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有家难回
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虽没有靠近，但远远望去，渐渐体会到徐鹏所生“白骨”的威力。
首先是那森森白骨本身，防御力极强，替徐鹏当下东周女皇的正面攻击都不在话下。
虽然骨龙被打得不停颤抖，骨节作响，但以女皇的强大实力，短时间内都无法将之摧毁。
就算女皇能将之磨灭，恐怕都要长时间慢慢去磨才行。
而另一方面，有生命的生灵如果接触到那白骨，怕是会瞬间就被吸走生机，很快被白骨同化，落得个骷髅的下场。
只是女皇一身修为通天彻地，兼具时间与空间之奥妙，变化无方，是以徐鹏的“白骨”才奈何不得她，反而被她压在下风。
陈洛阳也就不好判断，被徐鹏的“白骨”侵蚀同化之后的人，如果也变成白骨骷髅，还能否恢复。
又或者，新的白骨，也会成为这尊幽冥神力量的一部分，反过来被其操控？
若非东周女皇实力太强，怕还未必能逼出徐鹏的秘密。
而这尊幽冥神刚一露面，就碰上东周女皇这般强敌，也着实有些命歹，施展不开。
不过，只是眼下惊鸿乍现，已经让观者都感到惊心动魄。
陈洛阳倒是不意外。
对照韩莓的“灾厄”，徐鹏有此表现，不足为奇。
毕竟跟当初韩莓可是在自身第十五境的时候，就难为过第十八境的卫超然，以对方的厄运化作自身的幸运，借徐鹏之手化险为夷。
相较而言，韩莓的“厄运”更玄妙，某些时候，更逆天，更让人惊叹。
而徐鹏的“白骨”，更稳定，力量体现更直观，对自身而言掌控更自如，更精准。
但最让陈洛阳在意的地方，源自当初此前先天冢里那具“古尸”。
上古羲皇也只是将之镇压封印，而没能彻底磨灭。
先天冢整个逆转崩灭爆发出来的力量，只能将“古尸”所化句芒遗蜕摧毁，相当于仅仅打碎对方死后的外壳。
这“古尸”的坚固程度，实在耸人听闻。
不朽的肉身。
陈洛阳相信，这就是“古尸”的力量体现。
依托于句芒遗蜕，或者说古神句芒来展现，当真堪称不朽不坏，万劫不磨了。
那么，同为幽冥神的“灾厄”、“白骨”、“大疫”，如果给他们足够时间成长，会否也达到曾经“古尸”那般恐怖的境地？
甚或者，更强？
这是否就是冥尊、魔尊等存在忌惮幽冥神的原因？
潜力深远，同时可能……成长极快，很短时间内就可以将潜力兑现成实力。
同时，似乎无法被彻底消灭。
即便毁灭于一时，也会重新转生，借助新的凭体降世。
上古羲皇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只是镇压封印“古尸”，形同将之囚禁，无法再重新转生降世。
魔尊、道君等人也就罢了，冥尊与黄泉界，与幽冥神并非一路，反而像是死敌，双方的关系究竟是怎样？
这些幽冥神的成长，是否一定伴随生灵灭绝，意味着比血河等魔道更残暴的杀戮？
陈洛阳一瞬间想到很多。
最后则归结为冥尊昔日一句话。
你红尘中眼下在活动的幽冥神，多达四个。
当时的说法是“红尘中”和“活动”，那理应不包括先天冢内被镇封的“古尸”。
假使“大疫”尚在，并非只单独留下一眼，那么眼下合共“大疫”、“灾厄”、“白骨”三个。
还有一个，在哪里？
陈洛阳心中飞快闪过诸多念头，遥望远方战场，沉吟不语。
对于眼下的“白骨龙王”徐鹏，该怎生看待呢？
远方的大战，已经渐渐陷入白热化。
苍龙岛主同徐鹏被女皇压在下风，渐渐无力照顾韩筝等苍龙岛弟子。
女皇虽然不特意针对他们，却也没有顾及避让。
如此一来，双方大战的余波，韩筝等人就难以承受，一时间都险象环生。
陈洛阳正思索间，突然心中微动，视线转向另一边。
而女皇等人交战中也没有忽略周围，马上有所察觉。
一道缥缈而又凌厉的白气，忽然出现。
陈洛阳见状，不由再次愕然。
就像先前徐鹏现身时令人意外一样，这次又是一个出乎预料的熟人介入。
那白气，分明是北冥剑气。
血河陨落，天河重伤的如今，北冥剑主竹，便是红尘第一剑客。
但他来这里做什么？
陈洛阳心中诧异。
上次天河、血河决战，是他借竹归还“生”字天书的机会，请托竹出手，截击血河老祖。
最终血河老祖同竹两败俱伤，然后面临东周女皇、青牛观主还有古神教江懿的围攻，踏上败亡的末路。
竹因为“生”字天书的缘故，虽然也受伤，但无大碍，还了陈洛阳天书后，他便飘然离去。
此后，据陈洛阳所知，竹一直继续隐居的生活。
红尘里风起云涌，对方都一概不理。
谁曾想今天却忽然出现在此地。
这次却不是他陈某人的安排了。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不动神色，静观其变。
结果却见，白茫茫的北冥剑气，斩在东周女皇身体周围的茫茫紫气上。
竹，他在帮苍龙岛一方？
陈洛阳眉头暗皱，心中奇怪不已。
没听说竹同苍龙岛有什么交情。
甚至竹当年刚崛起时，还跟苍龙岛主交过手。
某种程度上，苍龙岛主正是北冥剑主昔日战绩的一部分。
双方关系，并不和睦。
要说交情，怕是只有当初陈洛阳从神州浩土来红尘界的时候，北冥剑主同苍龙岛主曾一起为了他并肩作战，与小西天方丈、楚皇、扶桑岛主等人交锋那一次。
双方目的不一，苍龙岛主是为了向至尊邀功，而北冥剑主竹仅仅是为了跟陈洛阳借“生”字天书。
战后，双方各走各路，再无交集。
竹今日突然出手相助，不仅陈洛阳意外，连苍龙岛主本人也同样感到意外。
东周一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龙王”徐鹏牵扯出苍龙岛主是意料中事。
甚至徐鹏同幽冥神关系曝光出来，苍龙岛主都有点打退堂鼓。
但现在为何又有北冥剑主插手？
真要严格算的话，同为巨头，北冥剑主比苍龙岛主更具威慑力。
不仅仅是因为论个人实力北冥剑主竹更胜一筹，更因为他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多亏他不嗜杀，否则这样一位巨头强者大开杀戒，对于家大业大的东周来说，后果是毁灭性的。
“见过北冥剑主，还请尊驾明鉴，苍龙岛徐鹏，并非黄泉界传承，而是传说中的幽冥神。”成叔至高声道。
骨龙飞天，徐鹏出手的异象，大家都看在眼里。
竹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出手比苍龙岛主还坚定，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成叔至更愿意相信北冥剑主竹年轻孤僻，独自修行，是以虽为巨头，但对于幽冥神的了解不足。
事实上，便是他，也只是偶然听周皇提及，了解有限。
独来独往，自成一家的竹不知情，不足为奇。
因而成叔至出声提醒：“至尊有令，凡发现幽冥神，见之即捕，如遇反抗，可当场击杀，尊驾还请三思。”
陈洛阳心中却在暗自摇头。
竹可能是真的不了解幽冥神的相关情况，以及魔尊当初的谕令。
但他今天既然出手，那就算现在了解情况，怕也不会改变决定。
当初他为了同应青青的交情，敢冒着魔尊发怒的危险开口求情，眼下也多半不会因为魔尊一条谕令改变主意。
其人如此，相较于生死，更看重心中某些坚持。
陈洛阳感兴趣的则是，今天他要坚持的又是什么？
果不其然，对于成叔至的话，竹置若罔闻。
东周女皇虽然意外与竹突然插手，但她本人出招同样丝毫没有停顿。
成叔至所言，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今天要拿下徐鹏，跟对方是不是幽冥神无关。
不过，有北冥剑主竹相助，徐鹏同苍龙岛主顿时化险为夷。
竹孤身单剑，但一身实力之强，不弱于东周女皇。
女皇虽然有诸般至宝随身，想要应对这三个对手，也变得吃力。
她本人依旧进退自如，可是却没办法继续留下徐鹏与苍龙岛主了，对方因此重获脱身之机。
徐鹏甘愿付出负伤作为代价，最先争取机会，遁逃离开。
看似甩下竹同岛主不顾，其实是因为他自认乃矛盾所在，没了自己，岛主与竹脱身不难。
徐鹏遁逃，苍龙岛主神色复杂。
她知道，对方不是逃回苍龙岛。
今日即便徐鹏不死在女皇掌下，她苍龙岛也要永远失去这个传人了。
徐鹏不回岛，是他为了自己师门好。
而她也不能去找这个弟子。
不见面还好，公开见面，怕是要兵戎相见，否则至尊跟前不好交待。
苍龙岛主心情烦闷，但眼下也只能按捺，同样且战且退，在竹掩护下，先带着其他苍龙岛弟子摆脱东周女皇再说。
远方，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已经先离开。
他冲着徐鹏消失的方向而去。
596.左右横跳
竹因为什么缘故相助苍龙岛一脉，之后可慢慢查证。
陈洛阳眼下先去寻徐鹏。
虽然白玉瓶眼下琼浆不足，套不出对方的讯息，但他另有办法。
这具半海道人的分身，是他用多种宝物祭炼，其中包含一根来自苍龙岛的白玉龙骨。
当日在西秦皇朝雍月山脉内，这副白玉龙骨就曾跟徐鹏隐约起过几分感应。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眼下就借助白玉龙骨去寻找徐鹏。
不过，他也不敢耽搁。
一旦距离远了，这感应自然就消失了，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尽快赶上才行。
邋遢道人在海面上飞驰，他额头隐隐有朦胧玉光浮动，接着就见两根仿佛白玉似的犄角出现。
其身体表面，也隐隐出现龙鳞似的纹路。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一边飞遁，一边放开自身气息，感应徐鹏所在的同时，也主动向徐鹏表明自身存在。
徐鹏此人性情高傲，今日虽遭逢大变，但仍镇定。
他固然会谨慎躲避东周的强敌，却不至于似惊弓之鸟一般。
苍龙岛中人的气息，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果不其然，邋遢道人飞遁片刻后，心中便即微微一动，感到远方似乎有虚无缥缈之气，在与自身玉龙骨遥相呼应。
他当即便朝对方行去。
走了片刻后，心中忽然生出警兆。
紫色的刀气，呼啸而出，在半空里化作紫龙。
而下方海面，则骤然分开，有苍青黑龙破海而出，冲天飞起。
紫龙同黑龙在半空里交错，产生碰撞。
不过，双方都有心隐藏行踪，是以碰撞虽激烈，却被紧紧局限在一定范围内，不向外扩，以免惊动远方的东周女皇。
换过一招后，紫龙同黑龙都消失。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看向海面，在那里，一个黑衣青年正面无表情看着他：“是你？”
“贫道并非有意追踪，而是特来相助龙王，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半海道人微笑。
“龙王”徐鹏转身便走：“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先离开。”
半海道人当即跟上。
他上下打量徐鹏。
对方被东周女皇击伤，影响还是不小的。
目前看来，幽冥神也不具备快速疗伤的本领，至少眼下在徐鹏身上看不出来。
不过对方也着实是强悍，即便负伤，实力仍不可小觑。
方才自己凭玉龙骨的感应追踪，明明感觉相距还很遥远，但对方其实已经暗中隐藏起来准备伏击，悄然观察找来的人是谁。
若非自己这具半海道人分身大量炼化西秦大帝所遗龙气，实力突飞猛进的话，恐怕还真不易发现对方的埋伏。
又行了片刻，徐鹏带着半海道人，潜入大海，来到海底。
海底礁岩下，别有洞天。
半海道人随徐鹏进入其中，四下里观察，见这里有人打理布置过的样子，知道此地可能是苍龙岛又或者徐鹏个人开辟的一方洞府，不过看起来并不常有人来。
“半海道长，对吗？”徐鹏这时转身看向半海道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以他的眼力，看眼前的半海道人，也略有几分看不透的感觉。
当日西秦境内雍月山脉里，他从卫超然手中救韩莓的时候，曾经见过半海道人一面。
当时虽未交手，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实力不值一提。
现在，对他也没威胁。
但是针对这邋遢道士个人来说，其实力却有极为巨大的增长。
方才换了一招，对方至少也已经是第十八境，登峰造极的武圣巅峰境界了。
短短一年左右时间，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还是说当初在雍月山脉里自己看走眼了，面前这邋遢道人当时就有如今的水平？
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徐鹏上下打量半海道人。
苍龙岛少问红尘中事，封闭自守，但不意味着对红尘一无所知。
身为苍龙岛最顶尖强者，徐鹏对红尘其他诸圣地武学同样有所了解。
方才跟半海道人换了一招，让他看出不少门道。
然而疑惑更多。
虽然出招间同为紫龙之相，但徐鹏自不会将半海道人出手同东周皇室混为一谈。
这道人的刀法，倒是跟西秦的龙皇天锋沾边儿。
明显是道门一脉路数，但又跟青牛观不同。
其中蕴含的龙气，既有西秦皇族武学的皇者之相，又有些他们苍龙岛的霸道凌厉。
种种迹象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
当日雍月山脉里，感觉对方可能是妖龙化人，现在真相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只是对方能与他起感应，理当同苍龙岛有旧，而不是源自西秦皇朝的龙皇天锋。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突然来找自己，意欲何为，徐鹏也有些估不准，。
半海道人则神色如常：“昔日雍月山脉内匆匆一别，却不曾想龙王身上竟有如此大秘密，贫道今番也是偶遇，并非有心窥探，还请龙王见谅。”
徐鹏面无表情：“现在你知道了，然后呢？”
他倒没有灭口的意思。
东周那边自会将他是幽冥神的秘密传得天下皆知。
眼前这道人虽然隐隐怀有奇异龙气，同他能起感应，但眼下能见到他，是他自己有心回应的结果，否则这道人找不到他，不用担心会赢对方而泄露行踪。
“贫道虽然同龙王只有几面之缘，但龙王高洁傲岸，贫道一向是佩服的，只可惜幽冥神为至尊所不喜，红尘里其他人怕也会因此而与龙王为敌，龙王要再在红尘中行走，难免困难艰险重重。”半海道人语气不疾不徐。
徐鹏神色平静：“所以，你要指点我一条路走？清微界，还是山海界？”
在这些地方，幽冥神怕是也不好过。
半海道人笑着摇头：“看来龙王对贫道的误解很大，好叫龙王知道，不管清微界还是山海界，都与贫道无关。”
他伸出一只食指，朝头顶上方指了指：“贫道，唯至尊马首是瞻。”
徐鹏皱眉：“敢情你是消遣我来了。”
作为苍龙岛第一传人，曾经被岛主寄予厚望，全岛上下心悦臣服公认将接掌苍龙岛的人，徐鹏得岛主相告秘闻不少。
其中便包括当年至尊下令捕杀幽冥神的事情。
是以他一直小心谨慎掩藏。
如今事情败露，他第一时间脱离苍龙岛。
眼前这邋遢道人前面说着要相助他，后面却自承唯至尊马首是瞻？
“就贫道所知，至尊当年谕令，是见之即捕，反抗者格杀勿论，可见还是留有余地的。”半海道人微微一笑：“至尊素来胸怀广大，我红尘一向海纳百川，龙王该是知道的。”
徐鹏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言道：“旁人如何，贫道不敢说，当相信以龙王之能，当可驾驭这幽冥神，只要龙王你对至尊恭顺忠心，想来至尊能容得下你。”
稍微顿了一下后，半海道人继续说道：“当然，至尊他老人家有自己的考量，非我等可以揣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希望，不是吗？
这时候，如果龙王你能为至尊立下功勋，那希望无疑就大很多。
不过，在此之前，为谨慎考量，龙王还是继续低调行事，同贵派划清界限为妙，以免显得得意忘形，惹至尊不喜。”
徐鹏冷硬的面孔上，似是隐约出现几分笑容。
只是却让人分不出是微笑还是讥笑。
“立下功勋？”他看着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也笑起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龙王你若能立下大功，贫道在旁穿针引线，于至尊面前，也能跟着沾光。”
徐鹏不置可否：“具体什么事？”
“不知龙王可听过尊先生之名？”半海道人问道。
徐鹏摇头。
半海道人言道：“此君，似同当初的人皇有关。”
人皇，徐鹏自然听过。
不过，也只是耳闻罢了。
事实上，近年来人皇符诏集中涌现，才让大家对那位传说中的存在多了些关注。
在此以前，那跟上古羲皇、古神句芒等存在一样，更接近于历史尘埃中的传说故事。
“此君，掌握了人皇所遗的青木符诏。”半海道人继续说道：“就贫道所知，在至尊出关前，他在密切关注至尊的事情，而在至尊出关后，此人又开始着手寻找人皇所遗痕迹，心思不小呢。”
徐鹏神色不动：“所以？”
“贫道，自然是想要查清此人底细。”半海道人微笑：“至尊虽无谕令，那是他老人家不将这等角色放在心上，我们这些手下人，自当主动出手，免得宵小之辈打扰至尊清修。”
徐鹏言道：“看来你已经查清很多事了，为何还要找我？”
“我虽有朋友接触那所谓尊先生，然而其修为较低，很多事情上难免使不上劲，而龙王你的修为自然就不用担心这方面。”半海道人笑了笑：“另一方面，如今红尘里龙王你举目皆敌，这所谓尊先生，反可能为你提供助力，免遭其他人围攻，这正是一举两得之美事。”
597.血日中天
徐鹏听了半海道人的话，神情波澜不惊：“你所言的尊先生，即便不与幽冥神为难，但会同幽冥神多接触吗？”
“不确定。”半海道人坦然答道：“但好歹可以试试，对龙王你来说是一个机会，对那尊先生来说，又何尝不是机会？”
他笑了笑：“这尊先生居心叵测之辈，然而他想要乱至尊的红尘，又怎会容易？除了红尘外的人，幽冥神未尝不可能被他当做助力。”
邋遢道人说着，看向徐鹏：“当然，这只是贫道的猜测，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如果那尊先生不肯接纳龙王，那对龙王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随贫道求见至尊，由至尊决定你接下来的命运。”
徐鹏仍然淡漠：“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你口中的尊先生？”
“这要尊先生来决定。”半海道人叹息一声：“实不相瞒，截至目前为止，都是尊先生主动联络贫道的朋友，贫道还没能找到直接接触尊先生的办法，如果龙王真的能去往那‘树屋’，这方面还请重点查证。”
徐鹏也不失望：“那等他找我的时候再说吧。”
半海道人笑笑：“随时都有可能，届时龙王怕是来不及联络贫道，只能等你从尊先生那里回来再说。”
“嗯？”徐鹏闻言，看向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脸上笑容不减：“尊先生会自己邀客相见，至于客人都有谁，眼下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个例外，身份是公开的，那便是‘疯皇’别东来。”
徐鹏看了半海道人一眼，若有所思。
“疯皇”别东来，魔道十大强者中最年轻的存在，但一身实力之强，超越苍龙岛主等许多前辈，在红尘诸巨头中也名列前茅。
今天同东周女皇一战，结果已经表明，虽然徐鹏本人天资卓绝，且身怀幽冥神“白骨”之力，但一日不突破到武尊，都仍不是女皇对手。
“疯皇”别东来，是可以跟东周女皇还有北冥剑主扳手腕的存在。
半海道人言下之意，分明是尊先生强邀别东来做客，别东来竟拒绝不得。
“拭目以待。”徐鹏淡然道。
半海道人微笑着递上一只玉符：“龙王稍后如有需要，可凭此符联络贫道。”
徐鹏随手接过，然后当先出了海底洞府：“既如此，我们就此别过，道长保重。”
半海道人随他出了洞府，微笑告辞，两人分道扬镳。
看着徐鹏消失的身影，半海道人微微一笑。
对方甚至都没有要求他证实同魔尊的关系，显然心底里并未信任他。
这座海底洞府，徐鹏肯定也是不会再回来。
不过没关系，眼下无需操之过急，以后可以徐徐图之。
倒是对方的行踪想要确认，还需费一番功夫。
目前来看，苍龙岛那边仍然可以盯着点。
话说回来，苍龙岛这次可是被坑得有点惨，简直飞来横祸。
最杰出的传人，甚至可以说是实质上的苍龙岛第一高手，就这么飞了。
东周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为难苍龙岛，还是未知之数。
正常来讲，徐鹏已经远走，没弄清北冥剑主突然插手的原因前，东周不会进一步进逼苍龙岛。
苍龙岛主、北冥剑主、北海燕然山山主，再加上可能的蛮荒族王，东周与天河的强敌已经很多。
说来东周也算飞来横祸，本来已经掌控局势，突然就添了两大巨头为敌。
这还没算跟东周内部跟自家不对盘的青牛观。
虽有鹤仙助阵，但老剑仙重伤未愈，东周与天河一方的压力仍然巨大。
说到这里，就要看老剑仙同沈天昭那边了……
陈洛阳心中暗自沉吟，让分身半海道人朝沈天昭、王地所在之处寻过去。
有白玉瓶相助，他想要找沈天昭、王地，就轻松太多了，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得到具体位置，但大致行踪一目了然，尤其对方还在不停搞事的情况下。
半海道人赶到一片海域附近，忽然就见眼前海平面上，漫天血光升起，将周遭天空仿佛都染成一片血色。
海天交界处，一轮血红大日，冉冉升起！
血色的日光，仿佛无数根针，向四面八方照射，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难以直视。
每一道光线，都是一道凶恶至极的凌厉剑气，狂放而又阴狠。
血红的大日不仅没有给人带来温暖光明，反而令人感到森寒刺骨，晦暗阴沉。
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眯缝着眼睛，凝神望去，就见血红大日周围，有滔滔血河横过天际流淌，直通宇宙。
其中狠毒凌厉至极的剑意，肆无忌惮，大鸣大放，令众生颤栗。
沈天昭，登峰造极，突破至第十八境了。
天河的小剑仙，正式成为血河的小剑仙。
血日中天，血天昭？
陈洛阳通过分身半海道人的视角看去，暗自揣摩其中剑意。
对方剑道天赋之强，眼下红尘武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可能只有燕明空堪与之一比。
论综合实力，他能否胜过程应天，尚不好说。
但论血河剑道，眼下的沈天昭就是当中无愧的武圣第一人。
不枉血河老祖当年处心积虑，想要将之引入血河。
如今，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也能算是得偿所愿？
才怪。
他如今是血日中天不假。
但去他么的血天昭！
血红大日中，剑意涌动间，充满了仿佛要自毁的愤恨。
去年那一战，被陈洛阳捅破血河老祖的计划后，沈天昭就注定不可能继承血河衣钵了。
此前虽然剑道入魔，但并未失去神智。
一身血河剑道强横，可他对血河的愤恨也前所未有强烈，势要以血河之剑毁灭血河。
不过此刻，本就变得嗜血残暴的他，怒火之下最后的理智同克制都消失。
他同样也不可能回归天河了。
狂暴的血红大日照耀下，远方一轮月光，显得如此单薄。
天河“幻月”一脉之长的秦长老，此刻第一时间面对血红大日的疯狂气势。
秦长老，苦苦护住其他天河弟子，却在血红大日的滔天剑势下，显得风雨飘摇。
沈天昭剑势恣意暴虐，已经不区分对手，仿佛要将在场所有天河武者全部斩杀。
不过，仔细分辨，仍能看出，他目标主要针对另一位天河长老。
虽有秦长老相护，但他仍很快死在沈天昭剑下！
而除他之外，其他天河武者，也遭到波及，除了第十八境的秦长老还能勉强支撑，余者成片倒下，死伤惨重。
整片碧海，化作血海。
血海远方，似有一方净土。
在那里，却见一个老妪悬浮在半空里。
身上一道剑痕，不再出血，但触目惊心。
老妪已经不再有生命的气息。
往日里她眉目间的凶恶阴鸷此时消失不见，双目闭合，少有的安详。
其身上剑痕，堂皇正大，却是源自天河。
毒龙夫人，到底还是陨落于天河剑下。
天河众人对于斩杀如此老魔头，心中没有任何负担。
但谁都不希望是当下这个节骨眼。
说到这里，所有人就都痛骂王地。
逆幻石，两两成对，交织幻化，明明是早已在红尘界里绝迹的宝物，结果这厮不知从哪里得到两枚。
趁沈天昭同秦长老等天河武者还有一群燕然山武者交手，一片混乱之际，王地暗中将自己变作毒龙夫人模样，将毒龙夫人变作他的模样。
对沈天昭，完全尘埃落定以前，天河众人尚可暂时忍耐。
也因为这个原因，对着毒龙夫人，天河只先争取将人拿下，后续且看沈天昭如何决断。
而对于王地这个彻底沦入魔道的叛徒，天河中人就毫不客气了。
“王地”一现身，当场革杀。
然而逆幻石绝迹多年，让大家漏算这一点。
当一个天河长老将“王地”斩杀，第一时间察觉对方修为实力不对时，想收手却为时已晚。
“王地”变作毒龙夫人，已然死在这天河长老剑下。
于是一切都变得再难挽回。
沈天昭彻底发狂了。
无尽的愤恨，既针对王地，也针对眼前天河武者。
不论是以何种方式，最后束缚他的心结枷锁被斩断，沈天昭突破一直以来的瓶颈，当场踏足第十八境。
结果便是血日中天，无差别屠杀降临。
王地早有准备。
借助蛮荒相赠的宝物，他为自己造了假身，并成功把血河老祖留在他身上手段转移过去。
借助北海燕然山秘传的逆幻石，布下方才的陷阱。
此刻则借助一个邋遢道人所赠的宝物，远远遁逃脱身，留天河的人独自迎接沈天昭的怒火。
陈洛阳看着白玉瓶里更新王地同沈天昭的最新生平经历，思索不语。
他的分身半海道人，则去寻潜逃的王地。
刚离开，尚未走远，身后便有凛冽浩大的剑意涌现。
陈洛阳无需让半海道人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老剑仙赶来了。
可惜，他来迟一步。
浩荡天河降临，面对的是血日当空，血河滔天。
除了重伤的秦长老外，其余天河武者几乎死伤殆尽。
沈天昭再回不了头，也彻底不打算回头。
一场师徒大战当即爆发。
598.做人情
老剑仙本就伤势未愈，便远赴蛮荒奔波，结果应蛮荒族王而再添新伤。
之后又从蛮荒匆匆赶回东周，连续征战不休，损耗极重。
不过，他底子毕竟厚实，于武圣而言，仍是难以战胜的对手。
至少，刚刚突破到第十八境，尚未温养稳固的沈天昭对上昔日恩师，仍奈何不得对方。
若是老剑仙不了解情况遭到暗算，胜负还不好说。
如今有了提防，沈天昭便很难胜过他。
但沈天昭如果一心想走，眼下的老剑仙同样很难将之留住。
只可惜沈天昭现在心情激荡，只剩嗜血与愤恨的狂躁，便是老剑仙在面前，也无法唤回其理智。
狂暴的血红日光，在天地间不停扩散弥漫，一副要将眼前生灵屠尽，与对手血战到底的架势。
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没有停留，远离这对师徒。
老剑仙，不会手下留情。
虽然伤心遗憾失望怅惘，但确定对方再难回头沦入魔道后，这位天河当家之人，清理门户不会有任何手软，哪怕那曾是他这么多年来，最看重最得意的传人。
不过他本人眼下重伤在身，沈天昭又一副拼命的架势，让他短时间内也难以将之拿下。
沉稳老练，经验丰富的老剑仙此刻不会跟沈天昭硬拼，只是慢慢消磨其锐气。
他不是手下留情，想要再寻机会慢慢说服对方。
恰恰相反，是杀意已决。
太早把沈天昭打清醒了，他可能会生出退意，掉头离开。
老剑仙已经决心彻底将这个昔日弟子留下，所以会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消磨对方，直到最后沈天昭想跑也跑不了，才是真正决胜负的时候。
迢迢天河流转间，此刻正将血河纠缠，同时里三层外三层包围那轮血红大日。
群星在天河里起起伏伏，看似都没有血红大日耀眼。
但其实，天河流淌间，慢慢将血红大日包围淹没。
陈洛阳通过半海道人的视角远远望去，就见血日在天河中不断沉浮。
如果被天河彻底包围淹没，届时沈天昭就算人清醒过来想要再突围遁逃，怕也没机会了。
陈洛阳见状，暗赞姜是老的辣。
不过，事情恐怕并不一定会如老剑仙所愿。
东周女皇被徐鹏、苍龙岛主、北冥剑主绊住手脚，北海燕然山山主，“扶摇王”韩商就等于解套了。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殊难预料。
东周大地上，还有鹤仙坐镇。
女皇被绊住手脚，当有鹤仙应对扶摇王。
不过她对扶摇王，可无法做到像女皇那般强力的压制。
双方攻守转变，扶摇王将重新占据主动。
韩商如果来找老剑仙，怕是够老剑仙喝一壶了。
陈洛阳驱策自己的半海道人分身，先去寻找王地。
一方面有白玉瓶中更新的信息，另一方面王地方才挪移虚空遁逃的宝物本就来自他，所以陈洛阳很轻松就找到王地。
紫色的龙气，化为龙爪模样，从天而降，探入下方海面，一路直抓到海底。
海底礁岩粉碎间，一道血光突然从中窜出，在大海里穿梭奔逃。
但这血光很快被紫色的龙爪所擒拿。
有西秦大帝李策三道黑龙之气打底，陈洛阳这具半海道人分身修为境界提升极快。
融汇西秦、道门、苍龙岛三家之长的同时，也让半海道人分身实力远超同俦。
王地眼下第十六境的修为实力，面对半海道人分身，自然无力抵挡。
不过，此人天赋实力，也极为出众。
转修血河剑道后，他的天赋潜力爆发，去年才刚刚突破至武圣境界，今年在剑意揣摩上，已经深得个中三味。
因为血神珠和分身血暗天的缘故，陈洛阳对血河一脉剑道的理解，不比血河自家宿老来得差。
感受王地出剑，给陈洛阳的感觉，几乎已经不逊色第十七境的血河宿老血夜雨。
剑道领悟上，王地已经超出其自身当前境界。
之所以还没能筑成圣山，踏入第十七境，登峰的境界，更多是因为他元气积累不足，根基尚浅，欠缺水磨工夫。
于血河剑道来说，领悟，往往难于积累。
大量的杀戮，大量的流血，可以加快他积累的进程。
投身同为魔道的北海燕然山，王地练剑，不会有所忌惮。
可是就陈洛阳所知，对方练功并不勤勉。
沈天昭或许还可能迟疑屠戮众生练剑，但王地肯定没这方面心理负担。
他现在这样子，倒更像是……自身不重视？
被半海道人擒拿，从海底抓上半空，王地并不慌张：“原来是尊驾，我还以为最后会落在蛮荒王后手里。”
半海道人一笑：“倒叫你失望了。”
王地摇头：“其实，没什么分别，都是打算拿我去天昭面前做人情，好将天昭收于你们麾下。”
沈天昭虽入魔道，但并不会如血河老祖生前所愿，成为血河传人。
相反，他对血河的痛恨与仇视，绝不会比对杀了毒龙夫人的天河稍弱。
天河、血河这红尘两大剑道圣地，都是他的敌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血河的杀意甚至可能更强。
亲手杀死毒龙夫人的天河长老，已经被沈天昭手刃。
接下来他与天河的恩怨，更多是天河想要清理门户，同时为门人报仇。
于沈天昭来说，对天河其他人的观感，相对复杂。
既有负疚带来的恼羞成怒，也有多年来被压抑后的释放。
但对设计他的血河，那就全然只剩下愤恨与杀意了。
血河传人现在大都隐遁入血海，让他找不到人，否则他第一个就找血河一脉大开杀戒。
不过，既不容于天河，也不容于血河的沈天昭，对其他势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可争取的目标。
第十七境时，他便可与第十八境的对手争锋。
如今突破至第十八境，沈天昭立马便可入红尘十强武圣之列。
虽然吸纳沈天昭，会跟天河成为死敌，但话说回来，天河在红尘间的敌人从来不少。
王地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
此前有不止一家暗中帮助他，原因便在于此。
至于说他们是王地的同党……证据呢？
王地说话，难为凭证。
沈天昭此刻头一个就想砍死他！
王地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蛮荒王后等人可能抓了他做人情，送给沈天昭出气，借此拉拢沈天昭。
沈天昭背离天河，又不入血河。
被天河追杀清理门户的同时，又想要向另一方圣地血河复仇。
在他本人尚未突破至武尊境界，成为新一方巨头前，理论上来讲，确实需要寻个归属。
当然，这要看沈天昭自己如何想，他坚持独来独往的可能性同样很大。
这时候，送上门的王地，或许就可能成为左右他决定的筹码。
不过王地对此不在意。
只要沈天昭能脱身，别死在老剑仙剑下，这一局便是他胜了。
他成功从天河的牢笼里，挽救了自己的挚友。
或许沈天昭现在还不理解，但他本也不求回报。
当沈天昭重新喜欢快意恩仇的畅快时，回首如今，自会明白一切。
“你误会了，贫道并没有打算将你送给沈居士。”半海道人这时笑了笑。
王地闻言，略微有些意外。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你……你要将我擒了送去天河？”
半海道人赞许的点点头：“王居士果然是明白人。”
王地好奇的看着他：“你跟青牛观不是一路？”
“贫道在青牛观挂单。”半海道人很客气。
王地却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叹息一声：“我情愿死在天昭剑下，也不想再回那个让人发霉的鬼地方。”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半海道人微笑着，抓了王地离开。
在他们消失后不久，一个黄衣女子出现在这片海面上。
她四下观察片刻后，微微摇头。
有人捷足先登了。
劫走王地的同时，也抹消了她追踪王地的线索。
王地本人应该没这本事才对。
按理说，她以上古所遗密法在王地身上下记号，该是最快找到对方的人。
有人比她更快，会是谁？
蛮荒王后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擒了王地之后，掉头折返。
渐渐地，远方海天交界之处，重现恢弘剑光。
浩荡天河仿佛将宇宙寰宇同大海贯通，无数星辰光辉在其中起伏升落。
最耀眼者，还是上方天穹中一枚血红的凶星。
不过，这枚血红凶星此刻被包围在天河内，看起来朦胧模糊，被群星簇拥。
血红凶星上升，似乎要遁入宇宙，但却已经被天河禁锢住。
沈天昭看来渐渐恢复理智了，但老剑仙剑势已成，将他牢牢锁住，想走也走不了。
不过，正如陈洛阳先前所料，突然有恐怖的黑龙卷风出现，撕裂天穹，目标直指老剑仙！
正是北海燕然山山主，“扶摇王”韩商。
韩商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妥当，显然先前面对东周女皇吃了不小亏。
但此刻他趁着老剑仙与沈天昭缠斗之际骤然突袭，立马让老剑仙险象环生。
599.血海内战
黑龙卷风袭来，撕裂天地的同时，也将贯通天穹的星河破开。
老剑仙好不容易将沈天昭完全困住，可就在这个时候遭遇内外夹攻。
纵使他心中再不甘愿，这时面对燕然山山主的偷袭，也唯有先避让其锋芒，以免腹背受敌。
只是老剑仙这一让，血红的日光立马从天河里透射而出。
血红大日与漆黑罡风一起将已经有些暗淡的银河夹在当中。
不过很快，一声清丽的鹤鸣声，从远方响起。
鹤鸣同时，已经有道道清风，出现在战场上。
清风到处，黑色的龙卷风顿时为之消散。
陈洛阳远远望去，心道果然。
东周女皇能有心思跟苍龙岛主、北冥剑主扯皮，不担心自己放跑燕然山主会让老剑仙为难，依仗正是另一位正道巨头“鹤仙”李护霜。
鹤仙及时出手帮东周女皇揽下了燕然山山主。
虽然她修为实力不及东周女皇，但燕然山山主此前已经被女皇重创，不敢与鹤仙过多正面碰撞。
有鹤仙援手，老剑仙当即转危为安。
不过，沈天昭此前也趁着燕然山山主出手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握机会，杀出重围。
他此刻已经渐渐恢复理智。
虽然仍嗜血好斗，但面对一直以来的授业恩师老剑仙，冷静下来的沈天昭一时间抗拒与之为敌。
至少眼下，骤逢大变的他，不想面对这个对手。
他需要重新梳理心绪。
有燕然山山主打岔，老剑仙再想留下沈天昭就难了。
沈天昭虽然不敌老剑仙，但一心逃跑，还是飞速化作一道血光远遁。
老剑仙唯有怅然一叹，目送对方离开。
他有心追赶昔日的徒儿，无奈自身状态实在太差了。
这一追，万一再碰上其他敌人路上伏击，他很可能追人不成，反而遭了毒手。
另外一边，北海燕然山山主韩商，眼见没有了机会，当即也化作黑风，快速远遁逃离。
“鹤仙”李护霜同样没有追赶，转而冲老剑仙说道：“云老，我们先回东周吧，周皇曾有言，韩商目标，可能在她东周国都。”
方才袭击老剑仙，很可能是故意调虎离山，调鹤仙离开东周。
是以鹤仙也不刻意追赶对方，护着老剑仙先一起返回东周便是，一举两得。
老剑仙望着沈天昭消失的方向，叹息一声，转而朝鹤仙说道：“这次辛苦你和若彤了。”
两人一同返回内陆。
秦长老汇合其他分散的天河门人，则收敛死难者遗骨。
想起消失无踪，沦入魔道的沈天昭，大家心情都沉重至极。
这一趟，天河门下传人死伤，大都与北海燕然山无关，而是源自他们曾经的骄傲……
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擒了王地之后，虽然打算将对方送给天河，但没有立马上前，直接同老剑仙打交道。
他反倒先去寻沈天昭。
对于别人来说，眼下寻找沈天昭颇为不易，但对陈洛阳来说，这不难。
海外一座孤岛上，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很快见到这位昔日的天河嫡传。
一身白衣，已经变作血衣。
沈天昭冷冷看着半海道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神情阴鸷中隐现焦躁，充满了敌意。
眼前这个陌生的邋遢道人，如何能这般准确，找到他所在？
刚刚脱险，只想一个人安静下来慢慢理清混乱心神的沈天昭，此时本就极度敏感，又被半海道人突然打破心里安全底线，好不容易略有平复的心境，立马就重新狂躁起来。
他默不作声，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半海道人。
但一身杀意和攻击性，一触即发，完全不加掩饰，仿佛困兽一般，令人胆寒。
血红大日，仿佛再次笼罩周遭天地。
与之相对的邋遢道人则神色从容：“贫道是来帮沈居士的。”
沈天昭没有任何回应，依然只是冷冷注视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微微一笑：“贫道半海，眼下在青牛观挂单，能找到沈居士，是因为居士一身血河剑意，而贫道寻找血河中人的下落，有些心得。”
面前的沈天昭仍然不为所动。
天河与血河是宿敌。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天河与血河间争斗数千年，对彼此的了解，远超其他势力。
沈天昭虽然已经叛出天河，但作为昔日天河最出色的传人与最顶尖的高手之一，天河里对血河种种针对措施，他再了解不过。
老剑仙都没办法这么短时间里找到他，更何况其他人？
如果一定要说有，血河自己人倒是有几分可能。
一念至此，沈天昭周身气息危险性更浓。
半海道人则对此视若不见：“天河一脉，或者说老剑仙，接下来肯定还会对沈居士紧追不放。
他老人家眼下虽重伤在身，但只要沈居士你一日不突破至武尊境界，终究不是他对手。
何况，他还跟周皇、鹤仙等强者交好，天河、东周都人多势大，沈居士你则势单力薄，不知接下来可有打算？”
沈天昭依旧默然不语。
半海道人似乎也没指望他回应，而是自顾自讲下去：“沈居士你天纵之才不假，但转修血河剑道，接下来想要再有进步，必然要大量杀生才行。
能在这方面相助你的人，唯有部分魔道圣地。
方才贫道远远瞧见，北海燕然山山主曾经相助你突围，算是帮了你大忙，不知沈居士接下来的落脚点，是否考虑北海燕然山？”
沈天昭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不可能。”他断然道。
陈洛阳心中暗自有数。
看来是因为，北海燕然山曾经收容王地的缘故，沈天昭将他们视为王地的帮凶。
是以燕然山山主，“扶摇王”韩商看似袭击老剑仙，救了沈天昭性命，沈天昭却完全不领情。
不过，虽然沈天昭断然否定了北海燕然山，但神情明显更加烦躁。
这烦躁，源自半海道人点破了他修炼的一项关键所在。
血河剑道修行，注定要屠戮苍生，以大量的人命和鲜血来铸就无上剑锋。
其中血腥残暴，就连其他一些魔道圣地都看不过眼。
沈天昭就算过得了自己心理关，想找一个安心修炼的地方也很难。
他固然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但却容易四处树敌遭到围剿。
本就已经有天河、东周等强敌，再要招惹太多仇家，那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且不说怕不怕的问题，这平添许多麻烦，不利于他接下来行事。
沈天昭目光阴冷。
亲手杀死毒龙夫人的那个天河长老，已经死在他手上。
但还有王地。
还有血河老祖。
血河老祖虽已陨落，但血河尚在。
老鬼不是想要他成为血河传人，继承血河衣钵吗？
他就杀尽血河传承，彻底断血河香火！
“有几大魔道圣地，当可成为沈居士的去处，不过贫道这里有一个更好的推荐。”半海道人微笑道。
沈天昭冷冷看着。
这邋遢道人自称在青牛观挂单，但自不可能是来为青牛观说项。
虽然青牛观素来同东周皇朝和天河一脉不对付，但作为道门魁首，断不可能容得下修行血河魔道的他。
除非，沈天昭接下来甘于平淡，断了自己进一步向上修炼的可能。
但对沈天昭来说，那明显不现实。
所以，到头来，还是为血河而来。
这道士就是血河中人？
沈天昭敌意明显，随时可能动手爆发，但半海道人却始终漫不经心：“沈居士，贫道要给你推荐的可不是血河一脉，而是血海。”
他淡淡而笑：“虽是一字之差，但谬之千里，以沈居士的智慧，一想便知。”
沈天昭闻言，确实微微愕然。
他眉头皱起，沉吟不语。
修行血河剑道，伴随大量杀戮。
那么有没有例外呢？
勉强，也算有。
便是传说中的血海。
血河中人曾经躲入其中休养生息，如今也故技重施。
所谓休养生息，自然是要慢慢恢复元气，积蓄实力，以备卷土重来，而不是苟延残喘，躲着等死。
那么，躲入血海的血河传人，没的亿万苍生，又该如何练剑？
答案，便着落在这片血海上。
这是血河第六代老祖“血河寻仙”血千寻为整个宗门留下的最大财富。
神秘洞天内的滔滔血海，可助血河传人修行。
躲入其中的血河弟子，虽然与世隔绝，但也可以慢慢修炼，积蓄实力，重新发展壮大。
只不过，血海中可供修炼的血气并非无限。
大量消耗之后，必须千百年的时间重新慢慢积蓄才能恢复。
是以血河中人也不能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借血海来修炼。
当然，现在正是时候。
去年大战落败，第九代血河老祖血苍穹陨落，其余血河传人便大都躲进血海隐藏潜修，待新的血河老祖登位后，大家再重返红尘打天下。
这对于沈天昭来说，自然也是一个练剑的好去处。
“血海，只得血河中极少数人，才能开启门户。”沈天昭冷冷注视面前的邋遢道人。
说来说去，还是想自己投身血河一脉……
半海道人笑笑：“血海里，正爆发内战。”
600.天河访客
“内战？”沈天昭目光微微一凝。
半海道人颔首：“血河老妖之名，想必沈居士听过。”
沈天昭没有应声。
这个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
血河老妖，成名多年，曾经也是血河老祖血苍穹看重的传人，不过后来触怒了血河老祖，已经很久没有音讯，连血河中人都传闻，他被自家老祖内部清理了。
其人实力之强，当初被誉为如今这个时代的血河第二人。
红尘十强武圣中，他一直名列前茅。
如今排序，位列第四。
不过因为他多年不见踪迹，又时常有已陨落的传闻，因此近年来有不少人表示应该将他先移出十强之列。
天河一脉倒是没那么乐观，对宿敌保持一贯的警惕。
去年天河、血河一场大战，天河、东周还在算计血河老妖会否突然现身，但直至最后也没见人。
于是红尘里怀疑对方已经陨落的声音更大了。
“你想说，血河老妖在血海？”沈天昭面无表情看着半海道人。
半海道人颔首：“不错，血海中的内战，他是其中一方。”
血河老妖生死未卜，如果还在世，最大可能就是一直藏身于血海中。
陈洛阳先前也如此怀疑，但另一具分身血暗天进入血海之后并没有发现其身影，因此这方面担心暂时放下了。
血河众人也更倾向于相信，血河老妖早已经被血苍穹清理门户。
然而就在最近，对方重新在血海中出现。
陈洛阳还怀疑过，会否跟先天冢里击杀程应天的时候，程应天引发第八代血河老祖血明凰复生的事情有关。
不过此后未发现更多端倪，唯有先将心中疑惑按捺下来。
血河老妖重新现身，一身修为实力惊世骇俗。
不过此老人缘糟糕，引发其他血河宿老抱团对抗，血海中遂掀起一场内乱。
老妖虽势单力孤，但实力高强，渐渐也开始吸引部分血河传人聚集到他身边。
眼下内乱，愈演愈烈，血河老妖反而开始得势。
不过，陈洛阳的血暗天分身这些日子来进步飞速，帮另外一方人马撑住局面。
他其实倒不指望沈天昭帮手对付血河老妖。
之所以要把对方送进去，是因为希望更多一条路子，试探一下血明凰。
血海之中，始终未见血明凰踪影。
沈天昭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半海道人。
有关血河老妖的消息，他半信半疑。
血河老祖不在，血河中人也未必就希望他一定投身血河门墙下，说不定跟天河一样，惦记着铲除他。
贸贸然进了血海，结果可能反而是中埋伏。
不过凭沈天昭现下的修为，除非有血河老妖担当主力，整个血河一脉高手全体围攻，否则纵使是伏击，他也不惧。
半海道人对其疑虑，视而不见，径自取出一枚血红晶石，轻轻屈指一弹。
血红晶石飘到沈天昭面前，悬在半空里。
“只是一个出自善意的建议，沈居士可自行处置。”半海道人微笑：“要洞开血海门户并不容易，贫道也只有这一个敲门砖，能否进去，还要看血海内的人，居士权当做碰碰运气好了。”
沈天昭收下血红晶石，沉吟不语。
“血海中，不论哪一方，居士或许都无好感，双方打生打死越激烈，想来沈居士越乐意见到？”半海道人说罢，不再多言，直接转身离开。
沈天昭没有开口挽留，而是始终沉默，静静望着那邋遢道人的身影消失。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血红晶石，没有将之丢弃，但也没有立刻做决定，只是先将晶石收起，然后离开这座荒岛，转移位置。
自己藏身这里既然已经败露，不管半海道人会不会外传，此地都不宜再待下去。
至于血海的问题，他本就想找血河一脉的麻烦，正愁无门可入，现在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过正因为如此，还需谨慎考虑，且先不忙下决定。
相较于血海中可能存在的埋伏，这个来历不清的邋遢道人本身，才更让沈天昭疑虑。
今日斩断枷锁，心情激荡，突破往日瓶颈臻至第十八境，根基未稳，他还需稳固，且先找隐秘安全的地方理清楚头绪再说。
…………
东海之上，风云稍歇。
东周大地内，仍然战火炽烈。
此刻，东周皇都天封城，正遭受最猛烈的进攻。
浩荡黑龙卷风撕天裂地，狂攻东周皇都。
北海燕然山山主，“扶摇王”韩商卷土重来，全力猛攻。
他果然是打着调虎离山的打算，借助东周女皇被苍龙岛主、北冥剑主牵制之机，先攻老剑仙，引出原本坐镇东周皇都天封城的“鹤仙”李护霜，然后主动调转枪口，打一个时间差，转而攻打天封城。
这一次攻天封城，韩商豁尽全力。
虽然他此前实打实被东周女皇重创，伤势未愈，但此刻再次攻打天封城，则将自己所有手段全部用上。
甚至一页闪动“静”字光辉的天书残卷，也终于显露庐山真面目。
“静”字天书一现，天封城上下的时间同空间仿佛一齐陷入静止，唯有韩商还能缓慢的行动。
然而，相较于他此前第一次攻打天封城的时候，这一次，天封城防御大阵，力量明显增强。
主持者，都是第十八境的东周皇室宿老，丰宁王许启臻。
然而大阵力量，却比上次强出许多。
众生龙气滚滚奔流，从东周全境，汇聚于天封城，然后归于丰宁王许启臻掌控下，加持大阵，力量不断攀升。
以“扶摇王”韩商之能，一时间都无法将之攻破。
韩商几乎只在瞬间，就明白其中究竟。
东周女皇许若彤，这一次，将整个东周皇朝的龙气汇聚，全部交托给许启臻了。
这几乎等于实质上让出皇位！
汇聚东周上下亿万子民的龙脉之气，让皇都天封城的大阵运转到当前的极致。
对方，是料到他韩商真实目标在于天封城，所以早早做好准备，专门等他。
最令人发指的地方在于，他第一次来攻天封城的时候，许启臻可没这待遇。
那时候是女皇假意前往蛮荒，实则专门扎下口袋阵等韩商往里钻，然后再杀个回马枪，女皇用不了多久便立马回来，是以守城大阵无需太强，反而还误导了韩商，让他以为这年轻女娃不会轻易放权给手下。
而现在，东周女皇虽然一时间尚未返回，但韩商可以料到，对方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老剑仙与鹤仙，只会回来的更快。
如果给韩商时间慢慢磨，那么天封城守城大阵虽强，仍然很难抵挡巨头之威。
可惜，他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争取来的那一点时间差，远远不够。
不等他打破天封城大阵，鹤仙他们早就杀回来了。
等东周女皇再一回来，韩商都没足够自信能离开东周境内。
甚至，他还要担心东周女皇不回天封城，而是直接去踩他北海燕然山的山门。
是以韩商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多跟天封城守城大阵较劲，立马直接离开。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正确。
东周女皇在苍龙岛主和北冥剑主罢战退去后，听了手下有关沈天昭失踪，老剑仙同鹤仙已然回援天封城的回报后，她没有一起回返，而是直奔北海燕然山。
几乎韩商刚刚返回自家山门，气还没有喘匀，女皇便打上门来。
紫龙长吟间，压着北海燕然山的山门一通胖揍，打得燕然山上下不敢出门。
依托守山大阵，韩商仍然万分艰辛，燕然山山门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被女皇打破。
东周境内，老剑仙听闻消息后，冲鹤仙言道：“还要劳护霜，在东周多留一些时候。”
“鹤仙”李护霜颔首：“这个自然，云老请安心休养。”
女皇出战在外，老剑仙重伤未愈，自然需要鹤仙在东周继续坐镇些时日。
苍龙岛主、北冥剑主、蛮荒族王眼下都需要东周、天河继续警惕。
老剑仙回返天河山门，到了山门外，遥遥望去，不禁叹息。
这一趟，出去许久，然而结果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
蛮荒之行，终究没能带回自家门人解星芒。
匆忙返回东周，结果沈天昭也还是身陷魔道再难回头。
虽然成功挫退北海燕然山，东周得保，但自家天河一脉，近来着实是失败至极了。
与之相比，自己一身伤势始终缠绵难以痊愈，反而都没那么扎眼。
老剑仙微微叹息。
饶是他经惯了风雨，此刻也心情低沉。
他微微摇头，驱散负面情绪，心境重归平稳，迈步走向自家山门。
到了山门外，有留守门人上前迎候。
同时，也带给老剑仙一个消息。
“有客人？”老剑仙看着面前的门人：“何人？”
那天河弟子答道：“他未曾表明身份，只说有急事求见您，然后留下一封信，便又离开了，他离开前曾言，您看过信后，如果愿意见他，信里有联系他的方式。”
稍微顿了一下后，这弟子继续说道：“他看起来……像是古神教的。”
601.死而复生
“此人修为不俗，该已登峰造极，又刻意掩藏自身，他不出手的情况下，我等难以判断其身份来历。”天河弟子禀报道。
说是无法判断具体身份，但并非全无线索。
武道第十七境，登峰，第十八境，造极。
便是古神教或者天河这样的武道圣地里，如此高手，基本上也都是有数的，大都早已名震红尘，各家彼此互相知道深浅。
尤其第十八境的巅峰武圣，大多数时候，几大圣地，一家也就那么四、五人，个个都是宗门顶梁柱。
是以这般实力的高手，要藏身份往往并不容易，大家用排除法也猜得差不多了。
但古神教近年来情况有些特殊，人员起起落落间，透着诡异。
陈洛阳离奇崛起的同时，还有“落日王”郑池等人的陨落。
别说外界，就是古神教自家都有些眼花缭乱。
刚刚又经历原教主江懿失踪，教主之位更迭，陈洛阳成为新教主的事情，更显得古神教内一片云谲波诡。
而天河一脉同古神教之间的关系，也比较微妙。
虽然不是同血河那样的宿敌，但双方一正一魔，关系也难称和睦。
古神教陈洛阳更因为幽冥十二剑的事情，同天河交恶，杀伤天河多人，双方仇怨累累。
可是去年天河同血河的决战里，古神教却站在天河一边，大家联手葬送了血河老祖。
此后双方恩怨，看似暂时搁置下来，各有更紧急的敌人要应对，但并不意味着一正一魔两大圣地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眼下天河连续遭逢劫数，正是敏感时机，古神教突然有人上门，会是打得怎样主意？
来者是谁，或者说代表了谁？
所为何事？
天河中人对此并不敢怠慢，是以老剑仙刚刚回山，门下弟子便第一时间禀报。
“信在哪里？”老剑仙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问道。
门下弟子当即将信奉上。
老剑仙浏览过后，略微沉吟，然后吩咐门下弟子：“取两支静神香，到东周西南向心峰上点燃，之后此人如果再来访，直接引他来见老朽。”
信的末尾，留有对方的联络方式。
依此法施为，那人自会再次登天河山门拜访。
得了自家老祖师的吩咐，那天河弟子立马领命离去。
老剑仙则径自回到天河山门，然后自己静修疗伤。
三日之后，便有门人前来禀报，那个客人，再次上门。
少有人知，免惊旁人，来客被悄悄带到老剑仙面前。
其人整个笼罩在披风下，让人难窥究竟。
那件披风，明显是一件异宝，可以帮助他隐藏自身。
此前天河中人看出他出身古神教，都很可能是他本人有意透露。
不过此刻在老剑仙眼里，这件披风的掩饰效果就很差了。
“何森吗？”
老剑仙不动神色，看着面前的身影。
对方抬手将披风的风貌摘下，露出一张男子面孔，相貌清癯，目光慑人。
其相貌，对整个红尘界来说，都不算陌生。
正是古神教四位第十八境的大长老之一，“暗无天日”何森。
最近几年，他名声低沉一些，不过那是因为闭死关，长时间不在红尘里走动的缘故。
但对红尘里一些老人来说，何森并不陌生。
偷天换日**恶名昭彰。
而何长老正是古神教在如今这个时代少有几个通晓偷天换日**的人之一。
当然，这位古神教宿老，对老剑仙来说，一样是小辈儿。
不过老剑仙也听过其名号事迹，见过其画像，是以看破披风掩藏后一眼便认出对方。
只是面前的中年男子这时却微微一笑：“以这副模样再见云老，让云老见笑了。”
老剑仙闻言，心中忽的一动。
他不熟悉何森。
但对方的笑容和神情，却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再联系对方开口第一句话，老剑仙更是感觉事不寻常。
“去年，还要多亏云老转交天机先生的遗物给我，江某深表感激。”中年男子温和的笑道。
老剑仙上下打量他：“……江懿，江教主？”
“何森”笑着摇摇头：“正是在下，不过教主之名不敢当，我先前出了意外，古神教如今已经有新任教主登位。”
陈洛阳力挽狂澜，迫退蛮荒族王，并继任魔教新教主的消息，如今已经在红尘中流传开来。
天河这里，甚至收到古神教礼节性的请柬，邀请天河高层出席陈教主的就任大典。
只不过天河上下自家一身债，眼下顾不上考虑。
但老剑仙此前也不曾料到，会以这种方式与江懿重逢。
此前得到的消息，都是江懿假意闭关，但暗中离开，下落不明，蛮荒族王攻上门也不见人影。
如今古神教上下，都还在到处寻找他的下落。
而何森何长老失踪一事，还尚未在红尘里大规模流传开，瓦解大都以为他仍在闭死关。
“你，夺舍了何森？”
虽如此动问，但老剑仙仍没有立刻相信面前的“何森”。
当初天机先生遗物的事情，陈洛阳也在一旁。
虽然陈洛阳未必知晓其中究竟，但很难说了解到什么程度。
眼前人，仍可能是真何森，奉陈洛阳命令而来。
没有摸清楚对方动向前，老剑仙没有轻易下定论，只是默默观察。
“何森”似乎知道老剑仙心中所想，微笑道：“虽有元冥归宗石这个大祸患，但若非神魂天赋异于常人，江某怕是也难有机会苟延残喘，再与云老会面。”
老剑仙闻听元冥归宗石之名，终于确信，眼前人的内里，已经替换为昔日的江懿。
对江懿来说，天魂震颤的异常，并且可能被元冥归宗石这等宝物克制，乃是性命攸关的秘密。
他与陈洛阳关系再亲近，也不可能透露此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走到这样一步？”
虽然确认此人是江懿，但老剑仙语气波澜不惊。
对于夺舍这种事情，他自然是排斥的。
不过直觉告诉他，江懿今日登门，事关重大。
“我同青牛观的俞观主，黑水绝宫的凌宫主，冒犯了至尊天威，遭至尊惩处，以至于落得今天的下场。”江懿言道：“如先前所言，我因神魂特殊，勉强得以借体复生，但也调养了快一年时间，方才恢复几分元气，能自如活动。”
老剑仙闻言，一对雪白的长眉动了动，反而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江懿也不催促，安静同老剑仙对坐。
半晌后，老剑仙徐徐开口：“阁下既然留下命来，实在可喜可贺，当珍惜眼前才是，忽然来老朽这里，却又是为了什么事？”
“何森”的面孔上，浮现出江懿一贯儒雅温和的笑容：“云老心中已然有所怀疑，又何不敞开来说呢？
是，我的复生手段，按理来说，该瞒不过至尊眼睛才是。
今日能登门拜访云老，与其说是我自己神魂天赋异禀，不如说是至尊当初开恩，放我一马没有深究。”
“阁下显然也是明白人。”老剑仙轻轻摇头：“然而当初又何必去触怒至尊？”
江懿反问：“云老心中，现在怕是也跟我有相同猜测了吧？”
他直视面前老剑仙双目：“或许不是陨落，但至尊，早已不在红尘界了，那黑暗洞天里，乃是有人假冒。”
老剑仙目光平静如水，淡定地同江懿对视：“且不说我们当初一起面见至尊时的经过，只看你现在的遭遇，不正是否定了你的猜测？”
“不，是正好印证了我原先的猜测。”江懿目光幽幽：“至于说我能活到如今，并非那所谓的至尊开恩，放我一马没有继续深究，更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根本没有察觉我的底细。”
老剑仙眉头蹙起。
江懿继续说道：“会被我当时瞒过去，就说明要么那不是至尊本人，要么，至尊身负重伤，身体不妥。”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仍具备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其他方面，欠缺很多。”
“依据呢？”老剑仙问道。
“如果是真正的至尊，或者说眼力正常的至尊，当看得出我神魂特异的真正原因。”江懿目光有些复杂：“那样的话，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老剑仙听出对方言外之意：“真正原因……你是指你天魂震颤，并非天生，而是另有人为原因？”
江懿目现回忆之色，有些疲倦的笑笑：“虽然我对那人的了解目前仍很有限，但我相信，她是一个幽冥神。”
“幽冥神……”老剑仙看着江懿，沉吟不语。
江懿所言，仍可能不尽不实。
天晓得他是因幽冥神出手而变得天魂震颤，还是他本身就是那所谓的幽冥神？
但在红尘间里活跃上千年的老剑仙，很清楚魔尊一直以来对幽冥神的态度。
如果江懿真的跟幽冥神有关，魔尊确实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不过，这都还只是江懿一面之词……
老剑仙沉吟间，江懿则笑叹一声：“并不仅仅是幽冥神的问题，说来，我倾向于，那不是真正的至尊，若不然，以他老人家的眼力，也该能认出我才对。”
“……认出你？”老剑仙再次注意到对方诡异的措辞。
602.千年重聚
“是啊……”中年男子徐徐点头，目光温润，平静看着老剑仙。
而就在这一瞬间，老剑仙忽然觉得，眼前人的气质似乎又变了。
仍旧是何森的面孔，却不再是方才江懿的感觉。
但对老剑仙而言，仍透着几分熟悉。
“几重兄，遥想昔年梅岭赏雪，仿佛还在昨日，然而却已经一千多年过去。”中年男子叹息：“连梅岭都已经从红尘里消失不见了。”
老剑仙云几重深吸口气，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他眼前景象，却仿佛回到千多年前，与故交好友一起赏雪论道，切磋武学的时候。
彼时那个青衣男子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何森”重合。
记忆同现实，仿佛交融。
然而此事知者甚少，如今在世者应该只有老剑仙自己一人才对，连天河中人都不可能知晓。
至少，绝不可能是二百来岁，古神教出身的江懿、何森二人能知道的事情。
“青士兄……”老剑仙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目光上下打量。
面前的“何森”微微笑道：“瞒你多年，实非我愿，还请几重兄见谅。”
他叹息道：“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混淆，我究竟是谁。”
老剑仙不说话。
惯经风雨的他，此刻也感到意外。
眼前的“何森”，居然不是古神教教主江懿，而是他千多年前的故交，青云斋初代斋主，杨青士？
不对……
应该说，对方不仅仅是江懿。
既是江懿，也是当年的杨青士。
包括今天的“何森”，都是同一个人。
老剑仙现在能理解，对方刚才质疑如今的“至尊”为何不认得他。
因为，千多年前的杨青士，也曾面见过至尊。
魂魄更迭，宿慧觉醒，纵使瞒得过他云几重这个老友，却瞒不过至尊。
从对方以江懿的身份第一次面见现如今黑暗洞天里那位“至尊”，“至尊”却没有点破其前世杨青士身份的时候起，杨青士，或者说江懿，怕就已经在怀疑了吧？
当然，也可能解释为至尊眼里他只是小人物，不在意。
但如果真如他所言，他魂魄异常与幽冥神有关，甚至他就是一个幽冥神，那至尊又岂会置之不理？
“你一点都没有混淆，区分的很清楚，旁人如何且不提，至少云某老眼昏花，之前没看出破绽来。”
半晌后，老剑仙长长吐出一口气：“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几重兄请随意，我都无妨。”对面的中年男子答道。
“还是江先生吧。”老剑仙看着他：“近些年，都是这么叫过来的。”
“……好，听云老您的。”江懿微微一笑，知道老剑仙这是对他仍然有所怀疑。
不过他不以为意，平静说道：“此事，还请云老为我保密，一方面是因为元冥归宗石的缘故，另一方面则是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幽冥神有关，我一直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老朽答应你。”老剑仙颔首，然后又以一种略微奇异的目光注视对方。
老者忽然问道：“傅晨，也是你？”
江懿笑笑：“云老慧眼如炬。”
傅晨，青云斋第二代斋主，昔年继承开山祖师杨青士的衣钵，也曾为红尘一方巨头。
但其后因为黑雪老人欲以元冥归宗石将之控制，傅晨宁死不屈，决然的自我了断。
本与天河、古神教、青牛观同为一方圣地的青云斋，此后因为再无顶尖强者崛起接班，终于慢慢没落，知道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傅晨，同江懿一样，怀有天魂震颤的异象。
此前，老剑仙还只当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身怀同一种稀有的天赋体质。
可现在江懿居然自承乃杨青士的后世身，老剑仙顿时就将傅晨也联想进来。
不是两个人，生了同一种天赋体质。
而是这特异的神魂，根本就是同一个，在红尘人间里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杨青士、傅晨、江懿，直到如今眼前的何森。
或许何森不是？
是正正经经的转生，还是每次都进行夺舍？
老剑仙静静看着江懿：“傅晨之后，江懿之前，还有几百年岁月？”
“是啊。”江懿微笑：“还有慕容明。”
老剑仙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慕容氏，昔日的北魏皇族，曾与东周许氏、西秦李氏、南楚程氏四分天下。
慕容明，又称魏恒帝，虽不是最后一代魏皇，但却是最后一位武尊境界的魏皇。
正是他离奇失踪后，继任者实力不足，以至于北魏皇朝遭到其他势力的联合围剿吞并，国力每况愈下，直到最后彻底灭国。
老剑仙估算了一下日子。
慕容明失踪的时候，跟江懿的年岁差不多。
即慕容明失踪后不久，江懿降生。
往前推算的话，青云斋第二代斋主傅晨陨落后不久，也是慕容明降生的年月。
而青云斋第一代斋主杨青士意外陨落的时间，也同傅晨的生辰相近。
以时间算，正好全部对上。
说起来，青云斋彻底没落前，也曾在北魏皇朝活跃过一段日子，颇得那时慕容明为首的北魏皇族礼遇。
不过……
老剑仙暗自皱眉，很快留意到一个问题。
从自己的故交杨青士开始，然后到傅晨，再到慕容明，然后到江懿，似乎都比较短命。
如果说傅晨因为黑雪老人与元冥归宗石，江懿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至尊，都早早陨落，还算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那么杨青士与慕容明则都极为蹊跷。
就他所知，江懿这两世的寿数，都只有大约三百六十年，六个甲子左右。
这对于一方巨头而言，皆称得上英年早逝。
一次也就罢了，次数一多，明显不正常。
“如果不是遇上特殊原因横死，傅晨与……你，是否也都只有三百六十年左右的寿数？”老剑仙看向江懿。
江懿抚掌笑道：“云老所言不差，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六十年。”
他仰头望着房顶，悠悠说道：“虽然我没有试过，假如有一世习武，未曾突破至武圣境界无法延寿，会否活个百八十年就寿终正寝进入下一世轮回，但目前看来，每次修到武尊，也不过就是三百六十年寿数。”
“当年我……”江懿停顿一下，冲老剑仙歉然的笑笑：“……当年杨青士大约在他自己二百六十岁的时候，遇到那个女子，神魂因而变化，生出天魂震颤之象，自此要经所谓神魂轮回之劫。”
他目现追忆之色：“杨青士很快意识到对方绝非恫吓，是以连忙着手准备破解之道，但始终不得其法，百年之期转瞬即逝，眼看大限将至，只能束手待毙，等待自己第一次历劫。”
江懿看向老剑仙：“要感谢云老与其他几位老友，在傅晨成长期间，关照青云斋。”
“你开创青云斋基业，便是在那百年里。”老剑仙语气略有几分唏嘘：“你那时，就想为自己第二世轮回之身，预先备下一份家底。”
江懿微笑，算是默认。
老剑仙重新陷入沉默。
最多每三百六十年，就要遭受一次死劫，一切尽付诸流水，卷土从头来过。
这样的日子，对于寿命远不止三百六十年的武尊境界强者杨青士来说，自然想要摆脱。
然而此事他还不能与老剑仙等故交好友商议，大家一同参详。
如果真如他所言，他现在的状况同幽冥神有关，那因为至尊的缘故，其他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实在难以预料。
而另一方面，如果消息泄露，那个幽冥神的反应，同样难以预料。
当年的杨青士，已经是武尊境界，然而神魂被对方动手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那幽冥神的本领，可想而知。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江懿，曾经的杨青士，藏着私心也说不定。
这神魂轮回之劫，固然让他每三百六十年就洗干净重来一回，但他每次轮回，都保留有前生记忆。
神魂之坚韧，更是遭强敌打击之后仍然不灭，得以逃得性命，然后重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神魂不灭。
如果能将之掌控，化为己用，未尝不是大能耐。
老剑仙现在就怀疑，对方甚至已经摸索出一点收获。
比方说这次江懿入灭，却没有直接入轮回进行下一世，而是重生在他自己预先准备的夺舍目标身上。
又或者，江懿同这个幽冥神再次接触过，所以神魂轮回之劫发生了变化？
曾经的老友，让老剑仙感到如此陌生。
“当年却不曾料到，这天魂震颤，还有致命缺陷，居然有元冥归宗石这么一个克星。”江懿摇头：“于是傅晨唯有自我了断，至于慕容明，则是三百六十年的寿数到了，只好再次轮回。可惜北魏也跟青云斋一样断了香火，虽有些许血裔残存，但已难成气候，不如索性拥抱新生活新身份，免得反遭剿杀。”
老剑仙看着对方，徐徐问道：“既然已经骗了老朽这么多年，这么多世，为何今日又忽然坦白？”
603.物是人非
“今次转生，未曾从头开始，而是尝试夺舍的办法，以至于生出不少坎坷，我也是近些天才能行动自如，来见云老，实非有意怠慢。”
江懿徐徐说道：“之所以一直等到这一世才来见云老，却是因为此前自身神魂迥异，我自己都一直没能弄清楚身上究竟发生什么。
虽然都说至尊闭关，但同幽冥神纠缠不清，总还是不希望有太多人了解我的状况，并非信不过云老，否则不至于连番求见，些许苦衷，还望云老见谅。”
老剑仙闻言，没有开口。
对方言下之意，显然是指，传说中的至尊已经不在了。
“一方面原因在于至尊，另一方面也在于那幽冥神。”江懿目光有几分幽深：“多年摸索，总算小有收获，让我摸清楚这神魂轮回之劫的几分底细，但偏偏，我能感觉到，她似乎也重新在红尘界现身了。”
老剑仙听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注视面前中年男子。
对方轻轻点头：“这么多年以来，我时不时，便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虽然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但我肯定，那确实是她。”
略微顿了一下后，江懿补充说道：“就像是她也时不时会把视线转到我这里，在观察我神魂的变化状况一样。”
说到这里，他似乎笑了一下：“感觉，像是也在揣摩尝试什么，而我则是她试验的一部分。”
所以，他触动那神魂轮回之劫，设法加以利用的时候，对方也不阻挠？
“她是谁，在哪里？”老剑仙问道。
江懿摇摇头：“这些，我都还没有头绪，她是否真的是女子，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只是当年见过一面罢了。
现在虽能感受到她似乎重新在红尘间现身活跃，但也仅限于这方面有所察觉，但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也不了解其当前详情。”
老剑仙重新沉默，没有出声。
江懿口中说得轻松，但话语间流露的信息则让人不寒而栗。
针对江懿，或者说杨青士、傅晨、慕容明这样的巨头强者，竟完全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难以反击。
这幽冥神的力量层次，着实骇人听闻。
“或许，她很快会再次消失，但眼下不得不防。”江懿徐徐说道：“直至今日，我仍不知她意欲何为。”
“还有跟你一样的人吗？”老剑仙开口问道。
江懿摇头：“目前尚未发现，想来即便有，也心有顾忌，不敢轻易告与人知。
即便不提至尊对幽冥神的忌讳，只是天魂震颤被元冥归宗石所克制的问题，就让人不敢泄露这秘密。”
天魂震颤之象，令人魂魄灵动，有益于修炼。
但元冥归宗石这个大克星却不得不让人顾忌。
谁也不想变为别人的奴隶，为人所控制。
老剑仙人品相当过硬，江懿才能跟他无所顾忌的谈论这方面。
“那幽冥神的心思难以揣度，云老也请提防。”江懿言道。
“你有心了。”老剑仙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今日来，除了提醒老朽有关这幽冥神的事情，还有其他目的吗？照你方才所言，你不仅怀疑至尊已经不在，连陈洛阳至尊传人的身份，也在怀疑吗？”
江懿坦白的说道：“云老面前，不说假话，当初和你们一起前往那黑暗洞天，我也是冒险一试，原抱着向至尊坦白的打算，请至尊出手惩治那幽冥神，解我神魂轮回之劫。
至尊若是被触怒当场抹杀我，也是我命里该有此难。
不曾想，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我确实对陈洛阳的身份有所怀疑，不过现在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所以也不好下定论。”
虽未明言，但老剑仙知道他在指什么。
首先，毫无疑问，黑暗洞天里若是真的只有个空架子，那江懿也不用落得个提前转生，夺舍何森的下场了。
实打实的拳头打在脸上直接把人打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出拳的人，却未必是那位传说中的至尊了。
否则很多疑点，无法解释。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
是陈洛阳本人狐假虎威？
还是另有人在背后主持，那个姓陈的年轻人也只是以为自己当真鸿运齐天得至尊收为门下弟子？
前者暂且先不论，可如果是后者，那么现在假冒至尊的人，究竟是谁？
别人也就罢了，但如果是另一界的至尊，别有用心呢？
“记得你方才曾提及，青牛观俞观主，当时也与你一起去了那里？”老剑仙徐徐问道。
“不错，我与凌宫主、俞观主一同前往。”江懿叹息：“如无大的意外，凌宫主当时同我一起遭劫，很可能真的遇难了，俞观主那时候则在跟别东来纠缠。”
他微微苦笑：“在我和凌宫主一起遭劫后，那里再发生什么，我就不大清楚了。”
借何森之体重生后，在红尘中行走，青牛观当下的状况，江懿也有所耳闻。
青牛观自家对外宣称观主闭关，但到底怎么一回事，外界难以判断。
此前青牛观高手帮助古神教平息郑池之乱，则让江懿隐约看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不管怎么说，那黑暗洞天，是不能再轻易进去了，否则很可能步我等当日的后尘。”江懿自嘲的笑笑：“至于陈洛阳那里，试着寻合适机会再跟他谈谈吧，不过看起来机会也不好找，不曾想他因为先天宫得了大便宜，卧龙沙都在那古阵下碰得头破血流。”
老剑仙静静看着对方：“然则，你已胸有成竹的模样？”
江懿与之对视，温和的笑道：“红尘事，红尘了，云老莫不是怀疑我会去向清微界、娑婆界这些地方求助？
我当然不会，但自有人会主动来红尘啊。”
“天少君……”老剑仙微微颔首。
下次星耀爆发时，便是红尘界里至尊，同羲和界主宰天少君约战的日子。
届时是龙还是蛇，必然见真章。
“红尘没有至尊坐镇，未必是好事。”老剑仙徐徐说道。
“至尊无为而治，包容万千，红尘里虽有不少魔道，但总体来讲，大家都乐得宽松自在，换了其他几位主宰，确实不一定是好事。”江懿微笑着点头。
黄泉界乃死者世界，不用多说。
山海界为妖族乐土，侵蚀红尘人间，同样可能有大灾祸。
清微界、娑婆界稍好，但对于道门或佛门以外的人，就难讲了。
清微界清一色信道，娑婆界人清一色信佛。
真正得道高人或者佛门高僧兴许不在意这些，但架不住有人在意。
至于羲和界较为特殊，人族与妖族混杂，但却存在至高的皇族，或者说神族……
红尘中，魔尊虽然主宰万物，但孑然一身，独自隐居潜修，莫说亲族，连侍从都没有。
留下别东来当差，是少见的例外之一，但包括别东来本人在内，大家当时都确信只是临时留在那里。
羲和界则不同，所有人或妖头上，都有一群太上皇压着，天君亲族高高在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除了昔年人皇外，如今至尊对我等红尘众生来说，已经再合适不过了。”江懿看向老剑仙。
“有些劫数要来时，避是避不过的。”老剑仙语气平静：“诚如你所言，下次星耀之日，一切自见分晓。”
江懿同老剑仙对视，然后微笑：“是啊，还请云老您接下来多多休养，红尘正道，少不得您作为中流砥柱。”
“愧不敢当，只求问心无愧已然不易。”老剑仙看向江懿：“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留在天河，难免惹眼，容易节外生枝，我稍后就不打扰了。”江懿笑道：“具体何去何从，我现在也没主意，就在这红尘中走走好了，这么多年来，青云斋、北魏、古神教，一直在人群中生活，如今重归自然，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他起身告辞：“以后可能还会叨扰云老，云老莫怪。”
老剑仙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默默无语。
昔日，创立青云斋前的杨青士，便是这般来去匆匆，独自一人畅游红尘内外，如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然后，青云斋主、魏皇、古神教主……
到了如今，看似重新孤身一人上路，却再回不到当年了。
就像他们二人的友谊一样。
同时代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故友重逢本该是难得喜事，但到头来反而更添遗憾。
老剑仙心中怅惘，但很快收拾整理心情，平静下来。
他写下一封信，然后唤来门下一位天河长老吩咐道：“送往北海，交到若彤手里。”
那天河长老虽不知信中内容，但意识到关系重大：“是，我一定亲手交给周皇，您请放心。”
对方动身出发后，老剑仙也没有继续留在天河山门休养，而是简单交代门人后，便即动身前往东周皇都天封城。
待在天封城的“鹤仙”李护霜诧异的看着老剑仙：“云老，您重伤未愈，不在天河休养，匆匆赶来这里，可是又发生什么重大事情了？”
“消息真假，还有待进一步验证，但确实事关重大。”老剑仙疲惫的叹息。
604.殃及池鱼
“……至尊，不在红尘？”李护霜震惊的看着老剑仙：“江懿，是杨青士？”
不管哪个消息，都让人意外。
相对而言，有关传说中那位至尊的消息，更加劲爆。
虽然，红尘芸芸众生对至尊的感触不够直观明显，但对高层强者来说，至尊一举一动，都值得关注。
江懿传来的消息，足以让红尘地震。
“江懿应该是杨青士转世无疑，有宿慧在身。”老剑仙神情疲惫：“但他有关至尊的消息，还有待验证。”
“鹤仙”李护霜心境也慢慢平复下来，不似方才那般激动震惊。
她沉吟着说道：“然而正如他所言，如果他真是当年杨青士，并且同幽冥神有关，那当初云老你们和他一同如黑暗洞天面见至尊的时候，至尊确实不该没有反应。”
“很难说那所谓的幽冥神是否存在，眼下也无法确定，江懿转世是否如他所言的神魂轮回之劫，又是否跟幽冥神有关。”老剑仙摇头：“或许他所言不虚，但老朽也不能确定，他有否隐瞒部分关键讯息。”
李护霜徐徐点头。
片面不完整的真相，同样可能误导人。
“那我们，也先按兵不动等等看吧，既然下次星耀之时至尊将与天少君决战，那时自然一切见分晓。”李护霜声音稍微顿了顿。
她略有些迟疑的看着老剑仙：“可如果江懿所言为真，至尊真的不在了，那到时候天少君万一迁怒红尘，场面怕是难以收拾啊。”
老剑仙默默点头：“护霜所言不差，但我们眼下对此，无可奈何。”
李护霜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云老您都且先休养，把伤势养好之后，咱们再说其他。”
红尘至尊不在，其他五界至尊，倒也没那么容易就让红尘界改天换地。
不是说红尘里有人能阻挡他们，而是他们彼此之间，可能各怀心思，互相牵制。
天少君同魔尊约战，便是发现魔尊不在，也没那么容易入主红尘，其他各界主宰，不会轻易坐视不理。
只不过如此寄希望于他人身上，非可取之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唯有尽人事，安天命了。”老剑仙言道。
“天魔行踪不定，出没不定，我们不得不防。”李护霜眉头蹙起。
她向来如闲云野鹤，云游在外，但并非什么事都不理会。
事实上，老剑仙一直有托她四方打探叶天魔行踪下落。
那老魔一日尚在，整个红尘都不安生。
可惜对方行踪模糊难测，鹤仙这些年来也一直没有可观的收获。
去年西秦皇都政阳城上，叶天魔惊鸿一现，之后便又没了踪迹，让人徒呼奈何。
“虽然他可能来往于红尘内外，但不用担心他当真与红尘外的存在有联系，他的骄傲，远超常人。”老剑仙语气并不轻松：“不过，确实要防他之后搞风搞雨。”
如果其他五界至尊不介入红尘，而魔尊却又已经不在，那红尘界里毫无疑问是叶天魔称王。
那老魔伤势如果痊愈，一定会再次卷土重来。
红尘上下或许能再次合围对方，但没有魔尊的红尘，怕是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内斗太严重的情况下，其他五界至尊无需真的出手，各自扶植代言人，也能侵蚀红尘了。
“云老，你说杨青士，或者说，江懿，假设他今日相告，全都为真，但他忽然上门告诉您这些，具体意欲何为呢？”李护霜轻声问道。
老剑仙摇摇头：“现在还看不透，我们静观其变吧。”
说是想要静观其变，不过平静很快便被打破。
接到老剑仙传信的东周女皇，放了北海燕然山一马，重返东周。
见到老剑仙本人，听其讲述详情之后，女皇略微有些出神：“至尊，当真已经不在了吗？”
“不一定，而且即便眼下不在红尘，也不好确定，仅仅是离开红尘界，还是已经陨落。”老剑仙言道。
女皇问道：“试试看青牛观那边，就大致了解状况了，如果俞青牛、江懿、凌苍三人当初真的一起触怒了至尊，那么俞青牛也不可能幸免，就算有道君保他不死，他也没可能继续留在红尘界，现在的青牛观，应该就是个空架子。”
老剑仙言道：“多事之秋，迷雾重重，动作还是不要太大。”
“云老放心，我也没打算灭他青牛山门。”女皇剥开一个山核桃，核桃仁扔进自己嘴里：“但我东周境内，他就别待下去了，且看他会去哪里。”
青牛观主若在，守着青牛山山门基业，东周女皇想要将之打破，也不是容易事情。
不论成败与否，都将是旷日持久的大战纠缠。
时间久了，便可能给其他敌人可趁之机。
但现在青牛观主既然不在，那对于东周女皇来说，要破青牛观就很简单了。
青牛观想不搬家都不行。
老剑仙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留神苍龙岛与蛮荒。”
“我省得。”女皇跟老剑仙告别。
老剑仙则又叫住她：“若彤，你那边……进展如何了？”
老者问题语焉不详，但东周女皇似乎马上明白对方话里所指：“有眉目了，不过，还不能抱太大指望，尤其是短时间内。”
“尽量抓紧时间，如果，如果至尊当真已经不在，怕是没多少时间留给你了。”老剑仙语气略显凝重。
女皇两颊鼓了鼓，将嘴里东西咽下，面上浮现苦恼之色：“我尽快。”
辞别老剑仙，她回东周皇都天封城布置一番后，立马变动身前往青牛观山门青牛山。
“陛下，您这个摩拳擦掌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寻私仇，而非谋整个红尘的大计。”
牛车御座上，“雨师”成叔至一边捶着自己酸痛的腿脚，一边无奈的说道。
车中传出女皇声音：“公事私事一起办。”
成叔至苦笑：“万一至尊真的不在，清微界道门大肆进逼，咱们今天难为青牛观的事情，说不定会有大后患，到时候莫非要去投靠佛门吗？”
“不要。”女皇不假思索答道：“虽然比道门那些老牛鼻子强点，但佛门的大光头同样不招人喜欢。”
成叔至脸上苦笑更浓，却也放弃了规劝，唉声叹气赶车。
牛车，很快抵达红尘道门圣地，青牛山青牛观。
东周女皇突然驾临，对青牛观上下来说，无异于乌云压顶。
中低层次的弟子传人还好说。
可是观中高层强者却知道，自家观主，跟先前古神教教主江懿的情况一样，名义上闭关，其实人根本不在山门。
江懿下落不明，古神教中人还能祈求将他找回来。
然而青牛观观主，却是因为开罪至尊而不得在红尘继续驻留。
眼下便是他们想找，也没可能将自家观主找回来。
叶蚕眠等青牛观中人，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东周女皇。
然而东周女皇根本没有跟他们多废话的打算，直接便动手轰山门。
一来二去，观主不在的真相，很快便暴露。
女皇倒也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只是将整个青牛山从红尘大地上抹平，然后便返回自己车架上磕松子。
后续事情，自有成叔至料理。
青牛观上下虽然心有不甘，但唯有撤离此地，一路向西，脱离东周皇朝地界。
对于中低层次的青牛观传人来说，眼下更多的是一片混乱。
自家观主不是在好好的闭关？
为何始终不见人影？
此前大家看古神教跟江懿的笑话来着，那时候哪里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自己家来？
叶蚕眠、李青原等高层强者此刻无法阻止门人有效的反抗东周，平息门人之间的谣言与猜疑，已然让他们筋疲力尽。
除了设法维持内部稳定外，他们还需要仔细考虑，接下来整个青牛观该何去何从，如何维系？
东周皇朝的人，心思则简单许多，一直以来跟他们不对付的青牛观，这枚钉子终于被拔除了。
唯有东周女皇同成叔至二人面面相觑。
观主果真不在。
是巧合，还是说江懿所言属实？
陈洛阳的半海道人分身，远远望着消失的青牛山，眉头紧锁成一个结。
在外面处理一些事情后，他本来准备带着王地，前往青牛观。
将王地交给青牛观，然后和青牛观一起把人交给天河来做人情，比直接将人送给天河更好。
然而现在风云突变。
东周为什么会突然对青牛观发难？
虽然两家一直不对付，但今日之事，未免太突兀了。
东周女皇如此果决的动手，就仿佛知道青牛观在唱空城计，观主其实并不在山上。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的？
青牛观内部有东周的探子？
若非如此，又会是怎样的渠道打听到如此重要的消息？
半海道人神色略微凝重，悄无声息，带着王地消失。
晚些时候，陈洛阳本尊在古神教，则迎来旧客人。
青牛观嫡传叶蚕眠，再次登门求见陈教主。
陈教主不用见面，也能料到对方意图。
被赶出东周的青牛观，想要在古神教统治疆域内，谋一落脚之处。
605.人皇传承
东周女皇泰山压顶，东周皇朝境内不再容青牛观驻留。
形势比人强，青牛观无奈之下，只能搬家。
然而要去哪里，却是大问题。
被东周女皇这么不留情面的扫地出门，任谁都知道，青牛观眼下出了大意外。
观主同古神教前任教主江懿一样，根本不在青牛山，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青牛观就算搬地方，也要小心被其他人趁机下手。
南楚皇朝，楚皇虽然正在闭关，但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出关？
没有观主坐镇，青牛观已然如履薄冰。
倒是西秦皇朝那边，西秦大帝不在，而小西天同苦海魔佛一脉正打得不可开交，青牛观这时搬过去，虽说也要面对小西天普慧方丈同苦海一脉法空方丈，压力不小，但居于两强之间，未必没有操作的空间。
尤其是西秦本来的主人，同样在面对一正一魔两大圣地的压力，这时候跟青牛观正好抱团取暖。
要说会引起小西天与苦海一脉的警惕，可这两家宿敌想要谈和，却远没那么容易。
西秦皇室内部，青牛观早就跟李故城小王爷有联系，不乏牵线搭桥之人。
了解这隐秘内情的陈洛阳，原以为青牛观会索性搬到西秦皇朝去。
结果对方却来到古神教统御范围内……
这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虽说双方彼此之间没什么恩怨，但毕竟一正一魔，行事作风上大相径庭。
尤其双方在信仰上还有分歧。
当初青牛观有人出手，相助古神教平定郑池内乱，便叫红尘里许多人大吃一惊。
连古神教内部众人，也都感到极为意外。
那时候不算，现在这动作可是更大了。
一时间红尘里各方势力齐齐侧目。
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两家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了？
最后大家只能归结到某个姓陈的至尊传人头上。
虽然勉强能理解，但你们这群牛鼻子是否太过没节操了？
大家心中纷纷腹诽。
陈洛阳则是心生疑窦。
去年他能拿捏青牛观，是因为青牛观要请他帮忙保守观主已经不在红尘的秘密。
眼下这秘密都已经暴露了，按理说青牛观也就没什么可顾忌。
去西秦打拼虽然艰辛，但总胜过来古神教地面。
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么主动投过来，跟去年帮忙性质不同，直接就先让自己矮一头。
说难听点，要投也是投至尊本人，不会投至尊一个弟子，不会投崇仰祭祀上古神魔的古神教。
青牛观执天下道门牛耳，在这方面轻易低不得头。
难道他们另有打算？
“请叶道长进来。”
陈洛阳一边心中思索，一边传令。
“是，教主。”面前的玄武殿首座苏伟当即领命而去。
很快，他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走进来，正是青牛观嫡传，叶蚕眠。
“青牛观弟子叶蚕眠，见过陈教主。”青年道士向陈洛阳一礼。
陈洛阳请对方落座，平静问道：“叶道长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果然，叶蚕眠答道：“贫道今日前来，是代表本观上下，有个不情之请，求见陈教主，与教主相商，恳请陈教主应允。”
他叹息一声：“让陈教主见笑，本观遭逢大劫，原先的山门暂不得归，唯有另寻落脚点，想恳请陈教主相助，青牛观全观上下，感激不尽。”
“东周境内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陈洛阳语气漫不经心：“以贵派的根基厚重，不过一时浮云遮眼而已，定有否极泰来之日。”
一旁作陪的玄武殿首座苏伟微笑着说道：“就目前的情况看来，除了贵派以外，东周并未难为其他道门传承与香火，贵派搬离，对道门在东周的发展影响肯定不小，但基础尚在，相信会有重新崛起之日。”
事实上，也不能说全无影响。
东周女皇自然不可能将自己治下亿万里江山全部犁一遍，将崇信道家的人赶尽杀绝。
事实上她推平青牛山后，直接就摆驾回宫了。
至于其他东周高手，也只是将青牛观在东周境内的分观扫平，没有将道门彻底赶绝的意思。
东周境内，当初为了抑制道门发展，扶植有不少佛门势力。
红尘界里仅次于圣地小西天的几大佛家名寺，基本上全在东周。
现在青牛山被抹平了，东周倒也没有直接卸磨杀驴，而是让佛道两家制衡，同时将他们一起打压到一定限度下。
没了青牛观，其他各个道观的日子自然没之前好过，但不至于灭顶之灾。
最难受的是青牛观自己，已经多年不曾有这么惨的状况，几乎被连根拔起，颠沛流离。
苏伟见自家教主没有接叶蚕眠的话茬，于是便也只是不咸不淡安慰叶蚕眠两句。
“本观只求一立足之地足矣，并没有接触本地人的打算，还请陈教主放心。”叶蚕眠又向陈洛阳一礼。
陈洛阳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上下打量叶蚕眠两眼：“你还没有到第十八境？”
叶蚕眠坦然道：“陈教主法眼如炬，贫道惭愧。”
苏伟顶着一对熊猫眼，在旁边默默听着，心中也渐渐感觉不对劲。
道门圣地青牛观底蕴深厚，高手众多。
但要说最有希望突破至武尊之境，成就新巨头之位的人，目前看来，恐怕正是面前这个高大的青年道士。
余者如李青原等宿老高手，都已经在第十八境停顿多年。
锐气泄了，脚步停了，想要再重新冲起来，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不如期待势头正盛的叶蚕眠，尽可能倾斜资源给他。
不过，即便是势头良好正高歌猛进的叶蚕眠，想要突破至武尊境界，补上观主俞青牛留下的空缺，也仍需要时间。
跟苍龙岛徐鹏、小西天衍明，又或者像沈天昭、程应天一样已经第十八境，什么时候有胆子有把握去挑战那道生死天堑，都还是问题，更别说叶蚕眠如今仍是第十七境，那就更需要时间积累。
这种情况下，青牛观唯有徐徐图之，韬光养晦，耐心等待。
如今红尘里，很难有让他们安静休养生息的地方。
苦海、小西天两大宿敌争雄，西秦自家客强主弱，整个局势虽然混乱复杂，纷争不断，但反而对青牛观来说，未必没有机会。
至不济，南楚也可以选择。
楚皇确实随时可能出关。
但他一天不出来，青牛观在南楚便可以立足一天，只要他们别太得寸进尺，南楚皇朝未必会跟他们死斗。
可他们现在来古神教暂借落脚之地，如果没有不良意图的话，则确实像是仅仅只暂借一时。
……就仿佛短时间内，可以反攻回东周去。
想到这里，苏伟暗自皱眉，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大惑不解。
座上的陈洛阳则面色泰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敲击座椅扶手，暗金色的目光，看着下方叶蚕眠。
“给我一个理由。”陈洛阳淡然道。
叶蚕眠是明白人，知道自家动向，会让古神教生疑。
他转头看了苏伟一眼。
“但讲无妨。”陈洛阳语气波澜不惊。
叶蚕眠便即点点头：“本观无意中探得一个消息，只是尚不知真假，没有足够把握，本想进一步验证后再请陈教主代为禀报至尊，可惜还没有进展，便发生现在的事情。”
“讲。”陈洛阳平静道：“我自会禀报家师，请他老人家定夺。”
叶蚕眠神色郑重：“东周女皇，很可能得到人皇传承，乃人皇隔世传人。”
苏伟闻言，轻轻屏住呼吸。
“依据。”陈洛阳神色不变。
“目前，本观也没有掌握实质的依据。”叶蚕眠遗憾的摇摇头：“消息，源自此前东周皇室内部，但信息很模糊。”
无风不起浪，东周女皇如此逆天的崛起，根源或许就着落于此……苏伟默不作声，心中思索。
陈洛阳则淡漠如故：“姑且当你所言为真，然后呢？这就是你们想禀报给家师的事情？
虽然前后主宰红尘，但家师同人皇并非敌人，我手里也有一枚人皇符诏。”
“至尊如何看待此事，自然非贫道可以揣度，只是得知相关消息，一并报上去。”叶蚕眠答道：“陈教主您如何处理，贫道也不敢置喙，只是不管陈教主您如何行事，本观愿附骥尾。”
苏伟转头看了自家教主一眼。
因为幽冥剑术的缘故，自家教主跟天河一脉，一直不对付，更杀伤对方多人，结下深仇。
东周女皇则一直跟天河老剑仙关系良好。
双方一直没正式碰撞，只是因为大家各有其他更要紧的对头。
就算不因天河而碰撞，自家教主的崛起路上，那东周女皇也可能是巨大的阻碍。
假使对方真的是人皇传人……
红尘当然是至尊的红尘，但至尊很少过问红尘事，届时代他老人家日常执掌红尘的人，会是谁？
自家教主是至尊唯一传人不假，但假使红尘里出一位新的人皇呢？
“有关具体细节，还在查证，不过近期之内，应该会有准确消息传回。”叶蚕眠言道。
606.过期礼物
“贵派在东周的人，看来很得力？”陈洛阳问道。
叶蚕眠行了一礼：“当不得陈教主夸赞，本观与对方，也只是合则两利，不过合作次数多了，信誉很有保障。”
陈洛阳微微颔首，转而问道：“然则，东周在贵派内部呢？”
叶蚕眠知道，陈洛阳是在问，东周方面如何知道青牛观主不在红尘界的消息。
“让陈教主见笑了，树大难免有枯枝，这么些年来，本观也曾出过不肖弟子。”青年道士徐徐说道：“不过这次，事先知道家师不在红尘的人极为有限，本观上下彻查多时，消息应该不是从内部流出的。”
陈洛阳闻言，面不改色，平静道：“青牛观的门风，我信得过，你们自己多警惕便是。”
叶蚕眠默默点头。
“方净山那里，现下什么情况？”陈洛阳转头朝苏伟问道。
叶蚕眠闻言，精神一振。
方净山乃是古神教所辖疆域一方灵山，位于古神教同南楚皇朝两方势力交界处。
陈洛阳既然这么询问他麾下玄武殿首座，那就说明有心应允青牛观留下的请求。
苏伟立即回答：“教主如有令下，随时可以安排。”
“那么，就方净山好了。”陈洛阳言道。
“是，教主，属下马上安排。”苏伟答道。
叶蚕眠再次向陈洛阳一礼：“青牛观上下，谢过陈教主。”
然后又向苏伟拱拱手：“有劳苏首座。”
“叶道长客气，请随苏某来。”苏伟还礼，然后同叶蚕眠一起向陈洛阳行礼告退。
陈洛阳淡然颔首，目送两人身影消失。
他独自坐在大殿内，双目中暗金光芒幽幽闪动，陷入沉思。
…………
苏伟手脚很快，在他玄武殿的安排与配合下，青牛观很快在方净山暂时安家落户。
“有劳苏首座。”
青牛观宿老，“藏神手”李青原向修为实力远不及他的苏伟打了个稽首。
苏伟客气还礼：“前辈言重了，如有所需，跟我讲便是。”
“有劳。”李青原、叶蚕眠等青牛观高手客气的礼送苏伟离开。
待古神教的人离开后，青牛观众人面上笑容，便即消失。
一个中年女冠，开口说道：“方净山外围，有古神教的人盯着，似是青龙殿所属。”
“意料中事，毕竟这方净山，还是古神教的地头，我们客居于此，对方有戒心也是应该的。”李青原言道：“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提防他们？”
中年女冠默默颔首，然后看向叶蚕眠：“叶师侄，你见过陈洛阳了，感觉如何？”
“回奚师叔，陈洛阳素来心有静气，喜怒不形于色，我也无法窥破他心中真是所想，只能说就我观察看来，不像是他泄露师父的信息给东周。”叶蚕眠答道。
他面前女冠乃是跟俞青牛、李青原一辈的道门高手，与李青原同为第十八境的长老，“通玄金桥”奚青虹。
“那就奇了……”奚长老皱眉沉吟：“按理来说，他确实没理由这么做，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在场的青牛观高层强者，都陷入沉默。
因为观主俞青牛不在红尘的缘故，他们此前等于有个把柄落在陈洛阳手里。
按理来说，陈洛阳应该会一直将之捏在手里才对。
可是除了陈洛阳外，红尘里怕就只有他们青牛观内部才知道观主不在的真相。
并且，就在他们这有限的几个人里。
一时间，大家面对面，竟微微有些尴尬。
叶蚕眠最后打破沉默：“那一边，除了陈洛阳这位‘魔皇’外，还有别东来那个‘疯皇’，此前他先后与魔宫宫主与天机先生交手，证明他并非完全不能出至尊的洞天，他也是知情人，或许是他走漏了风声。”
李青原微微摇头：“是个可能不假，虽然别东来同东周、天河无甚交情，但他行事一贯出人意表，不能完全否定这个可能性。
只是别东来如果真跟东周、天河有接触，依照他纵是弄出大动静的过往，我们不该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而且，如果真是别东来走漏的消息，陈洛阳多半知情，叶师侄你这次去见陈洛阳，他不该没有表示。”
“会不会是……清微界那边？”奚青虹迟疑着说道。
大家又都同时沉默了一瞬。
观主俞青牛离开红尘，返回清微界，清微界那边自然也是有知情人的。
清微界由道君主宰，然而道君麾下也并非铁板一块。
说不定是清微界跟俞青牛不对付的人，走漏了风声给红尘界这边的东周皇朝？
可能性虽然小，但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只是那样一来，同样让青牛观上下头疼。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家最核心高层里出了东周内奸要好。
“那个来历不明的半海道人，会不会与此有关？”
旁边一个老道士捋着长须：“我们这边虽然没有泄露观主行踪给他，但他始终来历不明，在红尘行动，说不定便是奉清微界那边某人命令行事，这次也是他从清微界那边得了消息，作为中转，传声给东周。”
“不无可能，他始终行踪不定，本观也摸不清他的底细与下落。”奚青虹转头看向李青原：“李师兄，你现在能联络上他吗？”
李青原淡淡说道：“贫道稍后试试。”
“有劳李师叔。”叶蚕眠说道：“我们且先在这方净山站稳脚跟，探清楚各方的风向。”
“陈洛阳，会有动作吗？”奚青虹问道。
“动，他一定会动，但什么时候动，如何动，我看不透。”叶蚕眠摇头：“师尊曾有言，陈洛阳其人野心勃勃且目高于顶，又是至尊传人，绝对有盖压红尘之意，但同时很沉得住气，腹有乾坤，步步为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见陈洛阳几面，越发感觉其深不可测，师尊先前果然没有看错。
而陈洛阳想要代至尊执掌红尘，有两道坎不得不越，一个天魔，再一个便是许若彤这位人皇嫡传。”
“那我们静观其变，拭目以待吧。”奚青虹转而看向李青原：“除此以外，便是查清泄密真相，有劳李师兄去寻那半海道人了。”
李青原没有说话。
集会散了后，他回到自己住处，唤来亲传弟子秦雨眠。
“之前那半海道人，曾有音信传来？”
李青原看着自己弟子，开口问道。
秦雨眠恭敬答道：“是，师尊，半海道长来信，有事与您相见。”
回话同时，呈上一张符，正是当初半海道人所留。
李青原接过符，沉吟片刻后，凌空书写一行文字，文字化作光流，落在符上。
他起身离开方净山，前往赴约，同半海道人相见。
见面之后，李青原不动生色：“半海道友，幸会。”
他面前的邋遢道人笑道：“初次相逢，李道友，贫道有礼了。”
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当初陈洛阳以半海道人这具分身同青牛观第一次打交道的时候，李青原便藏于一旁暗中观察。
不过眼下大家都不点破，仿佛初次见面一样。
“半海道友素来云游四方，逍遥自在，这次怎么有空，约见贫道？”李青原没有绕弯子，径自问道。
半海道人则叹息：“贫道在青牛观挂单，一直没贡献，难免心中不安，因而近日留意，备下一份礼物，本打算给李道友与青牛观，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这份礼物，怕是用不上了。”
“哦？半海道友有心了，道友在本观挂单，本观并没有所求回报之意。”李青原问道：“不过道友如此说法，倒让贫道起了些好奇心，不知是什么礼物，竟这般曲折？”
半海道人一挥袍袖。
一团紫气包围下，现出个人影，悬浮在半空里。
李青原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个年轻男子，正双目禁闭，宛如沉睡。
“……王地？”李道长动了动眉梢。
青牛观同天河一脉，同属正道，理论上来说，没什么仇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时候还会站在同一阵线。
但天河老剑仙近些年来关照东周皇朝，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青牛观在东周扩大影响力。
女皇崛起前百多年时间里，东周一直没有武尊巨头坐镇，本是青牛观大好时机，可因为老剑仙与天河的缘故，只能徐徐图之，浪费许多时间。
是以天河同青牛观之间，多多少少有些暗地里的间隙。
天河进来的变化，青牛观都有关注，看在眼里。
有关王地叛出天河的事情，李青原自然了解。
不过王地跟沈天昭的恩怨，他就不是非常清楚了。
半海道人简单说了两句之后，李青原恍然。
这个王地，青牛观交给天河，无疑是一份人情，操作得当的情况下，作用不小。
但现在自然不用多说。
青牛观都已经被东周赶出国境了，闹到这个地步，天河也不可能帮忙说情让青牛观重返东周。
想回去，唯有打回去。
“本观，确实是用不上了，不过对道友来说，应该还能用得上？”李青原注视面前的半海道人。
607.主动上门
李青原仍然怀疑半海道人的底细，怀疑对方的背景在清微界，怀疑是此人从清微界得到消息，转而泄露给东周。
半海道人则恍若无事一样：“那要视贵派的意思，如今外界还少有人知贫道在贵派挂单，贫道可以试着跟天河或东周搭上话。
不过眼下的状况，贵派怕是很难不动干戈返回东周。
至尊发话或许可以，但至尊多半无心理这样的事情。”
李青原面上若无其事，颔首道：“道友言之有理。”
他心中却微微一动。
红尘主宰，“魔尊”唐天海，其他几界中人往往都是称之为魔尊。
而红尘中人则是敬称“至尊”。
这当然可能是眼前这个邋遢道人有心隐藏来历，但眼下双方对话，对方却像是在特意借此澄清，并暗示他能接触至尊的模样……
是在故弄玄虚，还是当真另有所指？
“本观眼下在方净山重新落脚，道友有闲暇，不妨上门坐坐，大家一起拿个章程出来。”李青原开口。
半海道人微笑：“那么，打扰了。”
对方如此有恃无恐，反倒让李青原暗自皱眉。
他不动声色：“道友请。”
两人便即一起前往方净山，到了地方，青牛观其他人见状，也感愕然。
谁都没想到，此前一直行踪不定，神秘莫测的邋遢道人，今日居然主动上门。
让李青原、秦雨眠师徒联络对方，也不过是抱着试探的打算，结果对方居然直接大踏步到家门口来了。
在青牛观当前境况不佳的时候如此行径，实在让人感觉来者不善啊…………
叶蚕眠、奚青虹等人对视一眼，都面色如常上前同半海道人见礼。
“久闻道长大名，今朝终于得见，不胜荣幸。”叶蚕眠见礼的时候，面上无异样，但暗自运劲。
周围其他青牛观宿老，也都暗运潜劲，同叶蚕眠隐隐合围一处，化作无形之力，笼罩半海道人。
他们早想试试这邋遢道人的斤两。
半海道人微微一笑，看似没有反应，但紫龙之气隐隐外放，结结实实跟对方碰撞一下。
大家身形都微微震动。
青牛观众人心头齐齐一紧。
虽然大家力量都含而不露，但已经可以看出，面前这个邋遢道人，赫然也是第十八境，武圣巅峰的修为境界。
并且，实力极强，超乎许多人之上。
同时面对多位高手的压力，仍能稳如泰山，这般实力，不论李青原、奚青虹等青牛观宿老，还是叶蚕眠，都无一人有自信能做到。
李青原目光幽幽。
第一次打交道时，对方窥破他的行藏，已让人感觉实力不凡，但那时按他的观察，此人实力并不惊艳。
现在看来，是他当初走眼了。
这邋遢道人的实力，恐怕可以去角逐红尘十强武圣之列了。
眼下的青牛观，除非叶蚕眠突破至第十八境，否则怕是无人能敌对方。
青牛观众人目光玩味。
难怪这邋遢道人现在敢一反常态，光明正大直接登门拜访了。
观主不在，青牛观如今又失了山门根基，守山大阵布置不易。
凭这半海道人的身手，青牛观眼下的力量还真没把握强留他。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道门魁首万载基业自然底蕴深厚，哪怕被东周女皇扫过一趟，也仍然不容人小觑。
但这邋遢道人来历成迷，底细难测，谁知道是否也有些隐藏的厉害手段？
不过他们也没失了底气，这邋遢道人实力虽强，但即便十强武圣，只要别是前三强的水平，眼下青牛观也不惧。
只是青牛观彻底息了留下对方慢慢查问的打算。
或许对方是有意伪装以安他们的心，但就方才的表现看来，这邋遢道人的根底倒真不像是清微界。
如果不是这道人泄密给东周，东周又是如何知道观主眼下不在红尘？
青牛观众人心中一边思量，一边同半海道人打交道。
“这就是贵派的待客之道吗？”半海道人并不动怒，只淡淡笑道。
叶蚕眠首先收力：“如今本观多事之秋，道长又并非我道门嫡传出身，是以蚕眠如惊弓之鸟，莽撞失礼，还请道长见谅。”
说着，他郑重向半海道人一礼致歉。
作为跟半海道人直接交手的人，他感触更加直观。
对方虽有道家根底，但果然另有隐藏，正如李青原先前所说，内里有几分西秦皇室龙皇天锋的韵味。
这个邋遢道人，底细还是让人很看不透。
“贫道虽非道门嫡传，但眼下既然身在道门，自当为道门计。”半海道人言道：“青牛观执天下道门牛耳，乃红尘道门魁首，贫道又在贵派挂单，自然支持贵派。”
“我以小人之心，度前辈君子之腹，实在羞愧。”叶蚕眠换了称呼：“以前辈修为实力，方才是当下红尘道门第一人。”
“贫道不过一闲云野鹤罢了，当不得叶道友如此夸赞。”半海道人微笑，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叶道友距离第十八境不远了，可喜可贺。”
“惭愧，根基不稳，让道长见笑。”叶蚕眠致歉道。
李青原见对方也并无翻脸打算，当即上前打圆场：“是我等失礼，望道友见谅。”
“能领教贵派绝学，也正合贫道心意。”半海道人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贫道今日登门，是有一事相询，冒昧之处，倒是贫道要请各位道友见谅才是。”
他环顾众人后问道：“贵派俞观主，眼下究竟……”
“观主云游在外，短时间内怕是都不得归还。”李青原叹息一声：“我等未能守住山门，实在愧对观主。”
“如此便好，只要观主归来，我道门危机自解。”半海道人抚掌笑道。
青牛观众人心底里同样也都笑起来。
不过全是苦笑。
自家观主归来之日，怕是遥遥无期。
双方落座，半海道人看着面前青牛观众人，欲言又止：“只是，有一句话，贫道不知当讲不当讲。”
“道友但说无妨。”李青原言道。
“观主归来，贵派自可重新与东周皇朝分庭抗礼。”半海道人徐徐说道：“只是，据贫道观察，东周女皇实力超俗，并且上升势头正盛，便是观主归来，我道门守成有余，但想要一雪这次被破山门的耻辱，又或者在东周更进一步，恐怕没那么容易。”
青牛观众人闻言，都心中微沉。
不过面上，他们并没有表露出来：“东周也并非一片坦途，周围同样不少对头环伺，只不过我辈不与魔道为伍，大家走不到一路去。”
“诸位说的甚是。”半海道人微微一笑：“相对于外忧，东周的内患，或许更值得我辈同道关注。”
青牛观众人彼此对视。
奚青虹摇摇头：“东周若说内患，不外乎天河与卫家，但这两点眼下，都不足以动摇东周根基。”
看上去，天河一脉同东周共进退。
去年天河与血河决战，今年天河远征蛮荒，东周都连续出手帮忙。
但事实上，其中主要原因，在于东周女皇与天河老剑仙的私人交情。
天河传人与东周武者之间，恩怨冲突并不少。
我嫌你良莠不齐，你嫌我管太宽。
便是东周女皇本人，有时也看天河门下不顺眼，这在东周皇朝基本是公开的事情。
只不过她始终对老剑仙个人敬重有加。
时常有人腹诽，老剑仙如果不在了，天河一脉在东周的处境并不一定比青牛观好太多。
倒是这两年红尘里风云激荡，惊变无数，大起大落频繁，所以天河与东周之间合作才显得紧密。
如今东周虽然挫退北海燕然山，赶走青牛观，但老剑仙重伤，外部还有蛮荒同苍龙岛以及难以揣度的北冥剑主，当前局面下，东周与天河只会抱得更紧，外界很难动摇。
至于卫氏家族，确实是东周内部隐忧不假，但想要真的在东周内部掀起大风浪，还为时尚早。
反倒是有些话奚青虹没有说尽。
女皇崛起太快，虽然建立起威信，但其人任性，好恶随心，是以东周内部有人心怀不满。
青牛观在东周高层的情报，便源于这方面。
不过那些人也都只敢暗地里发发牢骚而已，同样不足以真的动摇东周。
或者说，就算他们真能动摇东周，唇齿相依之下，他们也会三思而后行，必须有能取代女皇的选择出现再说。
眼下，不管是他们还是青牛观，大家都唯有隐忍。
“天河与卫家的事情，确实称不上东周的内患。”半海道人则笑道：“但有些事，就不一定了。”
青牛观众人面面相觑。
叶蚕眠拱了拱手：“前辈可是有指教？”
“指教不敢当，仅仅是一个思路。”半海道人言道：“有关苍龙岛龙王的事情，想必各位道友该已经有所耳闻？”
叶蚕眠、李青原等人颔首：“想不到，他竟是幽冥神。”
“幽冥神不为至尊所容，‘龙王’徐鹏身份败露，苍龙岛也要追捕他，否则很容易给众人围攻的借口。”半海道人微笑：“要是东周也出一个幽冥神呢？”
608.与众不同
东周，出一个幽冥神？
青牛观众人闻听半海道人此言，都暗自一惊。
如果真是如此，那自然最好不过。
东周女皇乃人皇传承，此事对她不形成直接威胁。
诚如此前叶蚕眠见陈洛阳时，陈洛阳所言，红尘主宰虽有更迭，但如今的魔尊与曾经的人皇之间，就大家所知，并非敌人。
魔尊知道人皇隔世传人重现，并不会介意。
充其量也就是如今同样强势崛起的魔尊传人，古神教某位姓陈的教主，野心勃勃之下，会设法排除异己，有可能同东周女皇争锋。
先天冢内归来，执掌羲皇古阵的他，虽然还不是真正的巨头强者，但也已经有自己的底气。
红尘里各方势力，都不会小看他。
而东周女皇因为会相助老剑仙的缘故，多半也很难同陈洛阳成为盟友。
双方眼下还能相安无事，但长远来说，冲突隐现。
待老剑仙伤愈之后，天河因为幽冥剑术远征古神教之际，说不定便会拉女皇帮忙助拳。
同样深知这一点的陈洛阳，便可能先下手为强。
正因为如此，青牛观如今才来古神教地面上寻求支持。
不过，陈洛阳究竟如何打算，叶蚕眠等人也拿不准。
与虎谋皮下，届时他们还可能被陈洛阳利用来当做炮灰，而且到头来，大家并无一定能胜东周、天河的把握。
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青牛观当然乐意。
假使东周真出了一个幽冥神，那就可能引起至尊的关注，变成红尘界的公敌。
即便这个幽冥神不是女皇本人，但只要距离她足够近，便够头疼。
一来，东周皇朝不是苍龙岛。
苍龙岛封闭自守，相对而言唯一关系不睦的对头，是同在海上的扶桑岛，出了徐鹏的事情，想要落井下石的人有限。
而东周皇朝眼下内外皆是敌人，届时结果很容易像西秦皇朝一样。
二来，东周女皇其人，也未必能像苍龙岛主那般果决的壮士断腕。
即使她能做到，内患外敌推波助澜之下，东周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青牛观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又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这个幽冥神不是许若彤本人，怕是也难伤其要害？”奚青虹看着半海道人，故意说道。
“确实如此，所以贫道也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半海道人微笑道。
“那不知道友所指东周皇朝的幽冥神，是何方神圣？”李青原问道。
“贫道也只是偶然发现一丝端倪，还需观察验证，等确定有眉目后，自会相告，眼下还不好妄下断言。”半海道人微微摇头：“不过，诸位道友近日不妨留意一下东边沿海一带。”
叶蚕眠等人心中暗骂眼前邋遢道人故弄玄虚，面上则一齐说道：“谢道友指点。”
再聊两句，半海道人起身告辞。
青牛观里，叶蚕眠送他出去。
其他青牛观宿老，则都陷入沉默中。
有人视线，时不时扫过李青原。
这邋遢道人，最早是从李青原那边牵上的线。
观主离开红尘，青牛观内部暂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渐渐开始山头林立。
李青原李长老一系，便是其中最有实力的人马之一。
而随着东周女皇踏破青牛山，外部压力急剧变大的情况下，原本山头林立的青牛观各支，又重新紧密团结起来。
不过，现在突然发现这半海道人实力竟然如此强盛，大家难免又兴起不少疑虑。
李青原则默然不语，面上无悲无喜，让旁人难以揣度他心中所思所想。
少倾，叶蚕眠回来。
奚青虹开口打破沉默：“不论古神教陈洛阳，还是这邋遢道人，都只是外力，而非根本。
观主不返回红尘的情况下，于本观而言，当务之急是有新巨头崛起。”
叶蚕眠、李青原等人，都微微颔首。
…………
陈洛阳的分身半海道人从方净山出来，辞别叶蚕眠后，回首眺望。
青牛观这般存在，虽然一时失势，但底蕴深厚。
他们在东周经营多年，还有隐藏手段。
能打探出东周女皇人皇传承的消息，说明他们的暗子，要么修为实力足够高，要么所处位置足够要害。
这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半海道人手中出现一枚不规则的晶体，五光十色，光辉耀眼。
他手指轻轻一弹，这枚大疫神眼飞上半空，然后重新落回他掌中。
送“大疫”还是“灾厄”去东周，还有待思考，先不忙下定论。
倒是叛出天河的“血日中天”沈天昭，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后，终于有了动静。
兴许是东周女皇驱逐青牛观的举动，影响了沈天昭最终的决定。
没有巨头坐镇的青牛观被驱逐，东周皇朝境内少了最大的隐患，老剑仙可以安心休养，天河一脉也少了许多顾忌。
等他们缓过这口气来，头一件事肯定是追捕叛出师门，杀伤同门的沈天昭。
他在红尘里的环境，越发不利。
提升实力，继续精进的需求也就越发迫切。
沈天昭终于还是决定进入血海。
那里有他修炼所需的环境与资源，有他想要屠戮报复的血河传人。
纵使有圈套埋伏，但只要血河一脉没有新巨头涌现，危险总比其他地方少。
于是他捏碎了半海道人留下的血红晶石。
陈洛阳在血海里的分身血暗天，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不过，他没有立即理会沈天昭的叩门。
血海里，正在大战，打得天翻地覆。
已经确立自己当下血河第一传人地位的血暗天，联合血苍生等长老，正一起对抗血河老妖。
为了保护血海，双方多少都有所节制。
但即便如此，战斗之激烈血腥，也远超外界想象。
就在血河老妖攻击血暗天的关键时刻，血暗天利用已掌握的权柄，强行洞开血海门户。
其他人看出他开启门户是为了接引某人进来，都又惊又怒，以为血暗天勾连外敌。
然而门户洞开后，冲进来的却是一条无比浩荡的滔天血河，气势丝毫不逊色于位列红尘十强武圣的血河老妖。
或许没对方圆熟老辣，但锋锐气息甚至犹有过之。
浩荡血光所化剑锋，直接同血河老妖的剑光碰撞在一起。
血海剧烈波荡，风云更急……
陈洛阳本尊身处红尘中，通过分身血暗天感受血海中的一切。
沈天昭在血海里，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没哪个血河中人，真当他是自己人。
不论血河老妖，还是血苍生等人都一样。
而沈天昭自身，对血河更没归属感，只想大开杀戒。
他很快就成为血海中的血河公敌。
不过，他一身实力，也是着实强悍，哪怕血海里的血河高手团结一心，也顶多是赶跑他，很难将他围杀。
更何况眼下血河本就分裂为两派。
血暗天接引沈天昭进来，只需要假托是血河老祖当初遗命即可，也不担心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指摘他。
何况眼下血海里，血暗天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虽然不似半海道人分身因为西秦大帝三道黑龙之气而快速提升，但血暗天分身同样进步快速，实力过人。
沈天昭的加入，让血海里局面更乱。
不过，对陈洛阳而言，他放沈天昭进去，就是想血海彻底天翻地覆。
如此一来，血明凰如果真藏在血海内，或者有什么暗中布置，都可能暴露出来。
可惜，三方大乱斗之下，仍不见血明凰的痕迹。
陈洛阳心中暗自揣度。
当初程应天死时，另有血凤凰涅，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只是现在看来，血明凰并非依托血海涅。
那她眼下会在哪里？
陈洛阳暂时不得要领，便先将此事放下。
他召了半海道人分身，暗中返回古神教。
羲皇古阵在他的掌控下，半海道人暗中出入，神不知鬼不觉。
从半海道人手里接过大疫神眼，陈洛阳手指摩挲这枚不规则的晶石，静静感受其中暗藏的意境同气息。
他另外一只手里，则有两枚人皇符诏出现。
随着陈洛阳自身实力提升，他眼下掌控人皇符诏与大疫神眼，都已经越发得心应手，可以尝试一些新的想法。
陈洛阳的心神首先沉浸在青木符诏内，衍化创命神树。
置身树屋里，陈洛阳化身而成的尊先生，环顾四周。
跟黑镜“左眼”形成的星宫一样，这“树屋”能从红尘摄拿人，便是巨头强者也难以抗拒。
但也就仅限于此，人拿来之后，他其实不能把对方怎样。
魔尊遗蜕虽强，想动手在那黑暗洞天里。
不过，相对来说，“星宫”还能根据“星辰”大小区分人的修为高下，“树屋”在这方面就弱了一层，难以分辨人的实力。
几乎没办法有预谋的摄拿特定目标。
但经过陈洛阳的揣摩钻研，今天可能会出一个例外。
当初半海道人留给苍龙岛徐鹏的那枚符，暗中另有乾坤。
陈洛阳心念分化，将多个宝物气息相连。
借助自己手头的大疫神眼和黄土符诏，他再看创命神树所呈现的景象，渐渐有了变化。
象征芸芸众生，原本看似都一样的众多光点中，有一个开始变得与众不同。
609.天然的帮手
不出大意外的话，这个特殊的光点，便象征着徐鹏。
他与芸芸众生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是一尊幽冥神。
陈洛阳借助手里同样由幽冥神之力凝结而来的大疫神眼，捕捉到对方的与众不同之处。
当然，仅凭大疫神眼还是不够。
一来，红尘中的幽冥神，并非只有徐鹏一个，至少，韩莓也在。
二来，幽冥神得天独厚，本就不易为人所察觉。
因此想要锁定对方，陈洛阳还需另外一番工作。
当初给对方的符，源自黄土符诏，经由“幻”字天书加工。
直接用青木符诏，容易被对方察觉。
即便不考虑幽冥神的问题，徐鹏本人实力与天赋悟性都是红尘里顶尖的水平。
经由同为人皇符诏的黄土符诏转一道手，再有“幻”字天书相助，风险就低了很多。
陈洛阳看着那一点特殊的光亮，触动对方，将之化为创命神树上的“果实”。
“果实”中一个人影，在光辉笼罩下一片朦胧。
但正是徐鹏。
神情冷漠的黑衣青年并未有大动作，而是静静观察四周围。
自当初在东海上与那邋遢道人告别后，他一直都没有理会那张符，只是静观其变。
心底里，他没有相信半海道人。
之后过了这些日子，所谓的尊先生也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印证了徐鹏的质疑。
可就在今天，突然而来的玄妙力量，让他直接脱离现实中的红尘，仿佛来到一方独立虚幻的世界。
眼前，是一株极为庞大，生机盎然，郁郁葱葱的参天神树。
按照那邋遢道人所言，这应该就是传说中人皇所留符诏化作的神树……徐鹏心中暗地里思索。
被摄拿的第一时间，他立马抗拒，但没有成功，此刻便索性不急了。
半海道人当日曾说，“疯皇”别东来都无法抗拒这摄拿，徐鹏原本怀疑，但现在看来，这株神树确实不同凡响。
对方既然将他摄拿到这里，应该还有下文。
于是徐鹏索性静下心来等待。
很快，包裹他的光辉，将他送入宫殿般的“树屋”内。
徐鹏看着圆桌对面，笼罩在光芒下的身影。
他尝试看穿对方模样，但不成功。
“欢迎你，我的客人。”
那笼罩在光辉下的人影，这时主动发声。
“阁下怎么称呼？”徐鹏处变不惊，走到圆桌前平静坐下。
“你可以称呼我，尊先生。”光辉笼罩下的陈洛阳，语气温和。
徐鹏视线环顾四周，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人。
在这个地方，按理来说，别的客人应该不至于冒充此地主人。
眼前的身影，应该确实是所谓“尊先生”无疑。
但对方真实身份又究竟是谁？
徐鹏平静看着对方：“尊先生带我来这里，有何指教？”
“说指教，言重了。”尊先生摇头：“我喜欢结交朋友，也喜欢为我的朋友提供帮助，大家互惠互利。”
温暖平和的目光落在徐鹏身上：“例如，你眼下似乎便遇上一些麻烦？”
徐鹏没有隐瞒：“确实如此。”
他迎着对面尊先生的目光：“很大的麻烦，大到我觉得阁下也会找我麻烦。”
“那说明，小友你对我的了解，太少。”尊先生的声音似乎隐约带上几分笑意：“我并不喜欢与人为敌，倒更乐意结交新朋友。”
徐鹏冷硬的面孔上，嘴角向上牵动一下，露出个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容。
“阁下这话却让徐某听不明白了，就徐某所知，帮助我，便等于凭空多了无数敌人。”
黑衣青年面上笑容消失：“尤其是，至尊，甚至不止红尘一界的至尊。”
“虽然很遗憾，但我与他们本就做不成朋友。”尊先生语气平和如故。
徐鹏心中忽的一动。
他望着面前的尊先生，目光陡然变得幽深：“阁下，也是幽冥神吗？”
“小友误会了。”尊先生似在微笑：“我只是个不介意朋友身份的人，交朋友，贵在投缘。”
徐鹏沉默，面上看不出喜怒，让人难以判断他是否相信尊先生的说法。
过了半晌后，他重新开口：“阁下方才说，互惠互利，却不知需要我做什么？”
尊先生淡然笑道：“目前，来这里的客人，我都是请他们帮忙留意人皇的相关痕迹。”
徐鹏闻言，面色不变：“阁下怀疑人皇并未真的陨落？”
“陨落了也无妨，只要与之有关的事情，都可以。”尊先生言道：“作为回报，我也乐于为他们提供帮助。”
徐鹏揣摩对方措辞：“你想我做的事情，与他们不同？”
尊先生笑道：“如果是小友你的话，我想请你帮忙留意其他幽冥神，同样，只要是相关的痕迹或东西，都可以。”
徐鹏瞳孔微微收缩。
对方摆明了是想利用他，以他性情，并不乐于受别人驱策，大不了一拍两散，战死而已。
但这尊先生，竟然是要他寻找其他幽冥神？
“我没把握。”
沉吟半晌后，徐鹏开口答道。
“我相信小友你的能力，只要没有太多琐事缠身，一定会给我带来惊喜。”尊先生依旧云淡风轻。
徐鹏再次沉默。
眼下，确实还可以说是琐事。
他幽冥神的身份曝光，说是在红尘举目皆敌，但其实还没那么夸张，至少目前没那么夸张。
“龙王”徐鹏，武圣之巅。
红尘里敢说稳赢他的人，只有武尊境界的巨头强者。
事实上，如果他可以肆无忌惮发挥自己“白骨”幽冥神之力，便是有些巨头强者一对一都胜不过他。
所以眼下红尘界里，其实没多少人真敢找他麻烦。
但问题在于那传说中的至尊。
且不说至尊亲自出手，只要一声令下，徐鹏在红尘里的处境就立刻会变得恶劣。
不少巨头强者，会奉令出手，届时没几个人会讲规矩，大家联手一起上，徐鹏自然抵受不住。
眼下虽然还没有大动静，但其实整个红尘界暗潮涌动，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关注他的行踪下落。
至尊少理红尘事，规矩少的同时，反过来就是大家在至尊面前立功的机会也少。
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少人雀跃。
徐鹏实力虽强，但围剿他反而风险有限。
至尊随时可能亲自一巴掌拍下来不是？
这也是徐鹏自己最担心的问题。
叶天魔独战红尘都比他安全，至少不用担心至尊突然天降。
偏偏，想躲去红尘之外也难。
就徐鹏所知，其他几界主宰，包括黄泉界的冥尊在内，同样容不下幽冥神。
或许，只有前阵子传闻中，先天宫打开的先天冢那般存在，才能让他容身躲藏，但那类地方，又岂会好找？
“我没有把握。”徐鹏重复了一边先前的话：“只能尽力一试。”
“很好。”尊先生似乎没什么不满：“期待小友你的好消息，红尘中，你尽可以行走，如有麻烦，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微笑看着徐鹏：“我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会将各位客人朋友们一起集中，大家身份虽都保密，但仍可以互相帮助，公平交易，小友你如果有兴趣的话，说不定也能碰见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谢。”徐鹏点点头。
从“树屋”出来，重返红尘中现实世界，徐鹏屹立在苍山之间，久久不语。
他重新取出半海道人当初留下的符。
对方当初所言，有关尊先生的那部分，已经验证。
那么，有关至尊的那部分呢？
…………
古神教总坛中，陈洛阳的心神也从创命神树退出。
他将大疫神眼凌空一抛。
半海道人分身重新将之接住。
接下来，随便徐鹏如何决定了。
对方心志坚毅有自己的傲气同主见。
但不管徐鹏是专心跟尊先生交朋友，还是给至尊当双面间谍，对他陈某人来说，结果都差不多。
相对而言，陈洛阳更关心其他幽冥神的问题。
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他目光幽幽。
与天少君的约战，时间越来越近。
而除了天少君之外，其他几界至尊，同样都各有主意。
如此强敌，很可能不止一个。
成长迅猛，潜力仿佛无限的这些个幽冥神，或许能成为天然的帮手……
不过，能让六界至尊都如此忌惮，幽冥神自有其危险性。
自己也要当心养虎为患才是，需要更多的了解与研究。
陈洛阳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座椅扶手。
片刻后，敲击声骤然停止。
他睁开眼来。
如果不是青牛观高层有东周奸细的话，那又会是谁，泄露了观主不在红尘的秘密？
陈洛阳可以肯定自己这边没问题。
黑暗洞天里的别东来和应青青，都不曾泄密。
照这么看来，就是当初活下来的江懿了。
他将当初黑暗洞天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老剑仙或者东周女皇？
陈洛阳眉头轻轻蹙起，直觉感到有些不对劲。
关于江懿，自己眼前仿佛有众多迷雾缭绕。
这造成很多信息缺失，影响自己掌握局势。
陈洛阳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将白玉瓶中的暗金琼浆投入一个巨头的份量，把江懿的信息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