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玄阴气锁自生界
(232玄阴气锁自生界)
虽然沐葭的责难有点来得莫名其妙,霍云还是瞬间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节。毫无疑问,逃生简就是这一场同门内战之中,所有参战外门弟子保命的关键。一旦这东西出了问题,负责给淘汰弟子疗伤的回春院肯定是第一个感知到的。难怪平素冰冷的沐长老,如今也会怒发冲冠了。
“好手段!”霍云也是暗暗感叹。关键自生碑之中所有的逃生简都是他亲手炼制的。对方在逃生简上做文章,不但能达成将云王诛杀在自生碑离界之中的目的,还能顺道把黑锅甩给他。
那逃生简他是用精玉打造。具备跨界传送之能。对方要么用什么术法破坏了精玉,毁掉了逃生简的效用,要么以伟力隔绝了此简的传送之能。无论是什么手段,至少都要紫府境界的修士才能施展。
这么一想,对方很可能用了什么方法将紫府修士送入了自生碑之中。连萍和云王也可能已经陷入极为凶险的境地。偏偏他自己依然为自生碑禁制所阻挡,无法进入。
看到霍云目光一时怔住,未发一言,沐葭早已不耐烦了。对她来说,自己唯一靠谱的弟子如今陷在凶险之地,这让她心如火燎,根本等不及让霍云给个说法了。
“这笔账,我回来再和你算!”她将袖子一拂,扭头便往自生碑之中走去。
“沐长老,先等等!”霍云心想,现在这自生碑中迷雾重重,沐葭也不过一个虚丹女冠而已,随便乱闯很可能又是一个有去无回。但如果给他一点时间,他或许能想出更稳妥一点的办法来,却不能让沐葭这样孤身涉险了。
霍云心下一急,连忙伸手往她衣袖一抓,要将这气冲冲的女子拉住。
沐葭一世清高无比,哪里容得一个男子近身。即便霍云原本就是她同伍院的师兄,她也是反应性地将手一缩,然后一股强劲的青木真气便甩了出来。这力道犹如横甩一棍,直接往霍云的手掌心轰去。
霍云哪能想到她一言不合便动手,慌忙往后一退,避过这一击。却看见沐葭已经直冲自生碑,不过十步之遥,但她面前不只何时已经弥漫起一阵幽黑冰冷的玄阴之气。她不得不停住了身形。
“鬼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沐葭冷眼望着眼前的黑气。这时,头蒙黑纱,一身玄袍,躯如苍松,周围玄阴寒气盘旋的鬼玄阴的身形,便在这黑气中显现了出来。
鬼玄阴到此并非是正身,而是一具气魄分身。紫府气修随时都可以以一缕紫府神念为魄,以真气凝聚天地灵气为体,凝就分身。此身亦可施展和正身一样的神通,只是威能大小就要看分出的神念与真气了。真气一尽,则分身即会散掉。
此时他这具分身之上散发出来的玄阴寒气,已经将自生碑完全包围封锁了。沐葭想要强闯也不太可能。
鬼玄阴脸上的黑纱遮蔽了面孔和表情,但仿佛遮不住面纱之下锐利的目光,这目光将面前两人一扫:“二位长老如果想擅自进入自生碑,老夫却不得不出手阻止。”
“哼!我要进自生碑,干你何事?”
沐葭横眉紧蹙,嘴上虽然不落下风,一时竟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虽然是不把这些长老都放在眼里,但知道鬼玄阴境界实在太高。对方虽然只是一具分身,但正身也不远。自己要强闯必然是闯不过去的。除非是和霍云联手。但霍云和鬼玄阴两人争锋相对,要让她选边来站,她又是一时不肯。
“决战自生碑,一向都是外院的事情。刑堂什么时候能插手了?”霍云正色问道。
鬼玄阴忽然出来阻住了沐葭,这让他也有点意外。鬼玄阴这人虽然阴毒蛮横,但至少表面上凡事都恪守规矩。
“自生碑之战确实是外院的事。但如果有人想要横加插手,介入外门同级弟子内争,左右排名大战的结果,我刑堂当然要按律阻止。”
刑堂弟子用面纱遮面,显示的是铁面无私。鬼玄阴此时却并非是真的无私了。他当然知道逃生简出了问题必然是古问天做的手脚。他虽然不知道古问天的计划,但他明白得给古问天留下解决掉连萍和云王的足够的时间。一旦外力介入,就很难知道结果会如何了。
但他所说戒律,也确实是明文有载,霍云和沐葭也无法做出任何指摘。
沐玄葭心中憋了一股闷气,但并未发作。她亦是聪明之人。如果她和鬼玄阴动手,肯定占不了便宜。她更不想卷入这两位紫府之争。但如果这两人动手,她却是大有机会乘隙闯入自生碑离界的。只要她入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杜莉,然后把手上仅有的一点龙木脂用掉,一起跨界传送出来。
在翠玉宫中,无论是大空遁符还是小空遁符都只能在界内传送。想要跨界传送,直接从离界传送到现世内,即便放在整个玄门,灵源宗、阴阳宗那些空遁大佬手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离界在构建之初,原本必然留有和现世之间的牵涉灵机做为出入门户。若是这出入灵机并不存在,那么这离界根本和现世就无交集,无人能知其存在还是不存,也就等同于根本不存了。
霍云炼制的逃生简,便是倚靠着祖师留下的这出入门户而制。
但如果有龙木脂,那可不一样了。龙木自生便有空遁之力,能牵引天地灵机,变幻空间。而龙木树脂则更是有跨界传送之力。只要将一块天然龙木脂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原地,然后任何人持有另一半,无论挪转到万里之外,还是任何离界,只要还在天地法界之内,都能再挪转回来!
只可惜龙木只生在在天地之间的须弥巨山之上,原本就罕见,要等龙木树上天然结出成块并掉落的树脂,更是足以让人等到地老天荒。而龙木脂块用来传送的话,一次传送之后,分开的脂块虽然会再次合二为一,却会因为传送之力而被莫名传送到不知道什么界空里去,等同永远失去了。
但此物在回春院供奉的秦尊阳祖师像前的供桌上便有一块,平素根本无人敢动。沐葭来此之前,只想着自己弟子安慰,哪里管这东西有多值钱。她直接上去一捏两半,拿着一半便来了。
只等鬼玄阴的玄阴气放开一点缝隙,她便会一闪而入。但偏偏霍云并没有动手,而是沉声说道:
“鬼长老,既然自生碑中的外门弟子传送有碍,本座却是不得不派人入内查看的。”
鬼玄阴的面纱之下看不到表情,这苍老低沉的语声也是毫无波动,仿佛他就是一尊铁面无私的之法机器一般:“三日之内无弟子传送出,并不说明传送有碍。据老夫所知,逃生简并非是自行发动,而是由简主意念而发。若是这些参战弟子都是誓死一战,数天之内无人传送出来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哦?那鬼长老的意思,要多久无人传送出来,才算是有必要查看?”霍云问。
“五日!”鬼玄阴声如镔铁。这种戒律条文上没有明载的东西,只要他说得合理,自然也就是随便他说了。更何况历届自生碑之战基本都是持续月余以上。连续三四天无人传送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他说五日并非不合理。
那就是还有两日。
霍云没有再说话。他虽然想立刻采取措施,但想要摆脱鬼玄阴的阻挠,区区两日是绝对不够的。
现在他与其在这里硬耗,不如赶紧去找些人手,想想办法尽快进入自生碑中救人。
实在不行也只能耐心地等上这两天。以连萍的实力和机灵,只要不是蛮力死拼,遇上紫府境界的对手,说不定还是能够东躲XZ撑过这几天的。
如果到时候鬼玄阴继续阻止,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动手了。
这样一想,霍云扭头就走,回外院去了。
只有沐葭依然不服气。她虽然自知不是鬼玄阴的对手,却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盘坐下来,默默和和这个紫府大佬对峙。
233 凡身肉胎可偷渡
在斗胜谷中,勾诛心中还有些犹豫,昊正却是毫无迟疑地要离开回春盟的驻地。仿佛是如果勾诛他们不走,他一个人也要离开。
勾诛无奈,只得和众人一起跟上他。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便是三皇子云王,不只不觉中他就成了伍院的老大。毕竟在整个金玉两周的云王封地上他都是老大,更别提他们小小的翠玉宫中的一个伍院了。
而且他带来的连萍的信笺上虽然没提他的身份,却也千叮万嘱他们一定要确保此人的安全。如今他只是一个凡人,如果独自在斗胜谷的密林中取乱闯,万一有个不测,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勾诛其实也想四处走走,看看这斗胜谷的禁制是否有隙可寻。他并不愿意卷入刑帮和回春盟之间的恩怨中。
其实秦尊阳这种飞升大能所布阵的地阵,就算真有疏漏之处,也绝不是他区区一个筑基弟子能看出来的。
若是让有阵皇之称的黄泉占据黄璐的心神五感来试试,或许还有一线可能。但黄璐不敢如此做。而且她发觉每和黄泉有所沟通一次,双方的牵连便要多上一分。而这种增长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她哪怕只是和黄泉对话,都会加速自己和黄泉的融合。
一旦再度和黄泉融合到一起,到时强大的黄泉必然占据主体,她自己也就不再是自己了,这是她绝对不会接受的。
唯一的防守之道,便是把黄泉晾在那识海深处,无论她搞什么怪异都不要去理她。
黄璐早已暗暗决定,除非是到生死攸关之时,绝不要去撩拨黄泉这个魔女。
但勾诛想,他和黄璐虽然不至于能找到祖师爷布置的疏漏,但秦尊阳明显就是个恪守成规的人。比如根窟的传承,除了排名大战第一名能获得之外,他也给树皇之裔开了个大后门。如果这斗胜谷中,他也留下了小小的“礼物”给某些他心仪的天才弟子,那也是不无可能的。
这就是一片林子,草木葱郁,生机勃勃。大雨之后,空气中饱含着清凉的水汽。他们往北步行了数里,离开了回春盟的地界。但如果继续往前,恐怕就要和刑帮对上了。而这一段路上,无论是他还是黄璐都没有看到任何能突破禁制的缝隙。
但昊正就在这里停了下来。他仿佛有一点犹豫,不知道眼前所见是虚是实。
“勾师兄……”昊正比勾诛要大了两岁。但他自认入门在后,便以师弟自称。他一指前方,低声说,“把你眼中所见景色,说来听听。”
勾诛所见便是连绵不断的密林,其他人也是如此。果然唯有自己的眼中有一些异样。到了这里,昊正眼中终于泛出一番神采。他离开回春盟驻地的时候,心中便有一个猜测。到这里才终于得到了证实。
“原来如此,这里便是出谷之处。”昊正眼前所见,原本清晰无比的密林之中,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漆黑。此处并非是某件黑色的物体,而是他目光所至,这里始终是一无所有的黑暗。仿佛连他的目光都要被吸了进去,真正的一片纯黑,犹如一个洞口横亘在他的去路之上。
他尝试绕路,并无用处。这片漆黑的怪异空间,始终拦在他的去路上。除非他原路返回,否则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他都必然走进这片黑暗之中。
奇怪勾诛等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所见依然是这斗胜谷中的林莽。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勾诛忽然将头一拍,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之前竟然没有想到,“因为殿下你榜上无名,所以并不受斗胜谷的限制。”
云王和霞王这两人虽然手持逃生简进入自身碑中参与翠玉宫外门一级伍院弟子的排名大战,但其实两人都只是名义上的弟子罢了。他们从未在悬门顶滴血入门,自然也就并不被翠玉宫仙树认可为翠玉宫真正的外门弟子。
两人若是真的滴血入门,便要结下这终身为翠玉宫弟子的因果,受翠玉宫戒律限制。身为皇室弟子,他们必然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自身碑榜上,并无这两人的名字。
斗胜谷限制的是碑榜上有名之人。勾诛、宋如海、黄璐等无不受限。第十九只是个傀儡,并非人身,她却只能跟随主人勾诛出入。唯独云王昊正,虽然只是个凡人,因为榜上无名,所以能自由出入斗胜谷。
虽然说这一群人之中,只有昊正一人可以出入,但其实整个禁制也就等于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他们有黄璐这个心阵级别的阵师在这里,这就有很多办法可想了。
比如他们在里,昊正在外,双方可以布下一对传送阵,将里面的人传送到外面去。
只要能离开这里到达前方的根窟,木头就可以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结束自生碑之战,救出所有人!
但准备传送阵并非不需要时间。这地方刚好在刑帮和回春盟之间。双方若是有冲突,他们简直无处可避。所以未免意外,他们先必须想个确保安全的办法。
黄璐取出乾坤一气钉,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众人只觉得这树影斑驳的密林之中,灵机流转,光华变化,仿佛天地都变成了无数透明的碎片拼接在一起。这些碎片移动组合,将众人都罩在了其中。
正是景离国寻真观绝学,水镜折光阵!
其实无论是景离国还是寻真观,都是黄泉的五行定元大阵凭借仙树的海量灵气幻化而出,并非现世中的存在。其中寻真观的阵法虽然经过了这幻化离界中生灵的研究和改进,却依然是源出黄泉的《阵皇经》。黄璐的神识原本就是《阵皇经》的一部所化,故而只要是源出此经的阵法,她但凡有过触及,都能轻松观想出完整的阵图。
水镜折光阵如果不是用来困住对方,而是仅仅掩蔽自身,却是绝好的阵法。但是此阵能必须依托复杂的地形来布设阵枢。在密林中相当合适,换了开阔之处也就不行了。
勾诛与第十九给黄璐充当阵子。这三人修为都不算低,而且第十九和黄璐神识中本来就有勾诛的魂印,三人也算是心灵相通,故而维持此阵毫无困难。
昊正站在阵中,犹如站在一间五光十色的琉璃碎片所拼接成的奇特屋内。在这屋内他虽然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存在,却判断不出远近和方位。似极远,又似极近。似在上,又似在下。颠倒错乱,无以名状。他虽然学识广博,但此种奇特的感觉不是亲身体验的话,读再多的书也是读不来的。
但他是看阵外,反而是清晰无碍的。只是似乎隔了一层透明无色的水晶而已。
安全无虞,黄璐已经开始研究阵图。对她来说,传送阵并没有什么难处。难就难在,这个传送阵必须由身为一个凡人的昊正带出去布设。无论何种阵法,总是要注入真气才能激活。而昊正此人的凡人肉身,是没法注入哪怕一丝真气的。这种难题,恐怕在玄门之中想都不会有人想过。她也是绞尽脑汁翻找一切所学,看有没有绕过这个难题的方法。
“来了!”昊正忽然听到勾诛小声一说。
昊正还没有看到什么,一股来自阵外的灵气波动带来的神识威压,便像海浪一样压向他的心头。因为他只是一个凡人,对这种修士撒出的威压毫无抗拒之力,所以尤其敏感。好在他虽然不能抗拒,但能以定心来忍受。
和他面对筑基六重的柳惠不同,这一次的威压一浪接着一浪,绵绵不绝。显然并非来自一个,而是一群人。他们不但是一群,而且是一群强者。
一阵喧闹由远而近而来,径直走过来的足有上百人。看服饰,他们都是参与自生碑一战的翠玉宫弟子,明显来自刑帮。但恐怖的是他们的神识威压,一个一个毫不压制,肆无忌惮地将这威压释放出去。不但如此,这些人一个个双目赤红,手持利刃,气势汹汹,宛如一群被激怒的恶棍,正奔赴敌方的地盘,要将对方毫不留情地血洗泄愤!
眼看这些人径直朝自己走来,几乎就要迎面撞上,昊正几乎要下意识地一躲。但是他终究稳住没动。
若对方能闯进来,他躲有何用?若对方闯不进来,他又何必躲?
果然,这些人虽然直冲阵来,却没有一人注意到这阵的存在。往往是他们一撞上阵壁,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透了过去,直接穿透到了阵的另一边,而且他们依然浑然不觉。
这阵当然是在林中真实的存在,只不过直接以肉身这样撞上,却是全然发觉不了的。想要从外暴力破此阵,要么设法拔掉阵枢,要么用灵气猛烈冲击。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看到这些眼熟的同门同级的弟子,变成这样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躲在折光阵中的众人都有些震惊。
“他们都服了噬血丹!”云王也少不了在军中历练,对这情景倒是再熟悉不过了。
234 相别姊妹一念牵
噬血筑基丹服下之后,功行瞬间暴涨,修士的心性也会随之扰动。无论是平时定性如何好的人,此时心中都会莫名生出一种想要试试以这新增的功行去杀人的暴戾之感。犹如宝剑新铸,锋芒欲试一般。
这时候如果无人干扰,平心静修,数日之后这异感便会渐渐缓解,回归本心。但有霞王昊奇在,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首先就抛出了找到昊正便可与他结拜兄弟的大彩头,将这一群人刺激得心神激荡。接下来,他便开始言语挑拨。
这些弟子自从在自生碑中一分为二,一方归于刑帮,一方归于回春盟,短短数日之间几番死斗,早就结下了再也说不清的仇怨。不少人都是眼见自己同伍院的师兄被兵器法宝打死,来不及逃脱的。也有人师兄师弟莫名其妙地在界中殒命,他们也不由自主地算到对方头上。双方本来就是势同水火,又加上这一波人全都服用了噬血丹,昊奇并没有费多少口舌,便将所有人都刺激得群情激奋。
“原来都是这个叫昊正的,在怂恿回春盟对我们斩尽杀绝!”
“死了这么多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死了多少,就要杀他们多少!”
“杀!杀!杀!”
很快便变成了一片喊杀之声。原本回春盟人数远比他们多,没有唐肃领头,这些人并不敢轻易去挑战。但是如今这些人功行大涨,筑基六重、五重的一眨眼比比皆是,人心膨胀,便更是迫不及待了。很快这帮人就这样气势汹汹地往回春盟的地界涌去。
唐肃虽然隐隐觉得形势不对,但也来不及阻止了。何况外院原本就是想要屠戮他们这些忠于刑堂一脉的弟子。如今云王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杀对杀,以屠反屠,他倒也没什么可以置喙的。
古问天交给他的任务,是要压服这一级伍院中不服的菁英弟子,使得他们归顺刑堂。如今他一心所想便是要不辱使命。这会有多少死伤,他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在折光阵中,昊正看着这群野兽一般的同门修士隔着一层玻璃在自己身边走过,他当然明白,这是弟弟昊奇的手段。对方的唯一的目标便是自己。这让他担忧起仍在那林中救治那些受伤同门的杜莉来。
这个女子相貌清秀,举止端雅,温柔如水,竟然让他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若是回春盟受到围攻,她和那些受伤的同门能否活得下去?
其实他身为云王,所学治国之策,是仁爱万民,而非怜惜一人的。怜一人则祸万民,怜万民者则不惜身。不惜己身,也不惜这万民之中任何一人之身。
当年玄崇帝将万千宠爱都集于沐贵妃一身,结果政事荒废,叛乱纷起,国力倾颓。此便是怜一人而祸万民的例子。
偏偏他虽然享尽人间富贵权势,却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年轻的女子,在他危亡时刻忽然出手将他揽抱空中,并亲手往他唇中喂入一颗救命的丹药。
这心中一动,他便感觉毕生所学几乎就要破灭,将来恐终难有成了。
他之所以当即就决定离开回春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那个弟弟的手段。昊奇既然要对付自己,一定会毒计频出,搞不好就会祸及杜莉。没想到的是如今眼看着她要遭受围攻,他却如老鼠一般躲着不敢出去。
虽然自责,他还是没有动。
谁叫他只是一个凡人,现在出去也只不过是送死。昊奇就算得到他的人头,接下来会如何做有谁知道?也许顺势把剩下的异己全部清除。无论如何,要将自己的命运送到别人的手上,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之计,恐怕只有等黄璐设置好传送阵,他将这些人都送了出去,将木头送到根窟,在那里自生碑之战彻底结束,才是最正确的解围之法!
……
在斗胜谷附近,连萍正在监视着云王的安危。这时候远处天边,晴天里忽然起了一个霹雳。她扭头一看,却是根窟的方向,爆出了一道绿色的闪电,转瞬即逝。但这电光一闪,整个离界仿佛都被波及,微微震荡了一下。
“怎么可能,根窟开启传承了?”
身为虚丹修士,这自生碑离界她来过不止一次。根窟中自生殿开启传承引起的波动她也是颇为熟悉。只不过以往只有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之后才可能有此天象。但如今自生碑榜之争远未结束,怎么根窟就开启了?
她立刻想到,祖师爷的布置绝对不可能自行出错。既然事实出错了,那只可能是有人作祟。她第一个就想到了古问天。
古问天是她所知唯一一个除了她之外,进入了自生碑的虚丹修士。如果要对根窟下手,一般的筑基弟子肯定是不可能的。那也就可能是古问天了。
她心头警兆大起。难道古问天想要窃取长生功传承?按理长生功只会传承给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和树皇之血的传承者,这家伙难道准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这样一想,连萍就再也坐不住了。根窟是翠玉宫得以存在的根基之一。没有根窟,也就没有《青木长生功》。此功无法师徒传承,唯一的传承只能来自根窟。这里是断然不容有失的。
即便根窟不坏,让古问天这个恶贼获得长生功传承,也是她绝对不可接受的!
可惜她还要在这里看住云王,一时分身乏术。
但她纠结了一下,又觉得根窟的异相比之云王的安危更加重要。因为这可能直接涉及到翠玉宫整个宗派最重要的功法传承。如果此传承断了,翠玉宫也就不再是翠玉宫了。
云王在斗胜谷中,其中只有筑基弟子,又有勾诛、宋如海、木头这一干人保护。既然没有了古问天的威胁,其实他的危险是不大的。纵然真有事,那个看起来就很怕死的云王一定会及时催动逃生简。等他传送到了回春院中,霍云自然会去接应。
另一方面,这根窟的异变,她简直巴不得是古问天在作祟。因为这样便是剪除此人的天赐良机。上次她完全有机会一举诛杀此人,结果被鬼玄阴给破坏了。现在在自生碑中,身为紫府上人的鬼玄阴是进不来了。以她虚丹圆满的实力对付一个虚丹二色的对手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她再折返保护云王应该也来得及。
决心一下,她立刻驾起风遁,毫不掩饰行踪地往根窟的方向飞去。
就在她身边不远的一棵大树之下,连菱正在端坐养神,只不过除了勾诛之外,这世间并无人可以望见她天然隐形的天界修罗兰之体。
但她肉身气海受创,无法吐纳灵机,自然也就无法修炼。如今她体内的真气用掉一点便是少掉一点,除非回到紫韵温泉中无法恢复。所以她便在这里静坐养神,如此能将身体的消耗减到最低。
根窟的异动,她也和连萍同时感觉到了。
但对于此事,她却没有连萍那么心如火燎。根窟是秦尊阳亲手布置的传功之地。一切自有这位祖师爷的意志定夺,外人即便想出手破坏,也决然翻不了这位飞升大能的天。
纵然真有人窃去了《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其实也并无所谓。功法本是天成,有缘者得之。何必去管别人学去没有?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就大道才是关键。
倒是云王的安危,在她眼里反而更重要一些。一旦云王真的死在这里,对翠玉宫绝对是一大打击。
连菱亲叹一声。自己这个妹妹依然是如此粗枝大叶。看她似乎想也没想,就驾起风遁,直奔根窟而去了,完全把云王丢在了一边。
对于和刑堂一脉之间的争斗,这个妹妹还是太过求胜心切了,结果反而容易落入别人的彀中。
稍加考量,她决定自己留下看护云王。但对妹妹,也不能让她这么简单只身涉险了。
连菱纤纤玉指一弹,几乎微不可见的一线流光,带着自己的一缕神念,只在刹那就划破长空,击中了飞遁之中的妹妹。而连萍依旧是浑然未觉。
这缕神念附着在连萍身上,虽然不具备五感,连菱却能因此而时时感觉妹妹的情绪变化。一旦有危机示警,她就会瞬间赶去救援。区区十余里路,对她这个紫府圣女来说,只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可抵达。
此事做完,她继续静坐这里,等待着勾诛和云王他们在这斗胜谷中突围而出。
235 嗔贪乱了佳人心
连萍御风凌空飞遁,也花了一刻时间,才到达了根窟的上方。她往下一望,这黑漆漆的根窟中竟然一片死寂,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如果只是虚丹境或者以下的修士,她可以断言这里并无一人。在她这个虚丹圆满的气修神识之下,除非有紫府上人出手掩蔽,否则绝不可能逃过她的感知。
自生碑外的结界天生抵触紫府修士进入,因此这一条便在她心中早被排除了。
但刚刚所见的灵波震荡又绝不可能是虚假的,所以她并未就此放过。她将足下风雾一压,身形往下,玉足轻点,打算落在根窟洞口的屏障之上查看。那屏障虽然看起来是虚无,但足踏上去却是坚如磐石。
但连萍这一踩,不由得神情惊变。她踩上去才发现,这屏障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虚无!一脚踩空,她几乎差点就坠入深不见底的根窟之中。
好在她反应甚快,心意一起,那股风又把自己托住了。
根窟的整个屏障都崩溃了?也就是说,现在整个根窟完全是对外开放?以前就算第一名的伍院决出,也只有这个伍院的弟子被根窟中的祖师意志所认同,会有祖师神念所化的一名引导者出现,将这些人带入根窟之中。
而如今,整个根窟的屏障居然不复存在。换言之,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根窟,去享受那根髓沐体的机缘。这简直就像将宝藏的禁制全部撤除,开门揖盗一样。
连萍飞至洞窟的边缘,果然这禁制屏障依然还有残留,是被人暴力破坏的。这些残留依然在吸收青木灵气缓慢成长,想来最终是可以自行复原的。但这必然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
好端端的根窟被破坏成这样,连萍也是忍无可忍,双手握拳向天,怒叱了一声:“古问天,你真是狗胆包天!”
但此处她并感觉不到其人的气息。要么古问天已经离开此地,要么他在下面出了什么变故。
按理她以代守的身份,无长老会议的决议,绝不可擅自进入根窟。但她并非是迂腐死板之辈。此时若是不下去看个清楚,她心中怒气岂能平息。
没有了根窟屏障,她直接御风往下。自古以来此地只有自生碑之战头名伍院才能来。她虽然身为代守,却从未获得过如此殊荣。如今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她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满足之感。
根窟的洞口虽然有数百丈方圆而且垂直往上,却不知道何种原因进入阳光极少,洞中一片漆黑。连萍在洞中御风,虽然身为虚丹修士目力超凡,她也是花了好几息的时间,才适应了这周围的黑暗。
随着这洞中景象在她眼中渐渐清晰,一具悬浮在半空的尸体也映入了她的眼中。
其人一身蓝色锦袍,盘坐在洞窟中的虚空中,头却是歪在了一边,早就没有了生机和气息。看那身形模样,像极了古问天。
那人之所以能悬浮虚空,想来就是因为根窟半途上的自生殿了。自生殿是秦尊阳亲自以凡蜕伟力所建,据说和现世虚实交错。凡蜕之下,除非被他意志选定,否则无人可以感知。
每次自生碑大战之后,夺魁伍院进入根窟,所有弟子都是直达根窟底部的根髓池中沐浴。只有被祖师意志所选中的唯一一人,会在这半途之中进入自生殿,在这里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之后,再下往根髓池。
对其他人而言,这自生殿就是彻彻底底的虚无。但对被选中为传承者的那人而言,它又是真实存在的。
“古问天这奸诈小人,”连萍一边小心接近,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异变,“他是怎么进入自生大殿的?他竟然能成为祖师选中的传承弟子?”
连萍心中愤愤不平。虽然说这所谓的传承弟子其实几乎每年都有一个,并不算什么特别稀罕。但她也绝不能容忍这身份居然能被古问天这个处处与她作对的“奸贼”获得。
盘坐的这具尸体身着蓝色的真传弟子道袍,不但气息早尽,而且残余的生机和灵气也正在不断散失,被仙树吸取。他看上去面容枯槁,肉体萎缩,想来不久就会彻底消散,成为这仙树的养料。连萍仔细看他相貌,虽然已经有些变化,但必是古问天无疑。
她手中一线碧色光芒闪过,摊开手掌时,掌心已经多了一枚白色木牌。牌上灵机流转,却做不了假,这正是古问天的身牌。
看来古问天用了什么秘法,进入自生大殿去获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
连萍当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但她倒是知道秦尊阳的安排并非是天衣无缝的。比如按理接受《长生功》传承的总是只有一人。但到了姐姐连菱那一届,连菱伍院夺取了第一,却不知道为何连菱和同伍院的沐葭两名女弟子都一起接受了《长生功》的传承。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地方,被古问天抓住利用了起来。
但他接受传功的时候竟然出了什么岔子,暴毙在此了!
连萍心中腾起一阵爽快。仿佛这近两年来,被刑堂一脉各种故意打压的憋闷,在这一瞬仿佛全部消散了。她真是感觉连呼吸都轻快了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这人并非自己亲手所诛。
虽然鬼玄阴势力依然庞大,盘根错节,但古问天是刑堂一脉在问字辈中最得意的弟子,而且最是奸滑狡诈。古问天一死,鬼玄阴便失去了一份巨大的助力。自从姐姐连菱失踪后,她还从未如此大胜刑堂一脉一回。
“哈哈,古问天,”连萍一声爽朗的大笑,“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她右手一张,手心爆出一阵耀眼的碧光。光芒所至,古问天的尸体顿时灰飞烟灭,灵机尽散!
她已然将进入根窟之后所见的一切都录在留影玉简之中。这便是古问天妄图窃取传承而暴毙的铁证。这种欺师灭祖之罪,放到玄门,不管是鬼玄阴还是云天城的古族都是无话可说,他们势力再大也只能忍下这口闷气。
此事做完,连萍正要回返,忽然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想。她低头一望,喃喃说道:
“这里再往下便是根髓池……”
她感觉自己原本不应有此念想。但这想法一落入脑海,立刻就像一枚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竟然难以拔除了。
要知道这下面不远就是秦尊阳留下的仙木根髓了。她身为代守,当然知道这仙木根髓的惊人价值。她虚丹圆满已经多年,离着紫府只差那么一线。而且她从未进入过根窟,自然也没有使用过根髓来强迫自己提升境界。如果她现在进入根髓池中,就极有可能突破到紫府境界!
按翠玉宫的祖师遗训,这些仙木根髓是给一级伍院中最有前途的伍院而留的。因此多年以来,即便有离着紫府只差一线甚或是紫府圆满半步金丹的大能,宗门也从未决定让这些大能去使用根髓来升级。
毕竟这些根髓用掉一点便会少去一点。在筑基阶段提升一重,和虚丹突破到紫府所需的根髓想比,那可是不是一样的分量。如果大能们纷纷借此突破,那么往后即便有优秀的年轻人出现,恐怕也再也没有机会享受根髓之利了。
但她一旦突破,翠玉宫中又平白增加一名紫府战力,这对宗门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利好。而且有了她和霍云两名紫府联手,就算真和鬼玄阴彻底摊牌,也足以一战了。
即便姐姐不回来,她也可以重新掌控局面,将日渐分裂的翠玉宫扳回正轨!
如此巨大的利益在前,她不可能完全不动心。
至于事后鬼玄阴等人借此事追究,其实她也是不怕的。她自身便是代守,到时又是紫府高人,即便真违了祖训,刑堂又敢如何?撕破脸皮开战?那她倒是求之不得。
再何况这自生碑中所发生的一切,除非她录制留影玉简带出,否则外面是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她即便在这里突破又如何?谁也无法证明她便是在根窟之中突破的。
连萍不再犹豫,纵身往下,投身那洞窟深处,一片如水一般粘稠的黑暗之中。
其实黑暗瞬息而过,黑暗之下,反而是明亮的。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片碧绿,泛着明亮的光芒,粘稠的液体,形成了一个大湖。这片湖水不断沸腾、腾起气泡、破灭,飞溅。
大湖并非是一个整体,中间有一座古朴的玄色圆形石台,足有数十丈方圆。圆台的东南西北四方,各有一条数丈之宽的砖石通路,通往四方洞窟深处。
四面并非是墙,而是无数的孔洞,宛如蜂巢一般的结构所组成,每个孔洞中都有幽幽的灵光泛出。愈是往下,这些孔洞越大,其中灵机吞吐流动,玄妙无穷。
这里的生机如此浓厚,连萍身处其中,感觉空气都粘稠得像奶油一样。
而脚下这些根髓,这仿佛是空中漂浮的这些浓厚的生机凝结成了液体,沉落于此。
连萍站在石台的边缘。只要她再跨出这一步,紫府唾手可得。
她释放出自己最强神识,将四周扫荡了一再,确定除了自己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存在。只是她此时心中早已激动无比,究竟是否会因此乱了心神错过细节,她自己不但说不清,也根本顾不上了。
丝绦轻解,轻柔如水的一身碧色衣裙随之滑落,现出一具冰雪般的绝美身躯。
连萍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外物,无论是衣物还是配饰还是法宝都收入到自己的碧涟佩中,留在石台上。这些根髓中生机太浓,沸腾不止,一切无生机之物进入之后都会被沾染上强烈生机而毁坏。她可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身家随之灰飞烟灭。
即便是活人之身,沾染了这生机之后也会被再造重塑。
连萍一双赤足,踏入根髓之中,顿时感觉全身被这无穷无尽的生机所包围。如果这是纯天然的生机,那她早已被侵蚀分解而亡。但这些根髓早就被秦尊阳炼化,一拥上来,反而只是如同一只温柔的大茧,将她团团缠绕了,浑身无处不感觉舒适自在。
只是她却不知道,在重重禁制掩蔽的黑暗之中,一双死盯此处已久的冷目,此时终于露出了冰寒的笑意。
236 毒阵缠住香魂
连萍沐浴在根髓中,只剩下头颈还在液面之上。
除非是体修,否则修士从虚丹晋紫府的第一步并非是凝炼紫气,反而是重铸体魄。否则紫府若成,气海中紫府威压过大,一般的虚丹气修之体根本承受不了。紫府炼就之时也就是肉身崩溃之日。不少虚丹道人并非寿尽而死,而是死在成就紫府却崩了肉身这关口上。
根髓铸体却不像其他法门那般痛苦,反而是如春雨润物一般,从她每个毛孔中轻渗而入,洗涤全身,将残破污秽之物一缕缕分解排出。连萍只感觉强大的生机注入在自己的血肉中,一切都在新生,无任何痛感,反而犹在暖春。
但要说这其中毫无危险,却也未必。重铸体魄和紫府的凝就先后开始,却必须同时完成。这等同杀死自己的肉身重铸的同时,将自己的气海也彻底凝固,最终建造出一座庞大的紫府。紫府成后,再度与肉身合二为一,稳固下来,才算是功成。在此过程中,肉身和气海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的魂魄和肉身若即若离,说自己其实是个死人也不为过。中间任何一步稍有差池,便是永久是个死人了。
连萍忽然有一丝后悔。虚丹晋紫府一般都要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之下。如有任何敌人出手干扰,那必然是九死无生的结局。这也是为什么翠玉宫历史上从未有人在根窟之中成就紫府的原因之一。她却不知道忽然受了什么蛊惑,竟然在这里冒险突破。只是到现在后悔也有点迟了。肉身已然重铸了九成,只等紫府完全凝就再合体了。
好在她早就在虚丹圆满境界中停留了多年。突破紫府的过程,她也早就在冥想中演练了无数次。七色虚丹中那一缕缕的紫气喷薄而出,由虚化实,进展极快,无比顺利。
离功成已经不远了,甚至可以说没有了什么悬念。连萍松了一口气,美目微微睁开。
她眼前不远的石台上,却似乎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一个人影。
最初她尚未在意。等她一反应过来,猛然意识到,这并非什么幻觉虚影,而是真真切切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几乎惊得魂飞魄散,气海中本来逐渐凝聚的紫气猛然一震,即将成就的紫府几乎坍塌了三分之一!好在她立刻意识到,此时若是心乱则必死,于是强行将狂奔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凝就紫府的过程依然在继续。
眼前这人一身蓝色锦袍,头戴金色浑天冠,手持一柄雪白拂尘,面如冠玉,双目如星,不是古问天是谁?但此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连尸体都被自己毁掉了。难道现在见鬼了不成?
看到连萍美目之中难以置信的神色,古问天倒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笑道:“代守冰雪聪明,想来贫道若不是舍弃一具血魄分身在自生殿,又如何能骗得代守大人放心来此?”
连萍这才醒悟过来。古问天果然奸诈至极。竟然先用一具血魄分身去接受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应发天地异相将她引诱来此,又舍弃了死在那里,让她完全失去了警惕。血魄分身和气魄分身不同,是用自生精血所炼,除了修为不如正身,其他却是看不出来任何区别的。
古问天的布置又何止这一处。他早算准连萍必然毁掉自己的尸体来斩草除根。所以他让缪其中在自己的血魄分身上设置了“潜念入心”之术。此术能轻微地影响对方的想法。一旦他的血魄分身之尸被毁,此术便会借着尸身散出的灵机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对方中招。
此法不能凭空改变对方的思想,却能潜移默化地强化原本存在的想法。连萍脑中那借着根髓一举突破紫府的念头挥之不散,正是因为如此。
她现在醒悟却已经晚了,古问天如果想要杀她,随意出手她将毫无抵抗能力。
肉身还在重铸,紫府依然在凝成,二者皆未完全。她根本动弹不得,即便强行与古问天斗法,不是肉身崩解便是紫府坍塌,二者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但古问天还没有动手,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机。她虽然深感生机渺茫,但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继续冲击紫府之关。毕竟挨过一时,便多一丝的希望。
嘴上她是丝毫不软,狠狠地道:“古问天,你真是个卑鄙小人!如今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古问天却并不着急动手,而是拿出一张空白的玄血契来:“连代守,修行不易,何必轻言生死?想你我皆是问字辈中天骄,又何必斗得死去活来?我这里有一张玄血契,你不如签了血契和我结为神仙眷侣,从此你我共修《青木长生功》,到时同升天界,享那逍遥长生的无尽之福,可好?”
连萍和此人死斗已久,说是恨之入骨也不差,却没有想到他对自己还存着这份觊觎之心。她一时羞愤,满脸涨红,却是呸了一声,怒道:“古问天,就别做梦了。我就是粉碎骨,也不会和你结道侣的!”
古问天问也不用问,便知道她会是这个回答。其实就算是连萍愿意,他也不会肯。他需要的可并非是一个心智健全的道侣,而是一具他可以任意摆弄的傀儡而已。
只不过他若是现在动手,连萍的肉身和紫府都还未成,此时动手拿下虽然勉强可用,却还不是最佳时机。
他并不想要一具虚丹肉身,他想要的是身为紫府圣女的连萍。
所以最佳便是在连萍紫府和肉身俱成,但尚未合二为一的那一瞬间。要把握这个时机并不容易,但他早已让缪其中在这池中布下魂阵。此阵奇妙,专困紫府修士。一旦连萍紫府一成,勾魂之术便会立刻启动。
这个计谋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就是连萍不能破罐子破摔,直接停止冲击紫府的过程。
所以他才抛出定下血契结为道侣之说,让连萍明白他不会立刻动手,尚有一线希望,还能争取紫府功成。
“粉身碎骨大可不必。”古问天摇摇头,“代守嫌恶,贫道岂能勉强。我这里有一术法,可将你的魂魄抽出,囚在此定魂珠中。”这时他真的手掌一张,露出一枚幽蓝色,枣大的圆珠。
然后他又是阴翳一笑:“至于你的身体,我会完整留下,制作一具完美无瑕的纯阴傀儡。代守尽可放心,此物将是我的至宝,我必然会倍加爱护。
“从此你我朝夕相伴,共求长生之道。若多年后有幸功成,那时我再将你魂魄放出请你元神归位,想必你那时也就能了解我的一番苦心了。”
说完他立刻运功,顿时连萍感觉魂魄一震,一股吸魂之力从从那幽蓝的珠子上发出。
连萍双目一闭,不再听他妖言蛊惑,而是加速运功。此刻就看她紫府先成还是这定魂珠先吸出她的魂魄了!倘若她紫府先成,以虚丹之力的古问天,必然不能吸出她的魂魄。
古问天的嘴角微微一翘。连萍并不知道他手中定魂珠只不过是个虚招,缪其中的魂阵才是实手,果然入套。恐怕还有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便可大功告成!
连萍几乎拼尽了全力抵挡住了那定魂珠的牵引之力,在心乱如麻之中强行稳定心绪,终于走到了肉身和紫府同时大成的地步。这过程如此仓促,究竟会不会有后遗症她也完全不去考虑了。只是紫府和肉身的结合尚未稳固,魂魄和肉身依然若即若离。
果然,转瞬之间,根髓池中几线隐藏的灵机,被猛然激活。碧绿的根髓之中,几缕蓝色的幽火飘然而起,隐隐组成了一个飘摇不定的阵型。连萍原本即将入体稳固的魂魄,竟然随着这形如火焰的阵形飘荡起来。这让她心头又是一震:“魂宗的阵法?”
古问天冰冷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狞笑道:“我的乖代守!你还不明白?我若是没有紫府修士协助,又如何掩蔽自身,让你乖乖来到这里?我虽然只有虚丹修为,这座勾魂夺魄阵,却是我请来魂宗紫府高手布设,你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继续挣扎只不过多添些无谓的痛苦罢了!”说完手不经意地一台,一枚龙木阵枢精确地钉入连萍所居之位的根髓池底。
其实最后这枚阵枢,却是古问天不得已才留到现在才布下。
勾魂夺魄阵虽然是依地而布,但仍然是一个人阵。此阵需要一名阵子将最后一枚阵枢布在对方所居之位上,然后由阵子驱动阵枢,才能将对方魂魄勾出。
缪其中虽然能在根髓池中布下勾魂夺魄阵等待连萍入池,却不可能提前预知连萍所所居的位置。
这枚阵枢一下,连萍原本感觉飘荡难以入体的魂魄,转瞬之间变成了被这魂宗术法中纵横交错的灵机不断绞杀的痛感。
整座阵形犹如一个有无数细线拉直交错的圆盘。自己身处在这圆盘之中。当最后一枚阵枢布下之后,此枢便成为一个轴。整个圆盘型的大阵,开始围绕此轴缓慢旋转。
连萍感觉这些交错拉直的细线,现在都被绞在了自己的魂魄之上,愈绞便愈紧。
虽然这些细线犹如实质,但其实并非实体,只不过灵机作用在她魂魄之上产生的幻觉罢了,对她的肉身并无任何束缚。如果她现在能移步脱离阵位,这些幻觉便会立刻消失。可惜的是她魂魄不定,身躯根本无法动弹。
一旦魂魄被绞出,她这具肉身也就和自己没关系了,必定落入古问天的手中。这让她心如煎熬,拼死相抗。
与此同时,古问天一脸狞笑,也在全力催动阵枢,做最后的一击!
237 碧落无瑕战四魔
在连萍陷入危机的那一刹那,连菱便感悟到了一阵从她留在妹妹身上那缕神念中传来的惊恐和慌乱。她立刻双目一睁,抛下一切,浑身化作一团碧绿的流光,如一颗流星一般划破天际,往根窟直坠过去。不过三息时间,她已经凌空在根窟之上。
但在根窟上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到的是一股紫府威压冲天而起。这气息她甚至有点熟悉之感。
“紫府修士?”连菱也是心中纳闷,“他是怎么穿过自生碑结界的?”
如何让紫府修士进入自生碑结界,这也是翠玉宫长期追寻答案的一个难题。方法不是绝对没有,但无一不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比如她自己也是紫府圣女。但她是潜伏在勾诛身体中才进入自生碑。这可不是某种术法的妙用,而是她的肉身真真实实处于生死边缘,极为虚弱,才会被自生碑漏过。别人若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进入,首先就得毁了自己的肉身道基,这和自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那名紫府修士原本被某种禁制掩蔽了身形,此时他也知道在碧落圣女的紫府神识映照之下,这掩蔽并无意义,所以便渐渐地显现出身形来。
他身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白袍,衣摆在大风之中呼呼作响。此人身形一般,略有些瘦小,有着一张幽黑老土的脸。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让人不寒而栗。幽暗晦涩的真气围绕在他周围,宛如幽冥归来。
此人显然也感觉到了碧落圣女的存在。虽然他抬头一望,眼中只有一片晦暗不定的夜空,并无一人存在。
连菱的天界修罗兰之体天生便是隐形,并不需要消耗任何真气。如果她不施展任何术法,极难有人能发觉她的存在。但她为了救援妹妹,直接飞遁而行,这样紫府威压却无法隐藏了。
缪其中虽然眼中没有看到对方,但神识上明明感觉到了来自空中的威压。而且这魂息强烈地激起了自己内心的那一缕仅存的执念。
缪其中守在根窟洞口,本来只是为了防止任何人意外闯入,坏了的古问天的计划。如果古问天在这里夺取了连萍的魂魄交给他,他也算达成了执念的一部分。
他却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亲见碧落圣女!这样一来,他执念之中必须击杀的连氏姐妹,如今已经在这里集全了。
这让他心中大动,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果此女一死,他的执愿就算彻底达成,那时他也能放心地转生而去了。
他毫不迟疑,双手结印。一股强大无比的冰寒真气,犹如旋风一般,在自己身周咆哮而出,愈张愈大,形如一股猛烈的龙卷风,搅动天地!
魂宗的真气和阴阳宗、五行宗这些擅长遁术的宗门不同。魂宗擅长的是魂术。施展魂术所运用的真气虽然也有阴阳五行之分,但与遁术相比可谓本末倒置。
遁术是以神识炼化天地灵气而成为真气而操控天地之力的。
魂术却并不操控任何天地自然之力,反而是直击众生的神魂。因此魂宗真气之中,主体反而是施术者强大的神念。天地灵气在其中的作用只不过充当一层薄薄的躯壳。
在这方现世之中,再强的神念也是无法单独存在的,必须附着躯壳。
连菱在空中,立刻感觉一阵罡风席卷而来。但被吹到的并非自己的身躯。她反而是感觉神魂飘荡,识海翻腾,竟然心境有些不稳,而且这感受如海浪般重重迭起,愈推愈高。
“魂宗长老缪其中?”连菱秀眉一蹙。这人肉身完全是一名翠玉宫外门弟子的肉身,但她作为紫府修士,可以直窥魂相,却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七年之前,她在无伤山上亲手诛杀的魂宗长老缪其中。
圣女何其聪慧,立刻就想到了此时的缪其中早就不再是一个活人。尸魂教教徒将紫府修士诛杀之后封闭在尸魂丹中,这样确实可以送入自生碑。因为自生碑结界只阻挡活物,对死物却是不管的。
这还魂尸的执念对她来说却是不言自明。当年缪其中便是死在她手下。此人在临死之前曾发下毒誓,要屠尽连氏一族,否则定不转生。
这种死人的毒誓本来是没有意义的。转生是由业力驱动,无论愿不愿都无从抗拒。反倒是强烈恶毒的执念会触发更大的业力,将死者送入六道之中更可怕的境地之中。
但尸魂教是有一些手段,将这些魂魄固定住,让这转世的过程延后的。这样一来,此人便被留下来杀她了。
云天城古氏果然玩弄的是好手段,连尸魂教他们都有勾连?连菱身为掌门时,一向对这一族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却更觉得她高估了这些人的底线。
但连萍尚在危机之中,她没有太多功夫和这个人纠缠。可惜她虽然知道此人的执念,却无法利用。因为她总不能自杀来满足这个死人。所以她也只能期望速战速决了。
连菱体内真气催动,双目发出莹莹碧光。她翻手一掌,她掌心现出一枚明亮的绿色光珠,往下一丢。
那珠子不过一颗莲子大小,看似毫不起眼,却丝毫不受缪其中烈烈魂风的干扰,而是直坠往下,到了缪其中头顶数丈之上,轰然爆开!一片雪亮的碧色光芒饱含滚滚生机,将缪其中完全淹没其中。
连菱擅长的是遁术,与其和缪其中的魂术纠缠,哪如直接对攻,摧其肉身。只要对方肉身不存,魂术再厉害也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
缪其中是以借尸还魂之术而生存的,那肉身其实是一个死体。死体最怕青木真气的生机沾染。一旦粘上,死气被驱逐殆尽,这肉身也就直接被分解吸收了。
她那枚绿色光珠却不是真的珠子,而是以青木真气凝聚而成,名为“碧光爆”的一门神通,最是克制这些死物。
缪其中的肉身在这爆轰之中消失殆尽,但转瞬又在百丈之外重新凝聚了出来。
魂宗肉身并不坚固,尤其受不了各种爆轰的遁术神通。但他们擅长神念作怪,在对手意相之中制造幻觉。肉身所在亦幻亦真,即便你出手攻击,往往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连菱却断定刚刚她这一记碧光爆所击目标为真。只不过在她施术的瞬间,缪其中早已察觉到了危险,将真身往远处挪动,却在原地留下一个假影。
这其实也在她意料的之内。魂宗缪其中当年在江湖上,人称“魂魅无影”缪其中,要真能被她一招击杀,那可才是奇了怪了。当年无伤山上,她也是乘着对方重伤,还付出了不小代价才诛杀此人。
但她这一招碧光爆所波及的范围,将整个根窟洞口玩全覆盖了。缪其中虽然能挪转范围避开,却肯定得挪去根窟洞口之外。这样她的目的却也达到了。
她并无心思和缪其中在这里纠缠,先进入根窟去救妹妹更加重要!
乘着这机会,连菱极速飞遁,正要直接遁入根窟之中,却不由得心中一寒。
围绕着根窟四周,四股紫府威压冲天而起。
除了缪其中之外,又多出了三人!三名一气紫府,二气紫府,一共四名紫府修士。这势力,都足够撑起一个中型的玄门宗派了。
这四人全部是熟人,全部是当年无伤山一战,死在她手下的魂宗修士。
魂魅无影缪其中。
噬情魔女薛慕愁。
磷火鬼帅钟斗。
冥蜂朱六合。
连菱虽然是紫府圆满,但她肉身重伤未愈,无法吐纳灵机,全靠在紫韵温泉中恢复的真气,一旦用尽则无以为继。如此一战,就是她也难免要捏一把汗了!
238 我本将心向明月
在斗胜谷,回春盟的驻地。就算是处在回春盟最中心位置的杜莉,也能听到四周数里外,对方攻打回春盟周边的防护阵传来的一阵阵轰鸣之声。
她将又一轮青木修复术运转结束,只觉得一阵疲乏,几乎难以站立。即便如此,她也只能让这数十名重伤不起的同门师兄弟将死之期后延一个时辰而已。实际上她每次运功之后,产生的延命的时间还在渐渐地缩短。
但如果没有她的疗伤功法,这些人早就死了。所以如果她停止运功,那么他们将在一个时辰之后,青木修复术的效能耗尽的时间,一齐死亡。
只有能坚持到自生碑之战结束,到了师父沐葭主持的回春院,才有办法让他们彻底恢复。
她猜测到了刑帮迟早会挑起一场大战,不分个胜负不会了结,只是没想到来这么快。而且她也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摆出一副至死方休的势态。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难道胜负真的那么重要?对此她已经隐隐有些猜测。
她屡次用传音简与唐肃沟通,但对方始终静默。无论她问什么或是请求什么,唐肃始终不回复一个字。
这时柳惠出现在她面前。他衣袍有些残破,脸上也溅着血迹,一看就是刚经过大战的样子。
“杜姐,我们恐怕坚持不住了。刑帮的人忽然功行大涨,现在他们筑基四重以上简直比比皆是。而且这伙人一个个都和疯子一样。我刚刚拼死杀退一批,但恐怕一时半刻之后又会来了。”
杜莉略一沉思,说:“不用担心。我们集合数百人之力布下的这个守山大阵,如果有你亲自主持的话,再撑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
柳惠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将杜莉拉到一边对她说:“问题是这有意义吗?你若不想效忠刑堂,我就陪你杀出去,我才不信谁挡得住?斗胜谷方圆也有近百里,你我找个躲的地方总还是有的吧?躲个三五天等你师父来救你,总好过在这里拼命?”
杜莉说:“我猜唐肃的意图,是想让我们都签下玄血契效忠刑堂。但我受师父大恩,绝无可能背叛回春院一脉。如果你我抛下这些人走了,以唐肃冷血的作风,必然以这些人的性命要挟你我就范。到时候这些人必然都得死。”
柳惠却把声音提高了起来,隔空指着那些重伤的师兄弟反驳说:“他们是你什么人?我柳惠是为了你才在这里拼命的,你还不懂吗?但我的伍院兄弟早都淘汰出去了,我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些只不过凑巧同级的同门,我是只是为了你一个才守在这里的!唐肃要杀,让他去杀好了,和你我何干!”
杜莉叹息一声,将红唇一咬,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柳惠,你为了回春盟的弟兄出力不少,这份恩情我杜莉记在心里了,此事我来日必有回报。但这一次,只要你能主持大阵守住两天,两天后我便与你突围。而且无论如何,我两天后一定送一场大机缘给你。”
“哦?什么机缘?”其实柳惠之所以加入回春盟,而没有跟着唐肃,倒不是他不喜欢刑堂一脉,而是他对一番心思用在第十九身上发觉对方如同木头人一般毫无效果之后,转而看上了这个师姐。两人并非同一伍院,原来也不相识,但在自生碑中同历生死,让他产生了不少想法。但他却没想过这师姐还能给自己什么机缘。
杜莉缓缓说道:“如今你进了自生碑,也知道每年自生碑之战,最终得到《青木长生功》的只有一人而已,而且此功除了自生碑之外,无法另传。但你可知,我师父沐长老,和宫主碧落圣女,两人是同一伍院,也必然是同一届进入自生碑之战的。但是他们两人修炼的都是《青木长生功》。”
柳惠原本极不愿继续和发了疯的刑帮弟子们死磕,但听了杜莉的言语,忽然隐隐觉得这位师姐想要送给自己的机缘,似和《青木长生功》有关。他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他原本到自生碑之中来,也就是想谋取一个好名次,取得百草堂谷长老的认同,能收他为弟子。至于要第一名才能获取的《青木长生功》传承,他根本都没有指望过。
但如果他万一获得呢?每一个修炼长生功的弟子,都有可能是未来掌门的人选。无论是丹阳阁、刑堂还是百草堂等各派翠玉宫内部势力,无一不会拼命拉拢的。
他要真有这一天,也不怕得不到这位师姐的芳心了。何况和长生功有关的机缘都是各方的重大隐秘,而杜莉居然愿意送他,这大概本身也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属寻常了。
柳惠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寻常语气问:“这是为何?”
“据说宫主当日力压群雄,夺得自生碑榜第一之后,他们伍院五人一起进入根窟之中。不但引发天地异相,还恰逢师祖显灵下界。”
“师祖显灵?”柳惠也大吃了一惊。一般而言,玄门修士修至凡蜕,若是得到天庭敕命,便可飞升天界。飞升天界之后即为神仙,神仙大多不插手人界之事。但也有人认为并非神仙超脱世外,只不过神仙手段非常人能够想象,所以甚少为世人所知罢了。
“祖师显灵有言,我师父沐长老虽然仁心尚缺,但既然具大功德之相。特许她与碧落宫主一同受《青木长生功》传承。同时还赐予她一枚玉符,许她将来选一名弟子可继承衣钵的弟子入根窟。凡持有此符者,可与当年夺魁者同受长生功之传承。”
杜莉将话说完,手心摊开,其中果然有一枚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玉符,其上灵机缠绕,显然不凡。柳惠心中大动,却看见杜莉将手一收,缕了一下飘散在雪白额上的秀发,说:“师弟若是要走,或是逃离,或是投奔刑帮,我绝不阻拦。只是恕我难以奉陪了。但你若是能再坚守两日,两日后我便将此符赠送与你。那是若是你不投刑帮,想去哪,是水是火,是生是死,我都与你同赴。”
苦苦撑了这几天,杜莉估计自己的本事,也就最多让这些同门们延命到两日之后。那时如果还无人来救,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但那时再离去,至少她心中无有任何亏欠之感。
柳惠心中一震。如此重要的长生功传承,她竟然愿意白送了自己。尤其听了他听了最后一句,更是心中大动,立刻一稽首,说:“你放心在阵中修养,这两天便交给我了!”然后一回头,扛着他的风杨剑,大踏步往攻阵最激烈的方向去了。
杜莉松了一口气。其实玉符的秘密,是师父千叮万嘱决然不可泄露给旁人听的。据说原本整个翠玉宫,也只有她师父、宫主碧落圣女知道此事。现在她却轻而易举地将这师父眼中的重宝给送了出去。这件事如果让师父知道了,真不知道她会暴跳如雷到什么程度。
但现在想这个也是太早了。毕竟所有人都还困在这自生碑里生死未卜。她坐下开始入定调息,想着尽快能回复一些实力。
入定再醒,已经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虽然还是有些疲惫,但她感觉全身气息流转,已经好了很多。估计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再次施展青木修复术。她可是一刻钟都浪费不得。
这时外门的喧闹之声却丝毫没有减退。刑帮还在不依不饶地攻阵。听这隆隆巨响,对方不但没有远去,反而更加逼近了一些。杜莉心中不安,只好取出阵盘来,注入一丝真气来探测大阵的状况。
原本她所有的真气都耗费在给这些同门延命之上。不到不得以,她是不愿意浪费真气去监控这座守山大阵的。
她坚信只要有柳惠这个筑基六重的师弟在,这大阵守住两日是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这时她心中警兆大起,低头一看,胸前的吉凶珠已经不再是仅于鲜红,而是发出明亮的红光。她连忙往阵盘望去。
居然守山大阵的外层已经完全崩溃!只剩下内层禁制还在勉力维持。
她忽然心头浮起一阵莫名的担忧。如果说大阵的外层禁制已经崩溃,那么柳惠……她慌忙往自生碑榜上一看,还好,柳惠的名字并未灰暗下去。也就是说,此人依然活着。
只是即便如此,想必他也是独木难支了。杜莉长叹一声,起身来,往这棚屋之外走去。如今她已经无法继续困守,只能和柳惠去并肩一战了。
她还没有走出十步,前面闪出一个人来,一把紫铜大剑立时出鞘,锋刃闪着寒光,正横在了她的去路之上,接着冰冷的声音传来:
“刑堂弟子唐肃,见过杜师妹!”
239 奈何明月照沟渠
“唐肃?”杜莉心中又是一震。她实在是不解。即便外层禁制已经破了,护山内阵也依然是滴水不漏的。唐肃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他横穿数里进来,外面布置的重重哨岗居然没有任何警示?
但她并没有慌。若是唐肃要动手,她便动手便是。虽然唐肃过了气壑,比她境界高上一重,但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她一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一边默默将一缕真气注入传音玉简之中。她和柳惠约定过,一旦有真气入传音玉简但是无声,则是对方已经遭遇重大危机,必须即刻来援。
如果再加上有柳惠回援,这回春盟的诸多弟兄她是保不住了,但是她和柳惠联手脱身应该问题不大。
唐肃并无多话,也不解释如何进入大阵的,只是手中现出一枚玄血契,说:“师妹是我辈人中之杰,想必深明大义。这枚血契师妹若是签了,你我从此携手,扶我翠玉宫正统,师兄今日绝对不与你为难。”
为了拖延时间,杜莉读了一遍玄血契上的内容。其实此契上并未让她立刻脱离回春院,向刑堂效忠。而是让她一切如故。但是刑堂若有交代之事,若有利于翠玉宫回归正制,她则必须遵照执行。
刑堂一脉所谓正制,其实也并非是秦尊阳所订。秦尊阳是个玩世不恭的之辈,哪里有什么规矩。倒是他飞升之后,翠玉宫日渐被一帮老人掌控,才变得食古不化。但这一辈人偏偏以此为所谓的正制。
正制之下,世家为尊。陈氏、古氏、苏氏、徐氏几个世家把控局面。无论是招收外门弟子、还是众弟子谁上谁下,都有几个世家议定,外人连门都摸不着。连菱成为宫主之后,局面大改,世家势力日衰,这帮人便觉得是正制坏了。
究竟谁正谁偏,其实无论如何也是说不清的。倒是回春院独立于事外。因为无论是谁都难免有个伤病,都得找着回春院治疗。所以从来没有人逼迫着回春院一脉站队。
但唐肃这一回可不再遵循这个惯例了。杜莉如果签下此契,则表面上依然属于回春院一脉,但暗地里得听从刑堂一脉的安排。这就比直接加入成为刑堂弟子更加危险了。
杜莉将契约读完,冷冷回复:“此事无须多谈。即便我勉强签了,这玄血契心不甘情不愿,也是无用的。”
唐肃将契约收回,亦是冷酷回复:“既然你我无法谈下去,那么就只能让我们的灵剑来谈谈了。”说完手中紫金剑光芒大盛!
杜莉身形一闪,已然在剑芒之中消失。
她并不想和唐肃立刻交手,而是用小空遁符极速遁走。柳惠迟迟不来,她外表随便平静,内心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自己单独和唐肃交手,飞扬的剑气极有可能伤到附近那些重伤在床的同辈。就算要交手,她也得离远一些。
唐肃脸上却是冷笑。对方虽然在自己剑芒之下避过,用的却是符箓。这小空遁符只能传送最多百来丈的距离,又极为昂贵,又有什么用处?自己追上去便是了。他立刻步如疾风,循着气息追了过去。
杜莉的从空遁中闪出,入眼第一人却并非自己的盟友,而是一个看似年纪比自己略小,身着五彩锦袍的英俊少年,双目发出傲然之色,对她一声怒吼:“你是何人,见了本王,还不跪下!”
这人怒吼之间,含着一股睥睨天地的神识威压,直压而来。若是凡人听了,恐怕早已跪下。杜莉毕竟是筑基六重的菁英弟子,心境稳固。虽然被他一震,却并未乱了方寸。她只是心中又觉怪异,为什么这人居然也来了?
修道之人,即便见了皇帝也不用跪,她自然不用跪一个王爷。对方只不过凭借着王爷身份虚张声势罢了。于是她做了一个万福:“小女翠玉宫弟子杜莉,不知霞王殿下为何到此?”
见杜莉并不吃这一吓,霞王的娃娃脸上忽然转怒为笑。他拿出玉简,现出一人相貌。
“哈哈,本王也不为别的。此人乃是朝廷钦犯,据说藏身回春盟中。还请杜小姐将人交出。如若包庇钦犯者,”霞王忽然脸色异变,又是凶狠地说,”一律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杜莉淡淡一笑,说:“殿下不要戏弄小女。此人明明是殿下的亲兄云王。若是云王被定为钦犯,必有圣旨,不知可否给小女一观?若是无有,虚传圣旨可是死罪……此人确实来过我回春盟,只可惜已经走了。殿下若是不放心,尽可上上下下搜一遍。”
霞王懒洋洋一笑,不置可否,但他却是一副我才没空把你这搜你这一片的样子。反正今日你在我手,不怕你不交出人来。
与此同时,杜莉清晰地感觉到,除了面前这个霞王,自己身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都有敌手。她已经身陷重围,恐怕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她面前是筑基五重的霞王,身后是唐肃。右侧是筑基五重的徐婉。而她左侧,闪出一人,居然是柳惠!
初见柳惠,她居然还心头一喜,以为援手到来。但她转念又发觉不对。柳惠并未立刻站她身边来携手,反而是和霞王、唐肃等人一样,与自己保持十步的距离,维持着包围的态势。她顿时直盯此人眼睛看去。
柳惠手中持剑,神情紧张,眼睛却是一副闪烁的样子,时不时避过自己的目光。
杜莉心中一惊。柳惠的这个样子,她哪还能想不明白,只是她依然有点不愿意相信。
“柳惠,是你,故意放开禁制,带了他们进来?”
柳惠置若罔闻,并未说话。但他这态度,自然也就是默认了。杜莉心中再无什么犹疑,没来由的一阵痛楚忽然从心头而起,口中一咸,她不由自主一呕,竟然吐出一口血来。但她反而精神一震,雪白的袖子将唇上鲜血一擦,然后淡笑道:“你们四位都是人中龙凤,今日打算围攻小女一人?”
唐肃正色道:“杜师妹若是肯签了此契,今日师兄立时便走。其余任何事端,我绝不插手!”
云王亦是笑眯眯地说:“这位姑娘如果肯把家兄交出,小王重重有赏。法宝丹药,小王都是不缺。”
果然这些人都是有各自不同的目的,但偏偏都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一时脱不了身了。如果只是一个唐肃,她还可以勉强使些招数,至少三成的机会可以逃脱。如果再加上霞王、徐婉和柳惠,她就算是拼死一战,也是毫无机会了。可惜这些人的要求,她竟然一个都无法满足。哪怕她能满足一个,让一个敌人离开,减轻一下压力也好啊。
“那你呢?”杜莉冷眼盯着柳惠。就这短短一瞬,她对这个人的观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也是想让我签下效忠刑堂的玄血契?还是想逼我交出云王?”
柳惠其实是真心喜欢这个师姐,甚至有时愿意为她而死。但是当高高在上的霞王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霞王那是什么人?当今皇帝亲子啊。他如果能和霞王结拜兄弟,立马也就拥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而霞王的要求,只不过让他带路入阵罢了。与成为霞王义兄相比,一个杜莉就难免黯然失色了。
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既然已经得罪了这个师姐,再挽回也不可能,还不如坏人做到底,能得到的尽量得到,于是他咽下一口口水,说:“师姐,把你手上那枚玉符给我,我便离开,不再过问此处之事。”
“哈哈,好!”
杜莉大笑起来:“好个柳惠,情深意重啊!也罢,今日虽然历经一劫,但从此看透一人之心,不亏,不亏!”说完她掌心摊开,手上果然露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符,然后继续大声说道,“此符乃是祖师显灵亲赐家师信物,无论任何人得之,即可以直接在根窟获得《青木长生功》传承!今日小女以此物换一条生路,不知可否?不过此物只有一件,你们诸位,谁先得手,便是谁的!”
说完她把手心光闪闪的玉符,往空中一丢。这玉符灵光大放,灵机极为复杂,饱含筑基境界根本不可能理解之玄妙至理。众人都感觉此事十之八九为真,心头都是一震。
尤其是唐肃,他原本就是要来这里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只不过众人的逃生简出了问题,导致他无法再去夺自生榜第一。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哪里能放过?当即身形一闪,直扑而上,伸手便往那玉符抓去。
霞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虽然修为不如唐肃,但他身份地位高出唐肃太多。如果东西入了他的手,唐肃自然不敢抢夺。所以他也是使出十二分本事,急忙欺身而上。
柳惠心中最是郁闷。本来此事极为隐秘,杜莉也只告诉了他一个人。他完全可以独自据为己有。他却没想到杜莉当众来了个合盘托出,让霞王和唐肃也知道了。如果东西入了这二位爷的手,他自然不敢抢。但他也抱着一线希望,如果自己先抢到,将自己视为义兄的霞王说不定会默认此物归自己所有,因此他也是冲了上去。
徐婉虽然并不指望夺取《青木长生功》的传承,却一心向着唐肃。她想着她与唐肃加起来四只手,总比另外两人各自为战要强上一线吧。万一她先抢到,送给唐肃,两人的感情自然又浓上一分。所以她也参合了进来。
就在四人要凑成一团时,杜莉手腕上的芽尖镯,忽然青光大盛,化为数条盘曲的青蔓,犹如数条激射而出的青蛇一般,只一瞬息,便将这四人的手腕,全部死死缠住了!
240 直坠千丈入黄泉
柳惠忽然被缚,便自然地想施展风杨剑。但是他的风杨剑剑风,是要靠剑招才才能施展。手脚被缚,使不出来剑招,纵然有浑身本事也使不出来,只能运转真气硬扛,想要挣脱这些藤蔓的控制。
但这可不是力气大就足够的。如果是枷锁束缚,只要力道足够打破枷锁,自然就可以挣脱。但是这些藤蔓极有韧性,你力气虽大,被无数坚韧的细腾缠住,却是十分的力气,能使出来三分也就算不错了。
霞王也是如此,他纵有无数法宝符箓,手脚不能动,掏都掏不出来,更别提结印催动了。
一时之间,霞王、柳惠和徐婉都是无计可施。那枚玉符,自然又坠落到了杜莉的手中。
这也是因为他们急于夺取那枚能获得长生功传承的玉符。若非如此,这一班人也不会轻易被杜莉得手。
但唐肃手腕被缚,起初也是暗自一惊,接着他立刻脸上就浮起冷笑。这芽尖镯确实是回春院至宝之一,只可惜给杜莉用却是太早了。杜莉还在筑基六重,被气壑所限,又能发挥出多少威能?
他口中默念剑诀,只见一缕紫光从他的剑上射出,停在空中,犹如一颗紫色星辰,闪烁了数下,紧接着便立刻急速狂飙,在空中画出一道道紫色流光圆弧,如快刀乱麻一般,将芽尖镯上生出藤蔓一一削断。他这剑芒早已操控由心,光束缚住他的手脚那是没用的!
青蔓的碎段落如雨下。但杜莉这芽尖镯也不是凡品,尤其是在这青木灵气充沛的斗胜谷之中。此镯疯狂吸收四周灵气,青蔓犹如不死之蛇一般,刚一斩断,立刻就重生而出,和唐肃的剑芒硬扛了起来。
唐肃眼中依然是鄙夷之色。这芽尖镯能吸收的青木灵气虽然是无穷无尽,杜莉用来催动它的纯阳真气却是有限的。以她筑基六重的境界,如此疯狂催动耗费的真气远胜过他操控剑芒,看谁撑得久?
只要杜莉一败,那玉符自然还的落入他的手中。
只不过两息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杜莉的气息已衰,想来已经无以为继。但自己所消耗的真气还不到十分之一。他正要乘胜追击,却不经意低头往地上一看。
地面上泛起一圈的白光,一堆符箓在这白光之中显现了出来。这明显是个阵形。
“传送阵?”唐肃心中警觉。这传送阵将他们四人连同杜莉一齐罩住,他自然不知道会被传送到哪里,本能想要脱逃。但芽尖镯生发出无数青蔓,依然在和他的紫金剑剑芒纠缠,他一下子竟然脱不开身。
杜莉原本不断施展青木修复术,身体极为疲乏。此时又和四名强敌缠斗,难免内伤。她唇角有血,在雪白的脸上看来,反而是娇艳欲滴。之间她脸上惨笑,左手掌心一松。一枚大空遁符的残烬从她的指缝飘落。
大空遁符比之小空遁符,能传送的位置更远,最多可达千里。而且大空遁符一旦焚烧,便会开启一个方圆数丈甚至数十丈的传送阵。此阵之中所有的活人甚至物体,都会被传送出去。
只不过每枚大空遁符都只有一个传送标。只有在某地设置过传送标,激发此大空遁符才可以被传送过去。传送标一旦设定,便永久不能更改了。
而且此物并不适合斗战时使用。因为焚烧大空遁符激发传送阵,这至少要好几息的时间,太容易被地方打断术法了。
三十年前,沐葭在根窟之中得到秦尊阳显灵时赠送的玉符之后,心中灵机一动,将手上一枚空白的大空遁符的传送标,设置在了她接受《青木长生功》的自生殿中。
既然她得到的信物将来能确保弟子在此地得到长生功的传承,她当然要留下一条通路,让弟子随时可以进来此地。
持有祖师玉符者并不能单独接受长生功传承,只能在长生功真正的传承者已经出现的时候,与正主一同接受。按沐葭的设想,将来她的弟子进来,根本不需要打斗。只等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长生功传承开启,她的弟子就可以使用大空遁符直接进入根窟,手持祖师玉符,名正言顺地获得传承了。
所以杜莉虽然有沐葭赐予的祖师信物和大空遁符在手,却一直没有使用。她在等待自生碑榜上第一名决出,传承开启的时间。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这一届的自生碑之战会有这么多变数。
但现在,她再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是杜莉,回春院长老看中的外门菁英弟子,岂是软弱可欺的?
她自忖从未惹过这些人。她只不过在这斗胜谷中困守一隅罢了。但他们偏偏要拼命算计,找上门来厚颜无耻地围攻自己,那就干脆送他们一场真正的机缘,直通黄泉之路!
唐肃只感觉周围空间一阵激荡,天旋地转,头昏眼花。等他看清,不但手上纠缠的青藤早已消失不见,连四周景象都早已巨变了。
他早已不在白日密林中的斗胜谷,而是四周空旷的一个巨大的竖直山洞之中。前后左右上下都是虚空,眼前除了无边黑暗,只隐约看到一条巨大的瀑布,水流哗哗直下。与此同时,一股大风从下方吹来。一身白裙的杜莉在这里安然盘坐于地,在这黑暗中格外显眼。但她所坐的地面,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存在,完完全全便是虚空。
他立刻觉得足下一空,立刻往下直坠。下面是无底深坑,黑暗粘稠如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坠往哪里。他虽然厉害,但毕竟没有结丹,还无法风遁。他耳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显然是徐婉,和他一样,在这上下四方都没有任何依凭之处,除了四下徒劳地乱抓,就只能在恐惧的包围直下往下坠去。
唐肃顺着声音伸手一抓,抓到了徐婉的手。两人虽然相互抓紧,但是都是在空中轻飘飘地使不上力气。这时唐肃灵机一动,将仙荷一拂,将木鸢放了出来。他一手抓住木鸢,一手抓紧徐婉的手腕,双手死死不放。他们急坠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柳惠却没有他们的好运。他唯一的法宝就是手中的灵剑,看好他的谷长老也只给了他一枚黄色的盾珠,再无他物了。何况那盾珠也早已用掉。他徒劳地在空中一路挣扎,穿过几乎无穷尽的黑暗,最后啪地一声巨响,正坠落在根窟底部的石台上。
尽管他的护体真气疯狂运转,但筑基之力也绝对受不了肉身从高达数千丈之处坠落的冲击之力。
他的身体就像坠落在地的西瓜一样粉碎了,变成一摊爆炸开来的红色粘状物。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翠玉宫外门菁英弟子,就这样魂归地府去了。
杜莉盘坐在自生殿中的石板地上。她手中有祖师赐予的玉符,故而对她来说,这自生殿是实质存在的。而对其他人而言,这一片只不过是虚空而已。这便是她的反杀之计。当然霞王和唐肃肯定有自己的飞行法宝,不至于立刻就死,事实她也不想杀了他们惹下祸端。但是柳惠,他是一定要死的,决不饶恕!
“至善功德符的持有者?”杜莉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衣老者的声音,低头看着她手心的玉符,“你可静待此地。等祖师传承弟子一到,你便可与他一同接受传承。”
杜莉点点头,想起柳惠的下场,微笑不语。
……
黄璐在水镜折光阵中折腾良久。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凭她毕生所学,想要设计出一个能由凡人布下的传送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哪怕云王能有筑基一重,能出体第一丝真气,也足够她设计出一个勉强能用的传送阵来。但是偏偏云王完全是凡人之体。甚至相比一般身强体壮的凡人,他的身体还要更加虚弱一些,明显的气血不足。
所以指望传送阵恐怕是没有希望了。但是黄璐把目光落在了勾诛拿出来的一枚龙木髓扳指上。
那枚扳指是勾诛在传功塔第三层景离国曲连县的曲连侯府中,从曲连侯家的公子林世虎手上顺来的。那本是一枚阵枢,上有无数阵图。勾诛拿出来只是想给黄璐看看有无阵图可以参考。没想到黄璐死死抓住了这枚扳指,就再也不放手了。
“没用就还给我啊。”勾诛心中感觉不妙。
“这扳指,居然是用一块完整的龙木髓制作的!”黄璐心中大喜。这回他们是真的可以逃出去了。只是这东西太过昂贵了一点,毁掉颇为可惜。
但相比困在这里几百外门弟子的性命,还是值得一用了。
完整的龙木髓可以掰成两块,双方各持一块。无论这两块距离多少时空,甚至不在同界之内,只要有人往其中一块注入真气,都能形成一个传送阵,将这一块所在之处所有物体都传送到另一块附近。两块他龙木髓会再度合二为一。但剧烈的空间波动不会立刻停息,合二为一的龙木髓块会随之被传送到无法预知的地方去。
云王虽然不能注入真气,却能带着半块龙木髓走出斗胜谷外。等他一出谷,勾诛他们可以往另外半块中注入真气,此时他们便会被传送出斗胜谷了。也许前面他们就能到达根窟。
就在勾诛肉痛的目光之中,黄璐毫不留情地将此物一掰为二!
241 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块龙木髓贵重无比,即便在翠玉宫这样的中型宗派之中往往也没有几块。但黄璐并不心疼,反正东西不是她的。倒是勾诛,要是知道他做贼生涯得手过的全部财产加起来也不如这东西的十分之一,想必会呕出一口血来。
云王拿了那半块扳指在手,只觉得温润如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黄璐已经将水镜折光阵收起,招呼众人聚集一处,她自己将另外半个扳指拿在手中。这时刑帮弟子都跑到回春盟的护山大阵上火并去了。那一片隆隆作响,尘烟四起。他们这里反而是空无一人。
用龙木髓传送和用大空遁符传送都是类似。施法之人注入的真气越多,传送阵的范围欲大,能一次性传送的人与物自然也就越多。据说上古大能,曾有凭借区区一枚大空遁符直接挪移整个大陆的骇人听闻的纪录。黄璐虽然只有筑基三重,她倒是自信传送这五六个人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要把握的是时机。眼前这道只有云王能见的禁制之门,他们并不知道会通往何处。从石碑所述路线来说,过了斗胜谷便是根窟。但根窟又是只对第一名的伍院开放的。所以云王穿过这道门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人也无法预料。
按理如果是筑基修士过去了,最多也就是无法进入根窟吃个闭门羹而已。但是云王又是个凡人。凡人在这种前辈大能设置的禁制中闯荡,就如蚂蚁进了兽群,还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踩死了。
勾诛、宋如海、黄璐等人商议之后,一致决定,在云王的身影消失三息之后,他们便准时启动传送。
如果时间太短,云王可能还未通过这禁制门中的空间通道。到时候把所有人卡在通道之中,那就进退不能了。
如果时间太长,云王在那边遇到什么险境,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把其他人全都传送到这险境之中来不及自救。
勾诛把自己手腕上的宝贝铜丝取了下来。这东西虽然是凡物,但是开锁撬门那是无所不能。在他们一行中,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莫不开“,意思是没什么锁打不开。
他将这铜丝缠在云王手上,将半枚扳指紧紧束缚在他手心。
“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把这东西丢了。”
云王点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这一路有惊无险过来,他渐渐觉得兴奋了起来。平时常居王府,可不是每天都有如此刺激好玩的机会。
其实这枚扳指只要出去了,无论他是否丢弃,都能完成传送。只是如果他丢了,这些同伴传送过去之后,可就不一定在他身边了。到时候如果他身处险境,别人救援也来不及。
一切就绪,云王亦没有什么迟疑,直接步入那黑幕之中。
黄璐心中默数着时间。勾诛已经将凤血鸢握在手上。无论那边是什么情况,有一件飞行法宝在手总是多了一条生路。
一息,两息,三息!
黄璐将真气一注,半块龙木髓扳指上立刻灵机大盛,喷吐出无数白色流光,急速在他们身周画出了一个圆圈,无数符箓犹如树纹自生一般地生长了出来。
这是龙木之力,完全天然自生的传送阵,甚至无人可以完整临摹。据说如今玄门常用的小空遁符大空遁符以及各种传送阵,很大一部分就是从须弥山上龙木的纹理领悟而来,但也只不过能得其十分之一的神韵罢了。
昊正放心大胆地过了界。随着空间一阵波动,他出现在一片如波浪起伏的黄色荒原之上。上空狂风怒号,灵机碰撞,巨雷轰鸣,显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正在进行。
只不过他根本来不及抬头仰望。他脚下并非荒原,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他当然想起,这地方应该就是根窟了。
问题是,他刚好出现在洞口的中心。这里原本是有一道屏障的。一般榜上无名之人脱离斗胜谷便会直接到这里,自然有这道屏障阻住,也就只能参观一番,不能进入根窟。
但是因为古问天和缪其中摧毁了这道屏障,所以现在他其实站在虚空。
昊正只感觉浑身失重,肠胃都浮到了喉咙处。大风猛烈,自己往深不可测的洞窟之中猛坠。
他心中大惊,这下死定了!
三息……早知如此,何必要三息。一过界就让他们立刻发动传送,说不定还有救。但这一刻,他来不及思考了,洞窟之中漆黑一片,虚空,还是虚空,谁也没法告诉他硬底在哪里,但他总是觉得那坚硬的底部就在自己的眼前,随时可能撞上,但偏偏又迟迟不至。
在不断逼近死亡的过程中,他甚至看到了杜莉。但这不一定是真实的,很可能是濒死之前的幻觉而已。
他看到一身白色衣裙的杜莉盘坐虚空,犹如浮在黑暗之中的一朵纯白的莲花,绝美无暇,神色恬淡,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甚至都察觉到了头顶有一人形之物坠落,惊叫着从她身侧狂飙而过。她面色一变,连忙站起似乎要伸手去捞。当然那眨眼之间的瞬间,她什么也捞不着。然后就只见她焦急地低头俯望了。她虽然明明站在虚空之中,却似乎被什么虚无之中的东西束缚住,并不往下坠落。
但她的身影也急剧缩小,转瞬就只剩下一个隐约的白点了。
为什么明明是临死之前,没有看到自己往日的回忆,却会看到她?昊正心头胡思乱想。如果死了,转世可以选择,就千万不要再出生在帝王家了吧。帝王家步步凶险,如履薄冰。最好是一个凡人,机缘流转,能再和杜莉偶遇就好了。
但杜莉此人身在玄门,走的是修仙之道。她要不成也就罢了,万一成了,岂不是仙凡永远隔?
他这念头翻腾尚未完全,手中半枚扳指已经雪亮。一个完整的光圈喷薄而出。瞬间勾诛、黄璐、宋如海、慕容清、第十九一齐出现!好在勾诛早有准备,传送的瞬间已经将凤血鸢展开,众人一齐落在了鸢背上。云王下坠速度极猛,也被勾诛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在凤血鸢边缘一把抓住了。
凤血鸢极速往下,减轻了昊正的下坠的冲击之力。勾诛往下一望,离底已经不远了。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石台,四条石铺的通路延伸出去。其他都是碧绿泛着荧光沸腾着的根髓。
刚刚要是他们哪怕再迟上一息传送,这云王也已经变成这石台上的一摊烂肉了。
勾诛往下面一望,才发现这石台之上,竟然已经有了一摊烂肉,早已在地面上爆炸开来,血痕残留数丈之远。勾诛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连忙数了数凤血鸢上的人数,发现一个让他惊恐无比的事实:木头不见了。
难道这家伙,竟然就这样摔死了?
勾诛心头一阵压抑,按住血鸢,俯身往下,众人都也吃了一惊,呆若木鸡,一时没有人说话。
直到近在眼前,他才看那死人的服饰打扮和身材,绝非木头,反而有些眼熟,竟然像是他们在回春盟见过的那个气势汹汹的柳惠。
大家落在这石台上,都松了一口气。木头虽然不知所终,但至少没有摔死在这里。勾诛这才发现,气氛略有一些尴尬。
那石台上并非只有那一具残碎的尸体,而是有好几个人。一人一身蓝袍,头戴金冠盘坐在地,手上横着一柄拂尘。他身上真气运转,头上有赤橙二色光芒隐隐透出,显然真气运转几乎到了极限。
他面前的根髓池中,碧色灵光之上,更有一种幽蓝火焰漂浮,组成了一个圆形大阵,其中灵机牵绕,正在缓缓运转。而那些如细线般灵机牵绕的中心,居然真是根髓池中直露出一个头的连萍。
此外还有三人站在石台之上。一人是唐肃,另一人是女修徐婉。还有一个浑身龙纹的锦袍少年,勾诛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此人不正是在青阳镇和他争夺雷玄木种,然后又在传功塔三层的人魔山上和他血战了一番的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在根窟之中坠落的时候,唐肃和徐婉以木鸢飞行而下,霞王昊奇则动用了御风珠。三人都是吓了一跳,并未受伤。只有柳惠没有飞行法器,已然黄泉路上去了。
原本安如泰山的古问天,目光中也多了少许凝重。这形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为,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安然地炮制连萍。有四名紫府修士守在洞外,天地鬼神都进不来,别说这离界里混战的这些筑基修士了。
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竟然有人用大空遁符,还有人动用了龙木根髓,纷纷挤到了这根窟里来凑热闹。要是平时倒也无碍。来多少人,他灭杀多少便是。偏偏他正在抽离连萍魂魄的关键之时,抽不开身。
“你在做什么?是否要给本王一个交代?”落到了这里,霞王心中难免疑惑,他径直往古问天走来。他原本的想法,古问天进入自生碑便是辅佐他杀云王而来。但现在来看,此人的目的并非止于此,而是还夹带着自己的“私事”。
“你不是要杀云王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古问天丝毫不乱,眼睛往云王的方向一转,冷静地给霞王传音。
242 窟底相逢勇者生
昊奇抬头一望,果然,脸色苍白的昊正就在自己五十步开外。他脸上浮出一线冷笑,心想古问天的事,回头再追究也无所谓。这个亲兄既然在此,那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了。
古问天瞥了一眼唐肃。唐肃连忙跪下,说了一句:“师尊,弟子……”唐肃心中也有疑惑。他师父说过会带他在根窟中接受《青木长生功》传承。但是他现在任务并未完成,反而杜莉脱身,柳惠已死。两名菁英没一个签下效忠刑堂的玄血契。他却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置他了。
古问天却只是又瞥了一眼勾诛,然后对唐肃说:“杀了他,《长生功》传承便是你的!”
勾诛此时还在手忙脚乱地用传音玉简给木头传音。既然下面这个死人不是木头,他就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没?你在哪里?”勾诛将同样的话传出去好几回,终于收到了木头支支吾吾的回复。
“唔……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这里好像是个很大的山洞……杜师姐也在这里!还有一个黑衣老头……他说要给我传什么功……”
“啰嗦!”不等木头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勾诛便已经将传音玉简收了。木头既然活着,其他的事便不再重要。勾诛恼怒的是如今面临大敌这家伙不来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支支吾吾地浪费他的时间。
木头力大皮实,尤其是那先天树体,一旦激发出来,简直是天生的肉盾。还有那手上木飞弓、开山铜斧,运用得当和虚丹修士也能勉强拼上几招。
却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玩起了失踪!
但说到传功,勾诛也隐约想到了,莫非是《青木长生功》的传承要开始了?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只要拖住一段时间,等木头那边传功一结束,所有人被传送到自生碑之外,剩下的事自然有外面的长老们去收拾了。
勾诛看了看盘坐于地的古问天、被困在根髓池中的连萍,还有从地上抬起头,目光冷冷往他看来的唐肃。他不由得心中一寒。
古问天他实在是招惹不起的,这个人如果不是被那奇怪的阵法牵制住,抬抬手就可以秒杀了他们所有人。如今之计,只有先把连萍救出来,才有机会一战。
“老大,你们去救师父。这个人……我来……对付!”看着拔剑而来的唐肃,勾诛心中很虚。但是他们之间恩怨太深,唐肃显然不会放过自己。如此一来,去救连萍的任务,只能交给宋如海他们了。
宋如海倒是想也没想,直接把神火鼎祭出,双手掐诀一指。这青铜巨鼎在半空中一顿,忽然就像被某种大力抛出一样,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条弧线,直接往古问天头顶上砸来。
虽然那青铜鼎气势惊人,但唐肃并没有去管。师父古问天面无惧色,那一身虚丹体修的神威不是任何筑基修士所能撼动的。唐肃只遵从师命,盯紧了勾诛。
师父简直太了解自己了。他暗想,如果是一定要杀人,勾诛便是他第一个想杀且必杀的人。这个在青石街上偷鸡摸狗的小混混,就像一颗恶心的老鼠屎一样,掉入了翠玉宫原本纯净无暇的这口清泉里。紧接着,整池水都臭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翠玉宫上层,比如代守连萍、外门长老霍云,这些人这小贼的历史不但熟视无睹,还不知道处于什么私心,竟然极力包庇。
好在这一切即将被清理了。连萍被他师父困在阵中,想来命不久矣。自己出手诛杀这个小贼,将翠玉宫的门户从此清理干净。至于在外面的外院长老霍云,自然有刑堂长老去追究。
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犹如敲钟一般,所有人耳中都是嗡嗡直响。这不是真的敲钟,而是宋如海的青铜鼎被抛到了古问天的头顶上。头与鼎两两相撞,犹如巨锤击钟,声威震天。神火鼎被这一撞,竟然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
宋如海是吃准了古问天在和连萍斗阵,暂时不能动弹。既然你不能动,那简单了,我直接用鼎砸你。他却没想到古问天的脑袋能这么结实,简直和铁铸的一般,这么大巨鼎都砸不动!
古问天原本并不在意,几个筑基修士,就算法宝再通天又能如何?他这肉身就是虚丹修士操控法宝来击,也未必能打得动他一丝血。倒是勾诛的玄阴幽火让他有所顾忌。所以他一见唐肃,便让他去杀勾诛。
没想到这鼎中竟然传来一种莫名的古老气息,一击入脑,让他隐隐有头痛之感。
“竟然是一件古宝?”古问天被这一砸暗暗吃惊。筑基修士用一般法宝当然伤不了他,但如果是古宝又是另一回事了。古问天当机立断,右手五指紧紧一握。他进入虚丹之后,肉身之力已经不再限于体魄强悍无匹,而是能直接引动空间,形成空间之力!
宋如海一击无效,正要催动神火鼎火烧对方,却忽然感觉身周空气一紧,竟然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将他死死握住了。这力道如此之大,压得他无法呼吸,浑身的骨骼发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眼前就要被捏成肉酱。神火鼎立刻失去了掌控,轰然一声坠落在地,在石台上砸出一个大坑。
“看看你四周!”黄璐并没有出手去救援宋如海,却是直接出言恐吓她眼前这个可怕的虚丹道人。古问天的空力犹如一堵墙,死死地围住了宋如海。她虽然心急如焚,却是万万撼动不了。但是问天道人盘坐在地不能移动,他四周那一圈空地,却是她这个阵师可以随意布置的。
古问天抬眼一看,正是这面容俏丽,明眸飞转的女子,一记沉山阵让自己几乎被毁了肉身。他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此人竟然还敢再来到自己面前,看来不收了她为奴算是对不起她了。
他再一望四周,看到灵机缠绕,自己东南西北四个访问上,竟然被钉上了四根如筷子般粗细的龙木阵枢。这阵法似乎在吸收地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妙处。
古问天漠然一笑:“一点地气,就想迫我罢手?”他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自己盘坐的地面已然和刚刚不同。
无数锋利如剑的晶体,就像笋一样从他所在的地上生长而出。他肉身坚硬,这些晶体倒是刺之不透。但是这些晶体顺着自己身体不断生长蔓延,如果自己再不行动,恐怕就要被包裹在这晶体中,最终封闭进去。
“地心晶种?”古问天心头一阵怒火涌起,“玄阴幽火、上古奇宝,再加上地心晶种,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身价不菲!”
唐肃横剑向前的时候,阻挡他的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秀气的碧眼女修。这女子一身米白袄裙,手上拿着一样紫檀木形似剑柄的墨斗,上有红色细线缠绕。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红色蚕丝从那东西上垂下,尽头吊着一个红枣大小的精致银锥。看着唐肃气势汹汹而来,她朱唇皓齿之间吐出两个字:“滚开!”
唐肃一怔,赫然发觉眼前空气之中,有许多淡淡的红线。它们并非实物,而是某种乾金锐气在空中划过留下的残留。即便只是一丝残留,因为极为细微,依然如刀一般锋利。他如果毫无知觉地走过去,恐怕也就不知觉中被肢解了。
对面这个娇小女子,明明之前还是筑基三重的境界,转瞬居然升到了筑基五重。这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第十九有《噬丹》秘术,直接吞纯阳丹便可以提高境界。在传功塔中,她曾经连吃五丹短时间内升级筑基八重,和筑基九重的尹万真恶斗不占下风。
只可惜出了传功塔之后,连萍给她看过,因为噬丹太多,她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损耗。
朴老九原本给她制作的身体便是按筑基三重的境界定制。此身也和一般修士一样,通过修炼是可以逐渐提升境界的,但不是仓促可成。疯狂吞下纯阳丹,确实是能不受限制地迅速提升境界。只是境界虽然提升了,身体发挥出更大威能,但这威能自身却承受不住,所以这木傀之身会受到严重的磨损。
这损耗想要快速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地复原,反而会耽误自身修为的提升。
傀儡弄坏了也让勾诛心痛不已,所以给她下了死命令,使用噬丹之术的时候,最多一次吞两枚,升到筑基五重为止,不可以再多了。
筑基五重比起唐肃低了两重,明显是必败之局。但为了主人的性命,她会和任何人死斗到底。
唐肃望了一眼眼前密密麻麻的红痕,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他直接抡起手中紫金重剑,往这些红线砍去。他只是想试试,是这女子的红痕锋利,还是他手中剑更锋利。
勾诛不失时机地将第十九手腕一拉,说:“快跑!”
243 血鸢飞剑破苍穹
唐肃的紫金大剑砍入第十九的朱痕血杀阵中,并未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只听噌噌几声,此剑已经断成好几节。他这剑虽然极为锋利,但长处并非坚不可摧。剑身质如紫铜,实际是很柔软的。
但它这剑断成三节之后,唐肃将手一松,负手在背后,只见这三节断剑上都是紫光闪过,瞬间变成了三把短剑。此三剑犹如雨燕一般,轻巧地穿过了空中密布的红线,发出破空呼啸之声,化为三缕剑芒,往勾诛和第十九二人直扑而去。
唐父本是剑修,从小给他传授的是剑修的本事。剑修虽然最初习武练剑,但只是入门,然后以气御剑,是气修的一种。他虽然在翠玉宫炼了灵剑,但这灵剑的招法依然是剑修的招法。
剑修招法就只一个字:杀!飞剑一出,不死不休。
勾诛早已知道在这石台上肯定不是唐肃的对手。所以他一拉第十九,两人便上了凤血鸢,一路落荒而逃。
勾诛想来想去,自己能比唐肃强的,恐怕就只有这从孤傲峰上偶得的凤血鸢了。要知道当初唐肃在孤傲峰上也是用的木鸢。这只凤血鸢显然不是那姓曾的胖子原本所有,而是他用了什么不见得人的办法从某个刑徒手里抠出来的,但确实是个难得的宝贝。
凤血鸢一身锦羽鲜艳如火,浑身发出红光,口中长鸣一声,双翅一拍,一股飓风惊天动地,载着勾诛和第十九两人拔地而起,眨眼便消失在了头顶浓烈如墨的黑暗之中。
那三枚紫色的剑芒也如流星一般跟了进去。
十丈之上,便是黑暗,唐肃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这剑芒却是只要盯准了目标,便会不死不休地跟上去,并无需他分心掌控,只是其中也有不小的限制。
那些飞剑虽然能自行追寻敌踪,却依然需要他的真气催动维持。如今他毕竟没有结丹,真气出体最远到百丈之外,便超出了神识的掌控范围。所以勾诛如果飞到百丈之高后,他也是鞭长莫及了。
唐肃手心白光一闪,立刻便出现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精致木鸢。他将这木鸢往空中一丢,此物立刻变大。唐肃纵身跃起站在木鸢背上,也是扶摇直上。
他无需追得太紧。只要对方距离与他在百丈之内,一切便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他立刻发觉,半空中似乎有一枚暗器,银光闪闪,如空中一点星辰,从黑暗的上空中不知道多远处直冲他脑门而来。他目光一触,立刻发觉这正是那个娇小女子手中墨斗尽头那枚银锥。
唐肃并不紧张。一件筑基五重修士催动的法宝,必不是他驾驭的飞剑的对手。他心意一动,那三枚紫色剑芒中的一枚,立刻便将必杀的目标锁定在了这枚银锥之上,疾飞而去。而两外两枚剑芒,继续锁定凤血鸢上的勾诛和那个女子两人的喉咙。
空中传来呲呲的锐响。铜银两物在空中高速相争,撞出火花如雨而下。
他那铜剑虽然柔软易损,但是融合了翠玉宫的紫金柳灵种。紫金柳也是柔而易折,然而折枝插土可生,再生能力极强。他这剑上也是自有生机,在他的真气催动之下能极速修复。故而他并不怕与对方法宝硬碰硬。
但那枚银锥显然也不是凡物,和剑芒恶斗良久,不分胜负,却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弧,绕开剑芒,似乎要直接往唐肃袭来。
唐肃心中微微一动,在剑意中除了那充斥的杀意之外,又注入一丝护主之意。这剑芒立刻像有了灵性一般,无论哪银锥往何处飞,它都精准无比地待在银锥和唐肃之间,让对方无隙可钻。两物还在继续激斗,且战且走,渐渐地绕开了唐肃。
唐肃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浮起一丝恼怒。他实力远高于对方,三枚剑芒势如破竹,这两人早就该人头落地了。偏偏对方有一件不错的飞行法宝,而且大多数时间都稳稳地居于百丈之外,让他一时竟然无可奈何。
其实他的法力催动木鸢,速度也不会慢,只要追及到百丈之内,对方必死。但是偏偏他又受这一枚银锥的牵制。从道理上说,如果他的神识只能控制到百丈之远,那么对方才筑基五重,法宝攻击断然不可能超过他的距离。
但偏偏事实是,这银锥攻击的距离明显已经超过了百丈之远。甚至已经绕到了他的后方,让他觉得背腹受敌,更加难缠了。
他这时才想起,他的御剑之术是凌空驾驭,而对方的银锥上是牵连着一条细线的!想必对方直接以那根长线传传递真气,能飞御的距离也就大大延长了。
想到这里他猛然醒悟,这枚银锥和剑芒缠斗半天围绕自己已经绕了一个大圈。这可不是毫无目的的!
果然,这银锥一眨眼已经化为一线流光,往自己后方狂飙而去。于此同时,空中一个看不见的一圈细线组成的圆环,被这银锥一拉,急剧缩小勒紧。
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圈套!唐肃汗毛倒竖。他虽然恼怒于对方的奸诈狡猾,却从来没想到对方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威胁。好在他身上法器不缺,实在危机之下,还可以用盾珠抵挡。
但这一圈红线并没有直勒他自身,而是勒住了他脚下的木鸢。只是不知何方来的力道轻轻一拉,木鸢的头部立刻如刀切一般,整齐地和鸢身分离了。唐肃觉得脚下一空,往下坠落。他立刻怒从心起,再也不想被这两个家伙如此戏弄了。
一枚黄色的御风珠出现在他头顶。大风骤起,他身形快了一倍,往勾诛的凤血鸢直追过去!
……
霞王昊奇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一边,只决心先把自己这个兄弟云王杀了再说。在他看来,只要云王一死,他这次历练的最大目标就算达成。
云王死了,他就是和大皇子昊统,真正可以一夺皇位的人物!到时候,很多实力雄厚的势力,都会主动找上门来协助自己。尤其是聚集在金玉两州之中,一直在辅佐云王的一帮老儒,还有在金州这一带实力不俗的翠玉宫,当然也包括了它的上宗五行宗。
昊统是长子,表面上最是名正言顺。但也正因为如此,老爹坤元帝为保平安,是将他圈养在厚土城,几乎寸步未离过。在皇城之中,人们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可出了皇城,他的声望可以说是零,甚至比云王昊正都比不上。
别看云王年少体虚。昊奇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运简直是砸到他的这个二哥的头上。
十二年前,云王昊正才五岁,被分封到金州这个东南海边鸟不拉屎的地方。原本是坤元帝并不喜他,将他发配而已。没想到几年过去,居然有一帮儒生在这个小王爷周围辅佐,将个鸟不拉屎的金州治理得有声有色。这些功劳自然被民间全归到了这个才不到十岁的小王爷身上。有人甚至传言此人是什么“天命神童王”。
凡是天命二字被归到某个皇子甚至是宗室身上,麻烦就无穷无尽了。对坤元帝来说,除非是立他为储。但他坤元帝之立储大事,岂可受这些下贱愚民的胡言乱语所左右?
恰逢此时玉州妖界叛乱,甚是棘手。坤元帝当机立断,将玉州也划给了云王,下旨命这个十岁的小皇子挂帅出征,亲征妖界。他还故意让附近的易州、同州等地的驻军按兵不动。只等昊正触怒妖界,最终命丧妖族之手。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个连刀剑都拿不稳的小王爷,居然在玉州一战大获全胜,重创树妖一族。树族甚至从此衰落,在妖界中都失去了主导之力。
玉州妖界一战大胜,翠玉宫碧落圣女立有大功。
如此一来,这个废物小王不但不再是废物,简直是尾大不掉了。坤元帝显然也伤透了脑筋。到了五年之前,漠北尘族人大举入侵。坤元帝直接把云王调到了漠北前线去做左将军王珂手下的炮灰。结果是王珂全军覆没,自杀身死。云王却带着金州军左冲右突,杀得尘族大军人仰马翻,逃遁千里。
至此,昊奇甚至猜想,父亲是否真的会认真考虑立云王昊正为储了。但父亲并没有下这样的决心,反而是决定再推另一名皇子出来,将云王彻底打压下去。
坤元帝当然不敢把大皇子昊统推出来和昊正比拼威望。这一不小心就是不可收拾的结局。他用了一个更安全的人选:三皇子昊奇。
昊正昊奇两人一同历练比拼,如果昊正意外死了,只能说天命如此!而昊奇此人在历练之中杀了昊正,他自然要承受所有民众的怒火。到时候,大皇子昊统便可顺利登基了。
不过这只是昊奇自己猜测父皇的想法。他甚至觉得,情况未必会如父亲所期望的那样。他如果杀了昊正,金玉两州的民间确实会给他安上一个弑兄的恶名。但是云王身边那一群势力,包括那群治理金玉两州的儒生,五行宗、翠玉宫这样的玄门宗派,他们能何去何从?多年来辅助云王他们早就得罪了厚土城,去重新投靠虹王昊统那是不可能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只有一条选择,就是暗中支持他这个三皇子来对抗虹王了。
甚至他只是稍微透露了一下父皇对云王的不满之意,同州的五行宗、云天城的古族、翠玉宫的刑堂一脉,就已经对他俯首帖耳了。金玉城儒星院那帮儒生他还没有去接触过,因为对方迂腐死硬得就像木头一样。但是昊奇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主子若是死了,他们见风使舵比谁都快。
所以,只要他能杀了昊正,到时天下这股强大的儒玄势力归心,他绝对有本钱和大哥昊统一争天下!
244 身蹈雷池不足惧
(244身蹈雷池不足惧)
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让他心情尤其兴奋。他就像盯着老鼠的猫,一步步小心走去。他兴奋得手心出汗,却是两手空空。虽然有的是兵器和法宝,他并没有拿出任何一件。因为对方只不过是一个身体虚弱的凡人,而他却是一个筑基五重的修士!如果杀了对方还需要用到法宝兵器,那才真是可笑。他甚至想要像猫抓老鼠一样,先将这位皇兄抓了,折磨一番,然后放掉,然后再擒住,再折磨……直到玩腻了再杀了他。只有这样,才能一扫他多年来在两个皇兄的阴影下苟且偷生的一腔郁闷。
对他的逼近,云王似乎并无惧色,反而是一脸漠然地等着他的到来。
“殿下!你我都是玄门修士,怎么能对一个凡人动手?公平何在?”忽然一个清雅柔和的女声传入霞王的耳朵。霞王这才看见他面前已经站了一个穿着宽大白袍的女人,一张胖脸让他大开眼界。他神识一扫,此人不过筑基三重,不由得暴怒:“放肆!你是何人?本王行事,需要你来过问?以下犯上,可立斩无赦!”
这胖女是慕容清。慕容清出身书香门第,最认一堆三纲五常之流的死理。而且她一旦认准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一听霞王恐吓,她不以为意,反驳道:“喊你一声殿下我是客气!你既然入自生碑历练,就不再是王爷,而是和我一样的翠玉宫的外门弟子。见了我,你得唤声师姐!否则,你到底是来历练还是来称王称霸的?专挑凡人下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拔出你的剑来,姐姐和你公平对决!”
霞王被她说得瞠目结舌,心头怒火中烧,手中白光一闪,一支三尺长的宝剑已经横在手上。他将剑一拔,剑鞘顺手丢了,顿时露出了湛蓝的剑身。这剑没有护手,剑柄之上便是锋利的剑身。剑身看似轻薄如纸,两面皆刃,形似一片拉长了的柳叶。
“好,公平对决!”霞王一声怒吼,纵身而上。他心中却是暗自冷笑。对方手持的似是一把翠玉宫常见的玄铁木法剑,其上虽然植有灵种,却一丝灵气波动也无。他一看就知道那灵种只是个装饰,根本都没有融合。这样的法剑,也就和凡人的铁剑无异。而他手中剑名为“雷芒”,是阴阳宗雷遁高手打造法宝,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等会只要两剑相交,他随便放点雷遁出来,就足够把这肥女电成烤猪。
眼看两剑即将相交,但慕容清剑招怪异,专走偏锋,两剑似近却始终不沾,而是招招削向昊奇的手腕。昊奇剑招不敌,心中郁闷,懒得再等机会,直接一缕真气注入剑中。顿时剑上蓝光大起,一缕雷芒爆发出来,往慕容清直袭而去。慕容清显然没有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招,无处躲闪,只得横起法剑一挡。
昊奇暗笑,你用法剑阻挡雷击这不是找死么?这雷芒足以顺着剑身击穿剑柄,直入人体。
但他所期待的奇景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这一缕明亮的蓝色雷芒分明击中了慕容清的法剑,却消失无踪了,仿佛这雷电之力被莫名吸收得一干二净。慕容清安然无恙。
倒是她剑身的雷玄木种,霍然明亮起来。她忽然感觉一缕强大的灵气直冲气海,但并无恶意,反倒像是这雷玄木种主动要求认主融合一般。
她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灵种越是名贵,便越难融合。而且她并未达到筑基四重,按理根本无法融合灵种。所以当勾诛他们把这棵珍贵的雷玄木送了她之后,她只是把此种镶嵌在剑上缓缓温养,打算等自己修为足够再去融合了。却没想到被对方雷芒一击,这雷玄木种反而会主动找她认主?
其实有些灵种桀骜不训,一旦暴力融合,便会留下这样的隐患,名为“仇主”。昊奇在青阳镇上夺取了这枚雷玄木种之后,便强行将它融合在了万火雷霆罩之上。那时便埋下了“仇主”之患。这灵种一旦有机会脱离此主的掌控,落入别人之手,将来又遭遇旧主的话,仇主之性便会被激发,反而会主动认敌方为主,伺机报复旧主。
被昊奇雷芒一击,这枚雷玄木种便立刻苏醒,瞬间认了慕容清为主,然后光芒大作,和这柄法剑完美融合了。立时一道更是惊天动地的雪白闪电喷薄而出。这虽然说来话长,发生却是瞬息之间,就像是刚刚的蓝色雷芒被反弹了,威力反而增加了数倍。
这是这雷玄木种灵性之中,对暴虐的旧主之狠,被倾泻而出了!昊奇连忙抛出一枚防御法宝,但依然不能抵挡这狂怒一击。只听一身轰然雷响,昊奇浑身焦黑,被击出数丈之远,硬生生地落在石台上。
慕容清这才回头,却看到云王昊正和根髓池中的连萍已经一起失踪。古问天在一声巨响中击碎了围困他的晶石阵,站立起身,却并没有看向连萍消失的根髓池,反而是盯着头顶,怒容满面。
……
当慕容清将昊奇拦住的时候,昊正当然没有傻到上去帮手,他所想的是,如何救出连萍。
这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古问天一人。所以不救出连萍,他们注定还是个死。
古问天虽然在晶石的围困之中,看似丝毫未损。而连萍的气色明显在逐渐萎靡。这么下去,连萍必死。连萍死了,他们所有人也完了。
连萍所处的位置离石台并不远,也就三到五步的距离。偏偏这三到五步,对身为凡人的昊正来说,简直就是如天堑一般。
眼前碧绿的根髓是一种发出绿色荧光的液体,更要命的是它正在沸腾,犹如一锅真正的岩浆,只是颜色不同。在根髓池的边缘,还有另一种蓝色的幽光在浮动。
昊正小心地将手指探入根髓池中。虽然这种根髓明显对连萍这样的修士没有太大的害处,但是不能保证对凡人的效果完全相同。
他立刻忍不住喊出了一声惨叫。手指在这绿液上一探,他的感觉和伸入滚油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一瞬间他就将手缩了回来。这如同在滚油之中的痛苦立刻便消失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虽然感觉上类似,但这种液体和滚油还是有所区别的。如果是滚烫的油,现在自己的手指早就被烫得起泡甚至掉皮。但被这根髓泡过,他的手指安然无恙,只是手指上多了几个毫不起眼的小红点。
“看来只是痛苦而已,只要能忍住,就能过这一关。”
时不我待,连萍随时可能死。昊正不再犹豫,猛然穿过了那层蓝色的幽火。幸运的是,他只感觉心神恍惚了一下,并无什么大碍,然后便直接跳进了碧绿的根髓液中。
原本他还以为身上厚厚的道袍能少许隔绝这种剧烈的痛感。但是他错了。这充满了生机的液体能分解任何不含生机之物。他的一身道袍立刻被溶解出无数个窟窿,根髓液一拥而入,全身立刻犹如浸泡在了滚油之中。这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这真实的痛苦,比之在柳惠面前,对方神识威压带来的恐惧,要清晰和强烈一万倍!但他明知强大的古问天正在背后坐等连萍死亡,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其实秦尊阳留下的根髓池中充斥的是秦尊阳炼化过的青木真气。这些真气本身无主,只要任何修士进入,就会入体认主,可操控自如。自身一时无法接受的,也可以轻松拒之门外,并不会对修士的肉身有任何的损坏。
但对昊正这个病弱体虚的凡人就完全不同了。他自身毫无真气,对无主的真气也无任何控制之力。因此对这根髓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充满瘴气的大池。这些“瘴气”钻入他每一个毛孔,浸染肉身,让他痛不欲生。虽然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让他死亡,但这些瘴气沾染身体,对他这病弱体虚的人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后患无穷。
他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妙。但他无法多想,只能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抵抗那种剧痛之上,好在至少他还能挪得动步子。
短短的三步距离,对他来说,仿佛走了三年不止!
245 噬情魔女情魔印
(245噬情魔女情魔印)
连番恶战,连菱不再隐身,在烈烈大风中现出身形来。
她身穿五彩灵蚕衣,一双如藕的赤足直接踏在风上。青丝如瀑,裙裾飞扬。身姿如柳,肤如凝脂,目似星辰。她头顶有赤白黄玄青五色真气流传,犹如一道五彩宝光。
左手双指结印放在胸前,右手将一柄碧绿的长剑反在身后,她肩后只露出一线碧绿锋芒的剑尖。
她本没有剑,也没有法宝。她所有的物品都不在自己手上。手上这柄剑,只不过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枚修罗兰叶所化罢了。
她也没有木鸢。但是她足下的一团风,如同一头无形的巨鸢,让她稳稳地站在背上,仙子凌空,绝色无双。
整片长空,不知是昼还是夜。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日,也不见月。只有魂魅无影缪其中所吹出来的魂风,就像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龙卷风,将天地四方全部笼罩其中,上不见顶,下不见底。自从缪其中使出这“三界魂风”的神通,这风一直在稳定地变强,几乎从未止歇过。
这狂风所至,连菱感觉自己的肉身根本就不存在。而自己的识海,如同一片汪洋,如今竟然裸露在这狂烈的魂风中,整个识海波涛起伏。无数的往日记忆如海浪一般,在这识海中翻腾,让她感觉时空错乱,神意恍惚,甚至分不清上下左右,过去未来。
但要论现世中,其实这风并不猛烈。缪其中的魂风即便席卷而过,若是路上有一棵树,树上的树叶也只不过沙沙作响而已,就连地上的沙石也吹不起来。只不过缪其中的魂术以这风为躯壳而存。魂术所至,直袭人之神念,翻搅识海。所以遇到这风的人,自然而然产生了这天地宇宙都被这巨大黑风遮蔽的幻觉。
缪其中的这魂风一旦开始,除非他主动终止或者被杀,否则便极难终止。此风肆虐之处,凡是人有欲念、杂念、烦扰,都极易被这魂风吹起。越是强烈的欲念,这力道越是强烈。最终识海倾覆,魂魄离体而亡。
好在连菱自幼性格恬淡,清心寡欲,与世无争,故而这魂风虽然猛烈无边,她的识海虽然也是惊涛汹涌,却始终还在自己心神的控制之中。
这黑风并非仅仅是风,似还有数不清的诡异生物,在这风中狂舞、呼啸,怪异的尖叫和哀嚎充塞了天地之间。如果是没有定性的凡人在这里,光是无论如何塞住自己耳朵都能直达自己心神的怪音就足以让他精神崩溃了。
连菱靠留在连萍身上那一缕神念感悟着妹妹的处境。妹妹的魂魄处在勾魂大阵之中,但再坚持半刻钟尚不是问题。只是在这半刻之中,她必须杀出重围,才有可能救出连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乎贴着鼻尖而过的魂风。差点被连菱一记碧光爆毁了肉身的缪其中现在变得小心谨慎。他将真身就隐藏在魂风之中。连菱只有找出他的真身所在,一举击杀,才有可能突破这索命魂风的包围。
就在此时,原本犹如一度黑墙的魂风,上面凸起一团黑暗虚影。这虚影迅速凝实,却正是缪其中。缪其中的本相恐怕在他自己都早已忘记,他现在的形象其实却是已死的翠玉宫外门弟子贺仓实。贺仓实原本的一身外门弟子白色道袍如今已经通体染成玄色。但那一双仿佛洞彻天地的让人寒彻入骨的目光,绝非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弟子所能拥有。
缪其中二话不说,便猛然扑了过来。只是他姿势尤其奇特,只有一个头颅在前,手脚和身体都在脑后,移动没有那么快速,整个身躯竟然像软泥一样被拉长了。接着他原本冰冷的脸忽然诡异一笑,将嘴张开。这嘴却不可思议地扩大了无数倍,露出满嘴无数雪白芒刺一般的怪牙,和足以吞下数人的一血盆大口,往连菱头上一罩,猛然吞噬了下来。
连菱双目碧绿,发出青色神光,全身却一动未动。这血盆大口一触及她的身体,便如轻烟一样破碎消散了。整个缪其中不复存在。
一般人吃这一吓,心中必有波澜,再被猛烈的魂风一卷,识海立时便会倾覆。但连菱是紫府五气大圆满修士,与成就金丹只差一线,神识何其强大。双目神光一扫,便立时知道这不过是一道幻影而已。
这股飓风澎湃如海,一浪未平一浪又起。缪其中、薛慕愁、钟斗、朱六合这四人轮番出现。身形都是虚影,但魂术攻击是有虚有实。
但连菱知道,这魂风如果只围不攻,是无需耗费真气。但对方要在这魂风中逃避自己的五气紫府神识搜索,隐藏真身,要耗费的真气却绝非一星半点。所以二十息之内,她必有诛杀对方的机会。反而是她运起“清心诀”紧守心神,无论对方魂术如何花样百出,她始终都安如泰山。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四人一起隐藏在魂风之中,如果在她出手之前一齐发难,她未必能够应付。但真到那时,能杀几个就算几个。就是杀不尽绝,她应该也有机会杀入根窟,去把妹妹从勾魂大阵中救出来。
这时她心中忽然一亮,左手手印撤了,掌心一开,一条手指粗细闪着青色金属光泽的细藤如银蛇出洞,急速生长而出,往那黑风中一卷。只听一声尖叫,一团实质之物被紧紧缠住,竟然硬生生被她从黑风中给拉了出来。
被拉出这人不是有着贺仓实形象的缪其中,却是那个圆脸丰腴的查绯。只不过她浑身道袍通体血红,一双眸子亦是赤色。此时她虽然拼死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修罗兰藤的缠绕。连菱一转瞬便到了她眼前,右手一翻,整支碧绿的兰叶剑,如电芒一般出现在了查绯眼前。
有点出乎连菱的意料之外,操控这三界魂风术法的真身,竟然是占据查绯肉身的噬情魔女薛慕愁,而不是缪其中。但她立刻想到,缪其中有千里定魂术,操控了余下的三人。那这三人中任何一人也都足以维持这三界魂风了。
这让她心中浮起不安。这样一来,却不知道缪其中本人,还有另外两人去哪里了。如果他们去杀连萍,那就局势危矣。好在她以神识感悟,却知道这些人尚在她左近不远,只是不知在谋划什么诡异。
被修罗兰藤死死缠住,几番挣扎都是挣脱不开,噬情魔女面孔扭曲,狰狞道:“碧落,你还敢杀我?上回你是无耻偷袭,但这一次,我情魔印在手,你若杀我,便是自毁道途,转世重修都没用!”说完将舌头咬烂,吐出一口血肉来喷在手心,一个血红的魔印,立时就在她手上凝聚出来。
噬情魔女情魔印,直印入魂。此术已经并非是魂术,而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命魂咒术。即便转世了,这印依然留在魂上消磨不掉,注定生生世世永不得道。
但连菱淡然一笑。要说道途,她本无意入玄门。只是和妹妹颠沛在这乱世之中,为了能保得妹妹这一世平安,不得已才入了玄门修道。如今妹妹的性命危在旦夕,对方却还以自己的道途为威胁又有何用?
她毫无任何停顿,碧光一闪,长剑已经刺穿薛慕愁的喉咙。薛慕愁一声咳嗽,热血喷涌而出,落在那血红的情魔印上。情魔印血光大作,直接烙印在了连菱的魂魄中。
此印一下,连菱只觉得心中翻起无穷无尽的苦涩、焦灼、抓狂,难以言述的烦闷抑郁之感。仿佛如一滴五色之血,滴入她原本清澈的识海之中,顿时将整个识海沾染得五光十色,百味翻腾。但她毫无所谓,口中清心诀一念,目中神光一扫。薛慕愁已死,这三界魂风失去了维系,顿时消散,天地终于再次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246 缘尽九死犹不悔
(246缘尽九死犹不悔)
连菱目光扫过,终于看到缪其中、钟斗、朱六合三人。这三人在根窟入口处盘坐,三人围成一大圈,足有数十丈方圆,将三人的晦暗真气一起凝聚,注入他们三人所围大圈中心处一个黑漆漆的骷髅头中。
她心中微微一惊。这三人都不和她缠斗,却聚集在根窟之上去凝聚那古怪的骷髅。那东西就算威能再大,但需要凝聚如此之久,又毫无遮掩,全落在她眼中,又岂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难道她还会坐等他们得手不成?
显然他们不是要和她正面对决,而是打算要对根窟之中的连萍下手了。这一点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为这四人都是死在她手下的还魂修士。尤其缪其中发过毒誓要诛她九族报仇。虽然妹妹也是自己亲族,但她自己本人在此,以还魂尸的执念之强,应该会首先诛杀自己复仇才对,难道他们还会聪明到无视自己的执念使用声东击西之计?
缪其中感觉头顶魂风已息,抬头一看,魔女薛慕愁的尸身如落叶般坠下。他也吃了一惊,但并无动作,只是冷冷地传音给连菱威胁:
“碧落,这个虚灭头骨聚集了我三人的真气,一旦丢到这根窟里自爆,别说人了,就是蚂蚁也不会剩下一只活的!”
缪其中、薛慕愁、钟斗和朱六合四人,原本都是在缪其中的执念的控制之下,硬生生使出自己全部本事,在三界魂风之中和连菱恶斗良久。但连菱毕竟是紫府五气修士,高出他们境界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们始终都占不了上风。这时候在根窟中的古问天早就无法忍受了。受到宋如海、黄璐等人袭扰,他那的形势也是岌岌可危。于是他愤怒给缪其中传音道:
“别傻了!你想要杀连菱,只需要你那三个分身下来一个来杀她妹妹连萍,连菱心神必然失守,那时候你们杀她易如反掌!”
缪其中脑中只有执念,甚难自己想出如此围城打援的妙计出来。但古问天这毒招确实点醒了他。只是他的仇杀正主是连菱,让他分出一个分身来下去对付连萍,执念所限他怎么都做不到。但连菱风遁在空中,身形如燕,躲闪灵活,极难一击而杀。如果能利用连萍来逼迫她硬拼一招,倒是有可能合三人之力将她击败。
因此他才将薛慕愁一人留下维系魂风,另外三人和他一起凝聚这名为虚灭头骨的大神通。这头骨威力惊天动地,就算是金丹修士想要硬接也是必魂飞魄散。只是他没想到薛慕愁实在太弱,竟然几个呼吸之间已然殒命。这样他这虚冥头骨的凝聚稍仓促了一些。但他也没时间再等了。
局势已然凶险,连菱当机立断,转眼身形化作一线碧色流光,只不过一瞬间便已经到了缪其中面前,手中兰叶剑奋起一斩。
只见一股雄浑的青木真气从剑上喷薄而出,中间包裹着一缕金色乾金剑芒,以万夫莫当之势冲着缪其中当头斩下!
缪其中知道此剑厉害,立刻虚实换位,只是略微迟了一些。他身形虽然往右换位了半尺,但连菱剑锋已至。一阵炫目的青金色光芒闪过,缪其中左臂带肩被平切而过,一股黑血喷涌而出。
缪其中放出一股黑色死气将伤口堵塞,自己身形继续换位,已到三步之外。只不过此时他身受重创,真气流散,就是想再次虚实换位到百步之外也是仓促不可为。一眨眼不到,连菱的剑锋再次迫近。他想要再逃过连菱紧接着的这一剑,那是万无可能了。这时他冷目一闪,一缕神念传音直入连菱的脑海,说:
“碧落!老夫又被你逼得穷途末路,你若是执意杀我,我无话可说。只不过这个虚灭头骨已然成形,你是要先杀我,还是先救你妹妹,你可要想好了!”这意念只是一瞬即达,同时另外两人真气一收,那枚头骨已经轻飘飘地往根窟之中坠去。
虚灭头骨并非是实物,只不过一团虚影。其中充斥的是灭魂杀气,由一团微风包裹,恰似一个气泡。如果随它坠落,路上碰到任何实物破坏了那团风,气泡爆裂,里面的集中了三名紫府修士才凝聚出来的那些灭魂杀气一爆发出来,整个根窟之中除了这三名魂宗长老有术法护体,她身为紫府圆满或许可以硬扛之外,其他所有有情之物都得魂飞魄散,连一只蚂蚁都不会剩下,更别说人了。就是古问天、唐肃、霞王等一伙,也在他们不分敌我的大规模杀伤范围之内。
古问天自然也想不到,他给缪其中出的毒招,结果有极大可能,到头来会拉着自己一起走上黄泉之路。
连菱心中剧震。别人的生死她可以不用去想,但这个虚灭头骨落下,妹妹肯定是难逃一死。
但若是不杀缪其中,自己去硬接了那枚虚灭头骨,想来不死也得重创。这样连萍虽然暂时避免了虚灭头骨一劫,缪其中杀绝连氏的执念还在。到时候缪其中等人还有三名紫府,围攻一个被困在勾魂大阵中的连萍,她依然是必死无疑。
但如果连菱选择先诛杀缪其中,那气泡一般的虚灭头骨正在根窟之中缓缓坠落,随时都可能爆裂。到时候连萍身死,她独活下来就算能将这些人全部诛杀报仇,妹妹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
此事无论如何,妹妹都是死路一条!
连菱收了剑。她转瞬之间就做出了决定。如果妹妹无论如何要死,那么她绝无独活之理,所以先杀缪其中的选择就可以直接排除了。非是要死,不如自己先死。天机变化,无人能算准一切。只要妹妹能多活哪怕一息时间,也是好的。说不准一息之后,天机变幻,就变出来一线生机。
她叹息一声。她一旦身死,那就万事皆空。无论天数如何改变,无论妹妹是死是活,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关联,一切皆是他人的命数了。
缪其中为了执念还魂,她又何尝不是为了执念才苟活下来。当时龙溪中,陈玄方用半尺寒将她心脏和气海刺穿,她只要是松上一口气,也就直接轮回里去了。
但她若是死了,妹妹就得独活在这凶险的玄门世界了。这翠玉宫看似平和,其实杀机重重。她这一口气断了,刑堂一脉的这些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同样的命运迟早也得落妹妹身上。那时她这执念一起,就怎么都不愿意放下了。所以她才拼死搏杀,借着别人的肉身苟活至今。
只可惜这一世姊妹之缘,到此终于算是走到了尽头。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将妹妹的命运,往后延上一时半刻罢了。
不知道如果有来世,她们还会不会依然是姐妹。
连菱决心已下,身形一闪,立刻消失,然后小心翼翼地出现在那飘忽坠落的虚灭头骨下方。
此物其中的灭魂杀气,是缪其中、钟斗、朱六合这三个魂宗长老多年修炼,从那些死前心中充斥着仇杀执念的魂魄中收集,乃是一团强烈的怨杀之气。这东西无影无形,无法化解,又不能触碰,一碰即爆。就是用神念阻挡也没有用处。灭魂杀气并非是向一个方向的力道攻击,而是如空气一般无孔不入地弥散四方,让万物死绝。
连菱将自己眉心一点,使出紫府修士的元神出窍之法。顿时她身形一震,魂魄化为一团虚影,和肉身若即若离。那团虚灭头骨刚好落下,她并未躲避,而是一头迎上,以自己魂体,将整团头骨完全吞下。
只有用自己魂魄吞噬这个头骨,让它在自己魂魄中爆裂,才是根窟中妹妹逃过一劫的唯一方法。这就好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被丢进坚固无比的容器中封闭。然后轰然一爆——一切冲击都由这个容器承受了,外面的人便不会受到伤害。而连菱自信自己紫府圆满修士的魂魄,拼上这条性命不要了,足以承受这一击!
此生缘了,九死不悔!
这诡异阴毒之物刚一入体,她便觉得一团冰寒苦涩之物填满了自己的魂窍。自己的魂魄竟然无法与肉身再做沟通。这样她也就等同于死了一般,肉身顿时一倒,脚下风遁之力完全消失,她也是犹如一片落叶一般,往根窟深处坠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