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天门剑池
“先前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但现在我知道了它叫做长--空--赋!拿命来吧。”云稹双掌的真气暴涨,伴着一声清啸犹如大河入江滔滔不绝地涌向莫玉聪。
莫玉聪情急之下容不得他再做其他打算,大叫:“夏侯兄弟,还不助我!”不知夏侯重明从哪里应声冒了出来,双掌抵住莫玉聪的后背要穴,徐徐渡入真气。待云稹掌中真气袭来之际,莫玉聪也合两人的功力聚于双掌。
云稹面色冰冷,突飞而来,大喝“破”双掌凝聚的真气就如上蹦地裂般向夏侯重明和莫玉聪涌去,二人从未见如此强悍的真气,两人的合力一击仍不能阻击,撤之不及,生生被云稹轰出丈于之外,云稹仍要追赶却听背后生风,不及转身便结结实实地受了来人一掌,因之前真气渡空未曾提防,被人钻了空子,口吐鲜血不止:“卑鄙,你是谁?为何偷袭我?”
“我乃地宫飞沙寨寨主韩涛!”韩涛口气虽然强支,但真气如同翻江倒海攒动不已,嘴角也流出缕缕血丝,心想此人小小年纪真气恁得如此雄厚,力拼夏侯重明与莫玉聪合力一击,又在体内真气不及收回之际受我一掌,可知这一掌是我尽了平生之力,自己体内已然是受了重创,可这少年却仍然屹立不倒,换做旁人早已没了气,这到底是何许人。
“飞沙寨?地宫三寨青云寨、飞沙寨还有黑虎寨,如今你和莫玉聪既然现身,怎么不见黑虎寨的踪影?”
“嘿嘿,有劳云公子还惦记着黑虎寨,他们奉命去了甘州半点琐事,应该算算时辰这会已快到了甘州吧!”
云稹不由分神想到母亲和刘娥的安危,越想越急,真气一乱又吐出口鲜血:“你们......好卑鄙!”
“其实你今天这般下场,我们兄弟也不愿强加出手,可毕竟各为其主,云稹你乖乖的交出《长空赋》,我们还可以为你向老先生求情,宽恕你的罪过。”韩涛呆呆地看着眼前风吹即倒的云稹,心里好像觉得不公平,但面上毫无表情地说道。
云稹左倾右斜地站姿还是没能持续下去,“扑腾”倒在了地上,望着身边早已冰冷、毫无生机的裴松,毅然坚决地说道:“你休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言相劝,你既然不听,那我送你下去与你师父团聚。”韩涛说着,掌中凝起白气,愈来愈浓,云稹眼见一掌将要甩了过来自己又根本没有反抗能力,索性闭起眼睛听天由命。
“嘭!”
阵阵秋风过后,云稹茫然睁开双眼,只见韩涛蜷缩在地上吐血不止,一双眼睛如死灰似的瞪着不远处,突然又听得佛号大宣:“阿弥陀佛!檀越何必赶尽杀绝,再造杀孽。”
云稹这才回神看见晨曦曙光后慢慢行来两人,一人正是青云寺的慧空和尚,还有一个看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穿着一身僧袍,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云稹蓦地想起一人,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
的事情,因为他看的清清楚楚面前的这人白净的面皮上满满的是些络腮胡须,也不及多想为何慧空会出现在这里,反正自己这次又是捡了条性命,长吁口气躺在地上极力地想恢复些元气。
“和尚,你是何人?竟敢插足地宫的事情!”不知何时夏侯重明也一瘸一拐地走到这边,目光凶狠地盯着慧空。
“回去告诉王仙芝,人被慧空带走了!望他日后行事安分,否则休怪故人翻脸无情。”慧空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云稹,好像并不把地宫的这些人放在眼中,那个络腮胡髭的年轻人抱起了地上的裴松,紧跟在慧空身后。
韩涛还想拼命留住云稹,却被一旁的夏侯重明拦住并递了个眼色,乖乖地给慧空一行人让出了道来。
天已微亮,那年轻人回头环顾了下周围,见没了地宫人的影子,遂放下裴松的遗体,凑到云稹身边问道:“云少,你还好吧!”
云稹听着声音倍感亲切,只是不想在这千里之地还能遇见此人:“崔少,我去你姥姥的菜皮,果真是你啊!”说罢,云稹挣脱慧空的手臂,激动地上前走了几步,没成想一个趔趄没站稳,人已经摔倒在地上了,人却俯卧在地上大笑道:“你怎么也不学好,长起胡子来了,还学人家做和尚?结果人出家人给你头发都不剃不说,反倒脸上又长出更多的毛!”
崔昊一时语塞,心中气闷异常,左右手齐出将脸上的假胡须不一会便撕了个一干二净,恶狠狠地白了云稹一眼:“你瞧!这会咋样。”
云稹一心想着捉弄崔昊,瞧这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倒将那些烦心事忘却了大半。却听慧空道:“檀越,好一副伶牙俐齿啊。人都伤成这般模样,还不忘取悦他人,老衲实在敬佩!”
云稹也不甘数落,当下反击道:“岂敢岂敢,大师也不知参悟出了何等神功,这一路的‘闻风偶遇’也让云稹屡屡吃惊。”
“云少,不能这样跟我师父说话。”崔昊急忙上前劝道,又看了看慧空一脸的平静,心知慧空已是出家在外,并不会和云稹计较,这才放下心来。
云稹却并不管慧空计较与否,听说崔昊拜在慧空门下后,直言问道:“你师父?你何曾拜入了这和尚门下?”
“此时说来话长,以后在适当的时候再告诉你!当下是将你师父安葬了。”慧空双手合十,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师,莫怪云稹多问,你这次来所为何事?你和天门、地宫又有何等渊源?”
慧空嘿然一笑:“无妨!檀越,你既然入了天门,裴松定交给了你‘苍龙啸月’对吧!”
云稹暗思这和尚知道的真不少,不过他数次救我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抬起头回答道:“确有其事!这其中还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因为‘苍龙啸月’是我门中至宝,当年伏龙前辈在祁连雪山处锻造出天行剑,在祭剑的那天,我师门中
若真禅师应邀前去参贺,并将‘苍龙啸月’当作贺礼赠与伏龙前辈。那‘苍龙啸月’并非凡品,乃是当年巴陵道人随身之物,理当与《长空赋》之谜有关。”
“听闻大师一言,原来咱们还有这等渊源,真是匪夷所思。我天门代代掌门将此物作为信物传递参考,至今也未曾弄明白。”
“天门还是有心了,这也包含着两门派百年来的情义,檀越好自珍重于他!自玄宗年末,两派皆是单传致使人才逐渐凋零,最后在江湖几乎无人问津。天门又逢大乱,一分为二,地宫并起,自然联系也就淡了。”
“即使如此,云稹理当将此物归还于大师。”
“不可!时逢乱世,‘苍龙啸月’辗转传于檀越之手,竟然使尘封千年之久的《长空赋》破土而出,兴许是顺应天意,还望檀越尽心参详,造福众生,且莫辜负天门世代保卫河山的思想。”
“适才间听闻大师言及祁连山处有我伏龙师祖锻造天行剑的地方剑池?大师可知它在哪里,我想将他们的骨灰皆葬于此处。以前的天门已被地宫整顿的乌烟瘴气,我想历代祖师的英灵也不愿意再入。”
“难道伏龙前辈的遗体已被你寻到?”
“正是!还有我祖师天和的遗体都在一处。”
“阿弥陀佛!檀越请跟老衲来,剑池就在祁连山落日峰,离此地并不算太远。”
在昏暗的幽冥洞中,云稹立在石阶面前浮想:师祖伏龙在此锤炼天行剑的情形,料他也不曾想到此剑横空出世,辗转就让他两大弟子殒命。想到此间,云稹不由捧了捧手中的骨灰,感慨不已。百年之后,谁又能想我能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师父裴松先前就因我练功不当,在途中无意将他自己数十年的武学修为内功传于我身上,今又在危难之际,将毕生剑道绝学化于口诀,搭上性命演绎给自己看,他却无法抵御天行剑的寒气被反噬。
云稹倏地将天行剑插在洞口的石壁之上,石壁瞬间裂开了花,长啸道:“天地百年积怨,何其有终!”
“檀越,何故如此发问?休说你天门地宫之间的红尘仇怨,就看眼前历代帝王数百年的基业,也终抵不过天道茫茫一指而数代更替,那些俗家的门派纷争又算得了什么!”慧空双手合十,在洞口搭礼道。
崔昊也凑过来安慰道:“云少,还请节哀!你我分别不到两年,何曾想再见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洒脱不羁的少年,也步入了江湖纷争,真是世事变迁无常。”
慧空慈悲地一笑:“这才是个开始,檀越想在这神州大地为你的理想奔波就该知道这些伤痛无非是无所避免的。你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难道还想踟蹰在这里,虚度光阴吗?”
云稹听的面皮发烫,也不再想这些无关痛痒的前尘琐事:“多谢大师教诲!云稹沉浸于此间几经误了大事!”
第四十六章 同气相求
在历史的长河流淌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无数英豪的鲜血、壮志还有遗憾,可这些都是会变的,否则怎么会有“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五百年”的说法,在这其中唯一能算得上不变的就是隐约在历史中的山河,它经历四季的风雨洗涤,仍屹立于神州华夏,便是纷纭变换的最好记忆和见证。云稹进洞之后见里面虫网、灰尘密布,便将洞内彻底清扫了一遍。
云稹本想将裴松的尸体火化,却被慧空拦住:“不可!裴松人虽然已死,可你这徒弟还在,先将他存入石棺吧。来日你振兴天门后再将它尸身火化,风光大葬一番,也省得他一生心系天下却落个潦倒的归处,檀越以为如何?”
云稹虽说是满腹狐疑,但听出慧空之言也有深意,点头应允,将裴松放入剑池的石棺之中,同时也把伏龙、天和的骨灰葬于一旁,立了三块大石,分别刻着“天门之宗伏龙之墓”、“天和之墓”、“裴松之墓”。忙罢之后,云稹跪倒对着三人的墓碑,“砰砰”磕头不止,也不知道是在痛惜?还是感慨?或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落寞与无助。半晌,云稹开口说道:“列为师祖在上,不肖弟子云稹叩见!弟子此次本想将你们好生安葬,不想事起突然,就先将你们仓促安置,等弟子将天门振兴、红尘事了后,定让列位再接入天门,永受香火。”说罢,起身一言不发地直出剑池。
崔昊以为云稹忘了那把宝剑,急忙打趣地问道:“天行剑!你难道想将它留在这里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它!是留下还是带走。”云稹茫然所失,止了止步伐。突然听见“咔嚓”一声,石壁上裂缝大开,岩石纷纷坠落,天行剑无处借力,直插在地面上“嗡嗡”作响,云稹不想会有这变动,叹道:“看来这是天意了吧!我天门中人注定都躲不过这一劫。”
慧空捻指一笑:“阿弥陀佛!命中有时终须有,命来无时莫强求。檀越,以老衲之见,你身上拥有的天门中九渊心诀现在还能牵制住那天行剑的极寒之气。”
“两种寒气不是在一起之后,会反噬自己吗?又谈何压制!”云稹听得狐疑,纳闷地问道。
慧空作揖宣道:“也不一定!老衲也是刚刚悟出此中玄机,天门内功心法和天行剑的寒气本就殊途同归、同气相求,自然是弱小趋于强大,你若能发挥比天行剑还高的极寒之气,自然也能驾驭它。如若不然,檀越真以为是天意造化,才使得刚才在石壁上的天行剑坠落吗?”
云稹点头称是:“对了!师父生前也说过这些道理,小子冒失了,幸而得大师点拨,方未造成大失。”
慧空默赞云稹聪颖,继续阐述道:“你现在明白什么叫做‘同气相求’了吧!这‘同气相求’大致就是,一类事物总会有有形之分,既然有了有形之分便也就是有高低、上下、贵贱等等的差别,这样就会
失去平衡,自然偏向于高、上、贵等。不过天行有常,上天偏偏又眷顾弱小,只要你的九渊真气高于天行剑的寒气自然可以驾驭它,不受它所控。天行剑就如被困的湖泊,你如果是条小溪,自然会被它吞并;但是你若是恣肆的汪洋巨浪,定能携眷它冲破禁制,奔流到海。”
“恩!我日后定然好好参详,我先下山去救母亲!”云稹欲跟慧空道别,刚行几步,便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崔昊跑过去扶起云稹,见他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急问:“师父,云稹他这是怎么了?”
“崔昊,你可曾见过刚出生便会奔跑的婴儿?”慧空反问道。
崔昊细想这师父说话吧,总是话里有话,这次又不知道打的什么机锋,抓耳挠腮地想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又会跑的,于是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慧空打趣地笑道:“傻徒弟,那你为何要多此一问,还不快将云稹扶下去,服了这颗药丸,好生休息吧。”
半晌,崔昊从剑池中走出,见师父呆呆地伫立在山顶,便也循着小道爬了上去。
“云稹呢?”慧空头也不回,听着来人脚步不响后,问道。
崔昊作了作揖,支支吾吾地回道:“服用过师父所赐的丹药后,就睡过去了!”
“徒弟,你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慧空回身笑道。
崔昊见慧空想问便也直言不讳:“不瞒师父,我一直思考着刚才师父说的什么‘奔跑的婴儿’的问题,还未明白那和云稹昏迷不醒有什么干系?”
慧空苦笑:这孩子的执着也不亚于其父,道:“哦!原来还是这茬子事啊,那你知道云稹他今天早上和那几个地宫之人对战时,用的是什么武功吗?”
“当然是天门中的九渊心诀和天行剑,他除过这些也没什么其他的了。”崔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慧空叹道:“不,他以前也许是,但是现在又多了一门神通,它就是万千武林豪杰仰慕的《长空赋》。”
“长空赋?这名字听着就是一篇史官的大论,丝毫不像什么武学的名字。”崔昊听得一乐。
慧空也对这个弟子是百般喜爱,并不见怪,摇头笑道:“有什么不像,难道就因为有个‘赋’字,就不会是武学宝典了吗?那咱们寺院武学都是什么‘经’的,岂不都是些高谈阔论!”
崔昊一听云稹又学了种厉害的武功,心里是既高兴又有些失落,急忙问道:“师父,那《长空赋》是什么武功?很厉害吗?你见过没有?”
慧空被徒弟一顿问得瞠目结舌,神情颇为尴尬:“那个为师也不曾见过,你要知道《长空赋》已失传好几百年了,这次横空出世也不知又要掀起什么风浪?这都是机缘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天门之乱延续百年终将以《长空赋》结束。”
崔昊就像以前听不懂老夫子的古文一样,嗦地问着:“那为什么《长空赋》会选择云稹,难道仅仅因为他是天门弟子吗?”
慧空顿时觉得这个徒弟却是有些执拗,心里暗道:崔昊,你小子真了不起,连我这出家的人都觉得烦了,赶紧岔开话题:“这......也许是吧!你既然跟为师修行,就须知‘佛曰......’。”
却被崔昊抢先摇头晃脑地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甚是滑稽。
云稹服了药,睡了不一会就醒了,只感觉真气充沛,全然不像受过伤的。此时崔昊与慧空皆在峰顶,闲来无事盘膝打坐,呼吸吐纳,心想:老和尚说的‘同气相求’固然精妙,但是师父曾言及‘天行剑的寒气是遇强则强’,要是一味地这般追逐最强,到最后还是会慢下脚步,难免会重蹈先辈们的覆辙。
此时,云稹听见剑池内有小溪流淌的声音,就想着先洗把脸,云稹进洞见洞口写着“洗心池”,心想反正猜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还不如进去先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进入“洗心池”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五个四方四正的连通且直冒白气的池子,中央的最小,其他四个较大一点,岩壁回音甚重,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流水声。
云稹心想:这岩洞之中,现在就我一个人好不如洗洗澡再说。脱了上衣之后,一跃进了最中间的那个池子,不到片刻,云稹“啊!”的一声大叫,蹦蹦跳跳地哈着白气,就感觉堕入冰窖一般,但是他并不死心,想试试其他几个池子的温度,一纵跳到东边的池中,舒了口气,大叫舒服。
原来这池子,最中央的小池子里放了块千年寒冰,四周皆是地下温泉上涌,遇见寒铁自然是慢慢褪去,这样周而复始池子中的水都不会冒出来,难怪云稹一进中间池子就跳窜了出来。
在“稀里哗啦”的天籁下,云稹早已想不起凡尘间的爱恨仇怨,开始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切,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已将东南西北四个池子全部泡遍,伸了伸懒腰,穿上衣服,坐在中间的池边凝神细想:为什么冷热能交替,寒气却不能互融,如果我能将九渊真气和天行剑做到心意互通的境界,无论是此消彼长或是彼消此长,都是为我所用,再也不会受制于它。可是该怎么样才能和它心意互通呢,哎!师父如果在世就好了,说着向外面的石棺看去,眼眶又润湿了。
突然云稹听见地脚步声向洞内走来,心想定是慧空和崔昊师徒两人。云稹刚起身只听见崔昊急促大叫:“云稹!师父,云稹他不见了。”
“崔少,瞎吵什么?我不就在洞内转悠了几圈吗?”云稹喊着回应道。
慧空见云稹从后东走来,显然是精神饱满,越发劲朗:“檀越,你可恢复的真快。不错!不错。”
第四十七章 芝焚蕙叹
云稹答谢道:“多亏大师的灵丹妙药,否则估计还得多躺一会。”
“什么灵丹妙药,还不是些蝼蚁蛇虫混合练就的,你好了就行,可吓死我这做表哥的了。”崔昊头发一扬,顽笑道。
云稹苦楚地问慧空,道:“大师!不会是真的吧。”
“檀越,休听他胡言乱语。”
云稹方将提着的心放下,却听慧空又说道:“你所受内伤颇重,蝼蚁岂能做药引治愈,皆是些蜈蚣须、蛇胆、蟾蜍皮等炼制而成,那青城派的沭阳道友去年送我一颗,至今仍未食用,倒被檀越抢了这份福气。”
“你们......”云稹“哇”地扣着嘴巴,使劲想将那些东西吐出来。
崔昊笑弯了腰,脸都红了起来:“别整了!没有用,那丹丸入口即化,效果非常啊!要不你怎么好这么快,师父,你还有没有,给我一颗好吗?”
慧空也很无奈,苦笑:“没听见为师说嘛!仅此一颗。”
“师父偏心,这么好的东西被别人用了,人家还不领情。”崔昊接着挖苦云稹,讥讽道。
慧空摇头呵斥道:“罢了!你们别闹了,檀越既然也已没什么大碍,且问下一步如何打算?”
“慧空大师,云稹还有要事先行一步,咱们就此别过,来日若有空暇定去青云寺报答大师今天的救命之恩。”云稹拱手向慧空施礼道。
慧空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慈祥的笑容未见半分:“好!既然如此,索性就让崔昊也陪檀越前去吧。老衲知道你们兄弟‘情深’,在途中也有个照应。”
云稹心想这老和尚倒也是通情达理,明知此次是去甘州救母亲,就将崔昊推出来。于情于理都让我无法拒绝,又欠下了他一份人情,于是双手合十答谢一番。云稹他又怎知慧空的真正意图,其实慧空是想着云稹性子太过偏激,有时会按捺不住惹出祸端,而崔昊正好相反,他性情冲淡,遇事也能冷静对待定能有所帮助。
崔昊一听云稹要走,本打算着如何向慧空说项,让自己和云稹一起前去,没想当慧空竟能猜出他心意一般,一语道破。此时心里自是十分的欢喜,当下就与师父拜别,和云稹飞奔下山。慧空望着那两个孩子的身影,摇首长叹:“路漫漫其修远,望你们好自为之,老衲也该办点正事了。”说罢,回身径直向剑池走去。
云稹和崔昊来到“白马镇”,已是日落西山,黄昏在即。他二人不得不停下来去客栈投宿,崔昊离开了慧空,在云稹的怂恿下并不管什么戒律,一顿酒肉之后,各自满怀心事地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微微放明,云稹便喊醒崔昊一路快马加鞭,刚到甘州城外就看见城内远处滚滚黑烟窜起,云稹大惊,顾不上和崔昊说什么,马鞭一挥急忙向前赶去。
“快救火啊!将军府失火了!”
“快,大家快点。”
“嘿!夫人还在里面了,你们都快点。”
将军府内已是一片火海,三五个黑衣蒙面人正围着崔氏和刘娥,迟迟不肯下手。一人闷声开口道:“还在等什么,难道阁主的命令你不遵守了吗?”
有问有答的话题还能展开,可这有问无答的话题,只会让人觉得被轻视了:“岂有此理!什么东西啊,别以为你有后台就可以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当下说话的那个黑衣人抽出腰间的钢刀,欲劈向崔氏。
刘娥猝不及防会有这一变动,立刻全身扑在崔氏身旁,闭着眼睛等着下一幕降临,许久不见那人刀锋落下,回身一看那黑衣人的脖子正被另一个黑衣人死死扣住,纂着钢刀的手战战兢兢,好像很快就要落下。
“你听清楚!这两人不能死,你若自作主张回宫之后,倘若老先生怪罪下来,你那黑虎寨的名分也该消失了!”攥着黑衣人脖子的人冷冷的说道,他话语间夹杂着一种怪怪地音调,好似故意让人听不出他原来的声音。
刘娥不禁生疑,这人是什么来头,他好像并无敌意。
“你这胆小鼠辈,小人!”黑衣人被那人拎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兀自粗喘着气,钢刀也坠在地上“哐啷”作响。
“母亲!你们在哪里?小娥......”
刘娥听得是云稹的声音,大喜,趁着几人僵持的时候,扶起崔氏奔向屋外:“稹哥哥,我们在这里!”
奈何满院来来往往救火的嘈杂声早已盖住了刘娥的喊叫声。
“想逃?”墙角喘息的黑衣人拼着力气,拾起地上的钢刀扔向正跑向屋外的二人,只听“唰”地一声,崔氏本就身体衰弱,这会又被刘娥拉着向前跑去,后背大空,那钢刀注满黑衣人的内力,一刀下去直入崔氏胸膛,鲜血喷了刘娥一身,刘娥心中大恸,哭喊不止。
“小娥,你以后......要和我的稹儿好好的!他虽然调皮......皮了点,可我这孩子......从小就被溺爱惯了......但他本心是极......善良的。我......可能等不到......他来这院子了!”崔氏侧身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汩汩直流,眼皮乏力地已睁一合,显然是在极力强撑着最后的气息。
刘娥经历过数次的生离死别,想起当日的惨状,自己和母亲都未能作别,已阴阳相隔,这次又遇上了这事,痛哭道:“伯母!别,稹哥哥他待我极好的,你这样他会很伤心!”
崔氏气若游丝,眼皮一闪闪地问道:“告诉他!我......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要为我报仇,你们好好地活下去。我家稹儿找了你这样的女孩,我很......中意,能叫......我一声‘母亲’吗?”
“母亲!别再说了。”刘娥边喊着边将崔氏抱得更紧了。
“真好,我现在......可以见端哥了,希望到那边之后再无战争,我们不再分离,稹......儿......”崔氏极力地抓着刘娥,一口气没
上来,昏昏地倒了下去。
云稹大叫一声“母亲!”人已和崔昊奔入这边。
黑衣汉子们感觉事情不妙,互相指责着跃出墙外。
刘娥想扶起崔氏,走出门庭外,怎奈火势太大根本出不去,疾喊道:“稹哥哥,我们在这里!啊......”
“小娥,别怕!我来了。”云稹从院墙的另一端翻跃了过来,左顾右盼地奔到刘娥身旁。
刘娥再也忍不住眼泪,上前抱住云稹:“稹哥哥,你可来了......”
“好了!没事就好,一切都过去了。我母亲她在什么地方?你们怎么没在一起?”云稹好奇地问道,根本没在意地上的一切。
刘娥手指在地上,啜泣地哭道:“母亲......她被人害了!”
云稹这才看清地面上横卧的正是自己的母亲,血气直涌,一把一开刘娥,奔向崔氏身旁,伸手探去已没了气息,眼泪欲滴,仰天大吼道:“母......亲!”
此时崔昊也赶到了,看见崔氏冷冰冰地躺在地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年姑姑曾对他的好,眼眶一湿:“云稹,快点起来。咱们先撤出去,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火势太大。”
云稹也不言语,痴痴傻傻地抱起母亲径直向门外走去,崔昊大急,以为云稹要做傻事,拦也来不及了,只能暗自着急。却见云稹在恶火中如疯如魔般长啸一声,那吞吐的火舌就如碰见了天敌一般倒退了几分,崔昊心里打怵,原来云稹现今的内功修为已到了这般田地,倒想自己的但心已是多余,也带着刘娥从墙角翻出。
是夜,天上飘起了毛毛白雪,可遇见这汹汹地恶火,须臾化作了水珠,点点滴滴的落下,就算这样能浇灭大火,却丝毫动摇不了云稹现在心里的仇恨,因为雪花飘落在云稹的身上,片刻皆化作蒸汽,消失在这片冰火汪洋之中。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絮雪飘摇,在冷风的吹袭之下,仍然能闻见焦味,崔昊喃喃地说道:“将军府......就这样没了?”
俗话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云稹仍然抱着崔氏,跪在地上,神情萧索惨淡:“先前父亲裹尸疆场,我身为人子不得父亲遗骸;后师父在天门惨死,我身为徒弟学艺不精未能雪恨;而今为那劳什子大业竟连累母亲被害。我也曾想杀敌卫国,可是杀来杀去仇人越欢,自家倒先折了个七零八落,天下大乱又怎样?武功绝顶又如何?都说是保家卫国,我现在家都没了,还保什么国!”
崔昊听出了云稹的言外之意,很不赞同,反驳道:“也许你说的对!可是虽说姑姑、姑父没了,你还有刘娥陪在你身边。这家没了,你也可以重建!要是国没了,你连自己的家在哪里建都不知道。你说呢!”
云稹听罢大怒:“别跟我扯这些!要是连自己的家里人都保护不了,谈何匡济天下?就算四海升平,又有何用!”
第四十八章 潇湘泪雨
“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要派我下山助你,可知道我武功远远不如你,又怎能帮你什么大忙?现在我才明白了他老人家的深意,他是要我在你最糊涂的时候,泼你一脸水,让你看清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云稹,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听着云稹怒气汹涌的咆哮声,崔昊摇头唏嘘叹道。说完,将一杯冷水泼在了云稹脸上,别过脸看都不看云稹。
云稹似乎被这杯突如其来的冷水浇醒了半分,苦叹道:“我心里现在真的很乱,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在这里好好陪陪母亲。我从小顽皮惹事,只有在受父亲惩罚的时候才会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其他时间一点也不想听她唠叨。原本自以为的地久天长的孝顺,却换作了现在的生死茫茫的隔阂,我真的好恨自己!”
刘娥心里一痛,暗想:这次伯母身故对稹哥哥打击实在太大,得想法让他别再沉浸在其中才好,遂上前劝道:“稹哥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你这样对自己,伯母要是泉下有知也会不开心的。”
黄巢和楚晚晴因途中有些琐事,不得不耽误了些时间,等到节度使衙门的时候,那里早已被烧的面目全非,留下的只是人影绰绰地嘈杂声。楚晚晴愣了半晌,急匆匆地跑进了府内,各处救火的下人纷乱地忙着,丝毫不会在意这里会多出陌生人来。还是张管家眼睛亮霍,在火光之外认出了楚晚晴,忙过去道:“晚晴小姐,是你么!少爷他在大堂,你快去瞧瞧他,夫人她出事了。”
楚晚晴听见崔氏遇上麻烦,也顾不上与张管家寒暄问明白,人已跑向了内堂。楚晚晴走近之后看着浑身血渍的崔氏静静地躺在云稹怀里,毫无生机,急摔开旁边站的崔昊和刘娥,扑在崔氏身旁,大声痛哭着,埋怨道:“云稹,都是你害母亲丢了性命,如果不是你出去惹出那么多的祸端,云家上下又怎么会遭此巨变?从小到大你就到处惹是生非,每次让母亲连累,现在又让我和母亲生前临终都不能相见,你还有何脸面待在她身边,你不配!”
刘娥听得楚晚晴振振有词地骂着云稹,云稹却痴傻般的抱着崔氏,并不反驳,心想这楚晚晴也太蛮横无理了,她身为云稹的妹妹,自己的大哥都成了这般摸样,还不依不饶地言语讽刺,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冷冰冰地道:“哼!这怎么能全怪稹哥哥,你说的那么好听,又怎么这两年不回家探望一下伯母,现在出事了却假惺惺地指责这个那个,早干嘛去了!”
楚晚晴从小娇惯,哪有人这么指责她的,不由双颊通红,怒极蹙额道:“你算什么角色?才认识我大哥几天,我云家的事情,何时轮到你外姓人做主。不看我大哥的面上,早就把你这丧门钉轰了出去,还能容忍你在这里不羞不耻地大放厥词?”
两个富贵小姐对阵起来,一时谁都不愿让步,最后刘娥总归是寄人篱下,更被楚晚晴一句“
丧门钉”说到伤心处,慢慢心怯败下阵来,扭头掩着口鼻出了门。崔昊已两年多不见楚晚晴,自是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问候,只能很识趣地叹声气追向出了大门的刘娥。
“晚晴!你够了,母亲现在尸骨未寒,你若真想给她送终,就给我安分地呆着。你说的很对,这个家它一直姓云,还轮不到外姓人指桑骂槐地做主!”云稹双眼充满血丝,就像第一次出门遇见那些山匪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楚晚晴说道。
云稹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楚晚晴乏力地瘫坐在地上,痴痴地呓语道:“大哥!我从襁褓之初就在云家长大,自打记事以来,我就把你们当作亲人,现在你竟然说我是外人。那个丧门钉有什么好,让你竟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云稹起初看着楚晚晴委屈的样子,不觉有些后悔,但是听到后面的“丧门钉”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如果是我云家的人,就应该知道礼义廉耻,你如今这般当着母亲的遗体吵闹不休,和街头悍妇有何区别。我云家门槛没落,现已容不下你,何必再让故人难安?” “你......"楚晚晴抱着云稹的胳膊摇晃着乞求道:"大哥!我知道你三番两次地赶我走都是为了我,怕我受别人的欺负,对吗?我虽然自小被母亲溺爱,但还是能感觉到你是关心我的,你现在这样羞辱我,还是这个意思!” 云稹心中蓦地一痛,转眼回头过去,硬气心肠“哈哈”笑道:“你有什么好,要值得我云稹这般为你着想,呵呵,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刘娥,不喜欢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楚晚晴神经紧绷,直勾勾地盯着云稹的嘴唇,只听云稹道:“刘娥的父亲刘瞻是我父亲挚交,他是当朝相爷,虽然他现在已埋骨于黄土之间,可朝野上下皆敬重其为人作风,将来定会有不少人助我平步青云,兴复家门。而你呢!自小失去双亲,现在虽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但是皆是些江湖草莽,试问我云家五代为将,怎么可能娶一个草莽流寇的子嗣为妻,就算我曾经与你有过一丁点的爱慕,可到现在已是了了虚无。无论你接不接受,我与你其实缘分早已了断,你又何必再在此地自寻烦劳?” 楚晚晴犹如中了梦魇一般,痴怨、爱恨、情仇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刹那又殁于心间,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向前行了几步道:“云稹,今天的话是你说的,我会记住一辈子,我希望你也记住。从今往后,我与你云家再也没有半分瓜葛,咱们都好自为之。”说着,楚晚晴蹒跚着出了大堂,映着火焰一直消失在云稹的视野中。
“云稹,晚晴呢?”崔昊和刘娥并肩走进来,左顾右盼地找了半天,急切地问道。
云稹漠然,不作任何回应,凄楚地叹道:“昨日之日不可留,该走的还是得走!她已经走了,接下来走的应该就是你们了。”
“我不走!我绝不会丢下稹
哥哥你一个人的。别赶我走,好吗?”刘娥乞求着说道。
崔昊也想说自己不想走,可云稹坚持他应该趁早去慧空那里,早点学好本事,到时候才能帮到自己,等这边事了,一定回去拜访慧空。
“你也没必要让我这么着急走吧!好歹让我陪你让姑姑入土为安,亦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崔昊生怕云稹将身边的人全部遣散会做出什么荒唐事,就以安葬崔氏为由,将云稹的逐客令悄然掩饰过去,笑道:“再者,你也不能让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去上青云寺吧!”
云稹吸了一口长气,道:“也好!那你先陪我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再上去吧!”说罢起身,找了块干净的席子铺开,将崔氏平放在席子之上,右手握住天行剑,高高地举起又放了下来,扪心自问:这就是宿命纠缠吗?如果注定我身边的人都要历经磨难,还不如早早远去,否则欠下的太多,让我这辈子该怎么还得起!
崔昊看云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对云稹说道:“我上次临行的时候,在后花园还私藏了两坛子‘杏花村’,你没把他们怎么样吧!我记得好像就是前面那个方位!”
云稹且惊且喜,不觉莞尔:“真有你的,在我鼻子底下还敢藏酒的人,普天之下也就是大表哥你呢!”
崔昊听着云稹称呼自己“表哥”,一直以来云稹就拿这事有空没空的作乐,谁知他今天亲口承认了自己“表哥”的身份,自己却是高兴不起来,反而莫名地酸楚,转身向花园走去寻找“杏花村”去了。
云稹、崔昊和刘娥三人盘膝而坐,饮酒半酣,崔昊道:“只饮酒多没兴致啊!不如云稹你给咱们舞剑助兴,如何!我是真想看看你的剑法,不知方不方便。”
云稹饮了几碗陈酿,挽起天行剑,狂笑道:“好,得君一赞,何其荣幸!饮尔美酒,为君起兴,此固当然也。”纵身一跃,人已处在大堂之外,捻了个剑诀,但看云稹随风雪一舞,身法矫健有力,每一剑都蕴藏着无上剑意,仿佛要斩天绝地一般。
崔昊看的痴迷,道:“绝了!真是霸气。来饮酒!”
“嗖”酒坛子穿堂而过,恰被云稹接在剑尖上,也不摇晃。云稹接过一饮而尽,抱着酒坛子又舞起剑来,歌曰:
“醉月夜之风高兮,感吾生之彷徨;
邀朗空之青天兮,纵吾志之排云;
闻枕身之羌瑟兮,思吾念之霓裳;
仰明月之散星兮,空吾运之热腔;
赋凌虚之长空兮,恨吾力之不及;
怨命运之难测兮,愁吾风之难寐;
求顽心之安定兮,赐吾眸之静安;
追潇湘之泪雨兮,叹吾量之等闲;
断流水之苦闷兮,悔吾天之无常。”
第四十九章 离亲散众
浓烈的酒的确容易醉人,可是醉酒的人终究有醒的时候,云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崔昊见云稹酒醒,递上了碗热水:“云少,我刚吩咐张老伯去置办些丧事所用的礼品,找些人手敞亮地将姑姑安葬了。”
“表哥,谢谢你了。要是没你撑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云稹听得内疚,以前那样捉弄崔昊,可他现在处处帮着自己打算。
崔昊上前笑道:“瞎说什么话,你云少身为天门单传弟子,还有很多事要做,什么叫做‘不知道怎么办’?”
云稹莞尔,沉声道:“行了!别提那些事情了,先将母亲入殓,你也可以早回青云寺,我这里你是不能待下去了。”
一脸无辜的崔昊还想问云稹原由,忽见张管家等众人带着置办灵堂的帷幕,丧服,白蜡,香火一应俱全,上前问道:“少爷,你看还缺什么?”
“张伯,真的麻烦你了!我母亲生前最喜干净,你布置的时候简单点都无所谓,但一定要清净整齐,这次忙完你们就全回家吧,不用就在这里了。”云稹素来喜爱白色衣服,可这次看着眼前的白色帷幕,内心里是说不出的压抑、惆怅。
张管家老泪纵横,乞求道:“少爷,我们都不想走,就让我们陪着你吧!”
“都下去忙吧,忙完我请你们喝一场,就各奔东西吧。”云稹并不管张管家怎么想,反正自己笃定注意,不能再把他们留下陪着受罪。
寒冬初来便送上了风雪,节度使衙门的断壁残垣上挂满了白帐,飘飘荡荡地已和雪景融为一体。
张管家缓缓地走向正眺望雪景的云稹,维诺道:“少爷,夫人的坟地已经选好了,就在城外西北坡那里。”
“原来是那里啊!”云稹还是在看着远处的茫茫白雪,自言自语地说着。
张管家狐疑地问道:“少爷,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云稹叹了口白气,很无奈地苦笑:“没,挺好的!我记得小时候时常去那里玩耍,没想到最后那里却成了我最亲近的人的墓地。世事无常,着实难料,你说呢?”
张管家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是这样,老奴想夫人若在那地方长眠,她定然会很开心的。”
“也许.......是吧!明天给我母亲下葬之后,你们都走吧!我那里还有些银两,全作是给大家回去的盘缠。”云稹说完疾步向前行去,对身后的张管家不闻不问。
“少......爷!少......”张管家叫了半晌也不见云稹回头,失意地回了屋。
雪越下越大,云稹在府内众人的帮助下将崔氏安葬在了西北坡,心里虽是有百般惆怅,但也说不出由头。末了,众人顶着一身积雪回到府中已是黄昏,云稹脱下了粗布麻衣,深情地说道:“表哥,这间事了,明天你就回去吧,到那里好好跟着和尚修行,这世间疾苦,能不
入世少入世。还有你们,这些年大家辛苦了,现在都回家与亲人团聚吧!张伯,让你清点人员,分发补给,你做的怎么样了?”
张管家回禀道:“少爷,除过秋菊和冬梅两个丫头,其他人都在这里。据说她们两个在那天大火之后就没了踪影,不过有人看见好像......被大小姐带走了!”
“原来是这样!也好,她们跟着晚晴也不会受气,那你带他们下去领费用吧!”云稹让张管家遣散众人,因为自己现在能带给他们的只有伤害,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打发掉他们,让大家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崔昊虽然看云稹以比前些天好了许多,可是人却改变的太大,自己着是有些放心不过,道:“云稹,你真没事吧,无论将来出什么事,也不管咱们以前有什么隔阂,都别忘了我们可是真正的好兄弟。”
“我知道了!”云稹别过头去,咕咚咕咚饮酒,不管身边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须臾,留下刘娥一人陪着云稹。
云稹醉眼飘红,呵斥道:“你怎么不走?”
刘娥心里一恸:“稹哥哥,你让我去哪里?我能去哪里?”
云稹暗骂自己糊涂,是啊!她还能去哪里,我曾答应伯父要照顾她,自然不能食言,冷漠地说了声:“随便你吧!”
初冬的雪来的迅速,消融地也很快,一夜之间雪白已变成了花白。云稹自打发了崔昊及众仆人后,自己每天架起了火盆闷声饮酒,对于刘娥劝言丝毫听不进去,刘娥无奈地只能陪伴着他。两月的光景已将自己所剩的积蓄花了个底朝天,喝不上酒的云稹整日待在墙底下,昏沉沉地折着树枝,也不言语。
唐朝由于佛教兴盛,后将腊月初八这天定作“王侯腊”,史书有言:五帝校定生人处所、受禄分野、降注三万六千神气。其日可谢罪、求延年益寿、安定百神、移易名位、回改贫乏、沐浴、祭祀先亡、大蘸天官,令人所求从愿,求道必获。此日不得聚会饮乐。可于清净山林坛庭之处,行道有念,三魂七魄,不得经营俗事,逢腊日即是。这天也是云稹的生日,望着眼前节度使衙门的断壁残垣,回忆起以前他这里定然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各处的“亲朋好友”也会迢迢而来,真是树倒猢狲散,不要说这天会有人给云稹贺岁,经节度使衙门那场大火之后,再也很少有人在这里往来,唯恐避之不及,惹祸上身。
云稹仍然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在晦暗的天色下,面无表情地一节一节地折着树枝,身旁的刘娥双眼红肿,好像哭过时间不久。
“云少爷,你......还好吗?”吴记酒家的小女孩捧着些素点心和一壶酒走了过来。
云稹不闻不问,仍然折着他的树枝。
刘娥起身道:“你是?”
“以前云少爷可没少来我家饮酒,我爹说今天好像是他的生辰,就让我给他送上些酒食,虽然朴素了点,
但也能区区寒气。希望云少爷不会介意!”小女孩将盘子递给刘娥,转身便遮着脸跑了出去,在角落颤抖的云稹也忍不住留下了两行热泪。
刘娥叹气转身,听见云稹痴痴傻傻地胡乱喊道:“酒......酒......我要喝酒!”
“稹哥哥,你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已经半个月这样下去了,你要喝酒是吧,我陪你。”刘娥泪珠滴答坠落,放下了盘子,打开了泥封坛子,喝了一口又递给云稹。
云稹望了望刘娥,接过酒坛子不换气地喝了半晌:“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这酒真好喝,老吴头还是你了解我,这么多年了它还是那个味道,一点都没变,好喝!”
“稹哥哥,我们该去哪里容身?你总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你对得起死去的那些亲人吗?你的豪言壮志就这样磨灭了吗,亏得人家屠洌天大哥那么信任你,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川蜀之地,现在仍杳无音信。你却在这里萎靡不振,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刘娥一边哭泣一边指责云稹不顾大节。 云稹扶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双眼充血通红直勾勾得瞪着刘娥:“屠洌天么!你不说我都忘了,也好!这几个月我想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和这个没人味的地方做个了断了。”
“你要去哪里?”刘娥生怕云稹再出什么不测,急忙问道。
“小娥,今天是腊八节,你陪我上趟青云寺。我上次欠了慧空那和尚些许人情,总该在临别之际向他道谢!”云稹慢步走出了破残的府门。
傍晚,晦暗的天空终于拖不住乌云的沉寂,又降起了大雪,此时云稹和刘娥已到了青云寺外。
青云寺在风雪中大门紧闭,云稹不由嗔笑:“咱们远道而来,这是佛也不容我们吗?”怒而生悲,朗声啸道:“慧空大师可在?小子云稹前来拜谒!还望一见。” 这一声云稹运足了真气,回音缕缕不绝。须臾,出来了一位小沙弥,茫然地半掩着寺门探头道:“是云稹云施主吗?奉师伯之令,特来相迎接!”
云稹直笑不语,宽袍迎着风雪鼓鼓皱起,信步向前走了进去,飞雪袭身就像遇上火炭一般,化作白气,不见踪迹。
小沙弥傻傻地说道:“那云施主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雪下湿了贫僧的衣服,他的却不会湿。”
“小和尚,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不是什么神圣,可在我眼中比神圣了不起的多了。”刘娥听小沙弥一口口地“贫僧”叫的着实有趣,就将手搭在小沙弥的肩上,眼睛盯在云稹身后,满满地仰慕,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稹哥哥’,他终于振作起来了。”
小沙弥自小上山,从未接近过女孩子,更别说被女孩子这么拦住,一时面红耳赤,急忙挣开。刘娥也是深居闺阁,处世不长,哪懂得那么多,看着小沙弥羞涩的样子,不觉莞尔。
第五十章 佛不流道
青云寺大殿之上,云稹礼佛已毕,上前施礼道:“云稹见过慧空大师!”
慧空也不曾想过云稹竟然萧条成这幅模样,不禁叹道:“这才几个月不见,檀越倒是好像苍老了许多。”
“有劳大师挂念,云稹粗鄙之人怎及的上大师不食红尘烟火,过多的悲痛早已磨灭了我的性子,苍老的快些也是正常。”云稹负手而立面朝着大殿上的佛像冷冷地说道。
慧空瞧不出所以然来,接着问道:“那么檀越此次落魄前来,又所谓何故?”
“求佛!”
慧空已知晓云稹家逢巨变,想来定然是受打击颇深,劝解道:“阿弥陀佛!檀越若是求佛,想来也是与佛有缘之人。即是有缘,应自知起灭,何必过于执着。”
刘娥听出慧空言外之意是在劝诫云稹放下执念,当下对这位高僧更是无以言表的感激。
云稹却答非所问,反插了一句:“大师,佛法真的无边无际吗?”
慧空也是一愣,点头称是。
云稹鄙夷地笑了笑,开口说道:“那为什么作恶的人还是只增不减,善良的本性屡屡消失在凡间?佛家讲: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如今整个神州大地皆是魔障,大师,你是还想要跟我道什么“菩提本无树”吗?”
慧空暗思这小子是来与老衲打起机锋来了,也好老衲就顺着你的路子为你破除这些凡俗魔障,遂答道:“阿弥陀佛,檀越既然入了天门,就应该知道一切生死皆是虚妄,万物复苏没落,缘起缘灭,乃是天道,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一味地追求执念,魔障未灭,小心自己倒先入了魔道。”
云稹听罢狂笑:“哈哈哈,就算我入了魔道又何妨!不杀尽地宫的鬼魅,我誓不罢休!”
慧空瞧着云稹一脸的狂傲自负,深知他已被仇恨蒙了心智,思来想去想起了一个地方,上前一施礼:“罪过罪过!冤冤相报何时了,看来你入道不深,道家所讲求的无欲无求,无泪无恨,无始无终,檀越你终究还没来得及领悟透彻。这样吧!既来之则安之,此处不远有一断崖台,你去那里先想清楚再下山。”
云稹嘴角一扬:“你想留下我?很好!我其实一直想瞧你的本事有多高,既然大师允诺,云稹自然求之不得。你大可放心,我在佛门重地不会用这把血腥气太重的剑!”话不及说完就并指为剑,冲向慧空。
慧空被这莫名地剑气冲地一乱,身子微倾,可合十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未放下,欣慰地笑道:“檀越,好俊的身手啊!你几乎已得了裴松的真传,不过一个没有仁心的高手,纵是有莫名的天分和智慧终抵不过虚无。”话语间,身影暴涨,一股无尽的雄浑真气几经让云稹喘不过气来。
云稹拼命地用内力抵抗着,但这股真气遇强则强,怎么都挣脱不了,急问道:“虚无?你这
一招是什么招式?”
“老衲既然都说是虚无,你怎么还问?虚本非华实之数,不可捉摸;无乃有极之巅,穷天地之壤,难可破也!你以有实对虚无,又怎么能胜!檀越你还是去断崖台下慢慢参悟,若能领悟了虚无之境,省去尘世烦杂不说,这武功也能青越于难,不过这一切都将看你的造化了。”慧空说着,身形缓缓回收了过来,仍是一脸的慈和,让云稹恨也不是敬也不是。
那真气随着慧空的身影消散而减弱,云稹稍微恢复了些气机,飞身欲出:“废话少说!我才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有空再与你讨教!”
慧空就如同能看透云稹体内真气游走的路径一般,倏地使出“般若指”,每次点的都是九渊要穴,云稹真气受阻,胸中闷绝倒在地上。慧空徐徐走来道:“这可由不得檀越,不是老衲夸口,这世间除非檀越参透《长空赋》,否则就凭天门的剑诀和心法根本抵御不了地宫,不知檀越信否?”
云稹心如死灰,他自己也曾用些《长空赋》里看不懂的招式,依瓢画葫芦一举击败了夏侯重明和莫玉聪两大江湖高手,再瞧慧空这和尚神气的样子,方知慧空刚所说的俨然不假,索性闭起眼睛,任由慧空处置。
风雪早已淹没了行人的脚印,慧空踏雪无痕般的飘飘然将云稹带下绝壁之下的‘断崖台’。云稹被慧空提着飞跃在铁索之上,须臾之间便来到了字迹斑斑‘断崖台’上,寒风吹得慧空的长须纷杂飘散着,慧空看着倒在‘断崖台’上的云稹,叹道:“檀越,老衲深知自己那些点穴手段,在檀越身上就是班门弄斧,不出一会便会消解。不过这也是为檀越好,檀越戾气忒重终将难成大器。此处乃青云寺代代高僧出世之场所,现在将檀越独自请在此处面壁醒过再合适不过,和檀越一起来的女娃儿,老衲已让崔昊安排住处。檀越,大可放心!”
“我去你的!”云稹不知何时已解开了尘封的穴道,挥霍出一重拳,却被慧空一闪而过。
慧空面色惊讶,道:“檀越,好强的真气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解开了老衲的点穴,还能恢复这么强的真气。不错,着实不错!”话锋刚落,人已几个翻落到了断崖台另外一侧,右掌挥出一股纯阳真气,那悬空连接‘断崖台’的钢索已被震断。
云稹大惊,暗叹没有法子出去,鄙夷地瞪了眼对面的慧空和尚,萧然坐在‘断崖台’深处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躲避着风雪。
这断崖台久历经风雨,格局倒也挺简单,除过不远处有副只有一颗黑子一颗白子的棋盘,其他地方没什么引人注意的。云稹注视着棋盘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道:这些老和尚一天动不动地面壁思过,既然那么多的过错,又何必付诸石壁,试问这石壁有何罪过?想着苦笑了会,叹道:这些人下棋便下棋,怎么就剩两颗棋子,待我试试。
云稹将其中的白子推了推,就感觉像钉在石盘之上一般,再推那黑子也是一样:奇怪!有棋盘、棋子,也分的了黑白,怎么就是动不了呢?还是睡吧!待来日再去想明白。
冬天的黑夜遥遥无期的漫长,却并非永无止境,云稹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日出的一刻,赞叹道:“终于熬了过来,不过在这里看风景倒也不失大雅!那个棋盘......”
棋盘还是在那里,只不过被积雪覆盖住了,只留下一个黑子的阴影,慢慢地在太阳出来之后,棋盘上的雪消融后,又露出白子。云稹灵机一动,心想:难道这就是慧空和尚所说的虚无与有实吗?可这又该怎么去解?
哦!是了,黑白就代表着阴阳,不管是阴盛阳衰还是阳盛阴衰,它都循环在这一方棋盘之上生生不息地循环着。无论是慧空口中的虚无还是自己的有实都只是过度中的一瞬间,没有绝对的胜利,或黑或白,只有这方正的棋盘才是见证的永恒。
云稹想到此处,盘膝坐在棋盘边上,两耳间只有积雪在崖边簌簌掉落的声音,这难道就是“道”?阴阳互济才能生生不绝,便将长空赋里学的残缺掌法与九渊心诀融合在一起,缓缓将真气聚在手掌之中,又按在黑子之上,片刻棋盘、棋子尽皆粉碎。
“好厉害啊!”云稹叹道,若我将《长空赋》与九渊心诀融会贯通,阴阳互济也能自成一派了,可是这横过的天堑又该怎样度过?忽然他想起王仙芝当初裹挟他到将军洞的情形。也罢!待我调息片刻,再试一下那贼子的做法如何?
云稹呼吸吐纳,自感正常如初,走到崖边上自思:这里空气这般稀薄,要是途中一时间凝聚不了,这掉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寻思着望了望四周,瞧了瞧踩在地上的积雪,笑道:“天不亡我!这便是逃离之道。”兀自滚了六七个拳头般大小的雪球,倏地排成一条直线全扔了出去,运气当初在将军洞猴子身上所悟出的身法,踩在第一个雪球上,将坠落的力道卸在其上,一跃到了第二个雪球上,又将力道泄尽,如此反复,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那雪球已被自身承受的重力拉的下落,云稹叫了声“苦也!”此时离对面的崖壁还有丈余,身子已然开始跌落,情急之下反手运气聚了一股气流,狠狠地踩在其上,借着弹力斜空一跃到了崖壁,望着下落的积雪,云稹的心跳丝毫没有降下。
等云稹翻在山头之上想嘘声气,谁知慧空已在其上,不由讥讽道:“你败了!或者说你的师祖败了。”
“檀越真乃古今中外罕见之人,区区数日便破了迷障,老衲不得不服,自然拱手送檀越下山,可老衲心中有一迷惑,还望檀越不吝赐教。”慧空摇头苦叹,神态极为萧索,根本和先前那傲然的姿态形成天壤之别。
第五十一章 浅阳弄影
云稹轻哼道:“你是想问我怎么破解着这谜题的?”
“阿弥陀佛!”
云稹虽知慧空这一切也是为自己着想,可再怎么说是他让自己露在风雪断台之上,饱受煎熬是皆是他的不对,没好气地反问道:“那你说滴水穿石,到底是因为石头的脆弱还是水的坚强?”
慧空深觉对不住云稹,他本想着将云稹放在‘断崖台’上,让他明白凡间的生老病死就像这风雪一般,有始有终,哪知他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破解了虚实谜题,自己出了‘断崖台’,越想越羞愧:“阿弥陀佛!还望檀越明示。”
云稹负手立于青云之巅,任凭肆虐的狂风吹拂宽袍,那落魄颀长的身影斜斜倚在身边,默然道:“好,你前几日说道天分抵不过虚无,试问天分与虚无,都是至高境界。既然虚无可以征服实实在在的天分,那天分也可以跨越虚无。这就是障,若是看破此间,任何人皆能破除,你们说我执着,大师及各位禅师也何尝不是都在执着。不过,你们执着着虚妄,我执着的是痛苦,那漫天的悲痛一指岂是它红口白牙的虚妄所能阻挡得了的。”
慧空苦叹自己总在说教世间之人执着,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再执着,用云稹的话来说就是世人皆在障中,管他什么身份,嘿然一笑:“阿弥陀佛!老衲,受教了。”
慧空落寞的道了声:“崔昊,你随为师走吧!”
“师父,你?”崔昊不想慧空神通广大竟然会栽在云稹手上,此刻高兴不是愁闷也不是。
慧空走向云稹,略有深意地说道:“老衲要闭关修炼,此次在檀越身上所悟颇多,不过檀越也得好自为之,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有些东西终究是逃不掉的,譬如虚妄?痛苦?”
云稹上前施礼,扬声道:“大师且慢!云稹鲁莽言语一时没了分寸,还请大师见谅,不过云稹尚有一事不明,定望大师解惑。”
“哦?檀越严重了,老衲并非是怪罪于你,可叹参悟佛法再精无非到临末是拾人牙慧,始终参不透那黑白实虚。罢了!檀越有何疑问可直言,老衲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慧空神色灰暗,极为失落。
云稹望着慧空失落的神态举止,心感愧疚,恭敬地说道:“大师,《长空赋》上除过稀有的图案,大都是些奇怪的字体。云稹知大师见识非凡,还望告知云稹应如何解开此种谜团。”
慧空眼神倏地大放异彩,又黯然了下去,开口道:“看来老衲并未说错《长空赋》是真在檀越之手了?哎!檀越你也是聪明人,岂不闻‘客不离货,财不露白’的道理,想那《长空赋》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才现世人间,试问天下江湖人士哪个不想将它据为己有,继而问鼎天下,若都像你这般怎么能不招来祸端!”
云稹一愣,腆着紫红的面皮笑了笑:“大师乃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与云稹抢夺这世俗之物,云稹对大师还是信得过的!”
慧空嘿然一笑,道:“阿弥陀佛!老衲自然无心于
此,可江湖之大,一切皆应小心才是。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谢大师教诲,云稹自当铭记于心!”云稹深觉有理,冥想:若不是自己仗着本事使性子,当日在天门就不会暴露行踪,师父也不会惨死;若非自己去征讨南诏,又怎么遇上后来的事情,母亲又怎会......
慧空佛号宣扬将云稹拉回了现实:“阿弥陀佛!檀越既然问起了解开《长空赋》的线索,那老衲便告诉你一个地方药王山庄。”
云稹第一次听这个地方,诧异地询问道:“药王山庄?那是什么地方,又怎么和《长空赋》联系在了一起?”
慧空不置可否,解释道:“正是!那是药王孙思邈所建,其祖先与巴陵道人渊源颇深。不过,这个地方老衲只听过,未曾见过。”
“哦?这是为何!”崔昊也纳闷了,抢先问起师父。
慧空拂须长叹:“说来也怪!传闻药王谷的规矩是只遵循天理循环,并不悬壶济世只待有缘人上门才可医治。是故这个地方现在有还是没有,还另当别论。”
云稹心灰意冷,吸了口凉气:“哎!既然大师也不知情,那云稹也不好再叨扰,就此告辞了!”回身转向崔昊,道:“表哥,你跟大师好生修行,待他日我们一起再立凌烟功名。”
“好!你路上小心,切莫再使性子让身边的人伤心。”崔昊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向寺门前的刘娥。
慧空也不挽留,任由云稹踩着融雪跨步移向寺门。
刘娥手捧着天行剑,老远地看见云稹就奔到跟前询问:“稹哥哥,你可算回来了!那和尚没怎么难为你吧。”
云稹蓦地心酸,这个女孩子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不离不弃,受了不少我的脾气,她这般待我,只会让我更加无地自容,羞愧地一笑:“小娥,没事了!我这不好好的出来了吗?”
“才不信你,你前些时间着实让人担心,时而落寞无依,萎靡不振;时而偏激自负,不可一世,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否则......”刘娥气急败坏地数落着云稹。
云稹坏笑着嬉笑道:“否则如何啊?”
“否则你看着办!”刘娥知道被云稹戏弄,一扭身转过头,不再搭理。
云稹苦笑道:“你别生气!也别再看着办了,咱们还是早些下山吧!可不能在这里打情骂俏,教坏了这帮毛头小子,以后慧空大师又要将我吊在断崖台上。”
刘娥听云稹说完,还不及开口,只听得四周嬉笑声不绝,回头望去原来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几个小和尚正看着她和云稹,一直被家里视作掌上明珠的刘娥何曾受过这般羞辱,顿时作怒,手拾起还未完全融化的积雪,向门前掷去,小和尚纷纷扮着鬼脸跑进了寺门。
“好了!咱们早些下山去。”云稹拉着刘娥的手,将天行剑斜束在身后,缓缓地下了青云山顶。
崔昊望着远处仍在赌气的刘娥和云稹,心中不由羡慕:晚晴,
现在是又回盐帮了吗?她应该比云稹好不到哪里去,但愿下次再见你们都好好的。
“既然已是修行之人,还恋什么乌七八糟的红尘,随老衲闭关吧!”慧空沉着脸色,教训着这个徒弟。
崔昊知道《长空赋》对云稹极其重要,不由问道:“师父,你说云稹他能找到药王山庄吗?”
“那谁说的准!药王山庄坐落于药王谷,那药王谷也不知会在哪些名山的夹缝之中。一切随缘吧,真不知道这老天怎么安排了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背负起《长空赋》的命运。”慧空长叹着和崔昊一前一后进了寺门。
刘娥一路跟云稹怄气,不吭声地疾走着。
云稹知道她发起脾气又不知何时才能好转,灵机一动道:“错了!你沿着那条路回去干嘛,难道还想那个无人情味的甘州城。”
“那要不去哪里啊!”刘娥诧异地问道,随即转过的侧脸立马又转了回去。
云稹暗笑,扬声说道:“天做被,地做床,刘大小姐做新娘,从此云稹漂泊四海,与你共度余生。你愿意吗?”
刘娥听得害羞,嗔道:“木头,你又在编排我吗?谁是你新娘,谁又要陪你漂四海、度余生,不知羞!”
“那算了!既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也罢,我就独自一人浪迹天涯,咱们从此相逢是路人吧。”云稹故意变了声调说道。
“你敢?你敢丢下我试试。”刘娥气急了,顾不得大小姐的身份,撒泼道。
“哈哈哈!明明是口是心非还差点让我误会成了自个的一厢情愿,索性为时不晚,这局怎么说都赌赢了。不赔!不赔!”云稹豪气顿生,大笑道。
“坏云稹,你敢戏耍本小姐,你等着。”刘娥追逐着早已一溜烟跑了的云稹,在这片旷野之中嬉笑谩骂声不绝。
“稹哥哥,你既然不想回家,那我们究竟该去何处落脚?”
云稹茫然慨叹:“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提醒的对,我不能做一个食言的人,冷了屠洌天这等英豪人物的一片赤诚,还有最近我一直想着师父那天在祁连峰顶所吟的诗词,有一句诗叫做‘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难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再从塑一个天门,再与地宫争斗?不管了!我带你拜祭母亲后,咱们一路游山水,去成都找屠洌天。”
二人携手来至西北坡,时值正午,暖阳下的乌云好似仍未落尽正兀自翻转着徘徊与左右前后。云稹沉默了半晌,开口吟道:
“山不转水转,
又起星辰,
谁道人间惨淡。
几度鹧鸪九重天,
回首看!
浅阳弄影,
冬雪春风瘦。
霜浓雾厚,
只恐故人心旧,
低吟斜唱,
须臾孤云出袖。”
云稹吟罢狂笑,树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人已不再先前那般惆怅,抖擞精神萧萧然消失在冬雪暖阳之中。
第一章 水调歌头
年轮的繁华落尽之后,空旷的原野一片苍茫,黄河之上远远望去灰茫茫地不着边迹,此时的黄河已收敛了它恣肆、奔放的性格,变得格外清澈,或静或急,好像在极力地摆脱寒冷的侵袭,从未停止奔袭的步伐。
古朴的它很从容地自西向东款款而流,其中部分已经结冰,但绝大多数仍暗自奔流,只是少了以往的那种咆哮劲头。令人咋舌的是,在这天然冰水交融的寒地时不时竟会传来几嗓子悠悠绝唱。
但这丝毫不会吸引它奔腾的脚步!
河岸上站着一对风尘仆仆的情侣,那男的望着宽阔无垠的黄河叹道:“寒江流甚细,有意待人归。你这条大河,咱们算是又见了一面。”
这两人正是云稹和刘娥,自那天从青云寺下山之后,云稹先到了西北坡祭奠过母亲崔氏,经历了过多的起伏坎坷、爱恨悲喜之后,云稹早想散散心放松下自己,索性带刘娥自甘州而出,一路看尽西北荒凉景色,更是饱尝了寒冬下的风土人情与冷暖更替,辗转来到陇右道,却接来一封书信,惊疑不定的云稹放弃了去成都的打算,转而去长安探个究竟。
“你这木头!又叹啥气,还不赶紧想办法过河。”
刘娥娇滴滴地冲云稹笑着说。
清晨下地一抹阳光洒在河面上,捕鱼的老汉好像听见了岸上的对话声,别过头来热情的问道:“嘿!小伙子,你们要渡河吗?”
云稹正瞅着如何渡河,大声回应道:“船家老伯,现在能过河吗?”
老汉矮小精湛的体格之上裹着笨重的棉袄,一杆擦得明亮的鱼叉夹在咯吱窝,在冰面上兀自打转着,甚是滑稽,不过他偏偏生来那份主动热情,又让人实在笑不出来。他又接着说道:“可以!这还不到是冰封期,只要别进入暗流禁区上的冰面,是不会有事情的。”
云稹听罢大喜,带着刘娥上前询问道:“不知老伯可否指引一程,我二人去急着去长安?”
“哎!不是小老儿不渡你们过去,只是小老儿的孙女正病入膏肓,听人言需要冰河下的锦鲤鱼做药引子,方能有所回转。”
“感情你刚才是在捕鱼!”云稹心想这老伯也难得,为了孙女竟然冒着严寒在大冬天的河面上寻找锦鲤鱼。
老头不停地给双手哈着气,指了指冰面上的洞窟,道:“这鱼长时间呆在水中,时间长了会露出来透气,这时候能抓捕到它的最好时机。”
“别吵!有鱼来了。”说着拿起鱼叉,悄悄地匍匐向洞窟口。老汉眼疾手快,在鱼儿刚露头的一瞬间,直将鱼叉插入水中,等将鱼叉收回的时候,长叹一声“哎,又是条鲫鱼。”
云稹专注地望着老汉,心想这还真是术业有专攻,老汉的捕鱼的速度既快又稳还狠!本想上前恭喜,又听老汉叹着气,疑道:“老伯,你真厉害!这般都能捕鱼,却不知鱼已捕到,还为何叹气。”
“小伙子,你们有所不知,小老儿要的是黄河锦鲤鱼,鲫鱼对我孙女的病没什
么用处,徒添杀孽。”老汉神情沮丧,就好像错失了救命稻草似的。
云稹也是饱尝失去亲人的痛楚,心生怜悯道:“那鲤鱼来时可有动静?”
老汉举手顿足地比划完,默然道:“黄河锦鲤鱼,几年才能一遇,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小老儿说来也惭愧,一直在这河上捕鱼,却从未见过锦鲤鱼。”
“既然如此,就让我试试,能否帮你一把!”云稹上前看着清澈的河水,慢吞吞地道。
老汉怀里揣这鱼叉,瑟瑟发抖地向刘娥询问道:“小伙子如何帮的了我?难道他的捕鱼手段更高明吗?”言语之间,对自己的技术还是颇为认可,甚是不信云稹能整出锦鲤鱼。
云稹明白其意思,一哂而过,右手用起仅会半招的《长空赋》,一掌压了下去,河面顿时逐渐升起白气,冰雪也逐渐消融,底下的鱼开始争前恐后地换着露出头来透气,到最后一刻,只听老汉激动地叫到“锦鲤鱼,是锦鲤鱼!”,云稹脑弦紧绷,左手的九渊诀倏然出手,河面瞬间又冻结在了一起,锦鲤鱼在冰上吐着气息,兀自翻滚不定。
老汉将锦鲤鱼拾起,只觉它身上冰冷异常,也顾不得许多,如获至宝地将它装进篓子里,笑道:“你这是什么戏法!以后用来捕鱼倒也省事。”
“老伯,这个可不是戏法!捕鱼我虽不在行,可我能帮你抓到你想要的锦鲤鱼。你现在带我们渡河,好吗?”云稹莞尔,第一次还听人说武功是戏法。
老汉摇手道:“小伙子,你对我孙女有救命之恩,岂是渡河所能偿还的。先去我家中少歇,待我烹了这鲫鱼,请你们吃饱肚子再起程!”
云稹见老汉这般热情,当下也不客气,跟随着老汉进了他们村子。老汉的家很普通,迎门而进并立着三间茅草屋,庭院虽然简陋倒也干净,老汉将二人带进了屋,开口喊道:“老太婆,快出来!咱们家来贵客了,快去将这鲫鱼烹了,大家好好改善一顿。”
“你这老不休的,让你去河畔看能不能抓住锦鲤鱼,你却带了两活生生的人过来。我跟你说,咱们的儿子和媳妇都随你捕鱼,殁在了黄河里,你却好生生的站在这里,要是这次雀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随着里面喋喋不休地谩骂声传了过来,茅屋里出来一位花甲老妇,手捧着药罐子,一屋子浓浓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老汉干瘪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嘿然道:“这老太婆,那个说我没捕到锦鲤鱼了。你瞧这是什么,今天真是遇见了贵人,要不猴年马月才能捕到它。”
老妇也是一笑,进屋之后祷告着:“雀儿,你终于有救了!你爷爷真给你带回来了锦鲤鱼,这是你父母冥冥之中保佑你啊。”
“老太婆真是疯了!明明是小兄弟变戏法变出来的,非给自己死去的儿子儿媳脸上贴金,这是年龄大了,越老越糊涂。你们甭搭理她,我带你们去旁边屋里休息。”老汉面露尴尬之色,挠了挠稀疏的头发,不好意思地支吾道。
子并不是很大,床边的木屑“噼啪”地烧着,倒也感觉不到冷气,云稹和老汉聊得投机,刘娥很识趣去旁边的茅屋帮老妇干活去了,也许是老汉今天高兴吧,屋内笑声不绝。
光景过得很快,已是正午,突然刘娥喊道:“稹哥哥!你过来看看,这是咋回事?”
云稹和老汉聊当地的生活风俗,正起劲的时候被这叫喊声打断了,无奈地出了门,问道:“怎么了?你这大惊小怪的!”
“你和老头子今天捕到的是成了精的鱼吧!已经烧了三锅水了,楞是没煮开。”老妇抢在刘娥前面呵斥道。
老汉暗中叫苦不迭,难道这是天意要收回我的可爱的孙女吗?我们现已无依无靠,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就剩这个孩子了。
云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叫了声“糟糕”,冲进屋内在锅中重新倒入水将左手聚起的纯阳真气渡入锅内的锦鲤鱼中,回头笑道:“没事儿,你们慢慢忙吧!它等会就可以泡药材了。”
原来那会云稹用了九渊真气后“殃及池鱼”,锦鲤鱼在寒气的蕴绕下根本难以炖成汤,云稹不得不先将寒气化去,才能入药。
半炷香的功夫过了,老妇泪滴纵横地跑了进来叫道:“老头子,锦鲤鱼已熬成了汤,你是从哪里请来的活神仙,来救我的雀儿,定是他死去的爹娘保佑。”
老汉也放下了提悬着的心,哽咽了会,神气地说道:“我就说嘛!今天来了贵人,还不去做你拿手的好菜,给人家吃。”
云稹不免苦笑,这两人一个说自己是“变戏法”的,另一个说自己是“活神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天让他们做了夫妻,也是造化。
傍晚,风雪又起。云稹用过晚饭后得知雀儿已服药睡了过去,就独自立在门前,望着夜间黑漆漆的天空,许久乌云之后又看见了闪烁的星空,心里有所慰藉,长叹道:这应该是能给这欢聚的一家唯一可以点缀的光芒了吧!
第二天晌午,雀儿已有了好转,脸色红彤彤地躺在老汉怀里,云稹进门向这对夫妇辞别,老汉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只好放下沉睡的孙女,穿上厚棉袄,叹道:“你们既然着急走,我这就带你们过黄河。”
刘娥走近在雀儿身边,抚了抚那稚嫩的脸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喃喃地说道:“你这孩子,既然和我稹哥哥有缘,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的折腾,就将此物赠与你,将来也是个念想。”
老妇接过去一瞧,两眼发直,怔怔地道:“老头子,玉......这是玉啊!”
老汉推辞了许久,却听云稹说道:“老伯,自古杀伐有道,以后就别做捕鱼的事情了,好好照顾孩子要紧。我们也没什么可留给她的,就把它留下吧!”
这个物事也似乎是他们仅能拿出手的东西了,云稹和刘娥转身而出,头也不回地并肩向黄河畔走去,后面的老汉紧紧跟着,三人隐隐绰绰地消失在了冰天雪地。
第二章 仇家遗孤
云稹来到黄河边上,河面俨然是一片雪白,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冰,虚虚实实难以捉摸,急问道:“老伯,这还能过吗?”
“有啥不能的!我知道一条水路,那里应该还没有结冰,路子也很宽。”老汉耸了耸肩膀,摇起舟桨,划向河中并示意云稹、刘娥上船。
船桨越摇越快,河面上的冰碴子纷纷溅起,老汉整个人放佛变了似的,神采飞扬地吆喝起号子,就像这茫茫河面就是自己地盘,一副说不出的自信。
云稹暗想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是自己划船遇见这种情况八成就会卡到冰缝了,看着老汉熟悉稳练地划桨手艺,不禁赞服。
老汉虽然熟悉水路,毕竟是天寒地冷不敢贸然前行,船越划越慢,将他们送到黄河对岸的时候已是正午,老汉与这位“变戏法”的年轻人虽然认识才一天时间,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离开河岸,才回转身形划向遥遥无影的另一侧。
云稹因不想再生事端,就和刘娥绕过渭城径直来到玉盘山底,但见刘瞻的墓地已是和白雪融为一处,二人简单的拜祭后,刘娥问道:“稹哥哥,那书信上写了什么,竟让你中途改了计划不去成都,直奔长安?”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回答,因为......”云稹无奈将素锦掏出,上面只写着很潦草的两个字长安,没有具体的事情,也没有落款。
刘娥皱眉道:“这算是什么书信,稹哥哥你何必理他?”
冷风吹来了树枝上的雪花,洒在云稹冰冷的脸上,不禁打了个寒颤,道:“这素锦我曾在母亲那里见过,我想写信的人定是与此有关的人。”
这就是原因!
刘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心里很清楚他口中的放下那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无论如何她都会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情,也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付出吧。
宽大的袍子已被风吹得褶皱,云稹站在山腰望向长安,喃喃地自言自语:那个迷惘又血腥的地方,真是让人想逃都逃不了,不知这次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此时,正在青云寺修行的崔昊也接到了一个信笺,拆开一看,上面空荡荡地写着草书“长安”。崔昊坐在窗边,任风雪吹得窗户吱吱作响,面色忧郁地道:“长安?”
“徒儿,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慧空自云稹断崖台一别已有月余,在俗家万紫千红、张灯结彩的时候,也煮了份素食给崔昊端了过来。
崔昊手忙脚乱地将信笺戳在桌下,起身赔笑,心上仍然惊疑不定:“师父,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你怎么来了?”
“每年开岁你都在家里能吃上好东西,这番随为师上山怕苦了你,给你煮了碗吃的!”慧空慈和地笑道,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你刚才慌忙收起的是什么。既然,我是你师父,你有事,做师父的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你说是吧!”
崔昊第一次感受到来自旁人的关切,虽说慧空也已算不上旁人,就从
桌柜里取出信笺,愁闷地道:“师......父!你瞧这个......”
“这是谁给你寄过来的?”慧空惊讶地问道。
崔昊苦叹,摇了摇头。
“哎,前尘夙怨,终究是躲不过轮回因果,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快些吃吧,我也该陪你再去趟长安了。”慧空坐在桌子旁边,神情恍惚地盯着信笺若有所思。
崔昊欲问个明白,见慧空这样犹豫的样子,就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又憋了回去,闷着脑袋咀嚼着食物,却丝毫尝不出味。
傍晚,天空低压压地乌云遮住了晚霞,刺骨地风依然吹着,从未消减,只不过雪下的更大了些。
崔昊看这天气,犹豫道:“师父,要不等雪停了再走吧!”
“崔昊,你也上山近半年多了,我问你何为修行?”慧空一笑置之,反问道。
崔昊不知慧空所言何意,纳闷地道:“无非是打坐、参禅?”
“哈哈哈,乖徒儿,你这就错了!禅道是定的,参禅的法子却是变化无穷,你只不过说的是出家人修行的一部分,现在为师就叫你修习苦行禅。”慧空让崔昊背起行囊,冒着风雪二人下了青云山。
风雪之下的长安,与开岁喜庆的氛围下格格不入,那红白相间的,还不算黑透的夜晚给人留下了独有的压抑。
“快来人啊!抢劫啊......”
云稹和刘娥循着声音赶了过去,望着雪地上飞奔的影子翻身一脚,黑衣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眼神里充满惊讶难以置信地望着云稹,又望了望刘娥,雪地上躺着的孩童像是受了惊吓,仍在“呜呜”地哭泣着。
云稹大怒,问道:“你是何人?大晚上的蒙着面作甚!”
“你要是想活着就早点离开长安,这里不适合你们。”黑衣人扬起积雪,脚底一蹬跃过了石墙,没在巷道之中。
云稹听着话音,心里打怵,难道他是......看了看前前,也不敢轻易追击,生怕刘娥再出什么意外,走上前问那孩子:“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遗,我父亲是当朝宰相路言。”那孩子斩钉绝铁地回答道。
云稹和刘娥大惊失色,脑袋“嗡嗡” 作响,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狗贼路言的遗孤,一时间没了主意。
但听他接着说道:“听家里人说他遭人陷害,只有我和母亲逃了出来,母亲每天都告诫我长大后给父亲报仇!刚才那个黑衣人,应该也和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大哥哥,你武功那么好,你教我武功好不好。”话语间,稚嫩阴森的恨意里露出一股期盼。
云稹不由打了个怵,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里苦笑我是会武功,可教了你之后,也许你才会发现你口中的仇人正是我,慧空大师说的也不无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这么大的孩子都开始想着报仇,作孽啊!
“啊!”长夜中一声尖叫撕破了原有的寂静。
“糟了,是我母亲!”
路遗起身像黑夜的一角奔跑了过去。
血,还在雪中散着热气。
人,已没了呼吸。
刘娥和云稹都是亲身经历生离死别的人,见了这种场面也只唏嘘叹气。刘娥问道:“稹哥哥,他是路言的孩子,你想怎么处置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是当年路言的做法.....”云稹默然地叹道。
刘娥心惊,木讷地盯着地上躺的妇人还有在妇人旁边吼叫的路遗,嘴上自言自语地说:“可他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既然作孽的是上一辈,又何必再牵扯进小辈。”
“他的杀气实在太重了点!要是真若学了武功,倒是个不小的麻烦。”云稹不由地叹气,说道。
刘娥急忙岔开话题,求道:“咱们可以把他带到身边,教他做人处事,明是非黑白的道理。这样,也许他会淡忘仇恨!”
云稹半晌不语,看着地上的路遗,道了声:“也罢!再听你一次。”冲旁边的路遗喊道:“路遗,你可还有亲人?”
路遗也不过去,怔怔地背对着云稹摇了摇头。
云稹无奈道:“那你可愿意跟我走!”
路遗反问:“你会教我武功?”
云稹叹了叹气,道:“小兄弟!那武功,学好就是杀人,学不好就会被人杀。你何必执意学武,也许你父亲更希望你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路遗别过小脸,阴沉地问道:“你见过我父亲?”
“我......没有!”云稹被这目光一视,浑身不自在,这才知道欺骗一个孩子是多么的痛苦,一种善意的欺骗也在受着良心的谴责。
路遗狠狠地说道:“如果你不叫我武功,我就不会跟你走!我长大以后要找云稹报仇雪恨!”
云稹大惊,开口道:“你的仇人是云稹?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都是我夏侯叔叔说的,他待我很好!你认识他?”路遗起身找了个车子,艰难地将他母亲放在车上,步履维艰的走向漫长黑夜的尽头。
云稹被路遗问的没了回音,也没了上前帮着打理的心情,只能痴傻地望着雪地中兀自走远的那个倔强的孩子,叹道:“小娥,你曾见有人如此恨我吗?再过去十年,也许他会后悔今夜就这样和我错过,我也可能后悔就这般让他走掉,不过那都将是十年之后的事情,无关紧要。”
“稹哥哥,没事的!他只是个孩子,现在心情不好说着玩一下,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刘娥宽慰道。
云稹若有所悟地说道:“他已不是个孩子了!父母健在的时候勉强还算,可是他现已和我一样家破人亡,剩下的应该只是仇恨。我这次未能化解这个仇怨,等来日加上夏侯重明的挑唆,想化解更是艰难。罢了!该来的不请自会来,该走的你留也留不住。”
黑夜下得血腥味仍未散去,但人已没了踪迹,只剩下深深的脚印落在皑皑的积雪之上。
第三章 鬼衣无常
刘娥见云稹愁眉蹙额,知道他是为路遗的事情烦恼,就插嘴道:“稹哥哥,你说刚才的那个黑衣人会是谁?”
云稹被这句话仿佛刺痛,凝神细想前后所发生的事情,怔怔地说道:“他也许是个已经死去了的人,一个让我现在悲也不是喜也不是的人。”
这番前后颠倒的话传到刘娥耳中,刘娥先是一愣,紧接着炮语连珠似的追问道:“他会是谁?你们认识吗?我瞧他看你的眼神......”
“当然认识,应该说熟的不能再熟,细想他方才做的事情,八成就是我传闻在‘虎落涧’遇难的父亲云端!”云稹心中百味杂陈地说道,心想他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去甘州,如果这样家里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母亲也不会......如果他早些能站出来,就不会有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他是有苦衷吗?还是有人掣肘?究竟长安要发生什么,他方才要我早些离开,肯定是遇上麻烦了,不希望我介入,再者这次的锦帛传信给我的,也不是他的字迹。这样说来无疑是他的仇家引我前来的。
这涟漪般的错综委实让云稹猜想连篇,曾经忠君护国、驰骋沙场的父亲对家里更是无微不至的打理,一切都紧紧有条。没想到他的离去让这个家一夜之间成了废墟,一时间说不清楚心里是怨父亲的铁血心肠还是恨自己年少鲁莽。
“稹哥哥!你瞧......那是......什么”刘娥戳了一下云稹的胳膊,呓语般的说道。
云稹被这声音一惊,看着刘娥不可思议的眼神,再回头只见一行如同鬼魅地东西,飘飘忽忽地在正向刚才那妇人遇害的地方行去,为首的两人各穿黑白素衣,头上裹着缟巾,手执脚镣手铐,飘在血渍旁边,蹲了下来。
“捕风门,鬼衣无常!”云稹越来越惊奇,连地宫两门中的“捕风门”也卷入在这场纷争中了吗?
那白无常先说道:“黑君,有何见解?”
黑无常“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见解!你我捉的是死人,如今尸体都没留下,我能在这滩血渍中查出什么来,还是回去禀告阎王吧!”
“稹哥哥!他们真是......?”刘娥被起身的黑无常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他的脸,已不能说是脸了,他就只有半边脸,另一半如同骷髅。
白无常皱眉道:“百米之外,有人!”
“嗖嗖嗖!”那些皂衣小鬼向云稹这边开始搜寻,眼看就要找到他们所在的巷道了。
突然传来打更的声音:“风雪骤停,鸡鸣丁夜,四更天!”
黑无常哼道:“算了,一帮没有用的废物,都四更天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命令已至,众小鬼们一哄而散徐徐跟着黑白无常涌向黎明另一侧的黑夜尽头。云稹舒了舒气,惊叫道:“小娥!你干嘛,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地宫中专门刺探情报的‘鬼衣无常’,是‘捕风门’的精锐组织。若不是天快
亮了,要是真找到咱们,在这黑夜中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以后别大惊小怪。”
刘娥被云稹一顿数落,鼻子一酸,委屈地说到:“人家不就是被那个黑无常的脸吓到了嘛!你难道没有?”
天色微微放明,云稹一宿未眠打起了哈欠,后悔对刘娥这样大叫,打趣地开玩笑说道:“嘘!大小姐,咱先别委屈,那黑无常是长的没我帅,你也不至于这样同情人家吧!”
刘娥“噗嗤”一乐,眼泪花嘀嘀掉了下来,拾起衣袖擦拭着说道:“他们怎么听到‘四更天’,就回去了?”
云稹莞尔,笑道:“那你可曾见过白天的无常出没?”打趣归打趣,这“捕风门”加入到这个对局之中,委实有些可怕,因为人一般是白天活动,晚上睡觉,可他们正好相反都出没在晚上深夜中。
“稹哥哥,那咱们下面该干嘛?天都亮了。”刘娥瞅着晨曦的光芒,向云稹询问道。
云稹巡视了下身旁的地方,看见“聚友阁”的金字招牌,笑道:“白天不睡觉干嘛,先去聚友阁吃点东西,睡个好觉!”
刘娥听着云稹要学无常晚上出没,窃笑道:“那岂不是咱们也成了无常,再说你这木头有银两吗?”
“你看着是何物?”云稹露出了亮晃晃的一锭银子。
刘娥惊喜交加,欢笑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你管我了!走吧,美人!大爷请客包场。”云稹一副登徒浪子的秉性,直勾勾地盯着刘娥,欺负着说道。
“泼皮,无赖,流氓!”刘娥大骂,偷笑着跟云稹进了聚友阁。
“聚友阁”的地方很大,收拾的也比较干净,八仙桌擦得亮敞,摆设也很整齐,古董、书画一应俱全。
云稹挺着胸脯进了门,放下行李准备坐下,却被店小二急忙喊住,轻蔑地问了句:“客官!你是打尖啊还是住店。”
“废话,当然是住店。”云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扬长落座。
店小二作怒道:“起来!你有银子吗?我们这里不管他是谁,只认银两不认人!你现在弄脏了我们的桌椅,让我如何交差?”
“小家子气!小爷连皇宫都进去过,把你这点小地方还真没放在眼里,白花花的银子你不要,那我去别家咯!”云稹将怀中的一锭银子抛来抛去,起身欲走。
店小二三步并一步地上前赔笑道:“大爷,小的有眼无珠,您现在就跟我上楼,我们这里上好的客房应有尽有!”
“哼!你这泼皮,真是个小人,难怪只能做个奴才,白白瞎了这‘聚友阁’的名声。”云稹傲然跟着小二上了楼,嘴里没好意地数落道。
店小二开始一路的阿谀奉承,道:“对!来这里的都是爷,哪像您似的这么低调。我们只是奴才,不看银子再看什么。”
云稹暗觉这店小二会说话,听着很舒服,一笑了之,不再对他挖苦。
店小二是个识趣的人,见云稹和刘娥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定是从远地来的长安,笑道:“你们稍作休息,我这就给二位打盆热水!”
云稹手一挥,示意店小二下去,也不管身上脏不脏斜躺在了新床上,刘娥也将包裹收拾了起来,坐在床头冲店小二直笑。
“稹哥哥,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哪来的银两,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刘娥听见店小二下楼梯,已远去了,起身笑着问道。
云稹坏笑着说道:“真想知道啊!是我父亲临走之前留下来的,也许它是要让我们作为上路的盘缠吧!你就省省心吧,天上掉馅饼也不肯能砸到咱们这样的人身上。”
“你可真是个败家子!到这么个年龄了,害得伯父给你掏钱住店、吃饭,他老人家知道你这般德行,非得气炸不可。”刘娥听罢,坏笑着对云稹冷嘲热讽。
云稹乏力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哼!只允许他装神弄鬼就不许我谈笑风生,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车水马龙般热闹的集市,维持生计贩卖的嘈杂声,无聊的寒暄声不停地传到客房,云稹和刘娥已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黄昏将近。
云稹出门,破口大骂道:“他姥姥的菜皮!店小二,你拿了小爷的银两却不见热水和饭菜,饿死我了!”引得楼下楼上的客人欢笑不绝,更有甚者竟然和云稹一唱一和地数落起这“聚友阁”的生计。
店小二匆忙上楼,乞求道:“小祖宗啊!你能让我省省心吗?给你找零的银两,千万别在这里起哄了,不然这份饭碗我就吃不下去了。”
云稹接过碎银,手里不停地掂量着,脸色一沉道:“这样啊!可似乎少了点吧。”
“哎呀,第一次见你这样小费都付不起的客人!下来吃饭吧,吃完走人,乡巴佬!”店小二悻悻地唠叨着下了楼梯。
云稹邪笑着道:“你这小厮还敢骂我,等会你信不信小爷一开口,你立马滚蛋!”
“好好好!你不是小爷,你是我大爷,你就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店小二差点就跪了下来,乞求道。
“稹哥哥,你犯得上和一个墙头草计较吗?快进来洗脸吧!”刘娥觉得没劲,为店小二圆了圆场子。
云稹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听刘娥言辞也感觉自己有些得理不饶人,鄙视了店小二一眼,说道:“行了行了!就你这德行,还敢狐假虎威,快去准备饭菜吧!”
云稹进屋和刘娥洗漱后,背起天行剑,手里斜搭着包袱,和刘娥坐在了“聚友阁”东南角的一张桌子上,斟满了酒,夹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喝了起来。
这时只见门前喧闹声四起,沿着大门进来一黑袍汉子左顾右盼地望着食客。
云稹神色匆匆地将筷子“吧嗒”放下,急忙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晦气!晦气!怎么是他?”
第四章 聚友阁会
“聚友阁”的客人纷纷起身腾开了道路,来人便是地宫五堡之首向麒麟,只见他缓缓地坐在云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信手捻起筷子,倒上了酒,很自然地吃喝了起来,感情好像跟自己买的东西似的。
这人真不要脸,至少很多人这么想,可是越不要脸皮的人向来是不怎么在乎要脸人的眼光,因为在他们看来,脸皮实在是太俗气了。
刘娥愣了半晌,开口欲骂,却被云稹拦住,但见云稹起身鞠了一躬,道:“向堡主!咱们还真是山不转水转,没成想这么快就见面了。上次一别,近来可好!”
向麒麟好像对这里的人和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兀自夹着吃着东西,倒了一杯酒饮了,缓缓地取笑着说道:“你小子!今天怎么学的这么客气,倒让我好生不安。”
“哈哈,自古麒麟本就是俊杰!云稹虽然莽撞了些,但也分得清曲直,实话说我对你这个人并不怎么反感。上次......”云稹对向麒麟没什么恶意,更何况在夜探路府的时候,心知向麒麟并未对自己下狠手,遂浅笑着说道。
向麒麟面无表情,罢手道:“你我各行其是,也别将我说的这么好听,我这人耳根子软,听些顺耳的赞美词,总会有些不知所错。”
“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刘娥瞧着向麒麟地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觉不爽,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说道。
向麒麟并不在意她,悻悻地回顾着“聚友阁”的摆设,漫不经心地答道:“向某只是想找个地方吃些东西,阴差阳错遇见了二位!”
云稹不想和他再耗下去了,起身直言道:“向堡主你还是快人快语有事说事,何必耽误大家时间,若真是想吃饭,那你慢用,我们就此告辞!”
“云少侠,且住!何必着急,向某这次来是想请你做客的!”向麒麟饮了口酒,默然道。
云稹皱眉,惊讶地问道:“做客?”
“正是!你既然接到了‘长安令’,怎么能不知在这元宵佳节将要举行的‘灞桥大会’?”向麒麟并指微微一晃,神情飞扬地给云稹解释道。
“灞桥大会?”一旁的看客开始纷纷议论,这也是云稹心中所想。
向麒麟顿了顿,放下了酒樽和筷子,环顾众人,双手一拱,扬声道:“这次是崔焕崔大人发起的,为朝廷选举江湖优良的后生栋梁,以图后望!”
“他?怎么会......”云稹暗想这其中又会是什么波折,怎么连舅舅这等文官也掺和了进来,不禁疑虑愁云。
向麒麟好像故意犹豫了一会,迟疑地说:“不过......”
有些不怕事的食客也凑了过来,也许听得有趣吧,急忙相问:“不过什么?”
向麒麟信手一挥,身旁的手下拿出了一张“招贤令”,大声喝道:“此次‘灞桥大会’有一条件就是:普天之下,云姓者皆据。”
“好大的口气!凭什么不让云姓子弟参加,既然不让参加,给
我又不辞千里传什么‘长安令’?”云稹皱了皱眉头,闷声道,心里的那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向麒麟看着愁眉不展的云稹,大笑:“哈哈哈!你这时候还不明白?从你进入长安城的一刻起,就已然被盯上,这次看你还怎么逃脱。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一趟吧!”
云稹嘿然轻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跟你走!你我武功也差不了多少,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向麒麟也没直言相回,看似他并不想动手,反而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害气地连连拍桌子,叫道:“哎,小二,让你给云少侠的食物中添加佐料,你是忘记了吗?他怎么还能在这里乱哼哼?”
店小二畏手畏脚地走了过来,维诺道:“大爷,都按您的指示做了,放的量也丝毫不差,可是......不知他......”
云稹见刘娥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爬在桌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被向麒麟的话题吸引倒也并没怎么在意刘娥,这时才明白过来是着了人家的道了,一时怒由心生,拍案立起道:“你......”,向麒麟觉得情况不妙已身退了数尺,双手按在腰间的绳索上,防范未然。但见云稹先是昏昏沉沉地晃了晃,之后向前胡乱走了几步,就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向麒麟笑了笑,临走时在店小二肩上拍了拍,意味深长道了声:“聚友阁,好!不错!”
饭菜仍晾在桌上,人已被向麒麟带走离开了“聚友阁”,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在看热闹的人不乏其数都争先恐后地议论着,坐在西南角的一位戴斗笠的客人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碎银,在嘈杂声中出门扬长而去。
漆黑犹如梦魇一般存在于光明的背后,如影随形地笼罩着夜晚。
寂静的夜!
沉睡的人!
这才是梦的开始。
“父亲,稹儿错了,以后再也不贪玩了!”云稹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母亲又为自己担心,不由痛楚地说道。
云端狠狠地拿着荆条抽打着云稹,边打边骂道:“你总是做事不考虑清楚,冒冒失失地,像这般何时才能成大器!”
堂上一切都没怎么变化,唯独少了崔氏,云稹瞅着即将落下的藤条,焦急地喊道:“母亲!你去了哪里?”
藤条落在了云稹的身上,云稹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疼痛,连续抽打了数次,气的云端别过脸去。云稹翻起身拉着云端的衣袖要找母亲,等云端转过脸的时候,已是满面的血迹斑斑,目睁口呆地望着云稹,气若游丝般地说道:“稹儿,你知错吗?你母亲是你害死的,要不是你的一意孤行,她怎么会孤零零地站在黄泉路上。你想她吗?来!把这个吃了,我们一起去见你母亲。”
云稹啜泣着,擦了擦眼泪,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神奇的药物,吃了它你就可以阴阳沟通,让两世人不再受思念别离之苦!快将它服下。”云端似乎神情紧张,双手战战
兢兢地将药丸递在云稹嘴边。
就在云稹就要吞下去的一刻,云稹耳边响起了一句阴森森地话语,徘徊在耳际:“稹......儿,休要信他,他不是你父亲!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母亲!”云稹大叫一声,站了起来,将“云端”的手拧了一圈,药丸入地即化,呵斥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假冒我父亲?”
“你慢点嘛,都弄疼人家了!”落清影不想被云稹这么早就识破,还想继续跟他逗着玩会,娇滴滴地说道。
云稹见眼前自己拿捏地竟是一妙龄女子,实在是美,美的不能和正常女的比较,目瞪口呆地站了半天,直勾勾地盯着落清影。
只听落清影扭头一笑,笑道:“傻弟弟!人家美是美,也没必要这么盯着看吧。你是第一个看见我脸而且......又不得不活着的人,就送你个人情,让你多看几眼。”
云稹脑后冷汗直冒,回了回神,暗想这女子的来历,漠然说道:“难道,你是那次在破庙害了廖天鹰性命的人?”
“真没看出来,弟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廖天鹰就是我亲自割了他首级的,怎么了?”落清影话语很平淡,就好像自己回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可是听着的人就不一样了,云稹瞧她一副妖里妖气的样子,等她说是她害了廖天鹰,心中怒气陡然而生,暗自聚气一掌拍向落清影,只见落清影的胳膊就如同泥鳅般一滑,瞬间逃离了云稹的掌风。不过,她也没落什么好,在一边粗喘着气,絮叨着:“好弟弟,幸好姐姐察觉出了端倪,不然几经让你害了性命!”
云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你这妖女!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段,实在是太低估你了。”
此时,又传来了一声音,呵斥道:“清影,别胡闹!险些让你坏了大事,还不快出来。”
“大哥,这小子差点害了我性命!我绝不能就此罢休。”落清影似乎并不将落清寒的话,放在心上,不依不饶地要跟云稹算账。
“咳咳!”一声咳嗽声打破了争执声,向麒麟缓缓地走来说道:“茅山寒影向来同心,怎么今日自家后院着起火来。落清影,且莫说是今天你被云稹所伤,就说是被她打死,你大哥也不敢为你报仇,别忘了阁主临行前的交待,做事情要长点脑子。”
落清寒沉默不语,兀自站在一边。
落清影也许是平时被她大哥宠坏了,直言道:“向麒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眼子,你不就是记恨我们茅山寒影害了你生死之交的兄弟廖天鹰吗?要报仇就尽管来,大不了在阁主面前来个鱼死网破!”
“清影,快住口!”落清寒情急之下再次呵斥道。
向麒麟闭起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道:“我若想报仇,大可以坐视不理让云稹杀了你,以他和廖天鹰的关系,我想他定然会欣然接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地牢之内一片死寂。
第五章 冰释前嫌
向麒麟阴沉脸上强挤出一丝苦笑,黯然说道:“不过我并不会这么做!”
听到这里,落清寒攥紧的十指缓缓地松了开来,神情也较之前缓和了许多,忙对向麒麟开口道谢:“多谢向堡主开恩!清影,还不快谢过向堡主饶你一命!”
“不过我是很想杀了你们为他报仇,但我既然是地宫的人就得服从宫规,你们走吧!别再待在这里,我怕我会真的有一天忍不住出手,到时候难免会伤了和气。”向麒麟长叹一声,想着一面是已身故的兄弟,一面是自己曾发誓追随的地宫,说实话王仙芝对他真的也算不薄,该给的地位、财帛一应俱全,所以廖天鹰出事后他一直为难在这其中。
落清寒是个知趣的人,反正在向麒麟的眼中他一直是个懂得权衡利弊得失、极善于做出有利选择的小人,说他小人是因为他不像落清影那样没脑筋傻里傻气地成天只知道嚷嚷着杀人,他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合理地布好局,就连那些风吹草动地变革都要计算在内的人。试想连自己的妹妹都有时候会讨厌的哥哥,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还有,他的妹妹也算不上好!这也是向麒麟有所顾忌的一个说不开口的原因。
“哼!你要来算账,我们兄妹随时恭候,说的还真像我们怕了你似的!就你地宫五堡的堡主都来,我们也不怕,更何况还有个夏侯重明......”落清影仍趁着口舌之快,句句指戳向麒麟的心坎。
夏侯重明背叛五人结义之情,一直是向麒麟难以启齿的诟病,现在被落清影一字一句地戳着,心里更不是滋味,怒吼道:“滚!”
“清影,你这次真的够了”落清寒冷涩地面目上隐忍着一层冷笑,径直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向堡主的为人,落某很佩服!临别之际,我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千万别步令弟的后尘。”说罢,拦腰搂起落清影跃出了地牢,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向麒麟大叫一声,一条绳索吐出漫天飞舞,激起四周的尘土、石屑滚滚而至。该发泄的人还在发泄,不过躺在身边的人却遭了殃,云稹被这声音惊醒满满吸了一口灰尘,大骂道:“向麒麟,你搞什么鬼?疯了不成!”
“兄弟啊!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为你报仇,做大哥的实在是有愧于你。”话语未尽,那绳索一拐弯眼看直直地要穿入他的喉咙。
云稹大惊,届时才发现他的天行剑已没了踪影,也不及考虑抓起身旁的石子用尽内力弹去。
石破!
绳衰。
“你又何必救我,想我向麒麟一生豪杰义气,到最后迟暮之年却没了当年的血性方刚,惭愧啊!”向麒麟灰尘满面地叹道。
云稹啐了啐嘴里的尘土,生气地喝道:“懦夫!你堂堂七尺男儿,大仇不思报却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要了此残生。廖大哥要是泉下有知,才会替你这个当大哥的汗颜。”
向麒麟被云稹几句话说的面红耳赤,心想这少年都
懂的道理,我倒是前瞻后仰地不思进去之道,哎!难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嘿然道:“你瞧!这是你的东西,牢门已经都成这样了,想必你走出去应该不难。”
云稹昂首大笑道:“非也!你这话说的是大大的不对了。其一,就算牢门安好无损,你能破除的东西,难道还会困住我不成;其二,既然我能出去,你为何不能随我一起出去?”
“哎!你小子可别犯浑,再不走真就来不及了。我留下来还能给你看住如花似玉的老婆不被别人欺负,你出去早思良策救人。”向麒麟莞尔,这个年轻人的脾气几乎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振振说道。
云稹这才想起刘娥已不在了身边,急问道:“那她被关在那里了?现在不能去救吗?”
“你别着急,目前还不行,她现在是被我五弟夏侯重明看守着,我还不到和他撕破脸皮的时候。”向麒麟说着,侧耳一听外面突然传来了的脚步声,面色如灰,急忙道:“云稹,快刺我一剑,准备出逃。有人来了!”
“大哥!可在云稹那里找到《长空赋》了吗?”
二人脸色皆变,来人的声音正是夏侯重明发出的,云稹再瞧着向麒麟一脸真诚,甚是感动!他们皆是豪爽之人,四目相对便知下面该如何做了,“嗡嗡”一声,宝剑划出,寒光乍泄,在向麒麟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但不是很深。云稹道了声“珍重”,人已翻身跃出地牢,恰好遇上了赶来的夏侯重明,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点也不假。
夏侯重明还未问话,云稹已仗剑挺身,跃在了众人之中开始厮杀了起来。这时,向麒麟从地牢中惶惶而出,大喊:“快!都别愣着,千万不可让他跑了。”后面两个字压的很重,好像生怕云稹听不懂似的。
夏侯重明和云稹拆招的过程中,听见向麒麟赶来,喜道:“大哥!你没事吧,快来助我!”
“我已被他刺伤了右臂,现在如何助你?你的黑衣箭队何在?”向麒麟虽然话语中好像是在帮助夏侯重明,可实际上是在提醒云稹提防黑衣箭队。
奈何云稹这会儿真不怎么能听得懂,两次三番被夏侯重明袭击,更加上害死廖天鹰也和夏侯重明脱不了干系,本就耿耿于怀没个好时机报仇,怎么会轻易放纵他。
“嗖嗖嗖”箭雨如蝗般疾射向了云稹,云稹假装败退掐好时机,引得夏侯重明逼近,狠狠地发出一掌,夏侯重明人如其名,其算计之深岂是所能及的,眼看就要中掌却用衣带挥出生生地拽回一个小卒子。这掌正是残缺的《长空赋》中所绘,那小卒子登时毙命,夏侯重明也被这一掌残余的劲道挥出一丈有余。
云稹仗着天行剑锋利,逢着箭雨就挥打,只见眼前屋宇背后的黑衣箭士纷纷跌落,不由纳闷。突然一声雷吼:“傻小子!还不快走。”
云稹知道来人是谁!一时间皱眉蹙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在原
地。
“麻烦!”黑衣人解决完黑衣箭队,从屋顶直奔云稹这边,反手提起云稹在地上一借力,已从另一边跃了过去。
夏侯重明见眼前一片苟延残喘,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骂道:“你们真是一群废物,看阁主怎么处置你们。”说罢,自己感觉失口也将向麒麟骂了一通,面色羞赧地跑向向麒麟身旁,扶住他道:“大哥,我只是向这些蠢材抱怨,没别的意思。你还好吧!我带你去包扎伤口。”
这夏侯重明是向麒麟一手栽培出来的,平素对向麒麟非常敬重。这暖心的话语一出,夏侯重明却连连叹气,究竟该怎么处置夏侯重明倒还是个大麻烦。
黑衣人带着云稹穿梭在长安的瓦砾宫墙之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到了郊外的一个并不怎么宽敞的黑漆漆的窑洞中,黑衣人吁了吁气,点亮了烛台,默然道:“你暂且在这里休息吧!”好像有什么不能见似的,急着离开。
“父亲!你还要躲着我到什么时候?”云稹冲着黑衣人的背影,朗声喊道。
黑衣人身躯一震,缓缓地转过身来,取下了蒙面的布,映着烛光云稹认出是云端,只不过左脸已多了道长疤,看似伤口很深,受伤的时间也很长了。云稹心中一痛,飞奔到云端的怀里,哭道:“父亲,果真是你?你不是已......”
云端看着独子为他经历了这么多的危险,一时心里不是滋味。良立许久,喟然苦笑道:“稹儿,终于长大了,再也不会让为父为你担心这个那个的呢!”
答非所问!
云稹推开了父亲,吼道:“你既然活的好好的,干嘛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她已经死了,她死了!不论如何,你既然活着就应该去看看我母亲,因为她生前至死念念不忘地喊出地还是你的名字。”语无伦次的云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先是悲愤后是一种痛心地懊悔。
云端冷冷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徐徐拱下身子取出了两坛子酒,冷然道:“这世上有许多的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你懂吗?”
云稹缓了缓心情,大惊问道:“你也学会喝酒了?”
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都说了嘛,那是以前!”云端嘿然笑了笑,开口道,也不是在自嘲还是憋屈。
云稹看着胡髭拉渣地云端将酒一口接一口地从口中灌下去,心里一酸,已将对云端莫名其妙的恨意化得干净,苦笑道:“父亲,我真没想到我们生离死别之后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冷风还在呜呜地呼啸个不停,已喝完半坛子酒的云端傲然肃立,虎泪蜂涌而出,点了点头:“我也没想过以一个死过了的人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的孩子面前,稹儿你可还在恨我?你曾经说的不假,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它果真能让人忘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第六章 落虎逢生
午夜,天上的雪花又开始纷纷飘落,窑洞里的父子相对着坐在火堆旁,好久,也不见言辞,整个窑洞中只有外面弥漫的风声和火星溅射的“噼啪”声。
这云端到底是年迈了,喝了一坛子酒后已有些疲倦,斜躺在石台上,醉醺醺地问道:“稹儿,这几年你是怎样过来的?”
外面的风吹得很急,在这深邃的窑洞之中仍然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云稹此刻也不知该怎样开口,语塞之后沉声说道:“反正在你走了之后就发生了许多事情,这里面大多是些令人不愿提起的。”说罢饮了一口烈酒,反问道:“那你呢?”
“我的那些个往事,又有什么资格提起,你以为是为父不愿回咱们家吗?实话说,我是没脸回去,跟随我出征的那些甘州子弟尽皆遇难,直至现在仍是孤魂野鬼地飘荡,你让我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我必须为他们要讨个说法。”映着火光,依然能看清云端脸上的愤怒表情。
闲来无事的云稹将空酒坛子收拾之后独坐在火堆边不停地将树枝、木屑扔了进去,看着云端的落寞、愤慨,心里难受极了,道:“父亲,你......”
石阶上横卧的云端应该是感到冷了吧,自然地往上拉了拉披风,哽咽着叹道:“哎!老了,老了,终究是老了!”
“他们说你被人暗算,兵败落虎涧后跌落山涧,生死不明。父亲,你这一路遭遇的应该比我更错综复杂吧!”云稹上前将父亲的披风重新盖好,徐徐问道。
一股寒气涌了进来,云端的身子被冷风袭得瑟瑟发抖,心里却是一团火热,也不知是饮了酒的缘故还是想起了往日的悲痛,凄凉地轻笑道:“哈哈!暗算......兵败......生死不明?也亏他们能想的出来。”
酒的确能让有的人暂时遗忘烦心的事情,但是对这父子而言都不怎么有用,云端是喝多了才会记得更清楚旧事,他的儿子是喝多越多头脑越清醒。云稹顿了顿,晃着酒坛子问:“难道不是这样?”
披风下的云端翻了个身,侧卧着说道:“当然不是!那年秋色初开,山上的生机还未完全逝去,漫山遍野开满了一种奇怪的花草,我率领前军追击南诏兵马至落虎涧前方十余里,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那会其实很清楚我们八成已经被人从后面包抄了,可这个时候我只能进不能退,我们便安营扎寨驻扎了下来,用过晚饭后,我独自上了小丘,望着朦胧的月光心里倍感压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一样。”云端给自己的孩子叙述着当年的往事,面色非常凝重,咳嗽了几声后接着说道:"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见背后喊声大震,漫天的火舌箭雨齐齐地射向我军的营寨,我刚要移开步伐下去帮他们,只感觉背后一凉,人就失去了知觉。可怜跟我一起的前后千余将士,尽葬身于火海之中,等我醒来的
时候营寨已被烧得焦头烂额,满山的奇异花草也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云稹听得心惊,暗想:难怪父亲这般沉沦,我说怎么我到成都的时候没了甘州将士的踪迹,原来他们竟是......
一声无息地叹息,又听云端继续讲道:“突然在我身后传来了冷冷的话音:‘花草无情,终究有命!该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去。云将军,你以为如何?’”
“那人是谁?”云稹惊异地问道,其实他自己也猜到几分,但是话到嘴边还是问了出来。
云端并不去回答,因为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个青衣人是谁,闷声道:“我与他且战且退,一直到了落虎涧。到那时我本已成了强弩之末,他反手夺了我的剑,倏地向我刺了过来。我与他的武功相差实在悬殊,侧身虽然躲过了他的剑锋,只是就再感觉微凉的一刹那,脸上已被划了道深深的口子,还不及我反应疼痛,他一掌直接将我挥下了山涧之下。”
云稹“啊”了一声,手中的酒坛子“哐啷”掉在地上。
酒香味和着泥土的气息,飘散在窑洞之中。
云端脸色一沉,看着云稹说道:“你这孩子做事情就是这般毛毛躁躁的,白白可惜了我一坛好酒!”
云稹一片片地捡起了碎片,心知云端真的变了,那个曾经虎背熊腰的将军已经不再了,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很平凡的父亲,顿时热泪盈眶,心里道:“将军府都没了,还要什么劳什子将军。这样平平凡凡的活着其实也挺不错的,他以前很少会这样和我谈心。”
听见云端的斥责声,云稹本能的心虚了几分,急忙转移话题:“到底是谁害了你,是路言吗?”
云端听着“路言”这两个字,怒气上涌,咬牙切齿地说道:“路言只是其中之一,为父细想之下应该还有人与他合谋!我怀疑一个人很久了,不过到底是不是那个人?说实话我还不能断定!”
“敢问父亲你所说的是何人?”云稹纳闷地问道。
云端转身,把头别了过去,乏力地说道:“算了,不提也罢!”
许久,不见云端的回音,云稹走上前看去原来早已入睡了。
云稹因和刘娥走失了,心里非常愧疚,怎么也睡不着,学着父亲的姿势俯身将剩下的最后一坛酒也抱上出去了,打开了泥封抿了一口,砸吧这嘴巴,细细想着事情发生的原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父亲既然落下山崖,又是怎么活过来的?那青衣人定是“不归阁”的王仙芝无疑了,他是奉谁的命令去做的,是那个“老先生”还是路言?
黑夜之中云稹迷茫地望着天上的星宿,那搁在黑夜后的星海一切是那样的杂乱无章又无迹可寻,就如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初尝相思之苦的他只顾着饮酒,一会脑海中想着已故去的母亲、师父,一会是
现在正躺着的饱受迫害的父亲,一会又担心这刘娥不知此刻如何?
忽然,云稹先听见稀碎的脚步声,之后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那是谁?深更半夜的定然没干什么好事情!”云稹回身拉了拉紧闭的窑洞门闩,提起剑悄然向前走去,生怕惊吓着他。走了半晌,映着黑夜中仅有的稀疏光芒看去,面前竟是一堆废墟石块,在那个最大的石块下面开始发出了动静。
“一,二,三......十八,嘻嘻!一,二,三......十七,怎么会少一个?刚才明明是十八个的!一,二,三......十七”一个幼稚的声音在石块后“叮铃”地数着钱币,不知是第一遍数错了还是掉在了地上,那孩子一连又数了两遍,听着声音快要哭了似的。
云稹暗觉有趣,心想定是谁家的孩子偷了家里的私房钱,竟然跑到这荒郊野外细数着,先去捉弄一下他再说。于是,将束着的头发批了下来蒙在了脸面,把天行剑斜插在背上,开始蹦跳了一下,石块之后的孩子好像没了动静一般,云稹暗喜,又蹦跳了一次。
孩子终于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左右张望着黑漆漆的夜,只听另一头虚虚实实、阴森森地说道:“我死的好惨啊!好久没人陪我聊天了,好...孤...独啊!”
“你别......抓我啊!我......是跟他们一起去的,我......就拿了十八,不,十七......个钱币。你要的话,我给你,你别吓我!”那孩子毕竟是年龄小,轻信鬼神之说,如今倒着是被吓得不轻,汗水冷森森地流了下来。突然,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在骚动着,抓了几次也没发现什么,可是抓的越频繁就越痒,开始胡乱地在脸上抓着。终于,抓住了一撮东西就像头发湿的东西,使劲一撤,只听石块上面掉下来了一个圆噔噔的物事,仔细一看是个披头散发,长吐着舌头的人头。
“啊!”孩子一声叫喊,两眼翻白瞬时晕了过去,钱币“叮铃”散了一地。
原来云稹将脚勾在石块上,随着孩子拉扯下了几尺,心想反正是捉弄嘛,不如整到底就吐出了舌头,伴了个鬼相。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经吓,这么快就晕了过去,云稹急忙上前探了探孩子的口鼻,确定还有呼吸,才放心地嬉笑道:“怎么样啊!小鬼头,这会碰上行家了吧。谁让你不学好,偷东西呢!哎,真是自作孽啊,我还得把你这鬼头抱到我那你去睡上一晚。”虽然嘴里面是百般不愿,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躬下了身子将那孩子抱起,暗自嘀咕道:你这娃儿!也太不懂事,我本想着让你摸摸头发,没料成你竟然敢撕扯本少爷,害的我咬牙忍了半天。这次把你吓晕就给你个教训,咱们两个一清二白,明天一早你东我西毫无瓜葛!
第七章 机缘巧合
醉酒的人和晕倒的孩子几乎是在同一刻时间醒的,窑洞里的木屑仍未烧干净,“霹雳”声时而不时地响着!
云端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孩子:“稹儿,这是谁?”
终于熬到你醒的时候了,云稹叹着气走到了父亲身旁,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顺便看着躺在席卷上的孩子,见他虽是灰衣褴褛,但五官分明,蓬乱的头发下面的一张脸倒也算是俊俏。云稹暗想原来他竟是长着这么个模样啊,黑夜里倒还真没看清楚。
云端白了云稹一眼,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道:“你这榆木,到了这步田地还是忘不了你的游戏风尘。”
这父子俩一言一和地对答着,那小孩揉了揉眼睛,惊讶地看着窑洞内的一切,不屑一顾地看了眼云稹,转过头将视线落在了云端的身上,诧异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云端倒被这“救”字难为住了,心想虽说稹儿算不上救他但也不能说害他,他想感恩我们受着就是了,至少我也白留你过一夜!于是点了点头,道:“小兄弟,不用客气的。”
心怀鬼胎的云稹坏笑着说:“小家伙,你这是什么德行。是我把你带进来的,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好像对我撒气似的,你好歹要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这是基本礼貌。”
“我记得你的脸,就是你昨天晚上吓唬我的!我的钱币了?快还给我。”那孩子浑身上下摸索着,再找昨晚丢失的钱币,认为是云稹偷了去,不休地嚎啕着。
云稹莞尔一笑,道:“不就是十七个破铜板吗?你也至于这样,给你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他刚从石头底下捡来的钱币,放在那孩子的身边,笑道:“怎么样?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名字了吧!”
那孩子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行!等我数清楚了再告诉你。一,二,三......十七,十八,咦!怎么会又成了十八个?难道我昨晚数错了!”
云稹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小孩子,忍俊不禁地笑着说:“哈哈,你这小子倒真的可爱。你没有数错只是在石头底下丢了一枚,都被我捡到了,没想到你恩将仇报,哼!”
“谁恩将仇报,我们这算是一笔勾销!”那孩子别过去小脸,生气地样子甚是滑稽。
云稹心道这孩子倒真合我的脾气,我出道以来江湖好汉都比我年长,迟早非得让你叫我声大哥不可!
那孩子好像说到了心痛之处,沉声道:“我叫天儿,我没有姓,自小别人就这么叫我!从小就力气大,城隍庙那边的几个大人都喜欢带上我去办差。”
云稹摸了下天儿的鼻子,道:“我叫云稹,他是我父亲云端!”
天儿纳闷地问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每个人怎么都有父亲、母亲的,我怎么就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云稹听着这话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口中说出来,不由驳道。话说出来了,看了眼孤苦无依地天儿又有些后悔。
云端看着云稹一副纨绔的样子,连连叹气,揉了揉眼圈,柔声问道:“天儿!你今年几岁了?”
“几岁?什么叫‘岁’,反正城隍庙里的他们几个都说我也不小了。”天儿越来越无语,为什么和他们说话就跟说不明白似的。
崔焕也是愣了半晌,原来这孩子竟好像有些先天之疾,不由暗叹了几声。
“父亲!你觉不觉得他和咱们很投缘,不如你收他做个干儿子得了,正好我一直想做次大哥!”云稹抓耳捞腮地期盼着云端允诺。
云端真是对这个儿子无力了,瞪了一眼,埋怨道:你要收个兄弟,干嘛把你老爹拉扯进来。可能是觉得亏欠了云稹吧,点了点头,当下也就答应了。
云稹神采飞扬地走了几步,俯身在天儿身旁问道:“天儿,你想不想有个父亲?”
“想啊!”天儿单纯地欢呼道。
云稹指着云端,向天儿比划道:“那你过去喊他一声‘父亲’!”
天儿本就是那种有口无心的人,说话直接:“他不是你父亲吗?”
云稹暗骂道你这个傻子,该聪明的时候傻里傻气地,这会让你装回傻倒真聪明了起来,无奈地叹了叹气,道:“没事啊!你叫声‘父亲’, 我就是你大哥,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天儿真情流露,傻笑道:“咦!那感情好,你不会和城隍庙那些大哥一样欺负我吧,他们每次拿的铜板最多,给我才分几个,我好想攒够钱吃顿狗肉,那个城南那家狗肉实在太好吃了,等我有钱了我就带父亲和大哥去吃。”
云端鼻子一酸,心想这孩子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头,道:“天儿,你刚才叫我什么!”
天儿憋屈地说道:“叫父亲啊!大哥说让我这样叫你的,你不喜欢听吗?那我不叫了!”
云端和云稹对视一眼,皆高兴地笑了,云端起身站在地上,将天儿抱在了怀里,道:“天儿,你记清楚没有,你喜欢吃的狗肉是在城南吗?你认识路不,父亲这就带你去吃。”
天儿慢吞吞地对云端说道:“父亲,可是我钱还没攒够!大哥,应该吃的不少,他们不会让咱们进去的。”
虽然说是童言无忌,但云稹听在耳朵里还是挺不爽的,直言道:“哼!你怎么知道我吃的不少?净胡说!”
云端瞅了瞅一脸委屈的天儿,白了云稹一眼,继续说道:“天儿,别理你大哥。走!我们这就去吃你喜欢的狗肉,你没钱,我还有钱啊!”
云稹看着云端和天儿欢笑依旧,心里倍感委屈:“父亲!那我呢?”
“你自己不会跟着来吗?难道你近二十的人了,也要我抱着你?机灵点,现在长安城找你的人不少!”云端没好气地说完这句,就带上斗笠走出了窑洞。
“我你姥......”瞬间觉得不能胡骂,悻悻地拾起洞口的天行剑,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欢笑着的父子,感觉这一刻自己竟成了收养的儿子,暗骂自己愚蠢多事
“大哥!你快点。”天儿在云端怀里十分开心地大喊着。
云稹瞪着眼前的两人,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来了!”
城南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天儿说的也不假,城南最有名的吃的首推“张记狗肉”。云端三人远远地就能闻到浓浓地肉香味,当然云稹闻到地还有醇烈的酒香,暗道天儿人虽然小却在吃得上有很高的造诣。
张记狗肉的招牌做的并不怎么好看,说白了简直非常普通,但是名气倒很响,因为还不到正午,这里已是熙熙攘攘的食客。他们三个上了二层的阁楼挑了一张优雅的餐桌,点了一锅招牌狗肉,一壶竹叶青,当然少不了长安的特色大饼。
天儿已经不知是饿得还是馋的,反正已经饥肠辘辘了,在桌子上欢快地拍打个不停。
云稹和云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因为今天来到这里的食客,大多数是些外地的武林人士,各自携带着明晃晃的刀剑。
云稹很清楚他们要来做什么:正月十五,灞桥大会!
酒喝多了,话就把持不住,许多人就是这样。
邻桌的郑阔就是这样,吹道:“这次的灞桥大会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长安举行?”
其余的剑湖汉子附和道:“你郑阔那是条条大路通江湖,快别馋哥几个了,说重点吧!”
“哈哈!那是,我表兄就是崔涣崔大人家的管事,听他说这次灞桥大会的胜者将会得到武林至宝《长空赋》”郑阔醉汹汹的说道。
“我也听说《长空赋》破土而出了,不过有传言说是在天门传人的手上!那天门代代独传,极其隐秘不说,就那武功也绝非常人所能胜。”旁边的络腮汉子犹豫道。
“这才是重点!听说天门传人的未婚妻被接到了崔府,更有传言天门传人已接到了‘长安令’,现在人就在长安。”郑阔说着,“哐啷哐啷”地敲着桌子,好像生怕没人注意似的。
云稹心里一急,放下酒杯欲要起身,却被云端拦住,示意他别轻举妄动。此刻,两人全没了吃饭的胃口,只好怔怔地继续听了下去。
在这里散播消息确实是个好主意,因为这里络绎不绝的食客来自五湖四海,郑阔的方法奏效了,一楼的江湖汉子都涌向了二楼,听着郑阔不青不红地胡诌。
天儿无拘无束地开始劳作了起来,就郑阔说话的功夫已经将锅内的肉吃了个七七八八,兀自抹着两嘴角的油,纳闷道:“父亲,大哥!你们怎么不吃啊。”
云端满怀心事地强挤出一丝欢笑,问道:“天儿,我和你大哥不饿,你吃饱了没?”
天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云端想这孩子的心智未开,他和云稹自身也是难保,不想再牵扯进无辜,笑着说道:“天儿,你住在哪里?我们把你送回去,好吗?”
第八章 灞桥大会
天儿抱起一根柱子,狠狠地跺脚道:“不好,不好!我死也不会去,他们会打我骂我的,一点也不不似父亲和大哥这般待我!”几脚下去之后,楼顶的灰尘开始簌簌掉落,眼见再这样多下去整个张记也就毁了,连郑阔似乎吓傻了,那张嘴已酒水都噙不住,滴溜溜地连成一条线全撒在了大腿上,食客们皆是楞在当场。
云稹皱眉想我这兄弟真是有些古怪,急忙上前向众人说了声抱歉,对天儿笑道:“天儿乖!父亲就和你开了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你再这般胡闹下去,他真的就不要你了。”
这句吓唬的话好像起了点作用,天儿乖乖地趴在云稹的背上,三人缓缓地在众人迷茫、惊异的眼神里下了楼。
灞桥、居于长安城东,自古就是关中要塞。王昌龄曾在《灞桥赋》中也提及“惟梁于灞,惟灞于源,当秦地之冲口,束东衢之走辕。拖偃蹇以横曳,若长虹之未翻。隘腾逐而水激,忽须臾而听繁。”由此见这灞桥对长安的重要性可说是非比寻常。
在唐朝时期更是在灞桥有折柳送别的习惯,因此,这里向来被文人骚客所垂青,为此地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
正月十五,这天灞桥之上以及两岸人山人海。
通常元宵节这天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的一片繁华盛景。
可是今天并非如此,长安街上的人很少,十之**的都聚在了灞桥两侧。
晌午,锣鼓一通喧响:“崔大人到!”
灞桥之上早已打起了擂台,崔焕登台而望,两岸人山人海,刀兵数不胜数,很欣慰的点了点头道:“今乃元宵佳节!本官敕奉圣上之命,在此元宵佳节与各路豪杰、文人墨客一聚,将选出出类拔萃者数十名,以安四海之兴旺,耀扬我唐之神威。”
“万岁!万岁!”两岸的豪杰、墨客尽皆高呼。
崔焕将宽袍一挥,扬声道:“另有一事,近日江湖沉溺千年的《长空赋》现世,今得甲子榜首者,可得此物号令天下群雄!”
武林众人听得谣言竟是真的,顿时竞相呼喊叫好,不过其中也有不少在窃窃私语,怎么《长空赋》落在了朝廷手里?一时间众说纷纭,各自都像是在偷学嵇康弹琴似的,没谱!
“让一下!对不起,让一下。”人群内穿出一灰袍的年轻人,也不顾禁军相阻,跃上了台面。
崔焕一瞧来人,急忙撤下了阻难的禁军,脸色阴晴不定,大惊道:“昊儿,你不在青云寺好好修行,下山来干嘛!谁让你来的?”
一脸雾水的崔昊,还来不及与父亲叙旧,见状直接拆开了包裹,将信笺取出,递给了崔焕,道:“父亲,你瞧瞧这个!我实在担心家里面就和师父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您怎么会主持上了这个什么‘
灞桥大会’?”
崔焕接过信笺,也不回答崔昊的疑问,一副愁云惨淡的面容,四处寻觅了会,悻悻地说道:“这封信是谁给你的?怎么?那老和尚也来了长安,怎么不见他踪影?”
成千上万的人海顿时炸开了锅。
还不及崔昊解释,灞桥之上犹如雷吼,佛号大宣。
慧空一跃来到了台上,上前向众豪杰施礼,转身双手合十与崔焕打了个照面,朗声道:“老衲在此!有劳施主牵挂。”
崔焕满目疑云地说道:“和尚!是不是爱子拙虐,在山上惹着你了?”
慧空作了作揖,道:“罪过!施主何出此言?崔昊这孩子比起你可省心的多了些!”
崔焕一愣,神情颇为尴尬,底下的各路人士皆开始议论纷纷,这和尚究竟是谁?他怎么这么大胆,崔焕崔大人可是朝廷官员!再说也是这次“灞桥大会”的主导者,怎么能这般无礼。
“咳咳!”崔焕听着底下的议论,神情微微收敛,清了清嗓子,笑道:“都说佛口无心!这位慧空大师可是本官的故交,一起开玩笑习惯了,还请大家不用见怪。接下来大家各显其能,书生作诗,江湖比武,开始吧!”
“且慢!”
众人寻着声音寻去,只见台下有走出来了两个少年,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提一把粗布缠着的剑,剑柄露在外部,另一个看起来就十岁出头的样子稚嫩未去,天真憨厚,傻傻地向众人笑着。两人正缓缓地向台上走来,这些江湖人士认识云稹的不算多,是故各怀心思地让开了路。
突然台上的夏侯重明起身立在崔焕身旁,喊道:“大家拦住他!他就是云稹。”
台底下地江湖人士听见“云稹”顿时炸开了锅,吵闹不休地围住了两位少年。台底下开始相互争执着,一时间为家门雪恨的、为亲人报仇的比比皆是,为了一本《长空赋》,竟没有想不出来的借口,最搞笑的是还有一个精瘦的汉子说云稹羞辱了他老婆,口口声声要为他老婆讨个公道。
云稹苦笑,无奈地向武林各路英雄致歉道:“我知道大家的目的,我从未见过你们更谈不上什么得罪过大家,今天你们既然是都要‘报仇’,那我奉陪着。可是,仇恨虽不分前后倒也分大小,这位大侠刚才义愤填膺地说是我欺负了他老婆,那就把第一位挑战的机会留给他,如何!”
那精瘦的汉子暗喜,好生摩拳擦掌一番,一掌刚挥出还不及发力已被云稹狠狠地踢倒在地,仍然不死心,想起身再战。
这下惹怒了云稹身边的天儿,单手举起了精瘦汉子狠狠地摔了下来,连连在他胸口上踩了数脚,边踩边骂道:“让你欺负我大哥,再欺负他......欺负他!”。
精瘦汉子愤怒地瞪着天儿,口中鲜血直涌,现在躺在地上翻身都困难,嘴角鲜血溢出,吃力地嘶吼道:“云稹,我
要你把《长空赋》给我交出来!”说完,人已奄奄一息昏厥了过去。
台下的江湖汉子真没想到云稹身边的这个孩子有这么惊人的力道,丝毫不像表面的那样稚气未脱。一个云稹就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莫名其妙地又多出一个奇葩少年,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踟蹰着让开了道路。
云稹也没想到这天儿竟有这般力道,看着天儿仍是一脸无辜地表情,心中大乐,在台下踱起了步子,看了看四周惊惧的汉子,冷笑道:“如果云稹没猜错......这才是大家的本意,对吧!的确,《长空赋》是武林梦寐以求的至宝,但并非任何有用的东西你得到手之后还是有用的,可能它给你带来的只有悲痛欲绝的灾难,在下自己就是个先例。万事到头皆如一梦,任你是有德还是无德,都逃不过宿命安排,云稹不想让各位徒染上血债,烦劳大家相让。”
“云稹,你休要巧舌如簧!你的未婚妻刘娥在我们手中,你若今天不交出《长空赋》,我定让你后悔一生。”夏侯重明见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忙上前呵斥道。
江湖上并不是所有的草莽都不是英雄,也不一定英雄就不会是草莽。有些事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譬如现在眼前的夏侯重明以人质无耻的叫嚣,许多人是看不去的,纷纷都让开了路,不由替云稹担心了起来。
云稹低头问道:“天儿!你害怕吗?”
天儿应声,笑着摇了摇头。
云稹仰天大笑:“夏侯重明,你自以为是地聪明却连一个小孩子也唬不住,真是可笑至极。”话语间全然不将夏侯重明这等宵小之流放在眼里,抱着天儿,将天行剑一挥,砍翻了数名前来拦截的军士,已登上了台来到崔昊面前,道:“天儿,这位哥哥是个大大的好人,你和他在这里待着,别乱跑!等我办完事再带你去吃好的。”
天儿本听见云稹说要将自己托付给别人,心生不悦,想要发作,但是后来听到云稹要带他吃好东西,再看崔昊面善,就高兴地点了点头,当即应允。
云稹心想今日武林高手大都聚在了这里,天儿虽然说是有些不同寻常人之处,但是他终究还小,崔昊的武功难以保护他倘若被人误伤了,我回去也不好和父亲交待。当下转身向慧空施礼道:“大师,别来无恙!”
慧空情知云稹要说什么,直言道:“无恙无恙!檀越口是心非,既是有事相求,何必多此虚礼!罪过罪过!”
云稹斐然一笑,道:“大师佛眼通天,小子拜服!只是今天有要事去做,不便带我兄弟,倘若能得大师庇佑,以大师的德望倒也省去了小子的后顾之忧,自是感激不尽!”
夏侯重明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毁掉,大为皱眉。
慧空见状轻笑了一下,故意说道:“檀越尽可放心,一切包在老衲身上,你经管做你的事,谅他们也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