪,落入他的眼中。这是一名身着锦绣蓝袍,头戴金冠,手持拂尘,玉面松姿的少年道人。
缪其中大为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自生碑离界中,除了连萍之外,居然还有第二名虚丹修士,而且似乎早就在这里算计着他的出现!他正要迅疾出手,却听这少年朗声说道:“贫道古问天,见过缪长老!”
226 吾以汝血窃此功
缪其中一听“缪长老”三字,仿佛对方并无敌意,便顿了一顿。他自从身死之后,神识之中便只剩下了那一缕执念。脑中记忆虽然俱在,但对实现执念无助的记忆,他根本就不会再去念及,所以也就和没有完全一样了。只是古问天对他的这一称呼,却难免勾起了他一丝生前的记忆。对于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道人,他似乎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尚在纠结,对方却淡笑而问:
“七年前无伤山惨烈一战,缪长老仍记得否?”
缪其中便是死于无伤山一战,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只是沉吟道:“原来已经是七年过去了。”
他死之后便再无任何记忆,时光仿佛停留在当年身死之时。在借尸还魂之后,便宛如那一战便在刚过去一瞬,脑中充斥着要复仇的执念,却浑然不知道早已过去七年了。他也丝毫没想,自己竟然被炼成了还魂丹,锁在一颗丹药里过了七年。
他还记得,他在魂宗得到情报,有树皇遗血在一处荒僻山村之中,那处名为无伤山。
树皇遗血一般都可以提取出树皇之核,此物乃是至宝。虽然对魂宗并无什么用处,但若是被五行宗木属下宗得去,恐怕五行宗又得一大助力。所以这样的东西,即便自己无用,宁可毁掉,也不能让对头得去了。
当时情报说五行宗已经有了行动,他们也是丝毫不敢怠慢。他身为魂宗长老,亲自出动不说,还带了三名紫府境界的真传弟子,虚丹弟子十多人,以狮子搏兔之势直扑过去。
没想到他们的对头并未赶到,这名树皇遗血的实力却意外强劲。一般树族遗血即便是树皇后裔,只要血脉尚未觉醒,便和凡人没有区别,随便一个筑基修士都可以拿下。但这名树皇遗血显然是觉醒了血脉的,而且远超一般树族。爆发之下,他手下三名紫府境界的真传弟子竟然全部战死,魂宗损失惨重。
他和那名树皇遗血大战了一夜,自己也是身受重创,然而那名树皇遗血却是迟迟不死。这时候紫府四气高手,翠玉宫的碧落圣女出现了,形势自然急转直下。
他是紫府三气的境界,就是巅峰状态也不是碧落圣女的对手。但若自己手下三名紫府弟子还在,以四敌一,实力又要更胜一筹。但这时候自己只剩下孤家寡人,身上亦有伤,也算是个弹尽粮绝了。
至于最后那枚树皇之核究竟去了哪里,已经不是他这个死人需要关心的事情了。他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报仇,屠尽连氏血脉!
据他所知,连氏并非什么大族。碧落圣女连菱不知出处,她并未婚配,亦无后裔,只有一个名为连萍的妹妹。所以只要杀了这两人,他的执愿便可达成。之后之事,他不知也不用去管了。
至于这名少年道人古问天,他也想了起来。实则他并未见过此人,但却见过此人的云天城古族前辈。身为同族,这些古族的相貌隐隐有些相似之处,所以他觉得有些面熟。
云天城古族虽然远远比不上厚土皇都中的各个豪门大族,但是盘踞金州已久,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虽然此辈主要和五行宗、翠玉宫交好,但和魂宗也是暗通款曲。此事别人不知,他身为魂宗长老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现在已不是魂宗长老,而不过是一具执念纠缠的还魂尸,自然不会在乎对方的来历和目的。只要对方助他,便用之;对方阻他,便杀之。于是他一个稽首,半是恭敬半含杀意地问:“不知古道友到此,有何见教?”
古问天将拂尘一摆,说:“缪长老心中执念,无非要诛杀我宗连氏罢了。只是这方天地颇大,其又刻意隐藏行踪,缪长老虽然道行高深,却也没这么快能找得出来。贫道却有一计,可引得连氏现身。不知长老可有意随我一行否?”
缪其中眼色一变,瞳孔中竟隐隐有赤芒闪过。其实还魂尸最大的弱点便是他的执念。此物一旦还魂入他人躯体,无论是相貌还是气息都会有所改变,即便是熟悉之人也不可能认出其人生前身份。但一旦执念被人点出,便会不顾一切顺着可能实现执愿的路线而去。所以古问天此问一出,他根本就没得选择,就是水里火里也一样会去。
他将头一点,双手一鞠,说:“请古道友引路。”
这一切本来便在古问天的算计之中。族中前辈给他准备这四枚借身还魂丹的时候,每枚丹的执念玉简他早已读过。他不但早已计划着缪其中会轻松控制其他三名还魂尸,而且也会坏掉这离界中所有的逃生玉简。
至于缪其中能否自己找到连萍,这并不重要。若是其人找到并将连萍杀了,他正可以得偿所愿。若是缪其中自己找不到连萍,他自有方法让连萍自己出现,到时候坐看连萍和这几个还魂尸厮杀即可。
古问天施展疾行,如风一般地出了密林,远远地离开了那片外门弟子争斗的山坳。缪其中紧随在后。他虽然有四具还魂尸为自己的肉身,但并不必须聚集在一起。四散分开,有明有暗,反而更便于随机应变。
不知道行了多久,前方早已没有密林,而是变成了一片旷野。旷野上除了蜿蜒的河道和如波浪一般起伏的凸凹土丘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天色也暗了下来,雨消云散,满天都是星光,笼罩于旷野之上。
这一段路虽然长,却是固定不变的,天地并无任何蹊跷的转动。古问天自然是知道,当他走过那个山坳,就已经走过了最复杂的一段,前方便是一片坦途。只要顺着这些河道就可以找到终点。
不多时,水声传来。借着满天难的星光,缪其中看到的是一个方圆百丈的大黑洞,犹如一口巨井,正坐落于旷野中间。诸流汇聚,涌入其中,水声隆隆。
一股莫名深沉的气息从这黑洞中起,直冲云霄。洞中有高亢风响传来,嗡嗡之声仿佛近在耳边,又若远在旷宇。古问天并不停步,直接往这巨洞之上走去。
缪其中也惊了一惊。虽然他们这些高深修士,不至于怕掉入黑洞中摔死,但古问天是毫无停顿,直接走上了黑洞的上方,未用任何法力,直接平步虚空!
他也步行上去,低头一望,自己已站在虚空,才发现这巨大的黑色空洞之上,竟然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他脚下的空洞深不见底,犹如一条能吞噬一切的巨大喉管。浩然之风轰然而上,丝毫不受这屏障的阻碍。
他却能平稳地站在这洞口虚空中,仿佛踩在一片极为平整的镜面上。他略微试了试这无形屏障的结实程度,结果坚如磐石,哪怕他悄悄发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满天星光下,这镜面之上的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玄袍的道人。只是这人身影有些模糊,也看不清面目。
古问天倒是径直走过去,跪下三拜,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古问天,拜见祖师。”
虽然眼前看见一个人影,但缪其中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威胁。不但没有任何神识波动,连气息也是全无,所以他便也没有任何动作。但他心中明白,这位极有可能是翠玉宫的祖师秦尊阳留下的一缕残影。
飞升大能的这种残影往往只是为了完成某事而留下的一小部分意识的寄托。如果来人与该事无关,那么他存在于此对除了显示一个虚影之外,对外物并无任何影响,也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果然,这玄袍虚影对还魂尸视而不见,却对古问天袖子一甩,说:“你来早了。自生碑碑榜第一尚未决出,此处不可开,你走吧。”
没想到古问天并不言语,只是取出一柄利刃来,对自己胸口一捅。他这刀入肉三寸,拔出来却和没事一般,只是刀尖上沾有一点黑漆漆的血迹。这血从刀尖上滴下,坠落到这无形的屏障上。顿时这屏障犹如冰面被尖锥一记重击般,发出吱吱格格的裂响。古问天收了利刃,对这黑影回道:
“祖师曾有言,凡树皇之血脉,皆可传承《青木长生功》,不知此事如今依然否?”
“树皇血脉么?”黑影犹豫了一下,似乎低头有所沉思,然后说,“你这树皇之血驳杂不纯,想来不是天生所有,而是后天植入。”
古问天却是淡然一笑,说:“祖师只说树皇之血便可获得传承,有说必须是天生血脉么?若是如此,只当弟子来错了。”
这黑影叹息一声,说:“血脉并无先天后天之分。”说完这身影便暗淡了,渐渐消失。
看起来这黑影似乎并不认同这种后天取得的树皇之血。但是他只是一缕意识而已,只能严格按照秦尊阳当年的设想而动。秦尊阳只是许诺这传承给拥有树皇之血的弟子,却并没有考虑先天还是后天,也许仅仅是忽略了。但让这缕意识自己来决断,他却是决断不了的。
但他也并不是丝毫未做改变。按理说树皇之血裔来此,这残影是要协助开启屏障的。但他心中并不认同,也就什么都不做,直接袖手离开了。
古问天看他消失,脸上既没有得意,也没有失望。这一位虽然没有出手为他放开屏障,但也没有阻止,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满意的结果了。眼下这层屏障已经被树皇之血消融出了无数裂纹,有这紫府境界的缪长老在此,耗上一些水磨功夫,也是足够打开这屏障了。
“只要开启了这屏障,我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时,灵光波动,足以震撼此方离界。连萍身为翠玉宫代守,她能不来吗?所以缪长老,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227 道途捷径丹噬血
缪其中没有任何动作,却是冷冷一哼,说:“原来树皇之核最终落入了你的手中。你们古氏一族,打的果然是好算盘!”
古问天身上既然有树皇之血,自然是植入了树皇后裔的树体。
要知道七年之前,无伤山中有树皇遗血一事,从翠玉宫中漏出,这中间传递情报者,正是他们古姓的修士。他缪其中带着弟子为了这名树皇后裔和翠玉宫拼得两败俱伤,他们全军尽墨在此,他是连性命都丢了,结果树皇之核却落入了他们古族手中!这可真是鹜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更让他惊讶的是,古问天来此地,居然是为了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他不但得了树皇之核,还想连秦尊阳遗下的道统也一并吞了。
古问天倒是并不讳言:“天地造化,善谋者得之,缪长老以为呢?”
如果缪其中依然活着,他断然不敢提起此事。否则此事如果泄露了出去,先不说翠玉宫这方会如何。就是实力强大的魂宗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直接荡平云天城古族也是有可能的。
但现在的缪其中虽然神志犹在,已经绝不可能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了。这还魂尸的所作所为,不会超出他的执愿之外。除非被人叫破身份,然后又以执愿勾起,他甚至都不会和旁人说上哪怕一句话。
果然缪其中脸色虽然冰冷,却并没有多话,而是双膝一屈,便半跪在了这无形的屏障上。他将右手往古问天滴血之处一按,一股紫府之力轰然而出,却丝毫也没有外泄,全然压在了这一片裂纹之上。然后一阵咝咝的声音传来,宛如无数的钻头,开始在这些裂纹上疯狂地旋转起来。
古问天望了一眼幽深的根窟,忽然仰头一声大笑,说:“秦尊阳,你苦心照拂的树皇一脉,却被我杀身取核,然后又来夺你传承。所以这天地机变,哪怕是你也没算到吧?道至飞升又如何?”
……
虽然是在意识中与古问天沟通,古问天依然是小心谨慎地在他耳边低声才交代了那件事。
古问天身影消失之后,唐肃仍在冥想之中,久久没有出定。
翠玉宫连氏带来的乱局,竟然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连三皇子霞王昊奇,都被派来翠玉宫整顿局势了?
但据说连氏这边也有强力的后援。分封在金玉两州的云王昊正,素来和连氏交好。这次自生碑历练,也不失时机地参和了进来,明显和霞王针锋相对,似有庇护连氏姐妹的意思。
虽然云王是当地的封疆大吏,但一国之中,显然是以朝廷为尊。霞王自幼在坤元帝身边长大,深受宠信。此次既然是受皇命来到金州,也就等同是皇帝钦差,直接代表了朝廷。所以云王和霞王,两相比较,地位孰高孰低,在他来看是完全不言而喻的事。
唐肃出定之后,才发现眼前赫然多出了一个人陌生人。
他和古问天这入定神交之法,对外会完全失去感应。但他原本没有怎么在意。因为此地早就被他刑帮的兄弟占据,外敌不可能轻易入侵。身边又有徐婉护法。即便有了什么异变,也完全来得及把他唤醒。他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一个陌生人闯入此地,心中猛然一紧。
这人身穿一声五彩斑斓的锦袍,袍上秀着五爪龙纹。头上是束发金冠碧玉簪,看相貌十七八岁上下,玉面神傲,双目骄横,一副俾睨众生之态,手上拿着一枚金印。那金印上灵机流转,刻着一个霞字,谁也知这东西造不了假。
唐肃哪还会不知道这位是谁,稽首行礼:“贫道见过霞王殿下!”
昊奇却没有理他,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托住呆占在一旁的徐婉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然后歪笑道:“你倒还算有几分颜色。这自生碑里枯燥得要命,不如这小王这几日就由你来陪侍了。”说完将徐婉玉手一牵,拉去前方石榻上,一起坐下。他伸手将徐婉纤腰一览,往自己身上倚靠而来。
徐婉心中厌恶,却丝毫不敢表露,只是脸色惨白,目光惶恐,盯着唐肃,似有求救之意。
唐肃双眉紧蹙。这些小王轻佻好色,实在是麻烦。但整个垚族从下到上,几乎是莫不如此,像他这样心性刚直之人,又能有几个?偏偏不少君臣反目,正是因为这种事。所以厚土皇朝自古有一条规矩:君不见臣妻。
为了防止皇家和玄门宗派因此而冲突,更是有严令,非有皇家与宗门双方认可,皇家子弟不得随意将宗门女修纳为侍妾。
有规矩在上头,唐肃心中坦然。但王爷的面子也不能不给。他上前低声对昊奇说道:
“徐婉是我同伍院师妹,与我情同意和,还望殿下成合。”
这只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无论是不是徐婉,只要这位好色王爷对任何一个翠玉宫的女弟子动手动脚,他都会这么说。
他身为刑堂执法使,绝不能看这王爷在翠玉宫中肆意妄为。如果霞王真的发怒动手,他也不怕。对方只不过筑基五重,即便有些什么法宝在手也发挥不出多少威能。他尽可以恭恭敬敬将对方制住,送回皇帝家去。
也许就此得罪了这位一手遮天的霞王,但他认准了有律条在上,也就丝毫不惧了。
霞王笑眯眯的脸色忽然冰冷,但转眼又嘻嘻哈哈起来,将徐婉扶起推到一边,笑道:“未知是唐道兄佳侣,得罪了。”徐婉感激地忘了一眼唐肃,连忙退后,躲到人群中去了。
昊奇却没有再提此事,而是从仙荷中掏出了一个白玉丹壶,对刑帮众弟子大声说道:“小王初来翠玉宫,见得如此之多的同道,幸甚之至,特备有一份薄礼,不成敬意。将来长生之途,还望你我相互提携,哈哈。”说完从丹壶中倒出一把丹药,径直往空中一撒。
刑帮一百多名弟子顿时大哗。丹药这东西除了纯阳丹外,他们所见不多。但谁都知道只有纯阳丹最为廉价。其他的丹药,动不动就价值数百枚纯阳丹。他们也是见所未见,居然有人拿丹药满天撒,就如下雨一般!众人争抢,顿时乱作一团。
看见满天丹药,唐肃身形略微一动,已经将一枚丹药握在手中。他也是古族成员,当然不缺丹药,只是心中好奇,想看看这王爷白送的丹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仔细一看,此物浑圆温和,犹如一颗晶莹的黄玉,明明就是一颗筑基丹。但偏偏上面有一点红纹,就像丹药之中渗入了一线血丝,在黄玉一般的丹药中游动,让唐肃觉得很不舒服。
“筑基丹,居然是筑基丹!”有见多识广又按捺不住性子的弟子,已经惊喜地咆哮了起来。
筑基丹在筑基之内,服之即可突破一重禁锢。这一百多名弟子之中,筑基一重二重,从未见过此丹的人大有人在。即便有少数天骄弟子服用过,再服已经无效,但一枚筑基丹就价值两百枚纯阳丹以上,谁也不会嫌多。几番争抢之下,有些人几乎就要动手了。昊奇一见哈哈大笑:
“此物名为噬血筑基丹。一般的筑基丹只能服用一次,提升一重境界。而这噬血筑基丹并无此限,你服几枚,便能立刻提升几重。直到六重气壑为止!只是……”他忽然脸色一冷,“小王可是有言在先,此丹服一枚,不免心性小乱,但也无事,还可以修得回来。但你要是心嫌不足,服此丹两枚,道基受损,从此道途最高虚丹,永不得紫府!你要是服此丹三枚,虽然可以提升三重,但道基重创,将来就是虚丹也是妄想!你如果一次服下四枚,道基崩坏,从此永不能再进一步。四枚以上立死!”
这时众人都在混乱之中。但是昊奇所丢出来的丹药并不少,绝大多数人都有抢得在手,不少人甚至抢了三枚、四枚,甚至更多。但听着王爷的一番言语,显然服用这丹药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这下子众人都安静了不少。
噬血筑基丹,唐肃虽然没有见过,但在家族中也有过听闻。此物不是寻常丹药,想要炼制,必要一名筑基修士将其精血炼入筑基丹中才能造就,噬血二字名不虚传。
霞王和玄铁卫牵涉很深。玄铁卫设有诏狱,专门以皇帝之名处置各类玄匪。大部分被处决的筑基修士,便被炼成了这噬血筑基丹。所以霞王出手便是数百枚,也并不奇怪。
唐肃心中自有正道。这种拔苗助长,后果难测的外药,他是不屑于去用的。但他看见徐婉将这药拿在手中,久久不愿意松开,便低声对她说:“此物服用一枚,虽然是对道基伤害不大,但是短时间内心性会变得嗜血好杀。你我都是大族后裔,若要丹药,族中自有,不必走此捷径。”
他话虽然入耳,徐婉的俏脸上却是一阵纠结。徐家给她的丹药等物固然是不缺,但修行之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自己走的,每提升一重境界有多难,她再是清楚不过。偏偏除了筑基丹外,世上本再无第二种丹药能让人立刻突破一重境界。普通的筑基丹她早就用过,再用也无意义了。但如今居然又有一次这样的机会白白掉落眼前?
只要这一口丹药下肚,立刻便可以筑基六重,离唐肃这个心中如意郎君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心中念头转到这里,她却是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朱唇一咬,张开皓齿,手掌一拍,便把这丹药拍进了口中!
228 求拜义弟谋亲兄
相对于提升一重境界所付出的艰难困苦,短短几天的心性失常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除了少数唐肃这样事事追求完璧无瑕的人之外,第一枚噬血筑基丹几乎所有人都服下了。唐肃有心阻止,却无能为力。毕竟翠玉宫没有任何一条规矩,禁止一个弟子接受皇子的赏赐。
众人服丹入体,之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混杂着血腥直入丹田。于此同时,这血腥中也带来了一股暴戾杀气,不可避免地影响了识海。原本清淡平静的识海之中,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红。
不到一刻钟,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真气充盈,汹涌如潮,开始冲击过关屏障。他们日日苦修,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平素坚持数年的苦修,才能换来这样一次的惊喜。如今只不过吃下一刻丹丸,所渴望之事便直接在望,何人能欣喜若狂?
很快,众人纷纷成功突破!
“哈哈,”有一个沙哑的男声打破了众人打坐突破时的沉寂。他仿佛将入门两年来的郁闷一扫而空,肆意狂笑说,“本人生来就没什么天资,受够了这修炼的苦头。都快两年,也就一个筑基一重初期。与其背上这利滚利的债务成为苦力,哪如连服四丹,直晋入筑基五重。就算此后终身不得寸进又如何?筑基五重修士,就算离了山门,在军中去混个武职,享一生富贵也不亏了!”说完,他将手中剩下三枚丹药一服而尽。
听此人一言,几乎所有人都动起了心思。
其实这丹虽然有副作用,但这副作用也不是那么令人绝望的。两枚丹药后不能晋紫府,但就算不服此丹,这玄门天下又有几人能晋紫府?整个翠玉宫一万多名弟子,也就三名紫府,三千人多人里才有一个。这里很多没有背景的弟子,对此根本就不抱奢望的。
个人情况不同,也就抱着不同的心思,但几乎都做出了选择。不多时,筑基六重、筑基五重的人数开始暴增!整个一百多人的刑帮势力,实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每个人目中几乎多少都泛着一点赤红,杀气沉沉。仿佛只要有任何一人振臂一呼,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过去,浴血前行。
撒掉三百多枚噬血筑基丹,就是在昊奇这样的皇子来说,也是相当心痛的。但要做什么事,就得付出什么代价,对这一点,他是坚信不疑。
厚土王朝的军队,在大战之前,挑出一批死士来服食噬血类的丹药,到了阵前做为先锋,这是常有的做法。只是要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噬血筑基丹,他几乎掏空了玄铁卫的大半库藏。
但如果能在这里一举除掉云王,他也就真正进入了能夺取皇位的序列之中。否则连这一关都过不去,自己那个苛刻的老爹是绝对不会看自己一眼的。
所以任何代价都是划算的。
看到这一群因为境界轻松提升而欣喜若狂的年轻修士,他将手中一枚传影玉简往空中一丢,顿时一个身材纤瘦,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的俊朗少年的身影在空中显现出来。
“此人只是一个凡人,现在就藏在回春盟中。无论是谁,只要能帮我弄来这个人,死活皆可……”他脸上狰狞地一笑,接着双目圆睁,面色坚决犹如毒誓,“我便与他以兄弟相称。从此我凡霞王所有,有他一半!”
……
柳惠仓促之下动用护体真气将那个惹他暴怒的凡人一击而飞之后,还没来得及后悔刚刚出招太不够狠,对方已经在半空之中消失了,只留下一串空间波动的未了余音。
他哪还看不出来,这是有人动用小空遁符半路劫人。小空遁符是翠玉宫的高级弟子施展空遁常用的符箓,极为昂贵。但此符能传送的距离有限。尤其是筑基弟子催动,最多传送到百来丈的距离。他立刻将一股凶悍的神识之力展开,传音道:
“不管尊驾是谁,还请给我柳惠一个面子。你我何必为了一个凡人插手,坏了同门之谊?”话音未落,他已经感应到对方的位置。随着他心念一动,手中的银色宝剑上忽然有白色的脉络显现亮起,一股劲风从剑上传了出来。
这风轻薄如纸,锋利如刃,只有巴掌大小的一片,犹如一片极速旋转的圆盘钢刃,呼啸着横飞了过去!
练剑十一年,终究到了用武之地。柳惠这灵剑的灵种可并非是看好他的师长赏赐而来,而是他自己闯传功塔,在第二层融合灵种所得。此灵木名为风杨木,原本只生长在极高绝壁,天人两界的交接之处。那处天地相接,阴阳互冲,罡风猛烈。此木天生能善利阴阳二气,引动罡风,避开摧折,是故在那极高之处依然能绝世而立,风不能催。此种融剑,名为风杨剑。剑风所至,无坚不摧。
但对方也毫不示弱,那白衣人将袖子一抖,一团青葱绿光放了出来,一眨眼便凝成了一块厚厚的木盾,将自己和那个凡人挡在了盾后。
风杨剑发出的呼啸的风刃,就像一片狂暴旋转的圆锯,击在这厚重的木盾上,顿时木屑横飞,利刃急穿而入。
昊正原本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击,只觉得全身一震,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几乎要全身爆裂开来。但这时有人在空中将自己一接,一股淡淡的女人香包围了自己。身后一具柔软的身体帮自己承接了不少的冲击。
口中被塞入了一粒圆溜溜的丹药,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这丹已经在他口中化开,无数清凉的生机,犹如涌泉一般迅速填满了自己的口腔,然后顺着全身经脉蔓延开来。
这并非是青木灵气。青木灵气虽然饱含生机,但无人炼化进入他这凡人之体,只会击穿他的经脉,有害无益。这丹中所含却是炼化过的青木真气,入体之后又有一股外来意念的导引,在他体内迅速运转,修复他身体中的伤势。这让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一看,入眼的是一张雪白秀丽的女人脸,几缕黄发飘在光洁的额上。这女子长相清秀,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她一手推在自己背上,一股真气如同针炙般在自己体内运转,协助他稳住伤势;另一只手一掌推出,操控着那面翠绿的盾牌,抵挡住了一枚空中呼啸而来的圆形风刃。分心两用,她却是丝毫不乱,沉着应道:
“柳惠,这人可是当今的二皇子云王殿下,你要杀了他,可是弥天大祸!不但九族不保,就是宗门也要被你牵连。”
柳惠原本在第一时间,就觉得救走这凡人的对手颇有点熟悉,十之八九便是自家盟主杜莉。但他怒火攻心,只想先杀了这凡人再解释一切,所以故意视而不见。但杜莉这一句提醒,说自己想杀之人居然是当今皇子,这不由得将他震住了。
玄门虽然势大,在这东胜神洲,却绝对大不过朝廷。各宗各派,都需要朝廷的承认和支持才能光明正大地存活。否则就是地下的邪宗恶教了。不但如此,所有的宗派还都要受兵部的节制。国家出兵征伐四方,各大宗门都是要受命出力的。
修士若是元婴成熟,斩去凡体,则称之为凡蜕。到了凡蜕的境界,则真正可以被称为仙,才能算脱去人籍,从此逍遥天地之间,不再受人界朝廷的节制。柳惠虽然是有志于此,但现在差距也太过遥远了。他要是真的这一招下去杀死了云王,可想而见,他的道途也到此终结了。
柳惠心头一震,手劲一反,硬生生地把自己放出的风刃暴力收回,握在手中。那枚风刃即便入了手心,依然兀自旋转不停,割得自己手掌鲜血直流。柳惠横下心来,将手一握,这枚风刃终于犹如一片琉璃被他啪一声捏碎了。
在数十丈外的密林中,定方砚忽然崩溃,勾诛等人劫后余生,都是心有余悸地呆立在当场。
勾诛手心握着一枚沉甸甸的黑色铁块。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只是如同泰山压顶几乎要把他们全部压成肉酱的那块方形巨物在空中消失了之后,这件东西就忽然出现在了他自己手上。此物灵光虽然内敛,但显然是一件不弱的法宝。
勾诛小心地用一丝真气将神识送入。没想到这缕神识长驱直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转瞬之间,他脑海中便浮现出了此物的名字,以及操控的术法。
“陨铁定方砚?”
这物的操控倒是极为简单,根本无需任何技巧。他只需要不断将真气注入,这物就会不断地变大变重,几无上限。正因为此物操控如此简单,完全可以众人携同操控,也不会相冲,威力更为可怕。
想想一块半斤重的铁块,对着敌人当头砸去,然后将真气一注,这铁块顿时变成数万斤的一块巨铁,速度却丝毫不变,那谁的脑袋经得住?
但定方砚的缺点是如果被对方同样以大力回击,自己真气不足而奔溃的话,这沉重冲击就会反噬到操控者身上。不但操控者会身受重伤,而且此物上的魂息烙印也会因为这冲击而被刷洗干净。
怪不得这东西入手,勾诛发现它竟然是个无主的法宝。
也就是说,这法宝虽然是厉害,但是要么一举建功,要么就不但变成自伤,丢出去的法宝还会白白送给了对方。
这种白送到手上的东西,勾诛当然不会放过。他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烙印了自己的魂息,收入到仙荷中。
229 欲借彼身全道基
经过缪其中一段时间的消磨,自生碑界中根窟的入口终于在轰然一声巨响中,布满了银光闪烁的蛛网一般的裂纹,然后破碎成了无数的碎片,飞溅开来,如雨般落入深不见底的深穴之中。
可惜这根窟的屏障是被强行破坏的,所以一旦破坏,外界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凭借这仙木的灵力,这片屏障又会逐渐生长,最终恢复原状。只不过那至少是数月之后的事了。
这让古问天心头难免有一丝不安。根窟是开放的,那就是说明即便他进去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外界也随时有可能有人进入来阻止他。接受完整的传承耗时不少,他可不想头上随时悬着这么一柄利剑。
但这自生碑界中人虽然还多,真能破坏他的计划的也就一个连萍而已。这时他脸上泛起了一丝淡笑。这威胁也完全是他预计之物。只要按计划行事,连萍不但不是威胁,反而是他梦寐以求的囊中之物。
他不再细想这其中可能的变数,而是安心地抬步往下。在这根窟破裂的同时,他就已经看到一道介于虚实之间螺旋形的阶梯在自己的脚下延伸出来,盘旋往下,直往那黑不见底的幽深之处。一种直接传自根窟深处的神意,似乎在告诉他,直接飞遁往下虽然也能得到机缘,却将错过《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只有老老实实地顺着这道阶梯,才能达到传承之处。
缪其中原本想跟在古问天身后,没想到他一步虽然是准确地踏在了古问天踏过的位置之上,感觉到的却是真真切切的虚无。这让他差点直接坠往深窟之中。好在他毕竟是紫府修士,心意一动,立刻御风而立,稳住了身形。
古问天却是哈哈一笑,对缪其中说:“缪长老即便掉了下去又有何妨?下面便是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长老掉下去不但不会有碍,反而是一场机缘。”
他说的却是反话,缪其中没有理他。
翠玉宫内有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可以助人提高境界,这在江湖上流传甚广,缪其中也有听闻。只不过这物是以仙木灵气中的生机来提升境界的,自然只对活人有效。缪其中现在只是个真正的行尸走肉,掉入根窟之中有害无益。
古问天脚下这道阶梯,却随着他步行往下,越是往下便越是清晰实在起来。渐渐地这阶梯仿佛正在由虚化实,慢慢地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实在。
再往下出现了一方大殿,完全是岩石所造,却没有任何刀斧雕琢的痕迹。仿佛是有人以伟力将整个地底的岩石融化成了熔岩,然后又以鬼斧神工般的造物之力,将这些熔岩凝成了这座大殿。
这些灰褐色的岩石虽然处在这虚实莫名的空间之中,却依然布满了百年风化的微痕。几根足有数十丈之高的大柱支撑着整个大殿。大殿的地面以阴阳太极之图分割为阴阳二部。阳者为实地,而阴者为虚空。虚空之下,依然是无底深渊。实地之上,刻画着无数符文,隐隐有灵机流动。
但在缪其中眼中,古问天依然踏在虚空,身周只是硕大无朋的巨穴。一道巨大的瀑布轰然而下,而另一股虚空之风滚滚而出。远处的洞璧上长满了各种藤蔓,除此之外简直是一无所有。就算是古问天清晰地感觉到的大殿阵形中的灵机,他也丝毫感觉不到一分。
古问天将脚步停驻下来,对用风遁术悬浮在空中的缪其中说:“缪长老不用继续往下了。这里便是青木自生殿。”说完他便在虚空之中盘腿一坐。
缪其中以紫府神识再度扫过周围。他是魂宗长老,神魂之力更胜过一般五行修士的弟子。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果然凡蜕修士所造就的虚实,已经不是他在紫府境界所能感悟的了。
“那你就在这里接受传承,老夫便在这里等待连氏到来。”
离实现自己的执念又近了一步,缪其中反而变得心如止水。虽然脑中只有执念,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越是冷静便越是能够成功。他足足有四具紫府还魂尸在手。虽然没有法宝,但战力依然相当于四名紫府修士。连萍不过虚丹圆满。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他根本不可能失手。
他唯一担心的是古问天,可能不会如此轻易让他执念达成。
古问天果然将眉头一皱,说:“连萍毕竟是翠玉宫丹阳阁代守。虽然未到紫府境界,但其实也差距不远了。何况她坐守丹阳阁,手中法宝丹药必然不缺。究竟她有多少保命甚至翻盘的手段,晚辈也是全然不知。缪长老打算便埋伏在此截杀,恐怕还是过于托大了一点。”
缪其中冷冷回道:“你是怕我与连萍在这里交手,坏了你的传承。”
古问天阴翳一笑:“非也。缪长老要杀连氏,今晚辈把连氏奉上。只是二位如果在此斗法,难免有些损伤。连萍的肉身若是坏了,晚辈今日所得,却要亏去不少。”
缪其中有所醒悟,问:“你要我杀她,却不能伤她?”
古问天点点头,说:“正是。”
他炼的是纯阳之体。所以即便他已经到二色虚丹,身体中也只只能炼出纯阳真气。但《青木长生功》需要修炼青木真气,这与他体质不合。
他当然可以依靠体内的树核吸取和炼化青木灵气来弥补,但这样一来,修炼《青木长生功》终究会有一点别扭,比起翠玉宫一般修炼《阴阳合济功》来炼取青木真气的内门修士反而有所不足了。
但此事也早在云天城古族的谋划之中。古问天单人修炼《青木长生功》虽然会有所困难,但只要找一具纯阴之体与他配合双修,此问题便迎刃而解。
只是双修依赖于双方的意愿。一旦有一人不配合便不可进行。即便双方情同意合,也难说道途漫漫不会出什么岔子。以古问天的性格,他自然不会将自己的道途悬于人手。所以找一名女子抽取其魂魄,只剩下肉身来炼制一具纯阴傀儡,才是他认为最可靠的做法。
原本拥有苦寒之体的蓝若霜是最佳的候选。但蓝若霜毕竟修为太低。要等蓝若霜的肉身拥有和他配合修炼长生功的能力,恐怕得多年之后了。但也因为如此,他一直留着蓝若霜做为备用。
他真正看上的是翠玉宫的宫主,碧落圣女连菱。此女不但天姿国色,而且修为极高。光是此女紫府的修为,与之双修就足够将他提上一个档次。更难得的是碧落圣女修炼的也是《青木长生功》。若是与之同修,他们双方都可以日进千里。
所以云天城古族原本安排的自生碑离界中的阴谋之中,所有的陷阱都是针对碧落圣女连菱而设计的。只有在这里,才有机会抽出她的魂魄,只留下肉身,然后注入蓝若霜的苦寒毒母,炼制城一具完美的纯阴肉身傀儡,并且完全让外界不产生任何怀疑。
古问天有了这么一具傀儡用来做自己的炉鼎,同修《青木长生功》,可以弥补自己后天植入树皇之核、以纯阳体修之身窃取《青木长生功》的一切缺陷。将来和秦尊阳一样修到凡蜕飞升,也是大有可能了。
不但如此,他获得这具纯阴肉身傀儡也会和他一样不断提升修为,而且并无自己的意识,成为他的强大战力。
但古问天没想到的是,一年半前碧落圣女莫名失踪,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目光放在连萍身上了。好在连萍正是连菱的妹妹,很多谋划并不需要修改,完全可以原样照搬。
连萍只有虚丹修为,比起连菱来说差了一大截。但是相比直接使用蓝若霜,还是连萍为佳。
此事若是成了,外面只会知道尸魂教用还魂尸突袭自生碑离界妄图窃取《青木长生功》,连萍与之斗法,尸骨不存。而鬼玄阴将来很可能会指定一人来接受代守之位。这位置他也是唾手可得。
到了那时,谁也不会知道连萍的肉身,早就成了他用于修炼的傀儡。
古问天当然没有将这些和盘托出。缪其中只是个还魂尸,根本不关心他有什么计划。他只需要放出自己的条件,缪其中便会乖乖执行。于是他将一枚玉简丢了过去,刚好落入缪其中的手中。
“缪长老,只要你按玉简中的指示遵照而行,你我皆可得偿所愿。”
230 非夺魁者不可往
在茂密的雨林中间,有人用宽大的树叶搭建起了许多简陋的棚子。倘若下雨的话,雨水分开而下,勉强能保持这一片的干燥。昊正躺在一张松枝编就的吊床上,感觉一股真气如流水一般在自己身体中流淌,将浓厚的生机带到身体中各个伤处。原本疼如针刺的各个关节经脉等处,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好了七七八八。
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多时辰。这种真气流转,大约每半个时辰便有一次。如今这次一结束,他感觉精神一震,竟然情不自禁地坐了起来。
他本便没有修习过玄门功法。所以这种生机并非来自体内,流动的真气也并非是自己在运功,而是有外气入体,有人在操控的。
坐起身后,他很快便发现运功之人正是救了自己的那个白衣女子。其人此时坐在这简陋的遮雨棚中。她虽然白裙铺地,盘膝闭目而坐,却有一团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莫名之气发出淡淡青光,在她周围盘旋流转,又如藤蔓一般延伸而出,将她周围吊床上的各个伤者牵连缠绕。
“青木修复术?”这术法昊正是从书上读过的。翠玉宫虽然只是五行宗的一个下宗,但论疗伤和恢复之术,在东胜神洲却是数一数二。《青木修复术》据说是有前辈大能从《青木长生功》中领悟而出的一部专门用于疗伤的术法。
一般的翠玉宫内门弟子都修习过粗浅的《青木修复术》。只要能自身凝炼出青木真气,或者是服下青木丹,都能运转此术以恢复伤势,但只限于自身而已。像这样以自身之力为众人疗伤,却非回春院一脉的弟子不可。
昊正这才注意到,要论受伤的严重程度,他在这些人中简直不值一提。他只不过被柳惠的护体真气一震,虽然经脉受损,但是他不是修士,经脉原本就不强,修复起来也是甚快。
而这一片横七竖八躺着的数十名翠玉宫外门弟子,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脑浆迸出,也有肢断体残的,还有面色发黑,中毒极深的。更甚有几个人如癫似狂,被捆在床上由自拼命挣扎,恐怖嚎叫。一个个惨不忍睹。
在外门一级伍院一千六百多名弟子之中,杜莉是唯一一个接受过回春院的青木修复术传授的弟子,也就只有她一人能救治这些受伤的同门。原本这些人受伤之后只要一个意念就会被传送到回春院去,根本不至于陷在这里。但是逃生简莫名失效,如今大多数人只能在这里乖乖等待死亡的到来。
当然,如果没有杜莉,他们早就死了,连等待的机会都不会有。
杜莉的修复术根基尚浅,对大多数受伤垂危的同门,她也只能是勉力维持生机而已。但她的想法是,只要能多坚持一日,便多一线的希望等到宗门来的救援。
虽然自身碑中的战况不可能被外面所窥视,但是正常之下,会不断有受伤弟子被传送到回春院中。一旦连续多天再也无人传送,回春院一定会发现这个异常。那时她的恩师也必然会设法相助的。
但让她觉得恐怖的是这些同门的伤势。他们有些明显是法宝和刀剑所伤,也就罢了。有些却是被极为厉害的毒虫等物咬伤,甚至有人明显是中了魂术。
翠玉宫的只种植灵木,从未听说过有豢养毒虫或者是修炼魂术伤敌的。
这就是说,这自生碑离界之中,除了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似乎还有某些不知名的威胁。不但如此,这些受怪异伤害的弟子还在不断地增加。
她与柳惠结盟,将众人组织了起来。这些幸存的弟子占据了这一片青木灵气充沛的山头,她用芽尖镯凝炼青木丹给众人疗伤,柳惠组织剩余的同门师兄弟巡防四周,以众人之力防范袭击,才勉强稳定了局势。每日莫名受伤或者是横死的同门大大减少了。
她每半个时辰,便必须到这里来运转一次青木修复术。其他时间,都在树上搭建的临时小屋中用芽尖镯吸收仙木的灵气,凝炼青木丹。无论是她停止运转修复术还是青木丹告罄,都能让这里所有的重伤同门全部死亡。
每个时辰之中,她大约也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自由行动,稍作休息。
柳惠与勾诛等人冲突的时候,如果不是刚好赶上这个时间被她出手阻止,双方的伤亡就更难说了。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云王也可能早已殒命于此。
柳惠带去的十一名弟兄全部被定方砚反噬重伤,比昊正的伤势要惨烈得多,如今也都是躺在这里勉强维持性命。
她这一轮运功完毕,将真气一收。那一团散发着幽幽青光的青木真气便犹如一团青雾一般,缓缓地收入到了她手腕上的芽尖镯中。这时她美目一睁,正看到云王昊正坐了起来。她连忙起身款款一个万福,恭恭敬敬地道:“翠玉宫外门弟子杜莉,见过云王殿下。”
……
勾诛等人虽然对柳惠的伏击愤怒不已,但此刻并不好发作。
杜莉好言相劝之下,双方不得不握手言和。更重要的是,被勾诛顺手收去的定方砚原本是杜莉所有,她却一个字都没有再提,仿佛就这样送给了勾诛做为赔礼。
即便是在翠玉宫,这种好用的法宝也是价值不菲。所谓拿人手短,勾诛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说什么了。
但他们想要穿过此地前去根窟,即便回春盟不再出手阻止,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此地名为“斗胜谷”,其名便刻在这左近一块残破的石碑之上。碑上更有一段石铭,写上了此地的来龙去脉。
石铭有载:在自生碑离界中,凡是参加排位大战的弟子,只要在这方离界之中,只要尚未淘汰退出,无论他如何移动,随着阵势运转,最终都会被挪转到此地来。这就犹如溪流汇聚成河,终究总要入海一样。
此地可入不可出。他们一旦进来,便进入了一片宽阔的谷地。两边都是崇山峻岭,被禁制封闭,无法通行。而若是任何人沿着山谷前行,则会赫然发现这山谷居然是环形的。无论他们前进还是后退,最终都会回到原位。
唯有自身碑榜上决出的最终的第一名的伍院,才能走出山谷,最终抵达根窟。这伍院其中一人,可在根窟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一旦传承成功,则自生碑之战顺利结束,所有人都会被送出自生碑榜离界之外。
多年之前,连菱是来过此地而且获得过第一名的。但她脑中却并无斗胜谷的记忆。应是自己离开此地之后,关于此地的记忆便被祖师埋设在这离界中的灵机刻意抹去了。显然秦尊阳并不希望自己的设计被后辈反复研究,找出什么空子来钻。
所以连菱只能带着勾诛等众人一路推算,一直到了此地,才算出其中的关窍。勾诛、木头等人都是自身碑榜上有名的弟子。他们在获得自身碑榜认同为第一名之前,是无论如何也穿不过斗胜谷的。而斗胜谷之中,她做为翠玉宫的上层,又无法插手这些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
秦尊阳的安排便是如此。无论自家各方势力对自己看好的弟子如何照拂,在斗胜谷这一关,这些弟子还是得各凭本事靠自己闯过。在这里师长是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的。如此一来,也就杜绝了庸才上位的可能。
连菱在心中略一推算,感觉勾诛在这斗胜谷中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是洒然一笑,将他们等人留在这里,自己翩然而去,到前方等候去了。她并非碑榜上有名之人,自然不受斗胜谷的束缚。
而连萍在此地为云王护驾,却是提起十二分精神,一刻不停地盯着斗胜谷中的云王。受玄血契的干扰,她只能看到一团迷雾。即便如此,她也一步都不敢轻易离开。
但缪其中毕竟是魂宗的紫府长老。他释放的噬魂蝇灵机极为微弱。就连连萍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中的传送简,已经悄然被吸去了魂息,失去了作用。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自生碑离界之中,连萍却还是浑然不知。
连菱手中并没有传送简,所以噬魂蝇并没有找上她。
这让勾诛有些无语。明明只是一道山谷,却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根窟便在眼前,却是怎么都到不了。
勾诛暗想,如果连菱还在,她必然有办法能带他们离开。他与连菱魂魄相连,原本可以直接利用神识沟通。但在这个地方,他尝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被这斗胜谷周边的禁制竟然有一种反弹神念之力。他的任何神念传出,都听不到连菱的回复,却是犹如独自一人在山谷中喊叫一般,只能听到一阵阵空空的回声。
偏偏此时,即便他有实力去拼一把第一,实际也不可能做到了。因为没有了逃生简,他们等同要把其余所有伍院屠戮干净,才能拼得这个第一。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难道就只能这样被乖乖地困在这里了?他心中翻腾着不祥的预感。偏偏云霞二王入谷历练,就发生了逃生简莫名失效这种事,这显然不是巧合!
231 纤纤素手可回春
勾诛将这其中的蹊跷说出,杜莉却并不以为意。
“就算逃生简失效是刑堂一脉做的手脚,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你我再加上柳师弟三人联手,还有我们盟中这么多弟兄,就算是唐肃和霞王带人来袭,我们也完全守得住。坚守几天,我师父进来自生碑,自然能解了危局。”
勾诛倒并非不相信杜莉。他只是觉得,刑堂一脉为了这件事肯定有周全的计划,不可能只是唐肃和霞王带着一帮外门弟子出手这么简单。他们在这坐守,恐怕刚好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何况木头只要抵达根窟,便可以以树皇之血直接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一旦传承者出现,自生碑之战的围城自解。既然此事可以自己主动为之,又何必坐等别人的援手?
杜莉却是温柔地一笑,纤手一指南北两方:“师弟若是有信心出谷,不愿与你师姐联手,师姐绝不会强留。只是这南北两条路都是一样。只要步出十来里,便是刑帮的驻地。你倒可以去试试那为了《长生功》而疯魔杀人的唐肃,有没有师姐我好说话?”
……
这时在翠玉宫,一片幽静的山谷之中。
谷中青木灵气之充沛,几乎到了凡人都能感觉到的地步。任何人身处谷中,便宛如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生机之海中。百草树木便在这谷中生长了数百年,绿荫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此处名为回春谷,正是翠玉宫回春院的驻地。
但这里并非人人能来。要知道天地生机供万物生长,并非单单给予人身之物。越是生机浓厚之处,越是众生相竞,聚集在这里生生死死。所以这谷中的勃勃生机,对凡人而言反而是瘴气冲天。入谷者如果身体虚弱,没几日就得染病而亡。
但对沐葭而言,这些生机当然不是瘴气,而是修炼青木修复术的良药。
此刻她正站在一道清溪之畔,面前是一块平整的白石。一具残缺的“尸体”横卧石上。此人白色的道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但这些血也凝固变成了深棕色。他被人一剑拦腰而斩,肠破腹出,整个腰部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
但这并非一具真正的尸体。因为其人还有微弱的气息。他在自生碑之中受此重伤之时,便及时发动了逃生简被送到了回春院中。回春院的执事弟子们立刻以固命丹固止了他的伤势。
所谓固命并非能固永久,只不过将体内血脉全部封止,生机压制,将死期后延数日罢了。回春院的回春弟子足够处理大多数伤势。但像这种身体几乎被拦腰斩为两段的必死之伤,他们也是无能为力,非有“起死回生”之称的玄字辈长老沐玄葭亲自出手不可。
此刻的回春长老沐玄葭一身黑袍,却系着一件宽大的白布围裙,手上戴着一副白绢手套。围裙和手套上都是血迹斑斑,但她目中却是光芒四射。
沐葭个性冷傲,极为孤僻,平时就是对掌门和同辈长老都没什么好眼色。但偏偏对这种将死未死之人,她总是神采奕奕。
自从自生碑之战开始后,她就忙个不停。这可能是她每年最兴奋的时间。她所修和掌门碧落圣女连菱一样,都是《青木长生功》,年纪也是类似。但连菱已经是紫府圆满,她却连紫府都未修成,至今不过是虚丹六色。
这却不是她资质太差,或者是不够勤勉。而是她太过沉迷于医术,以至于荒废了修行。
而且她沉迷医术,也并非因为为什么医者仁心,而是纯粹对技艺的痴好罢了。这些人她能救活固然好,救不活也只是遗憾自己技艺不精而已。
她将此人残破的道袍撕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和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但她丝毫不以为意。看了一下此人断开的腰腹,残破的内脏,就连她也感觉颇为棘手。但她所要的,便正是这种棘手的感觉。手中一晃,她掌心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青木修复术修到极高境界,亦有残躯再造之能,但耗时耗力。而且人之身躯乃是父母精血而就,绝非后天法力再造之物可比。既然还有残余,能用则用是最好。沐葭手中利刃飞舞,将这残躯腐败之处一一切除。然后将腰椎拼合,钉入钢钉固定,以青木修复术注入生机,接着又开始拼接血脉。
从清晨直到日落,整整一日的功夫,才将这被腰斩之人彻底“拼合”。此人虽然是受伤极重,但是有这沐长老的起死回生之术,不但保住性命,还留住了八成的道基。修养一年后,他还可再入道途,虽然说将来虚丹会很困难,但修满筑基还是问题不大的。
但在谷中另一侧,一座青石堆砌而成的法坛之上,几名回春院的执事弟子呆呆地看着法坛中间空空如也的传送阵,却是有点不知所以。
此处正是翠玉宫受伤弟子的传送接收之处。这几日自生碑大战,最开始数天都是数不清的弟子从其中传送而出,整个回春院上上下下都是忙得团团转。但偏偏现在,一连三天,竟然一个传送出来的伤者都没有了。
自生碑战之中的战况却是谁也无法看到的。或许有时战况激烈,所以伤亡众多。有时诸方达成了平衡,短时间内并无战事,倒也不无可能。起初这些执事弟子也乐得清闲。但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他们就难免有所担忧了。
其中一人说:“这自生碑离界中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尤其是碑榜上被淘汰的弟子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如果是无法传送,岂不是他们都死在自生碑之中了?”
也有人不以为意:“我们只管出来一个救一个,死在里边干你何事?这自生碑之战是外院管的,你我就是想管也管不着啊。”
“此事还是报告长老,让沐长老知会外院为好!”
说到要报告长老,这些人都是有点面面相觑。要知道沐玄葭最忌讳的就是她给人疗伤的时候,会有人拿这种不知所谓的事情去骚扰她。但此事又实在太过蹊跷,如果知情不报,他们也不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
所以几个人推来推去,最后这事就落在了一个相对比较老实,和长老关系尚可的执事身上。他也是无奈,强行去回春院的内院叩门,把这事报给了沐玄葭。
“已经一连三日没有人传送出来了么?”沐葭听得这件事,也是暗暗吃了一惊。她连忙打开玉简一望自生碑榜,幸好杜莉的名字依然是明亮的,也就是说,不管死了多少,至少自己的爱徒性命尚在。
一级伍院一千多名弟子的死活,其实她丝毫也不以为意。但唯有杜莉,这个罕见的女子,在一见之初,就让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虽然杜莉还未进入内门,她已决定早晚收为亲传。别人都可以死,唯独她的这个记名弟子是绝对不能死的!
为了保住弟子在自生碑中万无一失,她不可谓没有准备。不但把能随时凝炼青木丹的芽尖镯给了出去,还亲自给弟子戴上了一枚吉凶珠,并千叮万嘱:一旦吉凶珠变红,无论有什么机缘诱惑,都要一概无视,直接出来!但杜莉至今未出,未必是没有凶兆预警,很可能是逃生简损坏,也就明明知道形势危机,也出不来了。
若是无人有小动作,逃生简自然不会有事。但刑堂鬼玄阴和丹阳阁的连萍、外院的霍云这两波人勾心斗角,早就看在她的眼里。其实无论这两方如何死斗,都和她没有关系。但一旦牵连她的弟子身陷其中,甚至殃及池鱼,这却是她绝对不能忍的。
想到这里,沐葭脸色一冷,将身上的围裙手套都摘掉丢了,袖子随便将溅在脸上的血迹一抹,便如一阵风一般,往自生碑而来。
这时一身青色道袍的霍云,头戴纯阳巾,身背一双秀水剑,正负手立在自生碑前,抬头仰望这碑上排名的变化。每次自生碑之战都是由外院主持,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外院长老自然是难辞其咎。故而每年到了自生碑之战,他都是分外紧张。尤其今年更是有两位王爷牵涉其中,这让他更是悬着一颗心无法放下了。
偏偏在此地,他又只能望见自生碑榜,无法知道其中战况如何。云王的安危,也只能依靠已经进入自生碑榜中的连萍了。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坚持在这里守候而已。
这时他感觉一阵幽幽的香风飘然而至,一回头,却是沐葭疾步而来。这女子平素便是冷脸,如今更是冷得发黑,让他不由得有点害怕了。他正要做个稽首,却没想到沐葭丝毫没有好气地一声冷哼,指着他鼻子怒道:
“霍云!我不管你们和刑堂搞什么鬼。但你竟然敢在逃生简上做手脚,将我的弟子困在自生碑中?此事你是否要给我一个交代?若是我门下有个闪失,我定不和你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