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8 欲言又止
“老板，你要拿病历干什么？”苏云问道。
“我总是觉得有问题，但看了两遍都没发现问题出在哪。奇怪，你也没发现问题么？”郑仁问道。
“诊断没问题。”这次苏云坚定的说道，没有一丝犹豫，“老板，你别想着翻案。屁股不能太歪，三观要正。”
郑仁沉默，似乎在琢磨什么。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不负责？”苏云鄙夷的说道，“在……”
“不是，我不是想说那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对或是不对。”郑仁轻声说道，“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嗯？”苏云楞了一下。
“都特么死人了，纱布也从尸检里找出来，这没什么好说的。”郑仁道，“给的判定我觉得也不重，刑事责任肯定也在考虑之内。一级医疗事故罪，这个我都不意外。”
“太重了吧老板。”
“人命关天，连纱布都查不好，怎么上的岗。”郑仁摇了摇头，道，“又不是一块，是三块！这个事情的责任太大，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哦？还有什么？”苏云怔了一下。
“你没觉得那位赵院长的情绪有点不对么？”
“老板，你又不是女人，扯什么情绪。”苏云鄙夷的说道，“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不对！没听伊人这么跟你说话啊，说！是哪个姑娘勾搭你了？还是你自己去撩闲了。”
“……”
郑仁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苏云，这货想象力真是丰富。但郑仁没搭理他，而是看着林格问道，“林处，您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么？”
“处理的太急躁了。”林格道，“私立医院就那样，所以这也是很多医生去私立医院的后顾之忧。”
“这话怎么讲？”郑仁问到，他从海城来912之后还真没接触过私立医院，不知道里面的细节。
“公立医院出事儿着急抹平，是花钱。反正都是财政拨款，对医闹也没什么处理，连在马路上扶个老太太都能被讹诈，医院也管不了那么多。再说，挣多挣少和医生护士有关系么？有点关系，但肯定不大就是了。”
“而私立医院就不行了，资本逐利，不是随便说说的。花钱跟要他们命一样，出了事儿医生护士自己担着。刚刚成子的态度我……心寒啊。”
“要不然就以私立医院给的那种高薪，就连咱们912的人也得被挖空喽。”林格苦笑，“之所以大家还在犹豫，是因为担心出事儿。那面可没有医务处给他们擦屁股，出了事儿自己担着。”
“林处，您刚刚也说了，资本逐利。”郑仁渐渐有了思路，随后说道，“在事故认定书最后，还有处罚意见，我觉得这是赵院长的意思。”
“你是说赔付120万？”
“对！”郑仁道，“一般来讲资本方应该不会管医护人员的死活，这一点是对的。但他们能大方的拿出来120万，而不是通过连绵不断的打官司把患者家属给拖垮、拖疲、拖累，是因为有更大的事情。”
“呃……”林格被郑老板惊奇的思路给吓了一跳。
“一级医院，哪怕是甲等，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治疗感染中毒性休克！”郑仁沉声道，“之前我忽略了，是因为一直都在三甲医院工作，忘记了这一点。”
“你说这个……咬不死人的。”苏云道，“手术的失误他们已经认了，事后患者找上门，他们明确诊断之前先收入院，可以说是想要转去三甲医院，结果患者先不行了。”
郑仁有些犹豫，沉默下去，又开始琢磨起来。
林格眼珠子转了转，欲言又止，沉默了几秒钟后叹了口气，道，“郑老板，苏教授，我也觉得有问题。要不是赵院长是我高中同学，我肯定早都怀疑有大问题了。”
“这话让你说的，三观要多不正就有多不正。”苏云笑着说道。
“这事儿我不跟着掺和，我怕影响大家思路。”林格又叹了口气。
郑仁觉得不对，林格林处长的表情和语气似乎说明了什么。
苏云撇嘴笑道，“林处，那我可打电话了。”
“呵呵。”林格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小冯，别开了，停一边吧。”郑仁道。
“啊？”
“一会还得开回去，是这个意思吧，林处。”郑仁问道。
林格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依旧没说什么。
苏云打开窗户，先抖烟，给大家点上，随后拿出手机，拨打叶庆秋的电话。
只看了几个号码，林格就知道苏云正在拨打叶庆秋的电话。这人还真是聪明，自己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他就明白了。
林格觉得有点对不起朋友，但这种事儿远近亲疏总要拎清楚。
病历他瞄了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真正的结症与后面赵成印“奇怪”的表现对于林格来讲也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情谊与道理摆在面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郑老板怎么想。
但林格犹豫了很久，一则出于情谊，二则不能带给郑老板自己薄情的印象，所以还是别说了。
没想到郑老板和苏云脑子灵到了这种程度，只是三言两语，虽然还没猜透，但已经弄明白其中有问题，还知道打亲友电话。
苏云抿着嘴笑，拨通叶庆秋的电话后打开外放，把手机放到主副驾之间的扶手上。
铃声响起，很快叶庆秋接通电话。
“小苏。”
“叶处，有事儿求助。”苏云微笑说道。
“哦？难得啊，让我猜猜是什么事儿。”叶庆秋语气有些缥缈，随后说道，“5g项目林处在跑，说是已经落地，工信部下午还找严院长，要大力推广，算是一路一带的……不是这事儿。”
“机械臂也不可能，也不会是社区医院有问题，你们的患者都很平稳。找我……是被抽签去津海市才加的医疗鉴定？也不至于，就是个医疗鉴定而已，落里3块纱布么。林处和赵院长是同学，他求你们放一马？也不能，林处这人关键时刻还是能拎清楚的。”
随着叶庆秋每说一件事，车里的温度就往下降一点。不光是林格，连郑仁和苏云都觉得彻骨冰寒。
2849 叶庆秋的分析
如果说每家医院的医务处、医务科都像是锦衣卫一般的部门有些不准确的话，那912的医务处、叶庆秋叶处长是真的尽锦衣卫大都督。
那股子阴森感觉让郑仁都觉得有点扛不住，敬而远之这个词就是为叶处准备的。
他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场电影，叫双宝斗恶魔，所有都是误会，只是机缘巧合……不能这么想叶处长，郑仁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叶处。”
“咦？郑老板也在？手机外放？林处呢？”叶庆秋反应极快，一颗心玲珑剔透。
“叶处，我在。”林格苦笑。
“你在的话给我打什么电话，我给儿子做饭呢。”叶庆秋道，“有什么你也搞不定的事儿了？”
“是这样，叶处。”
苏云简单扼要的把事情讲了一遍，详略得当，并且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叶处，我看林处的表情，估计是赵院长是他同学，有些话比较诛心，不好说出口。我们也不是医务口的人，有些规章还是不懂，只觉得不对劲儿，不知道哪不对劲儿。”苏云道。
“哦，是这样，难怪。”叶庆秋那面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油声，随后传来炒菜的声音。
“这件事儿吧，郑老板您怎么想？”叶庆秋没回答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嗯？我怎么想？叶处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郑仁一脸懵逼。
“这事儿摆明了要得罪人的，您要是不觉得得罪人，那就逮住往死了弄。但一般没人这么做，又没什么好处。”叶庆秋一边炒菜一边说道。
“……”
郑仁默默的听着叶处长说话，脑海里有了很多想法。
“最关键的是患者家属不理解，你这是两面不讨好。”叶庆秋道。
“嗯？”
叶庆秋越说郑仁越迷糊，患者家属怎么还不理解了呢。
“我不卖关子，把这事儿捋一遍，要怎么做都无所谓，我是肯定支持郑老板的。”叶庆秋首先表态，“只是一家私立医院而已，就算是有资本方支持也不怕。”
“您请讲。”郑仁说话的语气客气了很多，是从内而外的，不像是平时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那种敷衍的态度。
“这件事情的根本点在于私立医院违规做手术。”叶庆秋那面炒菜的声音似乎带着满满的烟火味道，扑鼻而来。
“这么说吧，本来引产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们非要做剖宫手术。一个引产才多少钱，满打满算也就3000多，一甲医院，他们算上其他费用也绝对超不过20000。剖宫产就不一样了，那是手术，不是处置。”
叶庆秋简单几句话，撕碎了所有的迷雾。
“这还不是关键的，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有资质的医院，比如说咱912，是很少出事情的。毕竟只是剖宫引产术而已，简单的小手术。”叶庆秋继续说道，“哪怕是有术后出血，不还有郑老板您在呢么。”
“呃……”
“我听病情简介，估计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私立医院有自己的分配制度，这一点和公立医院不一样。或许是医生自己拿主意，或许是院方要求，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相当大，要不然不会同意拿出120万解决这件事儿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没有做简单的引产，而是说孩子已经大了，需要做剖宫产。这里还有一点，是死胎还是做b超分辨男女。从病历里很难看出这一点，公立医院也不允许告诉孕妇以及家属孩子性别。”
“不管这个，总之呢，最后是剖宫产了。术者会不会做都两回事……肯定会做，但经验不够丰富，引发出血，压了三块纱布下台准备做二期手术。”
“郑老板您在海城干过，也知道。钱还是大问题，二期手术能不做就不做，这里还是存疑，但我考虑是医生的问题。被吓傻了，也没见过什么急危重症，也没做过多少台手术，最后就这么糊弄过去，甚至有可能骗患者家属签字要求自动出院。”
“之后不断发热，复诊住院。这时候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感染中毒性休克要在一家一甲医院住院治疗。要是我的想法，比较诛心，是林处长的同学不敢把患者放走。不管去哪家医院，比如说来咱们912，做手术总要把东西取出来给患者家属看一下吧。”
叶庆秋那面的菜已经炒完了，他喊着老婆孩子出来吃饭，自己换了一个安静的地儿继续打电话。
“家里一看是纱布，一切都露馅了。”
“可是……”郑仁有些疑惑。
“不敢面对失误，这是很多人的本性，郑老板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来猜那些人的想法。”叶庆秋沉声说道，“有可能会欺负患者家属……但怎么说就是个引产，家里不依不饶，所以只好解剖。法医不敢做假，也没必要作假，事情败露，他们又想着抓紧时间把事情解决。”
被叶庆秋这么一说，事情完全都顺了。
但是郑仁还有一个疑惑，也说不上疑惑，在叶庆秋的思路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目了然。
“郑老板你要是强出头，咱也不怕，毕竟站在道理上。”叶庆秋那面传来啪嗒一声响，想来是点了一根烟，“但那家私立医院就不说了，肯定得罪透了，顺便练林格都没脸见老同学。患者家属呢，大概率也恨你恨到了骨子里面。”
这种“匪夷所思”的话说出来，郑仁一点都不觉得诧异。
一旦和私立医院撕破脸皮，患者家属那面120万的赔付肯定是没有了。医院涉嫌重大违规，和医院能不能开下去比较，什么医疗事故都是小事儿。
赵院长愿意拿出120万来抹平这件事情，原因就在于此。他、以及他身后的资本不想因为一起医疗事故耽误正在建设的医院的发展。
那才是大钱！
要是都受影响，120万的赔付必然打了水漂，他们宁愿和患者家属一路打官司、上诉、反复去法院也不肯直接赔付。
至于术者会不会有刑事责任，资本是不会考虑这事儿的。
2850 有钱能使磨推鬼
“这些事儿就不细讲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我劝郑老板您还是别意气用事。好心办坏事，您也知道，很常见的。”叶庆秋道，“要是您强出头，最后说不定连患者家属都会恨你入骨，何苦来哉。”
“老叶，吃饭啦。”电话那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稍等一下，我这面处理点事儿。”叶庆秋和他爱人说道。
郑仁和苏云默然，事情被叶处长这么一分析，犹如庖丁解牛一般明。诸多细节历历在目，仔细一想，心生黯然之意。
按照叶庆秋的分析，已经不再涉及到什么纠纷之类的事情，背后隐藏的东西远远比纠纷更庞杂。
“郑老板，我记得这事儿是抽中的小苏来着，您怎么也跟着去了？”叶庆秋的声音平淡而温和，要是没有最开始的那番猜测话语，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位平凡可亲的中年人。
“叶处，我听说是一个纱布迁移的患者，就跟着来看一眼。以前没遇到过类似的病例，算是积累临床经验吧。”郑仁努力平淡说道。
“也好，郑老板，既然您把电话打过来，这是遇到了难处，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郑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隔着几百公里，叶庆秋像是看见郑仁的动作一样，继续说道，“对于这件事儿，我有几个处理办法，说出来您参考一下。”
“您请讲。”郑仁客客气气的说道。
“我那面要吃饭，咱就不瞎讲究了，我随口说，您随耳听。”叶庆秋的声音很平淡。
“这事儿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真相重要么？我估计没几个人在乎这一点。大多数人都是跟着起哄架秧子，真的事到临头，绝大多数都会选择要钱和解的。比如说酒驾，这么多年我见过坚决要判刑的只有几例，其中一个是酒驾把怀孕8个月的孕妇和她丈夫一起撞死的案例。父母心有不甘，根本不要钱，只要出一口气。
不过这种事情太少，郑老板您可要考虑好。”
“第一个方案，您这就开车回来。要是心气儿不顺，咱一起吃口宵夜，聊聊天。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太阳照常升起。这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也是绝大多数人会选择的办法。”
“第二个方案，您提出异议，那家私立医院根本没有资格做这种手术，应该对医院进行彻查。不过呢，最后的结果我相信您也是知道的。”
郑仁叹了口气，点点头。
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有钱能使磨推鬼。
要是外界压力足够大，被牺牲的肯定是术者和管床医生。但是他们会得到一笔、一大笔钱，把这事儿担下来。从院方的行为变成个人行为，让人无从下手。
只是这样的话，患者家属就得不到120万的赔偿金，反倒是犯了错误的人会拿到钱。
现实，就是这么荒谬。
“最后，您要真是心气儿不顺，咱找机会去收拾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做事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可要是逼的紧了，您就变成了一股子外部力量，让还不成规模的私立医院加速进化……”
“哈哈哈。”说着说着，叶庆秋那面传来爽朗的笑声，“说远了，说远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觉得以您的性格，估计……还是让林处去问问患者家属的意见吧。”
“毕竟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患者家属才有权利做些什么。”叶庆秋道，“您说是吧。大路不平旁人铲，人家就喜欢有坑坑包包的，咱也犯不上费那力气不是。”
“谢谢，叶处。”郑仁诚挚的说道。
“客气，没事我挂了，您要是想找我宵夜随时打电话。”
挂断电话，郑仁长长的叹了口气。
“行了，你叹什么气。”苏云说道，“从来的事情都是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郑仁说完话，目视前方，看着津海市五颜六色的霓虹闪烁，看着远方因为光污染变得红彤彤的天，郑仁久久无语。
叶庆秋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话，从最开始直接猜到目的，再到后来丝丝入扣的分析，一直到最后针对于事情的几种解决办法。
他肯定有更多想说的，但都没必要说，这人还真是人精，强的一逼。看都没看现场，在家炒菜呢，就像是亲眼目睹一样。
“老板，想什么呢？回家找叶处宵夜去吧。”苏云忍受不住这种气氛，说道。
“没想什么。”郑仁还在沉吟，叶庆秋把自己算的死死的，还真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林格轻声说道，“郑老板，要不我去问问？”
“怎么问？你就这么去？”苏云的心情看来也很是不好，直接说到。
“肯定不会，办法有很多，我可以找个律师朋友假借律师的身份去给一个法律上的意见。最次最次，也能找赵成印，从院方的角度解决这事儿。”
这帮老油条，找律师，以法律援助的角度来知道家属的意见，这种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手法在林格那再正常不过。
可要说他错，却也说不出来错在哪。
见郑老板不说话，林格笑了笑，还是少年心性。尤其是郑老板属于少年得志的那种，大路不平总是想要铲一铲。要像自己一样被叶处生生压了十几、几十年……
想到这里，林格用眼角余光瞄了下苏云。
这位被压了1年，却也没见怎样。
“郑老板，我估计这时候事情差不多已经解决了。”林格笑道。
“呃……这么快么？专家那面，不应该只有苏云一个人吧。”
“从院方的角度来讲……私立医院办事的速度是相当快的，尤其是对他来讲这事儿已经下了血本，肯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问题。”
“我估计在帝都的其他专家早都做完鉴定，咱们是自己开车来的，又耽搁了点时间，应该属于最晚的那一拨。”
郑仁的感觉里专家组给意见应该是开会的形式，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这事儿。可能帝都的专家“档期”很难凑到一起也说不定。
“我去问问，看看情况。”林格笑道，“郑老板您稍等我一下。”
郑仁点了点头，“辛苦林处。”
2851 螳臂当车
“下车抽根烟吧。”苏云见林格下车打了个电话，然后滴车离开，便和郑仁说道。随后他拍了冯旭辉肩膀一下，示意他也下车。
站在路边，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苏云抖出三根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
“老板，你膨胀了。”苏云当头一棒，毫不客气。
郑仁笑了笑，点点头，算是默认。
苏云怔了一下，没想到自家老板竟然直接承认，看样子这货也不是心里没点逼数的那种。
“要是从前，你不会琢磨别的。看完纱布迁移就得了，只是一名普通医生，你还能改变大环境是咋地。”苏云道，“现在你竟然开始想医疗以外的事情。”
“正好碰上了么。”郑仁道，“看看这事儿是怎么处理的，没想着改变，也改变不了。”
“还能怎么处理，赔钱呗，你还想怎么样。”苏云道，“谁做手术没出过事儿。”
“……”
“要是像你这种，医生早都特么绝种了。没人干活，死人更多。”
郑仁知道苏云说的是对的，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
其实哪里怪他自己也知道，就像是他之前经常说的一样，有些事情想多了不长个。
“别文艺了，想那么多不长个。”
果然，苏云下一句话就用郑仁自己说的事情来打他的脸。
“你说医疗有意义么？”郑仁轻声问道。
苏云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老板竟然问出这种话出来。都说想多了不长个，他怎么还问这个！
“有，也没有。”苏云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可能不太恰当。”
郑仁点点头。
“沐舒坦，你用过吧。”
“用过。”
“我的经验是沐舒坦剂量无上限！”苏云道，“我接过一个重度创伤性湿肺、脑挫裂伤的患者。”
郑仁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张白茫茫的胸部ct的影像，这只是他自己勾勒出来的，苏云说的什么意思他明白。
重度创伤性湿肺伴随的肺感染相当重，加上患者有脑挫裂伤，大概率昏迷不醒，大量痰液出不来，坠积性肺炎……
这个患者要够呛，苏云寥寥数语，描述了一个濒死的患者的病情。
“沐舒坦，说明书上说每天2-3次，每次最大剂量30mg。”苏云道，“你猜我给多大量？”
“都说了无极限量，肯定是静脉泵里加上沐舒坦，就这么一直泵。一天给100支以上，应该差不多是这样。我也这么做过，效果还不错的。”
“是呗。”苏云道，“要是不给这么大的量，患者百分百就没了。可你说给这种剂量，算是违规用药，患者家属要是告你，一个医疗事故罪就免不了。”
“不一样，你敢给患者这么用药，肯定是知道哪怕患者出现小概率事件后死亡也不会有麻烦。”郑仁道。
“还用你说。”苏云鄙夷的说道，“咱说的就是这个事儿，不说远的，你跟我说3d打印肺组织，想要给小石头做肺移植，你为什么一直犹豫。”
“违法。”郑仁坦言道。
“没有经过批准上市的治疗手段都违法，我跟你讲，现在温小暖要是翻脸不认人，直接告你，你就完蛋了。”苏云道。
郑仁耸了耸肩膀，示意无所谓。这算是新科研，已经签署了相关协议，苏云就是随便一说。有他这么阴暗的人在，各种漏洞早都补齐了。
“早就跟你说过，当医生的要学会相面。咱们在海城的时候，心包填塞，直接开胸直视下心脏按压，这种事情不多却也不少吧。这都是雷，能救回来的可能性连一半都不到，你以为别人不会？”
“没有，我也知道。”郑仁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话。
“人死了，还闹的血淋淋的，最后肯定要被告。”苏云道，“咱们是唯一有医疗事故罪的地方，所以我当时不想干临床，去开宠物医院多好！”
“你别总说宠物医院，怎么说你都拿过诺奖了，再开宠物医院有点过了。”
“那是你拿的，我就是跟着蹭了一个奖。”
郑仁忽然想起那个古老的笑话，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
“说正经的呢，叶处有些话没说的太清楚，我估计他也有些顾虑。私立医院越来越多，走商业保险，这是大势所趋。你在前面挡着，那就是螳臂当车，必然会粉身碎骨。”
“我知道。”
“我现在觉得查尔斯博士做的是对的。”苏云道，“研究人体生理本源，从本源上能避免所有的失误。”
“你说外科手术多少年了？从当年的黑巫师开始，到剃头匠、放血疗法，再到墓地解剖尸体，现代医学开启，你能保证做阑尾炎永远都不死人？”
“不能。”
“一直不出事儿是你运气好，做手术不出问题，很多高难度操作看的我心惊胆战。哪怕看一眼就会，我也不敢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怕出事儿么。”
“和眼前这种没关系。”郑仁道。
“私立医院最开始的那批都是吃医保，趴在医保身上喝血的。现在已经要被淘汰了，接下来的私立医院可都是有资本站台。你就说吧，一家是职业雇佣兵，一家是……嘿！”
苏云的话没说完，他也不忍说的那么仔细。
不说别人，刘旭之在老家能挣多少钱？去私立的伊美，做个小手术，收入直接成百倍的往上翻。
“所以么，别想那么多。津海市多少公立医院，为什么患者要去私立医院？还不是看见大面积的广告了。”
“唐唐唐唐唐老师都给私立医院做广告多少年了，你能去告他？”苏云继续鄙视的说道，还做了鬼畜一般的动作。
郑仁笑了笑，算了，不想这种事情。
“吴辉在美国社区做个阑尾炎都做不下来，你就知足吧，总不能希望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运势逆天。”
“医疗，还真是nothing。”郑仁很少见的在话语里掺杂了英文。
“医疗水平越来越高，寿命越来越长，老龄化社会，一直到社会崩塌，资源耗尽。你这就是在做历史的罪人！”苏云义正言辞的说道。
“……”
“哈哈哈，所以么，你以为你站在技术的制高点能指责所有人？随便跟你抬杠你就不知道该怎么接。”
2852 夜半开会（掌门袖手无言人为善加更）
看着苏云一脸得意，郑仁笑了笑。
“别想了，每一次人口暴涨后要面对的是一次战争。工业革命的红利吃的差不多喽，再不星辰大海，就像你这样拼命在临床工作，把自己累死累活不说，接下来就会导致一场战争以缩减人口。”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苏云继续说道。
“太远了，而且你说的不对。”郑仁道。
苏云显然也不想扯的那么远，随后说道，“别想那么多，赶紧琢磨琢磨小石头的病吧。”
“……”
一想起小石头，郑仁就觉得头嗡嗡疼。
“在医生的角度来看，每一次失误都是概率问题。在患者的角度来看，则根本不是概率。死两万人还是死一个人的事情发生了两万次……总之呢，这种事儿你想多了真的容易走火入魔。”苏云这回没有戏谑，而是很认真的说道。
郑仁知道这货经历过那件事情后，肯定没少琢磨，最后只能得出一个不要去想的结论。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道理是一早就写在书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可要做到知行合一却不容易。
说起小石头的情况，郑仁情绪渐渐高了起来。
更多的专业数据堆砌，各种奇思妙想，郑仁沉浸其中。
过了足足4个小时，林格才赶回来。
“郑老板，那面已经连夜解决完了，院方和患者家属在90分钟前达成和解。第一笔预付款30万已经到了账户，剩下的钱在3个月内陆续到。”林格回来后马上汇报。
“嗯。”这一点在郑仁的设想之中，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以资本的效率，抹平这么“点”事儿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不是类似于欧亚那种大规模的、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后要钱的现实魔幻主义事情发生，临床医疗事故都不是事儿，能解决。
长长的吁了口气，郑仁知道叶庆秋说的都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自己根本挡不住，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郑老板，咱们回去吧。”林格微笑着说道。
“好。”郑仁点了点头。
听到他的回答后，林格的表情一松，终于放下心。真是怕这位郑老板膨胀，真要是那样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了。
前方黑洞洞，不知道有多少路资本觊觎着这一大块蛋糕，一个郑老板扔进去，渣都不带剩下就没然后了。
一路聊着，郑仁的情绪很快平复。他自己反思了一下，的确就像是苏云说的那样，自己膨胀了。
对于其他人来讲，可能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但对于死者来讲，无疑是不公平的。
可人家家属都认可解决方案，郑仁没什么理由去反对，这是法律意义层面上的事情。
要是自己勉强去做，用叶庆秋的话讲，也不是不行，但最后千夫所指是必然的结局。
这种事情真是不能想，想多了不长个~~
……
……
回到家，郑仁洗漱睡觉。躺在床上，进入系统空间，习惯性的坐在小池塘边看着对岸的那只小白狐狸。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形成习惯了。
就这么一夜过去，郑仁精力值满格的醒来，忘记想不懂的事情。新的一天开始，意味着有新的手术，新的患者，做自己能做的就是了，谁还不是被时代的浪潮带着无意识的向前的呢？
真到了挺立潮头的时候，会发现更是无奈。
社区医院查房，一早交班，做手术，忙起来就忘记了那些事情，郑仁也沉下来。
……
……
津海的周主任最近日子过的很逍遥，退休后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但来找他的人不少，毕竟知名三甲医院的老主任，经验值满格，放在哪里都是一尊大神。
实在扛不住人劝，周主任来到津海的一家私立一甲医院上班。每周两天门诊，一个月3万的工资。对于周主任来讲出两天门诊想玩一样，拿的钱也不少，还能有个活干。倒不是不干活浑身痒痒，主要是这么多年习惯了。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闻不到紫外线灯消毒的味道，就不舒服，缺了点什么似的。
人么，总是要忙起来才行，要不然空虚寂寞冷这种事儿可不是随便说的。
这里原本是一家老牌的社区医院，前几年被资本收购后改名叫康华医院。
名字很普通，当时周主任也没多想，但还是出于谨慎签了一个短期的合同。他准备先看看情况，要是太忙太累就不值当了。
退休金就不少，周主任也不缺钱。在大黄牙看来像是金子一样的卖挂号票的事儿对于周主任来讲根本不值一提，他要注意的是可别像从前上班的时候那么累就行。
不过这里并不忙，每天患者也不多，毕竟是刚开的医院，没什么名气，哪怕是打着退休老专家的名义一时之间也不会有很多患者来就诊。
这些周主任都懂。
半夜，周主任已经睡了，但被手机吵起来。他瞄了一眼，见是门诊护士长的电话号，略有些不快。
是找自己去救台吧，康华医院能有什么外科手术，难道割包皮割坏了？不高兴的念头转瞬即逝，周主任好久没有被半夜叫起来去救台了，对此他有一种熟悉的亲切。
“护士长，怎么了？”周主任问道。
“周主任，总部来人督导工作，产科那事儿您知道……”护士长愁眉苦脸的说道，“事情解决了，但督导要说工作上的事儿，咱们业绩不达标。”
“业绩？”周主任对这个词很熟悉，在三甲医院工作的时候就经常提起，但也就是院长吆喝一下，下面主任们哼哼哈哈的答应。
周主任对这个词还有微笑医疗什么的相当反感，又不是企业，又不是餐馆，说什么业绩。
这里是私立医院，肯定是要挣钱的，周主任也很理解，他没有仗着自己资格老就说三道四，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还有1个小时开会，主任、护士长全都去会议室。”护士长说道，“不好意思啊周主任，这么晚还要折腾您。”
护士长说的很客气。
2853 半夜鸡叫（一）（掌门magang111加更）
“这么晚还要开会？！”周主任立马不高兴的说道。
“没办法，产科出的事情太大了。事情刚解决，总部的督导下的命令。”护士长叹了口气，说到产科的时候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周主任也不愿意多想，院方要去开会就去呗，带个耳朵去听就完事了。
到医院，换了白服，和护士长一起去会议室。
副院长见周主任进来，很客气的站起来躬身让座，把周主任请到前面来。
这么多年来周主任早就习惯了这些客套，他也没认为有什么不对。坐在座位上，周主任微笑看着前面空荡荡的麦克。
在三甲医院上班的时候会就多，没想到私立医院也有会，文山会海哦，当时很厌烦，老了老了还是要开会。
周主任嘴角露出一丝讪笑。
不久后，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精致女人在院长赵成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面带寒霜，也不客气直接站到前面的麦克前。
试了试麦，她冷厉扫了一圈，目光冰冷如刀。哪怕是周主任都觉得有点不习惯，她这是想干什么？
“津海康华医院运行1年，交出了一份不合格的成绩单。”女人也没做自我介绍，而是冷冰冰的说道，“这一点院长是有责任的，赵院长你自己做检讨。”
周主任皱眉看着说话的女人，不合格的成绩单？对于一家刚刚开始运行的私立医院来讲，要是能做到912那样，才是匪夷所思。而且技术力量不够么，她难道还想上天啊。
“总部派我来督导，我也很头疼。”女人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一个个的，打扮的人模狗样，光拿钱不干活！”
女人直接破口大骂，把周主任听傻了。
“绩效考核，只有一个科室达成。我带医疗团队20年，第一次看到像你们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团队！”
周主任有些恍惚起来，团队！这个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是术前讨论、手术严密配合、术后精细的管理。可是在台上女人的嘴里，好像变成了一个传销团伙似的。
“首先，咱们从市场部说起来。”女人的声音愈发阴冷起来，她抬起头，说道，“市场部经理，站起来。”
“我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站起来。
“你知不知道市场部都是干什么的！”
“……”西装男低下头，能看出来他一百个不服，但却不敢顶嘴。和媳妇吵架，那是不想过了。和老板吵架，那是不想干了。
“你们市场部这个月拉来的患者只有22人，都特么想什么呢！22个人，这个大的运营成本，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个月，每个人只有500块钱的基本工资，绩效考核没过关，奖金全部取消。”
“呃……”西装男惊讶的看着女人，“我们已经很努力的在报纸等平面媒体上投放广告，夏天用的扇子也准备了一些……”
“这是冬天，你特么跟我说夏天！你妈教你冬天扇扇子？你冒充人类几十年，怪累的吧？”女人江湖气十足的开始直接骂起人来。
全场哑然，周主任连忙控制情绪，别在这儿干几天把心脏病给弄犯喽，怪不值当的。
和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周主任自己安慰着自己。
“督导，我们……”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女人阴冷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着，“我们的企业靠什么运转，靠什么给你们这帮傻逼发钱？市场部抓不来患者，你们还指望着拿奖金？要不是处于人道主义的想法，连基本工资都别想拿。”
“……”西装男的冷汗立马出来。
“有钱的时候喷香水，没钱的时候抹花露水，奖金的事情就别想了。我再强调一次，我说的就是最终决定，不满意可以马上就走，没人留你们。”
“这里是帝都，这里有上千万的流动人口，这里是最好的市场，没想到让一群白痴给干成这样，真是让我很痛心。”女人冷冰冰的看着市场部经理，刀子一样。
“管理法则我就不多说了，下个月要是再完不成指标，全都特么的滚蛋。现在我直接给你们指路，不要思考，照着做就行。”
“第一，你们市场部负责医院的新媒体这一块，微信号微博内容的更新。微博有总部负责，你们微信号运营的好不好自己心里有数！”
“第二，跟其他公司的合作，这块业务完全为零。外卖、快递，每个小哥那都塞广告，这点事儿还用教么！”
“第三，咱们公司没有设置宣传部，所有事情都是市场部来负责。这是避免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局面发生。到小区、大街上发放医院的宣传资料，想方法在医院里给来院病人发放疾病科普小手册。”
“这是最基本的，你们做到了么？”女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阴冷、生硬，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子弹般直接命中西装男的心脏。
“可……现在是冬天……”西装男还试图辩解一下。
“冬天？那你别来上班了呗。”女人斥道，“还特么有脸跟我说冬天，就知道夏天用的扇子？你们宣传工作做的相当不到位，每一个小区都要病毒式的营销。”
“你作为负责人牵头、领着医护下沉去基层社区做义诊，并给医护人员做好服务、辅助工作。”
“这只是最初步的，什么都特么不干，要你们市场部有用么！看你这一脸兴冲冲的，跟特么喝了尿糖似的。有这股子劲儿去跟患者用，别冲着我笑，看着恶心。”
这句话一说，周主任差点笑出来。
骂人骂的这么阴损，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真是不简单，看样子在油锅里转过几圈，厉害！厉害！
“再有，别什么患者都收，咱们有诊疗范围。我问你，什么患者最值钱？”女人看着市场部经理问道。
“……”
“mb的你入职的时候谁给你上的课？！”女人直接破口大骂上。
2853 半夜鸡叫（一）（掌门magang111加更）
“这么晚还要开会？！”周主任立马不高兴的说道。
“没办法，产科出的事情太大了。事情刚解决，总部的督导下的命令。”护士长叹了口气，说到产科的时候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说道。
周主任也不愿意多想，院方要去开会就去呗，带个耳朵去听就完事了。
到医院，换了白服，和护士长一起去会议室。
副院长见周主任进来，很客气的站起来躬身让座，把周主任请到前面来。
这么多年来周主任早就习惯了这些客套，他也没认为有什么不对。坐在座位上，周主任微笑看着前面空荡荡的麦克。
在三甲医院上班的时候会就多，没想到私立医院也有会，文山会海哦，当时很厌烦，老了老了还是要开会。
周主任嘴角露出一丝讪笑。
不久后，一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精致女人在院长赵成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面带寒霜，也不客气直接站到前面的麦克前。
试了试麦，她冷厉扫了一圈，目光冰冷如刀。哪怕是周主任都觉得有点不习惯，她这是想干什么？
“津海康华医院运行1年，交出了一份不合格的成绩单。”女人也没做自我介绍，而是冷冰冰的说道，“这一点院长是有责任的，赵院长你自己做检讨。”
周主任皱眉看着说话的女人，不合格的成绩单？对于一家刚刚开始运行的私立医院来讲，要是能做到912那样，才是匪夷所思。而且技术力量不够么，她难道还想上天啊。
“总部派我来督导，我也很头疼。”女人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一个个的，打扮的人模狗样，光拿钱不干活！”
女人直接破口大骂，把周主任听傻了。
“绩效考核，只有一个科室达成。我带医疗团队20年，第一次看到像你们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团队！”
周主任有些恍惚起来，团队！这个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是术前讨论、手术严密配合、术后精细的管理。可是在台上女人的嘴里，好像变成了一个传销团伙似的。
“首先，咱们从市场部说起来。”女人的声音愈发阴冷起来，她抬起头，说道，“市场部经理，站起来。”
“我是。”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西装的男人站起来。
“你知不知道市场部都是干什么的！”
“……”西装男低下头，能看出来他一百个不服，但却不敢顶嘴。和媳妇吵架，那是不想过了。和老板吵架，那是不想干了。
“你们市场部这个月拉来的患者只有22人，都特么想什么呢！22个人，这个大的运营成本，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个月，每个人只有500块钱的基本工资，绩效考核没过关，奖金全部取消。”
“呃……”西装男惊讶的看着女人，“我们已经很努力的在报纸等平面媒体上投放广告，夏天用的扇子也准备了一些……”
“这是冬天，你特么跟我说夏天！你妈教你冬天扇扇子？你冒充人类几十年，怪累的吧？”女人江湖气十足的开始直接骂起人来。
全场哑然，周主任连忙控制情绪，别在这儿干几天把心脏病给弄犯喽，怪不值当的。
和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周主任自己安慰着自己。
“督导，我们……”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女人阴冷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着，“我们的企业靠什么运转，靠什么给你们这帮傻逼发钱？市场部抓不来患者，你们还指望着拿奖金？要不是处于人道主义的想法，连基本工资都别想拿。”
“……”西装男的冷汗立马出来。
“有钱的时候喷香水，没钱的时候抹花露水，奖金的事情就别想了。我再强调一次，我说的就是最终决定，不满意可以马上就走，没人留你们。”
“这里是帝都，这里有上千万的流动人口，这里是最好的市场，没想到让一群白痴给干成这样，真是让我很痛心。”女人冷冰冰的看着市场部经理，刀子一样。
“管理法则我就不多说了，下个月要是再完不成指标，全都特么的滚蛋。现在我直接给你们指路，不要思考，照着做就行。”
“第一，你们市场部负责医院的新媒体这一块，微信号微博内容的更新。微博有总部负责，你们微信号运营的好不好自己心里有数！”
“第二，跟其他公司的合作，这块业务完全为零。外卖、快递，每个小哥那都塞广告，这点事儿还用教么！”
“第三，咱们公司没有设置宣传部，所有事情都是市场部来负责。这是避免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局面发生。到小区、大街上发放医院的宣传资料，想方法在医院里给来院病人发放疾病科普小手册。”
“这是最基本的，你们做到了么？”女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阴冷、生硬，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子弹般直接命中西装男的心脏。
“可……现在是冬天……”西装男还试图辩解一下。
“冬天？那你别来上班了呗。”女人斥道，“还特么有脸跟我说冬天，就知道夏天用的扇子？你们宣传工作做的相当不到位，每一个小区都要病毒式的营销。”
“你作为负责人牵头、领着医护下沉去基层社区做义诊，并给医护人员做好服务、辅助工作。”
“这只是最初步的，什么都特么不干，要你们市场部有用么！看你这一脸兴冲冲的，跟特么喝了尿糖似的。有这股子劲儿去跟患者用，别冲着我笑，看着恶心。”
这句话一说，周主任差点笑出来。
骂人骂的这么阴损，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人真是不简单，看样子在油锅里转过几圈，厉害！厉害！
“再有，别什么患者都收，咱们有诊疗范围。我问你，什么患者最值钱？”女人看着市场部经理问道。
“……”
“mb的你入职的时候谁给你上的课？！”女人直接破口大骂上。
2854 半夜鸡叫（二）
“包皮，宫颈糜烂，这些患者是我们的目标人群，主要目标人群。”女人冷厉的看着市场部经理，随后目光移开，问到，“妇科谁负责。”
一个女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还没说话，她的气势已经沮了，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站起来说话。”女人说道，“你爸妈、你老师都是怎么教的你，大咧咧坐着和领导说话么。”
“这批人怎么都这个素质。”
“督导，我……我的执业证还没下来。”妇科主任小声说道。
“那都不重要，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一个护士，跟我说什么执业证！要你看病了？看病，那是公立医院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在医院上班，你还真当你自己是医生？扯什么犊子。”
周主任怔住了，这家医院都是什么人？一个护士，看样子还是脱离临床很多年的那种护士，竟然能当科室主任！
“公司看中你，是因为你……算了。你们部门还行，属于唯一的亮点。”女人表情微微柔和了一点点，抖了抖手里的报表，随后说道，“每一名患者的平均住院费用是22100元，就算是在成熟的医院，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数字了。”
“有没有证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知道一件事情！”
女人正色看着在场所有人，
看着或是年轻或是苍老的面孔，
看着或是迷茫或是阴郁的面孔。
“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养家糊口，医院不挣钱，你们就没有奖金。没有奖金，就没钱交首付、付分期。没有车、没有房，你们的孩子根本没有起跑线！直接在十八层地狱起跑，一辈子都会吃苦受穷，工地搬砖！”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呐喊，只是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陈述一件事情，一个冰冷的真相。
“有没有执业医师证，这重要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自己挖掘自己的能力！我们卖的是销售，是服务！而不是医疗，谁特么傻逼啊去真的看病。不是看不起你们，就你们的学历能看懂么？！”
“挣钱，每一个部门都做到自己应该做的！”
“市场部每收来一个患者，你们都要努力转化为利润，我们都是这台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买房！买车！”
买车，买房的声音在会议室的回荡，敲碎了坚冰。周主任微微怔了一下，他心里有些厌烦这样的话。
年轻人或许会被打动，可是他这种在社会这口油锅里淬炼过无数年的老油条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大段话后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意思。
女人拿起一张打印的a4纸，冲着妇科主任晃了晃。
“妇科这个月顺利完成指标，治疗宫颈糜烂22例，平均每例收费一万两千元！”
“仅仅这一块，妇科医护人员共12人，平均每人创造营收18万。按照绩效考核，每个月人均十万成本，减掉120万后还剩96万。50%是48万，这个月科室奖金48万，以后再接再厉。”
那些带着侮辱性的词汇再怎么犀利也比不过48万元奖金的现实。
12个人，分48万的奖金……几乎所有人眼睛都红了。
连周主任都有些迷茫，他刚来，还不知道这里的分配制度。每人每个月十万成本，再多挣的可以拿一半！
要是这样的话……一想到自己在公立三甲医院的时候每个月的手术量，周主任差点没哭喽。
累死累活，一个月挣的不如私立一甲医院的护士挣得多！自己可是主任，号称泌尿外科津门一把刀，技术水平在全国都数得上。
要是不跑飞刀，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灰色收入，真心连一个护士都比不过。
可什么都算上……关键是她们配么！连执业证都没有，却吃了最肥的那口肉。
周主任想到这里，有些迷茫。
他原本看不起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台上那个满嘴飙脏话的女人。但听到一群几乎什么都不会，分去科室干活，自己就得发飙马上找护理部主任对骂的那种护士都能分几万块钱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督导不光是来打板子的，也是来发糖的！
在做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兴奋起来，躁动起来，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去上班。
“督导，不公平……”市场部的人喃喃说道。
“不公平nmb！”女人像是泼妇一样破口大骂，“妇科的工作值得大家效仿，这是你们入职的时候做过培训的，你做不到能怪谁？！”
她看见市场部的经理一脸羡慕嫉妒恨的模样，冷笑道，“挣钱多是有道理的，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就你这种冬天印扇子广告的傻逼才会总是抱怨不公平。机会面前，人人均等！”
“我问你，什么是宫颈糜烂？”
市场部经理怔了一下，他哪知道什么是宫颈糜烂。不过想起了几个段子，要是和刚毕业的学生到可以开开车。只是面对满嘴飙脏话的督导，他真是一点念头都没有。
“根本没有这个病，在21世纪初这个诊断就没有了。为什么，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学名叫做宫颈柱状上皮异位！既然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自然不需要治，更不用说吃药、手术。”
“我们再三强调要收治这种患者，随便治一治，也不会死人，还能挣钱。我就问你们，这种事儿为什么不干！”女人用看傻逼一样的眼神看着市场部经理，“培训的时候告诉你要多宣传宫颈糜烂了吧。”
市场部经理茫然的点了点头，他虽然是中年人，但属于跳槽过来的那种，里面的各种门道还都不清楚。
“为什么？”
“不是病，也不用治……”市场部经理把刚刚女人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女人鄙夷的看着他，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道，“傻逼。”
周主任真心是听不下去了，怎么摆出一副医闹的模样，看着是真像啊。
“再给你们上最后一堂课，谁要是不能触类旁通，赶紧特么卷铺盖卷滚蛋！爱死哪死哪，别特么脏了老娘的眼睛。”
2855 半夜鸡叫（三）
“首先，用宫颈癌筛查的事儿让她们来检查。从15、6岁一直到80，只要说起癌症就无往不利。要是说不动，那就是市场部的人不用心。你们回去好好查查宫颈癌的资料，再添油加醋，吓唬人为主。”
“最好是去大学，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高知，特别好骗。咱们津门大学多多，你们都当是什么？那都是金山银山。”
“女大学生多好骗，什么都不懂，又觉得自己是知识分子。”
“如果人来了，临床的人知道该怎么办吧。”女人冷厉的扫了一眼。
“知道，知道，不管怎么查肯定有事儿，必然是宫颈糜烂。”一个人连忙说道。
“对！”女人道，“你们听宫颈糜烂是个病，其实在老百姓的脑子里这四个字意味着……不正经！不管是多大岁数的女人，只要说宫颈糜烂，她们自己就能把各种症状给对上，还不敢跟别人说。”
“放在过去，这个病就意味着放荡，意味着**！谁特么有脸跟别人说我得了宫颈糜烂，在某某医院花了多少多少钱都没治好。没治好，那特么是活该！谁让你糜烂的。”
“不正经的事儿自己知道也就够了，跟别人有什么好说的，还要不要脸了。你们随便开药，什么红外线微波照射，什么内服外用都得上。定期复查，都特么笑的温和点，别把人给吓跑喽。”
“每诊断一个宫颈糜烂，至少收入20000，这是打底的。你们算算，帝都、津门多少人，潜在来咱们医院看宫颈糜烂的有多少。一个月每个人只要找来5个人就完成成本，再多一个就是10000块！”
“……”
周主任在下面听的心惊胆战，他从前倒是知道有医院拿着宫颈糜烂这种不是病的改变来骗钱，却没想到会骗的如此嚣张，如此光明正大。
“只要诊断了宫颈糜烂，我们的‘患者’就要承受两方面的压力。第一就是道德压力，这一点刚刚讲过了。第二，就是要承担糜烂转变为宫颈炎、宫颈癌的压力。至于怎么转变，你们回去自己翻书，编的像一点。”
“这点小事要是都做不好，就特么早点滚蛋！”
这时候有人举手，动作很慢，很犹豫。
“你，什么事儿？”女人皱眉看着那个人问道。
举手的人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样子和周主任一样，被吓傻了，而不是被一个患者10000给诱惑到。
“督导，要是患者发现上当了不干，我们被告怎么办啊。”那人问到。
“你是公立医院出来的？”女人鄙夷的问道。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被人猜了底儿掉，随后黯然点点头。
“就你们这帮公立医院的傻逼才会问这种事儿！”女人的声音有些得意，“执业证是哪个科的？”
“普外。”
“你丫要是在公立医院遇到这种患者，会怎么办？”女人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会让患者走，告诉她没什么事儿。”男人小声说道。
“傻逼。”女人骂了一句，随后自己站在台上，无实物表演模拟两个人。
首先她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问对面的空气。
“大夫，您看我诊断是宫颈糜烂，该怎么办？”
随后女人站到对面，一脸不耐烦的说道，“都跟你说没事儿了，你还在这儿磨叨什么。下一个！”
“我该吃点什么药？要不抹点什么药？”
“什么都不用，别担心，那根本不是病。”
一番模拟后，女人的表演把周主任彻底震惊到了。她假做的表演惟妙惟肖，一张脸说变就变，逼真而又生动。把患者的无助、迷茫与医生的忙碌与不屑淋漓尽致的“演”出来。
难道自己出门诊的时候也是这样？周主任心中有些恍惚。
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怔了一下，他随后有些茫然失措。女人说的没错，的确就是这样。
“我再告诉你们应该怎么办。”女人随后沉声说道，咳嗽了两声，表示场景转换。
“大夫，我诊断是宫颈糜烂。”
依旧是那个楚楚可怜、有些茫然的表情。
“啊！你怎么得的是这个病，这么年轻就这么严重了啊？这病……可是……唉。”
女人把痛心疾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再一次淋漓尽致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你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问题，来，你再看看这个宫颈是健康的，你再看看你自己的。”
“病都这么重了，平时有什么不舒服么？”
“跟你说这个得治疗，发展下去不光是白带多，马上就得宫颈炎。往出流脓，走到哪身上都是味儿，喷多少香水都没用。这都是小事儿，再往后变成宫颈癌的可能性太大了。”
“就算没关系，也会影响你将来的怀孕……你看看你这么年轻……唉！”
那股子痛心疾首的劲儿看的周主任心里都一扭一扭的不舒服。
这要是换个年轻女孩儿，估计早都一脸懵逼，心都悬到天上去了。
这人太阴损，年轻人对癌症的体会不重。但她说走到哪都是味儿……还会影响怀孕，这些都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无法接受的。
“至于你说的医疗纠纷……”女人表演完毕，随后又是一脸寒霜的看着眼镜男，鄙夷的说道，“你见哪个女大学生有脸拉着横条幅站在大马路上说自己得了宫颈糜烂，医院没给治好的？！”
“……”
眼镜男想要反驳都无从反驳。
“你特么有见到谁得了梅毒，自己跑到医院门口说打青霉素太疼的？”
“得了这病，就没脸说！还医闹，我特么看你像是医闹！”
“百般强调，咱们医院的诊疗范围。你们能想到的集团领导都想到了，就算是产科出事儿，也都能摆平。你以为是公立医院呢？隔三差五就来个医闹。”
“这……这不是骗人么。”
“骗人？咱这是行善积德！”女人厉声说道，“骗你麻痹的人！”
2856 半夜鸡叫（四）
“你这屁话太多，想干就干，不相干就滚！”女人也不解释为什么是行善积德，而是疾言厉色的说道。
“你在公立医院什么职称，一个月明面拿多少钱？”女人问道。
“主治，一个月6……不对，是8000。”眼镜男咬着后槽牙说道。
周主任哂笑，他甚至有点不忍心了。一个月6-8000的收入能勉强过活，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可以算是不错。但和女人刚刚说起的，这简直惨不忍睹。
“8000的基本工资，还不如咱们这儿的护士挣得多。咱们是阳光下的钱，要交税的！我跟你们说，别特么偷税漏税，每年95万的收入就要顶格交税。”
这个数字把周主任都吓了一跳。
“咱们是合法企业，偷漏税的事情别碰。美国人说，一生无法避免的就是死亡与交税，现在就让你们体会一下有钱人的快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话说回来，你在公立医院累死累活，能挣几个钱？在咱们医院，就你这扮相和专业知识，只要能沉的下去，一个月挣五十万都不多。我说的还是税后，你还别觉得我吹牛。”
“魔都，有咱们医院的总院，普通一个主治一个月收入百十来万的有的是。咱们是私立医院，看人挣钱不要眼红，那都是本事！挣不到钱才应该自己拍着胸脯问问，凭啥挣不到钱。”
“你不能接你爸妈来津海，因为你买不起房。”
“你不能给你老婆买名牌包包，因为你挣得少。”
“你只能天天盼着孩子出息，因为你知道你这辈子已经完了，没有任何希望。累死累活，哪怕有天在医院累的猝死也留不下什么。”
“无能！懦夫！”
“一群傻逼！”
女人的话振聋发聩，把刚有要站起来就走的眼镜男给说傻了。那些骂人的话根本没有让他生气，眼镜男反而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无能……懦夫……
她刚刚说的每一个如果都是真的，就像是一把把小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最最狠辣的是最后一个假设，催着孩子努力，因为眼镜男真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你自己做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对不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对不起把一辈子交给你的老婆，还拼命压榨你的孩子。他凭什么要承担这些？从起跑线就输了，人家都是在顶级赛道，开着兰博基尼。你呢？把孩子扔到地下室，地下室还有18层。
这都不算，你们特么的还把孩子腿给打瘸。”
声音在会议室里激荡，连站在一边的赵成印都听的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是看不起你身边的同事，看不起你身边的兄弟姐妹吧。”
“公立医院出门诊一天看多少患者，有多大的工作量你心里没点逼数么？咱们是没发展起来，但哪怕是干到顶级工作量也有限。就拿咱们在全国最大的连锁医院举例，和912、协和比工作量是1:15。”
“收入呢？就你那点收入，往少说得乘十，你要是努力干活，乘一百都有可能。”
“公司给你们创造了活少钱多的工作环境，你们非但不知道感恩，还觉得这是不正经的事儿。你们自己说，怎么有脸想的！”
眼镜男羞愧……迷茫的低下头。
“麻痹的你还有脸笑，市场部的经理，说你呢！”女人话锋一转，又开始骂市场部的经理。
“刚才你看我演医院的情形，你有什么感觉？”女人问道。
“呃……您的表演太到位了，公立医院的医生都是傻逼。”市场部经理说道。
“你才是傻逼！我的话都喂狗了？瞅你那逼样，您是不是擦一下您的眼屎，看清楚谁在说话是不。”
“你那超现代化的嘴脸，让我的胃整整三天都在分泌呕吐物来以示兴奋。”
“……”西装男被骂懵了，他茫然的看着女人。
“你们市场部最应该注意的是两个地方！医院和学校，真是特么的话到耳朵边上你就听不懂我到底说的是什么对不对！”
“派两个会说话的人去医院守着，那些被医生告知没事儿有一脸担心的人都给她们发单子，这都是客户，客户！这是精准定位，公立医院不要的你都特么给我拉回来！”
市场部经理这才恍然大悟。
女人也说累了，她用蔑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坐在会议室里的人，道，“要微笑服务，微笑！别特么弄的跟公立医院似的，他们混日子，你们不能！你们没有事业编制，每一分钱都要靠自己挣。每个月连最基本的保底销售都做不到，那就是废物！
最多给你们3个月的时间，再做不到就自己滚蛋。”
“行了，赵院长，我这就回去。”女人转身相当不满意的看了一眼赵成印，“业绩考核的指标方案我传给你，你抓紧时间下达。起始点在市场部，必须一周一次考核，你亲自主持。”
“是，是。”赵成印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腰弯成45°，谦卑的说道。
“业务院长就要有业务院长的范儿，产科要抓紧，什么时候能把那些钱挣回来再开奖金。”
周主任见赵成印和女人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他年纪大了，可是听到刚刚女人的话也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现在的骗子哦，真是已经集团化了。
小区里面骗老年人的骗子们已经成为一种时代的烙印，这种私立医院也是么？
周主任略有点茫然，他能感觉出来周围的“同事”们那股子难以遏制的情绪。
财帛动人心，又不犯法，又不惹事儿。真正的疑难杂症都留给三甲医院去做，就治个宫颈糜烂，割割包皮什么的能出什么事儿！
周主任心里有些厌烦，加上年纪大了，身体也有点熬不住，准备离开回家睡觉。
幸好自己签的是一个短期合同，到时间就走人，这种地儿太特么的吓人。
刚要离开，周主任见眼镜男踉跄着走出去。
他有些好奇，追了上去。
这人年纪轻轻，又被训了一顿，三观崩坏，可别想不开。
2857 再细心点就好了
眼镜男走出医院大门，他有些沮丧，低着头，没想到有人会和自己说话。
刚刚被女人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却又无从还嘴，加上之前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让他心生一种迷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还真是这样。
仿佛周围都是白色雾霭，眼镜男根本看不清路在何方。
“你叫什么名字？”周主任追上去问道。
“呃……”眼镜男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周主任，连忙转身，恭恭敬敬的说道，“您是南大附院的周主任吧，您好您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你是哪家医院来的？”周主任又问道。
“周主任，我叫夏勇，是金汤医院普外科的医生……从前是。”眼镜男沮丧的小声说道。
金汤医院位于市中心，是津海市的一家三级甲等公立医院，整体人员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便是在整个津海市，也能排的进前五。
“我看你郁闷，和你说说话。人么，总要经历磕磕绊绊的，可别想不开喽。在时间面前，这都不算事儿。多少年后你回头看，连个小土包都算不上。”周主任微笑着说道。
“谢谢主任，我……现在……还好。”夏勇叹了口气说道。
“当医生么，总是会遇到事儿的，别说是你，我这辈子出的事儿也不少。”周主任说道，“但说句不好听的，谁能不犯错误，咱们是人，不是机器。再说了，机器就行？拍出来的片子机器就能直接给诊断了？”
夏勇叹了口气。
天上有雪花飘落，周主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笑道，“一边走一边说，我这老骨头可是扛不住。”
“周主任，谢谢您，我没事儿，要不您先回吧。”夏勇说道。
“我以前是科室主任，遇到小大夫有问题，习惯开导一下。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说说，在整个津门的医疗圈，我也算是有点人脉。”周主任见夏勇可怜，便安慰说道。
“主任，我这算是咎由自取。”夏勇苦笑，“3个月前抢救，给患者取金属异物。结果没有全都找到，想在想应该是漏下了一个不到1cm的异物。后来患者发现右下肺实质性病变，在您医院做的肺叶切除手术。”
“呃……”周主任怔了一下，金属异物，这玩意最是难找不过了。披着铅衣在放射科的放射机器下面，一点点的找东西。很多时候看到在某个位置，但要一点点打开组织，从血肉模糊中分辨出来异物在哪。
有个把遗漏也是正常，做手术之前都要和患者说清楚，大多数患者也会理解。但很多时候血肉模糊之中根本没法找几个毫米大小的金属异物，即便是周主任也不敢确定自己能百分百做到。
“后来呢？怎么扯到肺部的问题了。”
“我倒霉，其实也是活该，活儿干的不行。”夏勇说道，“在您的医院做完手术，发现来源于肺静脉里的实质性肿物是金属残片，不大，几个毫米，导致患者切了一个肺叶。”
夏勇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内疚与悔恨。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周主任知道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假设。如果那时候再认真一点、如果那时候运气再好一点。
不过因为金属异物切除肺叶，这可是真的很罕见。
“你仔细说说情况，这事儿可是不常见。”周主任习惯性的精神起来，也不管夏勇的精神状态怎么样，首先追问起来。
“我看了病历，胸部ct检查示：右下肺金厲异物残留。右下肺可见点状高密度影，边界清晰，大小约0.2 ，ct值约2 647 hu。”
“术前诊断是右下肺金属异物存留。后来做了剖胸探查术，术中见到右下肺内侧基底段一硬结，以细针探査为金属质感，行右下肺楔形切除，切开肺组织，见一约0.4 *0.2 cm金属异物位于右下肺血管里。”
“你这……”周主任也结语。
金属异物的患者不少，大多都是工厂的工人，被金属屑伤到了。
“我后来想，可能是左侧大腿上有一个位置有问题，当时患者没说，我觉得只是破皮，所以也没管。只把肚皮上的异物都取出来，大腿只在透视下扫了一遍就完事了。我心太粗，都是活该。”夏勇叹气道。
“后来南大附院的老师说，考虑金属屑从左大隐静脉、股静脉、髂外静脉、髂总静脉、下腔静脉、右心房、右心室、肺动脉，最终停留于右下肺血管内。”
“你们院里怎么说？”周主任问道。
“没说，但患者家里不依不饶的，我们院里也没什么表示，就一天天拖着。”
按说解决起来是有些麻烦，相关的责任人也要训诫之类的，但不至于辞职吧。
“你怎么走到今天这步了？”
“唉……”说到这里，夏勇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我修改病历了。”
听到修改病历4个字，周主任心里一惊。这个夏勇是不是傻，出事儿就出事儿，怎么能修改病历呢！
这就犯了大忌讳，关键的是修改也没办法自圆其说。
只能是毛病越来越多，越多就越要解释，越解释问题也就越麻烦。
最后导致直接崩盘。
“你呀。”周主任也叹了口气。
“我们主任当时找我，暗示我做的。”夏勇苦笑，“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说也罢。”
周主任对主任为什么要暗示，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代价是什么都门儿清。
这是甩锅，把锅甩给下级医生，很让人不齿的一种做法。
但下级医生面对主任的这种要求的时候，也是很难办。硬顶着说什么都不干或是按照主任的暗示去修改病历，不管哪一点都有问题。
现在的病历都是电子病历，出问题直接封存，想要在电脑上修改，涉及到后台数据，怎么做都很难不留痕迹。
这个小家伙真是够倒霉的，一个金属碎屑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要不说咱们当医生的命得好，平时做手术前多洗洗手。”
周主任说出了自己的经验之谈，不是玩笑，而是很认真的说。说着，周主任伸出手，双臂微微泛红。
“你看，这是我的习惯。”周主任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我每次上台前不刷5遍手，手术就不顺当。这么多年，硬毛刷子刷的我皮肉都要被刷掉了。”
2858 我真傻，真的（掌门uc小米加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准则，类似于周主任这种刷手的次数多就能有好手感、好运气的心态夏勇相当理解。他也有自己的小癖好，只是不像周主任这么明显罢了。
“主任，我值班的时候都不敢喝粥。”夏勇笑道，说起当时值班的事情，他似乎开心了一点点，“每次只要一喝粥就会有急诊，一直忙到第二天天亮。”
说着，夏勇磨出来一个皱皱巴巴的烟盒，他冲周主任比划了一下。
“我戒了。”周主任道，“手术室的更衣室贴的禁止吸烟的标志就是个装饰，这么多年也没在乎过。等我退休，很少再去手术室的时候，每次梦到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地儿，那个从来没注意过的标志总是那么显眼。而且年纪也大了，我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告诉我少抽烟。”
夏勇怔了一下，周主任可不是一般的迷信，什么事儿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他从皱皱巴巴的烟盒里拿出来一根烟，烟也有些皱，看起来像是在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
“我抽完这盒也戒了，不舍得抽，每次拿出来闻闻就放回去。”说着，夏勇摸出来一个打火机，火机上赫然印着**男科医院的广告。
这种小广告无孔不入，大家早都习以为常。
夏勇用衣服挡住风，点燃香烟，美美的抽了一口。
只一口，就见夏勇微微有些晃，周主任是老烟枪，知道其中原因，这是烟醉了。
“后来你就辞职了么？”周主任问道。
“嗯，我觉得我被主任给耍了，倔脾气上来，也没想别的就直接辞职。”夏勇道，“委屈呗，现在想想，真的是挺小孩子气的。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和从前可是不一样。不说别的，光是孩子每个月的各种花销家里那点积蓄就承受不住。”
周主任点点头。
“车贷、房贷……我之前存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用。”夏勇摇摇头，“主任，所以我得赶紧找工作，真的是没办法。”
听夏勇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周主任已经知道他的选择。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老婆孩子、车贷房贷，哪一个都是一座大山，想要家里不崩，总是要做些什么才行。
这还是现在，要是赶上老人生病，那可是无底洞。
康华医院是最典型的资本操控的医院，一切都以盈利为目的。想要在这里沉下去挣钱，周主任觉得自己是做不到，也没必要。
当时看夏勇，觉得他也做不到。此时听他这么说，周主任知道自己错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主任，谢谢您陪我说会话。说真的，我今儿是被吓到了。”夏勇手里夹着烟卷，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心冷，手指微微颤抖。
“可不是么，我也被吓到了。”周主任道。
“咱不说别的，一个宫颈糜烂都能被玩出花来。从前呐，我总是觉得有些个事儿没有逻辑。我给你讲件事儿，是我前几年遇到的一个患者家属身上发生的。”
“她家老爷子住院，术后也没什么事儿，她稍微晚来一会，正好路过一家医院，外面挂着条幅——免费胃镜检查。”
周主任微微一笑，这是最常见的伎俩。免费么，做完之后肯定是一顿说，先用小便宜引人来，然后就是恐吓，要是十个人有两三个被吓唬住，就算是成了。哪怕只有一个，这买卖都是血赚。
“检查完后医生跟她说了一堆专业术语，大概意思就是有癌变的趋势。后来患者家属稀里糊涂的就开了一堆药，拎着就来我那了。到了我们医院她才缓过味儿来，找我咨询。”
“连报告单都没有，我也听不懂她复述的事儿，所以就让她去在我们医院做个胃镜看看。最后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一堆药都白买了。”
“呵呵，很常见的一种情况，社区里那些免费测血压、血糖的都一样。”周主任笑道。
“您说，为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呢？”
“……”
周主任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愣。
夏勇这个年轻人这是要魔怔了，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出来。结合之前他说话的意思，周主任大概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了。
“我一会就去找赵院长，化验单一定要给我做假的，这一部分责任我不承担。拿着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化验单，我也说不出来什么。”夏勇手里夹着烟卷，狠狠的抽了一口，随后言语平静。
“……”
“这些事儿谁都知道，可是在咱公立医院要做出来这种事情，是要被指着后脊梁骂一辈子的。”夏勇轻声说道，“从前听说某个省会城市的一家老牌公立医院体检中心用假报告糊弄人，我是特别鄙视，每次看年会听说有人来自那家医院都不给好脸。”
“现在轮到自己喽。”夏勇微微一笑，没有自嘲，“我也想明白了，督导说得对。”
“工作量变成从前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多，还不用值夜班，收入至少翻十倍。这种好事儿肯定要把自己的三观都打碎重新来，说的天花乱坠，他么能，我也能。”
“小夏……”周主任叹气道，“你想好了。”
“嗯，主任，您别骂我没出息。我想好了，这和公立医院不一样，完全无风险挣钱。假的化验单也不是我做的，我只要随便开点药、做点处置，什么红外线、什么纳米消毒之类的我回去查找资料。”
“本来就没病，我不瞎弄，肯定没事。哪怕去其他医院检查没事，那是我给治好的，妙手回春。”
“多简单，你说我从前多傻，我真傻啊，真的……”
周主任觉得自己嘴里有点苦。
“主任，我真傻，真的。”夏勇没有精神的眼睛里忽然发光了。
他把烟头在地面上掐灭，含在手心里，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冲着周主任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离开。
周主任看着夏勇的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矫健，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觉得今天的北风有点冷。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远远的隐约听到夏勇的声音传来。
“我真傻，真的。”
2859 到时候我给你推荐
郑仁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离开后康华医院还有这么多的事儿，他回到帝都，日子还是一样的继续着。
距离领奖的日子越来越近，订了7号的机票，准备去斯德哥尔摩领奖。
这次郑仁难得“大方”，和孔主任提申请，把手术都停掉，4号开始就不收新患，一心准备带着整个医疗组去领奖。
好久没看到富贵儿了，郑仁也有点想念。
那货应该每天参加宴会、讲学，打打高尔夫，在地中海开着游艇徜徉吧。日子过的蛮舒服，找他回来做手术都当没听见。
虽然如此，郑仁也没对富贵儿有什么怨念。人家又不是912的人，话说当时富贵儿天天在这面做手术也算是新时代的白求恩了，怎么能要求更多呢。
只是小石头的情况好中有坏，让郑仁有些忧虑。
整体来看，小石头血液中的癌细胞几乎已经被清零，可以说勃塔的药还是相当霸道的。
但同时也有相当强烈的副作用——肺组织纤维化。
对此郑仁有些头疼，每次去系统空间，看着小白狐狸的笑容，他都有一种冲动，购买系统空间内的3d打印出来的肺组织。
这个作为一套备选手段，没有绝对的必要郑仁并不想把它变成现实。
脏器移植有一套自己的评分标准，像小石头这种癌晚的患者评分相当低，无锡那面是肺移植最大的基地，郑仁考虑过有时间去拜会一下那面的老板。
但从内心里郑仁说服不了自己。
毕竟肺移植给一个单纯的肺纤维化的患者用，五年以上生存率是相当高的。可小石头是癌晚患者，哪怕是做了肺移植手术，他也未必能挺的过来巨大的手术打击。
想着，他放下手中的红绳，拿起电话打给苏云。
“3d打印的肺脏怎么样了？”
“哦，那你回来说好啦。”
“嗯，一起去看一眼小石头。”
放下电话，他继续编红绳。手里的红绳郑仁用了心思，准备送给小石头的。这么多天的犹豫，郑仁渐渐偏向于做肺移植手术。
小石头的肺组织纤维化的速度不快，但却没有变好的迹象。与其满满的等待死亡来临，还不如尝试一下肺移植的手术。
至于肺源，因为小石头不能吃免疫制剂把免疫力给打没，抵抗排斥反应，所以他还是坚持要试一试3d打印的新技术。
因为这项技术没有经过批准，用之前苏云的话讲，这叫非法行医，一旦有事儿是要刑事拘捕吊销执业证的。
这类事情交给林格去做，开展新技术本来有一部分功能都在科教处。而医务处也负责一部分，林格是最适合的人选。
郑仁还记得林格听到要做自体细胞克隆肺组织并3d打印做肺移植的事情后，脸上的惊讶表情。
没办法，只要有一分希望，总是要试一试的。
术前要给小石头戴上这个红绳，希望他能有好运气。此时此刻，郑仁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更多，与其希望技术上的进步还不如希望小石头的运气会好一些。
好运气就像是强悍的机体免疫力一样，把那些意外扼杀于萌芽之中。
一边编着红绳，郑仁一边用原子笔记录下来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话，悠悠闲闲，倒也自在。
一个半小时后，苏云风风火火的赶来回来。
“老板，5g网络正在铺设，我拒绝了无线手术，直接拉光缆，估计明天就能好，随时能做手术。”苏云回来后先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哦。”郑仁刚好编完红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觉得很满意。
“哦什么哦，手术的时候老高是去帝都肝胆还是在咱们这面？”苏云问道。
“去帝都肝胆吧，怎么说都要去那面露一面。”郑仁道，“你说呢，老高。”
“我听您的。”高少杰儒雅的笑了笑，去哪无所谓。
“去看一眼小石头。”郑仁站起来和苏云说道，“3d打印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克隆、培养，肺组织有气管，比肝脏麻烦100倍！”苏云道，“至少还要十天。”
“不急。”郑仁还没拿定主意，今儿过去也是问问小石头的想法。
“肺移植的确是好办法，以后肝脏有问题再移植一个肝，脑子有问题移植一个脑……”
郑仁瞥了苏云一眼，他没听出来苏云说的是真事儿还是在反讽自己。
“你那面有进展么？”郑仁问道。
“老板，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大白菜吧，哪那么容易。”苏云道，“连一间实验室都没有，就在史怀儒家里干活。那货懒出了花，孩子的功课辅导都要我来。我就想不懂了，怎么会有他那么懒的人。”
听着苏云开始啰嗦、抱怨，郑仁笑了笑。
“已经有眉目了。”苏云抱怨完，风轻云淡的说道，“2年之内大概率能出来。”
虽然风轻云淡，可郑仁能听出来他话语里难以掩饰的淡淡得意之情。
这绝对是突破性的项目，2年之后能出来，在经过1、2、3期临床试验，最后进入临床。到时候苏云也能拿诺奖……
“说真的，你能弄出来，我给你推荐好不好？”郑仁问道。
“……”苏云楞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老板已经是诺奖得主，有资格推荐新的诺奖项目。
虽然自己也算是，但郑仁这话听在苏云的耳中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再说再说。”苏云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胡乱的挥了挥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特需病房。
敲门，听到温小暖的声音传出来。
推门进去，见她坐在床边，正在和小石头聊天。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小石头胖了一些，不再像是从前皮包着骨头的样子。最起码看起来……有人样了。
“哥，云哥儿，你们来了。”小石头欢快的招呼着。
虽然有些气短，但能看出来他的心情还是不错。
“郑医生、苏医生，您二位来了，坐，坐。”温小暖熟络的站起来说道。
“不客气。”郑仁笑道。
他还是老样子，当医生时间久了，习惯于在病房站着。这儿根本没法坐，坐下之后全身都不舒服。
“今天感觉怎么样？”
2860 不行就拔管
“除了气短之外其他都还好，吃饭也多了，活动也略有点劲儿了。”小石头笑道。
看着他阳光明媚的在笑着，郑仁心情有些复杂。
“郑医生，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和小石头聊过了。”温小暖说道，“最近我们很开心，每天中午阳光好的时候在院里走一走，都会聊起您和苏医生。”
温小暖的话有些拧巴，但郑仁听懂了。
医生对疾病的关心是一种形式，患者、患者家属对疾病的关心是另外一种形式。
要说谁最想要健康，肯定是患者本人。至于管床医生和患者家属，那要看具体情况。
“是这样，在勃塔治疗后总体情况是有好转的，但并发症也比较严重。”郑仁斟酌了一下后说道，“上次说的肺移植手术，很大可能要试一试。”
温小暖握着小石头的手，看着郑仁说道，“危险很大么？”
“因为小石头不能用常规的免疫制剂，否则我担心肿瘤会大爆发，所以要用还在研究中的技术。”郑仁轻声说道，“能不能行没有成功案例……没有人做过，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
温小暖不说话了，她压抑着自己的焦虑，回头看着小石头。
“哥，上次你跟我说过后我找了一些资料。”小石头笑呵呵的说道，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而像是一个实习生在和老师讨论病情。
“都看到什么了？”郑仁笑呵呵的问。
“各种资料都有，专业网站上的东西都太枯燥，看的很无趣。不过现有的技术下肺移植1年以上生存率90%，3年以上在60%左右，5年以上在50%。其实我倒是觉得很多都是免疫制剂导致的其他并发症，整体来讲手术没什么难度。”
“……”
郑仁笑了。
小石头是真敢说，肺移植没什么难度。
虽然郑仁也是这么认为的，脏器移植手术的难度要远远小于连体婴的心脏分离手术。可再怎么说这种术式也是高难度的，只是看和什么术式比。
“做吧，我最近觉得胸闷气短越来越重了。”小石头很肯定的说道，“不过呢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手术成功的话肯定没什么好说的，要是失败了的话下不了手术台也没什么好说的。能下手术台，却醒不过来，必须要用机器维系生命，比如说呼吸机啊，ecmo之类的，你帮我拔管好不好。”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你知道用ecmo一天多少钱么。”苏云鄙夷的说道。
“云哥儿，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不好。”小石头说道，“插着管子很难受的，我在勃塔的时候上了管子，觉得自己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飘荡，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郑仁静静的听着，他看见温小暖的手越握越紧，但小石头却像是大人一样轻轻拍了拍温小暖的手背，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要是那样的话是很难受的，我算了一下，已经多活了1个月。要是准备做肺移植，还是试验阶段的3d打印自体克隆细胞的肺移植手术，至少还要准备半个月。”
“这都是我赚到的。”
郑仁见小石头说的轻快，微微点了点头。
“本来么，你们说医疗有什么意义？”小石头看了一眼郑仁，又看了一眼苏云，很认真的问道。
“意义……”郑仁想起昨天去津海市的事情，微微恍惚。
“人总是要死的，医生做的事情从宏观上来看根本没有意义。”小石头微笑着诡辩道。
郑仁知道小石头是在用玩笑的口吻来让自己轻松一下，苏云却不高兴了，开始和他争论起来。
小石头摇了摇头，没有接苏云的话，“云哥儿，咱俩不吵。我活着还是死亡，对于整个世界来讲没有意义，但对于我却有无限的意义。我很享受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啊，比如说能和我妈说说话，每天等你们来查房。”
“我觉得吧，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不能想得太多。”小石头道，“只要不让我再进入宇宙漂浮状态就行，多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开心，要是那种禁闭状态就没有必要了。”
“对你们来讲的意义和对我的意义不一样啦，对我妈来讲我就是一切。但她要是知道我躺在那，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应该也会同意的。”
说着，小石头看着温小暖，另外一只手握在她的手上。
温小暖点了点头，哭的太多，眼泪已经流干，现在的一切温小暖都接受。
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她都不敢看郑仁，不敢面对郑仁花白的头发。
“哥，你答不答应？”小石头微笑看着郑仁问道。
“嗯。”郑仁点头，“要是我判断希望很小，会拔管的。”
“这就对了，另外别这么严肃。”小石头笑道，“你做手术失败过么？”
“至今为止还没有。”
“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能成功，不是么？”小石头继续笑眯眯的说道，“只要你答应我刚刚说的话就可以。对于你们来讲，我要是死了，留下的只有怀念。但对于我来讲，那意味着轻松的解脱。”
“试试呗，反正我现在呼吸很困难，血氧饱和度估计也就90%左右。”
“好。”郑仁和小石头对视，见他说的认真，想来已经想明白了。
现在糊涂的却是自己。
生存的意义何在呢？就像是小石头面对两难的选择还必须要做出决定。
郑仁忽然笑了笑，想的太多不长个。这种哲学上的终极问题对自己来讲太难了，做一名最好的外科医生似乎难度要小了很多。
而且自己又一次的把难题扔给小石头，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以医生、患者的身份来界定与小石头之间的关系。
“那就这么定了，我7号的飞机，去领奖。回来后等3d打印的肺脏送来，咱们就做手术。”郑仁不容置疑的说道，言语沉稳而诚挚，目光清澈，看着小石头的眼睛。
小石头笑了，像是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烂漫野花一样。
2861 一顿操作猛如虎
给小石头系上更加用心编制的红绳，郑仁和苏云就离开病房。
出了特需病房的大门后，苏云沉声说道，“小石头想的很明白。”
“嗯。”郑仁点了点头。
“意义这种事情想起来根本没什么意义。”苏云说了一句极为绕口的话，“在过去几年里，家里姥爷姥姥相继过世，我妈去收拾老房子的时候，翻出很多老物件。你猜她怎么做的？”
“收起来呗，当做收藏的老古董。”
“嗯，还不放心，在家放了几天，总担心家里着火。问我说有没有什么地儿安全，绝对安全。”苏云道，“我当时想不懂，都是些老物件，留他们有意义么？”
“然后我告诉我妈帝都的一些机构有保险箱，但租用这些保险箱是要花大价钱的。”苏云道，“我妈竟然同意了，说是今年过完年和我一起来帝都把东西存起来。”
“呵呵，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我后来想吧，对于我来说那些老物件没有任何意义，我和我姥爷、姥姥也不是很亲近。我小时候几乎就是散养长大的，每天就和我妈斗智斗勇，琢磨着怎么不写作业来着。”
这种生活……似乎也不错，郑仁想到。
“对我来讲没有意义，但对我妈来讲有着近乎于无限的意义。”苏云道，“可能等我妈去世后，我也会看着那些老物件追思吧。”
“别等那时候追思，还是趁现在多和老太太聊聊天。买理财产品怎么了？你又不是不挣钱。她想买就买，你少唠叨几句。”郑仁很少见的喷苏云道。
“我不是担心她赔钱之后上火么。”苏云悻悻的说道，“不过好像我这么说她更上火。”
“是呗。”
“年后我要请假，带老太太出去旅游。”苏云说到。
“说的好像每天你都正常上班一样。”
“老板，你今天情绪波动有点大，平时你不会这么说话的。”苏云没有怼回去，而是笑着说出了事实真相。
郑仁默然，可能吧。昨天去津海市发生的事情和刚刚小石头说的事情，真的挺触动灵魂。
算了，算了，郑仁想到。反正也想不明白，有这时间还不如……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
【他们说快写一首情歌，雅俗共赏……】
郑仁拿出手机，有些诧异。
“谁呀。”苏云好信儿的凑过来看了一眼。
“没有备注，号码有点熟悉，在哪见过。”郑仁一边说着，一边接通电话。
“喂，您好。”
“我是……孙主任啊，您好。”
“呃……我去看看。”
说完，郑仁匆忙挂断了电话。
“孙主任？哪个？”苏云问道。
“医大附院血管外科的孙超孙主任。”郑仁道，“有个患者下静脉滤器出了点事儿。”
“孙超，我用钳子砸过的那个？他找咱们干什么。那货不开眼，看着就想用钳子砸他。”苏云皱眉说道。
“谁知道，去看看再说。”郑仁说着，拿出电话，打给冯旭辉。
……
……
孙超在手术台上，苦恼的看着影像，身上铅衣终于千钧。
患者是外地来的，病情相当复杂。主诉因左下肢肿痛7年，咯血2年，活动后气短20余天入院。
几年前患者在当地因为车祸出现骨盆骨折急诊入院治疗，住院期间出现左下肢疼痛，诊断为左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
保守治疗无效，于省会某家大型三甲医院下了静脉滤器，术后患者恢复良好，出院回家。他在某些方面倒也听话，术后坚持服用华法林至今，维持凝血酶原时间inr在2～2.5。
但他外出务工，全国到处转，复查并不及时。2年前出现胸闷气短，在南方的一个地级市检查，诊断肺血栓栓塞症，给予尿激酶溶栓治疗，溶栓后患者未再出现咯血。
因为患者着急出院，见好后就马上自动离院又去工作，所以一直都没复查。
这次正好在帝都犯病，送来后经过全院会诊诊断为静脉滤器异位。
孙超也头疼，下腔静脉滤器置入可以有效预防深静脉血栓患者发生肺栓塞，目前下腔静脉滤器植入仍是下肢深静脉血栓形成患者预防肺栓塞的治疗方法之一。
可静脉滤器一旦出现脱位的情况，后果太严重。
患者也真是皮实，说不好幸运还是不幸，滤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的位。因为从前的医学资料都没有，加上他述说的也不清楚，所以只能从现有的情况来诊断、分析、治疗。
这个患者光是全院会诊就进行了3次，最后决定先由血管外科来试试。要是能下静脉滤器取出来，再下一个新的那是最好。
要是不行，只能由心胸开刀把已经在右心附近的静脉滤器给取出来。
本来只是试试，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置入回收导管及鹅颈抓捕器，抓捕回收钩的时候，抓捕器钩住滤器侧壁倒钩无法松开。
尝试松解，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没效果。感觉到没办法松开后，孙超的汗就下来了。取不出来滤器是小事儿，大不了开胸就是了。可是抓捕器都在里面……
他不敢暴力操作，一旦发生抓捕器断裂的情况或者是血管壁被撕裂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精细操作，通过同侧、对侧股静脉再进入鹅颈抓捕器，尝试解除抓捕器与滤器倒钩松开失败，孙超没办法，只好操作中一点点将滤器拖移至髂静脉分叉处。
接下来怎么办孙超为难了。
开腹？还是自己再试试？心胸的人都看傻了眼，他们本来等着取不出来静脉滤器就开胸的，却没想到孙超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把滤器拉到髂静脉分叉的位置没了办法。
这……手术好像和心胸没什么关系，要普外和血管外科一起做才可以。
“孙主任，下一步怎么办？要是开腹的话我们下去了。”心胸的教授半开玩笑的说道。
孙超无语，只好下台给其他人打电话询问有没有类似的经验。
毛持倒是给了孙超一个建议，找郑老板试试。只是一提起郑老板，孙超就浑身不舒服。可是毛持坚持让他自己打电话，还说也要来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