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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叶孤城     长空赋txt下载     长空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君不见,情分未了相思怨

    云稹不料在此地还能遇上故人亲朋,当下没了其他的什么疑虑,径直问道:“诗雅,你师姐她去哪了?最近还好吗?”

    “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问这些不痛不痒的,有意思吗?”雨诗雅冷漠依旧,丝毫看不出她对云稹的意外到来有任何的激动,反而话音中多的是些怨气之类的。

    云稹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反思之下也是自己对不住雪姬,现在确实没什么脸面问她的下落,微微颔首抱拳道:“既然如此,你就早些休息,隔日有空我自当来看望你便是。”

    ......

    望着云稹孤零零的背影,雨诗雅顿时心生不忍,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互相都有感情,又何必冷落成至今的场面呢?追出去说道:“云稹,你若是想找她的话,大可以去暮雪天山深处。不过她见不见你,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云稹含糊地道了声谢字,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外离去。

    一路上他想了过去的很多事情,雨诗雅以前自称是刘瞻的亲生女儿,想来这次在这里驻守也是奉了出尘的命令,以尽儿女应尽的孝道,雪姬远走天山想必已看透了红尘间的杂怨,进山悟道也不失别样的成就,总好过在此处空耗年华还得经历数不完的杀戮。

    “也好,也好!”

    他徒然地在府门外的街头叹息道,向前走了十余步后,忽然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我承认我喜欢喝酒,偶尔也会发醉,但是今天好像喝的是茶,你既然跟我这么久,此刻四面又空无一人,何不现身一见呢?”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夜里突如其来的多出了个人影,忽前忽后缥缈不定,刚开始还在他三丈多的眼前,眨眼之际已落在了他身后的数米之处,端的让人不可思议。

    云稹漠然,任她百般显露神通仍站在原地不动,望着以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颠倒不停,苦笑道:“早就知道可能是你,你既然离开了,现在又何必回来。天儿呢?”

    ......

    “他被人抓走了。”

    暗夜下的影子仍旧飘忽不定地移动着,继而又寒声说道:“这也是我这次不辞千里找你的缘由。”

    云稹此刻的心里已经乱作一片,天儿虽然是父亲收养的孩子,但是他和自己身边的人都很投缘,奈何自幼心智不怎么健全,现在落在别人的手里恐怕......

    想到这里,他也不怎么愿意想下去,清了清嗓子眼道:“他被谁抓的,你可知情吗?”

    原先晃个不停的影子徐徐停下了步伐,倏地落在了云稹的眼前,嘴角露出丝丝浅笑,道:“这次你着急了!实话告诉你吧,抓他的人是沙陀的一帮蛮子,他们人多势众的我又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李克用?

    云稹霎时间什么也不再去想,连同天儿被抓的事情也不考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们的?”

    魅影扣着妖异嘴唇,像是在考虑事情似的,道:“应该差不多是到太

    原的边境地方了吧,记不大清楚了。”

    云稹暗叫糟糕,如此一来李克用定然和太原驻守的官军会发生争斗,到时候空被别有居心的人捡个便宜,陌声道:“你走吧!”

    “那天儿谁去救?”

    云稹望着魅影千变的容貌,顿时来气道:“要不是你带他出去,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带走。我近来要事诸多,没时间跟你算旧账,你若识趣的话便自行离去,不然休怪我无情!”

    话说完后,魅影没有走的意思,云稹却拔腿便跑了,望着渐行渐远的云稹,魅影扑哧一声阴笑道:“哼!木头人还是心里有我的嘛,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的,不老实......”

    茅山道人经上次黄巢反出地宫的时候,在分封上有了些不合的想法,只好在黄巢大破邓州的时候,悄然领着魅影和天儿离去,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他忽然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只想着把毕生的所学传给魅影。

    可是魅影和云稹之间的情缘又是说不清道不明,三天两头地带着天儿望山下跑,起初他想控制天儿以约束魅影,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小子力气大的惊人,连番摔打之下他再也不敢动此邪念,只好任由两人四处游走不定。

    云稹这天早上回去的很晚,起的也很早,中间休息的时间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可是他一点也不感觉疲倦,心里一直牵挂着李克用和天儿的安危,大早上也不管崔昊有没有休息好,就跑过去问东问西地忙活个不停。

    此刻的崔昊也在担心着李克用那边的事,只是他的城府向来比较深沉些,不肯轻易表露,但见云稹那副焦急不堪的神情,只好把他所知道的悉数告知。

    从崔昊那边得知田令孜最快办好圣旨也得到正午,他就算一路从长安到太原那也得不少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索性和崔昊商议之下便抽身出了长安,向太原急匆匆行去,自忖先稳住事态再定。

    公孙轩对于昨晚云稹所说的事情,回去独自想了不少时间,他始终想不通雁衡阳哪来的胆量去宫里盗宝,难道他的身后真有支撑的大人物吗?

    “师父,你在想什么?”

    裴松在这里一向起得很早,今早上更是例外,一大早就接到了云稹的线报说是他要赶赴太原的事情,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看法,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友情方面,他这么做都是没什么大差错的。

    将此事告知公孙轩后,他对云稹的所作所为还是那么冷淡,粗略的一句‘他还是太意气用事’已将所有的概括了进去,任凭裴松多般维护徒弟也照样枉然。

    太原。

    身为李唐兴兵的发源地,这个古老的城池在唐朝素来得到了历代皇帝的重视,当然做太原刺史之类的官员,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份差事,试问这样的美差又有谁仅凭一道莫须有的圣旨拱手相让呢?

    李克用还在和太原刺史杨琼耗着,这已经是他来太原第三天了,除过第一天刚来时被刺史招待了一顿,其他时间几乎是饿着肚皮的,而他的三万

    多子弟兵可是滴水未进,他自忖若杨琼在没有诚意,他便要开始强攻城池了,反正李姓皇帝又不能拿他说事。

    “主子爷!营帐外有个人求见你。”

    正在他乱七八糟地想个不停地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侍卫禀报道,还以为是杨琼有了妥协的意思,急忙收拾行装准备出门相迎。

    但是他到了辕门的时候,来人并不是杨琼的人,反而是个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朋友,顿时脸色颇有些失望,纳闷道:“兄弟,怎么是你来了?你不是去长安了吗?”

    云稹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事情,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兄,我来是救你的,特此问你两件事,还望你如实告知。”

    “问吧!”

    也不顾李克用此刻有什么盘算,云稹直言道:“第一,你这里有没有抓过一个孩子,他叫天儿。”

    李克用暗自阴沉下了脸色,心想不就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吗,何须你如此兴师动众,当即点头称是。

    云稹见状,心知魅影这次没有骗他,继而追问道:“咱们都被人耍了,给你太原的那道圣旨是别人伪造的,他们就是想让你和太原刺史之间争斗不休,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

    李克用雷吼一声又徐徐平静了下来,问道:“这些你是哪里得知的,究竟是哪个没长毛的王八羔子,不会就是柴房里押解的那个混小子吧!”

    云稹的眼珠子飞速转了几圈,赔笑道:“不是,当然不是!天儿是我的兄弟,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你放心在我的疏通之下,真的圣旨和钦差随后就到,这几天你莫要惹事,等着收下太原的官印便是。”

    ......

    李克用琢磨了半晌云稹的话,狂笑了几声,道:“有你这么个重义气的兄弟还真不错,可惜我这里的酒肉都不多,否则定为你设宴接风洗尘不可。”

    那倒不必!

    云稹一口回绝了李克用的好意,径直上前央求道:“我与兄弟失散多年不见,还望李兄成全才是。”

    这个......

    李克用似乎是有点为难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那么个傻乎乎的孩童会与鼎鼎大名的天门门主云稹挂上关系,但是云稹好歹对他有过数次的救命之恩,终究没拗过友情真挚,叹道:“你既然这么着急见他,某家带你去见不就是了。”

    然而,当两人兴致勃勃地到了关押天儿的柴门时,前面看守的侍卫已被人击晕,柴门也大开着,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没过多久只听门口的侍卫禀报道:“有个官差刚才带着天儿出了营帐,说是奉了主子爷的命令行事......”

    云稹见状,心知定是魅影在中间捣鬼,暗骂了一通之后,火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兄弟,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扬起手臂,悻悻地向北边的石头山指去。

    云稹忐忑之余,便对李克用安抚了几句,让他静静地等着千万别冲动行事,自己已向最高处的那座山峰行去。

第三十四章 野和尚

    云稹眼见魅影带天儿远去,当即展开了轻功向山顶追去。

    此山名曰天龙山,一年四季的变换景色倍加宜人,饶是冬天也没什么肃杀之象,反而一片说不出的寂静。

    这座山上自隋朝就被朝廷下令凿刻石壁画像,截至目前加上李唐的填充完善,也算是小有所成。

    青莲寺。

    它是目前建造于天龙山的唯一寺院,主要供刻石像壁画的和尚们休息,自然要在这里生存分工就得很明确,有人负责凿壁雕刻,有人柴米油盐。

    云稹老远处走来就听见一个稚嫩的抱怨声,懒散地道:“每天都是我砍柴挑水,生生便宜了渡远那小子,只是打坐参禅好不自在啊!”

    听到这里,云稹忍俊不禁地驻足在山坡上,暗思听这小子口气分明是个和尚,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不过他倒是有点另类,俨然是个六根不净的抱怨鬼。

    小和尚法号渡觉,但是他不明白在这砍了三年的柴究竟能觉悟到什么,上不可去除生老病死,下不能脱困一日三餐,终究只学会了砍柴,哪里的柴干易燃,哪里的林间茂密,这些他比谁都清楚。

    “嗡嗡嗡……”

    渡觉越想越气,可能是手上的斧子有些迟钝了,砍了半个时辰后,眼前的粗壮树干丝毫没有影响,反而白嫩的受伤多了几个血泡,颤抖之际倍感疼痛,登时就把斧子向林子里扔了过去。

    啊!

    接踵而来的是一声惨叫,渡觉眼睛瞪的出奇得大,暗叫糟糕,匆忙跑过去想看个究竟,一时连手上的疼痛都忘了。

    这里的地形没有人比他熟悉,循着斧子落去的方向,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倒霉蛋,只见那人死气沉沉地平躺着,斧子被他双手举在额头,似乎像是欲躲避而不及似的,正好被斧头砸了个正着。

    他不会死了吧,也没见地上有血的样子啊!

    “喂!”

    渡觉畏手畏脚地试探着在那人腿根上踢了两脚,仍是没有动静,细想了一会,斧子也不打算拾起了,就想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是他此刻想走也走不了,那人的双腿夹住了他的脚踝,几度挣扎下,人已被摔了个趔趄,但还是不死心地向前匍匐爬行。

    “小和尚,你伤人不道歉不想法子医治,这般着急脱身干嘛,我若回去告诉你师父,你说他会……”

    渡觉此刻脑海里一片混乱,回头看这年轻的男子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丝毫不像是受了重伤后的样子,一醒来废话就这么多,要是真让他在师父面前胡言乱语几句……

    说不定师父真会让我把这山砍平的。

    那人见状笑了笑,殷切地问道:“小和尚,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渡觉暗思到了这步田地,也只好认栽了,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已下决心每天起床给自己卜一卦再说,反正这样的事他是真不想再遇见了。

    “我问你,刚才见没见别的人上山?”

    渡觉又点了点头,随即连连摇头。

    那人不解其意,追问

    道:“你如果说清楚了,我给你把这些树全砍了,就当作报酬吧!”

    渡觉一听反而大笑,道:“你真当我小孩子啊,你若真有能耐的话就把刚才那棵树砍了,否则……”

    那人翻身向前走了几步,埋头不知祷告了几句什么,反手一掌拍向树干的砍痕处,又欣然向渡觉走来。

    “切!你也算是有年纪的人了,竟胡吹……大……气。”

    渡觉说着说着,实在说不下去了,那棵粗壮的树此刻就像是脉络全断,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突然轰地一声跌倒在了林间,顿时激起了一阵尘土枯叶,带着飞禽悉数扑腾扑腾,没个定数。

    眼见为实,这下渡觉算是领略到了什么是厉害角色,不过转眼间又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比我强多了,不过似乎比起我那欧阳师伯还差了少许。”

    那人好奇地哦了一声,转而笑道:“他强任他强,这些事谁也管不了。不过咱们两人之间定下的约定,可得算数。”

    ……

    “刚才不久,我见两个影子从那片树林闪过。”

    乍见他指的方向,那人根本没了心情和他胡扯,信手把斧子插在了粗大的树干上,人已向那边飞奔而去。

    渡觉望着他走远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闪亮的银子,痴痴地笑道:“光凭一棵树就想换消息,自然得到的不一定会是真的。”

    然而,等他转眼望着地上的树干时,气地快要哭出声来,那把斧子除了手柄之外,已尽皆没入树木躯干中。

    遥遥地听到刚才那人的声音又起:“小和尚,你真是人小鬼大,咱们算是一报还一报,再若相见互不相欠。”

    渡觉没办法,狠狠地跺了跺脚,沿着羊肠小道又向山顶跑去。

    ————

    山顶的青莲寺现在可是乱作一团,沉闷的钟声敲了又敲,寺院里为数不多的和尚急匆匆地稀松跑来集合。

    连同石窟中劳作的苦行僧,也不得不停下了手里的活向这边赶来。

    云稹没想到就和渡觉开了一通玩笑的功夫,竟能出这种事来,想必定是魅影和天儿在中搞鬼,当下几个错落直赶在了苦行僧的前面。

    等他立在石像身后向那边望去的时候,魅影已被三四个和尚用长棍夹住,天儿也正被十来个和尚围在中心,相持不下。

    “嫂子,我大哥呢?”

    魅影不觉莞尔,她一直以来就只是骗他陪伴她左右,有了他每天口口声声的嫂子称呼,俨然和云稹在她身边没有两样。

    此刻被云稹发觉,生怕他从手上夺走天儿,只想上山逃避,哪知道会遇上这些蛮不讲理的野和尚,挣扎了几下,道:“天儿乖,你大哥一会就来,别和他们动手,免得伤了你。”

    云稹听到这里,心里一股热潮直直涌向后脑勺,暗想如果以前一切都没变,也不挺好吗。可惜人愿终究……

    远处的几个苦行僧已然从陡坡上跑了上来,云稹瞧着那架势也不由心慌,自问自己也没有可能一口气跑那么长又陡的山坡,能看得

    出来他们的内功修为均已是上乘。

    此时的天儿凭着蛮力已和十来个和尚斗了起来,起先还能算是占了点上风,慢慢十几招下来后,天儿已重落下风。

    从山坡上来的三个老和尚,是青莲寺的正宗继承者,法名一清,一定,一笑。

    一清现在还算是主持,而他的两个师弟分别是监寺院长老,一定眼见他收下的徒弟被天儿这个毛孩子抗衡成这般,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出于颜面竟然不顾自己身份加入纷乱的场面。

    天儿只觉脑后生风,随之体内气息一滞,竟没了半分力气,眼见**根棍子扬在半空作势砸下,只好颓然闭眼等死。

    哐啷……

    天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一掌,当下力气更比原来充足了更多,双拳高举之下,七八根棍子已碎成一低木屑。

    一定抚须而叹道:“阁下终于现身了,想不到天龙山也会引来你这样的大人物,你们还不退下!”

    天儿乍闻老和尚的声音,向身后望去,只见云稹身穿一套单薄的青衣,长发错落有致地披在脸上,面容颇有些憔悴之色,可是他那一颦一笑自己铁定是忘不了的,登时跳在了云稹怀里,双手扑腾扑腾地在云稹肩膀上拍个不停,欢呼道:“大哥,嫂子这次没骗我,真的是你来了!”

    云稹也不关心那几个和尚的存在,在他眼里他们虽是剃了头发的秃子,但是心里比长了毛发的人更为可憎,当下白了眼魅影,笑道:“她时常骗你的吗?”

    天儿回头有恃无恐地顽皮笑个不停,不再多说。

    一笑见同门师兄受了冷落,毕竟这种事情,上了年纪的人面子上很难拿下来,质问道:“喂!你这人好生无礼,有什么资格来这里目中无人谈笑?”

    云稹闻言,将天儿放在了一边,略加嘱咐了几句,挺身讥笑道:“原来大师也懂得礼这个字,但不知晓不晓得耻这个词呢?你们一群人围攻个小孩子不说,还要劳烦你们出手,青莲寺也真是造化无穷,什么人物都有。”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清见状,不禁佛号大宣,从僧人群里走了出来,含笑道:“檀越好犀利的机锋啊!老衲这些人从小就被送去此处劳作,自然在心性上远不如吃斋念佛的僧人,让檀越见笑了!”

    云稹冷哼了一声,见这人还算是有些礼数,就不跟他多做计较。

    一清又开始说道:“檀越刚才好俊的身手啊!老衲三人几十年来不曾与红尘之人切错了,闲暇之余自创了一套阵法,希望檀越可以赐教。”

    魅影还不等云稹开口,杨言拒绝道:“别和他们打,你打不过的!”

    一笑顿时冷然皱眉不悦,厉声吼道:“住嘴!”

    眼见在场那副情形,云稹不由恼怒道:“和尚,你再吼她一句试试!比就比,我还怕你们这些野和尚不成?”

第三十五章 破天龙

    魅影听云稹的口吻,俨然是还把她当做朋友,顿时对过去时间无知的所作所为忏悔不定,就连看云稹一眼的勇气也没了。

    平时过惯了劳作无休止的压抑生活,今日的天龙山顶青莲寺内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四散的和尚约莫有百余来人,尽皆围了起来看热闹。

    但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云稹尚自没和三个老和尚动手,这边被押解的魅影已有些担忧了起来,毕竟这几个冒失出来的和尚没人知其底细,也不知道云稹能不能斗得过他们。

    一清,一定,一笑。

    三位老僧同是师承天龙尊者,各有所长,但是合在一处又浑若天成,一清的真气修为乃是借四季变化而成就的,融合风雨雷电四象交际,已然大成,这套功法被其师命做天象四意决。

    一定所修炼的主要是以神驭气,名为天分九转诀,敌动我动天下皆动,你静我静四海升平,若是遇到了相差太大的对手,登时可以以气势压倒对方,令他不占自退,也可以窥视别人的命门,一举就能勘破玄机。

    三人之中,唯有一笑功法稍逊,只要对方气机紊乱不畅,他便可趁机扰乱其心神,正所谓嗔怒喝退三军,谈笑杀人无形,任你武功卓绝,弹指一笑可破。

    云稹早就看出来这几人不太好惹,尤其是三人相辅相成的功法,倘若让他们联手出击,还真有些胜负难料。

    正在臆测之际,他只觉四周气机瞬时变动了起来,便急忙抽身将天儿送了出去,冷声一笑:“三位高僧好生了得,竟把趁人之危也当做了本事。”

    此话一出,周围乱涌的气机稍微减了几分,三人紫棠色的面皮上各有红晕泛起。

    云稹见状,自知此刻不出手,恐怕以后就没了周旋的余地,当下挺起身躯,盘旋在了高空,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之后,不停地用掌腿拳分作三处击向场面上的和尚。

    师兄弟三人还真没想到有人能把炼虚境化成如此境界,果真有了一气化三清的威风,当下再也不敢轻敌,顿时虚空之中风声雷鸣电闪雨落,风生谈笑,水起波澜一股脑儿全加在了云稹身上。

    三才之变对上了长空化虚,四人各显其能,谁也不肯退让分毫。

    一开始,不管云稹是如何出手对谁,另外两人都像是心灵互通似的敢来帮忙,几经之下,端的没了脾气,渐渐处在了下风。

    从十几招到上百招,他都在苦苦支撑,奈何一人之力终究是难与天道抗衡,云稹傲然冥想过往行云,自问炼虚化形就连袁明觉也得退避三舍,也不知这三人搞得什么鬼把戏,先是窥破了我来去归路,后又合力联手相击,委实有些吃紧。

    又过了七八十来招,无论云稹怎么打,还是伤不着他们分毫,自忖这么打下去就算不被他们打败,也会被折磨累死,幸亏体内的三道真气已有些成就,可以互相周转得以维持现状。

    但是天下之大,难道真有如此攻不破,退不了的阵法吗?他

    们三人的年龄与我相差太大,可几百招之后,他们丝毫没有自己这般苦楚,反而神气依旧。

    对了,我还有天行剑在手,何不与它一起作战?

    登时奋力向三人各拍了一掌,激起的气浪徐徐退去了周边看热闹的人,左肩轻轻一耸,粗布包裹到了手上,哗啦一声长剑刺破了粗布碎屑,扬起的寒气不由让在场的人内息受挫。

    一清本来平静的脸上微微变色道:“天行剑?阁下难道是……”

    此刻云稹的好胜心已然被三人激发,哪还管的了他说些什么,六识封闭,此中唯我,长剑豁然划破了虚空中的风雨,任它雷电交加于真身周边,云稹也不为所动,不偏不倚地向一定刺去。

    三人登时大惊,不说天行剑和云稹的气机相互支撑爆发,只道他一眼望穿他们三人各种机缘,已实属不易。

    师兄弟三人眼见长剑横来,蓦地心意合在一处,面前宛如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云稹虽感觉不妙,但是既然大丈夫出手又哪里来的能屈能伸,你强是你的事,我打不打是我的事。

    剑气连绵起伏跌宕地悉数涌在气墙的正中心,相互抵触之间不到三秒,两者轰然自破,震得四人竟向不同的方向退去。

    云稹所受的力道比他们三人分担的重,眼见身后天儿不顾安危地本来,心里一乱,剑尖触在地上打了个转,只身向另一边地神龛倒去。

    他的身子和神龛相互接触之际,神龛轰然粉碎成粉末,扬尘不断汩汩而出,云稹一边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埃,边抱起天儿,若无其事地开玩笑道:“天儿,这几年你吃了些什么,怎么变得这么重,重的大哥都有些抱不起来你了!”

    天儿被云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径直把头埋在云稹的怀里,也不管云稹身上的尘土拍没拍干净,童声笑音充满温馨。

    一清师兄弟望着云稹那身气度,刚才还是剑锋西来致死不休,现在却成了兄弟连心共分天伦,实在是可敬,道:“深山老林的野和尚有眼无珠,此次冒犯了门主,还望多多恕罪才是。我三人……”

    云稹知道他要谈论这场战斗的胜负,信手打住道:“高僧就是高僧,云稹这次也受益匪浅。试问天下人谁愿意或者敢把自己的生死交于旁人,这才是真正的道行,没了一切俗家气味,但又身在俗气之中,难得难得!”

    听着这话,三位老僧各自颔首微笑,一清更是摸了摸孩提的渡觉光滑的头顶,笑道:“渡觉,为师让你每日砍柴也是为了这个,刚才那位檀越的话,你听懂了吗?”

    渡觉傻愣愣地摇了摇头。

    一清又把视线放在了云稹身上,叹了叹气,道:“檀越不但功法造诣了得,而且在佛道之间游刃变换,实属不易,可惜了注定是红尘之人。”

    云稹还想问些什么,只见一清已领着他那两个师弟悠然下了山,道:“我不是青莲居士,天下也不能少我这样的居士。徒儿们,放他们下山吧!你

    们在深山之中,他却在红尘之内,拦不住的……”

    切!

    这话说的,就像是老子上山挑衅似的,野和尚就是野和尚,没什么脑子,尽会雕刻些泥塑像骗后来人,哪有江湖上快活的好!

    云稹心里暗骂了一会,抱着天儿走在前面,冷声道:“你……难道想留下来陪和尚吗?烧火做饭你又不是太会……”

    魅影登时气的七窍生烟,啪啪两个耳光扇在了渡觉的脸上,自己大步向前而去。

    在众和尚的笑声中,渡觉摸着左右两边的火热脸颊,哇哇地哭了起来,更是可笑。

    一路上,魅影和云稹之间的话并不多,大多还是天儿有意无意挑起来的,此刻魅影的心里对天儿更多了几分疼爱。

    彼此相爱又能怎样,现在两人相隔咫尺,全是相思风雨,可终究无题。

    他成亲的时候她几度挣扎,快要崩溃,如果她可以是刘瞻的女儿,那样他娶的人就不会再有别人,如果她不是茅山道人的徒弟,没做那么多的坏事,他也不可能恨她如斯。

    不过,假设终究是假设,成不了真的。

    ————

    崔昊从田令孜那里取得圣旨,一路狂奔不停,虽然他和云稹心里想的格局并不太一样,但是李克用的沙陀兵无疑比太原此时的散兵骁勇一点,到了关键地步肯定能帮不少的忙。

    第二天的早上,他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太原城外,这样的钦差大臣无疑是守城侍卫见过最邋遢的,但是他有天朝的圣旨更有调动兵力的虎符,谁敢不从。

    太原的刺史大人就算是心里有诸般不愿意,但在钦差大臣的面前也得夹紧了尾巴,这次的圣旨上把他调回了长安,职位是个闲差,大抵就是每年察究一下朝廷的花销之类的,但是他明白到了长安一切都会身不由己,那是最无奈的一件事。

    李克用进城了。

    太原的居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唐的疆域要交给蛮夷戍守,完全可以派个姓张的或者姓刘的接管,如此下去,就算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恐怕将来会有更多的麻烦。

    云稹打心眼里相信李克用的为人,所以才费尽周折跑下了这趟苦差事,等一应事务全交接完成后,他和崔昊留下了辞别的信笺,悄然返回了长安,魅影却在半路消失不见。

    她本来就该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只是突然有了人情味的冷血杀手,总会被世俗相绊。

    崔昊在前面驾驶着马车,云稹和天儿在内闹腾个不停,倒也在路上有着说不尽的乐趣。

    马车到长安的时候已是两天后的正午,当他们赶到崔府的时候,门前已布满了朝廷的禁军,此刻他们才得知太远刺史在归来途中遇害的消息,田令孜也是依旧历盘查情况,见没什么进展,也就匆匆结案了。

    诚如太原百姓传的,不管走谁来谁,反正官位总是空不了的,无伤大雅。

第三十六章 瑞雪长安

    十一月的长安俨然已进入了严冬,夜里伴着云飞扬的啼哭声,做父亲的云稹久久不能入睡,隔着纱窗听风肆意横行。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自从他进天门这个神秘的门派后,就好像诸事不顺似的,一年里舒舒服服像儿时那般睡个安稳觉的很少,更多的是无奈与忧患。

    半夜三更,他是在熬不住冷飕飕的凉风,想出门探个究竟,打开门后,寒意瞬间直扑了过来,天上一片片的絮状物纷纷扬扬落在了脸颊上,倍感冰凉。

    这是?

    雪。

    空旷的崔府院落里,他久久地立在屋门之外,慨叹世间沧桑变换,人间碌碌疾苦,也不知这长洁白的瑞雪是否能融化了鲜红的血泊,苍生疾苦又何时是个头呢?

    “稹,你半夜不休息,跑出来发什么神经?外面怎么这么冷啊!”

    徐慧颤抖着卷了卷身上的貂裘,那是前几日楚晚晴陪她去东市买的,本打算过冬所用,黑灯瞎火的也没个亮敞,就信手披在了身上。

    “你身子还虚弱,怎么也跑了出来?”云稹似乎有些责备韵味的叹息道,一边转身替她裹紧了裘衣上的绳子。

    “雪?下雪了吗?”

    徐慧好像对他的所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憨笑了几声,径直走到庭院里,双臂伸开,望着天空转了起来。

    她本来对诗词歌赋,音律舞艺尽皆贯通,在这冰天雪夜里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际全然有着难以形容的诗意美。

    “够了!”

    云稹摇头苦笑着走到她身边,径直将她抱了起来,旋转个不停,许久才回到屋内。

    两人经这瑞雪短暂的洗礼后,登时更没了睡意,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对着灯火通宵夜谈了起来。

    徐慧定睛注视着丈夫,嘘声问道:“稹,你曾说如果平定了叛乱,就要去塞北安度晚年,这是实话吗?”

    ……

    犹豫了片刻后,云稹给出了回答,道:“起先我也想着远赴沙漠迷城,过那种没有战乱硝烟的日子。可是你我既然都喜欢雪色,我听说漠北之北,常年有着不化的冰雪奇境,倒不如我们带着飞扬和天儿去那里隐居,看上一辈子的风景。”

    噗嗤!

    徐慧顿时细声笑得不可开交,埋怨道:“你这傻子,那里哪是人住的地方,咱们过去岂不是被冰冻了吗?你还把自己的兄弟和孩子带上遭罪,真是狠毒!”

    夫妻两人中,云稹算是理想派的人物,是天方夜谭也可以信其有,海角天涯亦不能信其无的那种人。

    而徐慧就比较现实点,虽然把生命交给了太白诗意,但又活在了子美的现实里,继而操持家务,出谋划策都比云稹较为深思熟虑些。

    砰砰砰!

    忽然外面的木门被人敲动,一声比一声来地急切。

    “云大侠!”

    砰砰砰……

    是齐伯?

    云稹在房中找了件厚衣物披了上去,示意徐慧先去休息,自己只身打开了门,昂然走了出去。

    两人嘀咕了几句,云稹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他捏着手中的纸条,却实在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帖在齐伯的门口,难道是他对崔府不太熟悉?

    不过上面所说的消息,他不得不信。

    天门的人此刻就在灞桥上,如果有人蓄意不轨的话,这个下雪天无疑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昏暗的天上仍在滴落着飘忽忽的东西,地上的行人却没时间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脚底下所踩的东西,越来越不实成,偶尔跑得快了会有停不下来的冲动。

    灞桥上的灯火仍自明亮,似乎比之前那晚亮了数倍之余,云稹蓦地驻足在雪地里,定睛望去,心里登时乱的一塌糊涂。

    那不是阑珊灯火,而是汹涌火光。

    若隐若现的还有唏嘘喊叫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光芒并没有让云稹感觉到暖和,反而心里凉透一截。

    他将褶皱的纸条扔向了火海,脑海里徘徊着“灞桥有难”的字迹,字体并不工整,反而像是有些凌乱,看样子传信的人很着急。

    “师父!”

    “师尊……”

    “风羊真人。”

    他胡乱地在灞桥边缘上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然而除了沉沉的飞雪和呜呜咽咽地北风,好像并没有人去应答他。

    这一幕的转变实在太快,快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究竟是谁会如此恨天门的人,难道是黄巢回来了?亦或是袁明觉的龙虎堂报复所致……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此刻除了眼前的一片火海,他的头脑里面基本上是空空如也。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回来?”

    正当他茫然失措的时候,背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怒哼声音。

    云稹不得不回头望去,眼前却是风阳真人,公孙轩,慧空还有孟寒光等人,全是些熟悉的面孔。

    当下见他们都精神百倍的活着,顿时感到开心不已,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他自己热情,一度阴沉沉地望着自己,宛如打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腔热情被泼上了冷水,云稹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猛地打了个机灵,道:“我师父了?他人在哪里……”

    站在他眼前的约莫有十来个熟人,阴冷地目光直让他心寒。

    倒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哑巴了?

    到了此刻,他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哪还分的清楚长幼尊卑之类的。

    公孙轩强自忍着怒气,一身轻衣道袍被真气激扬地鼓鼓不停,冷声道:“你倒是挺能装啊!裴松怎么样,你不心里更清楚吗?抬上来!”

    三五个人抬着裴松冷冰冰的尸体,漠然放在了云稹的眼前,满身的积雪只露了半张熟悉的脸出来,人

    已然死透。

    “师父!”

    云稹不再不顾他们的冷嘲热讽,径直把裴松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沿着鼻孔嘴角,直至滴答在裴松的脸上。

    哭了半晌后,他不经意看到了裴松胸前的伤口,再察究他的死状,竟然和天行剑的伤口吻合,猛地仰起头道:“师尊,这是天行剑……”

    公孙轩气地瑟瑟发抖,愠怒道:“不止吧!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了,是你亲自送你师父归天的,现在去而复返,难道是想审查自己的杰作吗?”

    “那老夫就如实地告诉你,这次除了松儿之外,天门弟子死了五十八个,受伤的约莫百来人,失踪的至今还没个定数,不知这个答复可还合阁下的心意?”

    ……

    云稹摇了摇头,起身道:“我没有做这些,只是半夜里接到了个纸条,说是灞桥有难急需救援。更何况,天行剑我也根本没带出来啊。”

    公孙轩冷笑了片刻,道:“纸条呢?”

    这……

    云稹想说声被火烧了,心想那样反而越描越黑,不如闭口不言,看他们还有什么确凿证据指证自己就是凶徒。

    “没话说了吧!裴道友怎么收了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徒弟,他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有必要下此毒手?”风阳真人也夹在其中训斥了起来,扬起手中的天行剑,继续说道:“你没带天行剑,这又是什么?”

    孟寒光一直苦绷着脸色,此刻也有些忍不住,掺和道:“各位先莫要激动,刚才……那人不是中了真人一掌吗?何不让门主露出胸膛让大家验证一下。”

    此话一出,当下所有人尽皆沉默了。

    云稹神情激动地望了眼孟寒光,冲他点了点头,双手解开上衣,在冰天雪地里袒露着膀子,胸口三寸处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掌印,略显紫红色。

    这下他真是百口莫辩了,他也不知道这个伤口是那里来的,也许是前些天和三个和尚交手时留下的,又也许是……

    他想不通这一切的曲折,身旁的人更是不容他考虑,顿时各显本领扑向了这边,云稹不得已和他们且战且退,凌乱的上衣被风刮过之处,倍感阴冷刺骨。

    自古以来华夏就以忠孝礼义远扬海内,如今他身为天门之主却不救天下苍生,没来由地又担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亲朋反目,众叛亲离。

    云稹越想越怒,抬起双脚,顿时卷起了千堆雪,紧接着奋力双掌拍去,那十来人全被风雪掩住了方向,晦气地扑腾不停,当折腾完的时候,云稹早已消失不见,地上已没了天行剑的影子。

    一路上他手提着天行剑飞奔在雪夜里,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子,他在想倒底是谁在这样陷害他,这套算计精妙委实密不可破,若是知道他是谁,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消解心头只恨。

第三十七章 圈套

    崔府。

    云稹慌不择路地从墙上翻了进来,一路飞奔到了齐伯的居所。

    门是开着的,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几度令人作呕。他点了盏油灯,这才发现地上躺着面容安详的齐伯,头已不翼而飞,另一把天行剑插在他的胸膛上,血流了一大滩,尚未凝结。

    云稹漠然苦笑了片刻,深情地鞠了个躬,喃喃地道:“齐伯,是我对不住你了!”

    他不想破坏这里的一切氛围,因为他相信崔昊会处理的很好,他应该明白自己没有那些人想像的不堪入目。

    “糟了!慧儿他们母子……”

    顿时从齐伯的屋内跳窜了出去,直直奔向他们的卧房,推开房门后,只见他们母子睡的很香,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饶是如此,一夜折腾下来,云稹早已是疲惫不堪,无精打采地收拾着行装。

    大清早,外面的雪还在纷纷落个不停,徐慧似乎被一股寒流呛到似的,猛咳嗽了数声,睁开了困乏的双眼,见云稹独坐在窗前,不解道:“稹,你怎么了?”

    ……

    云稹望着窗上细小如针孔大的破洞,苦笑道:“没怎么?只是昨晚遇到了些麻烦,心里有点乱,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查起。也许过几天,咱们真得逃亡了!”

    任凭徐慧百般追问,云稹也不再多说,这年头少知道些事情对自己总有好处,如此浅显的道理,此刻他再明白不过。

    哐哐哐!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一整夜的起伏跌宕,云稹早就没了脾气,扬声道:“谁啊?何事?”

    来人似乎是迟钝了片刻,又响起了沉闷的声音:“云……大侠,崔长史让小的请你过去一趟!”

    云稹长吁短叹地舒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徐慧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我片刻就到。”

    外面顿时传来了咯吱咯吱地雪中走路声,这才是个清晨。

    天色阴暗的清晨。

    “稹,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慧向来不怎么关心云稹的事情,自忖他有自己的主见,完全可以做好,但是这次他有着好像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

    云稹抚了抚徐慧的粉嫩脸颊,嘘声笑道:“没事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定是不离不弃,别乱想太多。”

    ……

    闲话家常的时候,他已经徐徐踱出了门外,迎着屋外清冷的寒风,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抖擞了会心神,立刻提步向客厅走去。

    他到客厅的时候,崔昊措着发白的双手,来回走来走去地踟蹰个不休,眼见屋外的灰影错综,登时变得脸色煞白。

    云稹进了大厅,没人让他坐下,他也不想坐那冰冷的凳子,径直和崔昊端详了起来,就像是两个失散多年的朋友顷刻相见似的。

    “你……想必这次我喊你来,你也该清楚我想问什么吧!”崔昊神态略有些不忍,但还是冷冰冰地问道。

    云稹漠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懒散不愿开口的样子。

    “他是你杀的

    吗?”

    云稹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就这样,你信吗?”

    冷风吹拂在了崔昊的脸上,此刻他虽衣衫单薄却从未叫唤凄冷,脸上忽然生出了一丝笑意,道:“我信,咱们是兄弟啊!”

    云稹顿时冰冷的血液中涌动出了一股暖流,凝眉望着崔昊,嘴唇微微煽动了几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径直伸手揽住了崔昊。

    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地终于有了寄托,也没在意太多,只觉背后数大要穴,悉数被人制住,而怀里和他拥抱的崔昊也抽身站在了一边,神情说不出的冷然。

    云稹嘿然苦笑了起来,嘘声道:“我曾想过很多人出手拿我,却独独没想过竟是你。既然事已如此,你们何必再藏掖下去,不妨现身大家把事情挑明。”

    他一言既出,身后的公孙轩,慧空,风阳真人悉数站了出来,脸上均是没有任何表情。

    “如今人赃并获,你如何抵赖?”

    公孙轩说话间又在他背心处,重新点了几处穴道,冷哼道:“知道你本事大,可是老夫要是都制不住你,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外面的院落里忽然匆匆跑来一位小厮,附耳在崔昊身边嘀咕了几句,就径直离开了,云稹望着他的身影,心知他是刚才的那人,顿时笑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错不及妻儿老小,我云稹一生就那么点骨血,岂能让你们欺凌,早就让拓跋武护送他们出城了。”

    公孙轩闻言,勃然大怒,呵斥道:“到这地步你还有心思耍心眼,你觉得仅凭他们两人之力能护送到几时。”

    “传令天门弟子,一路见到徐慧,拓跋武等人立刻逮捕,若有反抗就……当即处决。”

    云稹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冷哼不语。

    风阳真人见状,补充道:“公孙先生,你可别忘了他们身边还有袁力,此人虽未见过出手,但是想来从龙虎堂出来的,实力并不会太差,还是由我亲自前去吧!”

    公孙轩皱眉不语,但已似乎是暗自允诺了风阳真人的观点。

    “阿弥陀佛!”

    慧空从一旁闪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檀越,你这又是何必呢!”

    ……

    “来人,将他押解在铁笼之中,等日后弄清楚真相再做计较。”公孙轩虽是痛惜徒弟的死,但是还没头脑发昏到就地处决云稹的时候,猝然向崔昊发号施令道。

    崔昊挥手命人把云稹关押在了院落里的铁笼中,冒着大雪望着云稹,前后问了很多昨晚的事情,可云稹只是闭眼熟睡不答。

    几经之下,崔昊实在没了性子,心知从小到大云稹都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自己若是不愿意,任凭别人如何逼迫也是惘然,当下迟迟向楚晚晴的闺房走去。

    想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给她一个满意的回复,路上已在盘算着如何开口。

    “崔昊!”

    一声尖叫袭来,崔昊不禁打了个寒噤,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楚晚晴不由苦笑,只等着接受

    她的数落就是。

    “你们为什么抓了他?”

    崔昊不答。

    “他现在如何?”

    “你倒是说话啊!”

    崔昊此刻心里真是叫苦不迭,他自幼和云稹,楚晚晴一起长大,知道楚晚晴的秉性,要是撒疯起来比云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惴惴不安地望庭院里指去。

    “什么?这么大的雪,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兄弟。”楚晚晴说话之际,挺身准备向庭院看望云稹。

    却被崔昊拦住,动容道:“你以为我真愿意这么做吗?现在所有的已知证据都指向他,我能怎么做!死的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府里忠仆齐伯,你让我怎么能不查个清楚?”

    楚晚晴还没见过这样的崔昊,想来他说的有些道理,径直扑在他怀里哭个不休,道:“你应该相信他所说的,从小到大他总是意气用事,就算是受人诬陷也会闭口不言,这些别人不知道,你和我该是清楚的啊。”

    总和楚晚晴保持着一定相思距离的崔昊,乍见美人入怀,一颗热心扑腾跳个不停,兀自压抑了半晌,才安慰道:“我陪你去见他就是了!但是,别求我放了他,没有用的,这不是我说了算。”

    楚晚晴眼见自己的主意被他识破,暗骂崔昊榆木疙瘩不已,但是能见云稹一面,她也好歹得问个清楚明白。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刚到拐角处,只见关押云稹的铁笼前立着一位黑衣人,手提天行剑,正与云稹低声寒暄个不停,加上风雪阻挠实在没办法听清。

    崔昊见那人似乎要对云稹动手,刚准备上前帮他,却被楚晚晴拦住,嘘声暗示他静观其变。

    “哐啷!”

    铁笼上的锁被砍作两断,黑衣人冷哼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

    云稹对这些似乎并不愠怒,冷声说道:“我很佩服你的胆量,更佩服你们的谋划,基本上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黑衣人突然反转剑锋,朗声道:“快走!有人来了。”

    说罢,在云稹眼前一晃,飞身几个没落没了踪影。

    的铁甲军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个老成持重的将军,一脸横肉的络腮大汉,闷哼道:“云稹,你还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刚才那人你又如何解释?”

    面对他的指责和周围搭满的弓箭,云稹冷哼了一声,双眼和崔昊的眼神一接触,狂笑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老子一生秉承祖上先法,何曾有负于大唐,还是把弓矢留给黄巢他们吧!谅此铁笼,怎能拦我去路,回去告诉他们,我定会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公道。”

    络腮大汉并不信任他,扬手一挥,满天的弓矢齐刷刷地涌向了铁笼,顿时叮叮响个不停,狂射之后才发现铁笼中早已没了云稹的影子。

    崔昊见状,牵着楚晚晴的手走了过来,讥讽道:“牛将军好威风啊!不过,你好像忘了我这里并不是菜市场吧,带这么多人是何居心?”

第三十八章 云动山荒

    牛金紧绷着脸色,自忖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虽刚担任禁军统领,也是立功心切的缘故,一有风吹草动便不顾其它。

    “崔长史,以你的武功刚要是出手,他哪能逃走?恐怕有些徇私舞弊吧!”

    崔昊悻悻地扬了扬手,道:“崔某的事情就不用将军操心了,希望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望着牛金气急败坏而离开的样子,楚晚晴和崔昊两人凝眉各有惆怅。

    时而不时又阴暗下来的天色,映衬着风雪交加,整个长安街道上顿时成了白茫茫一片,行人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不清。

    云稹只依稀地记得自己是追着黑衣人来到这的,具体是东西还是南北,实话已分不清楚了。

    眼前茫然的雪幕悠扬地洒在了长安郊外,他还是向前走着,自始至终就没停过脚步,前面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

    在风雪中,他迟迟地边走边想,自言自语道:“徐慧他们母子想必已被袁力护送出城了吧!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落脚点。”

    想到此处,他不禁向前面望了望,似乎风雪之后若隐若现地有座人家存在,他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快步向那边行去,走了大约三四十米又停了下来,心道:我能想到的地方,他们也定能想到,还是再往前走吧!

    他改了方向,选了条僻静的道路,从正午一直走到了黄昏,饥寒交迫之下,云稹不得不再次驻足雪地。

    此刻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双脚没过一处都会冻的发麻。

    “嗡、嗡、嗡!”

    也不知前面是什么地方,竟然回悠悠传来钟声,难道附近也有寺庙存在?

    云稹心里有了点盼头,伴着远处地犬吠声,又开始了他的行程,一路上仍在想着倒底是谁在陷害他,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不愿意自己死去。

    但是他心里牵挂的实在太多,在目标不太多的几个狠觉色里,始终不太确信是谁。

    越想越乱,他反而提升了脚底下的速度,直直循着不绝如缕的声音奔去,说来也怪,那钟声似乎若隐若现地,像是指引自己方向似的。

    过了半晌,天色渐渐变得昏暗,钟声也不再敲响,四周又恢复了原先的死静,就连一度嘶吼的寒风也不再吹拂,空留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独自表演狂欢。

    云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抬眼向前缓缓地望着,雪中的山峰已似乎被全然覆盖,更别指望说能在那里找条活路出来。

    此刻他真有些死心了,冰冷的脸上强挤出一丝苦笑,喃喃地仰天长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山当是我云稹的归宿了,可惜家仇国恨未报,妻儿归途茫然,可恨啊!”

    “扑哧!”

    山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位十来岁的小和尚,脸上的稚嫩还未完全退去,整个宽敞的僧袍将他裹了个严实,脸蛋上已冻的青一块紫一块,兀自打量着云稹,咯咯笑声不断。

    云稹先是大吃一

    惊又见莫名其妙被一黄口小儿嘲笑,顿时不悦道:“小秃子,你笑什么?”

    ……

    小和尚闻言,蓦地止住了笑声,木讷地拍了拍斗笠上的积雪,摸了摸锃亮的脑门,道:“我好像忘了我在笑什么了?哦!对了,你怎么在山下的?”

    云稹眼睛瞪的一张一弛,不由苦笑原来是个浑和尚,这样也好,好歹也算能有个替我收拾的人了,纳闷地道:“小师傅,料我今日也是难逃一死,你可否在我死后,把尸体掩埋掉,我在那一世定牢记你的大恩大德……”

    没想到小和尚突然拍了拍脑门,憨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叫做云稹?我奉家师命特来远迎,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要寻死,活着有那么痛苦吗?”

    云稹登时瞠目咋舌地打量着他,惊异道:“你师父他是何人?”

    小和尚白了他一眼,信步转身向山头走去,没好气地道:“你若想弄清楚,自己找他问便是,我只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

    ……

    这算是什么回答,云稹只好跟着他继续走,一路上他望着底下不见底的深渊,顿时双腿不由打颤,几度连路都走不动,反倒是那个稀奇古怪的小和尚一路走的飞快,几经之下就把云稹甩地很远。

    “小师傅,你等会。”

    云稹口里好言喊着,心里却是咯噔暗骂个不停,然而任他如何苦苦哀求,那和尚终究不闻不问,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好循着他的脚印前行。

    刚开始还好,总算是心里有些根底,可是随着他乌龟般地前行速度,皑皑的飞雪已将山腰上的脚印埋没,云稹不敢望头上和脚下,只能前后徘徊不定,然而除了一片茫然外,别无其他。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小和尚又返身出现在山腰处,拍手笑道:“我第一次有这条路的时候比你还怕,可是后来师父总让我一个人走,五六年后也不照样走的挺好吗?”

    五六年后?

    云稹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一天滴米不进又加上风寒交迫,此刻已然没了勇气前行,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对小和尚求饶。

    “这不行!”

    没想到十几句好听的话,到头来只换来了他三个字,而且非常有力,云稹被他气的泪花都快要出来,向底下白茫茫的深处望了眼,真想径直跳下去自我了断。

    也许是体内的热量快要用完,云稹也不再去求他,缓缓地闭起了双眼,和小和尚相互干耗着。

    “阿弥陀佛!”

    突然一个苍老有力的佛号在他耳边开始大宣,连眼睛还没睁开,只觉身子一轻就被老和尚带了起来。

    没过十分钟,两人已到了山顶,而环顾小和尚竟还在山腰处闲逛,云稹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起这两个方外之人,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阿弥陀佛!檀越,你可还能支撑会吗?快快随老衲进屋避寒。”

    老和尚看起来是个很本分的人,他对云稹的好意委实让云稹有些尴尬,同门之谊尚不攻自破

    ,对他及身边的人大肆追杀,而这素不相识的人好像更显得殷切些,蓦地体内暖气徐徐而生。

    山顶的正上空是一片空旷的禅院,除了几颗绿油油的松柏树外,其它地方倒也算得上宽敞干净,院落里的积雪很薄,像是被人清扫不久的样子,更让他震惊的是,老和尚踩下去的脚印很浅,浅地以至于几乎没有似的。

    云稹也不想他们师徒的来历,径直跟了进去,乍进禅房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清香扑鼻而来,心神顿时打了个机灵,心里也不像刚才那般凄楚,反而有着道不明的热情洋溢。

    “喝点热姜茶,暖暖身子骨!”

    面对老和尚的热情款待,云稹再次拜谢了片刻,接过热茶抿了口,又放在了桌子上。

    茶是好茶,可再好的茶也得有个来由,不明不白地喝着也没什么胃口,正如他这次和他们师徒莫名其妙的相遇一样。

    云稹开口问道:“大师在上,小子云稹斗胆问一句,你们倒底是什么人,如何得知我会经过此地的?”

    ……

    老和尚并没有直接答复他,懒散地把双手放在火盆边上烤了烤,再次示意道:“姜茶驱寒,多喝点对身体大有裨益。”

    又见云稹不为所动,苦笑道:“既然檀越如此执着于红尘,老衲也就不打机锋了,你的行踪是老衲的师弟慧空提供的,老衲法名慧能!”

    慧空?

    云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和尚,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骗人的人,但是他和慧空也认识有些时间了,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还有个叫做慧能的师兄?

    当下也不拐弯抹角,纳闷地问道:“慧空大师何时传的信?”

    “今天清晨。”

    云稹还是没明白,时间上确实没有什么差错,但是在逻辑上似乎总有些说不过去,道:“慧能大师,他既然敢向你传音,你想必也知道了我在那边的事迹吧!”

    慧能颔首低眉,涩声道:“七七八八。”

    “既然我已是众矢之的,你们师兄弟就不怕惹祸上身?”云稹似乎对他们的信任越来越有些质疑,慢悠悠地说道。

    ……

    慧能继续饮着热茶,一杯顷刻间见底,悠悠长叹道:“倒底是年轻人火力旺,老衲已不复当年了,如今一入寒冬季节就会关节酸痛难当。”

    他说着便缓缓地从火盆上取下了热水壶,继续添加了一杯,含笑点头道:“师弟在信里说他相信你,你是谁我不管,反正老衲相信他。”

    “汪汪汪!”

    院落里传来了几声犬吠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山峰上游走不定,似乎比云稹之前听到的还为激烈。

    慧能像是看出了云稹的顾虑,盘膝而坐,双眼微微闭了起来,道:“看样子元灵这小子又在山里惹事了,切莫惯他毛病,你在边上取火调息便是。”

    云稹点了点头,虽然两人均是盘膝而坐,但云稹终究不是六根清净,始终做不到四大皆空,不由回首望向了门外空洞的山门外。

第三十九章 冬阳正好

    “扑哧、扑哧……”

    空荡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前者较为飘逸轻盈,后者俨然漫无章法可循,应该是慧能的徒弟元灵。

    此刻慧能竟也坐不住了,费劲地支起了身子,意味深长地笑道:“阿弥陀佛!能解檀越疑惑的人来了,你还不去迎接他吗?”

    云稹倍感古怪,但也不好多说,起身立在门口刚要出门,却与元灵那个半吊子人物碰了个正着,捂着小腹向后退了过去。

    反而元灵像是若无其事似的,嘻哈地倒在了慧能的怀里,抱怨道:“师父,有个老的光头仔自称是你的师弟,我和他过了几招,他很厉害的,总不会真是我师伯吧?”

    有这么个活宝徒弟,慧能想不头疼都难,轻轻地摇了摇头挽着元灵走到禅房外。

    云稹隔着禅房的门缝,确认外面的人的确是慧空,心想他不会是来抓我的吧,如果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我囚禁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呢?

    此刻,云稹还没放下捂着小腹的手,眼神与慧空失落的神态相接下,明明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受了冤枉,心里还是有些鬼祟。

    慧空除过进门时和他对视了一眼,其它并没有什么特立的行为,云稹心里一片混乱,回想着过往天门山啸聚的时候,好友亲朋皆在,谁能料想一场大火后,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神色漠然地向外走去。

    “且慢!”

    刚坐下来的慧空看到云稹竟像是不告而别似的,当即喝令道:“檀越,老衲在未落红尘的时候,曾与你的父亲和舅舅是铁三角,一起为大唐逐鹿中原,不知付出了多少热血。可惜,崔焕因执念走的太早,你父亲云端一腔热血洒在了潼关黄沙中,而你呢?”

    云稹乍听他说起了以前父亲的过往,不由踟蹰下了步子,道:“我怎么?你们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做的,还发疯似的追杀,如今我就孤身一人,你要杀就杀吧!”

    慧空和慧能将师兄弟相视后,各自苦笑了起来,同时佛号大宣。

    “阿弥陀佛!不瞒檀越你说,事到如今地步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天门内出了叛逆。如果不是你,定有别人存在!”

    云稹没想到慧空会跟他讲这些,顿时叛逆之心略微收敛了点,正色问道:“那你们就去查啊!成天冲着我谋划什么?”

    ……

    慧空莞尔,暗道这人竟和公孙轩的脾气如出一辙,难怪两人总会见面就吵吵,又怎么可能不给别人可趁之机了?

    “老衲需要你的配合,这样咱们明暗夹击之下,定能揪出隐藏的叛徒,你看怎样?”

    云稹一听他要骗他去做天门的暗探,当下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暗道:不去,不去!老子进了天门就像是条狗似的,今天被这个追,明天被那个打,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可曾想过你的师父吗?”

    慧空可谓是想尽了一切能想的办法,目的只是留住云稹,

    现在竟又用了感情说事,冷冷地望着云稹的举措。

    要说这次突兀的一场袭击,对面那些人天时地利人和都拿捏的很准确,然而对云稹打击最大的就是他师父的死,慧空那句短短的几个字,无疑每个字都直击中了云稹的心脏,而且铿锵有力。

    “我答应你!”

    辗转反思了会,云稹点头允诺了这事。

    慧空也并没有表现地太过于高兴,就像是这一切都在他的筹划之中似的,坐在了云稹原先的位置上喝着姜茶,突然赞叹道:“师兄,好长时间不见,你的茶艺又进步了许多啊!”

    慧能瞧这他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斗笠上的雪花也只融化了一半,也不去擦拭干净,滴滴答答地全沁入了禅房地底,故意冷哼了一声,埋怨道:“你这一走不是好几年就是十几年,老衲能或者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这……

    慧空倒底是做了亏心事,宛如个孩子般嬉笑挺道:“师兄,你住青云寺那边不一切都好的吗?怎么绕了一大圈,来到了这片鸟飞绝人踪灭的地方,以后见你一面还免不了得卑躬屈膝。”

    “就是!”

    云稹听着慧空之言,大有同感,继续取笑道:“慧能大师,还有你那徒弟元灵,以后有事你吩咐就行了,千万别让他带我下山上山的,有一次……真的就够够的了!”

    慧空但见旁边的师侄元灵盘膝而坐,直把脑壳勾的很低,仿佛要伸到裤裆里似的,顿觉可笑,佯怒道:“云稹,休得放肆!元灵只是个小孩子,你又何必与他计较这些,反倒是你历练多年还是一副小肚鸡肠,让人倍加心寒。”

    ……

    云稹暗骂老子这次全是栽在秃子窝里了,以前听人说绝顶的人不一定聪明但肯定不好惹,现在看来定然不假了。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开始放晴,雪也小了许多,慧空和师兄辞别后,对云稹安顿道:“你这些天就在此休养,若来日有风吹草动,少不得由你下山报仇。”

    云稹心里虽然感激,但是嗓子眼里总好像是哽着东西,无法说个所以然来,只好漠然点头应允。

    见他这副消沉的样子,慧空不由略微有点黯然神伤,大步流星地在雪山上飞奔了下去,几个错落已没了踪影。

    “好厉害!”

    元灵得慧空这个师叔庇佑,今日才躲过一劫,当看到他下山的样子时,激动地拍着手叫好道。

    云稹白了眼他,悻悻地返回禅院,心想这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没什么远见,等来日我调养好,定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下山的手段。

    三日后。

    慧能一大早就把云稹唤了起来,将飞鸽传来的书信交给了云稹,道:“以前听师弟说檀越颇有佛道慧根,本想留你多盘桓几天,谁知……”

    云稹想起以前因自己一时意气做的事,顿觉苦笑,摇手道:“慧能大师何必谦逊,依我看元灵只是信

    马由缰惯了,若是稍加点化,来日也可成一番造化。”

    “哦?”

    慧能像是被他刺中了心坎似的,双目登时放光,急忙追问道:“如何点化他?”

    云稹嘿然笑道:“他还得拜托大师调教,我又能做些什么,那小子太把能力看的重了些,岂不闻满骄损谦得益。还望大师见谅,今天云稹便想让他看看什么才是高,不然他一辈子呆在山上也不会明白的。”

    慧能连连称谢,不时便唤来了元灵。

    师徒两人跟在云稹身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山前最高处,从此而望,长安方圆百里尽在眼底。

    云稹驻足在积雪皑皑的高处,扬声道:“元灵,你今天就看我给你示范什么才是真功夫,以后切莫自满,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元灵像是憋着怒气似的,别过了头压根儿不看他。

    只见云稹摇了摇头,惨淡一笑,背着身子径直从百来丈的高峰上跌落了下去。

    “檀越,不可啊!”

    慧能见状,虽不知云稹想搞什么鬼,但是背着跳崖无异于自投死路,顿时拉着元灵站在高峰口出,只见云稹的身躯在半空盘桓不定,每到一处都会停下来用袖子碰一下山石,以削减他的下落之势,辗转之下已没了他的踪影。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只听一声龙啸声扬起:“你看到了吗?功夫没有高低,又谁说这山不可破!”

    慧能略有深意地冲着脚下的云雾点了点头,心里当即对云稹的果敢和本领欣赏不已,也难怪慧空会对他称赞有加,在元灵秃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徒儿,你明白了吗?”

    元灵漠然地摇了摇头。

    慧能当即大笑了起来,周边山石,柏松间的簌雪唰唰掉落,师徒两人相依而伴,徐徐走向了禅院。

    回首望,冬阳正好。

    ————

    云稹接到的消息是“洛阳东市”,不知道是指凶徒线索在那里,还是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他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从山脚下走出去,一直向洛阳方向赶去。

    崔府。

    公孙轩独坐在火盆边,无聊地搅和着盆子里的木屑灰烬,整个人虽在火盆边坐着,但是寒气还是森森逼人。

    忽听院落里有簌簌的脚步声,公孙轩蓦地将手中的木屑扔进了火里,木料上除了青烟外还有股白气涌动而升。

    “公孙大侠!”

    原来是奉命捉拿徐慧一行人的风阳真人等,此刻正回来复命。

    公孙轩看了看他们神色黯然的样子,知道定然没什么戏,颓然地挥了挥手,不由连连咳嗽了起来。

    风阳真人以为公孙轩是因为他这次出差不利,而打乱了公孙轩的计划,倍感沮丧,又见他咳嗽不止,道:“公孙大侠,你没事吧!”

    公孙轩仍是皱眉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自己匍匐在火盆前面不停地发抖。

第四十章 洛阳街巷

    洛阳的东市已能称得上是神州大地最繁华的地方了,虽然比不上长安四门的宽阔雄伟,但在客流量上处处碾压长安。

    尤其是在这个战火迷乱的时节,黄巢围攻洛阳周边不成,率领大队人马南下之后,洛阳更是繁华不减,车水马龙交错在前街后巷,叫卖声更是如火如荼。

    十一月底。

    大雪初晴后,洛阳又迎来了和煦的冬阳,夹杂着缕缕寒风,行人及贩夫走卒又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贩卖的开始吆喝,游历的奔波寒暄。

    云稹这算是正儿八经地第一次来洛阳,实在没想过这里的热闹竟达到了这般境地,远远地可以甩开长安几条街,不禁感叹天道不及人间冷暖。

    他一路打听之下,来到了东市门口,他不得不承认东市比洛阳其它地方偏僻,但是怎么也不致于眼前如此荒芜才对,难怪刚才他打听路人的时候,他们各个神情有所异样,难道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侠!你来这里干什么?”

    突然从云稹背后传来了一阵沧桑又带点阴柔的声音,云稹闻言,转身望见的却是一位白发凌乱的老妪,背脊完全佝偻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拄着一条精致的檀木拐杖,正艰难地问候着自己。

    寒风吹过云稹单薄的衣衫,他随之打了个寒噤,纷纭的臆测顿时一消而散,微微见礼后,试探着问道:“老婆婆,晚辈在洛阳初来乍到,不经意才来到此处,这里怎么……其它地方倒是挺热闹。”

    听到他的回答,老妪看起来有些失望,连续咳嗽了几声,返身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后面走去,气喘吁吁地道:“有时候你现在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它的冷清只因为还不到热闹的时候,趁早回去吧!”

    云稹回神过来后,老妪已经不见了,悔恨地回忆刚才的那一幕情形,老妪似乎在他口里期待着什么话,很明显他的谎言对她有些失望,难道“洛阳东市”的接头人是她?

    算了!

    云稹又停下了脚步,沉思道,还是慢慢查清楚再说,此刻自己已成众矢之的,想必以天门的名声和开出的利益,在洛阳也会有不少垂涎的人吧!

    正当他兀自遐想不停的时候,胳膊上被人晃了晃,只听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道:“大爷,赏点钱吧!小的已经饿了很多天了,可怜可怜……”

    云稹看着自己这套由徐慧亲自缝制的袍子,此刻正被老叫花子拽住,不由暗自皱眉,从怀中掏出了几锭碎银子,轻放在他手上,悻悻地从老叫花子手上拽下了衣角,直向繁华处行去。

    “等会!”

    老叫花子泛着白眼,怪里怪气地说道:“平日里这洛阳的东市是不开的,一般到了晚上才有行人,说到繁华,白天那些贩夫走卒又算的了什么。”

    云稹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从疾苦变成热心的叫花子,道了声谢谢,径直去了。

    然而,老叫花子却不紧不慢地

    跟着他,从东市到西街,由冷清至繁华,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云稹十米。

    以云稹的修为当然能够发现他,但是他没必要跟那么一个人计较,直到最后到了西街,他还在跟踪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反正奔波了好长时间,肚皮早就饿空了,索性光明正大地坐在路边的摊贩前,吆喝了碗打卤面吃,心道:让你跟着我,我吃面你晒太阳,咱们试试谁能忍得住。

    云稹虽不知慧空让自己要去东市干嘛,但是从老叫花子那里得知,东市是晚上才开门的,白天那里只是空荡荡的一片无人区。

    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做,这里的打卤面很实惠,云稹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故意做给老叫花子看,顷刻间已吃下了两大碗,怀中还捧着一碗,津津有味地咀嚼个不定。

    老叫花子从他坐下的时候就在流口水,这一个多时辰他紧紧盯着吃面的云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实在看不下去了,直起身子走了过来,道:“小二啊!一碗打卤面。”

    店小二是个瘦骨伶仃的汉子,目露精光,一看就是那种机灵又很会过生活的人,瞬间见这个老叫花子来到摊前,顿时扬手道:“吆喝!贾老二啊,你还摆谱呢?想吃打卤面有银子吗?”

    老叫花子听到“贾老二”的称呼,脏兮兮地脸上顿时有些失落,一改刚才的口音,镇定地说道:“小二哥,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你就用这点钱给我赏一碗面吃,碗我有,你备双筷子就成了,多余的银子就当答谢你了。”

    ……

    小二掂量着手里云稹给叫花子的几两碎银子,挥了挥手,道:“好吧好吧!你先过去呆着,做好了,我喊你便是。”

    老叫花子点头称谢,临走时还特意望了会正在桌上吃面的云稹。

    被这个不请自来的叫花子打搅下,很多客人纷纷起身离去,须臾就剩下了云稹一人独坐在桌前,幸好小二机灵,定下了这里在饭前收钱,要不然今天又得亏本。

    小二收拾别人的碗筷时,望了望桌上基本没怎么吃的面,眼睛不由打了个转,道:“贾老二,你过来!”

    ……

    老叫花子以为是饭熟了,兴致勃勃地捧着破碗走了过来,双手毕恭毕敬地把碗递给了小二。

    哪知道小二中途变卦,问道:“贾二爷啊,刚才那么多人都走了,你瞧饭都没吃上,倒掉实在可惜哈。”

    老叫花子双目有神地盯着桌上高高的三碗面,暗自吞了几口口水,奉承道:“是是是,可惜极了!”

    “那要不……”

    老叫花子眼神里忽然一暗又亮了许多,道:“小二,咱们十多年的交情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一碗换三碗,够兄弟!”

    小二听着他的夸赞,紫堂色的面皮青红不定,蓦地只叹了句:“你慢慢吃,我为你打点卤子汤水。”

    ……

    云稹见状,心里实在为他有些抱怨,但是此刻他还是掩人耳

    目的好,径直把碗端了过去,和老叫花子坐在一起,他身上确实有种常人难以驾驭的臭味,可是云稹并不怎么嫌弃,一连问了好几句话,他都默不吭声,只是埋头吃饭。

    最后实在有些拗不过他,只好笑道:“这家小二对你真偏心,我也吃了三碗,他怎么单给你盛汤水,只好去问个明白了。”

    老叫花子这顿功夫下,已经开始吃第二碗了,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对他不闻不问的时候,他如影随形地跟着你,你对他想问个明白,他又躲躲闪闪闭口不言。

    这人无疑勾起了云稹的好奇心。

    他不愿意提起,那是因为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是在金钱的诱惑下,云稹实在想不出小二不说出口的理由。

    不出所料,小二对着发亮的银子,滔滔不绝地把老叫花子的身世说了个遍,时间也就一柱香的功夫。

    原来这叫花子是洛阳鼎鼎有名的富贵家子弟,常年仗着他大哥的点家族生意,肆意挥霍,生活上倒也衣食无忧,取乐无度。

    可惜他这个“靠山王”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去年他兄长出门做生意遇了点挫折,一直在家修养,谁知他交友不慎,竟被鼓动后,在里应外合下把他兄长的积蓄弄了个干净,然后他那位朋友一不做二不休,把贾家一门三十多口人全部屠杀,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夜,贾二爷也差点被那场大火烧死。

    事情过了半年多吧,贾家门外多了个不修边幅的老叫花子,整天蓬头垢面地对着贾府哭泣,有人曾确认过那是贾二爷回来了,然后他火了段时间后,基本上也就和其它要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了。

    “哦!”

    云稹听完他讲述的话后,又重新将银子收拾了起来,道:“虽然我也不怎么看得上贾二爷的做法,但是你出尔反尔对别人,我也只好让你尝一下出尔反尔的滋味。”

    小二面皮一热,再见贾二爷的时候,他已经信手擦拭着嘴巴,看似很满足的样子,顿时不再说些其它,眼巴巴地望着云稹和贾二爷一前一后离去。

    云稹知道贾二爷还在跟着他,他很清楚这绝对不是贾二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做的,但是你回头相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黄昏,两人已差不多穿过了十来条街头巷尾,贾二爷“啪”地一声把破碗摔碎,冷冷地说道:“天黑了,东街讨饭就不需要碗了。”

    云稹苦笑不已,心想这疯子估计是要缠我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东街究竟能神奇到什么地步,会让贾二爷连看家工具都砸了,难不成全是送锅碗瓢盆的吗?

    天黑了。

    不期而至地灯火朝天而亮,照的洛阳半边天都入同火烧一样,东街五光十色的灯笼骤然点亮,俨然像是到了开岁佳节一般,嘈杂声顿时不绝如缕。

第四十一章 神秘的说书人

    “东市又开嘞!”

    云稹望着老叫花子莫名地苦笑,开了又怎样,难道这里能填饱你的肚子,能洗脱我背叛师门的罪名吗?

    他跟在老叫花子的身后,任由他走走停停,始终和他保持着六七步的距离,这地方他没老叫花子熟悉,但是总觉的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味道,甚是尴尬。

    前面围绕的人很多,远远地能传出几句铿锵有力的声音,走近才知是个说书的老先生。鹤发童颜,面目红润,颇有些书生意气,颀长高挑的身材一半挡在桌子底下,空留剩下的一半在台上表演。

    “啪!”

    他拿起方桌上的惊堂木使劲拍了一下,道:“平日里说尽了三皇五帝脍炙,道足以两汉秦时明月变换,今天咱们一改往常,不说别的,就大唐末年江湖上的杂谈,秀它一宿。以前说过天门地宫的恩怨,但是这些都已过时,现在就说一说天门近来的一场惊变。”

    云稹乍听自家之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总觉得怪怪的不是滋味,但还是迫不及待想听一下外人眼中的自己,看究竟会是欺师灭祖的恶魔,还是替天行道的大侠。

    “唰!”

    从说书人眼前突然甩出了一副三尺见方的彩画,说书人把惊堂木重新拍下,左手斜揽着花白胡须,右手并指在画像上指去,扬声道:“此人十五岁拜师,十七岁从戎,二十岁在灞桥尽显本领,其后再立天门,重创地宫,如今又传他欺师灭祖,出逃在外,他就是西北节度使云端之子,姓云名稹。”

    底下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看样子他们平时里对江湖之事点评很多,不然也不会在乍听之下就鼓掌喝彩。

    “云稹不是反叛天门了吗?”

    ……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羊叔子快为大家解惑啊!”

    ……

    那副画像也不知是谁所绘,不说出乎其神吧,总有那么七八份神似,云稹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静静地凝神听他们的议论。

    东市晚上所开的街头,是不受当地府衙控制的,一切都以平等为核心,你情我愿从无逼迫。

    像说书人这种既吃香又招人讨厌的人,都在这里倒是活的潇洒自如,更何况那些碌碌无为的庸扰之辈呢?

    东市进门不足三百米处,有个专门开仓赈灾的摊子,每天到这时候这里排队的人可以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当然贾二爷也在其内,不过他并没有争先恐后地抢夺有利位置,反而一脸平静地等候着,就算有抢着插队的,他也是一笑而过,仿佛他就像是在做每天的任务一样,吃不吃得饱已不碍事了,反正总会有的吃。

    云稹看的有趣,不觉发出声音,被众人一看又勾下了头,十足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说书人羊叔子还在绘声绘色地讲着天门的一些过往事迹,边将边挂出了一系列的人物图画,有面目狰狞的黄巢,有阴冷深邃的袁明觉,也有慈眉善目的和尚慧空

    ……

    云稹听他的讲述,和过往相联系后,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可能他是故意杜撰出来引人注目的,反正羊叔子自始至终吹捧的津津有味,丝毫没看出来他有尴尬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少侠云稹与袁明觉在台上唰唰唰争斗了起来……”

    他现在将的是云稹参加仇九峰的剑宗会那一幕,说的精彩处又挂出了一副画像,只见那人神采奕奕,虽然有些苍老之色,但是那种傲视群雄的气度,谁也模仿不出来。

    羊叔子望着向这边走来的那群领完救济粮的叫花子,再环顾周边看客约莫有了数千人众,当下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放,道:“他就是天门第七代弟子公孙轩,一生行侠仗义,扶危救贫者多不胜数。”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老叫花子贾老二蓦地摔碎了盛满米汤的碗,嘴里叼着热气腾腾的馒头,鼻孔里两股清流顺着嘴皮留下,也不愿意擦拭,尽管呜呜咽咽地哭诉,可惜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羊叔子这等能言善辩的人,遇上半路里杀出来的混世魔王,也只有木讷的份了,可惜数千的看客一时全被他吸引,那还有人再关心羊叔子的巧舌如簧。

    云稹也没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但见他那副惊恐的表情,又像是对画像上的公孙轩极度恐惧,实在令人费解,要知公孙轩乃是江湖高人,平生甚是自负,又怎么可能会与贾二爷这种败家子有所关联呢?

    此刻,云稹和贾二爷相聚已不到十米,不经意见他像是因动容而被馒头噎住了似的,顿时乘乱在他身后拍了一掌,瞬时贾二爷将喉咙间的东西吐了出来,细看之下竟像是糟糠之类的坚硬之物。

    贾二爷并不为所动,仿佛生怕他把真相说不出口似的,激动了半晌道:“他……他……坏……”

    瞳孔逐渐放大又缩小,突然咯噔一下竟然咬舌自尽了,饶是如此他在最后还是将最后一个字“人”小声地说出了口,其他人乍见他猝死分外震惊,唯有云稹傻愣愣地站在地上不明所以。

    突然他细看了会贾二爷的尸体,在脑后找到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乌黑透顶。

    有毒。

    他竟然是中毒而死的,是谁要杀死他?

    “你想找死吗?快离开这里。”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是在分不清是谁提醒着他,不过倘若再这样待下去,倒是真有种百口莫辩了,他纵身一跃到了台上,和羊叔子打了个照面,把捏在手里的一大锭影子掏在了桌上,道:“先生刚才说的真好!但不知这些画是何人所绘。”

    羊叔子颤颤巍巍地把银子放入了平时背的布囊,羞愧地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行内的事,小老儿是不能轻易告知少侠的,日后你若是想来听说书,首席的位置必定留给你。”

    云稹暗觉自己那锭银子花的亏,足足二十两白银他妈就换了个座位,然后听他吹牛,差点没忍住揍他,趁他收摊的时候

    ,三下五除二卷起了公孙轩的画像,诡笑道:“先生,你的手艺得益于天门,现在我向你借副画像,想必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咱们后会有期咯!”

    他着急离开不单单是怕羊叔子找他麻烦,更重要的是刚才他好像见到了白天的那个佝偻老妪,几经犹豫之下,这才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

    羊叔子在云稹走后,结合他的相貌仪表和言谈举止冥思苦想一番,蓦地想起一人,他虽然对天门周边的人样熟记于胸,但是还不确信地打开了其中一幅再仔细察究了片刻,苦笑道:“贼他娘,原来这次遇上刺头了,怪不得非要抢走老子的营生东西。”

    虽然口中谩骂不止,但在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他像是发怒的样子,反而一副无所谓的脸色,一颗头像是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直至收摊满载而归。

    此时,云稹也偷偷跟在老妪身后,到了一家东市北区的破落住处停下,直勾勾地望着老妪不紧不慢地点起了灯火,黑影来回徘徊不定。

    “老婆子,哎吆!咱们今天发了……”

    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迎门而来的人合不拢嘴地笑着说道。

    屋内的光瞬间又亮了一倍,老妪重新点了一盏油灯,嗔怪道:“你这老家伙成天没个人样,总是一天到晚捣鼓着天门地宫那些不着边际的事,难不成是见到他们那派的人物了?”

    云稹在纸糊的窗户上捅了一指头,凭那个小洞望去,只见老汉正是刚才的说书人,翘着二郎腿闪烁不定地笑道:“那是!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

    随即俯首帖耳地给佝偻老妪说了个大概,老妪脸上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以为意地道:“还以为是谁了?不就是天门的叛逆之徒吗,我今天也见着了,傻头傻脑的,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

    羊叔子落寞地瘪了瘪嘴角,冷哼道:“反正老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云稹会做出这些事情,他一定可以查出缘由,洗白自己的,这是迟早的事情。”

    老妪一脸不屑地白了眼羊叔子,一边剥洗着空心菜,边哼声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半辈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羊叔子顿时苦笑不语。

    两人饭前的插叙更让云稹捉摸不定,这两人还真有些古怪,但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来拜访他们,问个明白。

    他刚决定离开的时候,木门突然大开,老妪冷冷地道:“云少侠既然不请自来,何不进来一叙,难不成看不起我这等粗布麻衣之人吗?”

    云稹疑惑地望了眼立在门口的老两口,苦笑着捏紧了手中的画像,微微含笑点头,踟蹰着向木门走来。

    两盏油灯照耀地整间屋子明亮无比,顷刻间从一旁传来了老妪炒菜的声音,羊叔子依旧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兀自对眼前的云稹掂量不停。

第四十二章 人情冷暖亦自知

    漆黑的夜里,木屋中来回传了一通翻炒菜的声音后,登时从旁边流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看样子老妪的手艺还过得去。

    云稹闻着那股饭菜的味道,饥肠早已辘辘地叫了起来,不经意间望见正打量自己的羊叔子,没好气地道:“你没来由地总盯着我干嘛?”

    羊叔子摸了摸胡须,会心一笑,道:“江湖人都说你云稹武功通天,貌比潘安,老头子我就想看看是真是假?”

    “哦!”

    看着云稹一副冷漠的样子,羊叔子嘿然笑道:“不过还真别说,有我当年年轻时的一些风范,不错不错!”

    云稹自忖这人舌灿莲花,要是耍嘴皮子定然不是他的对手,索性顺着他的意思奉承了几句好话,顿时高兴的羊叔子都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对云稹一个劲地赞叹不已。

    饭菜用过以后,云稹从他腰间取出了公孙轩的画像,总觉得今天那个贾二爷有些不正常,不过这些年不正常的人也多,只是想问个缘由,毕竟羊叔子常在那里说书,看贾二爷的派头也是他那的常客。

    羊叔子不待他翻开画像,已将双手捂在了上面,道:“云少侠,我知道你是慧空那老秃驴派来寻找疑惑的,但是我也是爱莫能助,有些事情你还是自己寻找出来比较好,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不一定可信。”

    乍听他一口气就道破了自己的目的,登时垂下了头,嘟囔着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身边的人,当初一个个地围在我身边转悠,出谋划策,现在却都要置我于死地。你说可不可笑?”

    老妪微笑着点了点头,羊叔子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来回拨弄着火盆煮茶而已。

    云稹在心里不免一番纠结,暗骂慧空无脑,空让自己又白折腾一回,结果蛛丝马迹没找到,只听了一堆无关痛痒的道理。

    “少侠!”

    羊叔子忽然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饮了口热茶,咋吧道:“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这样吧,你去你的老家甘州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这是什么话,模棱两可地让人听了跟没听有什么区别?

    云稹还想问个明白时,羊叔子已呼噜声震天而响,只得悻悻出门远去,手里仍是捏着那副画像。

    从破落的木屋走出来后,已是丑时,云稹瑟瑟发抖地随便找了个角落,怀抱着画像径直睡了一宿。

    天亮时,双脚已冻的发麻,急忙起身在原地打了几转后,再看周围已然说不出的空虚寂寞冷,苦笑着叹了口气,皱眉道:“甘——州!”

    ————

    甘州的天气还算是不错,虽然仍有些抵不住的凉意,但是和煦的冬阳远远比长安的暖和许多。

    城门口的盘查也没前几年云端当权时严格,随意糊弄几下都可以过去,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两旁街道的样子似乎又被做了修改,看起来这次朝廷派来的节度使还算中用,毕竟门面上

    还做了点。

    云稹一路上恐怕被人认出,早早做了一番伪装,连日赶路早已累的发昏,看见路边的茶馆,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哪知道屁股还没坐踏实,远处就传来了惨绝人寰的犬吠声。

    路边忽然走来了一位华服公子,随意和茶馆的妇人打招呼,道:“张婶儿,那边怎么了?”

    被少年称作张婶儿的黑黄面色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地信口回道:“还不是以前都护府的那条狗嘛,从小就被人惯着,云家灭门后,它先后被人送了三四次,好像听说连看家护院都不会。”

    云稹坐在茶馆的木桌上抿了一口茶,倍加苦涩,听着张婶儿的冷嘲热讽,不由捏紧了拳头,咯吱咯吱地作响,气若游丝地道:“它……后来呢?”

    张婶儿对刚才喝茶的人并不怎么在意,每天在她这里喝茶的人少说总有上百来人,她哪能每个人都记住,更何况云稹此时头戴着斗笠,闷哼的声音十足像个老年人,似张大婶这般只往英俊后生眼里钻的人,这种落魄的人顶多算个屁,随意放了便可。

    听他问完后,又着急向路边的华服公子抛了个媚眼,涩声道:“不会咬人的狗,谁要啊?也不知当初姓云的养它做甚,真是应了那句话‘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啊,一点也不假!从此以后,那条狗就成了甘州城男女老少撒气的工具,说来也怪了啊,它怎么折磨就是不死,反倒是现在每天往府衙门前跑,然后一蹲就是整整一天,碰着进出的人就咬……”

    云稹越往下去听越心痛,黑色的斗笠之下,两颗圆咕隆咚的眼珠子处已斜斜地流下了泪珠,强自忍着悲痛,左手按在桌上颤抖个不停。

    “张婶儿,谢谢你的故事,讲的很好,已经引起了本少爷的兴趣,你忙着。”华服公子说话间从腰间摸出了一锭约莫十两左右的银子,哗啦一声仍在了水盆里,人已潇洒地回头走了。

    张婶儿一边用她妩媚地音色吆喝了几声称谢的话语,一边手忙脚乱地勾起丰腴的身躯,在水盆里打捞着银子,她最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东西。

    “哐啷!”

    云稹起身的时候,桌椅全碎在了地上,茶壶也被摔成了渣子,地上仅留了一撮茶叶,水分已散开了一滩。

    “赔!三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面对张婶儿的咆哮,云稹仍憋着怒气往前走,并没太当回事,直到张婶儿挽住他胳膊的一刹那,才奋力将她抛在了水缸里,登时爆发道:“你找老子要银子?老子威震甘州的时候,你他娘估计还在替别人暖被窝了。滚开!”

    呸!

    张婶儿从水缸里艰难地搅和了几下爬了出来,俨然就像是个落汤鸡,撒泼吆喝道:“老娘管你是谁,有种的留下腕儿,去都护府说个不是。”

    云稹丝毫不搭理她的咆哮,反而觉得步子越走越沉重了些,嘲讽道:“正好!老子也要去都护府一趟,你若是想来,最好换上身干

    净衣服,老子怕那都护府的人也狗眼看人低,让你白白落个没趣。”

    张婶儿怒不可遏地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嚣道:“你……等着。”

    说完的时候,云稹已经没影了,都护府的门口人还是很多,云稹驻足在大门口二十来米出,空落落地望着那片地方,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依稀记得那里曾经被人踏过的脚印,云端,崔昊,晚晴,母亲,门口时常因放哨受罚的小三子,时不时喝酒误事的张总管……

    “汪……呜呜,汪汪……”

    听着黑星的叫唤声,他的心此刻在往日时光徘徊下已然全碎,跺脚长啸道:“滚!都给老子滚……”

    大地也仿佛经受不住他的啸声,不停地颤抖了几下,众人哪还敢有再欺负黑星的心思,见状早已四散而去,饶是如此还是有些胆大的留在了拐角偷看。

    “汪……呜呜……”

    黑星仍蹲在门口,仿佛是在和他们较劲似的,呜呜咽咽地吠个不停。

    云稹隔着黑纱看了看它,它比以前的身躯高大了许多,不过瘦地如同皮包骨头似的,原先炯炯有神的目光现在已是垂垂老矣,细看起来竟布满了血丝。

    “哗啦!”

    一个瓷罐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地上,黑星的前爪上也流出了血,云稹滴血地心顿时冒火,回头见是刚才的张婶儿,一脚将她摁在了台阶上,缓缓地摘下了斗笠,猝然苦笑了一声,眼泪已布满了双颊,蠕动着嘴皮子,道:“我的黑星,老子又回来了!你他妈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咬吗?”

    说话间,晶莹的泪珠滴嗒嗒地洒在了地上,黑星听着那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又伸着脖子舔了舔眼前的一滩泪水,登时直起身子狂吠着拥入云稹怀里,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在云稹的身上舔个不停。

    云稹脚踩着一个劲摇动臀部的张婶儿,更是抱着黑星放声大哭。

    里面的衙役闻声赶了出来,定睛看了看地上狼狈的张婶儿,见这种情形,立马呵斥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在这里撒泼,活的不耐烦了吧!”

    云稹咬了咬牙关,缓缓起身站在黑星身边,理直气壮地道:“告诉里面的大人,故西北节度使云端之子云稹,特来拜访!”

    ……

    “他……就是六七年前的那个孩子?”

    “听说他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

    “哎,这次回来是要干嘛,为他的狗报仇申冤?”

    ……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不鬼祟了,径直试探着走了过来,纷纷和云稹打起了招呼,那里也有云稹以前欺负过的玩伴,可惜他在云府落魄后,一个也不愿意记起来。

    云稹瞪了眼兀自傻站的衙役,指了指张婶儿,冷声道:“把她收押,否则我让你整个甘州城也不得安宁。”

    说罢,缓缓地抱起黑星,慢步蹒跚地消失在了街前。

第四十三章 芥子令

    云稹怀抱着黑星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去,直直走到了祥云客栈门口,他抬眼望了望明晃晃的匾额,门口笑脸相迎的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机灵不变。

    至于他的名字,云稹实在记不清了,也许他曾经告诉过他又或许他根本没什么名字,只是个跑堂的活计,但是云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没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伙计望着迷惘的云稹,火速将肩上的毛巾甩了几下,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在云稹身上扑哧扑哧拍打了几下,像是见了远方亲戚似的,道:“唉吆喂!这不是云爷吗,你怎么今天有空到咱们这里了,打尖还是住店啊?最近可还好吗?”

    云稹也有点莫名其妙,沉沉地点了点头。

    在此处盘桓近十年,早已看惯了人间离合聚散的伙计,乍眼望见了云稹怀里的黑星,也不顾云稹有什么想法,径直在它的鼻子上摸了几下,笑道:“你小子可算是把主人盼回来了,今天午餐是在哪偷吃的,难道是腻味了我这儿的喷香肉吗?”

    云稹闻言,定睛打量着伙计,再看黑星吱吱呜呜地与他玩笑,心知黑星平日里没少在他这里得到好处,尴尬地苦笑道:“原来是你在偷偷照顾它,谢谢了!”

    伙计仍是目不转睛地和黑星取乐,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不轻不重的客套话,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道:“黑星它怎么呢?是不是又被那些人欺负了,早说让它别乱跑,可它总不停话......”

    云稹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只是隐隐觉得伙计变了许多,比除了以前的客套话外,更多了许多的寒暄,仿佛也不怎么在乎他跑堂的生计了。

    门内忽然跑出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小厮,对云稹含笑颔首了会,欢喜道:“老板,城东的周老爷明天过寿,刚才差人说是要在咱们这里操办,这不又差了家人询问价格。”

    老板?

    云稹和黑星一样木讷地望着眼前的伙计,良久无言,只听伙计打趣地说道:“周老爷实在太见外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们先且把该吃喝花费的点就是,至于价格到最后七折给你家老爷优惠便是。”

    他那副指手传令的气度竟好比叱咤黄沙的将军,气势与礼貌并俱,如何不让人佩服,旁边一直沉默的锦衣老仆人咧嘴笑道:“小老板果真比以前的那位会做生意,老奴先替我家老爷谢过了。”

    云稹望着眼前突飞猛进的机灵人物,蓦地发笑道:“老板,咱们自上次匆匆一别又是数年不见,你飞黄腾达后就是这样和故人寒暄的吗?”

    小老板。

    这个词是当地人对他的尊称,原来的那个老板做事方面全仗着抠门发财,酒假肉假人假,也就是云稹所说的河西三假,后因听说陕北老家出了战乱,打算卖掉这家店全迁徙南方谋生,由于他的臭名昭著谁肯卖他人情,最后店小二实在看不下去,就用了这近十年的私房钱将其盘点了下来,最后的老板也算仗义,和小二是把酒言欢欢笑而散,自此以后祥

    云客栈连续一个月半价消费,各色各味的食物倍加引人,生意又开始旺盛了许多,过往的人因他热情机灵都称他“小老板”。

    小老板边说着过往的一些事情,一边带着云稹上楼歇息,替他安排的阁楼也是最新装潢的豪华住所天字号甲房。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小老板毕恭毕敬地赔笑道:“云爷,你们且稍等会,我下去为你们安排些饭菜,再取点金疮药给黑星。”

    云稹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温和地含笑着直至他远去下楼,环顾四周精美的装饰,不得不感叹当年隐忍的小伙计总算是出人头地了,可是自己却越活越狼狈......

    想到此处,他抚摸着大腿上长眠的温顺黑影,缓缓腾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官员堂案前面发号施令的令牌,大小也相差无几,只是上面的图案很单一,仅仅是一根栩栩如生的芥子药草,仔细查究了半晌,又缓缓地将它丢在桌子旁边。

    哐哐哐!

    “进来吧。”

    云稹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顿时房门大开,三四五个伙计接连不断地端着酒菜佳肴到了面前,不一会就摆满了宽敞的桌面。

    那个高挑的伙计应该是小老板的心腹,对云稹含笑问道:“云爷,我家老板问你看需要些什么就直言,他现在有点忙,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子,希望云爷不要怪罪才是。”

    云稹望着眼前的一大堆美食,合计着这个跑堂的当我是猪了,还能需要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他都为自己准备了,点头道:“谢谢你们老板的热情,不知有没有金疮药......”

    高挑的汉子顿时一拍脑袋,暗叫该死,苦笑着将怀中的金疮药取了出来,缓缓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他虽然不清楚这位云爷是谁,但是能让小老板如此其中的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临走时还对着芥子令隐约望了几眼。

    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人和物太多,有点好奇心的人也不是多罕见,云稹自然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径直摇晃起黑星进餐。

    五花八门的美味实在吃不过来,黑星也只啃了几个鸡腿后就舔着嘴巴不再吃了,它似乎早已品尝够了这里的美味,吃点东西也就是填饱肚子而已,早忘了香不香是怎么个味道了。

    “败家子!”云稹仍夹起肉菜往嘴里送,缓缓地斟了杯酒,对着脚底下乖乖卧着的黑星佯怒道。

    黑星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地打量着主子,自幼吃饱后就享受靠着主子大腿而安逸睡眠的它,一别六七年后再也不想错过,匆忙倒在云稹的脚底再也懒得理它说些什么。

    晚饭后,他替黑星上好了药粉,简单地做了个包扎,径直走了出去正好遇见门口张望的小老板。

    “吆!云爷你这是上哪去?是不是房间不合你的胃口?”

    云稹摇了摇头,见四面都没什么人在,当即将芥子令拿了出来,道:“你可认识此物?”

    小老板的双瞳在芥子令上精光汇聚了片刻,然

    后猛地摇头道:“云爷,这怎么看起来像是官府号令衙役的令牌,怎么到你手上了,快将他扔了去,那玩意不怎么吉祥!”

    云稹本以为似小老板这种机灵又见多识广的人,兴许会知晓芥子令中的隐藏秘密,现在被他傻愣的一通话回绝,倍感惆怅,暗自埋怨羊叔子多事,直接把秘密告诉自己不就得了,非得自个亲自跑一趟,也不知道那老两口安得什么心。

    “云爷,你这是上哪里去?”

    云稹漠然背着身子,再次将芥子令放到了怀里,寒声道:“我去拜访一下咱们的节度使,黑星麻烦你去照料。”

    小老板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甘州城里的街道上,夜晚倍加显得空旷,从小老板口里得知,甘州今年还未落雪,想来那隐藏在天际之后的风雪更是愁人,也不知下起来得熬多少天。

    张婶儿被衙役收押了,云稹的话他们虽不放在心上,但是节度使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半夜里节度使安泰仍不敢入睡,仿佛知晓今晚会有人来似的,直至三更天灯火依旧通明。

    “老爷!”

    “我不是告诉你了,别管我的事吗?”

    来人略显些慌张,像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似的,结舌道:“不是的,外面来人了,他也不进来,只让小的给你一件东西看。”

    “哦!”

    里面的安泰纳闷地说了一句,当即起身走到了外院,道:“何物?”

    衙役只好将粗布包裹的东西打开呈上,恭敬地立在一旁,再也不吭声了。

    “芥子令?”安泰翻来覆去地把令牌琢磨了半晌,神情漠然地道。

    随后急忙问道:“他人了,怎么不进来,是不是你们欺负了他?”

    衙役真是百口莫辩,只怪那人不识抬举,非要节度使迎接,他才能进门一叙,否则打死也不愿进门。

    安泰听完,大叫有趣,朗声笑道:“三十年后芥子令重出江湖,真没想到它的主人倒是如此有趣,你随我接他便是。”

    开门后,云稹和安泰互相对望了眼,彼此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安泰和云稹都算是这几十亩地方的主人,只是有些前后的差别而已,一个内心里全是回忆,另一个满满的全是疑问。

    “请!”

    安泰把芥子令仍握在左手里,右手衣袖挥了挥,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云稹点了点头,客随主便这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他只是个过了时的主人,也避免不了被眼前的主人邀请。

    安泰的年纪和云稹差不了多少,充其量也就大个三四岁左右,不过他到底是久经官场门道的人,举止谈吐和礼仪各方面都要比在江湖上闯荡的云稹高出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

    安泰差衙役们下去休息,仿佛从接到芥子令的时候他已明白云稹此行的目的了,无疑江湖事与政庭合在一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第四十四章 雁过衡阳

    普天寒门之士,没有富家子弟的官场后背,处处低人一等。六十年前,落魄书生江伏陵邀约千余寒门子弟,创下寒门芥子令,互帮互助,以求在纷纭现实中寻得一席之地。

    芥子令向来是有德者居之,每隔十年一传,前十年的得主是说书人羊叔子,不曾想十年后竟会是素来讨厌读书的云稹,安泰捏着芥子令,实在猜不透那其中的玄妙,道:“芥子令,怎么会在云大侠手上?”

    既然安泰开门见山,云稹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必要扭捏,直言道:“是洛阳东市的一个说书先生给的。”

    安泰忽然大喜,不禁往云稹边上凑了凑,嘘声道:“他可是羊叔子吗?我有好些年没见他了,他现在过的如何?”

    云稹当即点了点头,又把羊叔子和老妪之间的生活告诉了安泰,心里却是一片狐疑,实在搞不明白安泰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云大侠,近年来为李唐做的事情,四海同胞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家师让你找我,我也只能带你去见另外一人……”安泰说话的时候很慢,双手在芥子令上揉了半天,像是很难为情似的。

    云稹只顾着在火盆边上烤火,直到他说到“家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奇地问道:“不是吧!你竟然是那老头的徒弟?这……也是在有点匪夷所思。”

    安泰咳了咳嗓子,干笑着不说话,心想羊叔子一生过着放荡不羁,悠然洒脱的生活,这些是多少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

    “刚才听云大侠一说,家师风采依然不减当年,他以前曾收过三个徒弟,可惜都在剿匪中死了,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他虽教了我武功,但是死也不让我上战场……”

    云稹对此也颇有感触,鱼素尺不也是那样的吗?先收王仙芝为徒,后失意之余到甘州教学为生,到最后才培养出徐慧那等才女。

    一念及此,云稹顿时漠然,想到徐慧生死未卜,实在有负于鱼素尺的临终所托,起身道:“安兄刚才说是要带小弟去见一个人,不知他是谁?能否解开小弟的困惑……”

    安泰苦笑着把芥子令放到了桌子边缘处,叹息道:“你既然与我称兄道弟,我也就不客气了。可实话不瞒兄弟,那人性情不大好,你想见他,他也未必会见你。”

    “哦?”

    云稹越听越好奇,不禁再次询问起了那人的名讳。

    安泰笑道:“你也在江湖上好些年了,可曾听说过‘清秋寒雁过衡阳’这个人?”

    雁衡阳?

    云稹怔怔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人已垂垂地坐在了堂前的椅子上,缭乱的思绪让他一时浮想联翩。

    “正是此人!”

    云稹见安泰直言不讳地承认了那人的身份,蓦地回想起前些天还从公孙轩的口中听过此人的名号,当初还以为是他在长安捣鬼,没想到眨眼之间他已在偏僻的甘州落脚。

    但是,安泰好像并没有带他去的意思,反而莫名其妙地观望着芥子令,眼神中透出一股依依不舍的

    韵味,云稹一不是寒门出生,自然不懂得迭起沧桑之难,二不是学术子弟,更不明白芥子令在手犹如武林盟主一般,大有号令天下文豪之势。

    在他眼里那就是块普通的令牌而已,但在无数寒门学子眼里那可是一道明晃晃的金子,无时无刻不在泛着引人瞩目的光芒。

    云稹踟蹰了片刻,嘿然笑道:“安兄,这芥子令本就是你的恩师所赠,云稹既然能得安兄相助,想来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大用了,你既然喜欢就留在你这便是!”

    “此话当真?”

    安泰素有一腔热忱抱负,可惜身在偏僻的甘州,许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听云稹的口气,要将芥子令转赠与他,登时欣喜若狂。

    转而沉声道:“雁衡阳的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云兄弟你要格外小心,他要是知道你是公孙轩的徒孙,肯定没有一番相劝是不会停手的。”

    云稹见他那副样子,颔首随便应了一声,两人出门的时候,天上已降起了雪花,大者如轻飘鹅毛,小者同冰寒水滴,稀稀疏疏地落个不停。

    从安泰的书房到雁衡阳的偏僻卧房,本来距离也不是太远,但是整个院落都被安泰改造了,相应地要走的路程也多了许多,譬如横空出来的花厅和凉亭,无疑得让人多绕几个圈子。

    反正等他们到雁衡阳的住处时,门前的积雪已渐渐铺满了道路,或深或浅。

    哐哐哐!

    安泰和云稹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恭敬地问候道:“雁大侠,不知您歇息了没有?”

    屋中本来微弱的灯光,瞬时通明,显然是里面的人起身又点了一盏灯,从窗子里的飘忽黑影可看出,那人几经快走到门口了。

    吱吱!

    随着破旧的木门乍开乍合,里面那个颀长身影的人也出现在了云稹的眼前,灯光之下他倍显萧条,宽袍大袖下只有一条胳膊舞动,另一条却空空如也。

    略显花白的长须迎风飘扬,散乱的长发斜斜地披在他褶皱的面庞上,徒步站定在门外也不知是风寒的影响还是其它,吐纳出的气息夹杂着些微妙的紊乱。

    “安大人,深夜来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外面天气阴寒,快进屋一叙!”

    说话的时候,那双阴冷的目光不自觉地瞥着云稹,继而转身先进了屋。

    云稹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犹豫了起来,不知今夜这个答案会是怎样,从雁衡阳的嘴中又会透露什么样的惊人秘密。

    “雁大侠,小侄此次前来……”

    话刚说出口,独坐在火盆前扔柴火的雁衡阳突然扬手打住,冷冷地质问道:“他是谁?不是让你别带陌生人进来吗?”

    安泰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把一腔的纷纭话题全咽了下去,笔直地立在一旁,似乎像是等着雁衡阳发落。

    云稹看到这里,实在有些难堪,以前只听说雁衡阳与公孙轩齐名,心想那肯定也是一代宗师,气度不凡,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十足的龌龊浪子,成天就会躲在阴暗

    的角落不见天日。

    “在下云稹!”

    云稹?

    雁衡阳的双眼中登时冒出怒火,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嘶哑,厉声问道:“你是裴松的徒弟,公孙轩那老贼的徒孙?”

    虽说他言语过激,但云稹自忖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缓缓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和他做口舌之争。

    雁衡阳蓦地拔地而起,奋力从架子上取下他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大刀,道:“很好!老夫和他夙愿未解,正好今日拿你开刀,以报老夫十年断臂之仇。”

    “且慢!”

    雁衡阳瞥了眼横在中间的安泰,怒气削减了许多,只听安泰说道:“雁大侠,你现在不能杀他。”

    “为何?”

    安泰示意云稹往边上靠,他又往中间走了走,直到完全把云稹挡住,才开口道:“因为他已经被公孙轩逐出师门了,还放话说是云稹杀了他的徒弟裴松。云稹此行到甘州就是拜访雁大侠,希望你能带给他一点线索。”

    哐啷!

    刀落地,实实地插在了地上,登时地上的裂缝犹如开出了花般蔓延。

    雁衡阳心里的怒气却还没能消散,没好气地问道:“云稹,老夫要你把这些亲自说出口!安大人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

    云稹苦笑着拱手让出了一条道给安泰,两人刚才都领教了此老的脾气秉性,心知若是不依着他,恐怕今夜唯有无休止的打斗才会与大雪天气相配。

    安泰走后,房子内像是哪里漏风一样,冷气叠叠袭来,云稹不禁打了个冷颤,拱手道:“雁大侠,云稹今夜冒昧打扰实属不对,但是有人把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实在不愿意再次家破人亡。素闻大侠高义,还望不计前嫌能解云稹心中困惑……”

    雁衡阳不住地往火盆里夹着柴火,裹紧衣衫后,叹息道:“天门树大招风,有几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也不奇怪。看在你比公孙轩懂礼数的份上,你且把前后经过与老夫通告一番,咱们再仔细合计。”

    云稹见刚才还要杀他的雁衡阳忽然转了口风,顿时欣喜若狂地把前后所有事情说了个遍,之后就空望着他发呆,久久不敢自作主张地说一句话。

    “若依你刚才所言,此中疑点颇多,细加追究不难看出来人的用意何在。”

    云稹听他这么说,心知这次是找对人了,急忙追问道:“还望前辈明言!”

    雁衡阳颔首示意云稹往火盆边靠,沉思道:“其一,公孙轩乃是一代宗师,怎么此次说话办事处处针对你,就算是他亲眼见你杀人,也得问个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面具的功能;其二,慧空暗中为何要帮你,难道天门的局面,现在已是他控制不了的了?其三,羊叔子素来是心在江湖却不顾江湖中的事,为何这次一反常态的给你芥子令,前来找寻老夫?”

    云稹一边听着雁衡阳的分析,一边不住地点头称是。

    “不对!难道是他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 邻家有女

    云稹忽然见他愁云惨淡,登时问道:“前辈,你指的是谁啊?”

    哈哈哈……

    “冤孽啊!公孙轩,想你一世英名不料毁于一旦,让你弟弟公孙仇出手了结你,实在是最好不过了,痛快……”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口中的公孙仇又是怎样一个人,他和公孙轩既然是兄弟又为何害他呢?

    云稹不禁好奇地问道:“前辈,你和我师尊公孙轩倒底有何深仇大恨啊,怎么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解不开呢?”

    ……

    雁衡阳猛地在火盆里倒了一杯热酒,顿时火势冲天而起,怒道:“老夫也是为了那些卑微的名利而已,但是比武过招本是公平探究,没必要下杀手的吧!他转眼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生生地剁了老夫一条臂膀,十年了,这仇恨整整压抑了老夫十年。”

    云稹通过雁衡阳的提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立即打断了他的回忆,道:“前辈,公孙轩和公孙仇他们长的像吗?”

    雁衡阳漠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雁衡阳怔怔地望着他,道:“你明白了什么?”

    云稹惨淡地笑了笑,重新拿起了酒杯狠狠地灌了一口米酒,苦笑道:“我明白为什么公孙轩这么着急着想拿我抵罪,为什么慧空大师会帮我脱身,为什么贾二爷看到公孙轩的时候会哇哇大叫,为什么十年前你没了胳膊……”

    雁衡阳经他这么一连串的说叨,好像也有点思绪,诧异地问道:“你说这些都是公孙仇做的?可是公孙轩为什么要保护他,这不像他历来嫉恶如仇的性格?”

    话到此处,云稹蓦地一凄凉,道:“也许现在的公孙轩就是公孙仇呢?”

    什么?

    雁衡阳越听他说下去越觉得离谱,急忙问这其中的缘由。

    “以前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遇上大事的时候总让鱼素尺先说,总找空隙溜走,大家都以为是他高傲不屑与他人合谋。”

    雁衡阳点了点头,道:“两个人再相像,可是他们所经历的定然不同,他那是在刻意的躲避啊!但是他这样做的目地是什么,难道……”

    正是!

    云稹冷冷地道:“以天门的声势壮大力量,然后称霸天下或是割据一方。”

    雁衡阳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问道:“你分析地也不错,可是真正的公孙轩呢?”

    ……

    “也许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就是个死人了!”

    雁衡阳见云稹已走到门口,心想这么大的风雪他想做什么,问道:“云少侠,你且留步。老夫十年恨错了人,此次希望能与你同去长安戳穿公孙仇的阴谋,不知少侠能不能答应。”

    云稹背着身子点了点头,直直地出门走在雪地上,不时传来咯吱咯吱地踏雪声。

    是夜,雪无尽地下着,黑蒙蒙的夜空像是被淋湿了似的,潮气更是浓厚。

    云稹临进祥云客栈的时候,抬起头望了望天色,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白茫身后潜藏着多深的暗夜,长安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回去的时候,小

    老板仍在陪着黑星打盹,看着样子极为难受,云稹站在门口咬了咬牙关,在他肩上拍了拍,轻声道:“这地方能有人对黑星好的不多,但你无疑可以算得上一个,我在江湖上漂泊不定,实在不想带他犯险……不如由你收留它得了。日后,我回来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小老板咧嘴笑了笑,道:“你也别太抬举我,对它好的另有其人,你何不把这个消息传给她?”

    哦?

    云稹惊疑不定地随他去了甲子号乙房,门刚打开就袭来一股女儿家的香气,也不是说里面的女孩脂粉气太浓,只是在这严冬天气房间里太暖和又不通风,有些味道只能晕绕在其中,这才与他住的房子气味有些相差。

    “紫凝,你歇息了没有?”

    小老板挥了挥衣袖,直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灯火依旧凉着,靠窗爬着一个体态圆满的华贵女子,红罗裙黑白貂披风,金簪子银耳垂,从背影中看她不说是个绝世美女,也能寄身于中原前十了。

    没来由地,小老板带我见她做甚?我和她又……

    他实在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老板,骨子里竟是个喜欢金屋藏娇的人。

    那女孩子闻言,转过了身躯,半遮着脸面,娇羞地道:“云少爷,安好否?奴家特备了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你是?

    云稹乍看那女子泛着红晕的脸颊,忽然感觉莫名的熟悉,顿时在小老板和她两人之间左右徘徊地望个不停。

    “他就是吴记酒馆家的独女,现在也是我的妻子!”小老板像是害羞似的,说完后的脸皮涨成了紫棠色,双手背在手后琢磨不停,耳朵已然通红透顶。

    吴紫凝莞尔一笑,莫名地白了一眼小老板,脉脉含情之意无需言表,已在其中暗藏。

    这一波猝不及防地秀恩爱,让云稹差点没噎住,他还记得这女孩还在腊八节的时候替他送过酒,那年他母亲刚去世,云家已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原来是你啊!你们……”云稹心里实在有些吃惊,但口中仍故作镇定地说道:“恭喜你们了,一个能吃苦耐劳,一个善于交际沟通,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不知成亲的时候,我能不能喝杯喜酒呢?”

    噗嗤!

    吴紫凝笑出了口,羞赧地掩着嘴巴下的脸,道:“少爷,真是说笑了!您能来那是我们两口子的福气……”

    听着他们还是对他口口声声的尊敬,云稹不由心里一痛,苦笑了起来,道:“你们年龄比我都小一点,以后就兄弟兄妹相称得了。你们口中的那个少爷已经在五年前的大火里死了,活着的只是云稹。”

    吴紫凝心想也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见云稹神情突然落寞恍惚,当即开口笑道:“刚才听云大哥说要把黑星留下,不知是真是假?”

    云稹和小老板相视笑了笑,道:“原来他说的人是你,那我更是放心把它留下了,给了这小子估计非把他饥一顿饱三顿地喂死不可。你说是吧!”

    小老板含糊嘟囔了几句,云稹虽没听清,但觉得八成有些埋怨自己的味道,当下更是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嬉笑不断。

    酒宴到了后半夜,云稹摇晃着杏花村的坛子,取笑小老板道:“你这人眼光真,要是我没去闯江湖的话,这么个美娇娘肯定不会便宜你小子。现在你不但要娶了她,而且还把吴叔拉拢了过来,怪不得祥云的酒突然变得这么好喝。如果我能平了四方反叛,就带你们去长安做生意,凭你的脑子不赚个盆钵罐满,实在有些亏本!”

    小老板自从当差后,也时常与一些大老爷应付,酒量还能算是可以,不过今天遇上了没底子的云稹,几下就有些头疼了,这会又听到云稹的豪言壮语,不由自主地憧憬道:“大哥,这话得当真,你以后发达了,小弟去长安寻你便是。”

    ……

    云稹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踉跄道:“兄弟,你刚才喊我大哥是吧!敢问你有名讳吗?”

    小老板摇了摇头。

    云稹狂笑了数声,道:“好!日后你就姓云,咱们既然是兄弟,姓氏也是可以共享的,谁若在你这滋事,通通报上来,我去揍他便是!”

    小老板欣喜若狂地拍着桌子,胡言乱语道:“承蒙大哥关照,姓我是有了,那名字呢?”

    云稹莫名其妙地开始烦恼起来,道:“我还有一兄弟名叫云天,我看你就叫做云景得了,景气归来,财源广进。”

    “甚好!”

    三人中喝到天明的时候,空留下了吴紫凝醒着,其他两人已是醉的不省人事,见状只好摇头进了天字号甲房休息,任由他们嘴里胡说八道了。

    次日正午,雪花依稀地还在飘着,路上的行人走地很紧,吴紫凝抱着黑星依偎在窗台看着外面白雪世界,突然定睛在了门口的独臂老人身上。

    “老人家,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在云景那里学了不少交际时的手段,匆忙地跑到楼底下问道。

    独臂老人笑了笑,躬身道:“姑娘,如果云稹他在这里,请你转告他雁衡阳在这里等他。”

    ……

    云稹拍了拍沉沉的脑袋,笑道:“那个老小子,现在倒是比我还着急。哎!看来咱们三个团聚时间不会太长,麻烦你派人通秉他,我一会就来。我还想和黑星嘱咐几句心里话,估计这一走之后,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嗯!

    隔了半柱香的时间,云稹抱着黑星和云景,吴紫凝从二楼走了下来,老远的和雁衡阳打了声招呼。

    雁衡阳见他那副样子,心里暗自叹气,难怪他会被人诬陷,倒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黑星,你给老子好好听他们的话,记住老子会来接你的……”云稹摸着黑星的身躯,故意放大声命令着跟了他好几年的宠物。

    “汪汪汪!”

    云稹任由他歇斯底里地狂叫,疾步和雁衡阳离开了甘州城的尽头,也不知是心里作乱,还是怎么,仿佛在城外仍能听见黑星的喊叫声。

    “汪汪汪……”

第四十六章 柳暗,花渐明

    云稹和雁衡阳一路上也没其他话题可聊的,倒是在芥子令方面,仿佛雁衡阳还稍微有点兴趣,得知云稹把芥子令轻易送出手后,漠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把芥子令给了安大人咯?”

    云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哎!”

    雁衡阳气急败坏地叹息了一声,道:“那东西怎么能轻易送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咱们如果没有江湖人的帮衬,休说查明真相,就是活下来也是有问题的。”

    这话猛地听起来有点危言损听,但细细思索之余,倒也颇有道理。

    江湖上现在对云稹的追杀,估计已经下发到各处了,从此衣食住行都是个麻烦,令他最担忧的还不止如此,怕只怕南方作祟的黄巢会趁机赶来。

    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大唐这点飘摇的资本,真会被他们一举颠覆,云稹越想越麻烦,猛地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顿时扬起一股浓浓的风尘。

    黄沙未尽,人已走远。

    大河渡口,缓缓地摇来了一只船,令人错愕的是,船夫并不是精壮有力的汉子,也不是技艺娴熟的老人,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头上扎着马尾迎风飘来飘去,稚嫩的脸蛋显然已和双手冻的一样通红,乌黑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瞄着岸上的人,直至看到云稹他们才露出一丝欣喜,船速也加快了许多,在这将要冰封的水域中轻车熟路地悠悠而来。

    两人疑惑地上了小姑娘的客船,那艘船对云稹而言却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这开船地女娃儿,他怎么也想不通是谁?

    “姑娘,这船我记得原来是个老汉开的,怎么今天……”云稹实在忍不住好奇,径直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手里的船桨缓慢了下来,转身苦笑道:“他是我爷爷,前几天偶染风寒不能下床,我这才替他出海赚点费用以换汤药。”

    云稹的神色突然漠然了下来,回忆起那时第一次见老人的时候,他正在冰天雪地里捕捉锦鲤鱼给他的孙女。没想到多年后,事情反转了过来,他的孙女又在为他冒险,人世间的造化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孙女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是云稹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毕竟相隔的时间太长,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记下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与你的祖父还算有些交情……”

    女孩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套近乎,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翻着白眼似乎气地立马就要哭出来似的,轻声试探着说道:“你们不会没银子吧!”

    云稹和雁衡阳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登时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给了她,道:“难道你真不记得几年前,你祖父为你在黄河边寻找锦鲤鱼治病的事了?”

    女孩接过了银子,她不清楚那是几两,反正很重,比平时他们给的要重过十倍,又听见云稹说出了五六年前的往事,诧异地问道:“你是谁?这事情我祖父可没对人讲过?”

    ……

    云稹白了她一眼,怪里怪气地埋怨道:“他不每次出海都要跟

    人吹捧一下我吗?不过好在你没学他,否则以后找个婆家都是困难的。”

    你是云……

    云稹急忙按住了女孩的嘴巴,点了点头,道:“快点开船送我们过去,然后早点回去替你祖父抓药吧!这些银两够你们消费几天得了。”

    女孩很听话地搓了搓双手,笑盈盈地摇起了船桨,时而不时地瞥着他身旁略有惆怅的云稹,而雁衡阳倒也实在,早就在船尾四平八稳地躺下,眯起眼睛任由太阳惬意地照着。

    她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没有她祖父那么精湛,但是对这条航线她倒很熟悉,还不到傍晚,就已经把他们送到了渭城的地界。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云稹和雁衡阳考虑到他们的身份特殊,不想给女孩一家人带来麻烦,便匆忙离去。

    前些天刚从渭城出来不久,云稹对这里的情形也算是有些了解,一马当先地领着雁衡阳到了盐帮的府邸。

    然而,他推开门后所见的却是乱哄哄的乞丐,彼此斜了几眼后,云稹就匆匆而过。客房已被人占满了,索性盐帮府邸够大,要找两个人的容身之所倒也不难,很快他们就腾出了一块地方。

    半夜里,在呜呜咽咽的寒风里突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屋中一片漆黑,云稹和雁衡阳各自从床上翻起了身子,怔怔地望向门前。

    “大哥,是这里吗?”

    “嘘!”

    从外面开门进来的两人,也没拿火把之类的东西,只听像是在用刀剑撞击着地面,以寻找明路。

    被称作大哥的人像是摸到了要找的地方,忽然咧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脖子上一凉,顿时哆嗦着没了底气。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雁衡阳制住,急得哇哇大叫,道:“我兄弟二人只是南方逃难过来的,只想在此留宿一宿,哪知道你们也在这里……”

    云稹从他急促的内息之间判断,他们并不是习武之人,手中的长剑也缓缓落了下来,道:“南方水路俱全,富饶一世,你们有什么可逃难的?”

    兄弟二人盘膝而坐,将南方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耳听着黄巢在南方为所欲为的事迹,云稹既为他们感到惋惜又深深地对黄巢痛恨。

    “那些人现在还在南方作乱吗?你们那里的军队难道就……”

    云稹的话说出口后,又有些踟蹰,他领教过那些人的厉害,要说到了攻城拔寨的时候,可真像是虎狼一样,满脑子只剩下了拼命,也搞不懂他们倒底都为了什么。

    一旁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无与伦比地道:“他们杀了我们村里的人,所有能用的全部带走了,路上也遇上过那些人,听说是要北上,还是怎地……”

    北上?

    云稹不由自主地焦急起来,此刻能算有战斗力的军队,除过天门和李克用的沙陀兵外,根本很难找出其它。

    长安的数万禁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除非黄巢打到家门口,否则皇帝小儿也不会轻易派遣他们出来。

    天门现在又逢如此巨变,那还有能力去提防草军的袭击,现在只能希望李克用能抵挡一阵子,待天门肃清奸佞后,再做定夺。

    “你们就没想过反抗他们吗?”云稹再次出声询问道。

    两人点燃了怀中的火折子,摇头苦笑道:“大侠说的哪里话,平民百姓岂能和他们斗,可能会死的更痛苦!”

    云稹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冷声鄙夷道:“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痛苦吗?”

    兄弟两个尽皆低下了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云稹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也有所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口,道:“他们说是要推翻一个统治,建立平等的生活圈子,你觉得这可能吗?他们不已经开始走阶级这条路子了吗?可能你们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他叫云稹。”

    云稹?

    “你说的可是天门之主?前些时间不是传言他欺师灭祖,叛逃在外了吗?”

    云稹听着他们兄弟的讨论,登时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桌案上,木屑四溅而去,哼声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云稹一生行侠仗义,没想到今天被小人陷害到了如此地步……”

    兄弟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云稹云大侠?”

    云稹立于堂前,背对着两人,沉默了片刻,道:“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做没做过,自己心里有数。”

    ————

    长安街头。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整片天空,风阳真人和慧空一如既往地在崔府周围巡逻,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仍是平静如初,并没有公孙轩担心的那般不堪。

    在慧空想撤离的时候,风阳真人忽然拦住了他,来回左顾右盼地望了望,悄然问道:“和尚,你有没有觉得公孙大侠他……”

    慧空我不跟他挑明,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真人留步,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何必急于一时,只要心静就没什么望不穿的坎。”

    风阳真人眼巴巴地看着慧空离去,莞尔笑了笑,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位故人说过,他带来带去的都是光明,徒将黑暗偏偏留给了自己。

    呼呼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将他又拉回了现实,再看崔府的大门已开了,刚想进门查探情况,却听身后去而复返的慧空说道:“真人且慢!”

    风阳真人闻言,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但见慧空捂着胸口连连喘粗气,嘴角的血渍还未干,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这是怎么了?才多大点功夫,谁把你能伤成这样……”

    他知道慧空的本领应该和他相差无几,能伤他的人恐怕在中原也就那么几个人,难道是……

    慧空听着他的胡乱猜测,艰难地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云稹,云稹的武功路子太过于复杂,他只是在刻意模仿,终究有些不伦不类,被老衲识破了!”

    哦?

    “他是谁?”

    慧空摇了摇头,已昏厥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公孙仇

    “师父,你好点了没有?”

    慧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在崔昊的书房,火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盛,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和,浑身犹如散架的一样,哪有力气回复徒弟的问话,微微咧嘴露出苦笑。

    书房罗列的东西很多,上到夏商下至李唐的史诗卷策和人物传记,周边还夹杂了些百草药灵之类的医书,倒也排列的井井有条。

    公孙轩正拿着一本贞观时代的残卷,聚精会神地一页页翻着,好像慧空的伤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彷徨道:“崔昊,这本书可否借来,老夫观摩几天便可还你。”

    这里的书是崔焕父子两代人所聚齐的,平日里,崔昊烦闷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看,一来学点东西打发时间,二来睹物思人也可怀念下过世的父母。

    “当然可以!”

    那只是本简单的史策经传,再说这里的书放着也是白放,借给他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不问慧空的伤势,反而……实在让崔昊有些想不通。

    公孙轩拿着书本,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萧然而去,但这老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他们也当即就见怪不怪了。

    慧空以他想休息为借口遣散了书房里的人,空留下了崔昊一人陪他,师徒两人谁也没说话,慧空却蘸了蘸茶碗里的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倒让独自琢磨那些字意思的崔昊苦恼不已。

    大唐经传?

    那不是刚才公孙轩拿走的书名吗?师父在暗示些什么,难道那本书里面记载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崔昊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最后只好陪在慧空的身边寸步不离,一应茶水云云全是由下人亲自送来。

    直到正午时分,公孙轩传话说在《大唐经传》里发现了一样东西,让他过去看看,他才不得已舍弃慧空,急匆匆地到东厢房看个究竟。

    但是他去的时候,桌上只放着本《大唐经传》,公孙轩也不知上哪里去了,连番喊了数声也没有回音,便茫然地转身往回去开时走。

    然而门前突然冒出了位陌生的独臂老人,冷冷地问道:“敢问阁下,公孙轩是否住在这里?”

    崔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进来的,漠然地点了点头。

    “他走了?”

    第二次的相问,崔昊不禁恢复了神志,诧异地问道:“你是谁?崔府这两天防守的很严格,你怎么进来的?”

    独臂老人正是公孙轩苦苦寻觅的仇人雁衡阳,他和云稹在昨夜接到了一封密函,便连夜启辰赶到了长安,两人到了崔府以后,雁衡阳只想找公孙轩的下落,而云稹则匆忙奔向书房找崔昊去了。

    “云稹也来了?”

    崔昊突然听到云稹来到这里,倍感激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又愁眉紧锁着问道:“他好不容易逃出去,又何必回来,这人还是一根筋。”

    雁衡阳含笑不语。

    ————

    崔府书房。

    公孙轩换了身华丽的衣饰,

    左手提着天行剑,欣然推开门而来,站定在慧空的身边,冷眼四下望着,故意问道:“慧空和尚,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在这里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但是演这样没水平的戏,你觉得有必要吗?”

    咳咳咳!

    慧空突然从床上侧身翻起,苦笑道:“公孙施主,看样子你老人家是忍不住了,听说上了年纪的人处事都特别沉稳,怎么到了你这里什么都成了例外?”

    公孙轩漠然冷哼道:“凡夫俗子,萤火之辈又怎可与老夫相提并论。你既然猜中了开头,想必结局……”

    “贫僧打赌,自己不死。”

    崔府的书房和别的几个院落都是隔开的,这里有人喊破喉咙也是没人能听见的,公孙轩不由狂笑了几声,道:“狂妄愚蠢!你和裴松一样傻,傻的连死后仇人也不知道会是谁。”

    ……

    “真的是这样吗?”

    帷幕背后突然闪出了一道人影,公孙轩定眼望了望他,登时心里乱的不可开交,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去了甘州?”

    嗯!

    云稹从他嘴里得知了真相,完全和雁衡阳推测的相差无几,苦笑道:“我是去了甘州不假,但在你的老朋友那里,我了解了很多你的往事,原来你还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人物啊。是不是,公孙仇!”

    当他一语道破公孙仇的真实身份后,慧空和“公孙轩”都是格外的吃惊,云稹可不管他盘算着什么心思,冷哼道:“想必你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咯?”

    书房里传来了连连的叹息声。

    “除了雁过衡阳不留影的雁衡阳,这世上还有谁知道老夫的秘密。不过,十年来他都认为是公孙轩斩断了他的右臂,怎么这次突然变得这般聪明……”

    他说话之际,已像是暗自承认云稹所说不假,说完后咳嗽不停。

    云稹将天行剑横在手中拍了拍,得意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那局你布的很高明,然而天行剑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滴血认主。我已经试过了,真的那把剑在我手上,你那把只不过是个样品而已。”

    事已至此,公孙仇面无血色地望了眼窗外晴空,几度拂了拂衣袖,神色黯然地道:“你现在的本领之大,已放眼中原很难找到敌手,天行剑在不在手中,已没那么重要了吧!”

    这话倒也在理,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天行剑是天门传宗至宝,云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敌手。

    公孙仇忽然心生一计,铁板似的脸上忽然裂开一丝笑意,道:“云小子,天行剑的真假对你我的较量已没了寄托,不如咱们各自放手一搏,老夫倒真想试试你的炼虚境界,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境界。”

    云稹冷笑一声,反手把天行剑率先插在了墙上,仰天拱手道:“师父,师尊英灵在上,天门云稹这就为你们报仇雪恨。”

    公孙仇莞尔苦笑,信手把剑立在了地上,道:“你是炼虚高手,老夫炼神已达化境,你以为真能讨得便宜?”

    两人俱是

    罕见的高手,可是走的捷径不同,但这两人要是拼起来,胜负之数,可真的难说的紧了。

    “还不出手!”

    公孙仇暴喝了一声,突然破窗而出,身子已悬在了半空,趾高气昂地望着书房内的云稹。云稹颔首对慧空笑了笑,飞奔而出,也不管公孙仇在说些什么,顷刻之间拳脚掌,剑气全部挥散了出去。

    但是无论他的招数如何精妙强悍,公孙仇都能轻松避开,几十招须臾而过,公孙仇不禁对云稹有些失望,幸灾乐祸地道:“你就这点子本事吗?鱼老儿给你传的炼虚呢?”

    说话之间,他化左掌为刀,以右指作剑,气势汹汹地逼迫向了云稹,连番十余招后,云稹身上所穿的衣服已成了千疮百孔,破烂地不成样子。

    “破!”

    突然,公孙仇的双掌真气悉数打在了云稹的胸膛上,云稹的上衣难以承受住这股真气,猛地撕裂而开,人已趔趄不定地被打在了地上。

    “废物!”

    云稹在冬天的寒风之中赤着膀子,双手平行地置于小腹处,任由嘴角鲜血淋漓,脸上的愁苦蓦地消失不见,反而尽显生机朝气,身上的白气不断汩汩涌出。

    “大道若缺,五谷相随。风!”

    公孙仇哪见过他这等呼风唤雨的本事,早已有了防备,乍看之下云稹已挺身击向自己,狂风怒吼之中数不尽的掌中气,悉数将他包裹起来,逃不掉避不开。

    “万法归一,水到渠成。雷!”

    眼见云稹腾出手来,左掌之中已晕绕着雷鸣气机,公孙仇大喝道:“且慢!难道你一辈子也不想知道妻儿落在何处了吗?”

    云稹此时正在施功,突闻公孙仇这声冷喝声,蓦地收回后,气息完全紊乱,四平八稳地摔在了地上,手指仍缓缓指着公孙仇。

    公孙仇狂笑之后,正欲要动手,恰好被雁衡阳和崔昊撞破,临逃走之际,被雁衡阳一记飞镖刺在背心,闷哼着没了踪影。

    “云少,你没事吧!”

    任凭崔昊抱着云稹连连叫唤,云稹却手指微动着,口齿不清地道:“慧儿……飞扬……”

    不一会便不省人事,说来也好笑,崔昊的书房瞬间成了病房,慧空刚起身不久,又有云稹躺在其中。

    雁衡阳不愿打扰别人,替云稹把脉过后,知他只是有些内息紊乱,以他强大的真气恢复也就在一两天内,匆匆离开崔府,追寻公孙仇的下落了。

    崔昊也没拦他,与楚晚晴一起悉心照顾着云稹,寒声问道:“师父,你早就知道那个公孙轩有问题了,对吗?”

    慧空漠然不语。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信了。还把他几经逼迫到了绝地,幸而有晚晴说项,才不致于……”崔昊经过此次波折后,一下子像是老成持重了许多,瞬间明白云稹平常说的一句话倒有些道理。

    其实被身旁的人利用,并算不上是一件好事,有时候还让人很痛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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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赋介绍:
一曲长空饮悲赋,千里黄沙血拂尘。天地空积百年怨,星罗纵横落春秋。 杯中酒香寒蝉噤,哪知新月已初晴!九渊寒光谁堪度,入了空门佛伴灯。长空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空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空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