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九龙难撼玄阴树
(202九龙难撼玄阴树)
那滔天的大浪中传出阵阵龙吟,九条细长的龙影,就像是狼尖上射出的一串串水珠,咆哮而出,鳞爪飞扬。
“代守,有话好说!”苏玄璧感应到自己门下钱炎轻松被诛之后,怒气冲冲地杀来,看到的却是满天杀气,不由得一呆,然后变了口气。
他只不过是一个长老,还是暂代的。代长老只是暂代长老管理执事弟子。不享长老威仪,在长老会也没有参与决议之权。见了掌门,他是要跪拜的。
但是自己下属当场被杀,特别死的还是钱炎这精明的老头,这一口恶气他实在是没办法吞下。钱炎此人修为一般,但是敛财是一把好手。自从他接任代长老,钱炎给他的供奉可不在少数。现在忽然死了,他的口袋要瘪下去一大块。
连萍要杀古问天,他当然站在古问天这一边。没有鬼玄阴的鼎力支持,他这个藏宝代长老的位置也坐不下去。但要不要出手?
他是虚丹四色,高不成低不就。和古问天联手能不能挡住虚丹七色的连萍“九龙啸海”的倾力一击,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犹豫了一下,他硬憋着没有出手,仅仅是如同劝架一般喊了一声,以示立场。
“哼!”半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是对连萍不满,还是蔑视苏玄璧的退缩。这哼声一起,一股透骨的寒气顿时弥漫了天地,每个人都不由得浑身一缩。
呆若木鸡的古问天身前,长出了一棵从根到叶,通体漆黑的树。庞大的树冠就像一把黑色的大伞,将古问天笼罩在其中。
这树一出现,就开始疯狂吸收空气中任何一丝阳气。玄阴之气从树冠上凝结成浓雾,如瀑布一般从树冠上流下。所到之处,空气中的水汽凝固,瞬间结成了一片冰墙。
空中咆哮的九龙所掀起的九条空间裂缝的蔓延,在碰到这坚硬无比的冰墙上之后,竟然也缓慢了下来。冰墙上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寒气与破碎的空间裂缝,正在那浓雾的掩盖之下激烈地碰撞。
连萍暗骂道:“老不死的,来得真快。”她不再去看那空中的激斗。鬼玄阴人称玄阴上人,境界高达紫府四气,只比掌门连菱的紫府五气差上一气。他既然来了,注定古问天要逃得生天了。
寒气本身无法阻挡空间裂缝的延伸。但是空气中漂浮的一切灵子都会被寒气冻结而结晶,空间裂缝蔓延到这些坚硬的实质之上,就像海浪碰到了岩石一般,多少有所阻滞。鬼玄阴以紫府之力凝成的玄阴罩,当然不是虚丹境界的连萍所能突破的了。
玄阴上人就是凭借着这一棵天地无双的玄阴古树纵横天下,撑起翠玉宫中几乎独立于丹阳阁之外的刑堂一脉的。
刑堂长老,在翠玉宫中是仅次于掌门的存在。即便面见掌门,也是以平级之礼见,不跪不拜。更何况他的实力,比连萍高了太多。在连菱还在的时候,连萍当然不惧他。但现在连菱不在,她独立支撑,就感觉相当势单力薄了。
玄阴罩与九龙啸海一齐坍塌,消失无踪。鬼玄阴的力道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但天地并未归于平静,而是充斥着一股紫府上人的威压。
男修到紫府即可称为上人,女修为圣女。东胜神洲生机黯弱,修士寿元都相当有限。即便是紫府,也不过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寿元。再以寿元丹药延寿,最长也不过二百。鬼玄阴已经年届一百三十多岁,如果不能延寿,马上要进入气衰道散的阶段,今生金丹已经无望。
但在翠玉宫,没有了碧落圣女,玄阴上人的威势依然无人可比。
此人一身玄色道袍,脸上也蒙着黑布,仿佛就是黑暗中的一个高大的虚影,但威势却是压迫得所有人都无法呼吸。
古问天和苏玄璧站在他的左右。一直以来,刑堂和藏宝洞一直是他的势力范围。
在他最鼎盛的时期,他这个伍院大师兄任刑堂长老,二师兄王玄奉任藏宝长老,三师兄何玄真是真传院长老,四师兄白玄妙是内院长老。他一个伍院就占了翠玉宫五院、二堂、一洞这八部之中的半壁江山。只剩下小师弟陈玄方,一直只是一个真传弟子。
他也没想到风云突变。王玄奉、何玄真、白玄妙、陈玄方竟然一战尽殁,搞得他只剩下一个孤家寡人。
好在对方也不见了碧落圣女,现在双方势力还算是均衡。甚至他这边还要更占上风一点。
百草堂、回春院这几家都是墙头草,轻易不会站队。还有一个传功长老多年闭关,不问世事。现在真正死心塌地跟着丹阳阁连萍的,现在也只剩下外院了。
鬼玄阴站在龙溪中,望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一名藏宝弟子和一名刑堂弟子殒命,还有四个外门弟子不省人事。黄璐自然不敢远遁,也不敢参和这种远超她实力的冲撞,乖乖躲在连萍身后。
“代守大人,这几人之死,是否要有个交代?”鬼玄阴的面孔埋在面纱之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神识的威压,就像碧波万顷的海浪一样,一浪未退,一浪又来,重重叠叠,毫无顾忌地往连萍一方压去。
连萍哼了一声:“你们人多,拳头硬就是道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交代个鬼!”
她根本理都不想理他们。反正自己是代守,除非所有长老一致弹劾,就是刑堂长老也无法把自己拉下马。而且她今天虽然没杀掉古问天,但杀了一名藏宝弟子和一名刑堂弟子来立威,已经是占了便宜。
鬼玄阴忘了一眼连萍身后的黄璐,还有几名不省人事的外门弟子。
“代守大人既然不能交代,本座作为刑堂长老,也只能将在此将除了代守外所有人等全部拿下,到刑堂问话了。”
他虽然拿不了代守,但拿下其他所有人并没有问题。
“你敢!”虽然在鬼玄阴神识重压之下,连萍依然怒不可遏。宋如海、木头和慕容清都是她挑选的弟子。鬼玄阴这是要故意扫她的颜面。
这时另一股紫府威压从谷外而来,站在了连萍这一方。虽然没有鬼玄阴的威压那么强硬,却是如水渗沙,绵绵细细,稳稳地往前推进。两股紫府之威相互冲击,逼得苏玄璧和古问天都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只剩下连萍和鬼玄阴还在对峙。
黄璐松了一口气。除了连菱之外,翠玉宫的紫府上人只有两人,一是刑堂长老鬼玄阴,二是外院长老霍云。这下人全都到齐,就看双方是否真的要动手了。
“这两人以下犯上,冒犯代守,难道不该死?倒是古问天,我想问问,我外院弟子犯了何种弥天大罪,竟然让你使出了搜魂之术?”
外院长老霍云从连萍身后走出,手指着在地上昏厥的勾猪。虽然从外表看不出什么伤,但是以几个虚丹以上修士的敏锐神识,都能感觉到此人神识中传来的混乱波动,正是服下了搜魂丹的效果。
霍云这一问,让鬼玄阴也是脸色一变。他做为刑堂长老,一向是以执法如山自居的。古问天对外门弟子用搜魂术如果是坐实,他要严惩的话至少也要废了古问天的修为。但古问天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古氏天骄。此事既得罪外援,又威胁自己的传承,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鬼玄阴面孔变得阴霾无比。如果到了万般无奈之时,他就是当场起事,将对方全部灭杀当场,他也会毫不犹豫!
就算他是四气紫府,要对付霍云和连萍也没有十全的把握。霍云只要将他死死拖住,让连萍有机会返回丹阳阁,掌控翠玉宫阵枢,他也就再没有机会了。到时候欺师灭祖的叛逆之徒就是他了。
但古问天已经从与连萍交手的震惊之中冷静了下来,再度恢复了古井无波冷淡的样子。
“霍长老言重了,”他冷笑回复,“此人只不过服用了搜魂丹,并未被施以搜魂之术。否则又怎么可能在这里安睡?”
“哦?”霍云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辩解,“如果不是你要对他使用搜魂术,给他服下搜魂丹做什么用?难道搜魂丹还能治病疗伤不成?”
古问天毫不慌张,阴恻恻一笑,说:“此丹不是我给他喂下的。我是刑堂法使,身上又怎么会备有如此狠毒的丹药?”
“古问天,你们刑堂一脉的厚颜无耻,每次都让我大开眼界!“连萍和刑堂一脉早就不对付,自己辩又辩不过,憋了无穷的恶气。要不是鬼玄阴这个大佬站在这里她实在是打不过,她就直接上去把古问天碎尸万段了。
霍云也是呵呵一笑,说:“古问天,你当这里一圈人是三岁小孩?这搜魂丹既然不是你喂的,难道是他自己吃的不成?”
古问天正色回答:“霍长老果然明察秋毫。”
然后他一指勾猪,说:“此子原本是青石街上一名窃贼,歹毒奸滑。今日被我擒住之后,为了反诬我等刑堂弟子,竟然不惜自己吞下搜魂丹,他打的这是好算盘呢。”
“你!”连萍被他气得满脸通红,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203 天地相接丹阳阁
(203天地相接丹阳阁)
霍云脸色一沉。原本以为抓住了古问天的把柄,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事已至此,要坐实这件事确实难了。
连萍眼看着古问天说着连篇鬼话,将一件执法犯法,以搜魂之术残害同门的罪名推脱得一干二净,自己却无从反驳,心中只觉得一股恶气滔天而起,却冲不出来。她憋了半天,驳了一句:
“他一个外门弟子,入门才不到两年,到哪里去弄搜魂丹?”
“回代守大人,这属下就无从得知了,恐怕大人还得去问他本人。”古问天面不改色地回答,“只是属下记得,外门弟子白长生横死一案,此人有涉。案卷有载,此子在青阳镇玄市曾经兑换纯阳丹近万枚。至于他有没有兑换过其他的丹药,属下就无从得知了!”
“你!”连萍被气得满脸通红,原本不甚凸凹的胸脯剧烈起伏,却再无语反驳。毕竟那枚搜魂丹确实已经被勾猪吃在肚里。至于原本属于谁,是怎么吃掉的,根本就是谁也无法证实的事。
这时鬼玄阴开口了。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古问天确实是打算搜魂,但万幸搜魂之术还没有开始,这样就算落在了丹阳阁连萍的手里,也这让他也还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古问天旁征博引,连勾猪的历史也给翻了出来,这一番话已经自圆其说,对方又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
“古问天搜魂一事疑点太多,待老夫彻查之后再论。此外龙骸谷生机流失、谷中纵火、两名执事弟子冲撞代守等事,老夫会一并详查。这几个外门弟子,请跟我回刑堂问话吧。”
鬼玄阴和古问天之间暗自传音,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这几个外门弟子和杀伐之间的关联。根据翠玉宫自古门规,对于外门和内门弟子,刑堂法使本来就有资格随意提去调查。只要这几个人到了刑堂,虽然不一定能搜魂,他总也有办法挖出一点有用的线索来。更何况今日之事,岂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敢!”连萍美目一横,眼神中杀气冲天。鬼玄阴要是把她逼急了,她不在乎拼死一战,大不了带人躲进丹阳阁操控护山大阵。
勾猪是她寻找她姐下落的唯一线索。如果被提到刑堂落到鬼玄阴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她早就下定决心,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对方得逞。
古问天不发言语,心中却是冷笑。连萍虽然是代守,但是这一晚龙骸谷中发生这么多事,竟然不让提人去刑堂问话,面对的又是鬼玄阴这著名的“铁面判官”,这下有好戏看了。
鬼玄阴语气冰冷,问道:“代守大人这是要以权徇私,让刑堂当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大人这是要置我翠玉宫数百年来的门规铁律于何地?代守亲为表率,将来我刑堂办事,何以服众?”鬼玄阴一连几个反问,语气一句比一句强硬,神识威压随之如大浪高叠,逼得连萍几乎要往后退去。
此事确实是鬼玄阴占了理。原本除非是真传弟子,只要是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刑堂都可以随时提去问话。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某人如果被长老收为弟子,又收在长老门内修炼的话,刑堂要办事,就得先秉过这位长老才行了。
但霍云是例外。他自身是外院长老,所有的外门弟子默认都算他的记名弟子,没有豁免刑堂提拿之权。他这时望了一眼连萍,连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鬼老儿,别聒噪!”连萍将朱唇一咬,“这几个人,我全部收为记名弟子,即日起入翠玉峰丹阳阁修炼,我倒看谁敢来我阁上抓人!”
外门弟子,直接上翠玉峰,收入丹阳阁?众人都是呆了一呆,四下一片死静。这事儿确实不合规矩,只不过如何招收门下弟子,这规矩只归丹阳阁管,刑堂就管不着了。
……
勾猪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煎熬。醒来的时候,被子和枕头都是汗水涔涔的。但搜魂丹药性带来的阵痛早已过去,这时他的神魂都沉浸在一一种舒缓的平静里。
他从榻上爬了起来。这不是他的树屋,而是一间简朴的卧室。窗口大开,正是清晨。一股温和的凉风吹进屋内,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勾猪奔到窗口一望,灰茫茫一片,就像堆满了无边无际灰白棉絮的云海。云海之上是稀疏的黑色岛屿。天尽头是一条灰蒙蒙的横线,隐隐覆着一层金色的天光。万丈光芒很快就要喷薄而出。
“这是翠玉峰顶?”
青霄山脉上,最高的便是翠玉峰。在东海边上,犹如鹤立鸡群。也只有在翠玉峰上,才能如此一览众山小,感觉翠玉峰附近的山峰都矮了一头。此地比起勾猪曾经去过的朝阳峰来说,地势更高,天地灵气也更充沛。
呼吸之间,无需调息,他便能感觉到一股清气吸入,浊气自然吐出,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更妙的是这里和风煦煦,温暖如春。却是此地天然能聚集纯阳之气,四周常年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抵御了这天外的罡风和寒气。故此峰又名丹阳峰,山上的丹阳阁,就是整个翠玉宫最好的修炼福地了。
“你知道宫主的下落?”他耳畔传来一句轻柔的女声。
勾猪连忙回头,这时才看见门帘已经掀开。连萍身姿如柳,一张未事梳妆的素面赛雪欺霜,穿着素净的月牙白衣裙,秀发垂肩,灵动的美目之中带着强烈的期待,似乎等着他直接说出她姐连菱的下落来。
她的卧室就在这一层上,与此处不远。一察觉到勾猪醒来,她来不及梳洗,就拖着一双木屐直接走了过来。
她已经盘问过这个伍院其他的人。没人知道连菱的下落。根本不用逼问,她看着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他们没有说谎。
但这个人一定知道。
数月之前勾猪等人出山去青阳镇,她曾以分身影之术附着在勾猪身上,虽然没有看到连菱的真身,却感悟到了连菱的气息。还有那惊世骇俗的青木龙蛇之术,也断然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使。这让她笃定连菱的下落的线索,就在此人的身上。
但她姐办事一向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如果连菱愿意将自己的下落告诉她,恐怕早就告诉她了。她至今也蒙在鼓里,只能说明,某种原因,连菱并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这大概也和自己那毛糙的性子有关。她这个人行事冲动,不计后果。很容易落入鬼玄阴、古问天等一干人等的陷阱里。连菱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有外院长老霍云在背后支持,她恐怕早就被这些对头赶出丹阳阁了。
连萍暗想:姐姐一定是对我不放心,所以才干脆不让我知道的吧。
连菱失踪的同时,鬼玄阴一方也有三名长老和一名真传弟子失踪。
连她都能猜出来这一定有一番苦战。连菱既然没有死,很可能是躲起来疗伤了。她知不知道姐姐的下落根本无所谓,重要的是鬼玄阴不能知道。否则连菱重伤未愈,又加上这帮人追杀,性命有危。
所以她一直让霍云小心地盯着这个伍院,只是连霍云也没有想到,勾猪竟然有法子半夜飞出外院,跑到龙骸谷去凝丹,而且还落到了苏玄璧和古问天的手里。
真是惊魂一夜。好在最终是有惊无险。
“前辈您说笑了……”勾猪的一看到她,两眼立刻眯缝了起来,做出了讨好的表情,“小弟只不过一个外门弟子,怎么可能知道宫主的下落……昨夜没被古问天那杂碎整死,一定是前辈救命吧。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让小弟效劳的,小的我那个——肝脑涂地,也跟定您了!……”
连萍皱起了眉头。以她的修为,居然看不透这个贼头鼠目的小子。一般的下层弟子和她对话,她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便可注意到细微的情绪变化,知道对方是紧张还是心虚,是实话还是撒谎。而这个人,则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厚颜无耻地撒谎,让她根本就不需要去判断了,自己的简单的读心之术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
但这个人身上明显有太多的秘密。
连萍忽然将手一伸,按住了勾猪右手手腕脉搏不远处的阳溪穴。
她手指纤细,洁白如藕,轻轻扣住,勾猪根本不敢挣扎。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水木真气从阳溪穴入,顺着经脉涌入,顿时整个胳膊中的经脉犹如利刃入体,疼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您就是杀了小弟,我也说不出来啊。再逼我,我也只能瞎掰一个地方了!”勾猪带着哭腔大喊。连萍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五指如钩牢牢扣着,让他动弹不得。
足足坚持了半刻时间,勾猪虽然哭叫连连,却死活没有松口。连萍这才暗暗放心。看来这小子口风还算紧。
她用真气探勾猪的经脉,逼出了不少怪异的东西。
这小贼的手上血脉鼓起,皮肤变得惨白,一股寒气萦绕,青色的血管上透出一阵白色的寒光,几个血红的符咒从皮肤下隐隐透出。
“我并非要你告诉我宫主的下落。只是你身上秘密实在太多——砒寒毒、苦寒体,还有人傀巫蛊术!你究竟是谁的巫蛊人傀?难道是……”
204 天诛地灭之诛
虽然勾猪什么都没说,但连萍隐隐猜到了答案。为什么在青阳镇他们陷入险境的时候,姐姐会在暗处施展青帝龙蛇来助他们脱困?姐姐以重伤之躯,冒着暴露自己行踪的风险,难道仅仅是为了行侠仗义?绝对没这可能。
勾猪的人魁巫蛊之术的牵连的另一头,很可能便是姐姐连菱。换句话说,此人死了,姐姐也会死。
想到这里,连萍几乎惊出一声冷汗来。砒寒毒对筑基修士来说几乎就是无解之毒,那他岂不是必死?人傀巫蛊之术同死同伤,岂不是姐姐也是必死?
无论是这术还是这毒,她目前都是无法可解,更不可贸然求助。否则这事要是泄漏了出去,被鬼玄阴他们抓住机会逼宫,更是凶险万分。
连萍很少动这么多心思。这一会儿,似乎让她把十年的脑汁都绞尽了。偏偏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帮她定夺。此事关系实在太重大,她也不知道在翠玉宫中,究竟谁可以信任。就算是霍云,也绝对不能知道此事。
她是多希望姐姐在啊。姐姐在的时候,她完全不用多想,听从安排的就是了。这让她不免想到:“如果姐姐在,她会要我怎么办呢?”
她想起不知道多少年前,姐姐对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就什么都不要做。老老实实地等我回来找你。”
什么都不要做,乖乖等她回来?
当然,勾猪这家伙,绝对不能出事。还有这该死的毒,是一定要想办法解的。
她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途径,就是先不动声色,把这人留在丹阳阁中修炼,暗中寻找解除砒寒毒的办法。待姐姐伤体复原,再去寻高人解开那人傀巫蛊之术了。
有了决断,她就这样心念一动,注入勾猪经脉内的那一缕真气,随着她的心念浮出勾猪体表,爆出一串绿色的火花,空气中传来了皮肉烧透的味道。勾猪又是一声凄厉如杀猪的惨叫。但这灼痛瞬间即逝,他也立刻老实了。
勾猪抬起手腕,在他的掌心正下方,手腕正中,多出了一个豌豆大小的墨绿色的奇怪符咒。勾猪翻来覆去也看不懂。
“别看了。那是个诛字——天诛地灭的诛。”连萍嘴角露出一枚虎牙,咬牙切齿地说,“这是天诛印。从此你就是我连萍的记名弟子。若是将来你敢背叛师门……嘿嘿,你自然会知道这咒印的厉害……”
勾猪一听,立刻觉得感觉如芒在腕。这印记看似平淡无奇,但他确实有一种隐隐刺痛在其中。仿佛某种锋芒之物被封印在内,一旦释放,足以毁了自己的肉身。
“前辈……这是何必呢!”勾猪本来被砒寒毒附体,已经命吊在刀口上,没想到又被埋下一柄暗剑,心中大叫不好。但连萍丝毫不为他的苦苦哀求所动,反而是一挑眉毛:
“勾猪这名字太难听了。从今天开始,你叫勾诛——天诛地灭的诛!”
她眼里浮现着骄傲的神色,为她这个心血来潮的创意得意不已。
勾诛却是满头黑线地想,我一直是叫自己这个名的好吧?是别人乱叫成动物的……
……
翠玉宫上大部分建筑都是仙树自动长成,唯独丹阳阁不是。这阁楼的一座简朴古老的木楼。那些木头经历了几百年岁月,散发着古老的木香,变成了如炭一样的乌黑色。
五百多年前秦尊阳来到这的时候,他刚刚将仙树的种子种下,自然也就没有现在密布在翠玉宫上的那些由仙树长成的树屋。这座就地伐木取材的木楼就是秦尊阳当年的洞府了。
此楼不大,依山而建。一楼有一间宽大的议事堂,是平时掌门和长老们决议宗门大事的所在。二楼都是炼功静室和卧房。本来是秦尊阳的弟子们居住和炼功的地方。
连菱性格冷清,喜欢独居,这些房间一直空置。她的弟子和侍女包括连萍,都住在丹阳阁外的鹤嘴楼中。只有每日洒扫送饭,才有侍女会进来。
她失踪之后,代守连萍搬了进来。如今勾猪整个伍院连同第十九和那只白猫,也都搬到了这些房间中。
他们在这里待遇大大提升,每人都有一间卧房和一间连在一起的炼功静室。只要一推开窗,炼功房正对朝阳,再也不用每天早起跑去朝阳峰了。
三楼是掌门居所,有栈道可以直通山顶上的紫韵温泉。那温泉内含极为精纯的纯阳灵气,正是翠玉宫中炼功的最妙的福地,但只有翠玉宫的掌门才有资格使用。连菱失踪之后,三楼以上就全部空置了,再也没有人上去过。
整个丹阳阁中似乎有一种禁锁之力。勾诛只要离开了他的房间,便立刻感觉自己变成了凡人。全身真气不但不能出体,甚至连在筋脉中流动都不可能了。神识也完全被限制得和凡人无异。
这显然是丹阳阁的防护大阵的作用,阵枢中除了龙木之外,肯定用了仙人镣中常见的枯灵铁髓,和其他一些天材地宝。通过巧妙的布置,让众人都变成凡人。
至于掌控阵枢之人,显然是不受限制的。这也就确保了丹阳阁内安全无忧。
而每个人的房间内又有相反的布置,功力恢复,便不耽误修行炼功。
住在鹤嘴的侍女们,每日都会往丹阳阁中送来锦衣玉食,一切吃穿用度都不用担心。连萍也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宋如海、木头和黄璐甚至猫儿都可以随意出入丹阳阁,到其他各峰走动。
唯独勾诛不行。
一旦走出丹阳阁一步,他的手腕上的天诛印都会传来剧烈的刺痛。离开丹阳阁越远,这种刺痛越是强烈,无论他忍受多久,这痛苦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缓解。
但只要他一步退回丹阳阁内,这痛苦立刻消失无踪,让他长吁一口气。真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能出丹阳阁,意味着他就无法种植冥界兰来凝结玄阴丹了。冥界兰在这纯阳灵气充沛的地方根本就吸收不到玄阴之气。
所以在这里虽然感觉修炼速度加快了,但对他来说却是毫无意义。毕竟他修炼速度再快,那气壑没有三十多万枚纯阳丹也是无法填满的。
宋如海他们虽然能出入丹阳阁,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帮他弄来那么多纯阳丹。冥界兰更不可能交给伍院兄弟去操控,那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勾诛在这里闷头修炼了一个多月,感觉越来越百无聊赖了。这时离伍院排位大战已经没几天了。如果换了他们待在外院的话,早就在外院的组织下磨刀霍霍准备参加排名大战了。
但他待在这里一点消息也无。看起来连萍为了他的安全,打算根本就不让他参加排名大战。
偏偏宋如海、木头、黄璐几个,好像没什么事一般。常常嘻嘻哈哈地出去听道讲,到外院去和那些师兄姐弟混在一起。只有入夜才会回来,丝毫也不在意把他一个人晾在这里。
连第十九都不肯和他待在一起留在这楼里了。显然她知道这楼里勾猪的安全无忧,她可以放心地跟着黄璐他们出去玩。
勾诛生性好动。被这样关了起来,真是如初入笼中的鸟儿一样焦灼不安。
就这样不安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伍院兄弟们还没有回来。这时候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
窗棂的影子落在那些古老的地板上。勾诛无聊地在这些影子画成的格子间踱着步子。整个丹阳阁里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连萍一连几日都没有回来,可能是出远门了。
整个丹阳阁现在只有他一个。他走到走廊里,黑漆漆的长廊尽头只有一小扇窗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白色的亮点。
其实他如果有足够的纯阳丹,在这里突破气壑倒是一个绝好的所在。丹阳阁外部禁制戒备森严,没有连萍签发的牌符根本就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是凡人一个。
每个人的炼功静室上也有禁制。不管这有多少强度,凡人肯定是攻破不了的。
他在静室中突破气壑,悄悄达到筑基七重。接下来结丹之路就一路坦途了。
这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钱。想到这里,他忽然心头一亮。这可是翠玉宫掌门的居住的地方。翠玉宫的宫主,怎么会缺钱?这让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了,就因为这里是翠玉宫至高无上的所在,所以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有着很严重的拘束感,不敢到处乱闯。但其实,既然连萍不在……那种久违的手痒的感觉又来了。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虽然不一定是纯阳丹,大不了交给第十九,让第十九去青阳镇换成纯阳丹好了。
反正第十九一定会无条件地执行他的命令。
偷窃,这事儿要是让宋如海他们知道,还真是很不光彩。不过,嘿嘿,有了第十九这个可靠无比的帮凶,他们绝对不会发现的。
当然,他绝不敢去偷连萍的东西。那样连萍迟早都会发觉,到时候这个暴躁的女人就是砍了他的手脚也不奇怪。他把目光投向了那道黑漆漆的通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是掌门的居所。也就是说,是碧落圣女连菱以前居住的地方。现在那地方连连萍也没有资格上去,所以空置了一年多了。
既然没有人会上去,那么如果丢了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发觉。勾诛最希望的是找到大把的玄阴丹或者更高级的丹药。丹药不像法宝那么危险,很容易就能在玄市上换成纯阳丹,一点都不用担心被人怀疑。
这个走廊很久没人走过,已经积了薄薄地一层灰尘。平时必须有连菱的允许才会有人上去,所以现在就连洒扫的侍女也只扫到二楼为止了。
即便变成了凡人,他依然是一个身手敏捷的窃贼。他轻轻一跃,双腿摆了个大字型,支撑在了楼梯两面的木墙之上,然后一蹬一蹬地上了楼。这样楼梯面上的灰尘没有被破坏,谁也看不出来有人上去过了。
205 筑基岂可僭紫韵
(205筑基岂可僭紫韵)
原本以为宫主的房间会极尽奢侈豪华,让他有很多东西可以摸,但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他很容易地找到了连菱住过的房间。这并不困难。因为一上到第三楼,他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幽的清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被擒上翠玉峰,第一次和连菱在荷塘长廊上撞见的时候。
毕竟是圣女居住过的地方,即便一年多没有人来了,这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也没有完全消失。
连菱的房间简朴得让他惊讶。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卧房,一张木榻、一个修行的蒲团。一面墙是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垒满了玉简。另一个面墙是两个普通的木柜。木柜旁边是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台上摆着一面铜镜。
所有的东西都被仔细地擦拭过,除了这一年来积下的一层薄薄的灰尘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玉简一片片地插在书架上,没有一丝凌乱。
勾诛随便抽出几片来,其中内容全都是连菱修炼时积攒的感悟和心得。这些东西对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用处,显然是留给弟子看的。但她的弟子原本也只有连萍一个人而已,后来在龙骸谷才收下勾诛。
虽然说这些东西的价值无可衡量,勾诛却是毫无兴趣。他把玉简都小心地放回原处。然后打开了木柜。
木柜都是整整齐齐叠好的衣服。连菱的衣物不算太多,但都如叠得没有一丝皱褶。勾诛都不好意思翻动看里边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些衣服都不是法器也不是法宝,就是普通的女人衣服而已。甚至大部分是棉布和细麻的材质,绸缎只是少数。
东胜神洲的玄门道法无论修炼到多么高深,即便能够寿元千载,移山倒海,但衣食器具这些终究不能无中生有,还是一样得辛苦劳作而来。
所以这翠玉宫上的一针一线一粟一饭都是要用纯阳丹或者其他收入换成银两,然后再从民间换取而来的。既然有些修士极尽奢侈,尽情挥霍,自然也有像连菱这种无欲无求,简朴至极的修士。
何况她本来就是绝色的女子。无论身着绫罗绸缎,还是素色道袍,颜色并不会增减一份。
勾诛失望地合上了柜门,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梳妆台,摸了摸那面铜镜。
这铜镜古朴得很,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但可惜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无论他如何试探,都没有任何灵机的波动发出。
勾诛彻底失望了。这抠门的宫主,除了一堆玉简之外,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连菱应该也有丹药和法宝,很可能是和连萍一样,藏在碧涟佩中的。
那东西如果还在的话,一定会在温泉那里。
勾诛抬眼望了望窗外的绝壁。
虽然说丹阳阁在翠玉峰顶,但并不在最高之处。翠玉峰绝顶是一块长宽高都足有二三十丈的巨大的岩石,四周岩壁嶙峋,无法搭建木屋。丹阳阁只是建在巨石之下的东面。
这岩石是地气上涌,带来的熔岩在山顶凝固而成。就是如今,翠玉峰下火热的地气也没有停息,带动热泉上升,所以山顶才有温泉。
玄阴在下,纯阳上涌,又加上日日沐浴在朝阳之中,所以这山顶的温泉,才会成为翠玉峰上炼功最好的福地。
不过这里只有掌门才有资格上去,就是代守连萍也不行。连菱失踪之后,偏偏她的魂息丹内魂息并未消失,这里也就一直空置着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翠玉宫内各大势力对此地的觊觎。谁都想坐上掌门的位置,然后将紫韵温泉据为己有。
既然是去沐浴的,连菱肯定会把她的随身之物放在温泉附近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人上去过,那就是说,可能还在那里。
想到这里,勾猪心头一阵痒痒。
但偷她的东西……果然圣女依然是圣女,贼却依然是贼么。勾诛居然感觉到有点下不去手。要知道他自小视这天地一切财物皆为己有,下起手来,从无一丝犹豫。
偏偏荷塘廊桥惊鸿一瞥,给他心里种下了一颗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种子,让他觉得这女子有某种不可亵渎的高洁气质。
“如果我不能结丹,她也会死。所以……我哪里是偷她的东西,只是用她的东西,来救她的命而已。”
想到这里,他忽然变得大义凌然了,宛如一个正要救出女神的英雄。
丹阳阁的后面之外便是高耸的石壁。绝壁上只有一条栈道,就是碗口粗细的单根木头,被手指粗细的铁钉钉在石壁上。这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遗迹,早就无人使用了。
连菱是紫府圣女,又不受这里防御阵的限制,完全可以御风而上。
勾诛就不行了,他现在只是凡人。
他将后门吱呀一声推开,山顶的大风如潮水一般灌了进来。他小心地上了那栈道。没走两步,只听哗啦一声,一断朽坏的木头应声而落。许久之后,才听到幽黑的深谷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轻响,下面便是龙骸谷。要是他从这掉下去,恐怕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不远的前方,傍晚时分金黄的天空之下,翠玉峰顶的巨石就像一个青龙之头。水声哗然,青龙涎如一条银色的匹练,垂在空中,带着蒙蒙雾气直坠而下。
当年的连菱在陈玄方的奸计之下就是从这里坠落龙骸谷的了。
好在即便是凡人,勾猪也是个能飞檐走壁的贼。他攀着石峰小心地走过绝壁,终于到达了巨石之巅。
翠玉峰的顶端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尖顶,而是如火山口一般,中间有一个凹陷。热泉喷涌而上,将凹陷的山顶填成了一片热泉。泉中不知道有什么矿物,使得泉水呈现淡淡的紫色。这大概也就是紫韵温泉名称的由来。
温泉附近的岩洞中,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可惜勾诛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虽然说名义上,紫韵温泉只有掌门才能使用,但是连菱在这里失踪,连萍她们必然来这里调查过。就算有遗留的什么物品在此,肯定也早被取走了。
此处离开丹阳阁其实已经颇远,中间只有那条破落的栈道相连。丹阳阁的防护结阵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效果。勾诛体内的真气又恢复流动了。看来翠玉宫最初的建造者原本并没有限制谁可以来这紫韵温泉炼功。
他原本就在筑基六重圆满,如今体内真气一动,又感觉到了温泉中翻腾的纯阳灵气,犹如水满则溢,一些真气竟然情不自禁流入气壑中,消失无踪。
这让勾诛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只是需要纯阳灵气来填满气壑罢了。虽然没有找到纯阳丹,但这紫韵温泉中灵气翻腾,犹如一锅煮沸的热汤。如果他跳进去突破七重,不知能否成功填满气壑?
这想法一产生他就遏制不住了。他自从进了翠玉宫修炼,先是连菱帮他醍醐灌顶,然后又是吃洗髓丹、筑基丹,后来又是炼功塔中种种奇遇,还真没走过寻常路。如今紫韵温泉这样的天大机缘送到了眼前,他又岂能放过?
他原本是胆大心细的人,但这一激动之下,倒忘了仔细想想,紫韵温泉空置如此之久,连连萍都自觉没资格使用,其中难道不是有什么理由?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将一身道袍脱了,赤条条地跳到了温泉之中。一股温暖的感觉立刻包围了他。
这可是当年碧落圣女沐浴的地方。
如果不是时间上有所落差,就空间上而言,他也算和圣女同池而沐了。勾诛收起喜滋滋的心情,开始运转体内真气,尝试突破筑基七重之前的最后屏障。
这真气不运转的时候他还没感觉,一运转起来,简直是如同溜车下坡一般,速度越来越快,根本就刹不住了。
紫韵温泉弥散在他身周的纯阳灵气,犹如海底深渊的重压,压迫得自己体内的真气无处可逃,只能排山倒海一般往气壑之中流去,根本就不可阻挡。
而他气海中就筑基六重的真气,怎么可能填满气壑?简直是杯水车薪。只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体内真气全空。然后便是紫韵温泉之中的纯阳灵气犹如决堤之洪水一般涌入。
一般以纯阳丹炼功,都是将纯阳丹中的纯阳灵气缓缓吸收转换为体内的纯阳真气。纯阳丹内的灵气都是经过修士凝炼的,性质温和,可不是温泉中这种如烈马一般的天然灵气能相比的。
而现在灵气入体,勾诛根本谈不上吸收转换,连控制运转都不行,只能任由它们在体内翻江倒海。
勾诛心中后悔不迭。果然这温泉空在这里无人使用是自有其道理的。但这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全身早已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深渊滑落,却毫无办法。
果然是鸟为食死,贼为财亡……
“安心定气,守住心神!”一句温柔如水的劝慰在耳边传来,此时对勾诛来说,这真是美如天籁之音。紧接着是轻轻一掌,一股精纯的青木真气从背后注入,守住了自己的几方大穴。
206 良泉还待美人浴
(206良泉还待美人浴)
四周的纯阳灵气的压力骤然见减轻,勾诛终于可以开始尝试炼化已经入侵体内的那部分。
所谓炼化,就是将天地灵气融入自己的魂息,使之变成被自己神识所控制真气。真气宛如神识的臂膀,在体内能强化肉身,远超凡俗,在体外能催动法宝,结丹之后还能施展神通。
片刻之后,他终于将气海与经脉中的一片狼藉收拾得七七八八,身体中的真气也恢复到了原来三成左右。
一股沁人的微香从身后传来,勾诛守住心神,低声问:“师父醒来了?”
“你也是够大胆了。这紫韵温泉,紫府之下入泉必死,你都尚未结丹,竟然敢贸然下水。”
连菱的声音温柔如水,就好像在关切着他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他们现在被绑在一条绳上的缘故,勾诛心中还是一阵暖意。他苦笑着回答:“徒儿这不是想早点结丹救师父出来吗?”
“就算是紫府,这泉也是要炼化的。当年我成为掌门之后,也花了三载岁月,才把这泉彻底炼化,从此才能在这泉中安然无事。”
勾诛这才明白这宝贵的温泉在翠玉宫为何空置。且不说整个翠玉宫除了连菱之外只剩下鬼玄阴和霍云两个紫府上人,他们就算得到允许要到这里来炼功,也得先抹去连菱在这泉中留下的魂息烙印,这一步就已经很难了。而连萍更是连紫府境界都没有达到。
这时候他感觉背后一股力量轻轻推来,他便轻飘飘地被送上了石岸,浑身顿时犹如脱离险境地一松。
勾诛连忙回到岩洞中,用衣角将身体抹干,然后匆匆将一身道袍穿好。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仙荷中有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能随自己身形自由变化,材质奇特,泛着一层流光溢彩,想来不是什么廉价货色。
那袍子其实是古问天给自己的血魄分身穿的防御法宝。古问天分身被灭之后,他便顺手留下了。只不过传功塔第二层能夺人记忆,他已经忘记了此事。
从传功塔出来之后,他的仙荷中多了不少宝贝。比如说四根骇人的龙木大柱、一把黑漆漆的攒心剑,还有一枚记满了阵图的龙木髓扳指。可惜这些东西都太招摇,没有隐秘的渠道,他也不敢直接让笨手笨脚的第十九嚣张地拿出去卖了。
如今想要讨好一下这位绝世圣女,不下点血本是不行的。这件神奇的袍子倒是再合适不过。
勾诛乖巧地把这件法宝捧在手上,就在温泉边一跪,眼睛往温泉中一瞟,笑眯眯地说:“这是徒儿孝敬师父的。”
朦胧的雾气中,连菱大半身在水下,水上只见如瀑的黑发挂在雪白的肩上,却依然美不胜收。她手指微微一动,那件宝衣已经落在了她手上,看上去只是泛着五彩光芒的一团丝绸。
“五色灵蚕衣,你也算有心了。”
连菱平素性格冷如清秋,虽然追求者如云,她却从不接受任何男子的礼物。就是收徒,她也只收了自己妹妹连萍一人。
她倒不是矜持孤傲,而是觉得人心难测。世上既然无她能看透的人心,她也就干脆远远地避开人群,孤芳群仙外,只是一心求长生而已。
但勾诛不同。自从她中了巫蛊之后和这人魂魄相连,她神识比勾诛强大了太多。对方看不透她,她却能将勾诛从表到里看个通透。
此人虽然是个贼,年纪轻轻就精于世道人情,但是本性纯良,除了略有贪财之外,并无什么大非之处。再加上此人对自己极为仰慕,一丝恶意也无。这让她第一次感觉除了妹妹之外,居然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所以收他为徒,留下他的礼物也很自然。即便再厚颜无耻地巴结讨好自己,连菱也觉得很正常。
“你去岩洞中等候,我再泡一会就来。”
勾诛唯唯诺诺地去了,偌大的巨石顶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静静泡在温泉中。暖热的泉水就像一只温柔的大手一样,整个庇护着她的全部身心,让她想起以前那些清净的,独自一人在这里修炼的日子。
如果世事永远不会改变,一日一日都是永恒,那该有多好。即便无趣,她也觉得满足。
偏偏这世上就是有难测的风云,更是有难度的人心,要将一切所得瞬间湮灭,要让芸芸众生,在这轮回里受尽折磨。
她坐上这掌门的位置不是出于她的本心。三十年前,鬼玄阴师兄天资卓绝,风头无两,他的整个伍院也是人才辈出,五人之中竟然有紫府一人,虚丹三人,简直堪称是一代神院。
那时如果鬼玄阴顺利成为翠玉宫宫主,她也就作为一个真传弟子,占据一座玄菱峰,太平无事地修炼至今了。即便修炼的速度不会有拥有紫韵温泉那么快,至少也不会经历那么多腥风血雨的波折。
等她勉强坐上这掌门的位置,已经是骑虎难下。即便她愿意把这位子让给对方,对方也未必会在悠悠众口之下泰然接受。即便对方接受了,今后更难保太平。要知道只要她不死,对方的掌门之位一定坐得磕碜。
但她不能死。她来这玄门修道,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她若是死了,今后谁来照顾这年幼无知的妹妹连萍呢。
连菱收起思绪,走出紫韵温泉。她体内法力一动,纤纤玉体犹如被热风拂过,一身泉水瞬间即干。她将五色灵蚕衣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五色灵蚕衣虽然防御之力有限,但是是一件自带隐匿空间的法宝,随时可以被她唤出。这样她每次从修罗兰中化出人身,需要显形出现的时候都可以唤出披上,隐身的时候又可以收回,避免了人身身无寸缕无法现身的尴尬。
不得不说这个弟子还是很有心的。
这时勾诛在岩洞中等候。他脑中转过一万个圈子,想着今后种种。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进了一趟紫韵温泉,居然连菱就像是彻底复活了。
在这看似平静的翠玉峰上,一旦连菱复出,那简直是平地惊雷。太平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外门弟子,这些玄门高层之间的事,本来是轮不到他参和的。但是他已经和连菱绑定在了一起,虽然谈不上一荣俱荣,但一毁俱毁是跑不了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傻圣女明知道受人暗算,却隐忍不肯辣手反击,到时候反而被人再设陷阱,他也就跟着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多时,连菱的靓影出现在岩洞口。
那五彩灵蚕丝薄如蝉翼,轻若无物,紧贴在连菱的肌肤上,变成了翡翠一般的碧色,反而凸显出她的皮肤白皙如霜。她没有穿鞋,一双细藕一般的玉足踩在淡紫色的岩石上,径直走了进来。勾诛连忙跪下说道:
“师父既然回到了丹阳阁重归掌门之位,弟子有话不得不讲。”
连菱盘坐在石榻上,青丝垂腰。她一面用指尖梳理刚刚干透的乱发,一面对她的弟子说:“请讲。”
“鬼玄阴、古问天都是些疯狗,疯狗不打,迟早咬人。弟子想着半年之前龙骸谷里那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得再来几回。就是师父你不怕死,弟子我也怕死啊。”
连菱莞尔一笑:“你是让我现在就去他们全杀了。”
“如果师父回来的事传了出去,他们有了防备,这事不好办。但现在的话……”勾诛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的寒意,“只要找一个长老会议事的机会,让连萍师姐安排弟子出现,弟子可以大声揭露一年半前王玄奉、陈玄方等人在龙骸谷谋刺掌门的真相。等他们一反驳,师父你立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如果真是这样,那画面可美得不敢看了。
要知道长老会议事,也就连萍、霍云、鬼玄阴还有百草堂和回春院的长老会参加。也就是说长老级高手一共五人。连菱既然出现,百草长老和回春长老即便不会立刻站到丹阳阁一边,但想必也不会出手协助鬼玄阴。而连萍和霍云可货真价实都是他们自己人。
到时候连菱亲手清理门户,和连萍、霍云三人联手,直接将鬼玄阴杀了不在话下。
古问天虽然背景深厚,但也不过一个虚丹二色的真传弟子而已。鬼玄阴一死,他又掀起多少风浪?就算不能得罪古族,也可以想个法子请他“出师”,将他逐出翠玉宫了事。
翠玉宫虽然左右不了天下大势,但有仙树大阵在,至少自保翠玉峰这方风水宝地是没有问题的。
“你这谋划,若是我恢复到了一年多前的境界,倒是可行。只是我气海受损,肉身不能吐纳天地灵机。如今只是借你的躯体才能吐纳,以求缓慢恢复。紫韵温泉可以补充我的真气,却修复不了我的肉身。我现今的实力,就算与连萍、霍云三人联手,也不是鬼玄阴的对手。”
这话说了出来,连菱原本明媚如春的目光之中,也不免露出一丝忧色。当年龙骸谷被刺之前,她何尝不知道鬼玄阴等人一直在暗中谋划对付她。只不过她不愿意翠玉宫分崩离析,更不愿意主动出手同门相残。所以她只是深居简出,细心防范,希望对手找不到机会便会息了这样的歹毒念头。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被陈玄方找到了空子。
207 单传一脉长生功
(207单传一脉长生功)
“不过你放心,既然他们已经出手,我自然不会再让他们逍遥下去。鬼玄阴这个对头,我必杀之。”连菱看似个性柔弱,但这几句丢出来,铿锵有声,也把勾诛吓了一跳。连菱却是安然一笑,说:
“如今对方在明我在暗。他不能奈何我,我迟早能找到机会一击杀之。守株待兔而已,何忧之有?只不过我那妹妹,心性幼稚,性子糙得很,又容易冲动。此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否则为师我也不知会如何收场了。”
“这……”勾诛原本想请圣女把此事告诉连萍,让连萍为他准备三十万枚纯阳丹。没想到连菱会这么说,他只好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到这里,连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石榻上站起来。灵蚕宝衣五彩晶莹的裙摆,垂在她如玉雕一般的膝下。勾诛的手腕却是被她一把抓住了。
“好像有些老熟人来了,我们去看看。”连菱喃喃说着,勾诛只感觉被她轻轻一拉,顿觉身边风骤起,眼前景象已变。
也不知道她的速度究竟有多快,就在这一刹那之后,他竟然已经离开了山顶的紫韵温泉,回到了丹阳阁之内。
连菱就站在他身边,刚送她的宝衣已经不见,自身已经隐形,还有无数修罗兰藤长出将她和勾诛四周都围住了。这样即便有人意外从走廊经过,也看不见他们。
勾诛正满脸疑惑,却见圣女一双幽眸对他一闪,传音道:
“丹阳阁中有小锢灵阵,能将修士气血压制成凡人。我教你解除之法。只是你平时不要招摇,关键时刻方可以使用。你手上这个天诛印暂不能动。动了我那妹妹必然发觉。”
勾诛点点头,将那一串小锢灵阵的解除之法记住。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在一处黑暗的走廊之中,身后是一层薄薄的木质影壁。几个熟人说话的声音正从后面传来。
他醒悟过来,这是丹阳阁第一层的议事堂后。而此时议事堂中响起了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此处除了掌门、长老和代守之外根本就不得入内,想必必然是连萍和诸位长老都来了。
议事堂中也存在小锢灵阵。在这里只有掌门、代守和刑堂长老可以免除锢灵,故而除了连萍和鬼玄阴之外都是凡人。
连菱就婷婷站立在影壁之后,一手抓着勾诛的手腕,四周都被修罗兰叶包围着。勾诛只感觉这些叶子把自己和连菱的气息都隔离在了这方天地之外一样。但外界的声音却反而比正常更加清晰地传了进来。
议事堂中人声此起彼伏,谈的却是一件前所未有之事。就是这一日有从厚土城传来的圣旨一道,直达山门,这一帮长老加上连萍,都是刚刚接了这道圣旨回来。
圣旨的内容,是敕令当今二皇子云王、三皇子霞王,务必以普通外门弟子身份,参与到翠玉宫此年即将进行的外门弟子排名大战之中。
皇家子弟参加玄门门派的大比作为历练,此例古以有之。只不过如今皇家崇尚阴阳宗,连带阴阳宗的盟宗五行宗也很吃香,这种历练一般都在阴阳宗或者五行宗中进行。云王和霞王如此尊贵的身份,这历练居然摊派到了翠玉宫,这对翠玉宫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翠玉宫内这些长老虽然内部不和,但每当有外力压制,他们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起应付。安静了一会,一个颇为油腔滑调的声音说道:
“一级伍院弟子排位大战的自生碑,是我宗最要紧的重地之一。岂能容外宗弟子进入?不如干脆将这一年的一级伍院弟子大比挪到他处,随便摆个擂台,众目睽睽之下比试一番不就完了。”
“哼!谷长老算盘精明!”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将他打断了,这声音却是勾诛最忌惮的刑堂长老鬼玄阴,“在一级外门弟子之中选拔‘青木长生功’传承弟子,乃是宗门古训。不经长老议事堂决议,你敢妄行存废?怕是因为你百草堂今年没有弟子可能夺魁自生碑,所以才故作此议的吧?”
刑堂长老威势颇大,其他几个长老根本不敢反驳。明明今年外门最优秀的弟子唐肃正出自刑堂一脉,极有可能夺取这一年的“青木长生功”传承。大家心知肚明正是因为如此,鬼玄阴才不肯改变这次一级伍院大比,但也无人愿意和这个紫府四气的大佬针锋相对。
“青木长生功”是祖师秦尊阳自创的功法,据说秦尊阳正是凭着这一功法一直修到了飞升成仙。只可惜此法修炼极耗这翠玉宫仙树所产生的青木灵气。若是八百多名内门弟子都修炼此法,没几年翠玉宫的仙树必然灵气枯竭而死,那就成了涸泽而渔了。
此法修炼宜早不宜迟。最好是从填平气壑,筑基七重便开始修炼。等到虚丹再修则功法早已固化,若是修炼过其他功法,转功又要难上一万倍。
所以翠玉宫古训,每年只在一级伍院排名大战中选出一人来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而其他人,今后无论表现如何优秀,哪怕是年年排名大比夺魁,也只是另有赏赐,也再也无资格修炼此功了。
这样既能确保修炼此功的人数不会太多,也能确保每年最有资质的新弟子都有机会能获得名额。
秦尊阳一直主张万法皆可得道,但翠玉宫有一条不成文的铁律:凡最终登上掌门之位者,修炼的都是青木长生功。
即便上届掌门之争如此激烈,鬼玄阴如此风头无两,最后还是半招输给了修炼青木长生功的碧落圣女,终未打破这条铁律。
换句话说,一级伍院之争,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掌门之争。这些长老们心里若是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们也得视时进退。毕竟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弟子年年有,掌门之位却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一争。没有优秀的弟子,那偶尔一年放弃也无关大局。
唐肃已然过了气壑达到了筑基七重,年纪却和一般一级伍院弟子相仿。这可不是砸钱能砸出来的,毕竟是垚人的根基,又加上如土人弟子一般的勤奋,两者皆备。连萍虽然早早在外院埋下棋子,但这到了今年,根本无人可以与唐肃争锋,她早就打算放弃这一年的青木长生功的争夺了。
如果按旧例,是由自生碑挑选外门弟子。这自生碑是秦尊阳亲手所留,据说内有一方离界,凶险无比。秦尊阳专门留有一道分魂在其中传法。
连萍倒不是怕这门功法被皇家学去,而是那自生碑每年都有些弟子有进无出。两个王爷进去了,少了一根汗毛怎么办?
翠玉宫还不至于因此根基动摇,但她这个主事之人必定得给个交代。而且那时鬼玄阴、古问天等一干人肯定会在后边将她往火坑中猛推一把。
连萍望了一眼众人,鬼玄阴心怀叵测,谷玄真一脸精明。这议事堂之中不管众人分歧如何之大,最终都由少数服从多数来决议。她不由得把目光转向默然不语的回春长老沐玄葭,问道:“此事不知道沐长老如何看?”
沐玄葭也叫沐葭,也是女修。此女是一身黑袍,不事梳妆,抬起头来,却是格外俏丽的一张美人脸。只是这美人目光冰冷,似乎对任何人事都抱着极度不信任的态度一样。
“这事有什么好争,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什么意见!”说完将袖一拂,埋头懒得再说话了。
连萍暗暗叹气。其实她这师姑远比鬼玄阴、谷玄真之流要心性单纯,原本是可以引为盟友的。无奈这个人心性太过高冷,极难相与。她虽然频频示好,对方也依然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依我之见,自生碑之战不可废。不但自生碑之战不可废,两位王爷也不可吃了闭门羹,必定得要参加到自生碑之战之中。”最终还是得最为稳重的霍云出来打圆场,“只是青木长生功也绝不可落于外宗之手,两位王爷,也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霍云确定了大方向,下面就是细节了。最终议定的结果是一大堆折中:两位王爷可以参与自生碑之战,但并不参与全程。而是在大比最后的阶段,绝大部分伍院都已经被淘汰,只剩下两个伍院的时候,云王和霞王将各自加入一只伍院之中,形成六人对六人的对阵形势。
这样二位王爷在排名大比中的名次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极好地维护了皇家的面子。另外避免了大多数混战,极大地避免了二位王爷的闪失。
为了绝对地确保安全,翠玉宫将为云王和霞王各自派出一名虚丹级别的修士做为护卫。这二人不能参与伍院的名次之争,但有两个任务:一是确保两位王爷的绝对安全。一旦出现意外,这二人必须全权担责。二是确保青木长生功不会选择二位王爷做为传承,而是传承给真正的翠玉宫弟子。
之所以只能选择虚丹弟子,是因为自生碑上原本就有秦尊阳留下的禁制,紫府以上者不能进入。
讨价还价之后,他们甚至确定了一心要门下弟子参加大比的刑堂一脉必须负责确保霞王的安全。而丹阳阁则负责确保云王的安全。
208 二王争嫡问天谋
坤元皇帝已经登基二十四年,却至今没有确定太子的人选,这难免惹人太多的遐想。
霞王是当今厚土皇帝的第三子,虽然说比云王这个二皇子要小一些,受宠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霞王从小相伴皇帝左右,几乎从未离京,和大皇子同为太子之位的热门人选。而云王离京已久,据说五岁的时候就惹毛了他爹,才被“发配”到这海边的金州,如今已经足足十二年了。
云王自小好儒不好玄。这十第一年间,原本一片滩涂荒草的金州,在辅佐云王的一帮儒生的治理下,励精图治、修堤镇海。又扶植一帮商人造船经商,如今已经今非昔比。尤其海边的金州城,论繁华,几乎已经不在京城厚土城之下。这惹得坤元皇帝龙颜大悦,大笔一挥,把临近的玉州也划给了云王,使得金州城改名成了金玉城。
至于云王是否能回到争夺东宫之位的序列,则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云王久久不在京,早已失去嗣位的资格,能保住封疆大吏的位置已经是极限。也有人说坤元皇帝态度有所改变,所以才会把云王和霞王放在一起历练,让他们有同台竞技的机会。只有云王和霞王之间的胜者,才有资格和大皇子虹王一拼。
云王既然是金州之主,对身在金州的翠玉宫也尤其重要。所以连萍才把此事揽下。
但她对谁能成为太子毫不关心。她唯一要确保的是这娇惯的二皇子殿下绝不能在自生碑之中出事,否则全得算她头上。
反是霞王就无所谓了。霞王的安全,自有鬼玄阴等一干人等承担。真出了事,她大不了顺水推舟,把这些人捆了直接送去坤元宫就是了,反而除掉她的大敌。
众人议事毕,从头到尾就答应过一句话的沐葭第一个起身,也没和任何人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鬼玄阴维持一级伍院自生碑大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安心起座。这时他却隐约觉得正堂那大写着“玄”字的影壁背后,似有若有若无的神识扫来,仿佛看透了他的一切心事,让他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他在丹阳阁内真气被锢,但独独在这一层的议事堂中,以刑堂长老的身份和掌门、代守同列,不受小锢灵阵的限制。他立刻将神识之力注入五感之中,往那影壁之后扫去。
以他的紫府四气的神识之力,薄薄的一层木板对他来说如同无物。虽然那木板隔绝了凡人所见之光色,但他神力所致,目力非常,凡人不可见之光色透过木板,他一样能看得一清二楚。又加上对这楼中微风流动、微声回响,他完全能感悟出那墙后空间隐藏的蹊跷。
但他如此望去,影壁后面只是空空的走廊,并无任何异样。至于二楼以上,被小锢灵阵所限制,他又无法窥探了。
他立刻便收了心。对于无法证实之事,保持警惕就好,疑神疑鬼却是大可不必。离开了议事堂,他步履如风地回到了苦刑树宫的最底之下,入土百丈之深的地方。
此处其实已经离开了苦刑树宫,是鬼玄阴命人在苦刑树根下直接往下挖掘,在岩石之中硬掏出的一个地下密宫。他平时在这里汲取地气滋养玄阴古树。远离了地面,这里平时也不容易被人窥探和打扰。
鬼玄阴的炼功静室并不奢华,但是几乎一切用具都是黑木切割而成,方方正正,井井有条,棱角铮铮,毫无圆润之处。他坐在一方木榻上,闭目养气。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弟子已经跪在榻前。
“起来说话吧。”
自从王玄奉、陈玄方等人身殒,他深感痛失臂膀。尤其是陈玄方。虽然论修为,他是最不成器的一个。身为玄字辈弟子,居然最后才落个虚丹三色,连苏玄璧都不如。但要论纵横韬略、阴谋诡计,还真非他莫属。
要不是他去五行宗活动,如今五行宗木德院也不可能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他精于算计,献计献策,才让王玄奉等人一个一个坐稳了长老的位置。
但碧落圣女竟然如此厉害,居然落入陷阱还未死,还反杀几乎铲除了他所有的羽翼,连他的智囊陈玄方也一并死了。
真正到了用人之际,他才发现他的弟子比如杜问机之流都是饭桶。好在他还有个弟子古问天,此人可堪一用,并不亚于当年的陈玄方。
古问天已经盘坐在他榻前的蒲团上。这人平时不假辞色,行事水波不兴,但步步抓住要害,让鬼玄阴也颇为放心。
尤其他和三皇子霞王的那层关系,实在有太多的想象空间。
这许多年来镇守金玉两州的云王昊业对翠玉宫颇为倚重。但云王毕竟是昊家的一枚弃子,就算攀上了,又有何用?明显不如霞王的这层背景。一旦霞王登基,前景就不可想象了。
“如果徒弟所料不差,这事应该已经成了大半。霞王殿下那边,也一切都和弟子交代好了。”古问天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连萍确实已经答应让云霞二王进入自生碑中历练。”鬼玄阴低声说道,“她必定会亲自护送云王。连萍虽然不如碧落,但虚丹修士中修为最高。你想要让云王出事连带将她坑了,这事没那么简单。”
古问天阴沉一笑,说:“代守大人护送不力,导致云王命薨——此事虽大,但罪不至死。而且有损我翠玉宫威名。如若换成是翠玉宫自生碑忽遭外敌入侵,谋刺二王,而代守连萍力战而死,虽然未能保住云王,却万幸保住了霞王——这样不但云王和连萍这二鸟一石即除,翠玉宫到了师父手上,朝廷有赏无罚,是否更好?”
“外敌?”鬼玄阴眉头一皱,“自生碑是我宗重地,哪里来的外敌?”
“外敌既然要出现在我宗重地,自然得是某些无孔不入的……”古问天沉下去不再发声,而是低头用手指在地上手划了一个“尸”字。
“尸魂教?”鬼玄阴脑海中一下子蹦出这三个字来。但他既没有问,也没有说。尸魂教这种在厚土王朝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宗,让他这刑堂长老知道了,那还了得?但尸魂教源出魂宗,术法神出鬼没,里应外合,确实指不定能骗过翠玉宫的重重戒备。
这时古问天目光一定,露出了些许厉色,然后对自己师尊一拜,慨然说:“此事尽可交给徒弟,保管让那云王殒命自生碑,连萍纵然不死,也必然被朝廷牵连问罪。师尊尽管高坐苦刑宫。此事若成,我古族与翠玉宫永结盟好,共同辅佐霞王继承大统。此事若败,弟子一并承担,决然不牵连师尊一丝半点。”
鬼玄阴沉默不言,未置可否。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古问天会怎么干,他也不想知道。到时候真有追查下来,大不了舍弃古问天这个棋子,决然牵连不到他的头上。但若大局已定,轮到他出手的时候,他一丝也不会犹豫。
片刻之前,连菱和勾诛还在议事堂影壁的背后。
碧落圣女肉身气海受损难愈,但五感和神识并未损失多少。她虽然背靠这木墙,但不用回头,也能看到鬼玄阴临走之时,眼神一变,莫名往这影壁一扫。
只是她身形如风,拉着勾诛轻轻一动,一眨眼功夫已经离开了原处,回到二楼勾诛的炼功静室中了。
她一直扣着勾诛的手腕也是随时准备脱逃。否则以勾诛的本事,他即便轻功再厉害,也不可能逃脱鬼玄阴这一瞥的觉察。
圣女安然盘坐在木榻上,望着眼前侍奉的这名弟子,目光里也隐隐透着惊奇。
她自从青阳镇和木飞一战之后真气耗尽,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所以勾诛闯传功塔、失陷龙骸谷等等的经历他也一无所知。直到勾猪进了紫韵温泉,紫韵温泉那熟悉灵气波动才将她唤醒。
也是她本来就是紫韵温泉之主,勾诛才没有在温泉中被灵气爆体而亡。
数月之前,勾诛不过区区筑基三重。如今一见,居然达到了筑基六重。如果按翠玉宫按部就班的修炼之法,没有个三五年根本就不可能。看来这个家伙在传功塔中所获机缘不小。
传功塔一共五层,内有翠玉宫所有底蕴。
在大宗大派之中,所谓底蕴是一些早已出离世外,不问凡俗的高人。这些人被供奉在宗门之中,不问世事,不受掌门节制,亦不称长老。即便宗门内斗,往往也是冷眼旁观。
但这些高人一般为因果所缚,立有血契。若是宗门有了灭门之忧,或者是宗门动用血契,可以驱动这些高人一两次。一旦血契中允诺的次数用尽,那么他们就会飞升天界或者海外归隐,就此永脱凡俗。
越是万年大宗,底蕴越是雄厚。
但翠玉宫不同。秦尊阳五百多年前建立宗门之后,十多年后就已经飞升。此宗那时本是毫无底蕴。但据说秦尊阳自己飞升之前,走遍天下,专门网罗了五位高人,连哄带骗地将他们全都束缚在了传功塔内,这些人也就被迫成了翠玉宫的底蕴。
至于翠玉宫弟子闯传功塔,遇到这些高人能否得到造化,就全看各自机缘了。像勾诛这样,第一层受重生峡谷的淬炼,得到天机神工朴老九赠送傀儡、第二层得到大妖温如雪的传承,第三层又撞上阵皇黄泉与玄铁卫生死一战,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人?
“玄冥九死阴修功!想不到雪姐姐会把她的箱底功夫都传给了你。”连菱的神识扫过勾诛的识海,不禁惊叹。当年她也闯过传功塔,深深知道温如雪这个元婴大妖的厉害。
其实温如雪个性温和慷慨,视一切外物为无物,更不会吝啬一部功法。若是当年她闯关时索求这部功法,温如雪必定也会传她。只不过玄冥九死阴修功非常特殊,非苦寒之体不可修,所以她就算得到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勾诛被蓝若霜传了一部分苦寒毒母,再修炼玄冥九死阴修功可就是天大的机缘了。这部功法比起青木长生功来说也并不逊色,只是路数不同。
209 重利易令智昏
连菱惊异的是,她这个二弟子初看起来并不起眼,却仿佛处处又着大气运傍身,简直是一名福将。大概也是因为托了这洪福,她才能在龙骸谷九死之中逃得那一生,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不但如此,此人通晓世故,精于算计,这一点比自己那直肠子的妹妹就强了不少。甚至让她有时生出几分倚赖之感来。
连菱站在窗前,看那曾经熟悉的旧日美景。翠玉峰周围的云海早已散去,天空一片红霞如血。山背后正是夕阳西下吧,只是这里却看不见。景色虽美,暗处却永远不知道潜藏着多少危机。
“明知二王安危重要,鬼玄阴何故不肯取消自生碑之战?”
这绝世圣女忽然眉目微蹙,问了这么一句。原本她坐在宫主宝座上的时候,遇到疑难之事,常常是把霍云叫来询问。但这一次她问话出口,才想起现在身边不是霍云,而是她的这个年轻的二弟子。
关于青木长生功传承,翠玉宫中也不愿意搞得人尽皆知,颇为低调。但在这些外门弟子之中难免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勾诛偷听了这一场长老议事,也就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鬼老头故意这么搞,装作是很想扶自家一脉弟子唐肃上位的样子。其实这老头精明得要死,后面肯定还藏着更大阴谋。”
“哦,什么阴谋?”
一级伍院排名大战,正是以刀枪无眼,伤亡自负而闻名的。虽然每个人都有逃命简,但总有些人来不及用逃命简逃出。一千多名一级外门弟子之中,至少有百来人有去无回。要不然勾诛也不会想着要在这大战的机会里直接“灭口”了唐肃这个对他追捕不休的家伙。
既然他能这么想,那么鬼玄阴这种大佬,也完全可以这么想,而且所作所为,比起他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么一个大胆恐怖的计划浮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内心都感觉一冷。
“如果我是鬼玄阴,就和霞王联手,刺杀了云王!”勾诛肆无忌惮地脱口而出。一个玄门中等宗派居然敢参与皇子夺嫡之争,还计划出手行刺。这种计划哪怕泄露一丝一毫,都可能给整个宗门带来灭顶之灾。以至于连菱脸色一变,瞬间已经移到了他的面前,一只纤纤玉手手掌一张,将他这张瞎说的嘴给捂住了。虽然这是丹阳阁中,别人要窥探甚难,但她也不敢说就是万无一失。
数日之后,青石街头的小巷里,一间破落的木雕店中,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正叫酒家送来了一桌酒菜,在自斟自饮。
这人正是翠玉宫的刑堂外门处执法使之一,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何万一。
这店根本就无人问津,到处都积满了灰尘。这里原本是树族净血使木飞的潜伏之处。木飞买下这家店面长居于此,就是为了探听翠玉宫中,拥有先天树体之人的信息。何万一倒是把这信息卖给了木飞。问题是他只拿到了十分之一的价钱,区区两千枚纯阳丹而已。
木飞一去青阳镇,就再也没有回来。不但想要的先天树体的树核并没有到手,何万一就连原本可以轻松到手的两万枚纯阳丹也鸡飞蛋打了。那个拥有先天树体的外门弟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显然在外院和丹阳阁的严密保护之下。他虽然有觊觎之心,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些树族人,可真是废物……”他常常这样想。偏偏他又不愿意放弃,所以他常常会在这家空店里等候。一个树族净血使消失无踪,树族不可能全无反应,一定会派人来查。那时如果他在这里接洽上对方,这名先天树体者的信息应该还可以再卖一个好价钱。但是他在这里等待日久,数月过去,树族人并没有出现。
他倒是因为常常在这里呆着,渐渐把这地方当做了自己的一个隐蔽居所。如果和外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他往往会在这里完成。这地方交通便利,就在翠玉峰山脚下,却又隐蔽冷僻,处于深巷之中,平时极少人来。
而且这房子和他一丝关系也无。一旦有人查来,也不会牵连到他身上,大不了一把火烧掉走人就行了。
正午时分,一阵低声说笑的嘈杂在巷中传来,但在这家破落的小店前戛然而止。四个穿着各色便装,用头巾盖着头脸的年轻人屏息静气地走了进来。
这些人正是翠玉宫的贺仓实伍院。他们原本是五人。现在白长生已死,剩下也就只有四人了。为首的依然是贺仓实,查绯在他身侧,另外两人跟在他们身后。查绯的道侣白长生莫名死亡之后,贺仓实又惨遭巫瑕拒绝,自己便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查绯身上,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但面对这个筑基七重的内门弟子,这四个年轻人依然是大气都不敢出。何万一招呼他们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上面”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降级?”贺仓实紧张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但要大声反驳他又不敢,只能压低声音做最后的反抗,“为什么非要降级?”
何万一的意思是,刑堂打算将他们从二级伍院降级成一级伍院。其实从二级降级为一级,虽然宗派中给的资源会有所减少,但是要上缴的纯阳丹也急剧减少了。而且二级伍院降级到一级伍院后,面对同级伍院时鹤立鸡群,反而有更大的优势。但缺点是,降级是一个严重打击声誉的处罚。所有被降级的伍院,无有不是在外门中备受冷眼和嘲笑,从此一蹶不振,根本就抬不起头来的。
刑堂确实有以降级作为刑罚的权力,只不过极少使用罢了。现在刑堂一脉想要将贺仓实他们伍院降级,也无非就是找点小错,然后按律处罚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办之处。
“嘿嘿,”何万一将手中一盏酒一饮而尽,神秘地笑道,“你想想为什么挑这个时间让你们降级?还不是因为过几天就是一级伍院的排名大战?这一级伍院的排名大战可不同一般……”何万一低声把一级伍院自生碑之战中争夺《青木长生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想想,《青木长生功》何其重要,自然不能落入我刑堂一脉之外。你们虽然是外门弟子,但刑堂长老早就把你们当自己人了。这其中的关窍,难道非要我说得清清楚楚吗?”
《青木长生功》,掌门必修的功法!贺仓实不由得心头一热,但立马又冷却了下来。自生碑之战他又不是没参与过,心中自然知道要夺取第一名谈何容易。即便他是从二级降到第一级伍院,虽然有个筑基三重,但在一级伍院中恐怕连前十都排不上。他们这些所谓的“天骄”和真正的变态伍院比起来相差还是太远了。
何况现在一级伍院中的唐肃,境界高达筑基七重,无人不知他就是刑堂一脉的弟子。争夺《青木长生功》最优人选非此人莫属,哪里轮得到他贺仓实?
贺仓实面色阴晴不定,但又支支吾吾不敢开口,憋屈了半天,何万一却开口了:“我知道唐肃自然是我刑堂一脉在一级伍院中最优秀的弟子。但是自生碑一战,谁又能有十全的把握呢?上头岂能毫无后手?唐肃是正,你们是奇,奇正相倚,才能万无一失!放心,即便是唐肃获得了《青木长生功》传承,你们的这次大功,也会记在刑堂一脉的功劳簿上,从此保你们平步青云,道途无忧!”
何万一话音刚落,手中一晃,掌心已经多了四枚深紫色,泛着金属光泽,圆溜溜的丹药。这紫色尤其浓厚,犹如一阵紫烟一般,从丹药上幽幽冒出,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
“这是?”贺仓实好歹也有个二流天骄的身份,平时也有何万一的照应,对丹药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实见较少。他见了这四枚紫丹,心中联系到一物,但又不敢确定,心中却是激动得打鼓一般,“难道是……”
“四枚紫金丹!”何万一眼色一变,双目放光,仿佛自己手里拿着的不是四枚丹药,而是无可限量的财宝。这是正常的反应,因为如果真这的是四枚紫金丹的话,那可真是价值无可限量。就是他何万一,也会生出把这四枚紫金丹直接卷跑,从此逍遥自在去了的念头。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自然是因为这四枚丹药,并非是什么紫金丹。至于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搞不太明白。反正不是他自己用就对了。
至于贺仓实这帮人,是绝对看不出其中的端倪的。
紫金丹!此物在手,还愁拿不下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第一?难道传说中的《青木长生功》,真的是贺自己有缘?这四个人中,尤其是听说过紫金丹的贺仓实,简直激动得浑身颤抖。
210 紫丹包藏祸心
紫金丹并非是由炼丹之士有意炼就,而是紫府上人冲击金丹不幸失败而成的紫金色的残丹。
任何修士到了紫府境界,也就是在识海中造出紫府,不断炼造内丹,直到内丹五气俱全,由虚化实,最终成为金丹。五气只要有正确法门、按部就班,则并不难炼。难就难在最后一步由虚化实。
一旦化实失败,修士金丹不成,肉身立殒。但因为这一缕凝丹而不成的执念所致,修士的神魂不会立刻堕入轮回,而是留在一枚介于虚实之间的紫金色残丹之中,此丹即为紫金丹。
紫府晋金丹,毫无退路,十殒一成。翠玉宫底蕴稍弱,紫府修士较少。像五行宗这种底蕴深厚的千年大宗门中,紫府修士数以十计,金丹修士却只有寥寥数人。
每有一名紫府修士冲击金丹修士失败,必有一枚紫金丹存世。如果没有外力,千年之后,执念渐消,紫府上人的神魂也会散去重归轮回。
但如果有修士得到了这枚紫金丹,那么就可以如同操控无主的法宝一般,滴血以烙印魂息,然后便可以用此丹召唤出一名紫府上人的魂魄。
此魂魄深陷执念,以紫金丹之丹气重凝肉身,宛如死者复生。此物战力虽然逊于真正的紫府上人,却至少可与虚丹道人相当,而且毫无神志,一切只听从紫金丹之主的操控,简直是一具完全无需炼造的强大傀儡。
其实这法宝也可以说是修士花费上百年才炼成的。只不过紫府修士修炼原本是为己,冲击金丹失败之后却便宜了他人罢了。
如此宝贵的东西,上面一出手便是四枚,而且居然白送给他们,贺仓实岂能不激动?
“你们每人一枚——”何万一取出四个小玉瓶,将丹药放入瓶中,然后瓶子逐个交给四人,“记住,在进入自生碑之前,绝不可以烙印自己的魂息来开启紫金丹。否则灵机波动,必会惊动宗门前辈高人。至于进入了自生碑,”他又是嘿嘿一笑,“那就随你们了。”
贺仓实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将玉瓶贴身收入怀里,生怕有个闪失。他们的仙荷早就被勾诛给摸走了。
是自生碑中的一级伍院大战么?贺仓实想起自己没有了仙荷,也想起了在野鸦林中被暴打得遍体鳞伤的羞辱。更想起了巫瑕这个让他欲痴欲狂的不可理喻的师妹。
勾诛伍院从传功塔出来之后,宋如海和木头的实力都是突飞猛进,早就盖过了他。他原本对这口气也早就咽下了,只求能在翠玉宫安稳地修炼几年,成不了内门弟子,就出师去谋个凡间富贵。
但是现在,一枚紫金丹在手,他随时可以召唤出一名堪比虚丹的战力。这让他内心再度火热了。
自生碑之战是纯粹实力的较量之战,在碑中没有任何束缚。做任何事,哪怕杀戮同门,都不算违反宗门戒律。他既然有一名虚丹境界的战力在手,可以说自生碑内完全可以战无不胜。何况他们伍院一共有四枚紫金丹,等于四名真传弟子做为助力,对手却全部是一级伍院的外门弟子,最高的唐肃也才筑基七重。
贺仓实带着查绯他们换回外门弟子的道袍,匆匆回到悬门顶,小心翼翼地走过门口禁制。他唯一担心的紫金丹这么强大的丹丸,会引起悬门顶大门禁制的异动。但如他所愿,悬门禁制没有任何异常,他们轻松地就通过了。
这时在丹阳阁内,连菱正在给勾诛传法。
以勾诛的粗浅理解,只要将三十万枚纯阳丹内的纯阳灵气直接往气壑中丢下去便可以填满,其实并非如此。气壑并非是个无底深渊,反而是像个漏斗一般。如果运功不得法,那就是投下去多少,最终便漏出多少。真气漏出之后从气海中上升,自天灵盖出,散失于天地之间,白白湮灭。
连菱早已修到紫府圆满,指导这些筑基的法门自然不在话下。而且她如今所传之法早已加上自己多年修行的心得和感悟,甚至比自己当年筑基时的所用的法门更加神妙。
这几日来,勾诛以她传授的功法调息,气壑越来越稳固,填充气壑时的“气漏”的速度也就越来越慢。他筑基六重的修为也越来越圆满。
有时丹阳阁中有人走动,却也无妨。连菱是天界修罗兰之身,此兰天然就具有隐形的能力。只要她不动用真气,除了和她魂魄相连的勾诛之外,本来就无人能看见她。那身五彩灵蚕衣不能随之隐藏,但可被她收入法宝界空中,需要之时再唤出便可。
故而宋如海、黄璐,甚至连萍走到近前,也发觉不了她的存在。谁也不知道真正的丹阳阁之主,早已悄然归来。
更多时候,连菱依然是以一段天界修罗兰的形状,藏在勾诛脖颈中的血肉之中,形如一根青筋,无人能够发觉。
她现在虽然能恢复人身在外独立行动,但无法吐纳天地灵气。除非在紫韵温泉之中,她也无法补充真气。但修罗兰在勾诛肉身中,却可以借勾诛之身吐纳灵机,缓慢地修复气海。只是勾诛虚丹未成,这肉身的吐纳的速度相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如果没有了这天诛印,”想起那急需的三十万枚纯阳丹,勾诛不由得有点手痒,“去藏宝洞转转就好了。”
真是想想就让他心痒难耐了。翠玉宫每年收入的纯阳丹足有上千万之数。只不过这些外门弟子的上缴都是统一缴给藏宝洞,由藏宝长老统一管理,而且平时消耗也巨大。很大一部分便是内门弟子筑基气壑,还有真传弟子结丹所用。
一下子要支出三十万枚给一个外门弟子使用,就算是连萍或者霍云亲自出面也说不过去。毕竟给外门弟子筑基气壑,原本就无此先例。
当然排位大战之后,勾诛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升级成内门弟子,此后连萍就可以一手包办了。但勾诛显然不想依靠连萍。对他来说,还不如自己亲自去藏宝洞“取”更加刺激。
勾诛眼中激动的样子,让原本冰冷的连菱也忍俊不住笑了。
“别傻了。”碧落圣女真是一颦一笑可倾城,“藏宝洞戒备森严,不要说你,就是我去强闯都够呛。但说要气壑这一关——自生碑中倒是有一处,比起用那么多纯阳丹,更绝妙的筑基气壑的所在。”连菱自信地微笑着,眼中仿佛闪烁着百年前的那些记忆。
厚土坤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五日,这日虽然寒风怒号,但晴空万里,天空一片湛蓝,一丝云也没有。外院三百多个一级伍院,一共一千六百多人,全都聚集在自生碑前。外院长老霍云带着众弟子们拜祭过天地祖师,便开始宣布一级伍院排名大战的规则。
自生碑所谓自生,实则和传功塔类似,也是一棵大树。只是这棵大树无枝无叶,只有光秃秃的一根巨大的主干,独立苍穹之下,足有百丈之高,形如一座黑色的巨碑。而碑上从上往下是四个笔力如刀的大字:“自生自灭”。
据说祖师爷秦尊阳认为,天地本是无情,以万物为刍狗。人生天地之间,本也自生自灭。只是一人独立求生艰难,才有众人齐心团结。修道之士共承道统,同心协力,即是宗门。但想要入得翠玉宫,求得宗门提携庇护,必先学得自生。
一入自生碑,即是自生自灭。胜者自生,败者自灭!
211 一界争雄自生灭
在秦尊阳的时代,翠玉宫还根本不算什么大宗派,弟子也就不到百人而已。那时的修士都是自己凝丹,自己消耗的。秦尊阳挑选弟子根本不在乎人数多少,而是宁缺毋滥。
彼时每年进入自生碑之战的都是七八人左右,历经凶险,最后只有五人能活着出来,正式成为翠玉宫的一个伍院。因此这一战性命风险颇大。
在秦尊阳眼中,修道一途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九死一生。那些不敢进入自生碑中拼死一战的,根本就没资格踏上道途。
因此他留下祖训,非经历自生碑之战者,不得成为翠玉宫的弟子。
但五百年中翠玉宫仙树不断聚集灵机,生生在这东海之畔造出了这一块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翠玉宫也渐渐地变成了和那些万年大宗一样:用大量的低级弟子来凝丹,供给上层高士修炼消耗。宗内大能高士再也不用耗费寿元心力自己去吐纳灵机,萃灵为真,而是专心研究修炼法门,寻找长生之道。
这需要大量的弟子,就导致了依据祖训必须进入自生碑之战的人数暴增到了一千多人。但能活着出来的还是只有五人,也就真正成了九死无生,没人敢进了。就算弟子们敢进去厮杀,宗门也不愿让这么多人去送死。
于是翠玉宫上层绞尽脑汁,改变了部分规则,给每个弟子都配备了逃命简。
逃命简是一枚带有灵机的玉简,每人一枚,其中烙有自己的一缕魂息,和神意相连。任何人不管受伤多重,只要一息尚存,脑中一个念头一转,瞬间就会被传送到回春院去。
以回春长老沐玄葭的通天医术,只要不是没了脑袋,或是中了什么无药可解的奇毒或者奇术,一般都能救得回来,最坏也就是卧床数年无法修炼,或者是落下残疾而已。
既然有了这逃命简,自生碑之战的风险也就大幅度降低了。最不济的弟子,大可以一进自生碑,立刻激活逃命简出来。这样也照样算参与了自生碑之战,不违秦尊阳的祖训。
但逃命简中存有的魂息并不会随之逃出,而是会自动转移到最近一名弟子的逃命简内,成为别人的猎获。
任何弟子在逃命的瞬间,逃命简内的魂息数量就决定了他能获得的奖励,每缕魂息可以获得的奖励为一枚纯阳丹。
这样一来,越早退出,获得的奖励越少。越是晚退出,可能获得的纯阳丹就越多。而且只要不断地猎杀对手,就能不断地收集到魂息。一个伍院一共有五人,即便到了力战不敌必须退出的时候,只要五人先后退出,逃命简内的魂息在五人间转移,也能轻松将战果扩大五倍。
这一战虽然有风险,但依然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不少被纯阳丹所困扰的伍院,已经把目光盯在了自生碑上。只要能在自生碑之中多猎杀一些同级菜鸟,他们就能大肆收割纯阳丹。
当然,并没有多少人想着自己要留到最后。绝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在自生碑前,霍云之下最前一排所站立的那个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唐肃。
唐肃的实力远超同辈。而且他同伍院的四个师弟师妹的身手也毫不简单。他是那个注定要夺得自生碑之战第一名,并获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的男子,将来甚至有可能成为掌门的有力人选。
除了师兄师弟们钦羡的目光之外,投向他的更多的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师姐师妹们痴痴的仰慕。这其中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目光尤其热切,她踮起脚尖找了半天,才在人群前方看到了那个如白杨树一般挺拔的背影。偏偏这时那人脑后雪白的逍遥巾一飘,他竟然回过头来。一线凌厉的目光直冲她来,仿佛要把她看个通透。
她两颊绯红,立刻低下头来,沉八人海,两手紧抓着自己浅蓝的裙子,胸口剧跳个不停。难道他正在回望着自己?
这个女子正是单纯的巫瑕。她的资质相当一般,和大多数一级伍院弟子一样,停留在筑基一重而已。但如果能找到唐肃这样的道侣,那……她心乱如麻,不敢多想。
唐肃回头,当然不是为了看她,而是为了找到那个令他厌恶至极,几乎毁了他的前程,但和他居然同宗同级的奇葩存在,也就是那个贼头鼠目的勾诛。
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混入翠玉宫这样的玄门宗派的。关键是此人进了宗门之后居然死性不改,甚至愈发肆无忌惮。偷窃、杀人,无恶不作。
唐肃最近又听闻勾洙在龙骸谷中窃取灵气和生机凝丹,造成整个骸谷变成死谷。东窗事发之后,他竟然又纵火将龙骸谷烧了个干净。据说原本刑堂法使问天道人已经将他擒下,但不知道为何代守连萍却将他收为记名弟子,再次让他逃脱了刑堂的惩罚。
“女人,”唐肃想到了连萍,“不管修为到什么境界,都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吗?”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曾经想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将勾诛绳之以法,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自生碑之中并没有法,但他一颗正心犹在。这世间被歪曲了的事,他会在这自生碑之战中再掰直了过来。他绝不会给勾诛留下用逃命简逃得性命的机会。
他回头看见的只是一片穿着白袍的人海,和无数师妹痴情热切的目光,却怎么也找不到勾诛。
难道这小子,竟然躲起来了?但有祖训在此,他不敢不来。
这时霍云已经将冗长的规矩讲完。翠玉峰上传来一声清亮的钟响,时辰已到了。
一片黑光如锋芒般从高大的自生碑上射出,顿时所有人只觉得锋芒入眼,不得不将双目一闭。
再睁开的时候,自生碑依然在眼前,天地却已经为之色变。
原本连萍还真是不打算让勾诛参与自生碑之战了。毕竟勾诛身上有她姐姐下落的线索。一旦落到鬼玄阴等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至于会不会有人以祖训为依据要将他逐出师门,连萍根本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候再说。
但是现在自生碑之战中,要保护云王,她不得不亲自出手了。毕竟她是虚丹七色圆满。自生碑只允许紫府以下的修士入内。所以她亲自进入去保护云王才是最可靠的。
既要保护云王,又要看着勾诛,那她这个简单的脑子能想到的简单的办法,就是干脆让勾诛伍院也参加自生碑之战了。
勾诛就和宋如海、木头、慕容清、黄璐、第十九一起站在一千多名一级伍院弟子之中。除了一些打扮各异的女弟子之外,大部分人都是一身白色的外门道袍,勾诛站在其中倒是很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手上的天诛印还在,但已被连萍修改。至于改成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反正现在不疼就是了。
天地一变之后,众人消失,唯独伍院自己人,还在一处。
勾诛抬头一望,天空竟然变成了血红色。一轮尤其鲜明的红日,发出明亮的红光,犹如一颗灯笼般的红色巨眼,俯视着这整片天地。
这是秦尊阳给的警告吗?天地如血,这里并非是郁郁葱葱的翠玉宫,而是真正的生死考验之凶地。
景物中唯一还存在的就是那自生碑,依然是黑色,只是显得更加巨大了,不知道高千丈还是万丈,简直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空。如此巨大,却看不出来它的跟脚在哪里,甚至说不出来这碑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那碑上有字!”大家都注意到了,但只有木头喊了出来,“字还在变化!”
那些文字是白色的,颇为明亮,在黑色的巨碑上显现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看清。那是一份名单,一个排行榜,每个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数字。第一眼所见,每个人名字后面的数字都是零。但紧接着,数字立刻发生了变化。一个人名字后面的数字正在增加,他的名字也立刻上升到了排行榜上的第一。
这个名字正是唐肃。
212 天才骄子各争先
那些对唐肃最为仰慕的少女之中,有一位淡黄长裙外穿着淡红半臂的女子,目光却是丝毫没有热切,反而是相当的矜持。尤其迎向那些痴心师妹的目光,竟然露出不屑和同情的神色。
她身材婀娜高挑,容颜秀丽,目光冷艳,却掩藏不住内心的一丝丝得意。当众人眼光都投向唐肃的时候,她却不用丝毫不用踮起脚尖抬头张望。因为她就站在唐肃的旁边。
她名叫徐婉,也是垚人。徐姓和唐姓一样,在垚族中属于外姓。原本是土人,但有人与垚族联姻,从而使得后代获得垚族身份。垚族之中,只有昊孔释古四大姓,才是真正垚族传承的内姓。凡此四姓者,必是垚人无疑。
即便如此,她这个垚族的身份,也足够让她傲视群芳了。更重要的是,她和凑巧地和唐肃在同一个伍院。而且她拥有筑基五重的修为,而伍院的其他三人都是筑基一重的鱼腩。
唐肃一进入翠玉宫,就被刑堂派去了孤傲峰的五行巡防所。因此和自己伍院同伴的接触并不多。但他一回来,徐婉便不由自主地和他站在了一起。
每个人也都觉得,也只有同为垚人而且天资卓绝的徐婉,才配和唐肃配成一对。她自己,当然更是这样认为。
天地骤变之后,她庆幸自己果然还和唐肃在一处。唐肃身背那柄紫铜大剑,一身雪白的丝质道袍,如今也在充斥着天地的红色光芒中被染成了红色。徐婉自然而然在他的身旁,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你们三个,”唐肃看了一眼对面三名筑基一重的伍院兄弟,“自己使用逃命简吧。否则,我便用此剑送你们一程。”
这话把三名原本因为和唐肃以同一个伍院的兄弟的身份进入自生碑而觉得第一名已经在手的得意洋洋的家伙一怔,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就连徐婉也是呆了一呆,但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悄悄地咬了咬嘴唇。
“师兄,我们……”
“你们没有任何价值。”唐肃冷冷地说,“乖乖地出去,不要拖累我,就是你们唯一能做的唯一有用的事。”
两个师弟和一个师妹无言以对。其实这三人虽然只有筑基一重,但这一级伍院中的绝大部分弟子也都是筑基一重。他们在这一层次的修为中,身手其实已经相当不错。
但唐肃眼中锐气闪动,他们自己动手离开自生碑,除了在这场比赛之中个人垫底,名声上难听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损失。如果让唐肃亲自拔剑来“送”他们一程,那可就难免伤残了。
三人都乖乖地催动了逃生简。三缕魂息就像是空中的游鱼一样飞来飞去。徐婉体贴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看着三缕魂息乖乖飞入了唐肃的逃命简中。
远处高空的自生碑上,很明显地看到三个名字迅速落到榜单最末,变成了灰色,已然定格。
只是这三人名字虽然定格,但其后的数字并非全部是零。依据三人退出先后顺序,魂息在他们的逃命简中转移,分别是零、一和二。
而唐肃的名字霍然一亮,后面的数字变成了三。银白的名字立刻高居榜首,在血红的世界中分外显眼。
他并没有去看那个排行榜。对他来说,他来到翠玉宫这个宗门,就是来坐第一的位置的。如果他不是第一,那才是真正的异常。他不能容忍哪怕短短的一刹那,他的名字竟然和那帮寻常之辈混同在一起。
徐婉悄悄地靠得唐肃更近了,她甚至微微地伸出了手。仿佛只要唐肃很自然地一接,他们就会携手同行,从此偕老。
但唐肃只是转过身去,将袖子一甩,冷冷地说:“紧紧跟着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没让你做的,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你也和他们一样。”
徐婉呆了一呆,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她从小生活在豪门之中,无论到哪里都是仰慕者无数,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但在唐肃的气场压迫之下,她再度咬了咬朱唇,一声不吭地跟在了后面。
这地方是广大无边的一片沙漠,到处沙丘起伏,天空血红,也不知道潜伏了什么杀机。虽然出发之前,他们都带够了辟谷丹,不至于渴死饿死。但没有了唐肃,她根本都不知道往何处去。
唐肃并未急着启程。他手中光芒一闪,被徐婉看见了一物。那是一枚玉简,但并非是逃命简。而是泛着淡蓝光芒,上面有无数光点移动的刑堂法眼玉简!
自生碑之战中,根本就没有特别的路线。最终谁能获得第一,完全由自身碑上的排名决定。而想要提高排名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收集更多的魂息,猎杀更多的对手。
但自身碑中离界广大,众人散布又远。所以如何找到对手就是一大问题。而且就算能找到对手,如果对手比自己强,那岂不是上门送死?
有了法眼玉简在手,形势就大不同。所有众人的位置,一望便知。只要专挑比自己弱的对手下手就行了。
法眼玉简原本只有古问天这个级别的高级法使才能使用。但自生碑之战本身并不禁止携带法宝。所以有人给唐肃带了进来,对别的外门弟子虽然不公平,但也无法说是违规。
唐肃将法眼玉简收回仙荷里,将一架木鸢丢到了空中,然后将手一挥,和徐婉一起跃到了木鸢之上,振翅远去了。
三日之后,自生碑上的排行榜在不断变动。唯独第一名一直没有变,始终都是唐肃高居榜首。
排名第一的唐肃,收集的魂息数量已经达到了一百缕之多!
前三日之内,已经有一百多人被淘汰出局。自生碑离界虽然地域广阔,但是这些伍院之间还是有不少的遭遇。大多数情况下一旦遭遇,强队会立刻出手,将弱队逼迫出局。
但这种战斗只是少数。一百多被淘汰出局的弟子之中,足有八九十人是被唐肃所灭!短短三天,他平均每天要灭杀三十多人!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没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杀上门来。他总是潜藏在暗处,纯粹用剑术迅疾出手,将对手刺成重伤,逼迫他们立刻使用逃命简出逃。所有的伍院都总结了一个对策:如果遇到唐肃出现,唯一的办法是分散逃亡。这样有可能还能活下一两人。否则的话,必然全军覆没。
勾诛他们正在一片密林中行走。于此同时,他们吸收到的魂息缕数始终是零。一路上他们偶尔也会遭遇其他的伍院。但有了宋如海和木头两个筑基四重的高人压阵,再加上三个筑基三重的师妹,一般的伍院根本不敢惹他们,都是一碰面转身便逃。
勾诛他们也不追击,只往一个方向前进。
“难道我们,”木头随他们傻傻地又走了三天,望了一眼天空中那个始终保持在同一个位置,让唐肃风光无限的那个榜单,“真的不打算出手吗?”
六天过去,五六百人已经被淘汰出局,还有九百多人在榜单上没有变灰。唐肃依然高居榜首,吸收的魂息居然有了三百多缕。而且榜单上显示他的魂息数量一直在不断攀升,简直是杀人如麻,势头不可想象。
另外有上百名弟子都有了猎获,有些甚至势头不弱。排名第二正是这届伍院仅次于唐肃的天才柳惠。柳惠手中并没有法眼玉简,但他逢敌必杀,六天下来,收集的魂息也到了六十多缕。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收集的魂息数量一直在执着不懈地增加着,仿佛是憋着一股劲和唐肃要分个高下一般。
排名第三的名为杜莉,是回春院一脉的记名弟子。这个伍院的魂息数量增加比较奇怪,并非一缕一缕地增加,而是猛然从零增加到了三十多缕。
但是这排名前三的变态伍院暂时还没有相互碰面。很明显的,两强相争胜负难料。如果先把那些弱队料理了,即便后来输给强队,已经获得的分数也不会下降,还可以确保自己在榜上的排名。可一旦先和强队对上直接被淘汰,就极有可能垫底了。
所以强队之间都在小心地回避对方。尤其是唐肃有法眼玉简在手,所有对手的位置一望便知,根本就不会和其他变态的伍院对上。
至于勾诛伍院,始终停留在人数最多,全部为零的那一大片中。这让木头略有点失望。好胜的黄璐则更气闷了。但是宋如海始终不动声色地和勾诛一起走在前面,她只想表现得淑女和聪慧一点,所以不动声色地跟在宋如海后面。
他们的实力在整个一级伍院中,虽然比不上排名第一的唐肃,但足以和排名第二的柳惠一争。木头是想一进来就大杀四方,至少争个前三的。毕竟在伍院排名大战之中一旦排名前五,今后能获得的资源可不是五名之后的伍院可比。
他本来对此是不在意,只要能在翠玉宫混口饭吃就怡然自得了。但是他现在迷恋上巫瑕,巫瑕给他种下了一个要当掌门的梦想,这让他野心勃发了起来。虽然以往他一直都按师兄们的安排行事,现在却有点受不了了。
“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动手。”勾诛倒是嘿嘿一笑,摸了一下木头的木脑袋说,“你想想,如果唐肃打败了所有人,最后我们又干掉了唐肃,那第一名是谁?”
木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是我们啊!”
“所以,”勾诛精明地一笑,说,“我们用不着动手,只要等着唐肃上门来将他干掉就好了。”
213 舍却金榜争仙缘
其实勾诛又岂不愿在排行榜上名次好看一点。但是即便是获得第一名,将其他一千五百多名师兄弟全部斩于刀下,也不过能收集到一千五百多缕魂息。然后他们伍院五人依次退出,奖励也不过七八千枚纯阳丹,对他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他要的是三十万枚纯阳丹!
在这自身碑之战中,无论战绩如何,都是不可能通过魂息分数去换取到这么多纯阳丹的。但有一样东西,有着和三十万枚纯阳丹一样的价值。那就是自生根髓。
秦尊阳原本在自生碑中安排的奖励可并非是根据分数来获取的纯阳丹,而是“根窟”之中的留下的青木长生功传承。
但青木长生功传承只给一人,而翠玉宫的弟子都是按五人一伍院来组合,另外四人也不能无功而返。所以秦祖师在根窟之中留下了自生根髓。任何弟子如果是第一次自生根髓中沐浴,就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提升一重境界!
自生根乃是翠玉宫根基之一。自生根髓中的精华灵气都是秦尊阳在飞升之前亲自炼化仙树灵气所得,性质温和,又在仙树深根之中滋养,才能保留五百年之久。
但这些根髓也是用掉一点便少一点。好在翠玉宫每年最多也只有五六人能到此一行,并不滥用。所以五百年来,也只消耗掉三成的样子。
但若想要避免枯竭,恐怕就只能等千年之内翠玉宫再出一名飞升大能,亲自炼化仙树灵气才能得以补充了。
此法一则可耗不可续,直接耗费宗派根基,故使用必须极为谨慎。另一则借助根髓突破也不是任何情况都有九成的把握成功。比如筑基一重提升到二重,那成功概率几有十成。但如果筑基六重突破气壑到七重,成功的可能就要低了不少。如果是筑基到虚丹,或者虚丹到紫府,则难度更大,而且耗费的根髓的量也大不相同。第三条则是任何修士沐浴根髓只有一次有效。如果二次、三次除了白白消耗根髓,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根窟之外有禁制。只有自生碑榜上决出排名第一的伍院,这禁制才会打开。
但碧落圣女毕竟是一代掌门,她却还知道这自生根窟的另一个隐秘。
“无需决出第一名,只要有树皇之血,自生根根窟自开。”
这是历代掌门和少数几位长老才知道的一条隐秘规则。之所以知道此事的人甚少,倒不是因为宗派刻意保密。
秦尊阳当年种下仙树,成就翠玉宫这一方新兴势力,据说仙树之种就是从树族得来,他本人也和树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树族如今僻居蛮荒,极少在神洲中土走动。平时就是一个树人都甚少见,而树皇一脉一贯是单传,又到哪里去找什么树皇之血?所以这条规则即便存在,也和没有一样了,自然早已被人无视。
但对勾诛来说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和碧落圣女都知道,木头这呆头呆脑的家伙,正拥有货真价实的树皇之血,他是树皇的直系后裔!
名义上树皇一族是单传。但如果是某一代树皇违背了祖训戒律,在神洲中土的人族中遗下了不为人知的子嗣,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只是这些人很可能不得道缘,以凡夫俗子度过一生,这样树皇之血虽然终身都不会被激发,但也依然会代代相传下去。
木头的父母都是猎户,而且在他十来岁时便不知所踪。待到他被招收为翠玉宫的弟子,已经独自在山中狩猎生活了五年多。他年龄比勾诛略小,正是十六岁,血脉之中的树皇之血来历已经不可考。
此事极为重大,树皇之血若是被人传扬出去,树族必然会派出净血使竭力追杀。就算外族好防,也难保不会被玄门江湖和宗门内部的大能觊觎。所以伍院内大家都是小心保守秘密。勾诛、宋如海、慕容清都是口风甚严,后来的黄璐则是根本不知情。
至于木头,木飞愿意尊他为皇,誓死效忠,他也只是莫名其妙。他也知道自己一发怒就会变化出树体,但对其中树皇血脉的关联一无所知。勾诛知道他头脑简单,不知道反而不会泄漏,所以也懒得和他解释。
但他们既然有树皇之血在手,就无需参与伍院之间的排名恶斗了。他们完全可以乘着众人刷榜大战的时候,抢先赶到根窟,用树皇之血开启禁制,直接沐浴了自生根髓。那时候勾诛悄然突破了气壑晋级筑基七重,就可以与唐肃放手一战了。
这是他和连菱一起制定的计划。但一方面他要把木头这家伙拉到根窟之前放血开禁制,另一方面又不好和木头解释太多——谁知道这家伙知道自己血脉的身份会不会无意之中泄漏出去?
勾诛只好随便编了一个逻辑,让他乖乖跟着自己走。
但是要找到根窟的入口也并不容易。他们走过赤火炎炎的沙漠,走过水网密布的沼泽,然后又陷入了草莽丛生的密林里。这里树荫蔽天,满地荆棘,蚊虫烦扰,众人都是苦不堪言地跟着勾诛挣扎着前进。
但其实带路的人并非是勾诛,而是碧落圣女。
连菱早已现身出来,只不过除了勾诛之外旁人都是看不见她。她作为紫府圣女,本来是无法进入自生碑,但潜藏在勾诛身体中,以修罗兰的形态进入就没有这个阻碍了。进入自生碑之前,她早已在紫韵温泉中补满真气。此刻无需与人斗法,倒也不怕消耗,尽可以外出行走。
莽莽丛林中,圣女却是独立于世,冰清玉洁,尘垢不染。她行走轻盈,身形飘忽,发如青丝垂在肩上,赤足如藕踏过泥泞,如同一团云雾滑过山林,丝毫不沾污秽。
她是此间唯一一个到过自生根窟的人。以她紫府的神识,就是百年之前的记忆也是清晰如昨。只是这自生碑中的景物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犹如一个不断旋转组合的大阵一般,年复一年变幻无穷。所以即便她寻的是故地,也难免往来反复。
遇到难辨之处,这目光一惯平静无波的绝世女子,眼中也会露出犹疑之色。她也会停下来时不时捏着垂下的发丝,心中默默筹算一阵,得出结论后,再继续起身前行。
如果使用飞行法宝,他们搜索根窟入口的速度会快很多。但是飞行法宝飞上高空太容易被人看见。到时候唐肃、古问天等人发现他们的计划,必然会出来作梗。
但排名大战目前还有三分之二的伍院幸存。也就是说,最快也还得十来天才能有个结果。连菱估计着再有个三五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她找到根窟的入口了。那时她先协助勾诛填充气壑,然后便可静待自生碑中最后的决战,协助连萍保护好云王。
是故虽然几经辗转,但连菱依然心无旁骛地往她不断推算,越来越接近的根窟入口前进。
“见过云王殿下。”这时在自生碑外,连萍款款做了一个万福。当她抬眼一看,看到的却是一个虽然身材高大,却有些枯瘦,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双目眼袋有些浮肿的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虽然看似体弱多病,但目光却是犀利异常。一见这位问萍女冠过来,立刻身形一正,目不斜视,腰身微微一躬,双手作揖,不卑不亢地回礼道:“见过连代守。”
厚土王朝敬重修士。凡属玄门道观之中的修道之人,只要有个弟子名分的,无论辈分,不管是见当地芝麻大小的县令,还是皇亲国戚,都一律以平辈之礼见,任何情况下不跪不拜。
云王此时穿的却不是皇家华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白布道袍,头系逍遥巾,脚上穿着十方履,套着高筒白袜。其实金玉两州人人皆知云王乃是儒门弟子,并非玄门。但此刻他奉圣旨而来,入玄门历练。宗门无大小,圣旨不可违,那他此刻也就是翠玉宫一级伍院的外门弟子。
云王姓昊,名正。昊姓不但是垚人内姓,而且也是当今厚土皇朝的国姓。据说昊姓乃是昊天上帝族中一支,受命于天,统治这神洲中土已经有万年之久,其尊贵自然无与伦比。
但在连萍眼中,这个云王只不过是一个身体虚弱的纨绔公子罢了。此人空长了一副好骨骼,看这身材却是如稻杆一般风吹得倒。目光虽然有神,但气息虚浮,面色苍白。玄门弟子中但凡有个筑基一重,都会筋骨强健,血气充沛,绝不会是这个颓样。
垚人本来就天生资质超凡,昊姓更不用说。但是垚人后代也并非人人修炼玄门功法。毕竟玄门功法修炼要吃上不少苦头。很多公子哥儿根本就无法忍受。
连萍一望便知,此人不但从未修炼过玄门功法,而且恐怕是长期沉迷酒色,以至于气血虚亏。心中不由得一股厌恶之意油然而起,脸色情不自禁地就冷淡了几分。
云王却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恭恭敬敬地问起:
“前年无暇宫五宗玄法会,弟子还见过宫主一面。真是风姿绰约,惊若天人,不知如今安好?”
连萍心中一哼,心想这个色王爷竟然还想打我姐的主意?她脸上却不敢太过表露,只是冷冷地说:“宫主正在闭关,多谢王爷挂怀。”
其实云王受了这道圣旨,入翠玉宫历练,就已经是暂时被剥夺了王爵,没有了权柄,甚至连一个随从都不许带。所以他在连萍面前不再自称本王,而自称弟子。听连萍依然称他为王,他连忙以弟子之礼一躬身,说:
“如今我受了父皇圣意入贵宫历练,便不再是云王,而是贵宫弟子。代守直呼我名昊正,以弟子待之,最为恰当。否则,反是弟子有违圣意了。”
连萍原本就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一听这家伙已经不再是王,而是自家弟子,心中反而一松。心想既然是我翠玉宫的弟子,那就少废话,老老实实听我安排就行了。她将纤手一摆,如水衣袖一飘,说:
“昊正,你随我来。”
214 雄才哪堪体弱
连萍移步在前,昊正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他见过碧落圣女连菱,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妹妹虽然和连菱长相颇有点神似,但远没有连菱那么好相与。自己的性命被交在了这个人手上,实在是有点不好的预感。
连萍带他走过议事堂后的长廊,进入一间空旷的大房间之中。这房间四方密闭,没有窗户,都是陈年发黑的木板。墙上点着油灯,显眼处挂着一副篆书,上书“观想”两字。除此之外,四面墙壁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地板上靠墙之处,摆着两个主从蒲团,地板上也是什么都没有。连萍往那主座上一盘坐,然后拿出一枚传影玉简往地板中间一丢。顿时玉简上光芒四放,显出一片血红。血红之中,正是矗立的黑色自生碑,上面显示出一个排行榜来。
高居榜首的自然是唐肃,其他人依次往下。约有三分之一的名字排在末尾,颜色已经变成灰色。这些排名依然在不断变动,不断有人名字变灰。
“昊正,你的历练颇为简单。等这榜上只剩下排名第一、第二两个伍院时,我会带你进入自生碑中,参与这两个伍院的最后决战。不论胜负,这一战之后你都可以出来复命,恢复你的王爷身份了。在此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步也不许离开。”
这娇贵的昊正虽然说现在不是王爷了,但一旦在她这里出事,后果真是不可想象。虽然说皇帝的圣旨上是说历练伤亡翠玉宫是无需承担罪责的。但实际后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尤其是昊正的安危,完全是她丹阳阁来负责的。即便坤元帝真的不追究,鬼玄阴他们刑堂一脉也必然以此为借口逼迫她放弃丹阳阁代守之位。
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昊正就老老实实待在她丹阳阁的观想屋中,一步也不要出去。丹阳阁内外禁制重重,可谓金城汤池。再加上她在这里一步不离地看着,不管是外人出手还是这小子要自杀,她都不会给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
至于后面的自生碑之中的决战,只是筑基修士之争。以她一个虚丹圆满的女冠给他护身,完全可以掌控住局面。真要出事就是怕刑堂一脉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但是自生碑已经限定鬼玄阴无法进入。她虚丹圆满的境界,紫府之下没有敌手,不怕他们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现在唯一让她难受的,就是不得不和这个身体虚弱的纨绔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一呆不知道还要三天还是五天,真是尴尬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昊正也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望着虚影之中的自生碑。连萍将他晾在一边,自顾自地调息运功,两人沉默良久,半晌无话。
看着这自生碑上数据的变化,昊正不难推断出这上千人的排行榜之战,还需要至少十多天才能决出前两名。他立刻明白了连萍的计划。为了绝对确保他的安全,在进入自生碑之前,这位女冠打算就这样把他关在这四面封闭的房间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了。
这法子真是简单得可爱。但就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笨人有笨办法,这的确很管用。
可是和这么一个无趣的女子关在这房间里处这么长时间,那可真是足够无聊的。
儒家不修禅定,昊正也不会调息,盘坐着只能无聊。他望了一眼这看似年轻的丹阳阁代守。她看起来就和自己一样,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是盘坐闭目运功,但眉头微蹙,朱唇紧咬,明明是个坐不住的灵动少女。
修士的年龄不可以以凡人来衡量。除非到了神衰气散,寿元将尽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看出老态。尤其是女修,年龄更是绝密。虚丹女冠要到九十之后才会进入衰散的阶段,在此之前都和少女无甚差别。
昊正有些失望。偏偏是碧落圣女闭关的时候,他被派到这里来历练。如果是圣女执掌大局,他相信可保十全安稳。但换了这个小妹妹,局势就难说得很了。
“代守,”昊正想起一事,忽然一阵莫名的紧张涌上了心头,“不知我那弟弟昊奇,现在又在贵宫中何处呢?”
陪着这个病王爷枯坐,还要时时警戒,连萍也没怎么专心运功。这些皇亲国戚家本来风流公子哥儿就多,连萍也一直戒备着这王爷跟自己搭讪。故而一听他说话,便停止了调息,不耐烦地回答:“令弟有本宗刑堂负责安全,如今在苦刑树宫中。”
昊正却又没由来地一问:“请问代守,这自生碑,是否随时可以进入?”
“只要头名还没有决出,自然是随时都可以进入的。”连萍完全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只当他只是和自己没话找话瞎聊罢了。
她心中却是冷冷一笑,想撩我?你就是找再多话题,我也只是问一句答应一句,我看你能撑多久。
“那这么说,”昊正脸上露出一丝阴霾,“我那弟弟也有可能已经进了自生碑之内?”
“这不可能。我说他在苦刑树宫,那他就在苦刑宫!”
连萍简直懒得继续答话。对她来说,昊奇在哪里她根本不敢兴趣,反正是刑堂一脉负责,与她无关。但她确实是和鬼玄阴约定,等自生碑中决战之时才带二王入内。既然是这么约定的,她也就认为会是如此。
但昊正心头警兆这么一起,可就再也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安居金玉城,远离皇都,算是省了不少麻烦。但这一次,他家老爷子硬是不依不饶地将他和这个弟弟一起剥了权柄,放在一个宗派内“历练”,这其中的玄机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是心知肚明。
原本翠玉宫在他的地盘上,在父皇眼中,可能还偏袒了他这个不修玄功的次子。但偏偏他是忽然得到圣旨,第二日就赶了过来,而且最大的依仗碧落圣女不在。
他完全不知道弟弟是否早得到了消息,在翠玉宫中做了什么布置。所以他其实是极为被动的。
三皇子昊奇虽然飞扬跋扈,喜怒无常,但是行事心机深远,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昊正暗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时候弟弟恐怕已经不在苦刑宫,而是已经和古问天一起潜入自生碑之中了。从现在到决出一二名,这三五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在自生碑中设下天罗地网般的陷阱,坐等他去踩了。
他羸弱之体,其实并无兴趣争夺皇位,但他即便如此说,别人也不会信。这一争其实是生于俱来,不死不休。他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旁边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冠知道其中险恶,早做布置,避免进入自生碑之后被动。
就这个女人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来看,无论自己说得如何危险,她都只会表面冷眼以对,内心嘲笑自己杞人忧天,贪生怕死而已。
但怎样的女人,自然就有怎样的办法对付。
昊正微微一笑,说:“弟子以为,代守大人修为高深,心思确实却是单纯得很。如若不信,弟子愿意与代守大人打个赌。”
“打赌?”连萍竟然听到这人变着法子说自己头脑简单,这正戳中了她的痛处,不由得心头火起,对这公子哥儿的戒备全抛个干净,怒道,“赌什么?”
“弟子就赌代守料错。现在我那弟弟昊奇,必已不在苦刑树宫中!”
……
此刻鬼玄阴正在长老静室中安坐养神。至于自生碑之中的战绩,他仿佛和自己无关一般,连看都没有去看。
其实此事也可以说真的和他无关。秦尊阳为了确保自生碑之战之中真的全凭实力,不受外界各部势力的干扰,不但设置了强大的禁制阻止紫府修士的进入,而且还隔绝了内外的信息交通。自生碑中发生的一切事,即便使用传影玉简也无法传出。从外面除了能看见不断变化的榜单之外,什么也无法看到,更别提内外勾结了。
他只需要在这里静待二王相争的结果即可。一旦云王的死讯传来,他会即刻召集长老会议事,逼迫连萍卸下代守之职,自己挑选一名可靠的弟子暂代。
他也反复考虑过,即便此事未成,真要追究起来,也没什么可惧。他早已将各种痕迹清理干净。底下这些办事的人很多自己都不知道在办什么,应该是交代不出什么的。
这时一名执法弟子在外禀报。
“丹阳阁又来人了,这回手持代守符印,要求一定要亲眼面见霞王。”
连萍那边这回已经是第二次派人来要求见霞王了。看来这个女子也并不是完全没脑子,她大概是隐约猜测霞王和古问天已经是提前进入自生碑中去了。但这也无关大局。古问天既然做了这事,自然对这种情况也早有准备。
之前丹阳阁的来人被他的手下带着在刑堂里等了半晌,最后以霞王正在静修,拒绝见客为由,直接打发走了。没想到连萍不依不饶,这回连代守符印都拿来了。
掌门不在时,代守符印如同掌门亲至,这种要求即便他是刑堂长老也不能违抗,否则就是背叛师门了。
“我闭关了。”鬼玄阴冷冷一答,“此事不必禀我,让副长老处理即可。”
那执法弟子受命往外退了,鬼玄阴将手一挥。他静室玄关上的厚重石门,立刻轰隆隆一声关闭了。至于丹阳阁来人,就让他们和刑堂副长老好好去找就行了。反正除了他之外,外面没有一个人知道霞王和古问天的下落。
215 步步机关难算尽
这时自生碑离界中,一处幽深的山洞内。这里长满藤萝,中间有一泉清水,四处空穴有风。头顶数十丈高之处,有一处岩缝恰似院中天井。一线阳光如剑般刺入这地下深穴中,刚好将这岩洞照得微亮。
泉水边有一处平整的岩石,其上早就铺好了华美锦被。两人在这昏暗中如弈棋一般对坐。他们两人中间却是摆着一个棋盘大小的八卦阵盘。上面荧光点点,星罗棋布。其中一人正在低头推算,另一人在暗影中沉默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终于是坐不住了,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说:“都五六天了,竟然连个方位都推不出来?”
对面那人从阵盘中抬起脸来,此人却正是翠玉宫的刑堂法使古问天。他俊美的脸上毫无懊恼,反而是微微一笑,说:
“殿下息怒。这可是翠玉宫祖师爷秦尊阳的手笔,哪有那么容易?但殿下尽可放心。十日之内,属下定会把殿下那对头的人头奉上。”
古问天虽然好言相劝,但对面的霞王依然有点恼怒难平:“这事若是败了,你古家可是脱不了干系!”
其实从自生碑之战的第一天起,他和古问天便已经混在一千多名外门弟子之中进入了自生碑。只是进来之后的形势,和他的预想有所不同。
原本他和古问天的计划,是先摸清这自生碑中的地理形势,然后在云王必经之路上布上阵势和各种陷阱,尤其必须隔绝逃命简的作用。否则还没出手云王就用逃命简逃了,这事就败了。
等到云王经过时,他早已布置完全,忽然发难,云王必然来不及反应,又无法用逃命简逃命,只能毙命在此。
说起来是兄弟相残,对他来说却是再自然不过。如今父亲的意思,他们两人一起历练,其实也就是和“养蛊”一样。诸子相争,最后能活下来的那个,自然也是最强的那个。
云王这个人身体羸弱,并不看重权柄,甚至主动镇守东南海疆,看似早已远离这争嫡的漩涡。但实际上这十来年金玉两州蒸蒸日上,让云王在南方万民之中渐渐竖起了威望。这对为人君上的老爹来说,反而是个巨大的累赘。这情况是逼得他要么以次子为嗣,要么便是迟早要解决掉这个麻烦。
所以昊奇算定,就算自己在这次历练中“错手”杀了昊正,父亲也必定是表面责罚,内心其实却是喜悦的。那时自己再和大哥虹王相争,也多了更多的筹码。
何况根本用不着他“错手”,脏活自然有古问天这帮人去干。古问天能借此机会扳倒连氏姐妹,彻底夺取翠玉宫的控制权,这对他以后与虹王迟早到来的一战也等于是增添了一个不小的助力,可谓皆大欢喜。
这设想确实完美,但战局一开,他们立刻碰到了第一个难题。古问天已经准备好了布设隔绝逃命简的各种阵器。但他来了以后才发现,很难找到布阵之地。
古问天在多年之前自然也参加过自生碑之战。但那时他也不过一个筑基二重的筑基弟子,天份尚未凸显。他只在离界中混战一阵,很快便被淘汰了,并没有去过根窟。
只有根窟才是最后的决战之地。当自生碑榜上只剩下两个伍院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自动传送到根窟之前。所以根窟才是唯一可以布阵设伏之地。找不到根窟的位置,所有的计划都是一场空。
古问天原本以为只要进了自生碑中,便不难算出根窟所在。但让他意外的是,整个自生碑离界并非是一个静止不动的离界那么简单,而是天地四方六合都在不断转动,排列组合,地理方位在不断地变动之中。
在这种变化之下,即便布下一个惊天大阵也没用。且不说他不可能有足够的阵宝将整个离界都覆盖下来,就算他能,离界支离破碎般不断改变的地理也会毁掉大阵的阵势。
而现在他想要找到根窟,就不是要算一个固定的方位,而是要算出整个变化的规律了。难度一下提高了几个数量级。但他一直在冷静思考对策,并没让这心如火燎的小王爷知晓。
他做事一向有明有暗,有正有奇,从来不会孤注一掷。即便此路不通,自有其他的手段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因此他并不像这小王爷一样焦躁。
但如果继续如此强行推导,他估摸着再有十来日才能有个结果。只是不知道那时是否这一战都快结束了。想到这里,他把法眼玉简拿了出来,看看这方离界中还剩下的一级伍院们的战况。
法眼玉简虽然可以标示出每个外门弟子的位置,但并不能跨界。而他现在身处自生碑离界之中,能看到的刚好就是这自生碑中所有的外门弟子。
看这形势让古问天颇有些失望。十来天差不多也就是到决战的时间。那时才算出根窟的位置,恐怕就就来不及布阵了。
但这玉简上,倒是有一个伍院缓缓移动的轨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般的队伍都是随机在地图上移动,相互厮杀。也有一些弱势的队伍明显组合了起来,试图以多打少,弥补实力上的弱势。还有一些队伍则干脆静止不动,潜伏在某地静静等待着机会。
只有一只队伍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遭遇之战,却在按着某种规律行进。似乎其目的根本就不在排名,而在于寻找某种东西。而且古问天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他们所走的路径,不少关键节点竟然和自己的推算暗暗相合。
“这怎么可能?”虽然在霞王面前不假辞色,但他心中暗暗吃惊。这么看来,不但他在推算根窟的位置,这支队伍种竟然也有人正在和他做同样的事。而且看对方所为,甚至比自己的推算更加精准一些。
这支奇特的队伍,正是勾诛伍院!
“难道连萍也提前进来了?”他设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但是立刻便被他否定了。连萍虽然实力深厚,但对阵术并没有什么天分。以她的本事,绝对算不出这样的路径来。想到阵术高手,他倒是想到了勾诛伍院中那个名叫黄璐的女子。此女在龙骸谷一战中竟然布设了五钉沉山阵,一度将他镇压在山下。
但就算她精通阵术,要推算秦尊阳布设的整片离界,需要消耗海量的神念。以她一个区区筑基三重的女修,神识怎么可能支撑得起?
这其中的关窍他一时也想不明白。但他倒是擅长随机应变,顺势而为的人。想到这里,他用手一抹,面前的阵盘已经消失不见,被他收入到了仙荷里。然后他起身一个稽首,说:
“殿下,没必要再等,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霞王昊奇在山洞里已经窝了五六天,早已忍耐到了极限。忽然听他说可以走了,倒是怔了一怔:“哦,莫非你已经推算出根窟的位置了?”
古问天笑道:“我虽然还没有算出,但是已经有人在带路了。”
……
六天前,贺仓实和查绯他们四人一进入自生碑,便落在一片荒野泥沼之中。四下都是漫无边际的荒草和水面交错。这里的水下全是泥沼,不时咕咕有气泡冒出。空气中充满了腐败的味道。血色的天空笼罩四野,一片肃杀的景象。
贺仓实心中却是激动不已。只要进入了自生碑,之前不可烙印紫金丹的约束便已经解除了。无论多好的宝贝,只有烙印上自己的魂息才算是自己的,否则随时被别人夺了去,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
这泥沼之中除了他们之外四下无人,是个绝好的时机。也不用贺仓实说起,这四人就不约而同地将紫金丹拿出握在手上,双手都是颤抖不已。
其实就算他们烙印了紫金丹之后直接用逃命简出去,拿倒数第一也是赚大了。紫荆丹能召唤出一名至少是虚丹圆满,搞不好甚至可以到紫府的战力。他们从此就算离开翠玉宫,去独自一个山头成为散修都是不错的。
当然紫金丹毕竟是刑堂给的。他们至少也得做出努力过的样子,拿着紫金丹还拿倒数第一名也太无法交代了。
贺仓实第一个掐破了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在了紫金丹紫金色的外壳上。
如果是和寻常烙印法宝一样,这滴血会渗入丹中,在丹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这印记中将有一缕魂息和他的神识联系在一起。但奇怪的是,这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那紫金色的外壳,就像糖碰到水一样溶化了,露出里面一团黑漆漆的晦涩气息。仿佛这所谓的紫金丹,其实只是外表一层薄薄的外壳。至于里面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了。
外壳破裂,这气息立刻犹如泼墨一般涌出,转瞬之间,将贺仓实的手染成了黑色。
贺仓实大惊失色,将手中的“紫金丹”一丢,却已经迟了!
216 一缕执念还魂来
那破裂外壳之内涌出的黑水,散发着一股腥臊之气,就像有生命一样。它们并没有随着贺仓实将“紫金丹”丢出而远去,而是如同一条灵活游动的八爪鱼一样贴了上来,落在贺仓实的皮肤上,直渗入体。
这丹当然并非紫金丹,如果是真的紫金丹,刑堂一脉肯定自己留着用了,断然不会分发给四名外门弟子。贺仓实如若是略微世故一点,也能想到这一节。只不过他涉世实在是太浅,被人抓住弱点利用了。
此物名为“借身还魂丹”,只不过外面涂上了一层紫金色的矿物。其中黑水名为“还魂尸液”,是尸魂教的独有之物,凶名赫赫。
气修的法力,无非来源于神魂和气血。修士身死之时,神魂离体往轮回里去了。而气血随身,身败气消,散失于天地之间,也如同轮回一般,归散为天地灵气。这本是天地循环的一节。
尸魂教则是逆天而行。每当有大能修士身死之时,便会有尸魂教的教徒如同苍蝇一般凑上去。只要死者神魂尚未彻底堕入轮回,他们总能以一缕执念将死者魂魄召回,作为己用。
但光有神魂也没有用处。神魂无有气血,便无法施展神通。而且神魂无法寄于无生机之物。即便是寄于某些有生之物上,由于肉魂相斥,最终还是会逐渐散失。
尸魂教有一秘法,只要得到这位身死大能的肉身,就能将它注入一丝生机,炼制成还魂尸液。随后将得来的神魂寄于还魂尸液中,由于是本人肉身炼制,二者并不相斥,封在丹中,便是借尸还魂丹,可以长久保存,千年不坏。
这些还魂尸液只要任何活人沾上一点,就会立刻借活人之身还魂,所以名为借身还魂丹。这活人被借身之后,自然也就不再活了,而成为一具能活动的还魂尸。
还魂尸可有死者身前接近的战力,最多降低一层境界,但并没有活人的神志。此辈之所以不堕入轮回,完全是因为死前那一缕执念,被尸魂术放大固化而牵住神魂。所以还魂之后,此还魂尸的神志中,也只剩下那一缕执念。所作所为,只为那一缕执念而动。一旦执念达成,也就转世而去了。所以这些还魂尸往往可以被人利用其执念,来达成某些目的。
身为修士,如果最终道殒气消,不得长生,当然更愿意往轮回里去。此世无缘长生,来世或仍有一线机会重修。自然没有人愿意成为一具只有执念的傀儡。所以尸魂教在这玄门中属于天人共厌的恶教,人人得而诛之。但此教行事极为隐秘,有时亦可被用来被各方势力雇佣来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价值尚存。所以尸魂教教徒虽然缕遭绞杀,但并未根绝。
那还魂尸液粘在了贺仓实手上,迅速将他手掌染黑,但紧接着,他的手掌又恢复了原来的肉色,看上去反而更红润了一些。
这是因为尸液中充斥着某位大能身死之前身体中的气血之力。如今尽数注入到贺仓实体内之后,他的肉身开始迅速发生改变。虽然表面上看死水无波,内里却是澎湃的真气与精血在身体中汹涌着,境界急速提升。
只不过他目中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了起来,双目无呆滞。此时还魂尸正处在“入执”的状态中。在这时,如果操控者知道此魂的执念,只要当面说出,并承诺为此还魂尸完成此执念,便可以命令还魂尸去为自己做某件事。
无论是面对刀山火海,还魂尸都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完成之后,如果此还魂尸还在,那么操控之人也必须要完成事先的承诺。如果没有完成,那么还魂尸便会回来诛杀操控者。
旁边,查绯和另外两个师兄弟都是呆呆地看着贺仓实。他们虽然心里感觉不妙,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紫金丹”看起来不是真货,这让他们恐惧不已。但让他们断然丢了,又有点不舍。他们心里终究还有一丝希望。万一这东西虽然不是紫金丹,但是是别的宝贝呢。
“师兄,你……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查绯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仓实并没有看她。当然此时他已经不是贺仓实了,他心中只有那一缕执念,在等待对面的人承诺。只要对方许下承诺,他就会奋不顾身地去为对方做任何事情。
这一缕执念他并不会自己说出,当然,也只有尸魂教中炼造这枚借身还魂丹的丹师才知道。一般这种执念都是封在玉简中,犹如一个秘钥一般,和还魂丹一起出售的。查绯他们没有得到过玉简,当然也不可能说出这执念了。
数息之后,还魂尸依然没有入执。这时他就被“执入”了。换句话说,他原本的执念进入了他的脑海。他会自己去完成这一缕执念,不死不休。
贺仓实的眼睛又开始转动了,似乎恢复了神志。他四下望了一望,想起了自己是谁,也想起了自己的执念。
他名为缪其中,身前乃是魂宗十二长老之一,最擅长的乃是“定魂”之术。在江湖上同样臭名昭著的“千里定魂针”正是他的成名之作!
他此刻既是缪其中,也可以说不是。之所以说是,是因为他拥有缪其中所有的记忆,同时也能施展他会的所有的术法。之所以说不是,是因为他不再具有任何活人的感情,而脑中只有一个残存的执念。
他感悟了一下天地气机,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被局限在一方离界之内。他的神识扫过,并没有找到出口。于是他拿起了手中的逃生简。
按理说,他一个念头就能驱动逃生简离开这方离界,去完成自己的执念。但当他脑海中意识一动,这方逃生简立刻就噼啪一声裂开,然后其中灵机流逝一空,连同玉简中那缕暗淡的魂息也飘散于天地间了。
缪其中意识到,这方逃生玉简本身是属于贺仓实所有,他虽然占据了贺仓实中的肉身,自己的魂息和逃生简中的魂息却并非一人,互相抵触,立刻就导致玉简崩解了。所以他想用这个方法离开这方离界是行不通的。
但他并没有任何懊恼。即便他不能离开这方离界,他也会永远在这离界中活动下去,为完成他的执念做种种准备,一旦有机会离开或者在离界中就完成他的执念,他就会立刻行动,永远不会因为疲惫或无望而放弃。
这时他看到了面前三个翠玉宫的外门弟子。他神魂之中稍微一个转念,没有多说,立刻握起一拳,凌空一击。
他这一拳和古问天的崩空拳相比,简直是轻飘飘地毫无力道。但是一股晦涩之气,宛如从地下九幽被拔出,聚集到他的拳心。就在这样轻飘飘地一击之中,三缕冰寒的灵气,在他指缝间凝聚成一线,宛如三枚微不可见的细针,急速扎入眼前三人的眉心。
他这一击神出鬼没,这三人哪里来得及反应。尤其是离得最近的查绯,只觉得眉心一阵轻微的刺痛,立刻天地万物都定格了下来。
这是魂宗前代长老缪其中的成名之术——千里定魂术。勾诛在传功塔第三层悬水湖下之战中,玄铁卫夜澜天正是用“千里定魂针”操控了林龙、林世虎父子。此针一旦入脑,神魂立刻定住。此人立刻犹如傀儡一般,可以通过定魂针来操控。不过这是别人使用此术,才需要用到定魂针这样的法宝。
缪其中身为紫府三气修士,就是成为还魂尸也依然有紫府二气,又是他本人自创的术法,早已演化为神通,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
他要完成自己的执念,手下多几个傀儡总是有用。所以不管他再见到多少人,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这时这三个人都已经变得神色木然,几乎和缪其中完全相同。因为他们四人,现在等同全部是缪其中的肉身了。
缪其中忽然感觉,这三具分身,手中都有一物。他们同时低头一看,此物外表有一层紫金色壳,内里却是气机晦涩。但他身为魂宗长老,当然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三枚都是伪装成紫金丹的借身还魂丹。
这些还魂丹中气血涌动,澎湃有力,显然实力不弱,至少比这些筑基二重和一重的外门弟子的肉身强大得多。
他操控这些定魂傀儡,既可以使用他们原有的术法,也可以施展自己的神通,只有一样,必须有足够的气血支撑。如若是筑基一重的弟子,那点真气,几个神通施展完,就气竭而死了。
他毫不犹豫,三人同时将手一握,三枚还魂丹顿时崩裂,三人神色未变,但是已经变成为了三具还魂尸。
原本他也不知道这些还魂尸要如何入执。但这三具肉身都中了他的千里定魂术。这却是省事了,神魂替换之后,脑中定魂气凝结的定魂针却还存在,根本不用入执,直接就可以当做傀儡操控。不管对方实力多强境界多高,已经入脑的定魂针要自己驱逐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倒不是实力不够,而是中术者根本不会有这个意识。
缪其中用神识扫过这三具被定住的神魂,读取其中的记忆。他完全可以将对方身前的身份、来历读个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读取了这三名还魂尸身前的各种神通术法,以便操控时施展。
一下子有了四具强大的肉身,让他感觉离自己实现自己唯一一缕执念已经接近了不少。
但是首先得找到这方离界的出入之法才行。否则他始终困在这离界之内,除非那人也……
数天之后,忽然天地一动,似乎有人穿越进入了这方离界之中。几乎于此同时,一股强烈熟悉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来了……”他本没有感情,但此时又浑身暗暗颤抖,一股强烈无比的执念升腾了起来,胜过他生前所有的渴望,“虽然不是她本人,却是很接近的气息。”
他所闻到的,是连萍的气息。
他是十多年前的魂宗与五行宗的一战中被身为五行宗下宗掌门的碧落圣女连菱所杀。一个自认为接近永生不死的人,居然被一个女人杀死了——在他震惊和恐惧之余,心中只留下了一缕执念:他一定要将这个女人的所有血脉一族,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