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9 大善（盟主緣起緣滅緣自緣加更5）
鹏城，开发区人民医院。
吴海石吴老看手术直播看到天亮，补觉到下午才起来。他倒是想继续一遍一遍的看手术，可是身体吃不消。
一个通宵，已经耗尽了老人家大部分的精力。
于是，复盘看手术录播的事情改到今天。
穆涛把今天的手术都做完，就被吴老叫过去，两人从头看手术录播。
这已经是常态了。
对于技术上的进步，吴老虽然年纪已高，却一直初心不忘。
两人先看了郑老板做的第一台宫内介入手术，这是学习的重点。这个录播，两人已经看了至少十遍，可每次都会有崭新的体会。
手术重点在于b超影像定位，再有就是穿刺、导丝进入、球囊撑狭窄段。
可以说，这种术式要是放在成年人身上，是一台简单至极的“小”手术。
而放在宫腔内的胎儿身上，却难到了极致。
每一步都极为艰难，穿刺针细如毫发，吴老眼睛已经花了，别说做手术，就算是看郑老板的手术录播，中间都要滴几次眼药水。
然而即便如此，吴老依旧坚持着。
“穆涛，你能尝试做么？”吴老问到。
穆涛肃然，想了很久，才说到：“现在不行，看着觉得有难度，但可以学习。但整台手术的核心技术难点在球囊撑开狭窄段的力度，需要郑老板指点一下。”
“妇产科那面有个先心病的胎儿，昨天跟我说的。”吴老努力看了两遍手术，有些疲倦，微微闭上眼睛，眼角颤抖，“你问问郑老板，能不能飞过来一次。”
“好。”
“钱都好说。”吴老道。
穆涛没说话，心里想到最近苏云那货好像又把讲课费往上提了一大截。
一个人80万欧，这货是怎么敢要这么多钱的！
可偏偏就是这种无稽的要价，兰科那面竟然不还价，直接给钱，派人学习新的tips手术。
这些，都已经超出了穆涛的认知。
“你觉得多少钱合适？”吴老问到。
“老师，郑老板不缺钱。”穆涛实话实说，“要是直播的话，郑老板会更感兴趣。”
吴老点了点头，休息片刻，脑海里把这一切都捋了一遍，才说到：“患者那面我去说，你问问郑老板有没有兴趣来做手术。”
“嗯，我估计没问题。”穆涛道。
“你也要跟着学。”吴老右手放在鼻子上，轻轻揉着，放松眼部肌群，“先心病的胎儿数量太大，这个术式的开展、推广，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我知道，会尽力去做的。”穆涛沉稳的说到。
“郑老板也不容易。”吴老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嘴上说着不容易，却有些开心。
“嗯，他开了很多大手术，而且还直播出来。在他之前，我估计国内的医生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知道宫内介入手术这个术式。”
“这是大事，先从医生的层面进行科普。”吴老道，“医生都不知道，怎么推广下去。”
“手术难度太大，推广的话……”
吴老摆了摆手，否定了穆涛的观点。
“技术是一方面，从前切个肝就是天大的手术了。你看现在，不光可以切除，还有各种切除的方式。术后患者恢复很快，几乎没什么风险。”
“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尝试，每年十几万、几十万的先心病的胎儿，要是能在母体内就解决问题……”
说着，吴老顿了一下，随即合掌，轻声道，“大善。”
“老师您说的对。”穆涛道。
其中道理，穆涛也都知道。
但难处有多大，穆涛一样知道。
一想到开展这种手术，就像是万丈高空走钢丝，稍有闪失，就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穆涛就有些畏惧。
但吴老说的很明白，很坚定，穆涛也稳住了。
有老师做后盾，即便出了事儿，只要能解决就是好的。人生在世，挣钱、养家、糊口是一方面。到了自己这个层次，已经可以说是不缺钱了。
总是要做点什么，才能实现人生的意义不是。
往小了说，在医疗史册上留下自己名字；往大了说，挽救一条条还没出生的小生命。
这才是理想与追求。
老师已经垂垂老矣，却还谨守初心。穆涛的表情温和，微微的笑了笑。至于郑老板，穆涛不敢擅自揣测。自从蓬溪乡医院见识到郑老板不动如山的风范后，他就知道那应该是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超越的大山。
“你联系郑老板就行，我这面联系其他科室。咱们医院综合力量还是弱一些，不过你别担心，人员我可以想办法。”吴老轻声说到。
“嗯，老师您放心。”
“肝移植的手术，你怎么看？”吴老问到。
“整个医疗组的技术水平都跟得上，团队力量强到了一定程度。”穆涛给了自己的评价。
“嗯，郑老板的显微吻合已经是国内、乃至国际一等一的水准喽。那个在膈肌下做心脏按压的人，就是在蓬溪乡一起配台的苏医生？”
“我估计是他。”穆涛道，“心胸出身，他水平很高，我甚至怀疑他的介入水平比我高一大截。”
“天才总是能遇到，这孩子运气也好，碰到了郑老板。”吴老道，“手术做得好，心脏按压也做的精细，术中用药，没有一丝纰漏，整个医疗组的技术水平很强。”
吴老说完，穆涛有些羡慕。
郑老板从海城拉出来的草台班子，这么快就已经成型了么？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人家一台一台大手术做着，开展了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很少触及的术式，不服气是不行的。
“穆涛。”吴老想的透彻，轻声说到。
“嗯。”
“以后咱们的工作重点，还是以tips手术为主。宫内介入手术，要是遇到相关的患者，请郑老板来做两台，顺便和你交流一下tips手术。”
听老师这么说，穆涛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过说是交流，其实却是郑老板挥舞着止血钳子，敲打自己手术。
想起来，却也蛮期待的。
“你去问问郑老板，要是可以，我这面就联系各科室了。”
“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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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0 要是小透明，那该有多好
在郑老板止血钳子的敲打下，赵文华完成了手术。
做完手术，郑老板就撕掉无菌衣，带着林渊转身离开。
赵文华静静的站在手术台上，没有去想怎么和患者家属交代，射频消融术后并发出血的事情。
只要麻烦解决了，其他都不算事儿。就算是患者家属不高兴，患者遭罪、花钱，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术前没有万全的把握，没人会承诺肯定顺利。只要人能康复，患者家属大多还是讲道理，能理解的。
最起码现在已经没有那些里挑外撅的执业医闹存在了，大多数人还是心存善念，这不是问题。
无影灯的灯光有些刺眼，赵文华看着对面的屏幕，脑海里回想着手术的全过程。
他像是雕塑一样站在手术台前，从郑老板第一次挥舞止血钳子开始，一点点详细的捋手术的细节。
介入手术，算是新兴学科，很多操作都是医生自行摸索出来的，没有千锤百炼过。
甚至最开始杏林园的手术直播中，通过左右手交叉操作，吴海石吴老就能判断出来术者的一些细节。
赵文华也算是介入手术个中翘楚了，然而今儿把自己放到铁砧上，让郑老板一顿敲打，这才知道自己的手术和郑老板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好与坏，是要对比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次手术给赵文华带来的伤害不仅是连击，还带着暴击。
甚至很多操作上的理念都被郑老板给推翻，毫不留情。
而一些细节，赵文华当时觉得自己明白了。此时回想，越想越是觉得有滋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右手桡骨茎突直到现在还在疼着，可是没出现刺痛以及活动障碍。疼痛，让赵文华更清醒。
他内心戏很多，甚至还从郑老板用止血钳子敲打自己桡骨茎突的角度与力度上来判断手术的细节。
……
……
“郑老板，赵教授的手术怎么那么多破绽？”
换了衣服，两人回介入科的路上，林渊问道。
“他的手术水平挺好的，敲他一次，要是有心，下次手术他就能体会到很多。”郑仁随口说到。
“很多？”
“嗯，包括手术的细节，和……”
“和什么？”
“他和我之间的差距。”郑仁淡淡的说到。
差距，林渊细细的品咂着郑老板的这句话。而且，这是事实。
虽然赵文华在手术台上被郑老板抽的跟老狗一样狼狈，但林渊心里清楚，那是郑老板水平太高，而不应该是912一位带组教授太弱。
赵文华的一些错误，自己也会犯。可具体再细节的东西，就暂时体会不到了。
不过她也不着急，自己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体会、提高。
郑仁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在哪？”
“呃……严重么？”
“我去看看。”
“好吧，我这面没什么事儿，晚上可能还要和英国的医疗组聚餐什么的。”
又说了几句，郑仁挂断电话。
“云哥儿？”林渊问道，“怎么了？”
“前几天做心脏按压，右侧前臂的肌群有拉伤，老范给他用药酒搓呢。”郑仁道。
林渊愕然。
肝移植，患者心脏骤停抢救的时候，林渊没觉得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她来讲，云哥儿的抢救很标准，并且不影响郑老板的手术。的确牛逼，可也仅此而已。
此时她才意识到几分钟的动作，每分钟100-120次的按压，身体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难怪云哥儿当时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由他来做按压。这人呐，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难怪悦姐总是鄙视他。
“严重么？”林渊有些担心的问道。
“应该比较重，但有老范在，不会留下后遗症。”郑仁略有些担心，想了想，站住道：“还是先去icu看一眼。”
“嗯嗯。”
一台手术，付出巨大的代价，要是患者救不回来的话，那心里得多憋屈。
林渊摇着马尾，跟在郑老板身后去查房。
肝移植后，陈立的情况已经有了好转，体温下降，凝血功能也开始恢复。
郑仁观察了十分钟，便离开了icu。
912重症医疗水平相当高，郑仁没其他可以置喙的。
看着陈立在渐渐好起来，并没有出现肝移植后重大的并发症，系统面板的颜色也从白到红，郑老板的心也安稳起来。
只是一想到晚上还要吃饭，郑仁就头疼不已。
手术成功的那种好心情所剩无几，走着走着，情绪开始低落起来。
“郑老板，患者恢复的不错，您还不满意？”林渊感受到郑老板情绪的变化，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诧异的问道。
“很满意了。”郑仁很无聊的回了一句，想想，却没往介入科走，而是说到：“我去急诊科溜达一下，你自己回去写病历吧。”
“我跟您去看看。”林渊自告奋勇，“病历我晚上写，你们去陪英国专家，我就不去了，留下来写病历。”
真好，能留下来写病历。郑仁想着，叹了口气。
这个理由，林渊能用，但自己却不行。郑仁心里有逼数，自己要这么说，严院长估计会被气的心脏病都犯喽。
还是小透明好，郑仁心里想着，有些羡慕林渊。
他也没撵林渊走，愿意跟着就跟着呗，无所谓的事儿。
来到急诊科，走廊里一阵吵闹，一股子吵吵闹闹的声音像是海浪一样迎面而来，郑仁觉得很熟悉。
周立涛忙的快飞起来，可是他被几名家属围着，很狼狈。
郑仁脚步不知不觉的加快，走了过去。
“大夫，我们不住院，根本没钱，住院也是死，直接拉回去就得了。”一个中年男人吊儿郎当的说到。
周立涛哪里肯，他解释道：“患者入院的时候我摸着心率还好，不像是没救了，去做个检查，伤要是轻的话住几天就行。”
“做检查不花钱啊。”那个吊儿郎当的中年人鄙夷的说到，“反正我们没钱，肇事方给点钱，我们把人拉回去等咽气就烧了，肯定不找你麻烦。”
2141 拉回去等死
“别，我觉得人没什么事儿。”周立涛小心的辩解着。
要是不知道的，要是他没穿着白服，还以为他才是患者家属。
“你怎么说话呢！”中年男人恶狠狠的说到，“你是不是收了肇事方的钱，在这帮着说和？”
“……”
“别欺负我们不懂，瞳孔都特么散大了，你用手电也照过，连对光反射都没有，标准的脑出血体征，还有可能是脑干出血，跟我扯什么没事儿！”中年男人一番话，把周立涛说的哑口无言。
郑仁觉得奇怪。
这些话要是从一名医生的嘴里说出来的话，那还算是正常。用语虽然不是很标准，但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瞳孔对光反射消失，脑干出血，这都是对的。
可是，眼前患者家属的态度很古怪。看起来不像是患者家属，哪有自己家人连装样子都不装一下，直接说拉回去等死，死了直接烧喽。
这种事儿……
郑仁见过很多，在海城的时候，有的患者明明还有救，但家属先拒绝治疗，签好字后把人抬走。
有些，涉及到钱；有些，却是不想留人陪护。
什么样的情况，郑仁都遇到过，可是不管是哪种，最基本的脸面还是需要的。
这是眼前这种，他却觉得很陌生。
拒绝治疗，总得装出来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吧。
看中年男人吊儿郎当的样子，郑仁有一种错觉，这货是一个医闹。
但他们可没找周立涛的麻烦，只是围着周立涛，拒绝做进一步的检查，要求回家。
这要是碰到一个不坚持的医生，或者胆子小的医生，怕是早都同意签字回家了。
郑仁有些好奇，四周看了看。
抢救室里，传出一阵干嚎的声音，悲痛欲绝，但以郑仁丰富的临床经验来讲，这种嚎哭里只有哭，却没有悲。
抢救室外，一个28、9岁的女人脸色苍白，红色的风衣，满脸迷茫、恐惧，蹲在墙边。
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茫然的听着身边一个男人在说着什么。男人周围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冷漠的看着红风衣，没有威胁也没有打骂。
这应该是肇事车主了吧，郑仁心里想到。
“人，已经不行了。刚刚大夫看了，你也知道。”男人冷漠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他的声音不是很快，但郑仁却总是觉得他很急。
只是一种感觉，莫名其妙。
“我们也是为你想，谁都不是故意的。”男人沉稳的“劝说”着，“人你也看见了，住院一天怎么都得万八千的，还救不回来。”
“不治……那是人命啊。”女人早都被吓懵了，声音颤抖。
“好，那就住院。”男人不耐烦的说到，“都特么什么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住院，一天怎么都得万八千的吧，大哥。”
“万八千的？住进重症监护室，一天三万打底。”男人冷笑，道：“你可别想着跑，身份证不给，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了么？”
“我……我……”穿红风衣的女人都被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着无意义的词汇。
“你什么你，先交三十万住院费。”旁边的男人说道，“没钱再找你要。要是人救回来，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律师怎么说？”
“还不知道，不过我联系了。律师说不算住院的费用，怎么都得赔一百万左右。”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轻轻巧巧的给女人勾勒出来一个地狱一般的未来。
偏偏他们说的还都似是而非，虽然不是很详细，但以穿红风衣的女人对社会的认知，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巨额的赔付，让女人的脸都紫了。
“我……我……有保险。”
“呦，真的是以为保险能给你全额赔的傻逼。”男人鄙夷的说到。
“说什么呢！”站在一边的另外一个中年女人站出来，“大妹子看着就是本分人，你们可着她坑是不是。”
“是她自找的。”男人冷笑，“非要把钱给医院。”
“一边去！”中年女人把两个男人撵走，她蹲在红风衣身边，轻言细语的陈述利害关系。
郑仁哑然。
“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林渊中二气质爆发。
她刚以动，郑仁手指“啪”的一声，打在林渊右手桡骨茎突上。
“啊，你打我干什么。”林渊吃痛。
“小点声，你会把事情高麻烦的。”郑仁轻声说道。
“……”林渊有些委屈，她用力抿着嘴唇不说话。
郑老板都是对的，都是对的，林渊在心里面默念着。但不管怎么念叨，她还是觉得委屈。
难道就这么看着一群人欺负一个女人！
郑老板不是这种冷漠的人啊，为什么会这样！
心里面无数的疑问，无数的呐喊，但林渊都憋了回去。她气嘟嘟的看着郑仁，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过去，看着穿红风衣的女人。
“谁对谁错你都不知道，吓掺和什么。”郑仁也有点头疼，真特么中二啊。
这要是苏云在，肯定不会在没弄明白事情之前就冲出去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渊这么做，太容易被人打脸了。
“可……”林渊觉得郑老板说的也对，也不对，但一张嘴想要反驳，却见郑老板大步走到周立涛身边。
“什么情况？”郑仁很严肃的问道。
“呃，郑老板，一起车祸。”
“你谁呀！”围着周立涛的人不屑的问道。
“我是上级医生，看眼患者。”郑仁道。
周围几个人刚想着要说什么，郑仁的手轻轻在挂在墙上的一条横幅上拍了拍。
扫黑除恶这几个字格外的显眼。
几人一时语塞，有些畏惧。郑仁见状，更是明白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周立涛被“解救”出来，带着郑仁走进抢救室。一边走，一边习惯性的汇报病史。
“郑老板，30分钟前送来一个车祸伤的患者。既往有手术史，家属说两天前行左眼囊肿切除术，现左眼有辅料包扎。”
郑仁微微点了点头，周立涛汇报的病史和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接近。
2142 脑出血的患者都被吓跑了
进了抢救室，郑仁看见一个患者躺在平车上，系统面板略红，诊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没事！
查体，患者左眼辅料包扎，郑仁刚想要碰纱布，就被旁边嚎哭的患者家属给挡住。
不过郑仁也没在意，而是开始检查右眼。
瞳孔对光反应消失，辐辏运动时瞳孔收缩迟缓。用手电测试了几次之后，郑仁把小手电还给周立涛，然后缓步往外走。
“郑老板，郑老板，神经查体还没检查。”周立涛匆忙追到郑仁身边，小声提醒道。
“没事，我看他动了。”郑仁道，“不是脑出血。”
“……”周立涛有些不解，直接愣住了。
“谁是患者家属，要能做主的！”郑仁道。
“你谁呀。”刚刚和红风衣对话的那个中年男人说到。
“我是912的郑教授，你，跟我来。”郑仁指了指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随后奔着后门走去。
“老子还不信了，你以为你是谁。”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嘴里这么说着，但明显还是有些惧怕，叫了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出去。
周立涛怕郑老板吃亏，想一起跟出去，却被郑仁拦住，“你看着肇事司机，在交警来之前别让她做任何决定。”
这一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顿时就怒了，身边几个人吵吵嚷嚷的，眼看事态就要失去控制。
周立涛有些担心，可是看郑老板横了这些人一眼，像是狮子看一群绵羊一样，也没说什么。他按照郑仁的交代，老老实实的去看着穿红风衣的女人。
林渊有些急，她凑到周立涛的身边，小声问道：“周总，报警吧。”
“没事，等郑老板回来的。”周立涛此时倒是很沉稳。
郑老板说什么做什么，别多生事端，这也是急诊科丰富临床经验的总结。
要是他自己，这时候已经手足无措了。可是有郑老板在，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但郑老板都出头了，那没什么好犹豫的。
林渊却很焦虑，四周看着，略有些慌张。
可别打起来……一想到大家，林渊心里就更慌了。心砰砰的直跳，担心的要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和穿红风衣说话的女人也不说了，她站起来，背靠着墙壁，静静的等待着那面谈话的结果。
只有抢救室里嚎哭的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嚎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林渊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厉害。鼓膜似乎也在跟着心脏跳动，像是敲鼓一样。
郑老板可属于国宝，他那双手是做诺奖术式的手，一旦和人动起手来，磕了碰了，那怎么办！
心砰砰砰的跳着，林渊几次想去，但最后都忍住了。
郑老板也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面说，非要去外面没人的地方嘀嘀咕咕的。
“别担心，没事。”周立涛小声安慰林渊。
“他们去了好几个人。”林渊看着侧门，郑老板还没走回来。
“多少人也不怕，前一阵子郑老板去南洋执行任务，好像遇到了点麻烦。”周立涛也担心，他努力的寻找各种八卦，在安慰林渊的同时安慰自己。
“啊？”林渊不知道这事儿，惊讶的看着周立涛。
“我听我南方的同学说，郑老板把一个千年炼蛊家族的红花双棍打的跟狗一样。”周立涛道：“可惨了，最后那面为了赔罪，还自己卸了一条胳膊，郑老板看都不看。”
呃……憨厚老实的郑老板这么血腥暴力么？没看出来啊。
林渊又开始担心起来，但不是为了郑老板担心，而是为那几个看着吊儿郎当的男人担心。
别真把他们打坏了，这面不好解释。
刚做完肝移植手术，患者要是有什么问题，还等着郑老板去处理呢。
林渊的一颗心，百转千回。
几分钟后，为首的那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奇怪的是他满脸堆笑，谈笑间隐约能看出来一丝谄媚与巴结。
“……”周立涛和林渊都看傻了眼。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不打架也就算了，怒气值满满的几个小混混跟着郑老板出去，回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不成郑老板胸口碎大石，把他们都给吓到了不成？
随后郑老板走进来，和之前一样，表情平淡如水，身体沉稳如山，迈着一样的步伐，看见就让人心中踏实。
“郑老板，今天的事情多谢了，我们这就走。”中年男人抱拳拱手，客客气气的说到，“您大人有大量，咱们就此别过。要是山水相逢，有缘江湖再见，兄弟我请客，到时候您可别推辞。”
“哦，好。”郑仁淡淡的随口应付。
“走了。”中年男人随后大步走到抢救室门口，招呼了一声。
虽然不明所以然，但包括在观察风向的、和红风衣说话的那个女人在内都迅速悄然离开，仿佛他们和这件事情没有一丝关系似的。
只有在抢救室里嚎哭的两个女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哭着。
“你麻痹的别特么号丧了！”中年男人骂了一句。
嚎哭声顿时停住，里面的人讪讪的看着门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走进去，一巴掌扇在平车上躺着的人脸上。
“还特么躺尸，走了！”
那人摘掉眼睛上的纱布，麻溜利索的跳下平车，步伐矫健，也不问为什么，直接离开。
前一秒还乱糟糟的急诊科，后一秒就平静下来，一幕幕的变化让周立涛和林渊以及急诊科所有医护人员都看傻了眼。
我去，郑老板是怎么威胁他们的？要不要这么粗暴？连脑出血的患者都跑了？
在众人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郑老板掐着中年男人的脖子，威胁要杀他全家……这个年纪的人，大多看过古惑仔。
郑老板真是文武双全。
虽然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大，但大家还是愿意往这方面想。可是再怎么想，连脑出血的患者都跑了也太奇怪了。
几秒钟后，突破了思维定式后，大家陆陆续续的猜到事情真相。
“郑老板，谢了！”那个中年男人最后离开，走的时候深深鞠躬。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2143 小把戏
这是怎么个情况？
整个急诊科的走廊里弥散着一股子古怪的气息，不仅仅是急诊科的医护人员，连来就诊的患者和患者家属看郑仁的目光里都带着一股子畏惧。
医护人员还好，见的多了，这个时候要是还没想懂，那就是装糊涂。
可是患者家属就不一样了，事情越大、越离奇，他们越是开心。
这是穿着白服的流氓么？怎么那群人看着他，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刚刚还要死要活的，转瞬之间连脑出血的伤者都从平车上跳下来，跑的一干二净。
郑仁来到穿着红风衣的女人面前，道：“没事了，是碰瓷儿的。”
红风衣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整个人还在懵逼状态中。
郑仁看她的状态，知道是刺激过度，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想想也是，前一秒种要倾家荡产，后一秒钟就没事了，这种剧烈的变化让她很难反应过来。
“周总，找个人看着她。”郑仁道。
周立涛连忙喊了一个护士过来，随后死死的跟在郑仁身边，要拉着他去自己值班室问个明白。
这事儿要是不问清楚，周立涛觉得自己一天都过不去。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之前气势汹汹的患者家属，人数众多，分工明确，看着有点假，但周立涛却不敢明说。
患者的头外伤是真的，瞳孔对光反射消失也是真的，家里要放弃……这些事情纷繁复杂，要不是当事人，难免会陷于层层迷雾之中。
可郑老板来了，把为首的人叫走，几分钟后世界就清净下来。
周立涛最后抓着郑老板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值班室。
“郑老板，您坐，您坐。”周立涛关上门，打开更衣柜，拿出那盒专门为郑老板和云哥儿买的烟。
“抽你的就行，这玩意太贵，我抽不习惯。”郑仁笑着说道。
“嘿嘿。”周立涛还是执意把烟递到郑老板手里。
像是云哥儿那样手腕一抖，一根烟就跳出来，周立涛能做，却无法做到刚刚好。
还是老老实实的递烟，就别耍帅了。本来就不帅，没什么好耍的。
随后周立涛拿着烟，看了一眼林渊，无声询问林渊要不要。
林渊皱着眉，有些不高兴，但没说话。她也一样的好奇，郑老板到底和那群人说了什么。
“郑老板，您讲讲，讲讲。”周立涛把烟点燃后，迫不及待的问到。
“江湖把戏，说穿了没什么。”郑仁道，“就是一伙碰瓷儿的，变了个小戏法，被戳穿后我跟……”
“郑老板，稍等稍等。”周立涛连忙打住郑老板的话。
虽然有点不礼貌，但也只能这样。
郑老板的意识里，戳穿戏法后的事情是重要的。可是在自己这里，怎么那戏法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哦，查体已经很明确了。”郑仁道，“瞳孔对光反射消失，其实也说不上是完全消失，而是一种强直状态。用手电照射，可以看见瞳孔的缓慢收缩。”
“……”周立涛和林渊都有些诧异，这些有意义么？
“要是脑出血的话，前后二十分钟，反应太重，看着不像。”郑仁开始从疾病的角度给周立涛讲解，“而且患者的深反射，你也看到了。”
“嗯嗯。”周立涛连连点头，这就是他想说的。瞳孔散大，深反射减弱，很明显的脑出血。
“肱二头肌反射、肱三头肌反射减弱意味着什么？”
“肱二头肌反射正常深反射是由肌皮神经传入，经颈髓5-6，仍由肌皮神经传出。肱二头肌反射异常，提示上述反射弧有损害。”林渊快速回答。
周立涛还在沉思，一下子没跟上。
他点了点头，满眼期待。至于林渊的表现，周立涛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跟着郑老板到处转悠，就算是比云哥儿差，但一些基础知识也不应该差的很多。
“肱三头肌也类似，膝反射呢？”
“膝反射减弱或消失最常见于脊髓或周围神经性病变，是下运动神经元瘫的体征之一，多见于肌病，小脑及椎体外系疾病。”林渊像是课堂上的学霸一样，继续抢答。
“是么，上肢深反射减弱的不是很严重，下肢深反射反而严重，意味着什么？”郑仁则像是老师一样，继续询问。
“……”
“这么说吧，我第一个诊断，不是脑出血以及外伤，而是艾迪综合征。”郑仁道。
这个冷门、偏僻的诊断说出来，林渊和周立涛都有些迷茫。
“加上患者家属急迫的表现……”
正说着，苏云推门进来。
“老板，一猜你就在这。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苏云问到。
“刚刚遇到点事儿。”郑仁道，“手怎么样？”
“还好老范那面有跌打药酒，他给我搓了俩点，没事儿了。”苏云右手插在裤兜里，没拿出来。
郑仁点了点头，苏云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什么好质疑的。顶天一个肌肉拉伤，郑仁可不信会有肌腱断裂。
“刚才发生什么了？”苏云好奇的问到。
郑仁把事情说了一遍，刚讲完查体，苏云吹了口气，额前黑发飘呀飘的，“艾迪综合征？能用这玩意来碰瓷，那群哥们儿厉害啊！真特么是天才！”
林渊和周立涛汗颜，难怪云哥儿能跟着郑老板闯荡江湖，人家诊断水平就是高。
郑老板说完，自己还不理解。可你看云哥儿，直接就给出和郑老板一样的诊断。
“嗯，那面的行为比较奇怪，也不让做辅助检查，我只能吓唬他们一下。”郑仁道，“后门那面有扫黑除恶的标语，我先说了诊断，戳穿小把戏，然后告诉他要是再闹，就直接报警了。”
“嗯，把戏被戳穿，马上全身而退，是老江湖，而不是那群不知道深浅高低的小崽子。”苏云笑呵呵的说道。
周立涛回想这一切，也有些感慨。
换位思考，要是自己开车，碰到个人，送来医院一查说是可能很严重的脑出血以及脊柱损伤，人并不会比红风衣好多少。
2144 碰瓷儿（盟主坚强的年糕加更1）
“老板，艾迪综合征有人专门研究么？”苏云问到。
“不知道，没看到过深入研究的报道。”郑仁道：“发病原因与机理都不清楚。”
“这群人能知道艾迪综合征，也不容易了。你要是遇到不知道，准备怎么办？”苏云笑着问道。
“还能怎么办，报警呗。”郑仁道：“我估计是碰瓷后那面直接把人送来，肇事车主都没来得及报警。中间的空窗期，以供他们表演的机会。”
“等，等……一下。”周立涛连忙拦住两人。
这要是不拦着的话，话题越来越远，根本不会说到自己想知道的点。
“你不会不知道艾迪综合征吧。”苏云一脸鄙夷，“自己拿手机上网查，资料很少，没什么研究结果，就是一组临床体征。”
周立涛大汗，马上拿出手机来查找。
果然，有关资料只有寥寥百余字。
艾迪综合征又称为强制性瞳孔，表现为一侧瞳孔散大，直接、间接光反射及调节反射异常，伴有腱反射（特别是膝、跟腱反射）减弱或消失。
联系郑老板来之前的患者家属的表现，以及之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变化，周立涛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郑老板，真是碰瓷儿啊。”周立涛感慨的说到。
“这么明显的碰瓷儿，你都不知道？”苏云依旧一脸的鄙夷，“当了帮凶都不知道，你说你，这得被人骗多少次。”
“……”周立涛被怼到墙角，无力反抗。
云哥儿说得对，自己没看出来，的确是自己的错。可自己只是个大夫，谁知道江湖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伎俩。
那患者看着的确有事儿，不过自己一直坚持着要做辅助检查来着。也算是戴罪立功？周立涛胡乱的想着，思路完全被苏云这货给带跑偏了。
“那也不对。”林渊深入思考，“穿着红风衣的肇事司机我看见了，她都懵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种人，要短时间内讹诈一笔钱，怕是不容易吧。”
“要不说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呢。”苏云鄙夷的说到。
“你！”林渊杏目圆睁，怒视苏云。
苏云却一点都不在意，满满戏谑的口吻，“这是前戏，接下来才是戏肉，只不过被老板给打断，那伙人知难而退罢了。”
“戏肉是什么！”林渊追问。
“律师，肯定是很专业的那种。你以为碰瓷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碰瓷想着高精尖的方向进展。”苏云很专业的讲解着。
郑仁忽然有一种很阴暗的猜测要是苏云在医院玩腻歪了，去碰瓷儿、去医闹，那得多少家医院直接赔钱了事。
似乎并不比和自己做手术挣得少。
“嗯，前一阵子，说是有一台面包车，几个月连续碰瓷儿将近三十次，完胜。每一次都私下解决，讹一笔钱完事。”郑仁点头，同意苏云的说法。
“那是研究道路交通法研究到了骨子里面。”苏云道，“就是抓住一些机动车主随便乱开车的行为进行剐蹭。”
“可……”林渊不解。
“不赔也行，那就去修理厂呗，修理厂是他家开的，一顿乱检查，那才是戏肉。”苏云直接打断林渊的话，给她讲解。
“这还不算是狠的。”周立涛咽了口口水，“两三年前，酒驾还多的时候，刚刚颁布严格处理酒驾的条例，就有人抓住这个商机。”
“商机……”林渊那时候不在国内，不明所以。但她对周立涛的话满满的不理解。
“的确是商机。”苏云笑道，“晚上派人蹲守在酒店门口，甚至有酒店的服务员、迎宾参与在内。看喝完酒、醉醺醺的人开车，就通知同伙。那面开车直接撞。”
“简单，粗暴，根本不管谁是肇事方。大不了报警呗，这种是喜欢报警的。”周立涛道，“最后酒驾方绝大多数都认怂，赔一大笔钱了事。”
“……”林渊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鬼魅伎俩。
“后来酒驾的少了，这伙人也就销声匿迹。”郑仁道，“话说回来，苏云说得对，要是我没来，估计那面的律师很快就到了。”
“律师……”周立涛已经隐约看到将有什么事情发生在眼前。
“是，患者家属不和你打交道，而是律师出面，坚定的把患者拉走，你这面怎么写病例？”苏云问到。
“看到什么写什么。”周立涛实话实说。
“是啊，他们精通医疗鉴定，虽然没有客观检查证明某些事情，但架不住打悲情牌。我估计后面还有一堆自媒体什么的跟着摇旗呐喊，一旦有人逼近他们的底线，社会舆论就受不了。”
周立涛很庆幸，要是那样的话，自己虽然不在风口浪尖，但也会受到波及。
“律师么，自然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撇清和这群江湖人士的关系。或者，两者根本就没有关系，只是合作，合作而已。”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绝对不相互联系。”苏云笑道：“这叫心有灵犀。不过律师费还是很高的，碰瓷的人也不想找律师出马，所以抓紧时间解决问题。”
“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养个律师？”林渊问到。
“妹子，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核桃？”苏云喷到，“外面那么多条幅，现在已经从打黑到扫黑，都到深入挖掘的阶段了，谁敢和那伙人有亲密接触。”
“……”
林渊愤怒，却无法辩驳。
“明面上的勾搭，甚至专门如何如何，是没人敢做的。正常走手续，大家心知肚明也就够了。”苏云道，“绝对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可……”
“你就是一杠精，要不咱们组成个团伙，我和老板负责设计，你负责提问，三天之内肯定有一套标准的方案设计出来。”苏云鄙夷的说到。
“你们弄，我就不掺和了，还要做手术。”郑仁笑了笑，说到。
林渊无语，这些事情距离她是那么的遥远，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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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5 家
在周立涛这面聊了一会，郑仁接到电话，要组织座谈会。
这是很繁琐、无趣的事务性工作，但必须要做。
林格帮了自己很多忙，要有回馈。再说盖德伍兹打着学术交流的旗号过来，不假模假样的做点什么，真心说不过去。
硬着头皮也得上，这是郑仁的想法。
那就去吧，和周立涛告辞，一行人回介入科。郑仁、苏云去换衣服，开始新的奔忙；林渊则安心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写病历。
病历很多，医疗组每天的工作那叫一个多。
患者周转快，的确能提升单位病床的使用效率，可是相应的工作量也成倍的增加。
这些活儿，天生就是小大夫的。林渊也很自觉，尽量分担更多的工作。都是临床一线的医生，光是嘴上说好听的没用，还是得干活。
下班，医生们陆陆续续都离开，只剩下工作组的人还在忙碌着。
鲁道夫瓦格纳教授专注的完成着有关于诺奖的一切事宜，他已经几乎走火入魔。
除了手术，就是整理资料，再多的教授都会拒绝，甚至包括宫内介入手术。
心无旁骛，全力以赴，这就是教授的状态。
而林渊这面工作在艰难的进展着。
五个手术病例刚弄完，转去社区医院，还要准备明早手术。
林渊的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是自家老太太。
“妈。”
“我在单位呢，很快就干完活。”
“吃了，吃了。”林渊随口糊弄着。
“好吧，我没吃。你不用送饭，我很快就能回去。你要是来，我还得在这儿等你。”
“行，没事挂了哈。”
“林姐，家里找你？你回去吧，我晚上没什么事儿，留下来把活都干了。”顾小冉凑过来说到。
“没事，两个人干活更快。”林渊道。
“林姐，你这几天一直跟着熬，刚飞回来，早点回去休息。”顾小冉道，“我昨天睡的不错，这两天的活都是我自己干的，完全没问题。”
林渊觉得自己也的确有些累了，她点了点头，但有些怀疑顾小冉的能力，侧头看了看他。
“林姐，你放心，明儿一早你看我干的活就是了。要是弄不好，你指着鼻子骂我。”顾小冉笑呵呵的开玩笑。
“那行，我先回去歇歇，明天五点我来再检查一遍。”林渊站起来，转身离开。
回头看屋子里还在工作的教授和顾小冉，林渊觉得自己还能再加把劲儿。
也不知道郑老板和云哥儿他们在做什么。
不过那都和自己没关系，抓紧时间回家，吃饭、补觉，明天还有无数的活等着自己。
这几天都没睡好，回来后也没补觉，下午又披着铅衣看手术。这一天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当时不觉得什么，一旦闲下来，林渊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疲惫感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全身肌肉都是酸疼的。
开车回家，看见家门的一瞬间，林渊连拿钥匙开门的力气都没了。她敲了敲门，屋子里传来脚步声。
家门打开，林渊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避风港。
从小独立，虽然一直享受着家的温暖和爱，但林渊却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年轻人么，就应该出去闯荡一下。成天在父母安排好的避风港里，那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这些年来，林渊觉得自己一直过的还不错。不管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也不会跑回家和爸妈说。
只是，郑老板这面有些太苦了。
即便是在哈佛，自己孤单一人面对全世界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想过家。
一身疲惫，林渊走了进去。
“你这孩子，一天天……”老太太唠叨了半句，林渊没说话，张开双臂抱了一下母上大人。
呃……林院长的爱人一下子热泪盈眶。
上一次孩子抱自己是什么时候？似乎也不远，她从美国回来，在机场接机的时候。
但上一次她像是个大姑娘一样，拥抱，热情，却少了一份眷恋。
这一次不一样，林院长的爱人能感受到林渊的疲惫与无助。
“老林！”林院长的爱人马上喊家里的主心骨。
虽然这老东西最近不好用，但遇到事儿了，还是下意识喊他。
狗日的老东西，平时人五人六的，孩子遇到事儿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林院长的爱人心里面腹诽着。
“时差没倒过来，累坏了吧。”林院长见林渊进来，满脸憔悴，满身疲惫，心疼的问到。
“爸，就是有点累。”林渊懒洋洋的说完，直接倒在沙发上，把鞋子胡乱的踢到一边，“好舒服啊，还是家里舒服。”
看丫头在撒娇，林院长两口子都有些心疼，还有点欣慰。
“给你留的饭，还热乎呢，赶紧去吃。”林院长的爱人说到。
“歇会，歇会。”林渊躺在沙发上小声说到。
“昨天在国王医院做的手术很成功？”林院长小声问到，“白天补觉了么？”
“没有，其他人去补觉了，我回去接着写病历。”林渊道，“下午隔壁组有一个患者……”说着，林渊精神了一点，用古怪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家老爷子。
“爸。”
“啊？”
“考你个问题。”
林院长一阵头疼。
他现在对林渊说考自己问题，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
郑老板那面平时都经历了什么，隔三差五的林渊就拿病例回来考自己。
还都不是普通病例，真特么的。
“肝癌介入栓塞+射频消融术后，上腹部疼痛。查腹部ct，发现有胰腺炎和胆囊泥沙样结石。”林渊说着，打了一个哈气。
“对症治疗呗，有什么难的么？”林院长不理解。
术后急性胰腺炎并发的几率不高，却也不低。一般都是人体应激反应导致的，不过病情不是很重，给几天药自己就好了。
“对了，还有贫血，你……”说着，林渊的话就停了下来。
她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看着自家丫头睡的香甜，林院长和他爱人面面相觑。
2146 美得很
看着躺在沙发上，连外衣都没脱的林渊，林院长老两口相顾无言。
足足沉默了1分钟，林院长的爱人才埋怨道：“老林，你们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林院长也很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家的孩子是孩子，别人家的也是。可不这么干，活干不完怎么办？
就说不应该学医，这孩子非要学。
“看把孩子给累的。”林院长的爱人心疼的说到，“这回来后天天不着家，连着干72个小时，你们医院能不能把大夫当人看！”
“……”林院长讪讪的说到：“是912这样。”
“你们也好不到哪去！”林院长的爱人怒道，“你年轻的时候，就仗着身体好，下夜班干到晚上五六点钟，还去打篮球，死活不回家。别以为我忘了，本子上都给你记着呢。”
“那不是年轻贪玩么。”林院长小声分辩了一句。
不说话还好，顶嘴一句，林院长接下里的五分钟接受了狂风暴雨的洗礼。
老伴的记性真好，年轻时候的一点一滴都记得。主要是林院长犯的各种错误，只要她认为是错误的都记得。
一件件翻出来，把心疼林渊、心里憋着的一股子火气全都倾泻到林院长的身上。
难怪女人犯老年痴呆的几率要比男人低。林院长一边听着，心里面一边腹诽着。
就这么记仇，能得老年痴呆才怪。
不过几分钟过去了，林院长见自己老伴还没说到结婚，也是很服气的。他连忙阻止，小声道，“孩子睡着呢，你别把她吵醒了。”
林院长的爱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泄愤了，恶狠狠的瞪了林院长一眼。转身看了看林渊，见她睡的香甜，叹了口气，安静的去烧水。
“老林，你把丫头的袜子给脱了。”林院长的爱人交代任务。
“嗯。”林院长欣然领命。
真是，郑老板的医疗组技术水平是高，可是这也太特么忙了。
但医院都往死用进修医生，对本家医生还是比较宽容的。毕竟进修医最长只干一年，本家的大夫可是要干一辈子的。
那帮狗日的，真把自己姑娘当进修医生看，找时间一定要臭骂912那群老狗。
林院长心里恨恨的想着，轻轻把林渊的袜子给脱下来。
一盆洗脚水端来，林院长的爱人试了试水温，小声道：“老林，你看看烫不烫。”
“不烫。”
“凉不凉。”
“不凉。”
“你能不能走点心！”林院长的爱人又一次的开始愤怒。
“很走心了，很走心了。你烧的洗脚水真是温度适宜，充满了母亲的关爱。”林院长抓紧时间说到。
林院长的爱人这才满意的放过林院长，拿了一个小板凳放在沙发前，把林渊的脚泡在温水里。
姿势有些古怪，但丫头睡的正香，也只能这么凑合。
“老林，说真的，你想个办法吧。”林院长的爱人道，“你看看这段时间丫头累的，都没个孩子样了。”
“唉。”林院长叹了口气，“这是特殊情况，以后应该不会有连续72个小时在外面的事情。”
“啥特殊情况？”
“912收了一个大学生，急性肝衰竭，需要急诊肝移植。”林院长把始末原由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他孩子有先心病，欧洲每一家医院都拒绝手术，风险太高，基本属于无解的那种。这不是郑老板能做么，才来求医问药的。”林院长道。
“总觉得怪怪的。”
“你懂什么，我准备让丫头学这种手术。你猜，在欧洲做一次要多少钱？”林院长问到。
“我哪知道。”
“据说普通的30万欧左右。像是郑老板昨天做的，不管成不成，手术费都得50万欧。要是丫头学会了，不光不用吃线，也没什么急诊。”林院长微笑着说到。
“听着倒是不错，有钱、有闲。老林啊，风险高不高？”林院长的爱人轻轻的撩起温水，浇到林渊的脚上，担心的问到。
“肯定高。不过这种技术会的人少，大可以选稳妥的患者去做手术。”林院长道，“而且要找家里事儿少、期望值低的那种。”
林院长的爱人不说话了，手把林渊的两只脚都泡在水里，轻轻的给她揉着脚。
“我说，你可12年没给我捏过脚了。”林院长抱怨道。
“你个老不死的，凭啥让我给你捏脚。再说，只有11年零3个月，哪有12年。”林院长的爱人道。
林院长知道说这种事情，自己是绝对说不过老伴的，马上就停住话题。
“飞到英国，就是做的这台手术？”林院长的爱人继续问道。
“嗯，手术做的很快。郑老板的技术成型，别人不敢接手的手术，他……胆子真大啊。”林院长感同身受了一下，觉得自己就算是能做，也绝对不会飞去英国做一台其他人都不肯做的手术。
“成功了？”
“成功了，郑老板的水平不错。”林院长难得赞了一句。
“丫头能上电视么？”
“我说你能不能不总把上电视挂在嘴上。”林院长道，“新闻采访，912与世界顶尖医院携手合作，这种事儿就是……”
林院长当然知道新闻宣传里面的各种猫腻，但想要腹诽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世界顶级手术，肝移植术中患者心脏骤停，抢救、手术两不耽误，这里面的难度大了去了。做完肝移植，又直接飞到英国去做了一台宫内介入手术。
人文关怀和手术技巧并重，换做是自己医院的医生，能吹出花来，肯定要比912做的更甚。
虽然自家丫头累的让自己心疼，可是林院长越来越倾向于林渊留在医疗组里。
这要是学会了宫内介入手术，那以后肯定是学术霸主级的任务。
即便上面还有郑老板……人家是开山怪，这事儿没法比。
而且宫内介入手术好处多多。
从各人角度来讲，手术不吃线，一般都是慢诊，也不用着急。
从大义的角度来讲，更是能说的天花乱坠。
还真别说，从前林渊就想着说别一提她就说这事帝都肿瘤林院长的姑娘。要是学成了，以后说起自己来，就的说，这事专门做宫内介入手术的林教授的父亲。
美得很，美得很。
2147 走着走着就晕了
郑仁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
是真的疲倦，比在蓬溪乡做三天三夜手术累多了。交际、应酬，人多眼杂，闹哄哄的。
郑老板觉得自己被掏空了。
最关键的是回到家里后，伊人不在，摇着尾巴迎接自己的黑子也不在。
冷冷清清，只有苏云这么一个货进门就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能算是家？
郑仁没说什么，心里期盼着老丈人赶紧走，上楼洗漱。
……
……
散会后，冯旭辉和刘晓洁却没走，和华莹莹一起，前前后后的忙叨了很久，直到912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他们才回家。
有华莹莹在，很多事情有人提醒，冯旭辉觉得工作比从前好多了。
虽然郑老板那面基本没什么事儿，自己只要专心跟着郑老板就够了，但一些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多注意点。
这就是工作上的细节问题。
“冯总，没事那我回去了。”华莹莹似乎根本不知道疲倦，忙碌了将近两天两夜，她身上的衣服依旧连个皱褶都没有，依旧光鲜亮丽。
“辛苦了，华姐。”冯旭辉依旧像是一个晚辈一样客客气气的说道。
“冯总，你估计宫内介入手术，郑老板那面能开展么？”华莹莹问道。
“不知道，郑总的手术做的很多，我有时间……”
说着，他看到华莹莹的脸上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是提醒自己小心留意，看郑老板这面的动态，然后和公司汇报。
“我知道了，华姐。”冯旭辉很客气的说到。
“那我先走了，再见冯总，再见晓洁。”华莹莹微笑，优雅的转身离去。
“晓洁，累坏了吧。”等华莹莹走了，冯旭辉温言说到。
“还好。”刘晓洁也在努力的学着。
时间还短，但在她身上的那种只属于校园的青涩已经淡了许多。
人么，都是一点点成熟起来的。除了那种生而知之的天才，没人能例外。
像所有人一样，刘晓洁闲下来，第一时间就拿出手机。
看着上面的留言，她的脸色忽然变的难看起来。
“怎么了？”冯旭辉问道。
“小芸……唉。”刘晓洁叹了口气，“小芸又不舒服了。”
看看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子夜时分，再去回复的话怕是会打扰人睡觉，刘晓洁想了想，微信留了一个信息就关掉了手机。
冯旭辉知道刘晓洁的几个闺蜜，叫小芸的女孩毕业后在一家外企上班。
那姑娘其他什么都好，活泼开朗，没什么坏心思，为人也大方豪迈。
但她私生活还是有问题。
冯旭辉不想质疑别人生活的节奏，与生活的方式，只是小芸和现在处的男朋友在一起已经三年，却做了五次流产。
半个月前，小芸又流产了一次，刘晓洁还为此去照顾了她两天。小芸的男友平时在国外工作，回来的时间、频率都不长。所以有些事情，刘晓洁只能承担起来。
总是流产，对身体损伤太大。可冯旭辉作为闺蜜“可能”的男友，根本没有发言权。
即便成为小芸的闺蜜男友，也根本无法置喙。
不过都半个月了，还不舒服呢么？冯旭辉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刘晓洁披上。
“外面冷。”
“你说小芸没事吧。”刘晓洁问道。
“应该没什么问题，要是有急事，肯定给你打电话了。”冯旭辉的嘴跟开过光一样，说完后，刘晓洁的电话就响起来。
“小芸。”
“呃……你打120，我马上过去。”
“好，好，别紧张。那个，保持联系，算了，你别叫120，我来叫，你好好躺着。”
说完，刘晓洁挂断电话，急匆匆的打120电话。
等她都忙完，冯旭辉问道：“怎么回事？”
“又晕过去了。”刘晓洁有些着急的说到。
“又……”
冯旭辉也是很无语，小芸在做完最近一次流产后，就很不正常。下颌、颈部红肿热痛，正在静点抗生素。她也没在意，这两年经常性的出现这种情况，每次都用点抗生素就好。
不光如此，她还经常性的走着走着就晕过去，有两次险些摔伤。
这种摔倒，根本没有前兆。都是走路的时候脑子一迷糊，人直接就摔倒在地上。
今天先是不舒服，后是摔倒，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晓洁问明了120急救车来自医大附院，和冯旭辉赶过去。
来到医大附院，小芸已经到了，她躺在病床上，人看着倒还精神，没什么事儿，护士正在给采血。
“小芸，怎么回事？”刘晓洁急匆匆来到床前。
“没事，晓洁。”小芸握着刘晓洁的手，有些委屈的说到，“之前都挺好，和广志聊会天，觉得头晕。我给你发了一个信息，你没回，我估计你在忙。躺了一会，我琢磨着去洗漱，结果走到一半就晕过去了。”
“没摔到吧。”
“应该没事，醒了我就给你打电话。”小芸道。
护士采完血，用棉签按住采血点，“按一会再把棉签拿下来。”
“嗯。”刘晓洁接着按住棉签。
“你现在怎么样？”
“还行，头也不晕了。”小芸活动了一下，“大夫说要做ct，我觉得没必要。”
“不行，必须要做检查。”刘晓洁很坚定的说到，“总这么下去，万一你过路的时候晕倒怎么办。”
“哦。”
冯旭辉熟悉的去找医生咨询病情，拿着单子招呼刘晓洁，说是去缴费。
“晓洁，我想上卫生间。”
“你能走吧。”刘晓洁有些担心的问道，“要不行就下个尿管？”
“不要。我觉得我没什么问题，现在脑子很清醒。”
扶着小芸下地，见她行走没什么事情，刘晓洁也放下心。
“你看，没事。”小芸笑着说到，“真是怪了，最近总是不知不觉走路就晕过去。”
“你躺着的时候没事吧。”
“不知道呀，躺着要是晕过去，自己就觉得是睡着了。”小芸精神头似乎还好，和刘晓洁开着玩笑。
“以后注意点，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真的注意了，几个月前我都开始吃避孕药了，但没什么效果。”
说着，小芸忽然身子一软，眼睛向上翻，倒了下去。
2148 就不应该吃窝边草
冯旭辉和刘晓洁在医大附院折腾了一夜。
小芸又一次昏迷后测血压70/40hg。
化验检查很快回报，na+133.3 mmol/l、k+3.9 mmol/l、血糖7.62 mmol/l（随机）；血常规示wbc 7.33x109/l、hb 111 g/l、plt 78x109/l。
头颅ct：未见异常，腹部ct显示有脾大；脾静脉汇合前、左肾静脉内可能充盈缺损，考虑血栓可能性大。
肾上腺看着有问题，又单独做了一个肾上腺ct。
血栓，这种病冯旭辉现在可是很了解的。毕竟跟郑老板这么久，见过溶栓、取栓的手术也不少了。
加上冯旭辉很用心，一直了解郑老板会做什么手术，有可能做什么手术。看到检验报告上写着考虑血栓的一瞬间，冯旭辉就想到了郑老板。
但这里是医大附院，冯旭辉也知道郑老板不可能大咧咧的来这面指手画脚。
要是那样的话太没有规矩了。再说，这面的医疗水平很高，应该没问题。
老老实实的按照一般流程检查，等待回报。
经内分泌科会诊，予急查皮质醇0.74 μg/dl↓、acth 356 pg/ml↑，考虑肾上腺危象可能。
肾上腺ct回报：双侧肾上腺实性占位病灶。
这下子冯旭辉傻了眼。
这特么的，实性占位病灶，难不成是恶性肿瘤？
但帝都医大附院的医生看片子，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又叫来一个人，最后屋子里的医生越来越多。
冯旭辉看的心惊胆战的，越是这种情况，事情的结果就越是不好。
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觉得是肾上腺肿瘤。
不过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认为是恶性肿瘤的可能性不大，建议查增强ct确诊。
不管怎么说，肾上腺危象是要比肿瘤更为严重的一个急性病，一不小心人直接就没了。至于肿瘤，怎么都能熬上三五个月。
所以小芸就收到了内分泌科住院治疗。
此时，天已经亮了。
打完早饭，冯旭辉有些歉意的说到：“晓洁，我要去郑老板那面。”
刘晓洁明显有些不开心，先是等着做肝移植手术，又是跟着飞到英国。几天几夜都没睡好，现在的疲惫足以让人崩溃。
她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冯旭辉心中纠结，但没有犹豫太久，又歉意的说了一声，随后离开。
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开车的路上，冯旭辉自我反思。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难以掰扯出来一个是是非非，和人世间的大多数事情一样。各说各的理，最后谁更强势一些谁就获胜。
照顾朋友，就不用挣钱养家了么？虽然说请假一天郑老板那面也不会有任何的想法，更不会因为自己不去而出言呵斥之类的。
但冯旭辉还是觉得要去912。
现在禁止厂家的人进入手术室的风越吹越厉害，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进不去手术室了。
要是那样的话，怕是和郑老板之间的联系也会为此发生一定的改变。
郑老板仁义，但冯旭辉不想把一切都建设在郑老板的脾气秉性上。
这一点华莹莹做的就非常好。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冯旭辉拼命的汲取着其他人、尤其是华莹莹的优点。
去了之后，问问郑老板病情？冯旭辉最后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早来到912，拎着大拉杆箱，和郑老板一起进了手术室。
“小冯，你那女朋友呢？”苏云打趣的问道。
“云哥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冯旭辉有点不好意思，“她的一个闺蜜生病，在医大附院照顾人呢。”
“哦？一点小病就请假，你这个经理当的还说没问题？我跟你讲，小冯。”苏云哈哈一笑，“一般情况下，别吃窝边草，你没那个本事。”
“呃……”
“你就说，这要是其他员工，你是不是不给假就不给假了？现在你非但要给假，自己不留在那面都觉得心里面有愧。”
“……”冯旭辉傻了眼，云哥儿是怎么知道自己内心想法的！
苏云一看冯旭辉的表情，就知道被自己猜中了，便笑呵呵的说到：“看看，让我说中了吧。”
“到底什么病？”郑仁打断了苏云的显摆，救冯旭辉于水火之中。
“肾上腺占位，并发肾上腺危象。”冯旭辉直说到。
“……”郑仁和苏云都怔了一下。
肾上腺危象，这可是要命的病。
是肾上腺肿瘤导致的危象么？有这个可能。要是那样的话，这个姑娘怕是够呛了。
好年轻啊，有点可惜，两人想到。
“片子做了么？传过来我看一眼。”郑仁道。
“稍等，郑总。”冯旭辉连忙个刘晓洁去微信。
“小冯，你这晚上是不是忙了一夜都没合眼？”苏云心细，见冯旭辉疲惫沧桑，胡子拉碴的，只两天就老了许多，便询问道。
“嗯，昨天开完会就接到信儿了。”冯旭辉道，“没事，云哥儿，我不困。”
“这不是扯淡呢么。”苏云道，“一会你赶紧去睡觉。”
“云哥儿，你和郑总先帮看看片子的。医大附院那面说不像是肾上腺肿瘤，建议做增强ct。现在晓洁陪着她闺蜜在排队，等着检查呢。”
“哦。”郑仁应了一声。冯旭辉的意思是片子可能要过一会才能到，所以他也没着急，换了衣服便走进手术室。
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已经消毒完毕，正准备带着林渊开始手术。
对于tips手术，郑仁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教授的手术做的相当赞，回去就能带着海德堡医院以及周围的医院马上开展。
他对新任务里给出来的20000例手术还是觉得压力蛮大的，但成就成，不成总不能为了做手术而做手术不是。
看了两台手术，冯旭辉那面的片子才传过来。
“郑总，云哥儿，二位帮掌一眼。”冯旭辉把片子传到群里面。
郑仁拿起手机，下载影像资料，随后点开看。
ct的影像学表现来看，粗略一看，的确像是恶性肿瘤。但郑仁直接排除了肿瘤可能，那里要是做增强ct，应该没有明确的强化，估计是血肿的可能性比较大。
虽然如此，问题却也多多。
2149 哪里来的肾上腺危象（盟主坚强的年糕加更2）
左右肾静脉里，有异常的影像，重建后的片子上来看，大概率考虑是血栓。
年纪轻轻，血栓是从何而来的？
而且还有肾上腺危象，如果是因为血供的原因导致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不足、缺如而引起的一系列临床症状，倒也能解释。
可郑仁没这么草率的认为。
“小冯，讲一讲这位患者的事儿。对了，要一张照片看看。”苏云看完ct后，直接说到。
“哦。”冯旭辉开始给郑总和云哥儿讲起来刘晓洁的这个闺蜜的事情。
事无巨细，因为冯旭辉知道郑老板和云哥儿擅长在细节中找到病因。
每每出人意料，回头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听完冯旭辉的叙述，第三台手术又开始了。
郑仁转过身，一边看着手术一边琢磨患者的情况。口服避孕药物，倒是可能会导致出现静脉血栓。几率不高，但有可能，尤其是长期口服避孕药。
但就这么判断是肾静脉血栓导致的肾上腺危象的话，却太过于武断了。
这只是可能之一，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情况需要排查。
“小冯，你这个朋友可真是有意思，怎么就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味呢。”苏云鄙夷的说道。
“是啊，但这种事情我也不好劝。”冯旭辉叹了口气。
“嗯，千万别劝。你知道女孩儿的心思，成天胡思乱想的。一旦你说多了，刘晓洁肯定认为你对她闺蜜有意思。”苏云像是经历过一样，讲述着“沉痛”的教训。
冯旭辉连连点头。
“要照片是不是不方便？”苏云说着，眯起眼睛笑着问道。
“我忘了，这就要。”冯旭辉连忙拿起手机。
“不用。”苏云说到，随后他走到手术室的门口，“林渊，找你有事。”
“啊，云哥儿，我做手术呢，什么事儿？”
还没踩线，气密铅门没关，说话也方便。
“让老板敲富贵儿一台手术，你去给你家老爷子打个电话。”苏云直接安排道。
郑仁看了苏云一眼，点了点头，“就说认识患者，要一下入院后的病历以及化验单什么的。”
“……”
林渊怔了一下。
这种事儿，是不是有些违规了？自己要怎么说，老爷子能同意么。
“行，你去找小冯，联系病例的事情。”郑仁直接走去刷手，“富贵儿，慢点做，我敲你一台。有几个地方你又犯了老毛病，做的有问题。”
“嗯啦。”鲁道夫瓦格纳教授开心的说到。
林渊有些郁闷，好好的做手术不行么，非要闹这些个幺蛾子出来。她瞪了苏云一眼，但看见郑老板已经刷手上台，也不好拒绝，找冯旭辉要了姓名和住院的科室后独自去更衣室打电话。
苏云翘着二郎腿，坐在操作间的沙发上，玩着手机。
“云哥儿，小芸的病会好起来吧。”冯旭辉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坐着说话，站的像是块木头一样。怎么着，想让我也站着陪你说话么？”苏云把冯旭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看病这种事儿，总是要很认真才行。你说的那点东西，只能当成是既往史来看。”
这一点冯旭辉知道。
“现在考虑不是肿瘤，我看老板的表情，估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古怪的是为什么会出现肾上腺危象，但凡是涉及到要命的病，都要小心谨慎的去评估、去判断。”
“云哥儿，你认为是什么。”冯旭辉听苏云开始说套话，马上追问道，“我这不是今天赶过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么。”
“看看，这就是吃窝边草的坏处了。”苏云拍了拍冯旭辉的肩膀，“没事，你以后要是碰到这种事儿就别过来了。用不着天天跟着，用过的耗材华莹莹都开始提计划、进医院。你以后的工作量会小很多，没事谈谈恋爱，多开心。”
冯旭辉心里有些忐忑，毕竟他从步入社会、上班以来只学了这么一种工作方式。
机缘巧合，抱上郑老板的大腿。可就这一种方式，便乱拳打死老师傅，偏偏就让自己迈入人生巅峰。
苏云看冯旭辉担心的样子，笑呵呵的说到：“没事，这是老板欠你的。”
“云哥儿，可别这么说。”冯旭辉正色道，“这种事情可没是你么谁欠谁。那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呀，就是这股子是在劲儿有趣。”苏云笑着说到，“行了行了，不纠结这个。老板都说了，有他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饭吃。找华莹莹来，是为了让你闲一闲，你要是愿意跟着跑，没理由拒绝。”
冯旭辉这才放心。
“你是担心以后不让耗材商进手术室的事情，对吧。”
“嗯。”冯旭辉点头。
“没事，你住的近一点，有急诊手术给你打电话，在外面等着也是一样。平时一起多聚聚，不会生疏的。”苏云只有和冯旭辉说话的时候才会一本正经。
苏云想的通透，几句话下来，冯旭辉心里安稳多了。
“对了，老穆说想找老板去飞刀，你那面准备一下。”苏云道，“做宫内介入手术。”
“好。”冯旭辉马上应道：“哪天的飞机？”
“用不着你订票，老穆联系完就把机票发过来了。刘晓洁去不上，那就少一个人好了。”
正说着，林渊拿着手机走回来。
“云哥儿，各种资料一会就到。”她最里面和苏云说这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屏幕，像是要钻进去似的。
“别急，手术这种事儿，要是靠着熬数量熬上去，只有匠气。真正想要达到巅峰，还是需要灵性。”苏云道，“你们运气好，遇到了老板。光做手术是没用的，平时多想想老板跟你说的问题。”
林渊像是没听到苏云说话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看导丝游走。
她表情专注，右手虚虚的捻动并不存在的导丝，像是在做手术一样。
“云哥儿，你说小芸的病，没什么事儿吧。”冯旭辉终于把话题拉回来。
“没事？事儿大了去了！”苏云很认真的说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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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0 风骚的操作
冯旭辉被苏云的话吓了一跳。
诊断不是明确么？虽然不是医生，但肾上腺危象冯旭辉是知道的。病很重、很急，这一点可以肯定。可医大附院医疗水平高，这也是不能否认的，人应该没什么危险才是。
可云哥儿说事儿大了！
“看上去合情合理的诊断，肾静脉血栓导致肾上腺危象。甚至还有出血导致的血肿。这简直太凑巧了，和一个小男孩转移性右下腹疼痛诊断急性阑尾炎一样，根本没什么好想的。”
冯旭辉茫然的看着苏云，说到病人的病史、症状、客观检查、最后的诊断，这一切等等，他一句话都插不上。
“这种事情没事就好，一旦有事儿，那就是大事儿。”
“比如说呢？”
“比如说，肾静脉血栓，可以说是口服避孕药物导致的。这种患者，咱们也做过，就是那个医大的学生，摔了一跤的那个。”苏云比比划划的说到。
一边和冯旭辉解释病情，苏云一边在整理思路。
冯旭辉对这台手术有印象，郑老板取出12cm大血栓，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但太凑巧了，看着反而觉得心里不踏实。”苏云笑了笑。
云哥儿这个判断，也太唯心了吧。冯旭辉有些不信，他还是觉得光是肾上腺危象就已经足够了。
“患者7天来反复直立性晕厥，出现低钠血症，肾上腺危象诊断明确，低血压为晕厥主要原因。”苏云随便唠叨着，“嗯，低钠血症是你说的，而且不是很明显，这个诊断暂时不算。”
“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导致肾上腺危象，原发性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的常见病因包括肾上腺结核、真菌感染、实体瘤及自身免疫病等。”
“我估计医大附院那面也要逐一排查。”
苏云唠叨到这里，就不再说了，说下去也没意义，浪费口水而已。
所有，都要等看见有限的化验检查结果之后再说。
郑仁和教授一起手术，速度并不是很快。因为教授要走了，郑仁格外的认真，每一个有问题的步骤都要反复纠正。
手术完成，郑仁走出手术室，林渊那面各种资料也都传了过来。
苏云把林渊拽进群，在刚进群的一瞬间，楚嫣然的头像就闪烁起来。
一连串欢迎的话让林渊感觉这次找自家老爷子办事，绝对的物有所值。
只有进了群，才算是自己人。
她抓紧时间把资料上传，然后看着顾小冉接送患者走，刷手上下一台手术。
“血液检查的问题都不大。”苏云和郑仁说道。
“皮质醇0.74 μg/dl、acth 356 pg/ml，甲状腺功能正常；卧位raas示血浆肾素活性3.29 ng/(mlh)、醛固酮<59 pg/ml；立位raas显示pra 6.37 ng/(mlh)、ald 78.1 pg/ml。”
他挑有问题的说，郑仁只是点头，看样子在沉思。
除此之外，腹部增强ct显示的结果和郑仁、苏云判断的一样双侧肾上腺弥漫肿胀增大，左右两侧大小分别为3.2 cm、2.5 cm，边界清晰，密度不均。
ct值为36~65hu，增强扫描未见明确强化，肾上腺血肿可能性大。
左肾静脉扩张，管腔内可见不规则低密度灶，长度约2.3 cm；右肾静脉亦可见一低密度斑块，长度约0.8 cm，血栓可能性大。
“老板，看出问题了么？”苏云见郑仁不说话，便追问道。
“病例里有说患者有色素沉着。”郑仁道。
医大附院的查体很详细，描述了胸骨上窝、腋窝、腰腹部、耳郭及双手掌纹、食指背侧皮肤色素沉着，口唇及口腔黏膜色素沉着。
左鼻翼可见散在疱疹。双下颌皮肤色素沉着，可见散在丘疹，部分表面破溃。
这些，是冯旭辉没有描述的。
“看见了，结核不考虑、肾上腺真菌感染……”
“也不考虑。”郑仁肯定的说到。
“肾上腺肿瘤也被排除，那可能的就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苏云笑道，“应该找大白来看看。”
“也不用，病情……我再想想。”郑仁道。
“能排除的都排除了，我估计是抗磷脂综合征。”
“嗯，继发性的。”郑仁补充了一句。
“治疗有什么想法么？”
郑仁想了一下，开始和苏云商量起来。
这回是很专业的对话，冯旭辉从一开始就跟不上了。
郑仁和苏云的对话中，每一个名词都要琢磨很久。还没等自己想明白第一句话的内容，郑总和云哥儿就已经说到了第十句。
算了，冯旭辉放弃自己用脑子想明白这件事情，最后只要郑总和云哥儿给一个答案就行。
只是看着两人研讨病情的时候，还是蛮有意思的。
郑总还是海城的那个郑总，老实憨厚，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像是垂暮的老教授一样，引经据典。云哥儿也没什么变化，三五句话不怼郑总一句，就浑身不舒服。
两人像是吵架一样，说了将近半个小时，谢伊人习以为常，根本不去听他们俩在说什么，一直盯着里面的手术。
一台手术结束，两人还在争吵，听意思，他们在按照现有的化验结果推测可能的、还没回报的化验。
这就是非人类的操作了，冯旭辉有些茫然，这么做是对的么？
手术结束，借着中间的间隔期，郑总还给富贵儿讲解了手术。而云哥儿找了笔和纸，开始写东西。
面对着苏云这种风骚的操作，冯旭辉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这样，时间在郑仁和苏云争论病情与看手术中过的飞快。
最后一台手术做完，苏云拿着一沓子纸，笑呵呵的说到：“就这样了，诊断是继发性抗磷脂综合征。”
“嗯。”
“继发性抗磷脂综合征，系统性红斑狼疮可能性大，双侧肾上腺静脉血栓继而肾上腺血肿；原发性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肾上腺危象。”
苏云一边说一边写，额前黑发飘呀飘的，像极了得意。
等苏云都写完，郑仁拿过来看了一眼，在最后加了一个笑脸。
“老板，都说你这么做没用了。”
“习惯了。”郑仁笑了笑，把十几张a4纸递给冯旭辉。
2151 大内科巡诊
冯旭辉拎着拉杆箱，拿着十多张写满了字的a4纸，有些忐忑的上车，赶往医大附院。
他有些后悔，当时直接来912好了。总是不想麻烦郑总和云哥儿，最后却让他们更麻烦了。
不说别的，现在医生写病历都打字，谁还手写病历。
而且……自己要怎么做？
拿着这沓子纸给谁看呢，交给医大附院的医生，是不是会被人厌恶指手画脚。
虽然最后云哥儿也说了，要是他们没有确定诊断，一筹莫展的时候再拿出来。
可冯旭辉还是心有不甘。他相信郑总和云哥儿的水平，能早一点把病治好，为什么还要等。
回到医大附院，已经是中午1点多了，冯旭辉停好车，走进住院部。
全身乏力，上一次睡觉似乎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冯旭辉觉得除了在蓉城机场搬运物资的时候，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累过。
来到病房，他第一时间感觉到病房里气氛有些不对。
陆陆续续有医生板着脸，满满紧张的离开，嘴里面还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
冯旭辉抓紧时间去看了一眼刘晓洁和小芸。
小芸已经睡了，刘晓洁坐在椅子上，而头趴在床边，也在睡觉。都累坏了，冯旭辉心里想到。
他见刘晓洁后腰的衣服上拉，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
随后冯旭辉拿着a4纸，去找小芸的管床医生。
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字迹很好看。很多病名、检查都用英文简写标记，像是天书一样，冯旭辉根本看不懂。
说是天书，都算是夸奖了，其实应该说是鬼画符。
在电子病历系统上来之前，医生都是手写病历，那时候普通百姓之间流传着医生的处方根本看不懂的流言。
其实也不算是流言，而是真的看不懂。
首先是处方上很多字都是用拉丁文来写的，没学过医疗拉丁文的人怎么可能看得懂。
其次是医生没时间，尤其是门、急诊科的医生实在是太忙了。看着眼前的患者，后面还堆了几个、十几个患者。一笔一划的写完处方，很可能要有人不满意。
尽量节省时间，只要医院的工作人员看得明白就可以。
甚至有时候药剂、收款的人都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这种事情屡有发生。
而电子系统上线之后，节省了很多时间，医生的处方都是打印出来的，这种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冯旭辉其实也没见过手写的处方，此时拿着厚厚的a4纸，他有一种自己穿越了的错觉。
好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个明媚的下午，阳光大好，自己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呃……太累了，怎么不由自主的开始文艺起来。
冯旭辉开始寻找熟悉的面孔，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小芸的管床王医生。
“老人家，麻烦您问一下，王医生在么？”冯旭辉找不到人，只好找了一个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老先生询问。
她满头银发，看着特别慈祥。身上的白服很白，迎着光，像是带着一层无暇的光环。
合着她温和、慈祥的笑容，那道光环更加闪亮，安抚冯旭辉的心，让它变得平静起来。
“今天大内科巡诊，小王去会场了。你是患者家属？找小王有什么事情么。”老人家和蔼的问到。
“……”冯旭辉犹豫了半秒钟，便微微鞠躬，客客气气的说到：“我是2-8床的家属，这里是我两个朋友做的病情分析，我想找王医生帮忙看一眼。”
“病情分析？”老人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微笑着说到，“那交给我吧，正好我也要去会场，顺便交给小王。”
“麻烦您了，我朋友说，就是一个参考，或许会有用。”冯旭辉把a4纸交给老人家，长出了一口气。
“李老，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一名中年医生走出来，小声说到。
“嗯。”老人家没忘记冲冯旭辉点头，百忙之中还没忘记表达自己的善意，随后离开。
医大附院，百年老院，治学一向严谨。大内科巡诊，是医大附院的一个特色。
对于手里有重患者、或者疑难病例的小大夫来讲，每周一次的大内科巡诊，就像是过一遍刀山似的。
汇报病史，很多老教授、老专家、各科室主任都要提问。只要一个检查、一个方向没有考虑到，全场无数目光盯过来，那种感觉是真心好酸爽。
脸皮儿薄的直接就哭场了，脸皮厚的也只能讪讪的不说话。不过也真有在这种情况下毫不在意的，这种人最后都成了滚刀肉。
李老，是内分泌科退休的老主任，曾经医大附院大内科主任。她早已经退休，每周只来医大附院两次。一次出门诊，一次就是大内科巡诊。
拿着a4纸，李老走了出去。
“现在的患者，真是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内分泌科主任看了一眼李老手里拿着的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让她有些不高兴，“来咱附院看病，还出去瞎打听。带着医嘱来，找一些不懂的外行指指点点，脑子有问题。”
“倒也不能这么说。”李老温和的说到：“这种事情很常见，不要想了。”
对于患者、患者家属住院后拿着其他人的诊断意见与医嘱来“指手画脚”这种事儿，分怎么看。
要是化疗的患者，从帝都、魔都的高等级三甲医院回来，当地的医生还是很愿意执行上级医院的医嘱的。
首先是患者有需求，其次是自己也有一个学习的机会。
但要是在医大附院这种等级的三甲医院，拿出医嘱来，就很惹人反感了。
顶级的医院，面对患者，有各种详尽的检查，如果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那是病情太过于复杂。医大附院都解决不了，一个其他医院的医生，隔空就能解决了？
扯淡。
来到会场，李老见小王医生站在前面，已经开始准备汇报病史，她没着急把a4纸交给王医生，而是坐下，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只看一眼，李老就“嗯”了一声。
2152 要是错了一定要告诉我
“李老，怎么了？”
“没有，巡诊要开始了吧。”李老看着a4纸上的字，低声问道。
“嗯，还有一分钟。”
大内科巡诊，规矩订的很严格，到时间必须要开始，没有迟到的说法。
到点关门，谁都不能进。真要是错过了，那就等着回去被主任指着鼻子骂4个小时吧。
很快，巡诊开始，内分泌科的王医生开始介绍病情。
李老一边听着病情简介，一边看着a4纸上的文字。写字的人应该是对患者的病情有所了解，并且很详细。
列出来有问题的化验单的化验项目，和王医生汇报的院前病史几乎无差。
有点意思了，李老觉得这个患者家属挺上心的。去咨询的医生估计也是有经验的老大夫，字里行间该省略的省略，该详尽的详尽，自己竟然挑不出错。
只是一个院前病情分析，李老心里就升起一股子惜才的情绪。
这是人才，要是在一家小医院磨半辈子，把一身才华归于平庸，那就太可惜了。
且先看着，要是他最后的诊断能贴近的话，自己不妨问一问这个大夫的想法。
真要是不错的年轻才俊，自己给他个机缘也可以。
李老心里想着，翻到了第二页。
【入院前的ct提示双侧肾上腺有实性占位，我想医大附院的水平应该不会这么低，真的把患者收到泌尿外科，准备手术。】
这孩子。
李老扶了扶花镜，看到这句话后，没有生气，而是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ct她看了，的确像是实性占位。要是小医院的医生，可能考虑是恶性肿瘤。但她看完后，考虑是血肿。随后回来的64排ct增强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个孩子天赋还是有的，看片子，可没那么简单。只是语气有些锋利，还是打磨的少。
【我估计增强已经做完了，判断没有血供，诊断是血肿。要是已经有了明确判断，可以忽略这段话。】
欲用其利，先搓其锋。李老心里悠然想到，这孩子还是不知道天底下高人有多少，以为自己的那点本事就了不起了。
要是自己的学生，说不定自己要声色俱厉的训他一段时间，把身上这股子傲气先磨掉再说。
想到这里，李老为难的笑了笑。自己不是那种人，装出来的声色俱厉，可是很难吓到人的。
不过把脾气磨掉的手段多得是，不一定非要训人。
【结合皮肤色素沉着，皮质醇降低、acth升高，醛固酮降低、肾素水平升高，雄激素水平降低，原发性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诊断明确。】
嗯，这句话说的是对的。
【你们是不是已经做完鉴别诊断了？要是没做就别做了，是免疫系统疾病，现在找我大风湿免疫来会诊还来的及。】
哦，原来是风湿免疫科的大夫，李老心里想到。
一般风湿免疫科水平高的医生，负责处理各种疑难杂症，难免心中有一股子傲气，认为其他人都不会看病。
风湿免疫的疾病么？自己也这么考虑的，且先看看他是怎么说。
不过李老并没有着急，而是把目光停在这里，认真聆听其他科室的会诊意见。
肾上腺结核、真菌感染、实体瘤等等鉴别诊断一一鉴别，有板有眼，李老对自己培养起来的医生还是很满意的。
有根有据，有条有理，就像是解答一道数学难题一样。
最后，王医生说出了意见，建议风湿免疫科会诊。
“易栓症是由于抗凝蛋白、纤溶蛋白等遗传性缺陷或因存在获得性血栓形成危险因素而易发生血栓栓塞的一类疾病。”风湿免疫科的主任坐在位置上，手里翻着病历开始发言。
“获得性易栓症也称获得性高凝状态，病因包括抗磷脂综合征、妊娠或口服避孕药、围术期和外伤肥胖、肿瘤性疾病、糖尿病、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及肾病综合征等，抗磷脂综合征最常见。”
“结合患者病史，临床首先考虑抗磷脂综合征。”
嗯，和自己考虑的一样，李老把手里的a4纸翻到下一页，准备看看这个外院的风湿免疫科医生是不是也做出了正确的诊断。
【aps么，估计医大附院的技术力量不会想不到这里。虽然患者有口服避孕药物的病史，并且有多次流产病史，但这只是加重aps的一个诱因。】
小家伙挺有意思，李老兴趣越来越浓。
接下来，a4纸上陈列了一些化验检查，有的是他知道的，有的是他书写这份资料的时候还没出来的。
没出来的检查结果，都按照有问题和没问题做了相关的分析。
【现在，你们确定是原发性aps，还是继发性aps了么？】
李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段话，而风湿免疫科的主任在分析了检查汇报之后，也开始说到这一点。
【是继发的，别费力气多琢磨了。】
太狂傲了，虽然分析的有理有据，但李老还是给写这份资料的人下了一个判断。
【按照2006年悉尼aps分类标准来做判断，时间是很长的，患者挺不了那么久。】
李老看着纸上写的字，耳中听着风湿免疫科主任的话。
“本患者存在血小板减少，脾静脉、肾静脉、双侧肾上腺静脉血栓，狼疮抗凝血因子试验阳性，抗心磷脂抗体>120 ru/ml。”
纸上的猜测基本都猜对了，狼疮抗凝血因子试验他获得资料的时候还没回报，光凭猜想，就能才对么？李老有些疑惑，但心里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不稳重。
【是不是很疑惑我怎么猜对的？】
无论是正推还是逆推，总是要有客观依据的。一页纸上的字没了，李老顺手翻到了下一页。
竟然断在这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但老板说根据影像资料来判断，能表明是继发性aps。为此，我们争吵了5分钟，我说服不了他。要是你们最后的检查结果能证明老板的说法是错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把检查结果摔他脸上。】
呃……
李老怔了一下。
2153 照着念出来
做诊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李老马上意识到。
老板，有项目组、有基金投入的项目组领导，才会被称之为老板。
当然，那种小大夫拍马屁，凑趣的不算数。
李老有些困惑，风湿免疫科的老板，下属还叫嚣着要是能推翻他的诊断，就把化验结果摔他脸上。
这种关系，自己从来没见过。
科研基金是老板争取来的，项目组里，老板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助手这么嚣张？难道是带资进组？
老话讲，叫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项目组里有两个老板，一旦遇到疑难的问题，谁拍板做主？
这种项目组也有过，但寿命都不长。
古怪，李老心里越来越好奇，这是个什么项目组呢？
助手，或者是二老板竟然这么嚣张。
不过从语气上来判断，他的话语并没有恶意，而像是在开玩笑。
看样子是几个志同道合的中年带组教授级别的人，凑在一起做一个国家级的科研项目，李老猜测着。
此时，风湿免疫科的主任已经说完各种化验检查数值，最后给出自己的诊断意见继发性aps。
排除了所有干扰，坚定诊断是继发性aps，并系统性红斑狼疮。
如果没有眼前的a4纸，李老会为风湿免疫科主任的精彩推论和喝彩。
患者病情复杂，他能在众多纷繁之中找出主要问题所在，这是医大附院技术水平的体现。
尤其是最后的诊断，他说出来的时候极为肯定，压根就没说那些含含糊糊的话。
可是在a4纸上，在龙飞凤舞的字迹描述下，李老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个项目组，一个不知名的“老板”，竟然凭借少量的检查报告和ct影像，就判定是继发性aps并发系统性红斑狼疮。
这有点神奇。
【我估计老板不会错，你们要是还没判定是继发性aps+系统性红斑狼疮，那就往这上面想一想，做一做相关的检查。】
a4纸上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虽然没有指着鼻子骂人，但李老隐约能看见一个高傲的中年医生带着一脸不屑的神情说着这些话。
可惜了，是风湿免疫的带组教授，还有自己的项目组，招揽到自己门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李老叹了口气。
内分泌科主任听到继发性aps并发系统性红斑狼疮的判断后，面带微笑。这和自己的判断一样，做了很多检查，终于把模糊的猜想变成现实，这个复杂的案例真的很考验水平。
听李老叹气，内分泌科主任怔了一下，难道是诊断有误？
“李老，怎么了？”她询问到。
“你看。”李老把自己看完的纸递了过去。
内分泌科主任楞了一下，随后翻阅a4纸。
尖酸刻薄的语气让她很愤怒，可是通篇找不到一点毛病，那口气就憋在胸腔里面，发泄不出来，让她好生郁闷。
当大夫的，指着鼻子骂娘，那是泼妇，没有一点技术含量。指责对方诊断错误，站在技术的顶点，藐视一切，才是王道。
可看着a4纸上写的诊断、推理过程，内分泌科的主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的判断有条理，有逻辑，虽然夹杂着一些猜测，但写病情分析的医生也说了，这是他老板坚持的，希望判断错误，能用正确的诊断砸他脸上。
可人家的诊断和自家医院风湿免疫科大主任的诊断是一样的，砸？用什么砸！
“本患者高滴度抗核抗体阳性、aca阳性、血小板减少、可疑盘状红斑，但由于特异性抗体dsdna阴性，考虑sle可能性大。”
“至此，患者诊断基本明确：继发性aps，sle可能性大，双侧肾上腺静脉血栓导致肾上腺血肿，继而导致原发性肾上腺皮质功能不全，最后出现肾上腺危象。”
风湿免疫科的主任像是对着a4纸上写的话照着念一样，虽然不至于一个字都不错，但大概意思是一样的。
李老看着纸上的字，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子荒谬绝伦的错觉。
她隐约猜到，那个医疗组的技术水平，并不比医大附院要低，甚至还要高一些。
身为医大附院曾经大内科主任的李老心中是有骄傲的，她下意识的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只是风湿免疫的诊断水平比医大附院还要高，到底是哪家医院？
【嗯，最后，给出治疗方案。你们别不耐烦，也别觉得我们指手画脚，患者尽快恢复最重要。这顶大帽子扣上去，是不是觉得颈椎都难受了？】
李老看着调侃的言语，哭笑不得。
【华法林抗凝，目标inr 2~3，并加用羟氯喹减少api生成及抗小板聚集，泼尼松龙40qd+甲氨蝶呤10qw抑制免疫。】
“我建议用华法林抗凝，目标inr 2~3。与此同时并加用羟氯喹，用来减少api生成及抗小板聚集，泼尼松龙40qd+甲氨蝶呤10qw做抑制免疫治疗。”风湿免疫科的主任最后“照着”a4纸上的治疗方案“念”出来。
要不是他距离这面至少有10米，李老都觉得真的是看到了a4纸上的治疗方案直接想也不想的念出来的。
这……
内分泌科的主任一直盯着，也看见了a4纸上写的这段话。
眼睛看着治疗方案，耳朵里听到同样的治疗方案。
这算是不谋而合么？
李老和内分泌科的主任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电视剧里的画面，诸葛亮手心写字，和周瑜不谋而合，相视大笑。
可……对面的那个未知的医疗组，在缺少很多必要的化验检查的同时做出了这些判断。
李老第一次在参加大内科巡诊的时候走神了。
收到内分泌科的这个2-8床的患者肯定要转去风湿免疫科，她并不在意这个，心里回想的都是a4纸翻到最后一页，所有话说完后，留下来的那个笑脸。
笑脸和之前尖酸刻薄的话语截然相反，李老没有认为是有人鄙视医大附院，直接开嘲讽。
她很好奇，甚至有些着急，想要大内科巡诊赶紧结束，自己回去问问到底是哪家医院的哪个医疗组有这种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