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九天揽月
次日天明,太阳映着绿茵茵的树木悠然而出,昨日的血腥已消失于尘土之间,这里迎来了鲜有的安逸。
汝州。
黄巢策马奔袭在街道上,左冲右突之后,向着一条不算是很窄的小巷道赶来,直到望见“不归阁”的牌匾才得以停歇,促然翻身下马。
“堂主……好!”
黄巢怒气冲冲地手提着马鞭信步向内院行去,正逢和他打招呼的小厮,没好气地说道:“滚开。”
这小厮自讨了个没趣,耷拉着头径直出府门忙活去了,黄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堂,正见王仙芝和一仆人说道这什么,他也没打算去听那些,直接进门说道:
“阁主,刚才有探子回报,云稹等一行人就在邓州城内,汝州已被咱们拿下了,下一步何时进兵邓州。”
王仙芝沉默了,并不是在思考如何攻破邓州,而是想起来昨天晚上路玄的话语,一时徘徊不定。
“阁主!”
黄巢似乎有些愠怒,闷声沉沉地吼了一声。
王仙芝这才清醒过来,道:“黄巢啊!你先别急,此次进兵潼关,你我双方皆有损伤,何不趁机好生修养一番,来日一举成功,岂不更好?”
“我去找老先生?”黄巢冷哼了一声,拂袖扬长而去,临走时悻悻地撂下一句。
王仙芝拦之不及,只好叹息着任由他去找老先生,苦笑道:“卜渊,你随老夫前来……”
不归阁。
这块匾额是王仙芝的看门招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有了它的时候,王仙芝似乎才觉得心里有所平静。
“昨夜的事情,你听到了?”
“是的。”
“你如何想?”
……
卜渊见王仙芝如此想问,定是心里拿不定主意,道:“将军,依属下之意,朝廷虽然反复动荡,但毕竟名正言顺……”
“混账!你想死吗?”王仙芝鬼祟地掩门关窗,微语责备道。
卜渊也不知会他,沉声又说道:“将军,你不想想五堡的后果?如果地宫有情有义,何来这些人一跃全投了天门……”
不提五堡的事就算了,一旦提及王仙芝便觉得怒气冲天,冷哼道:“老夫亲自选拔之人,全被他们处理了个干净。哎!如此狠心之人,如何能成得了大气候……”
树上的知了聒噪着,整个天气也闷热无比,让人无法得到一丝安神,屋内的主仆两人暗自合计着归降的事宜,言语之后皆归于沉沉的死寂。
“嘘!”
王仙芝似乎听到了外边的风吹草动,做了个手势后屏息凝神地消停了半晌,道:“有人来了……”
卜渊随机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替王仙芝整理着桌案上的书籍、文卷,忽听外面若隐若现地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将军,老先生有请!”
他请老夫去所为何事,是黄巢谗言后要兴师问罪还是参议攻打邓州的谋划,亦或是刚才合计的一幕被他察觉?
王仙芝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这些事,久久没能给外面的人回复,卜渊见主人如此忧
心,便走出门问道:“先生找我家主子,可说是何事相商吗?”
“没有!”
卜渊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被出门的王仙芝喝住了,不管有事还是没事,首先他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后果可真不知如何。
“卜渊,你回去把东西整理好,老夫去去就回来……”王仙芝虽然感到这事情有些蹊跷,但是没撕破脸皮之前最好还得对老先生有所恭敬。
汝州城内最高的一层楼,名曰揽月,本是为大官贵族及子弟吟诗相聚所建的。相传此楼初成,夜间便有非凡景象,高悬的月色如同近在咫尺一般,也可能是那晚的客人喝地酩酊大醉,才得以“揽月”的称号。
向来得到这种地方后,王仙芝肯定会先挂上“不归阁”的印记牌匾,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药王谷的人来到此间,他的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再也与此地无缘。
王仙芝身到揽月楼下,抬头望了望高在云端的顶尖阁宇,脸上忽有一丝尴尬之色,反复了多时才迈开脚步,一层又一层地从楼梯上走了上去。
揽月顶层,望凝阁。
“哐、哐、哐!”
王仙芝也算是入地宫十余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做下人的滋味,略有错顿地敲了半晌的门。
“进!”
他得内堂的传话才轻轻地推开了门,忐忑着步履蹒跚般地走进了望凝阁。
内堂端坐着楚青山,左边是楚昕辞和冯莫神,右边坐的是黄巢和渊卿,五人中除了楚青山父子面目表情外,其他三人对眼前的王仙芝好像并不怎么欢迎,尽皆紧锁眉头。
“属下……”
王仙芝连招呼都没打完,就见楚青山信手扬起一把椅子,不偏不倚地摆到了正中心。
“坐!”
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下属坐在中央的,还端在上司的眼前,除过一种人可以有此殊荣,那便是犯了大罪准备接受责罚时的人。
王仙芝不由犹豫了起来,迟疑地左顾右盼望着众人,可是没有一个替他说句话的,他回望着楚青山阴沉的脸色,知道那人的手段多般,还是不要违拗的好。
他还是没抵住这堂上的气氛,硬生生地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还真是如同坐上了针毡一般,无论什么姿势也觉得不好受,脸色青一下紫一下。
……
“仙芝,邓州何时能攻打?”楚青山更不绕弯子,见他那般德行冷哼着问道。
“这……”
王仙芝明白了楚青山叫他来问话的目的,可是邓州城现在有了潼关的兵马汇合,实属难破,战战兢兢地起身道:“十……日。”
十天?
为何?
楚青山闻言皱起了两道浓厚的眉毛,冷冷地疑问道,那是在自问还是问王仙芝,还真说不清楚。
“我们这边刚进入休整阶段,连日地攻打已让士兵有些倦怠,不如……”
坐在一旁的渊卿,眼神中透出股股讥讽,怒道:“地宫养了你们十来年,到头来还抵不过你一句需要休整,难道还要在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破了长安?”
长安?
王仙芝从没听过这些事情,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这些药王谷出身的人,他只知道那时候奉了老先生的命令,网罗天下高手以扩充兵力。
他虽然也时常想过攻打长安,但每次都会被老先生以各种理由拒绝,谁曾想他一直隐忍至今才露出了想法,一时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沮丧。
楚青山起身示意王仙芝坐下,徘徊在王仙芝身边,悠悠地叹道:“仙芝,不归阁在你的经营下日渐出众,以后定是我军的重中之重,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啊!”
“是!”
王仙芝对这一切还是有些狐疑,没来由的言外之意还不是让自己带着不归阁的人去身先士卒,暗骂堂上这些混蛋不已,但是表面上仍开口答应了。
“你可以回去准备了!”
乍闻楚青山的这句话,王仙芝如逢大赦似地起身告辞,还没走几步又被楚青山喝住,听他问道:“你是不是暗自责怪老夫不近人情,将你五堡的人残害殆尽……”
突如其来的问话实像是在探他口风,王仙芝不由地背脊冷汗直冒,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如此最好!若是有其他人还敢……老夫定不会轻饶。”
王仙芝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身体连连打起了冷怵,唯唯诺诺地称是着走下了楼。
望着渐行渐远的王仙芝,楚青山站在阁楼的窗前,叹道:“真希望你不会做错,培养你这等人可费了老夫不少时间……”
“师父,你就这样放走了他?”
“那依你之见呢……”
冯莫神听到师父的言语,望着底下蹒跚的王仙芝,顿时凝噎不语,总觉得这次放虎归山有些草率。
……
楚青山又回到了大堂上的座位,踟蹰了会道:“黄巢,把那道圣旨烧了吧!老夫养他不易,别太草率行事,对他继续暗中监视即可。”
此言一出,渊卿和冯莫神均是一怔,眼巴巴地望着黄巢将那卷黄金锦绣的丝帛少了个干净,只能心里空着急,又不敢违拗楚青山的命令。
邓州。
云稹等人各自率领军民日夜操练,以备作战不时之需,他们似乎对朝廷的谈判并不怎么苟同,试想即使王仙芝真的投诚,地宫的气势也减不下多少。
“云小子,这边如何了?”鱼素尺信步从校场东侧悠然而来,含笑着问道。
云稹当即示意底下的士兵继续演练,自己独身前去迎接此老,道:“还好,再有半月之余应该可以上阵。先生怎么今天这般闲暇……”
“老夫,此行只为两件事,其一就是看看你的炼虚进展如何?其二嘛,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了不是……”
云稹听着他虽有些玩笑话,但也知道被此老缠住的人,几乎也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要想当初自己因为背《论语》而挨得打,现在想起犹是历历在目啊。
“混小子,你今日不给个答复,谁也救不了你……”
鱼素尺追喊着眼前疾跑的云稹,边走边喝道,丝毫不顾忌兵丁的笑话。
第六十三章 空叹年轻不再少
“师尊!”
云稹遥遥见到公孙轩正在花庭里闲来舞剑,厉声喝道,生生地打乱了公孙轩舞剑的心思,再也接不上下来的招式。
公孙轩叹息着将剑放在了花台边沿,心里难免有些不快,微微哼道:“稹儿,何事如此惊慌?”
……
云稹粗喘着气,右手遥遥直向身后即将来的鱼素尺,连口正宗的话语也说不清楚。
“哦?原来是那老混蛋……你怎么和他招惹在了一起?”公孙轩望着悠然而来的鱼素尺,只身向前挡在云稹面前,拈须含笑。
“老鬼,你走开些……”鱼素尺犯浑起来那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没好气地盯着公孙轩谩骂道。
公孙轩只能一个劲的赔笑,他得此人相救数十年,朝夕相处之际深得此老脾气古怪异常,也不知云稹这次哪里惹得他不高兴,竟动如此大的肝火,道:“不知我那徒孙哪里惹着你了,你总不能不给老伙计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
但觉此问,鱼素尺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了半晌后,忽然指着云稹道:“他偷东西了!”
“哦?”
公孙轩不由脸色阴沉了下来,向云稹盘问道:“稹儿,此话当真吗?”
云稹真是语塞,更令他惆怅的是根本没什么道理跟鱼素尺能说通,在此老面前似乎所有的道理通通会成狗屁。
良久,苦闷着脸色抢说道:“师尊,我没有!”
但是鱼素尺硬是指明是他偷得,连公孙轩也没了办法,只好问道:“鱼老,敢问他偷了你的什么东西?”
“心!”
一语既出后,鱼素尺又暗思哪里不对,急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
公孙轩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原来鱼老八成又是在催逼云稹和徐慧的婚事,回眸望着尴尬的云稹顿时没了言语,漫步着准备离去。
谁知他还没走过十步,就被鱼素尺喝住,且听他喊道:“老鬼,你也别走!”
公孙轩不由来气,宽袖一扬,道:“老混蛋,你又发什么疯?你找着成亲的人是他,又不是老夫,你可没来由地别找自家晦气!”
经过公孙轩这通冷哼,鱼素尺如同犯错了的孩子似的,不由低下了头,云稹趁此之际急忙一溜烟地没入身后的瓦舍之间,等鱼素尺反应过来,已没了两人的影子。
邓州街头。
贩卖的嘈杂声远比长安稀疏很多,由于战乱导致来往的人也减少了很多,云稹和公孙轩漫无目的地并肩行在街头,一路都没什么话可说。
眼见再走就到了城门口,公孙轩率先停下了脚步,责怪道:“稹儿,你……跟着老夫作甚!”
……
其实云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他,顿时低首不语。
“哎!”
公孙轩叹息了会,望着通红的天际晚霞,道:“只言人生无再少,徒留天际睹黄昏。稹儿,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吧!”
公孙轩白了眼云稹,继而叹道:“你云家的事情
,老夫都听你师父说过了,也深表同情。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是时候……”
“师尊,汉朝将领霍去病与我年纪相仿,但他曾言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佳话,何况现在这种情形,徒孙哪有心思去……”云稹听到连公孙轩都想劝说自己成家,急忙不顾情面地辩解道。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过……”
公孙轩冷笑了片刻,也不说云稹的坏话,道:“现在了?老夫看得出来,雪姬和那徐慧都喜欢你,不知你在她二人里会如何选择?”
公孙轩见云稹沉默不语,暗皱眉头,苦叹这小子红尘多情,虽是敢爱却不敢承认,实在有些窝囊,道:“没什么可为难的,你就说说你对她们的感觉,师尊为你做主!”
云稹得他这句话的鼓励,终于将隐藏在心底的话说出了,道:“师尊,其实她们两个人都很不错,雪姬为人不拘束偶尔还有些豪放色彩,这是徒孙比较欣赏的。反观徐慧那丫头,真可谓秀外慧中,多才多艺,是难得一遇的大才女……我现在只是个亡命天涯的人,实在配不上她。”
原来如此!
公孙轩摸了摸上嘴皮上的两撮胡须,低头又往回走了起来,道:“稹儿,感情上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你心里装的是雪姬那孩子,可是对徐慧多的却是欣赏,是吗?”
“嗯!”
公孙轩搓着双手,脸上也有些为难之色,其实云稹说的也对,像徐慧这种性格的女子,也许只有嫁给了书香门第才会好些,云稹这样的等徒浪子显然有些不太相称。
但是公孙轩又不想违拗鱼素尺的意思,要知道他这次从塞外赶来,主要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半徒弟着想。
到中原后,才知他的大徒弟已投入地宫门下做尽了坏事,另外的一个半还算好些,所以才拼命地要撮合他们在一起,以达他的毕生所愿。
公孙轩愁闷的正在于此,如果答应了云稹和徐慧的婚事,那么雪姬无疑会成这场感情的牺牲品,若是不答应又有些对不起老友。
思索再三之下,始终有些觉得为难,越想越气,突然脸色一变,道:“你要不把她们两个都娶了算了,省得大呼小叫的麻烦老夫……”
云稹被公孙轩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整的苦闷,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师尊,一时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当他想离去的时候,忽然见墙角处闪过一个人影,白衫错综的玉影加上她那冷冰冰的眼神,云稹不由地低下了头,漫步向她身边走去。
“抬头!”
云稹很听话地缓缓抬起了头,脸色通红通红地,双眼中的泪花急速打转。
雪姬也不管许多,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帕,替云稹擦拭了眼角里流出的泪水,道:“你这傻子,怎么总不知道照顾自己,看看这一身灰尘行头,那还有个门主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也哽咽了起来,扑在云稹的怀中,转眼间已哭作泪人。
“你都听见了?”云稹搂紧了雪姬,低头侧耳问道。
雪姬啜泣着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任由云稹抱
着她立在街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听他们的,如果他们敢逼我,咱们就笑忘江湖、归隐山林。”
“你又说傻话,地宫现在……”
云稹顿了顿,狂笑道:“管他鸟什子天门地宫,爱谁赢谁赢,要不是不忍天下疾苦,我才不愿意掺和他们之间的闲事了,只可惜我一家人……”
……
雪姬心知其意,忽而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起揽着在大街小巷穿了个遍,直至深夜才回来。
邓州城的灯火依然通明,云稹望了望府衙上大红大紫的灯笼,皱眉踟蹰了半晌,进门远眺就看见公孙轩一行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偶尔还会发出几声争吵声音。
雪姬含情脉脉地抚摸着云稹的散发,笑道:“可别管他们了,咱们各自好生休息一夜,等到明天再作计较,如何?”
云稹深情地点着头,喜悦之意无以言表。
子夜。
雪姬和雨诗雅收拾了行装,刚打开门准备离去,却撞上了在门外的徐慧和紫鸢。
四人八目相对,各自如同怔住似的,见此情形均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雪姬年长老练些,笑道:“妹妹,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吧!”
徐慧和紫鸢深深对望了一眼,踟蹰无比谁也不好意思进去,还是雪姬硬生生地给拽了进去,道:
“徐慧妹妹,我自幼长于天山塞外,从来就是直肠子进出,不会拐弯抹角。你既然喜欢云稹,我也不比你差许多,今天不是我把他让给你,而是不忍心见他为我为难……你比我运气好,姐姐祝福你。”
说罢,点了徐慧和紫鸢的穴道,让她们安睡了过去,自己和雨诗雅匆匆撤出门外,期间有意无意地望着云稹房间里通红的灯火,浮想联翩。
“师姐……”
雨诗雅不断催促着雪姬,雪姬只好摒弃了依依不舍的心思,快步走向大门前。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两人刚刚重新掩起了门,就听背后传来:“你真的要走吗?”
雪姬听到这人的声音,停顿在大门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双腿似乎已然麻木似的,急忙之间转不过身子,叹息着反问道:“你这小毛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作甚?”
“你要走?”
“对啊!”
云稹听到她承认要离开,体内的心血滚动不已,急促地张开干涩的嘴唇,问道:“为什么……今天不是说的好好地,你怎么又改了主意?”
“那你舍得离开吗?离不开是吧,那就别管我……你实在太嫩了,一点也没沈峰成熟,想来想去也只有徐慧那傻孩子配得上你。”雪姬猛地破口数落道,竟把云稹弄得云里雾里地羞涩无比。
“你是要找他去?”
雪姬不以为意地白了眼他,道:“以后好好对她,他日闲暇之际,你们也可以来天山游玩,我们……一起遥看……暮雪的样子。”
说罢一声号子响起,马厩里的两匹马争逐而来,雪姬和雨诗雅翻身而上,没过多久只留下了地马蹄声徘徊在云稹耳畔。
第六十四章 剑族兄妹
金秋八月。
万物已开始显示凋敝之状,绿叶渐渐披上了黄灿灿的外装,在隐约的凉风中东飘西荡,树枝几经快要撑不住那点装饰,使劲地呜呜直响。
“宗主让下发的命令都传达了吗?”
“嗯!”
男女两人站在涛涛江河面前兀自对白,隔着夕阳的屏障,两人的身影似乎略显得有些憔悴,看似好想经历了不少风霜,倒也挺能符合秋色的肃杀之境。
他们两人都出自剑宗一门,此次下山只是想在混乱的江湖中,邀请数百江湖豪杰上梁武峰一会。
男的名字叫做韩立,身穿一套不算太新的单薄白衫,一袭长发七分飘在身后,三分盖在左脸上,憔悴的身躯上略显得有些忧郁,手中的一把青蛎剑光芒夺目,江湖人称“病剑士”。
“师兄,你说这次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宗主会给咱们解药吗?”旁边的女子是韩立的师妹,她叫做花清,外号“若江碧笛”,人虽有些矮小倒也长得十分俊俏,绿裳玉袖,一杆碧玉笛子斜插在腰间,抑郁的眼神中犹然带点彷徨,踟蹰地问道。
面前起伏不定的涛浪兀自翻滚个不停,到了傍晚似乎来了脾气似的,根本没有想停歇下来的意思。
韩立紧握了握手中的青蛎剑,脸色再度深沉沉地阴了下来,道:“清妹……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现在在剑宗门里盯着你我这个位置的人不乏少数,认真听宗主的命令就是了……”
“哦!”
花清嘟囔着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默默念叨道:“南方江湖里可以算上榜的英雄人物倒也不多啊!他们都被请过了,但是北方似乎……”
韩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可是却没有搞清楚大概原因,补充道:“那里多江湖草莽,只是因为北方太乱,大家都以为乱世出英雄,殊不知英雄的光芒都是要靠着别人的鲜血染红的,快看看……下一站该去哪里。”
两人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花清自然比韩立调皮些,虽然因为两人身中剑毒而愁眉不展,但只要遇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时,定要问个究竟。
所以,他们在南方瞎转悠已大半年却只请了十多个人物,眼瞅着剑会将不期而至,他们却不能按时交差,这也是让韩立较为头疼的事情。
花清装模作样地翻着手册,指指点点地说道:“师兄,天门和地宫都在北边,我们该先去哪里?”
天门和地宫这两个都头门派,可是剑宗诸葛宇在他们临行前千叮万嘱要请的派别,怎奈重阳节在峰顶的剑会快要到了,要是反复折腾于两者之间,定耗损不少的时间。
韩立望着晚霞苦笑着,叹道:“师妹,咱们得分头行动了,你去请天门的人,我去地宫走上一遭……”
“为什么?”
花清如果胡搅蛮缠起来,韩立可真不是对手,见她又使起性子来,韩立急忙叮嘱道:“据宗主所言,天门和地宫同属于天行门一脉,只因后起纠纷不得已拆散开来。天门中的人素有侠义
心肠,丝毫不像地宫那般不择手段……”
“这样啊!”
花清沉默了半晌,吱呜道:“那你去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
韩立望着江头隐约的楼宇,还以为他的师妹打转着心眼,不敢单独行动,惨淡一笑,道:“剑宗的名声虽不如天门地宫的出众,倒也如同药王山庄一般赫赫于世。你尽管去天门,如果他们问起缘由就说地宫的人也会去的,想必他们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好吧!”
正好在此际江上的船家悠悠吟唱而来,两人并不多说径直上了船,在迂回之际从船夫口中得知了潼关的战况。
韩立驻足在船首,顿了半晌,问道:“如此说来,那些草军现在还在汝州城修养,而朝廷大军及武林人士却在邓州咯?”
“正是!”
一路上,老人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了许多云稹的事迹,说的是口吐白沫、绘声绘色的样子,不由让花清开始对云稹产生一种神往。
“师兄,老人家刚才说的云稹那人,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怎么听起来还要比宗主更厉害。”刚听完老人的边关故事,花清口便无遮拦地问道。
不及韩立去回应,老人顿首停下了划桨的双手,回眸笑道:“小丫头,你可不能乱说话,想那云少侠也跟二位年纪相仿,可他那一身的神通,小老儿却是亲眼目睹过的……”
什么?
花清从老汉夸张的举止间,能感觉出他的故事十之七八是胡诌的,恰闻他又见过云稹,便不可置信地催问道:“老伯伯,你可不要瞎说话啊,你何时也见过云稹?”
韩立冷漠不语,但也看得出来他对老头的话并不怎么认同。
要知道老汉就是靠着这张能说地昏天暗地的嘴皮拉活的,像他们这样听故事不给赏钱不说,还对他的故事产生怀疑,顿时也不着急划船,辩解道:
“是真的!那是三四年前的冬天的一个黄昏吧,小老儿亲自给孙女捕锦鲤鱼做药引治病,奈何几个月也没有个着落。还是他亲自为小老儿施展魔法抓住的,还给我家孙女留下了贵重的纪念物品……”
他说的并没有错但是有点假,其实他和云稹相见的时候,是个清冷的早晨而非黄昏。
韩立略微点了点头,心想这老头儿倒也说的有些边际可寻,云稹的捕鱼的手段不是魔法,而是高深的武功,再瞧眼前的老头似乎迫切地等待着他们的信任,否则好像真想将他师兄妹二人抛在江心似的,不觉莞尔笑道:“老伯,这锭银子你收着,多谢你的故事,我们信了。”
“哎!”
老头子摇手向船头走去,小声嘟囔道:“这本来就是真的,要不是你们不信我老人家,此刻你们指不定已快到了岸上……”
他说的未免有些过了,此时距离岸边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这些话韩立直咽在肚子里,不去与他争辩,如果再起纷争的话,今天貌似真的要和这糟老头子在江河上漂流一夜
了。
花清原本见他那副邋遢的德行,好像急着要谩骂几句老头子,吓得韩立急忙掩住了她的嘴巴,吱吱呜呜地蹬着脚到了船尾坐定,不再多说话。
夜幕初降,两人下船后还特意问了邓州和汝州的路如何走,老人也算是仗义,口说心比之下也把那路子谋划了个大概,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道:“你们如果也见到了云少侠,千万记得给小老儿带一句问候的话语……”
花清听得有些不耐烦,跺脚而去,嘟囔道:“这糟粕的老头子,竟真的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举手投足之间总让人有种愠怒的感觉。”
韩立微笑不语,脚步紧跟于师妹的身后。
邓州城。
黑漆漆的夜晚里,府衙的灯火通明如昼,隔着风声的轻语后,清晰地传来了无休止的争吵声。
临末。
“我给你们说啊!云稹和徐慧的亲事就定在了中秋节,谁有不乐意的尽管提出来,咱们趁早解决……”
众人暗自嘀咕苦笑,对云稹的事情也说不出是该同情还是恭喜,毕竟摊上这么一位不讲理的亲戚,是有多么的不幸。
徐慧倒是这几天被鱼素尺搅和地足不出户,整天把自己锁在房子里茶饭不思。
云稹实在熬不过鱼素尺的逼迫,更不愿意见到徐慧这样温柔娴淑的女子落破至今,于心不忍下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她的房子前面。
“咚咚咚!”
正准备休息的徐慧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褪去一半地衣服又重新裹在了身上,轻语道:“谁啊?这么晚……”
“是我!”
徐慧听着这声音,顿时芳心大乱,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连开口回应也来不及,直接打开了房门迎云稹进来。
“快进来说话……”
“不了,我说完就走。”
徐慧实在搞不清楚云稹在想什么,既然来了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由有些心酸,轻声试探道:“什么事情这般着急啊?”
“这月十五,也就是中秋……你我大婚!”
说罢,云稹扬长而去,没入黑夜的尽头。
空留徐慧呆呆地立在门外,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
“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啊。”可能房门大张着,冷风袭入了室内,紫鸢也信步走出想要看个究竟,却见只有徐慧立在那里,不由催促道。
徐慧见状,略有色,低头道:“哦,快了。”
夜半里,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多少,此刻的云稹心里早已乱成一团,只想找个地方喝酒,准备好好放松一下。
杏花村。
这是邓州城北有名的酿酒地方,云稹闻着酒香味,一步步地向城北行去。
“吆!这位爷要多少酒啊……”
这伙计看来很懂得做生意,进门不问客人作甚,只惦记着如何把酒卖出去,云稹蓦地苦笑了会,道:“你瞧我这副模样,生不如死啊,先来个三五坛子再说吧!”
第六十五章 英雄帖
“三五坛子杏花村?你可别闹了,这里的酒虽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后劲贼大,你可莫开玩笑话……”
酒家也是好心好意地提醒,却没想到被云稹一口拒绝,信手从怀里掏出了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没好气地道:“少废话,上酒!”
杏花村的酿酒手艺在此地盛行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不但有着身后的酒酿功底而且酿酒的人在酒量上也都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从未有人如今天来的这人一样不要命。
平时见惯了拿钱买命的人,今日倒见了拿钱要自己命的却有些说不出的讶异。不过,既然人家都愿意这么做,还不听从良劝,只好如其所愿。
“酒来了!”
酒家吆喝着端上了三坛子杏花村,切了两盘熟牛肉,径直放在了云稹眼前。
云稹向那边的熟牛肉看了一眼,兀自端起酒坛子斟满了一碗酒,咋吧着嘴皮子饮了下去。
初始还觉得入口甘甜,甚是令人寻味,可转眼间却似乎比穿肠毒药更加厉害数倍,整个身体如同火烧一般,嗓子里也不禁生烟,只见他气定神闲地酝酿了会,大笑而称赞道:“好酒,好酒!”
话音未落,路边便传来了几声咯咯作笑的声音,云稹此刻正在烦闷之中不由有些恼怒,信手将斟酒的碗扔了过去,道:“何人在那里发笑,滚出来!”
忽听啊地一声尖叫,声音显然是个女子,云稹的力道拿捏现在是越发雄厚准确,岂是一般人所能接住的,那女子可能是以为自己有些能耐才去硬接,而招惹了祸端。
“师兄,那人欺负我……”
那女子正是花清,被云稹的力道反震之后,浑身气机越发散乱,急匆匆地向韩立开始诉苦。
韩立眼见出手伤花清的人出手不凡,想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思索再三后责备道:“清妹,你休要胡闹!谁要你刚才取笑人家的,快随我进去赔罪。”
花清被人伤了还遭到师兄的取笑,心里顿时来气,但看着韩立冰冷的面孔,那股气慢慢也开始消散了许多,嘟嘟囔囔地跟在韩立背后说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兄台,刚才舍妹年少无才有所得罪,希望尊驾莫要生气,我二人特来赔罪,不知可否相见。”韩立自忖他的说话很得当,可是他内心底下却也着实想见识下能伤花清的人,毕竟花清的武功在剑宗里还算是有几把刷子。
云稹闻言,恣意地夹起了两块熟牛肉,又细细饮下了几口杏花村,冷哼道:“舍妹既是不愿又何必想见,徒惹地大家都不痛快……如果你指的是其他,大可以不请自来。”
言语之间,似乎已明白了韩立的用意。
韩立愣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高人,顿时有些心服,反正今日天色已晚,还不如用些晚餐再作计较,便扶着花清缓缓地进了店内。
灯火阑珊之处,在墙门的东北角落坐着一位闲散的汉子,整间酒肆就他一人在饮酒,所以他也倍加引外人注目。
韩立
见伤师妹的人竟和他们一般年轻,更是有些错愕,难以置信地望了望云稹,才清清嗓子问道:“兄台,敢问店里的其他人……”
“我在饮酒,他们在酿酒,你说他们在哪里?”
云稹满腹的闹骚正没出宣泄,正逢这两兄妹到来,索性稀里糊涂地怪罪在了他们身上,喝道:“店家,来客人了!”
声音过后,从后堂缓缓走出了位年近半百的老酒保,手里提了盏明灯,摇摇晃晃地走到韩立兄妹两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韩立还没说完,却被花清抢先说道:“店家啊!给我们也上点菜,一路上正好也有些乏了。”
“师妹,咱们的盘缠现在真的不多了,你可得悠着点花费,否则……”
韩立看起来倒像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断地在旁如个深闺怨妇似的唠叨不停,丝毫不配眼前那副阴冷的容貌。
云稹心里已然冷笑,正准备讥讽几句,正好听见那位叫花清的女子赌气道:“切!银子你都戴在身上吧,我一分也不要了。”
“为什么?”
花清淘气的笑了笑,暗骂韩立榆木脑袋不开窍,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邓州啊,我就不信我去给云稹传信,他还不送我点盘缠。”
“噗!”
云稹刚准备咽下去的一口酒,正遇上这句不怎么在理的话,顿时囫囵地全喷了出来,乍见眼前错愕的两人,不由假装咳嗽起来。
咳咳咳……
花清白了眼云稹,向店家那边要了个斟酒的器皿,拍在云稹的桌子上,怒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刚才明明说是这酒好得不得了,怎么转眼就给吐了出来,实在是浪费。”
“姑娘也是好酒之人?要不你尝尝!”
云稹重新开了一坛杏花村,笑吟吟地说道,脸上的怂恿之意油然而生,准备就等着看她出丑。
……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一下才知分晓,我还怕了你不成。”
见花清这下要来真的,韩立急忙赶了过来准备拦截她,怎奈身体到了花清的身边怎么也施展不开脚步,惊慌之下低头瞧了瞧才知被云稹给绊住了。
花清并不曾会喝酒,怎奈自己是个好胜的人,说出口的事情一定就要做出来,否则总会觉得难受无比,端起器皿中的酒水猛地灌了下去。
云稹瞧得好笑,身子慢慢寸了过来,急问道:“好喝不,味道如何?是不是味甘甜而……”
正准备说些夸奖的词语,诸如“醇香”之类的词来,哪成料到被花清喷了一脸的酒水,顿时没了再取笑她的意思,放开了韩立,任凭酒水从他脸颊上滑落,点了点头,道:“你厉害!”
也不知怎地,被这女子如此奚落了一番,谈不上生气不说,反而竟将之前的晦气全给驱散了似的,人也猛地清醒了许多,连声称赞花清。
花清摸了摸脑袋,轻声在韩立耳边说道:
“师兄,这人是不是变态啊!我刚才就像戏耍他以报前阵子的仇,他怎么不怒反笑……”
对于这些事情,其实韩立也说不清楚,正准备向云稹道歉,怎料被他拦住,道:“店家,你把刚才所点的菜都上到这边,我刚才付给你的钱够用不,不够的话……”
店家想起那两锭沉甸甸的银子,顿时嘴上乐开了花,连声道:“够了,够了!”
花清见老酒保下去准备饭菜去了,诧异地看着云稹,道:“刚才你还……怎么这会又如此好心?”
这些话也是韩立想问的,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云稹,上下仔细打量着,但还是没看出来个究竟。
云稹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地望着两人惊讶的表情,笑道:“你们既然心存顾虑,那么刚才又何必开口说要找寻云某?前茅后盾倒是更显得有问题……”
你……就是云稹?
韩立师兄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两对眼珠子瞪得特别夸张,整间酒肆的气氛被搞得异常压抑,就连云稹也不得不在背地里扪心自问是不是今天换了脸。
“你们认识我?”
韩立和花清微微摇头。
“那你们找我作甚……”云稹迟疑着问道,言语之中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般好意,整句话充满了冷言冷语。
花清除了刁蛮和好胜之外,还有件自以为傲的优点,就是闲话多。没过一会儿,就从头至尾地为云稹把剑宗一派的事情讲了个遍,语无伦次的说辞给云稹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稹不得已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在了花清的嘴里,转眼视向韩立,道:“还是你说吧!她激动起来,我还真有些恐惧……”
韩立和花清闻言,均是愣而羞涩。
倏尔,韩立开口说道:“剑宗要选举新的门派掌门,每届都是在剑宗内部挑选顶尖之士委以重任。但是这几年来,剑宗慢慢开始走向衰落,人才凋敝,更别提顶尖的高手存在,所以才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以求得以剑术与人品各方面俱全的人担任新任宗主。”
云稹轻轻地哦了一声,转眼间又饮了三碗酒,叹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换做以前太平时光,我肯定率领天门之士为你们掠阵,只怪现在朝局纷乱……”
“如果,我能说服地宫的人在重阳节暂且罢战呢?你能不能依约前来,更不要纵容手下去地宫那里滋事?”韩立信誓旦旦地说了起来,双目中若隐若现地会透露出丝丝渴望与乞求的气息。
云稹低头考虑了半晌,沉声说道:“英雄帖,我云稹代替天门收下了。不过,参与不参与你们剑宗大会,还需等地宫有所表示才行,我不能仗着年轻气盛,跟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韩立见云稹既然有此说辞,想必地宫若是答应前来参与的话,他这边定然不会拒绝的,当下给了云稹一张英雄帖,胡乱地吃了些酒菜就上楼歇息了,空留下云稹一人手捧着英雄帖发呆。
第六十六章 剑宗会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韩立与花清师兄妹已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去汝州传讯,下楼之时恰逢云稹伸着懒腰,像是刚从桌子上翻起身子似的,眼神里犹然散发着缕缕困意。
“此次在这里能偶遇云兄实乃有幸,但请云兄替我二人张罗一番,自当感激不尽。”
韩立谈笑之间总在看着云稹的反应,毕竟这种事情是要他们亲自登门才算是可以办妥的,无奈事态紧急,韩立又不放心花清一人留于此地……唯有出此下策。
“好说!”云稹信手随意地拱了拱,懒散地叹道。
两人见云稹开口答应了请求,虽然云稹的态度着实有些堪忧,但他好歹也算是个人物,想必也不会不放在心上吧!
身怀忐忑的韩立,边行边回顾着酒肆门口的云稹,心里实在对云稹想不通猜不透,暗道:这人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怎么见到他时会是这个样子,实在匪夷所思啊。
秋阳温柔地洒在街头小巷,云稹惫懒地抽身开始移动起碎步子,步履蹒跚般地径直在人来人往中穿梭。
邓州府衙门前早已被下人打扫地干净,除了零星的几个站岗哨位,其他的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反正冷冷清清地倍加愁人。
“你去了哪?”
说话声像是从高墙上发出的,云稹不禁抬头望去,原来是拓跋武闲坐在墙上,手里的一大截树枝已被他折地只剩下不到三寸,兀自在指尖摇晃个不停,清洁的地上全是被他破坏过得痕迹。
云稹见此情形,暗自头疼,苦笑道:“大清早的,你怎地有闲暇时光在此消遣?”
拓跋武冷哼了几声,兀自将那点树枝折成两截。
“稹儿,你让我们好找啊!”
出门来的是公孙轩和鱼素尺,两人的脸色颇有些难堪,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刚争论过似的,再见到云稹的时候,公孙轩拈须含笑,鱼素尺倒像是无辜受罪似的,暗自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他这么大个人肯定是不会逃婚的……
云稹吭了吭声,才知他们均以为自己是逃婚远去,才暗自恼怒,加之鱼素尺那老顽童古怪又做作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低头苦笑个不停。
“这几日要是没什么大事,你就去歇着吧,都是快要做新郎的人,一天到晚还这般没个约束……”公孙轩趁此之际板着脸对云稹一通教训,暗自生着闷气准备返回。
不料云稹急速跑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师尊,你游历江湖多年,可曾听闻有个叫做剑宗门的帮派吗?”
剑宗门?
公孙轩诧异地转过身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云稹,道:“你见过剑宗那老匹夫了?”
没有。
云稹便把自己昨夜所见的情形大致给公孙轩说了一遍,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份崭新的请柬,道:“他们邀请天下武林豪杰去参加新任剑宗选拔大会,不知师尊如何考虑的?”
……
“哼!”
鱼素尺泛着白眼,银色的长须飘来飘去的甚是滑
稽,道:“剑宗这几年也确实没招来几个像样的徒弟,难怪会不避闲话,开始向武林求援……”
原来真有剑宗门这个派别,可是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呢?云稹暗自瞎捉摸着他们的话语,心里不停地嘀咕个不停,隐约觉得剑宗门并非是不堪入流之辈。
公孙轩向前指了指花厅,道:“你们随老夫到前面一坐,此事说来话长,个中缘由还真是在一言两语中道不清楚。”
云稹见状,低头紧随其后,墙上的拓跋武也似乎按捺不住,急切之间已翻身向花厅这边快步赶来,生怕是错过什么精彩的环节。
剑宗这一门派成立的比天行门还要早些,可它不像是天行门以解救黎民于水火为己任,崇尚自然、剑道,慢慢地开始与世隔绝,不再出山滋事,是故以致被后人遗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江湖上名声大燥的门派近几年也很多,诸如天门地宫、药王山庄、长空门及那些刀剑棍棒的繁杂门派,可是唯独这个早已声名远播的剑宗犹如销声匿迹一般,再也不被人提及了,要不是这份英雄帖,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提及这些不相干的事宜。
云稹揉着干巴巴的嘴角,像是哪里有些不太明白似的,暗自出神。
“稹儿,你昨夜见到的人……”公孙轩抬头见云稹时,正值云稹苦苦思虑的时候。
猛地被他这么一问,云稹人倒是回过几道神来,但是若隐若无地总有些迷茫,道:“师尊,他们这次发布英雄帖,果真是要邀请江湖之士参加而已吗?另外,咱们此时正与地宫相持不下,到底是该参加还是不该……”
鱼素尺拾起花坛边上的古剑,信手舞了起来,怪笑道:“傻小子,亏你还是个老爷们,处事之际怎地如此婆妈,难怪你的境界始终提高不了,总有些尘事能将你羁绊……”
云稹闻言,面红耳赤地倒也说不开口话来,冥想再三也觉得鱼素尺说的不假,他的武功较之前虽是有些长进,但是若要全面考究起来,好像也是九牛一毛。
“稹儿,如果地宫那边也答应去参加,咱们自然也不该落后,免得让剑宗笑话天门懦弱。他们定的时间是……”公孙轩兀自搓着手中的英雄帖,好像总感觉有些难为的样子。
云稹清了清嗓子,道:“大会的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九,双九重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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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州。
韩立和花清牵着马匹信步走在街头,但见街道上在大白天也总有一丝说不明白的凉意,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揽月楼底下。
不为别的,只因韩立觉得打探消息要在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莫过于高楼之上的雅士名居,毕竟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这次无疑也是。
“揽月楼!”
花清振振有词地指着头上的牌匾念叨道,“这名字倒是挺霸气的,俗话说九天揽月,也配的上这楼之高……”
韩立还没来得及喝令师妹住嘴,就听见楼
上的人发出了悠长声音:“哪来的乡野丫头,敢来此地指头论足?还不速速离去。”
这声音似乎是从楼顶层传来的,一缕接着一缕地涌入韩立师兄妹的耳廓中,韩立不由毛骨惊悚,暗道:“这人内功好强,恐怕身手不在师父之下……”
“令师的身手如何,你也好歹得先自报家门才可!”
韩立惊疑未定地望着高耸苍穹的楼宇,叹息了片刻,喝道:“先生勿怪,小侄二人乃是剑宗门下……”
剑宗?
楼上的人听到剑宗的名号,顿了顿,直接截住了韩立的说辞,道:“既然是故人之后,还请上楼相见。”
……
花清脸上挂出一丝不悦,嘟囔道:“师兄,那人是谁啊?怎生如此大的口气,听着就让人觉得不爽。”
韩立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急匆匆地开始向揽月楼行去。
揽月楼,顶层。
韩立二人刚到门前,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的人悠扬说道:“进来吧!”
也来不及怀疑的韩立,带着花清推门而进,只瞧见一个临窗的灰色背影,花白的头发略显得苍老,但是身躯依然笔直,更让人觉得是神采奕奕。
“晚辈韩立,见过……”
临窗的那人正是楚青山,他今天刚把三大弟子派去执行任务,此时还未归来,正感到忧心忡忡,恰遇上楼底的两个孩子闲谈,便开口喝了上来。
“刚才听你所说……你们可是剑宗的后辈?”
“正是。”
楚青山转过身子,伸手示意两人坐下谈话,自己信步端坐在了堂前,道:“剑宗与我药王谷同是避世多年,怎么时值今日也想出来试试身手?”
他的话未免有些直白,弄得韩立也不好回话,一面还得提防花清惹事,暗地里叫苦不迭,道:“晚辈此来只为了给尊驾传讯,家师望尊驾念在咱们两家往日交情上,在下月初九前来参会。”
说话间,韩立从包袱里掏出来了一份红帖,上书“英雄”二字,道:“此次冒昧打扰,还望尊驾见谅,等尊驾与家师相见之日,定当有所赔罪。”
楚青山倒被这两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晚辈弄得没有话说,接过帖子,冷冷地哼道:“英雄帖,剑宗会!可惜现在老夫有要务缠身,实在是有点离不开,你们回去也当替老夫向令师言明苦衷……”
“前辈,如果天门也来参加,不知你们会不会来?”花清见师兄没了法子,只好把事情挑明,道:“你们之间的祸端,武林人皆以知晓,前辈试想若得剑宗盟主一职,自此后但凡剑宗之人还不得乖乖效命于你吗?你若不去,这便宜无疑就塞在了天门手里,还望前辈三思而行……”
花清说罢,径直和韩立走了出去,刚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楚青山冷哼道:“回去替老夫谢过令师,重阳之日必率众前来捧场。”
韩立闻言,深深地向楚青山鞠了一躬,便和师妹策马出城,也不知下一站他们要去哪里。
第六十七章 大婚
秋天自古就是肃杀、悲寂的象征,但是在此后的十多里,邓州和汝州两城池倒是相安无事,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也不知都是怎么打算的。
虽然城内的人有不少恐慌,但是每天清晨醒来都能呼吸上清新的空气,无疑也算是精神上一种莫大的安慰。
日复一日,眼看要到了云稹大婚的时间,城内此间也算是太平,各地豪杰风闻此讯也着急赶来参与。
中秋前夜。
邓州府衙内张灯结彩的置办着云稹和徐慧的婚礼,云稹却好像忧心忡忡地望着前面喜气洋洋的灯火,任凭来往的下人在他身边走过,也不见得提起神来。
“歪了!你们这些人怎么搞得啊,一个喜字都贴不正……”堂前不时传来鱼素尺那老怪物的谩骂声,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感情跟明天拜堂的人倒好像是他一样,对这个呼喊冲那个乱叫。
望着堂前他们的忙碌举措,云稹苦笑着摇头叹气,形态惫懒地望着天际,久久不语。
“在想什么?”
云稹听见背后传来了徐慧的声音,急忙回神相见,但瞧她手中正捧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也不多说话,径直过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徐慧知道他们能有今天,全是鱼素尺的“功劳”,微笑道:“你好像不大情愿似的,其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到了明天以后……恐怕你我会有更多的烦恼。”
这话也是云稹想说的,他这次实在是被鱼素尺逼得走投无路,才一时赌气成亲的,望着善解人意的徐慧,苦笑到了他们自己的关头也不禁有些沮丧,道:
“我云家一门秉承忠义,向来为大唐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可能我给你的幸福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更多的也可能是不幸。我实在没想过我还能有今天,你想过这些吗?”
徐慧原先以为云稹只是心念着其他女子的好处,才不顾忌她的感受,到现在明白了过来,云稹久久不愿意成亲的原因竟在于此,心里更是对云稹敬佩有加。
她沉默了半晌,苦笑道:“你既然处处替我着想,那又怎么不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下以后呢?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果是一时冲动的话,恐怕这份情还轮不到你身上……”
云稹长吁了口气,回味着她说的话,徐慧也是潼关远近闻名的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想必也是数不甚数,但她对那些人从来不多看一眼,倒是对自己……难道这真是天意假借鱼素尺之手安排的吗?他思索再三后终于做起了决定,道:“你随我来!”
徐慧莫名其妙地被云稹拉着手疾走向门外,面红耳赤地不停发喘,临到城门之下,云稹挟起她直跃向城前高楼之上,才缓缓地将她放了下来。
是夜子时,月色在群星的烘托下更显得圆满皎洁,时而不时吹过几缕秋风,更显得有些醉人。
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繁杂的星空,徐慧不明所以的问道:“你
这是……做什么?”
本来遥望星际闭口不言的云稹蓦地一笑,低头轻言道:“别吵!我在问我父母亲,看他们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徐慧听得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羞答答的斜靠在云稹的怀里,不觉莞尔,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同意啊!”
……
“他们刚才来过了,但是相隔的太远,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云稹指着天际闪烁不定的两颗星辰,悠悠说道,声音里充满沧桑韵味。
徐慧猛地花容失色,从云稹怀里拾起头,惊错之余仍带点不悦,颤颤地说道:“那你怎么……”
原来徐慧这么经不起玩笑,云稹顿时有些后悔,但看着她失色无光的面容,又实在想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真没听见,不过我看见他们笑得很开心,似乎像是认可了吧!”
徐慧哭笑不得地又靠在云稹肩膀上,不时在他的胸口捶上几下粉拳,正当两人在城楼前谈笑风生的时候,却听见底下有人发出狂笑。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是怎么想的,之前给你们撮合的时候,满嘴的不乐意,眼瞅着生米要煮成熟饭,现在倒也着急在这一时半刻……”
鱼素尺在城底下挖苦着云稹和徐慧,缓缓地从楼底拐角处漫步走了上来,很快便到了两人的眼前,冷哼了片刻,道:“云小子,你给老朽滚下来!”
云稹心想此老怎么说也都是他和徐慧的师长,现今他既然有了命令也不敢不从,抱起徐慧在起落之间已站定在鱼素尺身后。
“混小子!”
鱼素尺瞬间变脸,道:“子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竟敢在老朽面前显露起了本事?传你的功法可曾有过修炼,明天你们就要成亲了,你如若还想以前那般不成器,老朽倒也真不愿把慧儿嫁给你。”
这人在搞什么鬼,当初坚持要把徐慧许配给自己,现在又逼迫自己习武,否则又要拆散他们俩,云稹遐想起此老在他身上从小到大的良苦用心,自觉他能谩骂到天亮也不见得能说完,便冷哼不语。
徐慧半掩着羞涩的面容,嘤咛一笑,道:“老师,你就别吓唬他了,武功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练成的,你得给他些时间才是啊!”
“胡闹!”
鱼素尺今天似乎跟中风了似的,不顾向来疼爱的弟子脸面,径自喝斥道:“为师要撮合你们在一起,岂能半途而废被他人搅乱,云小子你今天就得说个明白,别自持你那点微末伎俩可以保护慧儿。要知道江湖上比你强的高手,那是数不胜数……”
没来由地竟被鱼素尺追到城楼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云稹正觉得不爽,倒也碍于情面只能把那些话压了下去,连忙点头称是,岔开话题,道:“先生,你什么时候走?”
……
鱼素尺冥思了半晌,叹道:“我真后悔收下你们这几个
徒弟,真是越来越难伺候,老朽原本打算将仙芝接走后就归隐,可现在又逢上了剑宗出世,老朽要不帮你度过此难关,想必慧儿也不高兴……”
徐慧并不知道什么剑宗的事情,不过既然有鱼素尺插手此事,便对云稹是大大的有利,眉飞色舞地环抱着鱼素尺的胳膊,欢喜地摇晃个不停。
八月十五,中秋。
通常本地人在这一天都会准备上丰厚的美食,以和家人相聚而用。但是今年除外,大清早的几乎所有人都围堵在了府衙,争相等着看热闹,准备在这里混口饭吃,说不定也能沾点喜气。
王康在今天也起地很早,换了便装翻来覆去地在周边巡查了个遍,忽闻府门外宣扬沸腾,向身边的随从问道:“外面怎地如此吵闹?”
几经传话下,他才得以真相,蓦地开口笑道:“他姥姥个熊的,老爷我在此地镇守多年,也不见得他们那个有如此善心,看来还是江湖人物的面子比较大点。既然如此,就放他们进来,但是你们的守卫之责绝对不能松懈……”
公孙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云稹喜上眉梢似的,丝毫不像是昨日皱眉不展的样子,暗道:“这才是新郎官该有的样子嘛!”
因云稹和徐慧的双亲早已不在世间,是故高堂之上只能由鱼素尺和公孙轩充当,倒也合情合理。
拜堂礼成后,眼见众人跟着要饮酒作乐,却在外面传出一阵干笑,云稹想起楚晚晴成亲时的样子,急忙走到徐慧的身前,怒喝道:“妖道,今天是小爷大喜的日子,你要是敢不知好歹地捣乱,小心你有来无回。”
……
茅山道士见他们果真防范有加,也不知身子躲在哪里,沉默了半晌,转而笑道:“云门主,切勿心慌嘛!你成亲的时候虽不请我喝酒,但老道也总不能空手而来,这是宫主要我传于你的书信……”
话音落后,一道白光冲云稹这边激射而来,云稹刚准备接手,却被鱼素尺抢了先,拆开道:“楚青山那老不死的要咱们依约停战,等参加完重阳节的剑宗会,再作计较。”
云稹缓缓地扬起了手,信步跨上前去,道:“云某今天感谢大家捧场,接下来各位所有的吃喝用酬都算在我天门账上,至于守城的各位官军,还劳烦王将军替我表示敬意。”
王康领命前去,他知道云稹在心里还是对地宫的人放下不下,城防安全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在这点上王康和云稹不谋而合,达成了共识。
是夜初半,明月在树枝间徐徐升起,留在地上的斑影绰绰而落。
宴会已散,群雄皆一个接一个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顿时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许多,云稹蓦地望了望天际想起了许多往事,这其中不乏朋友、亲人……可惜再也见不着了。
云稹有些莫名的难过,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向新房走去,紫鸢见状将他搀扶进去,很明事理地转身退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疑心暗鬼
“你喝醉了?”
徐慧见云稹哐啷哐啷地倒在桌子上,不顾一切地掀起自己的红盖头,向云稹走去,温柔地拂着他的脸颊,轻语道。
烂醉如泥的云稹加上刚才追忆往事时的伤悲,根本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徐慧将自己扶到床上,犹不自知。
徐慧却一夜未眠地替他不断擦拭着脸颊,拂着云稹的一袭散发,莫名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五更天过。
城外寺庙的钟声又敲响了。
云稹尝试着睁了睁眼睛,正好与屋顶的一双冷峻眼神接触上,猛地一清醒,急忙掀开门到了院落里查看。
然而,屋顶并没有人迹存在。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刚才确实有一双眼神在看着自己,能感觉到它透出的光芒,丝毫不像是恶作剧。
“稹,你怎么了?”徐慧见云稹发疯似的跑了出去,根本来不及反应,也跟着他站在院落中,望着空落落的屋顶,嘘声问道。
云稹不忍妻子为自己担心,更觉得在新婚之夜有负于她,就将她搂在怀里,口中连连道歉。
但是,他还是不太放心地望着屋顶,道:“慧儿,昨晚可曾有人来过?”
徐慧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云稹回忆着那双眼神总觉得怪怪的,似乎像是哪里见过一般,道:“你在此地稍候,我去去就来。”
脚底一点,便横空跃到了屋顶,他仔细地望了望周边情形,错看瓦砾交汇,哪有其它人的存在。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吧!
就在临走前,突然觉得脚下的瓦片好像被人掀起过似的,零碎地单另放在屋顶,他趴在屋顶向下窥视而去,眼神正好落在他们新房的床前。
再想想那人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寒颤,惊讶地叹道:“怎么会……是她?”
徐慧见云稹一大早上就上去盘查着屋顶,惊奇地问道:“稹,你先下来吧!上面出什么事了?”
……
云稹闷了半晌,他不想让徐慧刚成亲就替他担心,莞尔一笑,道:“慧儿,咱们家的屋顶破了,改天得找人修修,要是下了雨定全浇在了床上。”
徐慧掩着嘴皮子,噗嗤一笑,暗骂道:“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人,怎么不关心人的死活,只惦记床的好处。”
越想脸色越红,心里却对云稹的细心更为欣赏,口中急促地催他下来。
当地的习俗是新人成婚的第二天早上,要给长辈们敬茶,云稹虽然和徐慧都不谙世事,但也在司仪的安排下,只好入乡随俗。
堂上端坐着公孙轩和鱼素尺两人,其他的人,诸如裴松,风阳真人,拓跋武等人尽皆立在一旁。
两位年长的人望着这对新人,接过了茶杯,各自捻须微笑。
鱼素尺瞥了眼旁边只顾喝茶的公孙轩,似乎有所不满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妙的盒子,道:“慧儿,这里有两颗丹药,均有延年益寿,活精促血的功效,若是日后你和稹儿遇上麻烦,服用之后定可转
危为安,遇难呈祥。”
公孙轩不以为意地瞥了眼盒子里面的两个丹药,并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起眼的,冷笑道:“鱼老,你就送这个啊!”
“那也比你空口白话的强点……”鱼素尺正夸夸其谈的时候没成想被公孙轩破坏了气氛,瞬间作怒,冷言冷语地挤兑道。
云稹和徐慧两人夹在中间,倒也感觉颇不好受,只能伴着笑脸赔笑。
公孙轩兴许是受了鱼素尺的挤兑,顿觉地没了面子,道:“松儿,把为师准备送给徐慧的礼物拿上来。”
裴松苦笑着呈递了上去。
原是一块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公孙轩也不打开,向徐慧问道:“知道你精通音律,喜好字画,可那字画之类的想必云稹在天门山收集了不少,以后都是你的。可是师尊手上的这本东西,想来你定会惊喜的……”
徐慧没想到这两个老头子,平时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但在实际上却很会照顾人,转手从公孙轩手中接过了包裹。
“慧儿,打开来看看吧!老头子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稀罕宝——物。”
鱼素尺显然是对公孙轩和裴松师徒不大放心,怎么都不相信两人能找来什么惊世骇俗的礼物,催促着徐慧打开。
毕竟当着送礼的人打开包裹是很不礼貌的做法,徐慧向公孙轩瞥了一眼,见他点头应允,也就缓缓拆开了包裹。
里面包装的是一本折叠的册子,徐慧花容全开,两颗酒窝羞答答地并在嘴角左右,不可思议地答谢道:“师尊,这是……嵇康的广陵散吗?你们如何得到的……”
公孙轩白了眼略有醋意的鱼素尺,笑道:“这个东西,老夫也忘了从哪里得来,兴许是以前从哪儿抢来的……反正只要你比这两颗丹药更喜欢些,哪里来的都不是大事。”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要和鱼素尺分个高低,送礼都不例外。
鱼素尺见徐慧那个开心的样子,心里已然知道了胜负,只是他还不愿意承认,道:“你做的有些过分了,人家两个人,你就给一本乐谱……”
云稹看着这两个老人暗地里争锋相对地样子,不禁莞尔,也不知该偏袒向谁。
“你懂个屁!”
公孙轩看样子有些恼羞成怒了,直接怼道:“岂不闻高山流水遇知音,她二人若是心意相合,岂能在乎这些,再者天门都交给了云稹搭理,他若还不满足,老夫也没了办法。”
这一通道理下去,鱼素尺也只有了闷声不响的份了,木讷了多半晌,点头称是,道:“有理,有理!你老怪物送礼比老朽高明多了,你们还不感谢他,是知足吗?”
明着说不过公孙轩,又想方设法地在云稹和徐慧身上想挽回点面子,云稹蓦地低头苦笑,随即连连道谢,才算是盖住了这老头子的暴躁脾气。
裴松见两位前辈争论稍歇,便趁此之际说道:“师父,但不知地宫昨日所传消息是真是假?弟子也私下里打探了一番,汝州城也没见太过抢眼的动静……”
……
“鱼老,
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公孙轩每次到了为难之际就把鱼素尺推出来,两人也算是配合默契。虽说平时经常在一起斗嘴,但是到公孙轩有难题的时候,鱼素尺都想捋一捋。
正如他所说的,解得开解不开还得解了才知晓,也许就是想侧面烘托一下自己比公孙轩略微强一点点吧!
鱼素尺见公孙轩又把疑难推在自己身上,摇了摇头,道:“楚青山这人可信倒也不可全信,他不答应剑宗的请求还算是正常,不过他能答应此事,其中必然有对他有利的东西,这才是该关心的。”
反正鱼素尺已经把烂摊子挑破了,公孙轩也不介意他来收尾,道:“这几天,你们也不要对城防松懈,剑宗一会想必楚青山也是奔着盟主去的,有老夫二人在此,岂能让他得逞?”
裴松诧异地望着公孙轩,问道:“师父,你这是要和鱼前辈独自行动?这也太过于冒险了,还是让稹儿和孟堂主带些人陪着,至少势力上也不能输给他们。”
“你这徒弟倒还真是随你,整起人来全是一套一套的,就按他说的办吧……”鱼素尺一朝得势,便说完话就走,空留着公孙轩独坐于堂前,才不管他有没有生气,反正他心里平衡才好。
公孙轩望着鱼素尺屁颠屁颠走出去的样子,起身瞪了眼徒弟裴松,悻悻地说了句“多嘴多舌”,也径直出了门。
裴松虽然是在帮公孙轩,可没想到被半路里杀出来的鱼素尺利用了,反而不明不白地背了个黑锅,更可气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清楚是谁的。
云稹在师尊和师父走后,放声大笑,他还真没想到,原来裴松的话竟是真的,摊上公孙轩这样的师父确实有时候是种不幸。
“稹,你瞧瞧他去,我怎么感觉拓跋武有些古怪……”徐慧慢慢凑近了云稹旁边,低声细语地说道。
云稹闻言,抬头看拓跋武,果真见他板着阴沉沉的脸,像是谁欺负了他似的,又开始苦笑了起来,道:“拓跋兄,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我要去参加剑宗会!”
噗嗤……
云稹和徐慧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更让拓跋武觉得颜面尽失,辩解道:“你们不要笑行吗?云稹,你也知道我的秉性,就想找人切磋武艺,一时闲暇下来便有不快之感……”
武痴的话并没有掺假,云稹也明白他的嗜好,道:“也好!我师父这边正好缺人帮衬,就留下孟寒光吧,你替他随我们赴会。不过,一切可不能乱来……”
拓跋武听到云稹答应他的请求,登时笑了起来,道:“我没看错你,现在虽然成亲了,不过还是挺讲义气的,这个兄弟没白交。你放心,到了那边,你让我东我绝不向西……”
云稹听他说话,暗觉有趣,戏言道:“如果我让你往北呢?”
……
“往北?往北,我就回家,省的一天被你呼来喝去,哼!”
徐慧忍俊不禁地望着两人斗嘴,丝毫没察觉到自始至终盯她的一双幽邃眼神。
第六十九章 纠缠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云稹突如其来地让徐慧和拓跋武出去,等他们走后,反手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急匆匆地在各个角落里也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找了半晌还是不见踪影,云稹怒及而斥道:“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
话音渐渐地消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在云稹无可奈何的时候,拐角忽然冒出个红衣女子,骨子里七分透着魅气,另外三分更像妖。
云稹见她一声不吭地朝自己这边走来,不禁有些心慌,天行剑也没带在身边,只好硬着头皮抓起手边的拄杖,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红衣女子嗤嗤笑个不停,眼神中也似乎放出妖异的光芒,双臂向前伸了伸,一双长袖将整个人竟能遮掩无遗,云稹正对她的举动感到纳闷,只见袖子挥去之时,红衣、妩媚犹在,但是面目已然全非。
这次云稹见到她的另一张脸时,感到的却不单单是惊慌,更是愠怒和惋惜,战战兢兢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寒声问道:“你……是魅影?”
红衣女子站在云稹七尺开外的对面,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既然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觉得这些都重要么?”
“住口!是你间接地在我身边害我家破人亡,就连天儿那么点小孩子你都不放过,现在还有脸来说不重要?”云稹怒不可遏地直视着眼前陪伴他多时的女子容貌,虽然嘴上冷语说尽,但在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咯咯……”魅影开始发狂似的掩面而笑,那种怪异的笑声直让云稹毛骨悚然。
魅影慢慢地止住了笑声,冷声道:“云稹,你杀我师兄师姐的时候想过这些吗?到这时候,你该明白我是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难道你是……
云稹不敢往下去想,他杀过的人现在也挺多了,但是能报上名号的却没有几个,莫非她真的是茅山一派的弟子?
“怎么?现在是不是想起了点什么,你还觉得你是无辜受罪的吗?”魅影不断地挥着袖子变脸,一会是厉鬼般的模样,一会又是蛇蝎毒妇,一会转成楚楚动人的绝妙女子……步履维艰地逼向云稹。
云稹哪见过这种邪派功夫,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愿意相信出尘所言皆是事实,突然扬起右手,道:“且慢,你我之间的旧账应该当面了结,还望你……”
魅影闻言,嘴角勾起了一屡弯弯邪笑,冷哼道:“云稹啊云稹,你这人怎么还是傻里傻气的,我喜欢你的时候几经忘了报仇的事情,可是你了?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只会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像你这样的人不配留在世上。”
……
被魅影这么一通责骂,云稹一时之间倒还真没什么话可说,略微顿了顿,反口责道:“妖女!你休要信口雌黄,是我一直瞎了眼还把你当做亲人看待,如果早知道能有今日局面,我
岂会留你。”
魅影此次来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盼着云稹跟她一起归隐江湖不问世事,她实在容忍不了自己快要到手的男人被别人抢走的事实,然而看现在的样子,云稹可是铁了心的和自己反目,顿时恼羞成怒地发起狂来。
两人交手了数个回合,魅影已渐渐有所不支,只好依靠着如影随形的身法在云稹边上东飘西荡,倒也让云稹没了主意,无法出手更不知该往哪里出。
“你原来也就这么点本事吗?”
魅影逐渐占尽了先机,但是她只顾着说些风凉话,没想过主动袭击云稹,这才让云稹得以闲暇调息气机。
“你错了,王仙芝的分影术我都破得了,你这也充其量就是些障眼法,不是吗?”云稹说道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闭起双眼,依靠双耳辨别定位,忽然察觉到一丁点不对的地方便反手抓去。
云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见手中正掐的却是刘娥的脖子,这次连衣服也换了,她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梨花带雨的眼泪哗哗直流,吃力地说道:“稹哥哥,求你杀了我吧,这种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云稹心里蓦地一痛,回想起与刘娥之间的过往,渐渐心生不忍,又听到堂前来回窜动的脚步声,叹息了几下,将掐在刘娥脖子上的手松了开来,悻悻地道:“你走吧!如果再拖延下去,就算我有心饶你,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哼!”
刘娥又换做了魅影,脸色陡变数次,冷哼了一声,倏地没入后堂,没过多久变没了声迹。
当拓跋武等人冲进来的时候,堂上只留云稹一人空落落地背着大门负手而立,倒让众人不知所措。
“兄弟,你没事吧!”拓跋武自持身份特殊,走到云稹身前关心地问道。
云稹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惫懒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愁闷地已转身没入后堂。
“慧儿,你这边还好吧!”
徐慧收拾着床铺,乍见云稹走了进来,微笑着走来过来,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他们说是大堂上出了些变故,我还正为你担心呢!”
“我没事。”
“那我给你倒杯茶先喝……”徐慧不明所以地转身倒起了茶,也不知是哪里不对,总觉得今天的云稹有些怪怪的,但想着一大早上他就没正常过,慢慢也没了疑心。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云稹又问道:“慧儿,你……没事吧!”
徐慧纳闷地想云稹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嗦,欣欣然转身望去,只见云稹前脚刚进门口,后脚还留在门外。
“啊!”
徐慧大叫了一声,茶杯掉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整间屋子也弥漫起了茶味的芬芳香气。
云稹见状,直扑向徐慧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部,一边安慰着徐慧,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啊!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徐慧抬起惨白的脸颤抖地望着
云稹,哆嗦道:“现在的人是你的话,那么刚才……的人是……”
云稹的脸色倏地也变了变,他知道徐慧说的是谁,突然想起出尘所言,只要是魅影盯上的人,几乎没有人能活着躲过,渐渐地云稹眼神中透出一股青芒杀气。
“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房间了,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还不相信她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云稹这些话本就是安慰徐慧的话,没想到全被魅影听了进去,顿时在房顶上大笑了起来,道:“云稹,你既然要赌,那我就陪你赌,看到最后谁输谁赢……”
徐慧听着那人阴阳怪气的笑声,直把云稹抱得更紧,生怕云稹再次把她一个人落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着问道:“她究竟是谁,你何时和这种人有牵连的?”
云稹尴尬地低头苦笑,也不知该怎么去自圆其说。
“咳咳咳!”
孟寒光假装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眼前这对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正声说道:“门主,几位前辈正等着你去商议要事,还特意嘱咐带上夫人一起。”
云稹暗喜孟寒光来的正是时候,否则他定会惹徐慧不开心,一路揽着徐慧悠悠走到正厅,拱手道:“师尊,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不知此刻宣云稹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轩皱眉不语,旁侧的裴松也面有疑难之色。
还好鱼素尺没有耐心,否则到真让云稹得费些周折,只听鱼素尺略微迟疑了会,叹息道:“稹儿,刚才袭击你们的人,你……可认识?”
云稹没想到他竟有此问,但觉也没必要说谎话,点头承认道:“认……识。”
“她就是传闻中的魅影是吧!”
“嗯。”
问到这里,公孙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张嘴便斥责道:“老夫不信以你的身手还抓不住她?你可知纵虎归山的后果吗……”
鱼素尺暗自皱眉,心里将公孙轩骂了个狗血淋头,作出一副冷眼旁观的姿势,再也不愿多说一句。
徐慧暗自觉得云稹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上前不作声响紧紧搂住云稹的右臂,茫然地巡视了会四周的人物,便垂垂地低下了头。
“哎!老夫不管了……这是你自己惹得事情,自己想办法擦屁股去吧。”公孙轩的脾气那可是说来就来,只要遇上疑难杂症,从不想法解决,动不动甩衣袖走人。
在这点上,鱼素尺可是相当羡慕他的气度和心态,怎奈他好像天生就是给人擦屁股的一种,故而总有数不清的麻烦在等着他。
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等外人走尽,只留了面有苦色的徐慧和云稹在身旁,叹气着笑道:“慧儿,你天生八脉不全所以体质单薄,习不得上乘武学,老朽这里倒是有套掌法,暗与九宫步伐相合,就传于你们夫妇渡此劫难吧!”
云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遥想着以前与鱼素尺的种种不对付,现在总觉得有股心酸在体内奔腾,眼神中已然充满感动。
第七十章 神秘人
云稹得鱼素尺出手相助,对徐慧经过半月之余的悉心教导,她已有些明显的进步,至少对付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自是各有欢喜,恰逢双方停战休整,他也总偷闲时不时地带徐慧出城游玩,倒是自得其乐。
九月初,邓州城郊。
正午的秋阳正浓,丝毫没有肃杀的萧瑟存在,柔和地洒落在了城外的荒郊上,虽说周边林子上的枝干已渐近突兀,倒也有种别样的趣味含在其中,让人不禁留恋。
云稹背负着长弓,马鞍边上斜挂着满满的羽箭,但是从早上至今,猎物始终从未出现,就连急着出巢觅食的飞禽也似乎不愿意在此多作停留。
“慧儿,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今天这种情况好像有些不妙,看来只能空手而归咯……”云稹瞥了眼周边的荒芜景象,蓦地心生出丝丝寒意,勒马回头说道。
徐慧整天被闷在屋子里,好不容易能得以与云稹出门狩猎的机会,那肯轻易回去,听到云稹的劝说,不由有些不悦,憋屈了半晌,道:“狩猎不狩猎的,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着急着回去,岂不扫兴?”
言谈之际,不由自主地望着云稹苦闷的脸庞,继续道:“听下人们说,城外有座寒山寺就在附近,不如你我去那边游玩一场也是好的,权且当时放松心态活动筋骨,如何?”
云稹自娶亲以来,可说是样样都依着徐慧,徐慧倒也得体有加,对丈夫颇为关怀,无奈身逢祸乱年代,一天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几个时辰,这让徐慧更有些苦恼。
“好吧!”
徐慧见丈夫答应了他的请求,自是喜不自禁地笑开了花,欣欣然地催马向这片林子后面行去。
寒山寺原本只是个行脚僧人落脚的地方,怎料从数年前的一天开始便做起了善举,每天给难民施粥赠饭,还召集村民大兴土木地在寒山兴建庙宇,一连几个月没有间断。
这座寺庙也就这样开始渐渐有了些名气,除了本地的居民信赖有加,每逢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或是到了知名的佳节,附近村落的善男信女也弥漫在寒山,几经不见消散。
云稹听着徐慧滔滔不绝地说叨着寒山寺的由来,顿时也对这座偏僻的庙宇有了莫名的好奇。
这片林子并算不上有多茂密,只要沿着小道直直穿过,便能看见寒山寺坐落的地方。
“嗡……嗡……嗡!”
远处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云稹暗思这个时间敲得什么钟声,要说是午饭时间也早已过了,百思不得其解地策马前行,速度较之以前更快了些。
“吁吁!”
云稹和徐慧出了林子,勒马在山脚下,借着亮光望去,只见寒山寺上面挂满了白帆,从远处看去还这像是未曾融化的积雪似的,然而这个时间肯定不是下雪的时间,其中恐怕有不少曲折在内。
“稹,那白色的东西挂在山上,他们
不嫌弃不吉利吗?”徐慧怔怔地望着山上的白帆屏障,纳闷地问道。
……
白色。
向来与红尘间的气息格格不入,是以最终沦落成了祭祀阴间之人的必备品。
她说的话无疑是提醒了云稹,但是和尚都是自命为出尘之士,就算是圆寂了,也不可能挂上这些俗家之物啊?
云稹突然对这座寒山寺充满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上去查探个究竟,道:“慧儿,咱们还得走快些,要是回去的晚了,恐怕又要遭受别人的数落……”
敢数落云稹的人在邓州城还没有几个,就连他的师尊公孙轩那样的怪脾气,倒在对云稹的态度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最能不顾情面的人恐怕只能是鱼素尺无疑了。
没办法,人家的脾气是和年纪成正比的,这也怪不得谁去。
徐慧莞尔一笑,当即明白了云稹的意思,径直默默地跟在了云稹的后面,徐徐向寒山寺踏去。
就在他们行到山腰处时,突然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道:“月似圆缺兮旦夕祸福,天如地泽兮神鬼难料……小娃儿,这里已不再是过去的寒山寺了,若是识趣的话就地返回,当可保你一命。”
云稹夫妻二人瞠目结舌地立在当场,向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生生地陷入在了两难的境地。如果只是云稹独自一人,他才不管这不速之客的善意或者危言,肯定会只身查探个明白,但是今天有徐慧在侧,情况自然也得另当别论。
“稹,他是谁?”
云稹循着徐慧的说话声,回神向她望去,见徐慧一副吃惊万分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心里反复盘算了数次,陡然说道:“慧儿,你怕不怕……”
徐慧自忖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仅凭别人的一句风凉话就临阵退缩,她也着实不配做云稹的妻子,一念及此便嘿然笑道:“怕什么?有你这样公认的高手在,我什么也不怕……难道你怕了?”
云稹没想到在此时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震惊之余也不免苦笑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当下觉得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便将马匹留下,任其狂奔到山下流浪,二人并肩向不远处的寒山寺开始疾行。
“小子恁得有种呢!”山顶上的人带着一顶黑色的斗笠,青色的长袍几乎将他整个人囊括在内,懒散的望着山腰处行走的两人,不禁叹服道。
云稹夫妻两人走到寒山寺的时候,钟声已渐渐停歇了下来,紧接映入眼帘的是处处挂满的灰白相间横条,看样子和他们预计的一样,此地定是有大人物去世了。
从来往人的步伐中不难看得出,他们也像是习武多年的江湖人士,云稹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竟能有此殊荣,默默地向前走去。
“站住!”
云稹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禁暗中作起了防范的姿势,艰难地转动脚跟,却见来人是个和他年纪一般的青年,容貌虽也能算的上俊雅,但是上嘴皮处比他多了两道浓黑
的胡须,倒与他的年纪格外不相称。
“你们是谁,为何此时上山?不知道寒山寺发生了变故吗,速速离去,此刻没工夫应酬你等闲人……”
看他年纪轻轻又老气横秋样子,徐慧不禁有些想笑,半掩着面门轻笑道:“相公,我都说了这时候的寒山寺不接待香客,你愣是不相信。瞧……现在可不是白跑一趟……”
云稹错愕地望着徐慧,猛地哦了一声,也做戏叹息道:“是啊!这次白忙活一场,倒是连累了娘子,为夫心中实在有愧,可不知何时才能如愿以偿啊!”
……
到底是不怎么见世面的人,空留两撮胡须有什么用,青年男子见他们两人在应和之间也无纰漏可寻,道:“如若阁下真想要卜卦问前尘后事,不如再多在此间盘桓几日,待家师打理完这里的俗务,自当成了心愿。”
云稹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怎么说这地方都像是龙蛇混杂的场所,他实在不愿意让徐慧跟着他冒险,望着冷漠之后突兀热心肠的青年,顿时不知所措,纠结不下。
“小武,你要带他们去哪里?”
这声音钻入云稹的耳廓时,似乎觉得倍加的熟悉,不由自主地侧身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位头戴斗笠的人,黑色的纱影直盖脸庞,让人实在难以看透他。
那名被称作小武的人,看似好像很怕这人似的,当即下礼道:“二叔,你怎么不去作法事的地方,倒跑到小侄这里清闲,这二人是……”
……
头带斗笠的黑袍人,沉默了半晌,冷哼道:“既然称我作二叔,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吗?还不过去帮衬你爹,傻站在这里作甚?”
小武闻言,见二叔当着外人的面竟毫不留情地训斥自己,当下心里便有些不敢发作的恼火,踟蹰着脚步并不向前。
“哼!”
那人径自带了云稹和徐慧两人默默地向山下走去,丝毫没顾忌小武的感受,沉闷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路程,云稹终于忍不住问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我夫妻二人上山只为求个平安,不了这次连师父的面也没见着……”
那人听罢向身后冷眼望了望,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大笑起来,道:“云稹,你瞒得过小武那孩子,却难逃我这双慧眼啊!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恐怕也只能糊弄小孩子了,还不感谢我救了你们一命?”
……
“你……”
他怎么认识我的,刚才所言又是什么意思,刚才也没什么值得起疑事情,他为何说是救了我们的命,云稹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人,错愕地问道:“云稹驽钝,还请先生赐教。”
“这也难怪!你常年聚于天门,很难知晓世外的事情,咱们还是边走边聊吧……”
云稹见他竟然很欣然地和自己说话,端的没了之前的架子,更觉得不可思议,囫囵地说道:“先生难道不去忙活你们那边的事情吗?”
第七十一章 收徒
黑袍汉子听到云稹的话,一怒揭开了头顶上的斗笠,谩骂道:“狗屁!有什么可忙活的,这些人就知道一天净是瞎折腾,从不敢干些见人的勾当,我袁力岂能和他人同流合污,白白辱没了祖上神明。”
斗笠去尽之后,袁力露出了真正的面目,瘦俏的脸颊上棱骨分明,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珠子镶嵌在上面,口齿微动之际胡须一起一伏尚自没个定数,在黑衣道袍的相映衬之下,更显得让人难以猜透。
云稹暗自苦笑,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倒也是个实在人,口若悬河地谩骂了不知多少句,道:“先生与我素不谋面,怎么会一眼洞察出各种玄机?”
袁力不屑一顾地瞥了眼身边的云稹,没好气地说道:“我乃大唐国师袁天罡的嫡系后代,虽无先辈们道法高深,但是仅凭现存的几把刷子,倒也能猜测出几分东西……”
袁天罡?
他竟然会是袁天师的后代,这可真是自己没能预料到的,怪不得他的身法神鬼莫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内。
袁力见他久久不语,不知在瞎盘算着什么,冷哼道:“云稹,你现在可是天门的门主?”
“正是!”
云稹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袁力,惊疑之下又重拾理智,道:“天门与先生也有瓜葛吗?”
“天门算个屁!我怎么可能与这些后起之秀有所牵连?”袁力吹胡子瞪眼地发泄着莫须有的怒气,也不知今天谁触了他的霉头,动不动就大起肝火。
“你……”
云稹满腔怒火地瞟了他一眼,强自压着肝火,冷哼道:“先生虽是出身高贵,但看来在这世道上还欠了些历练,所以言谈举止间显得格格不入。今日得先生之力脱难,云稹自当感激,无奈咱们形同陌路,终不是一类人,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兴许才是上策。”
袁力似乎被云稹这些话给唬住了,怔怔地立在原地,迟迟挪动不了自己的脚步,眼见云稹和徐慧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不由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道:
“你们这两口子的脾气倒是比我还古怪些,罢了,我就对你们说些事情吧,我此行的目的其实是……”
云稹脸上陡然升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扬起手臂喊停道:“先生的出世计划定是高深莫测,怎奈我们为人粗陋,恐怕受不起先生的说教。”
徐慧知道云稹心里还在责备着袁力的恃才傲物,目若无人的恣意神态,但是瞧着现在的莫名委屈的袁力又倍加感到惭愧,轻语提醒到:“稹,先听听再说,好吗?”
……
“不知先生是何惊世骇俗的打算,云稹自当洗耳恭听!”
袁力见状苦笑,悔不该自己一时出言不逊,伤了与云稹之间原本微妙的和气,生涩地说道:“还望两位不要见怪,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你们的孩子……”
不说出来则已,袁力刚说出口,云稹便觉得气血翻腾不定,怒道:“你也欺人太甚了吧!我夫妇二
人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联,你速速离去,不然休怪在下翻脸不认人。”
徐慧但听之下,脖子以上全然通红如火烧一般,怯怯地抬头望着云稹。
袁力本就是口无遮拦的人,凭借一身本事肆意所为,根本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也因此在江湖中素来不得好评。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无意间算中了那孩子与我龙虎堂有些造化,所以才不得已而冒昧提出,还望……”袁力又重新组织了语言,信口悠悠地说道。
云稹冷哼了一声,望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汉子,怒极反笑,道:“这根本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
袁力乞求似的盯着徐慧的脸色打转,这让徐慧倍加感到难为。
“稹,我看他也是一番好心,要不……”徐慧踟蹰着走到云稹身边,怯懦地细语劝说道。
不料云稹根本不听她的劝说,生硬地转过身子,急忙将徐慧拉在一边,窃窃私语般地说道:“慧儿,你可别忘了,这人可有些不大正常……如果咱们的孩子将来跟他修习,整不好就成他那般模样,到时候可不是打咱们夫妻的脸吗?”
徐慧听着云稹的忧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暗骂云稹鬼灵精,这层关联自己倒还真没细想,深思后也觉得有些不妥,欠身笑道:“先生大恩,我们铭记于心,至于孩子……拜师一事太早,也不知是男是女,到现在他还未露出头来,一切从长计议吧!”
……
可是袁力根本不听这些,无理取闹般地叫嚷道:“孩子一定会有的,而且肯定是个男孩,这些我都算过了,不会出错的……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就就在天门传授他道法,至于做人方面由你们教育,可好?”
徐慧忍俊不禁地望着云稹,此刻心里已有了妥协,就等云稹一句话的事,便想成全了袁力的想法。
普天之下的父母亲,有谁不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出人头地,盖过父母的风头呢?
云稹徒然地想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既然先生如此执着,要我答应也并非难事,只是需得约法三章。”
“哦?哪三章……”袁力见云稹也已经有所妥协,便眉飞色舞地问道。
云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悻悻地说道:“第一,这孩子如果是女孩子,咱们的约定就此作废,各奔前程;第二,如是男孩的话,你授业我不干涉,但你不能过分干预他的生活;第三,我云稹时常历经战乱,你以后要保护他们母子周全。如有不便,你请自便吧!”
袁力不停地扣着手指头数着,暗叹云稹这小子计划倒挺周祥,反正对于他来说,呆在天门总好过在江湖漂泊,至少还有顿饭吃。
“行不行,别磨叽时间。”
“成交。”
袁力伸手与云稹左掌相击了三下,如释重负地喘息了几口粗气,显得像是轻松了许多似的。
云稹见状,暗自皱眉,将徐慧搂在怀里,轻声细语道:“慧儿,我
怎么总觉得咱们像是在倒卖孩子似的,但愿他将来不会怪咱们才好。”
徐慧闻言,不禁脸上泛起红晕,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咳咳咳!
“这里还有人在了,你们回家徐徐进步,这事急不来的,反正我也算过了,明年初夏之间便有定论。”袁力打破了两人之间刚起来的浪漫气氛,不以为意地说道。
云稹暗思了会,背地里掐指头算了算,直骂袁力混蛋无疑,怀胎十月谁都知晓,毕竟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比较放心的。
徐慧不再想扯这些话题,转过羞涩未去的脸色,道:“先生,刚才提到的龙虎堂,不知是什么门派?”
袁力冷哼不语,心里默道这夫妇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没熬住盘问,只能叹气道:“唐朝玄学盛行之初,以李淳风和袁天罡的支派最为出众,二人私底下关系也很不错。我那名字还是我父亲以两代姓氏组合的,听说李家还有个叫李媛的,我们自幼就被指腹未婚,只是到如今也没见过她……”
“那你的年纪?”徐慧越来越觉得袁力这人古怪,便试探着问道。
袁力狂笑了数声,宽袖一震,掩面之余,嘴角的长须已握在了手里,顿时格外显得年轻。
他的年龄估计也就和云稹大同小异吧!
比起徐慧的错愕,云稹就更显得气愤些,放开怀里的徐慧,遥遥走向袁力,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他姥姥的菜皮,你小子不厚道啊!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这下子可以了,否则我还真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担心。”
“担心?”
云稹故作生气地说道:“担心他有你这么老的师父会睡不着觉,更怕毁了他的童年。”
袁力暗自吃了一亏,不知可否地冷哼了会,闭嘴不言,懊恼的心境不言而喻。
“稹,你给孩子可有取名字?”
乍闻徐慧如此相问,云稹沉默了半晌,心里直泛起嘀咕,许久才吭声道:“如果真如袁兄所言,是个男孩的话,就叫他云飞扬吧!”
云飞扬?
徐慧默念着这个名字,会心一笑,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守四方。这名字不错……”
袁力虽不吭声,但觉这名字但也顺口,心想:不错就好,我还真怕你们给他起个下三滥的名字,徒添了我门中污点……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将来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没人愿意再提起来。
云稹扪心自问,怪不得袁力这般高傲神气,原来他是袁天罡的后人,也难怪他会看不起天门地宫,实话说这些比起他的家史,倒也真是稀松平常。
日暮何处去,向阳道归途。
周边林间的倦鸟开始还巢,争先恐后地幼崽鸣叫个不停,云稹见他们所乘的马匹犹在林子里食草未归,便和徐慧共乘一匹,把另一匹让给了袁力,萧萧然地向邓州城行去。
第七十二章 故人来
“你在看什么,怎么这般专注?”
云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浓浓的夜幕徐徐降临,几人用过晚饭之后,他便独自走了出去,恰好遇见在灯光下望着黑夜的袁力,好奇地问道。
袁力反问道:“你可知道星月为何在每月里都是从缺至,从圆再缺呢?”
云稹蓦地想了想,天道茫茫,万物皆在否极泰来的轮回之中,更何况是星月呢,你世代洞察天机,没有的找我晦气做甚?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心里话说出来。
“那你可想过撩人的月色背后究竟会是怎么一番景象没有?”
云稹对眼前的这人越来越觉得猜不透,喃喃地说道:“天地相隔不知多少,也许在那美丽的外表下存在的东西更比这里肮脏杂乱,何必庸人自扰呢……”
袁力不在说话,挺起身子如释重负般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见此情景,云稹独自散步于庭外,阑珊的灯火映地地下的路明暗交错,呆的时间长了竟会有中混乱的感觉。
突然,天际边上划过了两道黑影,云稹委实看不清他们的形态,但还是没能忍住疑心,翻身跟了上去。
此刻的邓州城内,街道上已没了人影,云稹藏匿在瓦砾背后,偷窥着两人接下来的一幕。
……
“老茅子,你他娘的竟会装神弄鬼,怎么拆了数十招就想走人,这可不像是故人相见应有的待遇。”
说这话的声音,云稹可是再熟悉不过,毕竟那人也算是陪伴他度过了一生最渴望精彩又不得不惨淡的童年。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鱼素尺,也不知另外一人会是谁……老茅子?
老茅子虽是在极力地压制内心的恐慌,但是体内的气机逐渐开始错乱,是人都能察觉出来他的恐慌,道:
“你这条涸辙之鱼,现在虽说是翻了身,可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老子两个徒弟已被姓云的害死了,谁若敢再来害魅影,定让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显然有些托大,云稹和鱼素尺心里皆这样想道。
忽听鱼素尺冷笑了会,精神更比之前神气的多,道:“老茅子你瞧,城门关上了!”
茅山道人悻悻地道:“那又怎地?”
要是论功夫,鱼素尺无论是嘴上还是手脚,除了公孙轩还能挤兑些,其他人还真算不上什么,道:“也不怎地啊,只是想起了‘开门引狗,关门打狗’的说法,倒也与此时的情景甚是相合。”
听得瓦砾后的云稹不时啧啧称叹,就差拍掌叫绝了。
茅山道人的气息越来越错乱,行为举止间似乎已有些难受,虽说他从没靠脸吃饭过,但那张容易让人饿死的脸好歹也算是自己的门面,哪能轻易纵容别人诋毁,看样子不出意料的话,咫尺之间就会动手。
“二位且慢动手!”
无尽的暗黑街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说话的人也摇身而至其中。
“鱼老休要动怒,家师有令,你们有何深仇大
恨都等到九月九,在剑宗会上了结,今日还请……”
来人是药尊楚青山的大弟子冯莫神,他能不惜舍弃暴露身份的做法,想必定是早有了全身而退的主意。
云稹见鱼素尺冷哼不语,心想这场架恐怕是打不成了,与其让地宫的人占尽上风而退,还不如让他们隐忍而归,总得保住鱼素尺的一点颜面吧!
一念及此,翻身落在了鱼素尺身边,看样子鱼素尺对于他的出现,并不觉得惊奇,一如既往地冷傲。
“云稹,你来的正好……”茅山道人好像顿时生出一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态,怒气凶凶地叫嚷道。
还多亏是冯莫神拦阻,否则真有可能上前送死,冯莫神见云稹和鱼素尺合在一处,自知再不动身离开就真没机会了,暗地里在茅山道人的胳膊上捅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向后掠去。
两人走后,云稹缓缓向前走去,在街头站定,望着黑夜,忽听有人喊到:“有朋自远方来,送给你!”
茫然夜色中虽看不清飞来的是何物,但是从飘忽而来的劲道中可判定是金属一类的物事……
“闪开!”
鱼素尺沉闷地吼了一声,径直掠在云稹身前,徒手用真气将暗器反震了回去,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下吧!”
那人似乎没来的及反应,就被暗器打中了,沉沉地叫了一声,便在朦胧中仓皇而逃,不见其踪影。
鱼素尺扭了扭脖子,咯吱咯吱地想了几下,撂下了句:“这个世道可真他妈乱!”便懒洋洋地佝偻着身躯没入黑夜,云稹脸上微微挤出一丝苦笑,紧随其后。
“云门主,府里来人了!”侍卫见云稹走到大门口,就冲上去迎了过来,低声说道。
云稹苦闷地揉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不大耐烦地道:“谁啊?”
今夜的事情好像有点多,他是这么想的,以他多年的经验,好的不来一个,坏的一来就是一摞。总之,就没觉得今夜能来让他觉得喜气的人物。
侍卫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招惹了云稹,顿时低下了头,道:“来人是殿前崔御史,听说这次来是特地带了圣旨,至于里面的内容,小的就不知道了。”
崔御史?
云稹嘴里捣鼓着这个称谓,心里并没有一点惊奇,反正朝廷爱派谁来就谁来,关我天门毛事。
大老远的还没进屋子,云稹就听见屋内的热闹样子,时不时的玩笑段子惹得男女哄笑一堂。
今天晚上来的人是谁啊,怎么搞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老头子平时对我要求格外严厉,怎么今天不去管管他们,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人情这东西难说得紧啊!
云稹一边叹息着冷暖,一边信手推开门,里面的情形倒让他不由一怔。
“云少,你上哪里去了?刚才差遣那么多人找你,怎么就是找不到你……”
云稹脑子轰然一乱,他做梦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崔昊,更想不到崔昊现在成了侍卫口中的殿前崔御史,也算是个有头有脸
的人物了,蓦地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云少,凭咱们儿时挽裤脚抓泥鳅的交情,你大婚都不请我们,有点过分了吧!”崔昊在与慧空往来的书信中,对这边发生的事基本上也了解了个大概,所以一直是在刻意避开些不愉快的话题。
云稹听到这里,眼珠子打了打转,眼眶忽地一湿,笑道:“他姥姥的菜皮,这次那个儿皇帝给你几天假?够不够陪我去溜达一圈,我真佩服你能和他们相处下来,偶尔也担心你会变得陌生……”
朝廷官场里面的纠葛确实不少,崔昊幸得田令孜庇佑,一路走来所见情形倒也不多,但是发生在周边的事情那可是数不胜数,他真的很怕,取笑道:
“云少,你小子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起什么说什么的,要知道你若换成我,最多也就在那里挺个个把时辰,就被刽子手练了靶子,你信吗?”
云稹扮了个鬼脸,吐舌头讥讽道:“谁乐意跟你换,我现在小生活是相当惬意,倒不如你那般处处得小心提防。”
……
“大哥,算了!快过来吃菜,一会还得好好敬你和嫂子几杯呢。”楚晚晴见这两人互相伤害个不停,再这样互相暴露下去,几乎能包了全场笑点。
云稹见义妹这副表情,心想也对,便欣然坐在她旁边,不过七上八下的心却跳个不停,暗叹晚晴终于懂事了些。
众人相聚甚欢,推杯换盏之际,已到了后半夜,徐慧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崔昊也起身方便去了,楚晚晴醉眼迷离地在云稹肩膀上肆意地捶了几下,傻笑道:“大哥,这个嫂子我认了,干杯!”
云稹望着她的样子,伸手拿起杯子,觥筹交错之际,两人各自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再次相望已是凝噎无语。
“云少!”
崔昊见他们两人怔住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问道。
“没什么!咱们兄妹三人许久不见,她整天陪在你身边,这次与我说几句贴心话,问一下她有没有被你欺负。”云稹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胡乱地打起了圆场。
“哦!这样啊。”崔昊欣然坐在了云稹身旁,问道:“刚才你说是要我陪你做什么来着?”
不是崔昊提起,云稹早就因喝断片忘了提起,拍了拍脑袋,笑道:“九月九,重阳节快到了,天门曾受邀要去赴剑宗会,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凑个热闹。”
崔昊听着云稹昏天黑地的说辞,脸色忽然变了变,起身打开包袱,取出了一份银红色的精致帖子,放在云稹眼前。
这帖子乍眼望去几乎和云稹收到的一模一样,但是仔细观察起来,却也有些大同小异,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蹊跷在内。
当云稹起身从书房拿出他收到的请柬时,比对之下,信的内容相同,但是署名不是同一人。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书法,却整出两个人的署名,剑宗这次倒底玩的是什么把戏,也不知道答应他们是对还是错。
第七十三章 芒砀山
九月初三,天门和地宫的人都开始着手准备去赴剑宗会,暂时无心执着于战事,一时邓州和汝州二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天门应邀前去的人有云稹和崔昊两兄弟,公孙轩,鱼素尺,慧空和尚,再也就是江湖上还能算是有点起色的人物,譬如名震塞外的浪天涯,一夜屠尽邙山贼寇的柒月,更有自诩为江南第一才子,风流与才华并茂的沈从风……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拓跋武那个武痴,不然以他的个性不得将天门掀个天翻地覆。
这些人能算的上有名,除过在武功上有些造诣之外,在人品上更是说的过去,这些云稹也是认可的,至于这次带他们前行,只因为他们都用剑。
浪天涯的破军,柒月的星云,沈从风的白衣袖剑……这些曾一度成名的各地大剑客,这次有幸能被选中参加剑宗会,对于剑客来说本身就是一桩莫大的荣幸。
剑宗会定在重阳节,芒砀山。
这几日凡是接到英雄贴的武林中人,已陆续从各边奔赴了过来,剑宗一派的人倒也忙了个不可开交,连续赴会的人让他们应接不暇,更有甚者其中还不乏有滥竽充数之辈作祟,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暗藏玄机。
帖子是动了手脚的,上面的署名各不相同,如果有人冒充,查出来并非难事。
剑宗派的宗主名叫仇九峰,传闻他的剑术已尽得前任宗主公输宇的真传,一套伏羲剑气使得出神入化,生平鲜有敌手。
他率众弟子隐忍数十年后,此次出来遍邀天下剑客召开剑宗会,其中也不知卖着什么关子。
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东西,云稹还是懂得,反正已经在路上了,后不后悔的话多说也没什么益处,倒不如专心调养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九月初五,正午。
仇九峰正在堂前来回走动,含笑自若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剑客,似乎甚是满意。
“师父,天门的人来了,这是拜帖。”花清毕恭毕敬地将帖子递给了仇九峰,她想天门怎么说也是个大门派,还是让师父拿主意比较好一点。
“嗯!”
仇九峰冷不丁地啃了啃声,但是并没有花清想像中的那么热情,迟疑了半晌道:“他们路上没和地宫的人相遇吗?这倒也是奇了怪了。你亲自带人迎接一下他们,把你师兄唤来,为师还有事情要他处理。”
花清虽然对眼前的仇九峰有些好奇,但是又想仇九峰做事情自有他的打算,一切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向来没出什么大的差错,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她一溜烟似的领了命令,先差人请了师兄韩立,接着整顿人手匆忙下山,迎接天门的各位侠士。
云稹和花清原本是见过面的,但见剑宗能派遣她来迎接他们一行人上山,也是仁至义尽了,左右寒暄了几句,便拨开步子向芒砀山进发。
走到剑宗派的脚下时,但见四周楼宇高低耸立不一,各处的招展的旌旗随风呜呜咽咽地飘摇不定
,山花初谢唯独留下菊花绽放于英豪眼前。
再看来往的精壮剑客,定是守山的弟子了,从他们的根基来看也能算是中等偏上的高手了,云稹叹道:“没成想到如此偏僻之处,也是藏龙卧虎啊!”
……
“是何人在我剑宗派面前长吁短叹啊!”
云稹蓦地一惊,闻声向说话的人望去,只见是个年纪约莫是四旬左右的灰袍汉子,颀长的身躯兀自立在山门拐角处,正向他们这边望着。
公孙轩白了云稹一眼,碎步缓缓走到云稹身前,不及云稹答话,朗声笑道:“仇老弟,多年不见,还是那般英姿飒爽,着实让老夫等人汗颜啊。”
仇九峰本想着在云稹身上扬名一番,没想到公孙轩竟会不惜降低身份,和他以兄弟相称,虽没能如愿以偿,倒也是受宠若惊,急忙下了台阶,迎道:
“公孙先生说笑了,晚辈岂敢与您兄弟相称呢,初始还以为是哪来没见识的晚辈胡谈,这才一时没了分寸,不知这位是……”
公孙轩气的咬牙切齿,真想一走了之,都说每届的剑宗都是识大体的好汉,怎么到了仇九峰这里成了小人模样,难怪他培养不出剑法出众的弟子,急着召集江湖众人寻求接班,悻悻地说道:
“他正是区区徒孙,名叫云稹,适才间不知天高地厚有所得罪,万望恕罪才是。”
仇九峰被公孙轩这样抬起身价,倒也颇不好受,尤其是在双方弟子面前,更是尴尬。
其实公孙轩也是迫不得已,既然彼此撕破了脸皮,还谁管谁的厚,直接扯,不就行了吗。他只想让公孙轩明白,人不是不可以欺负人,但也得分人分场合,不然难受的不一定只是别人。
花清起先并没有太在意两位长辈的谈论,可是到了后来,怎么越听越刺耳,便迟疑着想走到两人的中间,以缓解气氛。
这是……他们难道在暗中较量吗?
花清怎么也近不了他们之间,二人周边的气场也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茫茫然地望了眼眼前的景象,不由把眼神投向了云稹,恳求之意溢于言表。
“哼!”
云稹冷哼了一声,悻悻地别过了头,即使如此但在心里却已想着如何处理此事才能息事宁人,顿时用起密语向鱼素尺请教。
连问了两三遍,鱼素尺仍是常态模样,像是没听到似的,云稹心里不由生出傲气,想道我还不信没了你,就办不成事情。
思索再三之后,径直走向两人所形的气场中,刚开始觉得倍加压抑,慢慢地似乎开始习惯了这种氛围,凝神闭眼,拱手道:“宗主,天门云稹前来拜谒!”
说罢,又缓缓抬手站定,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然而,就在着一拱一抬之间,公孙轩和仇九峰暗自较量的氛围已被突如其来的强烈真气击散,各自退下阵来。
“云门主,真是年轻有为啊,好一个后起之秀。”仇九峰没料到云稹的内功强大如斯,更了不起的是小小年
纪竟能收放自如,端的开始称赞起来。
公孙轩摸着胡须,斜斜地杨视着苍穹,良久不语。
“各位旅途劳顿,快请入内!”仇九峰见状,知道这个疙瘩是解不开了,怪只怪自己一心想试探云稹的武学才出了如此不堪的手段,愧疚感油然而生,恭敬地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孙轩和云稹并肩同行进了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仇九峰。
众人屁股还没坐定,就听有人通报道:“地宫的人来了!”
天门和地宫势同水火,自是不愿意去蹭着脸见他们,都径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仇九峰夹在中间颇感无奈,只能安顿好他们,去接另外的人。
等他走了之后,公孙轩竖起大拇指,跺脚骂道:“你瞧瞧,这孙子的架势,才多大点的能耐,今天要不是顾忌他出丑影响不好,早就将他整趴下了,什么东西嘛。”
鱼素尺抬头见旁边的人均是面面相觑的样子,蓦地大笑道:“公孙老鬼啊,你这脾气跟年龄一样长个不停,气度呢?你难道真没看出来他只是想试探云稹的武功吗,你没事瞎着急出什么手……”
此刻的公孙轩一肚子的怒火正没个地方撒野,又被鱼素尺不留情面地指责了一番,其实他也明白刚才的架势,只是受不了仇九峰神气的样子。
刚准备掉头就走,忽见楚青山带着他的三大弟子前来,双眼绕着公孙轩的身上滴溜溜打转,道:“看来来的迟了,并不一定是件坏事,真羡慕那些有亏吃的人。”
“呸!”
公孙轩啐道:“瞧你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还自以为是地宫宫主呢,没来由的光给老子丢人。小的不中用,老的也没个好东西,这地方真他么晦气。”
说罢,径直扬长而去,几个转弯已没了他的影子,这让楚青山倍加觉得愠怒,此刻真是要打不能打,想骂没机会骂,空憋着怒气难受。
再放眼向大堂望去,横七竖八地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竟全是天门的大小角色,蓦地心里来气,暗骂道:老混蛋说的不假,这地方确实挺他么晦气的。
兀自甩了甩宽袍大袖,携带三个徒弟等人一拥而出,倒让仇九峰更加难堪,一边叹息着一边向楚青山追去,心里苦笑天门真会反客为主,自己可是谁也不好得罪。
地宫的人撤出之后,鱼素尺猛地起身,夸赞道:“小子,你今天很出息啊!”
顿时口若悬河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三斤半有关剑宗的事迹说了个遍,整个一副津津有味地回味样子,看似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歇下来的。
你继续吹,我先喝喝茶。
云稹知道此老的脾气,如果惹他不高兴,恐怕比公孙轩还难伺候,索性由之任之,在他兴起之时还会鼓掌叫好,堂上的热闹气氛也渐渐浓厚了起来。
鱼素尺得以云稹的谬赞,更是滔滔不绝地聊着他生平大快人心的事迹,偶尔的样子竟如同三岁小孩似的,说不出的滑稽。
第七十四章 烟火流星
不知是他们对剑宗会的好奇还是渴望,连续几天里来此相聚的人竟达到三千之众,当然其中也不乏门客在内。
剑宗派门前不远处有个望台,从此处远望,山下一切动静可以尽收眼底,云稹每天傍晚都会在这里闲坐一会,呼吸吐纳之余,倍感轻松。
重阳节前夜。
夜幕降临于芒砀山上,除过灯火摇曳之处,其它的地方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云稹照样在晚饭过后,出去在周边溜达了一圈,但是没有去望台。
外面的天气实在黑的突兀,看似是个阴天,当云稹信步往回走的时候,却听见有人说道:“听说你成亲了,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见谅啊……”
声音几度沉闷,言语之中虽是道贺,可丝毫没有给人带来喜气的韵味。
云稹借着灯火看清楚了说话人的脸,原来是楚昕辞,不由狐疑道他大半夜不睡觉,来此地做甚?
但是毕竟他曾在楚昕辞这里受过诸多恩惠,出于礼貌,沉默了片刻,说道:“先生的心意,我领了。谢谢!”
楚昕辞一见云稹那副冷漠的表情,心知天门和地宫的恩怨牵扯的人太多,现在又影响了一代人。
他对云稹还是挺看得起的,更加上孙女楚晚晴和云家的那层关系,早已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可是天意弄人……云稹最终阴差阳错地娶的人并不是楚晚晴。
无论当事人心里如何考虑,反正楚昕辞是非常的痛惜,如果天门地宫不再争斗,想必后代人也能生活的舒服点。
“云稹,你有想过天行门的结怨吗?”
云稹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说,木讷地摇了摇头,等着楚昕辞接下来的说辞,神情似乎更是震惊。
“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天门地宫追溯百年前,实属同一门派。谁能料到,以后两家会不问缘由的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情呢。”楚昕辞把自己心里压抑多时的想法全部脱出,想试探一下云稹这边是何想法。
……
云稹点了点头,暗自琢磨着楚昕辞所言中包含的意思,道:“其实我也想过这些,两派都只不过是为自家祖师争夺颜面,殊不知越争越黑,从当初两人间的怨恨开始,到现在更是百年的积怨,想让人化解都难啊。”
楚昕辞听了云稹的肺腑之言,再瞧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急道:“只要咱们彼此努力,一定可以的!”
云稹冷笑了一声,转而小声道:“那……我云家的仇恨呢?你想没想过,它可是全拜你们所赐,先生!”
……
这倒是楚昕辞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在想多说的时候,只见云稹已然带着怒气离开了此间,也只好败兴而归。
云稹刚转过弯走到天门所住的宅院,忽然见慧空在庭前只身长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形上,云稹突地感觉到一丝忧伤,慢步走了过去,道:“大师,还没睡下啊!看你的样子,好像是为
什么而惆怅似的。”
“哦?”慧空闻言,转过身来,道:“檀越向来聪慧,但是怎么就看不清自己呢?”
云稹诧异地望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慧空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下,懒散地往房间走去,口中说道:“阿弥陀佛!俗家的仇怨迷住了檀越的眼神,有些本该看透的东西,现在反而更是难以捉摸,檀越还不醒悟吗?”
仇怨么?
他也在说让我放下仇怨,难道我真的太过于偏执于家仇了吗?
云稹经过楚昕辞和慧空的点拨,恍惚般似地坐倒在了庭前,闭起了沉沉的双眼,暗自把这几年的事情回忆了个遍。
但是转瞬即逝的残垣往事,好似除过了杀人就是被人杀的结局,别的也没什么了,难道这就是江湖?
“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云稹在周围隐约簌簌的人声中,只觉得眼前一亮,抬眼望去,黑夜中一簇流星在天际划过,其光芒映照的漫天绯红,久久不散。
这是什么东西,黑夜中月色与星辰全无,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烟火流星!”
云稹听到身后有人沉吟起来,不由自主地转身看去,原来是鱼素尺和公孙轩两人,他们似乎也被这流星的动静吵醒,各自披着披风冷冷地望着天际的烟霞。
“师尊,什么是烟火流星?”云稹对此陌生的东西并无知晓,纳闷地问道。
鱼素尺瞧着公孙轩那副冷漠表情,估摸着一时半刻也是不会说上几句话的,就说道:“星辰也和人一样是有生命的,只是有着长和短的差异,但是只要它的生命到了尽头,就会不断燃烧直至从天际而落化作烟火,这就叫做烟火流星。”
云稹算是有点明白了,但是在黑夜中突兀出现的烟火流星始终还是有些迷茫,继而追问道:“先生,黑夜中怎么会有流星出现呢?你瞧除过它的光芒外,根本找不见其他星辰的踪影,这是……”
鱼素尺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意,抬头向天际的烟云望去,不再搭理他,反而一直在身边深沉的公孙轩,摸了摸胡须,沉吟道:“人们之所以看不到它的光芒,只是它本身所借的光芒不足以穿破黑夜的气障,但是随着周而复始的运行,只有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显示出来,因此才有了年月的交轮更替。”
这么说,星辰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与黑夜厚此薄彼地进行着交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刚才那颗不请自来的烟火流星也就不难解释了。
人有祸福兮,天降祥瑞。
但是这次的祥瑞降临下来,也不知道是真正的福利还是灾难,鱼素尺皱眉掐指算了起来,不过半天也没什么结论得出,似乎这次的祥瑞是上天跟他们开的玩笑一样。
公孙轩瞥眼见老伙计的装模作样的神态,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转而对云稹说道:“稹儿,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睡去,明天还有正事等你去做
,需得养精蓄锐才是。”
云稹见他们两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独独让自己离去,心里虽是百般不愿,但还是不敢违拗公孙轩的意愿,转身萧然离去,偶尔也会冷不丁地望向这边,只见公孙轩一直冷眼注视着自己。
“他走了?”
“嗯!”
鱼素尺忽然转过了身躯正对着公孙轩,脸色变得出奇的平静,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场烟雨流星可是大唐的灾难啊!”
“你……”
公孙轩面色突然显得讶异,好像是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怔怔地问道:“你竟然算出来了?”
“呜……嗯。”
“你确定不会有错吗?”
鱼素尺白了眼身边这位知己亲朋,悻悻地说道:“红光初现时,东方恍如白昼,转眼之际白昼被红光吞噬,完全浸入渗人的血色之中,那可不就是长安的方向嘛,这次断然不会有假的。”
公孙轩不是信任不过身边的这位老友,但是他的道术实在不敢恭维,时常会本末倒置地断出些匪夷所思的结论,结果却与他所料的大相径庭。
不过这次,他似乎也有点相信他的意思,望着天际正在变化形状的红云,幽幽说道:“鱼老,可有什么法子化解它吗?”
“这……”
鱼素尺言语之际吞吞吐吐地,脸上挂出了一丝难为之色,道:“它和以前的那场天象有所不同,这次的白光根本没能力去抵制血色弥漫了,想来也预示着天行剑的寒芒根本不可能挽回这场血腥,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公孙轩听罢,宽袖一拂,怒道:“什么狗屁的天命,老子才不信那些,要是天命使然的话,老子的性命早就丢在落月湖了,又怎么可能遇到你这个老怪物?”
……
鱼素尺莞尔,但是并没有搭理他,径直凝神望着挂在天际的血色,道:“天行有常,不为任何东西左右,你我皆是平凡之人,如何左右的了它?除非……”
他的话前茅后盾听得公孙轩有些迷惘,到最后听到他话中竟有了转机,激动地问道:“除非怎样,你把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尽,真让人头疼。”
“除非换天。”
换天?
公孙轩凝神细想了多时,始终没有明白过来,抬头望了片刻黑夜背后的无光星云,蓦地明白了过来,道:“鱼老,你是说……”
他正要把心里所想的说尽,没成想鱼素尺扬起手打住了他的话题,怪异地笑道:“老鬼啊,事不能做绝,话不可说尽。此乃天数,不可轻易泄露,咱们还是顺势而行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塞外了?”
鱼素尺看着公孙轩惊讶的神色,微微笑了笑,点头称是,人已摇摆着身躯缓缓向卧室行去。
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了公孙轩一人存在,他斜眼望去云稹的屋内仍然灯火通明,忽然漏出了一缕释怀的笑容。
第一章 隐情
昨日黄花迷乱仿佛醉了人烟一般,只使往事如同飘渺黄沙难以捉摸,自今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重阳佳节,相比之下没有了去年的菊花赋会,倒是多了剑宗一晤。
从芒砀山上往下望去,只见人山人海的阵势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比剑的地方是个高峰上突起的百来平米高台,名曰侍剑崖,两侧宽阔的地带各设有供人观看的坐席,须臾之间座位排满,倒让站着的人更加焦急,时不时引着颀长的脖子向远处眺望。
仇九峰,他的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希望他的剑道能如九峰一般,一峰更比一峰高,能上踏九天之境下越龙虎蛇潭,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让师父如愿,上不能通天下未及达地,恍若百年过去,只能寻求新人来壮大剑宗的实力,如果他师父在世恐怕也能气个半死。
不过术业有专攻,他的脸皮倒是比剑道更厉害些,自认为丝毫在群雄中没丢宗主颜面,迎风站立在高台之上,道:“倥偬年华渡我辈浩浩华发,剑宗石沉寒山多年,今日复出只求能觅得人品与剑道高绝之人以作剑宗接班人,本宗主自当笑望南山,牧野于平原,也算是对剑宗有了个交代。”
他说的很好听,但是底下的群雄好像并没有要买账的意思,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了起来,天门和地宫的人倒像是从未发生过事情似的,更加显得镇定自若。
仇九峰见状,自忖再这么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厚着脸皮笑道:“哪位兄台可愿先上来比试?”
话语刚一出,高台两侧就各多了一位剑客,左侧的是身出北海的牧野雄,手上的一柄游龙剑至今已砍杀过数以千计的匪患,在当地颇有些名望。
想比而言下,右边的新任耳鼻剑祖周阳就要逊色的多了,他的剑上至今只沾了一人的鲜血,那便是出师之后亲自手刃了其师,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杀过人,相传他游历十余年并不是他不愿意杀人,而是根本找不到够值得他拔剑的人。
想来这两人遇在一处是真有好戏看了,底下的群雄呼啸个不停,仇九峰很识趣地低了低头,笑吟吟地纵身跃下了高台,毕竟这次的比试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请!”
牧野雄拱了拱手,游龙剑已挥霍在了手中,墨色的剑身上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眼神中渐渐已漏出了杀气。
但是周阳并没有还礼,略显些讥讽似地哂笑了会,一柄极不起眼的锈剑突然向牧野雄那边挺了过来。
牧野雄此刻真是羞怒交加,两人的剑身相互交错了数十招后,牧野雄貌似占了点上风,再次停手道:“周兄,如果此剑不合身,大可以换过再来比试的。”
剑这东西好不好看的其实并不打紧,但是如果是把青铜废铁,倒在比剑时整不好会丢了性命的,牧野雄看样子是在为周阳考虑,底下的看客顿时对他的气度有了几分认可,看样子胜负之数已有所明了。
“不用!”
周阳冷冷
地瞥了眼底下哗然的看客,阴声说道:“我本想在你身上留下些印记就罢了,但是此刻我改了主意,因为你根本不懂剑。”
他开始一反常态的防守和试探,每一招式都是致命杀招,逼迫得牧野雄简直寸步难行。
底下的云稹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和崔昊互相使了个眼色,道:“牧野雄恐怕撑不了多久,照目前的情况看基本上也就在二十招内可分出胜负。”
嗯!
崔昊点了点头,人却目不转睛地环视着两人的剑法,喃喃地说道:“刚才如果周阳乘胜追击,刺他腋下的话,早已有了胜负,可是他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周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云稹见台上的周阳处尽上风却不立即打败他,似乎隐约之间在等待什么,而牧野雄身上从脖子以下脚踝以上,已被周阳划了十余剑,但是这些根本不足以致命,大体上来说基本都是些轻微伤痕,也就胸口上的那道口子稍微看起来长了些。
牧野雄的白衣上已成血红之色,蓬勃的散发随剑风席卷不停,乍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怕,边发动着凌厉的进攻边歇斯底里地问道:“为什么如此逼我?”
刷刷刷!
周阳三招剑势将牧野雄的凌厉剑招化解地干干净净,单脚立在高台的柱子上,冷漠依旧,道:“曲家庄五十多口性命都在等着你去偿还,你却还再嘴硬问个不休,实在是厚颜无耻至极,你这种人活不了?”
“你……”
牧野雄回头望了望底下的人,脸上渐渐生出了恐惧的样子,自忖今日点子不正还是走为上计,狰狞地笑了笑,狂甩动着袖子,里面的暗器如同蜂巢一般涌出,悉数打在了石柱上,每一根只留下丁点头来,其余的均被打入内部。
但是,场子中却没了周阳的下落,当他有所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左胸口上斜斜的锈剑兀自穿透了过来,顿时眼前一黑,只听身后那个怪声音响起:“剑,是杀人的武器,你不该轻视了它,所以该死……”
周阳慢慢地从身后抽出了他的剑,涩声道:“记住它的名字,叫做墨魂。”
这一幕的陡变谁也没能料到,没有人为牧野雄这种败类唏嘘,更没人为周阳替天行道鼓掌雀跃,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场比剑,周阳未免做的太过分了点。
云稹和崔昊坐在前排,自然在台上发生的一幕,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回眸望着孤寂的周阳,半天也不知作何感想。
……
周阳擦拭着他手中的墨魂,印了血色的锈剑好像有了生命似的,再擦拭过后变得格外耀眼锋利,扬声道:“此贼子作恶多端,奈何一直躲在北海无人知晓,今日我周阳便要将他的罪过昭告天下,以还逝者一个公道。”
底下的人能认识他们两人的都微乎其微,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又如何替他决断呢。
正在群雄迷茫之际,忽听空中响起一个声音,道:
“剑宗真是了不起,竟把你这种人也请来了,他难道不知杀师灭门之辈还有脸在此大话江湖?”
此人的内功显然已达上乘境界,每一句话都说的振振有词地扎在周阳的心间,他不由寻目望去,只见刚才他站立的石柱上却出一个人。
那人粗布烂衫,脸色像是冰冻过似的铁青一般,身子骨上很难找出一丝活气,唯一可算是活物的就是他不停转动的眼珠子。
周阳长吁了口气,自知他所做的事情不可能会被人理解,也就没什么辩解的必要了,寒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周阳自知罪孽深重,本就死不足惜,但是好歹也得死个明白吧!”
那人忽然龇牙冷笑了片刻,反问道:“我追寻你数月,你难道毫无察觉吗?算了,你可知道泸州城墙上鱼和驴的事情吗?”
鱼和驴?
这两种动物基本上从不会被人拿在一起相提并论,众人见那人张口说出,虽是不明所以但已哄然而笑,可是当事人周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三个月前的泸州不知从哪里多了一只发狂的驴子,在街头横冲直撞地破坏各处生意,当地官府实施捉拿的时候,它却怒吼一声径直上了城墙,没过多久便口吐白沫而死,城墙上还留着它的一寸舌头在外,死状颇为恐怖。
当人抛开它的肚皮时,却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鱼在其腹中肆意啃食,后来听说那只鱼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周阳那么害怕的原因不是其他,因为那头驴子的主人正是自己。
他抬头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却见那人从囊中掏出了一只幼小的鱼,在他手心里暗自打转个不停,不时吐着白沫。
“你是……十恶之首石敬瑭?”
那人听后抚掌大笑,激动地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道:“十恶之首?我兄弟十人向来劫富济贫,倒也乐得逍遥快活,是你把他们九人一一处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周阳蓦地脸色变得煞白,胸口起伏不定的粗气愣是喘不出来,甚是心慌,道:“是他们心术不正在先的,如果他们是正人君子,我怎么会……”
话锋说道这里停顿了下去,周阳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怒不可遏地望着石敬瑭发呆,几经连移动脚步的都忘了,双腿渐渐发麻起来。
石敬瑭轻蔑地对他空笑了笑,冷哼道:“你既然亲口承认就好了!他们的为人我这个做老大的自然清楚,就不用你黑白颠倒去描绘了,你一口气杀了他们九个,难道一点内疚都没有吗?”
本来剑宗准备的剑会倒像成了处理江湖恩怨的修罗场,身为主人的仇九峰此刻也不知退到哪里去了,台底下的看客几乎要翻天似地叫嚷个不停,场面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
云稹徐徐起身,向公孙轩那边走去,他也不明白这次的剑会究竟是什么目的,刚一开始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以后也就没必要在进行下去了。
第二章 归心
剑气遨云扬万里,霜鬓胜败对苍穹。
若徒四壁琼浆乱,唯我青束酒独尊。
石敬瑭步步紧逼而来,双目露着凶光,生怕周阳中途发生变故似的,徐徐拔出了腰间的两尺左右的砍刀,道:“你能伸张正义,我也可以报血海深仇的,对吗?”
话倒也没什么差错,不过周阳可不是束手待毙的牧野雄,他在谋划取牧野雄性命的时候,已暗自计算好了退去的归程,在逐渐退却的身法上看,似乎他已惶恐之极,但是脸上仍是似有若无的以往平静。
眼瞅着石敬瑭的腰刀快要抵住他的喉咙时,他背着手向身后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件,顿时脸上挤出一簇笑容,道:“石敬瑭,石大侠的威名早就扬名四海,今日不料竟跟我这无名之辈纠结不停,好生难得啊!”
石敬瑭见他一反常态的样子,顿时心里起疑心,但是仍未发觉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便对其冷哼了一声,顺手将刀尖又往前递了几寸。
此时的周阳手里已按住了机关,只要他轻轻摁下,他自然可以轻松逃命,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只觉右肩上被人扣住似的,硬生生地迫得他缩回去了按机关的手,浑身渐渐打起了寒颤,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这么爱多管闲事,破坏他的计划。
“二位的恩怨似乎有着难解之处,不妨说来听听,在下也好尽绵薄之力……”原来在底下一直观战的云稹,心里实在看不下去窝囊的事端发生,径自不知不觉地跃上了高台,插手于两人的夙怨之中。
他来的突兀,根本没让两人有所防备,石敬瑭也对眼前的人大为诧异,道:“不知……阁下是何人?难道与这姓周的贼子有旧不成,但愿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云稹自知他这样的不速之客换做谁也不会欢迎的,但事情既然已经着手做了,就得弄个干净利落,总不能让底下的人嘲笑自己是无能之辈吧,道:“不才姓云名稹,刚才见两位英雄纠纷,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才冒昧地上来做个调停,希望你们把事情弄明白再作决断。”
转眼望了望在他旁边一直打怵的周阳,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好像很害怕?有事情就说出来,刚才的一幕大家心里都有数,指不定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周阳闻言暗自苦笑不已,心道原来这人本意是来出手救助我的,可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要是没他这档子事,就算是眼前的石敬瑭武功通天也难料到我准备好的退路,表面上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把云稹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哼!”
石敬瑭也不怎么傻,在言语之中能听得出来云稹偏向于那边,可是就算在这杆天平上多了云稹这个砝码,他也绝不会轻易向周阳妥协,闭眼想起他九个兄弟的死状,蓦地恨意绵绵涌了出来,怒道:“你少管闲事,快滚开!”
“这恐怕由不得你。”
云稹冷冷地说了一句,心里默默地苦笑着自己徒添麻烦,朗声问道:“周阳,我
问你你如实回答就是,切莫撒谎。”
嗯!
周阳默默地点了点头,身子和云稹并肩立于一处,不再去摁那个机关。
云稹在高台上来回踱着步子,道:“石敬瑭说他九个结义兄弟是你所杀,这可是实情?”
……
“是。”
他见周阳也就是迟疑了片刻的功夫便直接开口承认,不由自主地错愕在了当场,冷声问道:“你们……有仇?”
“没有。”
“那就是有怨咯?”
周阳仍是摇头不语。
“既然无仇无怨的,你又为何害了他们?”云稹越来越觉得有些好奇,此刻两人各执己见,也不知该听谁的措辞。
……
“云小子,这里本该没你什么事的,谁让你上来丢人现眼了?”
云稹但觉说这话的人声莫名的熟悉,抬眼望去却是楚青山遥遥立在一边,似乎他本不愿意插手此事,但是如果自己介入其中的话,他定会浑水摸鱼一次。
云稹暗骂楚青山为老不尊,估摸着他也是奔着这两人杰出的功夫去的,只是两人心里面支持的人不同而已。一念及此,云稹更觉不能服输,对周阳鼓励道:
“周兄切莫心慌,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地宫要收拾的人自然天门不会置之不理。”
周阳听云稹竟然为了他这样一个初次谋面的人,竟与地宫宫主欲动干戈,他虽不清楚云稹这次茫然出手相救是何目的,但是他的神态和言语倒是颇为真切,不由略显些激动,一个“谢”字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小子何时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怎生如此大的口气?”楚青山轻蔑地哼了哼,右臂萧然挥起指向石敬瑭,道:“老夫现在就收他入地宫,倒真想瞧瞧你能拿他怎么办?地宫人马还不出来……”
闷沉沉的吼声一出,左右涌出的地宫高手不下百余人,齐齐在台下望了过去,喊声隆隆地接踵而来。
云稹冷眼瞥了瞥楚青山,直气地咬牙切齿似的,沉声喝道:“地宫既然先出手,也就别怪天门不遵守约定……天门之人何在?”
迎首而来的先是公孙轩,紧跟其后的自然是鱼素尺,两人虽不赞成云稹这样做,但见他处在窘迫的境况之下,不约而同起身落于台上。
三人将周阳团团护住,楚青山瞥了眼底下的弟子等人,暗自皱眉不语。
“楚老儿你莫非是真要动手怎地,你自认为凭你师徒四人和那些不中用的后辈能挡的住我们合围?”鱼素尺本是来助阵的,没想到临头之际楚青山俨然没了动静,不由有些来气,悻悻地恐吓道。
“且慢!”
只听空中飞起一人,悠悠然而落在楚青山身旁,楚青山看了看他,神情更显得难以捉摸,冷冷地说道:“你来此做甚?还不快快下去……”
只因来人是他的亲身儿子,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吧,到了此刻竟然也知道舐犊情深,但是楚昕
辞并没有听他的话,犹豫了片刻,径直走到他父亲的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紧接着楚青山脸色陡变,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那几人,突然叹气道:“敬瑭,今日就此作罢得了,这笔账老夫总有一天会为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石敬瑭能寄身这种现状,自知全凭借地宫宫主的支持,既然他都如此说了,自己对那几个天门的人还能怎样,只好忍气吞声地点头退下。
临走之前,正与云稹的眼神相接,右手端的直起,厉声道:“云稹你等着,今天的事不会就此作罢,来日定加倍奉还。”
突然锣鼓喧天一响,后面剑宗派的人马摆成了阵势,簇拥着仇九峰漫步向这边走来,云稹自觉得没趣欣然下了高台。
仇九峰迈着步伐扶掌而来,嘿然一笑,道:“没想到当今两大门派竟为了别人的恩怨再度交手,倒是有趣的很啊!”
……
到了这种局面,天门地宫的人大抵有些懊恼仇九峰的做法,但是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有隐忍的份了。
公孙轩傲然立在一旁,不屑一顾地说道:“天门地宫再怎么不堪,也好过某些人临阵退缩的好吧!想当年剑宗也算是大派,能有今日的状况,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了。”
楚青山虽然和公孙轩素来不合,但是临逢今日之状,倒也心生出一种不谋而合的心境,表面上冷漠依旧,在心里已然默默认同。
但见不合的两派竟然暗自达成了共识,仇九峰岔开话题,赔笑道:“本宗主奉龙虎堂主之命,特自来请几位前去相商要事,还望各位莫要纠结于这些恩怨……”
龙虎堂?
怎么龙虎堂的人也插手此事了,顿时让各地群雄惊异不定,隐约感觉得到这次的剑宗会其实就是个幌子,想必背后操纵的应该是龙虎堂才对。
仇九峰传完话之后,转身离开,只余下剩下的江湖汉子徒劳深思,天门和地宫的人相互看了看,一时也不知是该如何抉择。
楚昕辞上前走到了公孙轩的侧面,颇有礼数地试问道:“公孙前辈,小侄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轩吹胡子瞪眼地翻了翻眼皮,冷声说道:“说!又没人捂着你的嘴,何必虚情假意的客套。”
楚昕辞没来由地受了个冷眼相待,心悸之余又笑脸相迎道:“前辈,此行的目的想来大家也已明了,但是久不出世的龙虎堂和剑宗派一后一前而出,不知是卖的什么关子,咱们还是暂时收起夙怨,共同抵御外敌才是。”
公孙轩顿时听了他的想法,蓦地沉吟不语,不经意地瞥了眼楚青山,又回过身来。
“昕辞,没来由地受他什么鸟气,快起身过来!”楚青山见天门之人那种味道,蓦地暗生愠怒,沉声哼道。
楚昕辞叹息了几声,转过身躯向父亲那边走去,就连云稹也有些心生不忍,不禁凑身到公孙轩边上想说几句话以劝说公孙轩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