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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苍叶孤城     长空赋txt下载     长空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祭天南

    云稹慢慢地欣赏着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诧异地问道:“敢问小姐还有何事相托吗?”

    “少侠,徐慧这里有一枚平安符,希望少侠不弃,带在身上兴许还能有些用处。”

    徐慧诉说之际,从怀中掏出一枚三角状的镶黄符,羞涩地递在了云稹手中。

    云稹怕他再这样下去会沉沦在望香楼不起,恐怕会耽误大事,急忙将平安符藏于囊中,感谢道:“今蒙小姐恩赐,云稹不胜惶恐,但如今乃多事之秋,潼关又是个是非之地,小姐还需三思,趁早谋个去处才好!”

    说罢,人已一溜烟地从楼道中跑了下去,徐慧转身掀开窗纱望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了云稹的踪影。

    “相思不知何年月,只忆初夏又东风。关山难越寒光去,北风苦道侠义春。”

    徐慧身临窗台,望着无尽的黑夜,蓦地想起云稹在沙场征战时的样子,默默地叹道:“紫鸢,你说他会是个怎样的男子,论才气武功、胆识相貌都有过人之处,可他好像对这些都有种莫名的排斥……真是个怪人!”

    “哎吆喂!”

    紫鸢在徐慧的香肩上猛地一拍,诡异地笑道:“姐姐,你是不是犯花痴,看上那个老实巴交的傻蛋了。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徐慧掩着嘴唇,伸手在紫鸢的头发上摸了摸去,笑道:“好妹妹,你何时也开始学会纠结这些俗物了,金银财宝我们缺吗?再说了,云稹是一门之主,随便拿出一样东西,都能堵上你的小嘴,只是这些他都不愿意去做而已。”

    “姐姐偏心,有了他以后,会不会再不理紫鸢了……”

    徐慧含笑着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怜惜地将紫鸢搂在怀里,轻声道了句“傻丫头!”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云稹从望香楼急切脱身后,转眼走向深夜幽邃里,暗叹自己走地冲动,好歹该向徐慧借个灯笼才是。

    漆黑的路上断断续续会传出几声呻吟声,在这种情景下竟让人不寒而栗,云稹不敢停留脚步,就算停下来也不知该对他们怎么安慰,所以只想疾速通过这条街。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云稹今天也走地够快了,但是好像还没有走到街头的一半,不禁处处留意起来。

    他又走了一会,忽然听见簌簌的脚步声,不由迟疑起来,兀自站定凝神细听。

    “稹儿,是你吗?”

    师父?

    云稹乍听见裴松的声音,喜不自禁地向前走去,在裴松等人手提的灯火映照下,慢慢才能看清楚他们一张张冷峻的脸色。

    “你这些时间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大家都在四处寻你……”

    在裴松无声的责备中,云稹蓦地想起刚才与徐慧相见的一幕情景,不由打怵,吱呜道:“师父,我……刚从南街……回来,你们今天……”

    裴松冷哼了一声,转身原路返回,边走边说道:“稹儿,你该早些回来的,军中不少将领战死了,现在乱成一片…

    …咱们的那些人怎么还不到,是不是该派谁去打听打听。”

    云稹一路上唯唯诺诺地应着裴松,心乱如麻地想着那天在江口遇见的船夫,他会不会就是魅影,如果是,天儿想必也在其中,他现在会在哪里?

    一路上他们师徒之间再没有多说,自然脚底下也走得快些。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了北城大营,裴松只带了云稹一人进帐,责备道:“稹儿,你怎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天门出了事?”

    云稹为难地跪倒在地上,思前想后才回道:“师父,刘娥她……好像是地宫的人,天儿也失踪了。至于向麒麟,我想我们该相信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见师父再三盘问,帐中又只有他们两人,云稹心想将此事脱出也并无不可。

    裴松不料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竟让魅影钻了空子,不禁恼火起来,转眼见云稹这般模样,心知此刻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故而随便哼了几句,便不再追究。

    “你过去在那边休息吧!明天还有大事要做,可不能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云稹诧异地脱口道:“什么大事?”

    “祭天南!”

    裴松说完话,转身去了另一侧的床榻,径直过去睡下。

    冷清的军帐下,徒留云稹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口,看着摇曳的灯火,头脑也经不住阵阵发昏,转身也向榻边行去。

    一大清早,便响起了呜呜咽咽地旋律,让人听着倍感乏味。同时,四下交错不息的脚步声,纷纷扬扬地向南北街头相连的地方疾驰。

    忘怀忧,祭天南。

    由于本土的各方面原因,祭祀这种东西在民间似乎甚为流行,尤其在军营里战前战后,都对迷信颇为重视。

    当然,祭天南也是诸多方式中的一种,主要是举行在战后,是生者与逝者的名义上交流,当地流传在这天里,只要把想说的话写在杏黄纸上,死去的亲人便能听到。

    云稹不太相信这个,但听着周围老弱妇孺的呜咽声,眼眶不由湿润,他也上去领了一张杏黄纸。

    纸张很如同,如果花一文钱去城东的杂货铺去买,肯定能买一摞回来。

    但是,迷信这东西可信又不可全信,总之心诚则灵,看着那

    些遇难亲属诚心诚意的样子,云稹也渐渐在纸上写了起来。

    写的东西大抵是些给父母诉说想念之意,或夹杂点对眼前局势的抱怨和美好未来的期盼。

    写完的杏黄纸都会被集中在一起,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许这也是当地的人们对此颇为推崇的另外原因吧。

    “云少侠,你也在这里啊!真巧……”

    云稹刚把自己手里的信笺头递在了他们备好的框子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热切的问候,不由身躯震了震,缓缓回过头来,果真是他昨晚见到的徐慧。

    却见今日他一袭素衣缠身宛如冰清玉女,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她会沦落在烟花凡尘,冷俏的面色

    上带着几分忧郁,昨夜来不及收拾的披肩长发也精心挽了起来,明晃晃的凤钗搭配在其上更显华贵。

    “小姐!好巧啊,在这里又遇见你,你也来捎带东西给家人吗?”云稹微微颔首,笑脸相迎了上去,瞥了眼紫鸢挽着花篮里的信笺,悠悠问道。

    徐慧脸上略微带点苦相,还不及答话,就被紫鸢抢先啐道:“你这呆子,我姐姐每年都来此地捎书给家人,就会多此一问。昨夜白白听了几首曲子,就没想过请姐姐她吃个饭,聊表谢意吗?”

    “这……”

    徐慧见云稹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暗叹这人可真如紫鸢所说,是个十足的呆子,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让他下不了台面,笑道:“紫鸢,你少淘气些!少侠定是忙于军务之事,哪能与咱们这些悠闲人想比?还不将咱们的东西奉上去,小心等会他们挪走了框子,空让咱们白忙活一夜。”

    云稹知道徐慧是有意将紫鸢打发走,好给他们两人创造点机会,可他总觉得的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略微向后转了转身子,正见雪姬和雨诗雅并在一处,自高台俯视着他,怪不得背脊总不时地发凉。

    循着他的视野望去,徐慧渐渐明白了云稹的顾虑,索性向前急行了几步,香唇贴近云稹的俊俏脸皮,轻轻吻了一口,羞涩地转身向南街跑去。

    云稹从小到大虽然也算接触过几个女孩子,但是从没人和徐慧一样主动热情,一时间白净地面皮如同火烧般,变得烫热无比。好不容易变凉了的时候,却被人强转过身子,狠狠地挥动了一巴掌。

    “啪!”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云稹这边,云稹捂着左脸,紧要牙关,望着怒气冲冲向前跑去的雪姬,顿时五味杂陈如同翻江倒海,恢复如平静时地面色渐渐又起绯红。

    云稹望着萧然从台上走下来的雨诗雅,左手仍没从脸上放下,苦笑道:“你不会也想扇我吧!”

    “呸!想不到你也是这种用情不专的人,还不去追我师姐,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吗?”

    云稹被雨诗雅这般冷嘲热讽地训斥了一通,愧疚之意油然而生,急匆匆地向雪姬离开的放下追去。

    这一切都被刚献上花篮的紫鸢看在眼里,茫然地看着云稹渐行渐远的身影,默默叹了叹气,抬眼正逢雨诗雅狠狠的目光,面皮一热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烟中。

    他们把所有人的信笺收集在偌大的框子里,然后在正午时点起火焰,一举将它们倒入其中。顿时所有的期盼、眷恋和不舍全化作人烟,徐徐飘入长空,弥漫在上方久久不散,还真的像是逝者再追读生者的冀盼。

    烟火尽,散离愁。

    这就是一种无奈的寄托,试问在生前都无法阻止的噩耗,他们又在死后能给生者带来些什么,其实所有人都能明白,只是习惯了的东西,不好轻易罢黜而已。

    长空的青烟散尽后,台下的人已离散的差不多了,却仍有部分人朝着天际挥动胳膊,不知是在招呼还是再见。

第四十八章 在劫难逃

    孟寒光已被派遣去接应向麒麟他们去了,城内刚历经了混战,一切都变得消沉无比,乌云低沉沉地挂在天际,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稹进了军营,见雪姬正收拾着行李,急忙从她手中夺下,道:“你误会了,她……只是……”

    雪姬白眼一翻,拔出寒光剑反手插在地上,怒道:“说啊!继续说……我倒想听你还能说些什么鬼话,男人可真没几个好东西,沈峰是这样,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稹见如此情景,暗暗皱眉,一颗心儿七上八下地跳窜个不停,径直从雪姬手上取下了剑鞘,将剑身插在里面,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粗略描述了些。

    “就这么简单?”

    云稹见雪姬满怀的怒气消解了不少,高兴之余立马变换成了赖皮本色,拍胸脯保证道:“真的只是听了两首小曲儿,哪知道让她给误会了,现在想解释也解释不明白。”

    “哼!我怎么看你当时好像很享受的样子……不行,我也得报复一下她去。”

    云稹知道雪姬鬼灵精不少,登时担心起徐慧的安危,急忙劝道:“你都多大人了,怎能还这般小家子气?依我看,她也不像是那种轻薄女子……”

    “吆吆!这么快就替她说项啊,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

    “那你想怎么报复啊!”

    “她怎么对你,我也怎么对你。”

    “你……来真的啊!给……”云稹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当即脖子伸得老长倒贴了脸给她,心里合计了片刻,还是将笑意憋了下去,不然定少不了一阵毒打。

    雪姬看着他那副浪荡不羁的德行,由衷地啐道:“你先去把脸洗干净再说,我可不愿意在别人碰过的地方动口,她不计较,我还嫌她脏呢。”

    云稹见她在气头上,什么话也不说,直接一头栽进水盆里,泡了许久,笑道:“这回好了,请雪姐随便惩罚。”

    雪姬听到“惩罚”两个字,俏脸倏得红透,暗地里呸了一声,但还是不自禁地窃喜了起来。

    在云稹左脸颊上亲了一口后,仍觉得有些亏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在云稹右脸上亲了口,然后一把推开兀自忘我的云稹,埋汰道:“你现在可以滚了,再若找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稹心里刚升起点暖意,好歹他们两个经过好几个月,终于撕破脸皮确立了关系。不过,雪姬这翻脸速度也太快了吧,忽冷忽热地,明天定能着凉……

    “慢着!你似乎做错了点事。”

    “什么啊?”雪姬错愕地望着云稹问道,见他不怀好意的诡笑,不由羞涩地垂下了粉颊,暗自搓着手指。

    猝不及防之下,云稹疾步向前用手抬起雪姬的下巴,缓缓地吻了一口,怜惜地抚着雪姬的秀发,道:“谁让你不数数,我总得取些利息回来吧!”

    本来慌错之间有些怒气的雪姬似乎要立刻发作,然而见他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顿时一颗芳心簌簌融化。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想,更不要轻易任性,好吗?”

    雪姬没想到云稹今日怎么变得这般婆妈,依偎在他怀里,突然不再那么偏激,蓦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把云稹抱得更紧了些,生怕他离开似的。

    咳咳咳!

    “稹儿,你在吗?”

    云稹闻言,脸色红润里透点尴尬,放开了怀中的雪姬,道:“师父,我这就来。”

    师徒两人径直从林立的营帐走过,一直到大营门口,裴松神神秘秘地说道:“稹儿,刚传来消息,王仙芝死了。”

    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让云稹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昨天和他交手之际,虽说王仙芝和他各自挂了点伤,但是那并不致命,难道真的如传言那样,是王仙芝和黄巢不和吗?

    “岳霖将军已亲自率大军,趁乱反击去了,为师过来通传你一声,商议下该如何抉择。”

    云稹目瞪口呆地望着营门外的黑幕,叹气道:“他怎么如此轻率,事情都没能弄清楚,就去袭击敌人。如果是他们耍诈,岂不是陷数千大军于危难之境吗?”

    “哎!还不是年轻气盛害的嘛,为师这也是刚知道的……”

    云稹没时间再陪师父再背后数长论短了,从营帐里带了天行剑,问道:“师父,他们从哪个门出去的?”

    “东门!”

    云稹匆忙上马,从北营狂奔向东门而去,一路上背后有不少指指点点,可他根本对此不怎么在意。

    东门的街头先后经历了两次的战乱,早已显得破落不堪,远方乌黑的云层之下,忽隐忽现地会闪出几道闪电。

    他回想着那张和自己一样年轻的俊脸,沉稳中稍带点张扬,前几天他与他才刚认识,他还叹息着守关的无聊与麻烦。

    在上次的布局中,也能看得出他有点本事,至少不会感情用事,何以今天……

    骏马从东街一晃而过,在荒郊野岭处不由放慢了速度,任凭云稹百般抽打,它仍然无动于衷,保持着它那挺有个性的速度前行。

    久而久之,云稹也习惯了它的个性,绕过前面的山坳后,是道险峻的峡谷,那里可以说是潼关东门的天然屏障。

    云稹望着前面的地势,不由踟蹰起来,一人一马驻足在暴风雨前夕的黑暗中,遥遥向前方眺望。

    奈何雷声开始争鸣,他丝毫察觉不清峡谷里的情形,只好再次扬鞭催马向前而行,一边暗自嘀咕道:

    “岳霖,你这混蛋一定要等我来,不然……”

    越往前走越有种莫名的难受,并不是周围压抑的气氛,而是空气中弥漫的一缕缕腥风,让人总有些想呕吐。

    晚了一步吗?

    云稹催马越过山丘后,立定在峡谷端口,顿时在雷声过后,传来阵阵嘶喊之音,登时云稹弃马向那里飞奔过去。

    越来越清晰的呐喊声,让他在浑厚的腥风里闻得倍加清楚,借着一道闪电的刹那光芒,云稹第一眼望见的却是身披重甲的王仙芝和黄巢。

    两人立在峡谷陡峭的平台上,正挥动着旗帜向底下的人指挥不定,接着又是喊杀声,似乎那些人正向他

    这边追赶而来,声音越来越近。

    云稹冷眼望了望平台上的两人,怒气冲冲地往峡谷深处再次狂奔而去。

    没过多久就遇见了败逃的残兵,各个捂着流血的伤口,脸上挂满了惊慌。

    云稹在慌乱之中拽住一名将士,急问道:“里面还有多少人被围困?你们的将军人呢?”

    将士的脸上斜斜挂着数道错综的伤口,流血已然凝住,他好像认出了云稹,忽然发狂地堆满笑容,可能是他太过于激动,又牵裂了伤口,顿时血流不止,分外狰狞。

    云稹见问也问不明白,心有不忍地急忙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替他止了止血,撕下衣角让他自己在路上包扎,又向前冲去。

    雷声与闪电交错在峡谷深处,一次比一次猛烈,忽明忽暗地险地里处处堆满了死尸,根本没有容纳正常人活动的地方。

    云稹身躯尚未站定,昏暗无光的深处仍有金戈交加的脆声,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敌我难分!

    这种环境似乎让他倍加尴尬,长吸气叹道:“大唐勇士们,先且不要再恋战,快快后撤,我为你们断后。”

    这声音划过后果然有效,云稹不时能听到身旁有走动的声音,心里暗自窃喜。

    “云稹!老夫恭候你多时了,还不受死吗?”

    突然从上空传来王仙芝的声音,借着两侧绝壁的屏障,回音越响越清晰。

    “你怎么还不死?要死就快些,拉了这么多的人陪葬,还不够吗?”云稹也不忍让,负手而立在峡谷里,朗声讥讽道。

    云稹话音刚落,就听王仙芝狂笑道:“云小子,你这会注定是插翅难逃,乖乖下去陪你父母吧!”

    暗自恼怒的云稹还尚不知王仙芝耍着什么诡计,茫然四顾,怎奈全是黑通通的一片,正准备抽身离去。

    却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奔袭而来,其势远比雷鸣十倍有余,接着他脚下的大地开始簌簌颤动,云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被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绊个趔趄。

    忽然眼前一亮,他猛地抬起头看去,漫天遍野带着熊熊烈火的滚石与檑木,直直向峡谷处砸落下来。

    “云稹,不妨告诉你,这峡谷的地底深处还专门为你埋了大量的火药,威力足以平掉此谷。你……好生享受!”

    王仙芝的冷言冷语还未完全进入云稹的耳廓,却听黄巢暴喝道:“兄弟,一路走好!”

    听着他们两人一阴一阳的合声,云稹不由苦笑自己这次决计是玩大了,谷口的路刚才已被炸断,也难怪王仙芝敢把如此机密的事告诉他了。

    渐渐地,谷中也开始了爆炸,地下的火药经引子的点燃,犹如有着喷不完的火舌,前些时间云稹还能仗着轻功躲避会,慢慢地到后来根本无法移动,自己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

    周围绝壁上的大石块不住地掉落,砸在地上铮铮有声,云稹吸入烟火的时间太长,蓦地心里一乱,眼前冒起了金星,摇摇晃晃地正不知所措,慢慢地跌落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难断情思弦

    黄巢望着天际,自始至终盼着老天快点下雨,看能不能保住云稹的命,然而他似乎忘了这本来就是个叫天天不应的年代,又怎可能偏偏对他青睐有加。看着底下的大火烧的越来越旺,不由慨叹道:

    “他……死了吗?”

    “如果你想下去,尽可以试试。”王仙芝沉默了片刻,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于生硬,顿了顿又和气地说道:“放心吧,下面已成火海,如此境地谁可安然脱身?”

    黄巢想起他与云稹初次相见的时候,各自喝得酩酊大醉,被人生生抬了回去,没想到几年之后却是这番场景,唏嘘道:“哎,他这是何必呢!”

    王仙芝虽然仍没有放下与黄巢之间的积怨,但在云稹的身上两人却有着同样的感观,叹道:“是啊!何必呢,老夫跟他劝说过数次,他就是不听,才有今天的下场,怨得了谁?”

    他似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感到错愕,反正挖下坑就是给人跳的,现在人跳进去了,坑也自然而然地就平了,想那么多作甚。

    大火烧到夜半子时仍然不停,电闪雷鸣后暴雨蜂拥而至,水火交融之下,地上的尸体到次日天亮已尽数化作泥泞,也许是因为暴雨的缘故,谷中并没有些许恶臭气息,反而和别的地方并无二致。

    次日清晨,望香楼。

    “姐姐,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紫鸢一边掀起窗帘一边望着窗外的雨叹息道,忽而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搁在半空的手怔怔地不忍放下。

    时间长了,徐慧自然察觉出了端倪,缓缓向窗户边上走来,嗔笑道:“你这死丫头,望见了什么,怎地如此出神?”

    然后顺着紫鸢的视线,不经意望去,但见楼底下的雨幕处,若隐若现地躺着一个人,银袍铠甲,长剑耷拉地坠在身旁,任由大雨浇灌也不醒来,惊讶地问道:

    “他……是云少侠吗?”

    紫鸢脸色突兀地奇怪,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没好气地埋怨道:“姐姐,你看错了吧!云稹武功高强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没人陪伴,怎么可能成了此刻趴在泥泞中不起身的邋遢鬼?”

    徐慧一颗芳心扑腾地跳个不停,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一定是云稹,就算不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真不明白紫鸢这丫头怎么变成了这样,径直去了厢房室内。没过一会,她手里提了把油纸伞,也不多说就匆匆下楼,向外面走去。

    紫鸢虽说是碍于那天祭坛上所见的情形,暗自替徐慧感到不值,但见徐慧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也只好紧跟着徐慧向外面走去。

    “真的是他!紫鸢……”

    紫鸢见徐慧痴傻地笑着,在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云稹,胸中蓦地来气,冷冷地说道:“看出来了!真搞不明白姐姐看上他哪里了,先抬上去再说吧……”

    徐慧羞答答地将油纸伞垂地很低很低,大雨顺着伞面悠悠落下,径直全洒在了云稹的脸上,却见他浑身犹如被火烧过似的,盔甲上零星

    的大块黑色斑点甚为醒目,原本俊秀的长发现已变得散乱不堪。

    “快走吧!”

    徐慧不想再生事端,既然他能躺在望香楼下,也是机缘也犹未可知,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他救醒在作其他计较。

    她在紫鸢的帮助下,将云稹搭在肩上扶起,摇晃着走了几步,信手将油纸伞递给紫鸢,苦笑道:“紫鸢,还劳烦你去请济生堂的姚掌柜前来……我现在抽不开身……”

    紫鸢翻着白眼,莞尔一笑,道:“我的傻姐姐,你快些送他上去,你瞧我都浑身湿透了,还要这伞做什么。我去请他就是了……”

    说着,一溜烟地向北边跑去,消失在倾盆的暴雨中。

    徐慧将云稹扶到她的闺房安顿好,立马用毛巾替他擦拭,见云稹尚有呼吸才放下心来,辗转在楼阁的大堂里瞎转个不停,双手互相掐在一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根本记不起疼痛。

    “难得你这小妮子也有心慌意乱的时候!”

    猛地在门外多出一个沉重的声音,徐慧因焦虑而跳动的心儿不由加速,转为惊异不定,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

    隔着紧闭的房门,她又能看清外面高大的身躯,他的声音她很熟悉,但又一时间说不清他是谁。

    “吱呀!”

    门应声而开,刹那间紫色的宽袍背影映在了徐慧眼中,徐慧迷离着双眼,一时激动地开不了口,嘶哑地说道:“老师?真的是你吗?”

    身着紫袍的人转过了脸庞,原来是位老者,但他那伟岸的身躯丝毫却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含笑望着激动的徐慧,他就是云稹前些天所见的人鱼素尺。

    “还是那副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感情用事?”鱼素尺假意责备着徐慧,心里其实和徐慧一样有着莫名的激动,只是私下里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徐慧见鱼素尺一晃一晃地已进入室内,急忙搬过椅子让他坐下,一边倒了杯热茶,边好奇地探问道:“老师,我听他们说你已身故,何以今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你信了?”

    徐慧见鱼素尺还是同先前为她授课时那般沉稳冷静,不由暗暗钦佩,顿时不再言语。

    “他可有些好转?”

    “谁啊……”

    徐慧在应答之际,脸色已红的如同艳霞,直直地低下了头。

    鱼素尺看在眼里,故意装作不知,道:“老朽洞察秋毫,岂能不知徒儿心中所想,那云稹被人陷害差点没了性命,还不是老朽一路跟着保护,他又岂能活着卧在你的阁楼之下。”

    “原来如此……早知老师能来,我就不让紫鸢那丫头去请姚掌柜了,不知她……”徐慧有意无意地说着这些,其实心里还是希望鱼素尺早些替云稹诊治,好让她尽早安心。

    但见鱼素尺诡笑了片刻,取笑道:“慧儿,你怎地这般着急,既然你老师我到了这里,那些江湖骗子何以敢来见我?”

    “难道……”

    “放心吧!那姓姚的只是被老朽用了枚金针,估计现在还昏睡不起。紫鸢是个机灵的孩子,见此情形定会撂下消息,抽身赶回……”

    徐慧听着鱼素尺不经意间盘算着一切,心里不得不对他更加钦佩,望着床榻上昏迷的云稹,羞涩地问道:“老师,那他……没事吧!”

    “那就看你这小妮子是希望他有事还是没事咯!”

    经鱼素尺这么一番戏弄,徐慧更觉得无地自容,红着脸笑道:“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慧儿自然是希望他……没事的好,还望……”

    却见鱼素尺伸起胳膊,示意徐慧打住,哈着气道:“你们这帮子后辈,尽是给老朽找麻烦,谁也不让老朽省心。放心吧,云稹那小混蛋死不了,老朽已在带他来的路上压制了他的病情,让他睡个回笼觉,定能生龙活虎。”

    徐慧见鱼素尺还是那样没个正行,苦笑中还有点羡慕他的作风,听他说云稹没什么大事后,不由有些尴尬,别过身子,娇羞地嗔道:“老师,咱们好多年不见,你怎么一出现就如此捉弄徒儿……”

    “如果不是这样,你和云小子又怎会这么快就能单独相处,真是好心没好报,当心老朽这就带他离去。”

    到底是玩转江湖的老手了,徐慧的那点花花肠子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法眼,字里行间中将徐慧的心思说了个干净。

    徐慧没想到她欺负鱼素尺不成,反倒被他给取笑了一番,扭身便走,喊了声:“老师稍坐,慧儿这就给你去烧菜吃……”

    “好好好!老朽好久都没有吃你烧的菜了,那个油焖鸡多来一份,这次机不可失定要吃个够……”

    徐慧站定在门口,听着鱼素尺唠叨个不停地点着菜名,暗自苦笑此老心性可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是当年那个馋嘴惹人笑的老头儿。

    鱼素尺见她下楼去收拾做菜,忽然收起了刚才的顽童形象,正经地走到云稹面前,细细盯着他说道:“缘分这种东西着实难得,你与她命里终究有些过不去的坎,又怎么可能轻易躲藏地掉呢!”

    北营大帐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在白天悠然明照着,裴松和风阳真人正在里面面面相觑地端坐着,谁也没有话说。

    “我要见两位道长!”

    忽然门外掀起一阵吵闹声,裴松叹息着走出,外面却是雪姬和雨诗雅两人被士兵拦在账外,只好示意两人进来说话。

    “二位姑娘,稹儿还在寻找之中,还望……不要过于担心,老道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雪姬苦笑着将她收到的匿名书信递给了裴松,苦笑道:“让大家回去休息吧,云稹还活着……”

    什么?

    慧空也凑身过来看着书信上的字,口宣佛号不再说话。裴松兴高采烈地出账,传令正要准备出巡的各路人马回去休息后,转身进帐询问雪姬书信的由来。

    却见雪姬和雨诗雅尽皆纷纷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悻悻作罢,帐中须臾的开心转眼有化作沉沉的死寂。

第五十章 无意间的境界

    灯火阑珊地映在望香楼上,外面依然大雨磅礴地兀自落个不停,徐慧的厨艺真是不错,不多的会功夫,就整了一大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乍看起来就有食欲造作。

    鱼素尺夹起筷子上的油葱葱的鸡翅,塞在嘴里嚼了一阵,称赞道:“呜……嗯嗯,就是这个味道,好久没有尝过了,看来云稹以后有福气咯。”

    “快吃吧,这么香的东西还堵不住您老的嘴,等会变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您可不要浪费我姐姐的一番心思。”紫鸢见徐慧含笑不说话,心知她那尴尬症又犯了,索性直起身子夹了另外一块鸡翅给鱼素尺,打趣地说到。

    鱼素尺径直乐开了怀,果真不再挖苦徐慧,啃咬过之后,叹息道:“慧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你天生体质柔弱,难以继承老朽的衣钵,实在可叹。”

    徐慧听闻鱼素尺又说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急忙避开话题,道:“云少侠,也快醒了吧!要不要给他也端点东西吃,时间长了怕是……”

    ……

    “你这妮子,总想着他的好,是不是嫌弃老朽吃的多了!”鱼素尺拍下了筷子,佯装作怒,见徐慧动容含笑的份上,又说道:“你给他端些清汤喝即可,一个壮年小子吃什么好的,白白糟蹋了你的手艺……”

    话音刚落,就听云稹乏力地说道:“前辈好狠心啊!自个儿独霸占着美味佳肴,却让她给我清汤寡水,好不公平。”

    “你怎么起来了?”徐慧听这声音,急忙抽身去了帷幕之后,责备般的语气说道。

    鱼素尺好像原先是故意刺激云稹来的,抓起一只鸡腿,边咀嚼边囫囵地说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天生就是炼气的料,恢复的真快!”

    炼气?

    “什么是炼气啊?”

    云稹在徐慧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探出了脸,含笑着和紫鸢、鱼素尺打招呼,径直坐在鱼素尺的旁边问道。

    “呸!”

    鱼素尺略显震惊地嫌弃道:“你练武功这么多年了,竟不知什么是炼气,搞什么笑话?你师父没教过你?”

    云稹便将当日裴松给他传授武功的事情说了一通,端起徐慧替他盛的鱼汤,咋吧着嘴皮回味地一饮而尽。

    “狼吞虎咽地没个正行……”鱼素尺两手沾满油腻,连带下巴的胡须上也油的锃亮,却翻着白眼嫌弃云稹不已。

    云稹蓦地有些难为,念及鱼素尺好歹是前辈,只能隐忍作罢不再吭声,径直任由徐慧盛了一碗,道:

    “你倒是说啊!炼气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些……”

    在鱼素尺的眼中武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按照传统方式修炼,以身法为主,这类型的武功练到极致,可随心所欲达成炼神的境界。

    另外一种武学,它是以修炼内功,不断提升自己的极限为主,最后达到的境界比炼神更厉害,可出神入化,云游九霄,是谓炼气。炼气士的最终境界,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又道炼虚。

    鱼素尺是大唐目前唯一个悟出炼气这条武学捷径的人,然而虽为初创但身在其中仍有些难以道明的坎坷,所以始终达不到炼虚的境地。

    这也是他常常对自身修为有所不满的原因。

    云稹有所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转眼又问道:“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第一次听这些稀奇称呼,炼气者也要具备特殊的条件吗?”

    “废话!”

    鱼素尺将空荡荡的鸡腿骨头,意犹未尽地在嘴里捣鼓个不停,谩骂般地解释道:“小子,炼气这东西有一定的危险,没有特殊的机遇是根本难以成功的,你难道不想想当初你修行天门心法时发生的事吗?”

    云稹闻言,迟迟不语,径自回忆起他当初修炼内功时发生的一幕幕怪事,难不成自己真是鱼素尺口中的炼气士?

    他的那一幕踟蹰全被鱼素尺留意在眼里,用丝帛擦拭了会油腻的双手和嘴角,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现在明白了吗?炼气讲究的是‘意’并不怎么注重‘形’,所以才说意发先至,形似流云。如果有意识障碍的人,老朽担保他费尽一生也难以取得成绩,譬如王仙芝,撑死就能到个炼神的级别……”

    云稹暗骂鱼素尺糊涂,竟教出了王仙芝那样的败类,现在普天之下能对抗他的人还真是寥寥无几,唯一有些胜算的他,倒是满嘴的大道理,根本没心思去理会此事。

    “你小子是不是在心里暗骂老朽?”鱼素尺眯着眼睛,一副对万事万物皆了如指掌的样子,道:“王仙芝这种人出现是必然的现象,世间万物皆在轮回相克之间,无一不例外。既然他能炼神自然有人可以炼虚……”

    云稹瞧他东张西望地故布疑阵,最后诡异地打量着自己,皱眉道:“你不是说炼虚的人会是我吧?我可对你们师徒间的纠纷不感兴趣,你莫要诓我……”

    “少侠!”

    徐慧见云稹言语之间有些对鱼素尺不敬,焦灼地提醒道,一边乞求似的望着鱼素尺。

    鱼素尺脸色上的愠怒气色稍减,心领神会地叹道:“炼虚之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老朽也难以跟你说的清楚,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懂得运用,不着急……”

    “切!”

    云稹不以为意地白了眼鱼素尺,竟把王仙芝设计害他的事情全怪罪到了鱼素尺的头上,愤愤地打量着他,夹了只剩下的鸡腿,试探道:

    “你吃饱了吧!那这个可归我了……你……”

    鱼素尺冷哼了一声,颇有一种看不起眼前这个和他有着差不多秉性的孩子。

    紫鸢已站在旁边看着云稹戏耍鱼素尺,笑弯了腰。

    徐慧也暗自莞尔,不过在隐隐间还有一层失落,却也说不出由头。

    “我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一长,他们可能会担心的。”云稹啃完鸡腿,起身向徐慧道谢了一番,在两人眼神接触之际,总会瞬间低下头或者别过眼神躲避。

    徐慧心里一凉,暗自惆怅,他终究是要走的,看来怎么也留不住。

    “慧儿,老朽再帮你一把……”这几声是鱼素尺用密语只对徐慧说出的,其他人自然难以听见。

    起身扬起左臂,挡住云稹的归路,正儿八经地说道:“且慢!军营里的事情,老朽已替你打点了,想必他们现在应该已知道你没事了,反而老朽这次帮你忙,你总得有个还人情的礼数吧。”

    果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

    云稹念及向日鱼素尺对他的好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些许,迟迟道:“依着先生之意,我该当如何才能报答。”

    “老朽还没想好。”

    “你……”

    云稹被他气得瑟瑟发抖,忽觉胳膊处一暖,回头见原来是徐慧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无奈地叹息了会,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先听老师讲完嘛,怎么性子这么烈?”徐慧在他肩膀上轻拍着说道,脸上仍是那副迷人的笑容。

    老师?

    “没错,慧儿便是老朽第三个传人。你作为第二个,有什么意见吗?”

    云稹真是越来越觉得有趣,气极了苦笑道:“先生真是鬼斧神工,云稹到哪里都能沾上你的光!”

    鱼素尺知道云稹这是在挖苦他,不怒反而笑道:“老朽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能成你的师父,空让裴松那后辈捡了个便宜。不然,现在一个王仙芝又在你眼里能算的了什么。”

    云稹冷哼不语,继续凝神细听。

    徐慧瞪大着眼睛,颤巍巍地指着云稹问道:“老师,他也是……”

    鱼素尺还没反应过来答话,却听云稹直言道:“不是!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徐慧见云稹对鱼素尺的成见颇深,不好意思再去他那里碰钉子,转而问起鱼素尺。

    鱼素尺不知是有意要刺激云稹还是在替徐慧说明情形,便将他在甘州时前前后后的事迹说了个便,道:“老朽知道你恨仙芝,无奈的是老朽不能出手教训他,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分却无其实,故而才想让你学会炼气,才好阻止他的阴谋。”

    云稹依旧冷冰冰地不动不语。

    见云稹那副德行,鱼素尺真是没折,只好唏嘘道:“小子!在你们三人中,老朽最看的起的是慧儿,她虽没有与你和仙芝并论的武功,但在才华和厨艺上却又很深的造诣。今日将她托付与你,如果你敢欺负她,当心老朽打烂你的屁股!”

    云稹本想开口拒绝,但见鱼素尺皱眉的样子又瞥了眼楚楚依人的徐慧,一时也不作答不了,心想现在任你说了算,反正到最后来个不认账就可以。

    “慧儿,你和紫鸢丫头先收拾东西,老朽有话要对云稹讲。”

    徐慧心略神会地一笑,径直将桌子上的菜肴撤了下去,房子里的灯火余晖随风飘来摇去地映着桌前无语的两人。

    云稹沉闷着头,径直拨弄着手指,有意无意地望鱼素尺那里看一眼,正见他在看着自己,又将脑袋勾下去,反复了好几次。

第五十一章 赌约

    向使抚琴花落去,

    暮霭山河使人愁。

    ——《怀旧》

    鱼素尺倒了杯热茶,兀自饮了起来,道:“你现在该明白当年你修炼内功时,为什么那么快了吧!”

    难不成这都是他在背后助我?

    云稹不禁开始胡乱猜测了起来,沮丧地说道:“炼气真的能敌得过王仙芝吗?他若和黄巢连起手来,我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他们还算不上什么?”

    听着鱼素尺如此大的口气,云稹怎么都觉得他有些胡吹大气,但是说有说不得,只能听他继续往下去讲。

    鱼素尺恍惚着眼神,就如同喝醉酒的人一样,斜眼眯成一条缝,道:“除非你日后碰见炼虚的高手,方要小心。”

    前茅后盾的说辞,不由让云稹起疑道:“你方才不还说炼虚的人微乎其微,很少有吗?怎么……”

    鱼素尺苦笑不语。

    沉寂了半晌,才道:“微乎其微并不代表没有,天下之大说不定就有出众的人才,想那炼虚之道虽未普及,但日后也终成风气,算不上多么神奇!”

    夜半三更忽然起了大风,呜呜咽咽地挂个不停,暴雨似乎都望而却步,稀稀疏疏地停歇了不少。

    徐慧和紫鸢收拾完餐具后,上来和云稹坐了片刻,见他和鱼素尺紧绷着脸,好像都有莫名的心事,只好悻悻地先去旁边紫鸢的闺房入睡。

    “起风了!”

    “是啊。”

    “你觉得你们能守城到几时?”

    云稹摇了摇头,这个他从未想过,说到底只是不愿意放弃,胜算还真没多少。

    “也许另一件事,你很想知道。”

    “什么?”

    鱼素尺故意卖着关子不说,非让云稹等的有些恼怒才开口道:“向麒麟他们已被老朽截住了……”

    云稹拍桌子起身喝道:“你……倒底想做什么?”

    他起身后便觉得旁边还有人在休息,不由自主地将怒气咽了下去,声音也小了许多。

    “很好!你终于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对你以后处事很有帮助。”

    鱼素尺说的话听负责任,不过传到云稹耳朵里却变成了一种无用的讥讽,怒目圆睁地直视了半晌后,又没脾气地坐了下来。

    “天门能重新组建,还达成今日的成就。这些都是出自老朽意料之外的,截住他们只是为了保护,没有别的!”

    鱼素尺一言一语地解答,似乎稍微安抚了下云稹急切的心境,整个人慢慢地也缓过来了不少。

    “他们在哪里?”

    见云稹的语气平稳了许多,鱼素尺蓦地一笑,道:“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此刻应该已到了长安附近吧!”

    长安?

    去哪里做什么?

    ……

    鱼素尺故意吹着胡须,又沉默了下来。

    “先生,你就别让我着急了,行吗?”云稹已然对鱼素尺的作风有些受不了了,乞求似的说道。

    “嘘!”

    突然,鱼素尺作了个怪状,半躺着的身子已差

    一点儿就能算是起来了,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东张西望个不停。

    云稹见此情形,也定了定心神不再多言,闭眼幻听四周,徐徐说道:“楼顶四个、二楼六个、三楼拐角处一个……”

    “不错!”

    鱼素尺投了份赞许的目光,点头示意道:“不过,你却似乎忘了还有一个!”

    “谁?”

    面对如此多的高手,鱼素尺却更加坦然,道:“此人也已到了炼虚的境界,因而以你的资质无法勘破他的存在。是这样吗,多年不见的药尊!”

    忽然之间从帷幕后传来一声冷哼,接着闪出一个高挑的人影,等他完全把脸露出在灯光下,云稹才认出此人。

    药尊,楚青山。

    玄衣素裹,颀长的披风在凛风下兀自浮动个不停,虽然体态比云稹上次消瘦了许多,但是那副散发下的容颜倒是年轻了许多。

    青山不老,也许说的就是他吧!

    云稹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诧异万分地问道:“是你?你竟然没死?”

    鱼素尺大皱眉头,在云稹的肩上拍了拍,径直走到他的前面,整个身躯刚好挡住云稹,道:“药尊,小孩子说话之间没个轻重,有什么事冲着老朽来……”

    云稹听到这里,想起刚才还对他充满误解,不由地觉得羞愧难当,莫名的感激之情竟是溢于言表,遥遥地望向眼前两位高手。

    真正的炼虚高手!

    楚青山冷笑着,优雅地说道:“老夫死过很多次了,反正也不怕别人说。你们也都算是一代枭雄,怎么见了老夫竟怕成如此模样?”

    他轻轻地抚了抚手,周围的数十人高手瞬间从望香楼里退了出去,隐匿在黑夜之中。

    鱼素尺闷哼了几声,鄙夷地望着楚青山,冷冷地道:“你这是做甚?他们只是衬托你出场的吗,你若是一个人想动手,似乎太抬举你了点。云稹虽未能寄身于炼气,倒也几经能算是个炼神高手了。以一敌二,你胜算不大!”

    楚青山嘿然笑道:“谁说老夫要动手?”

    ……

    云稹和鱼素尺当场怔住,一时间难以理解楚青山的所作所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不想动手,你把该说的说完,快滚蛋吧!”鱼素尺仰首向天际望去,不怀好意地说道。

    云稹自得鱼素尺庇佑,根本难以在两位老前辈面前插话,倒也落个自在,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言辞之间针锋相对。

    “老夫从仙芝口中听闻你重返中原,一时激动想会会故友,你好像老了许多,脾气却堪比以前……”

    听见自己徒弟向外人汇报他的行踪,鱼素尺不由有些尴尬,顿了顿说道:“想必你就是操纵他们的那个幕后黑手吧!难怪仙芝会死心塌地地跟随你,而不惜违背当年出山时的誓言。”

    楚青山神态自若地站着,并不多说,似乎已是默认。

    “你就是地宫的老先生?”云稹从鱼素尺身后闪出,震惊地上下打量着楚青山,略有些疑虑地问道。

    楚青山含笑点头,道:

    “云稹,你既然是天门之主,老夫这次也是念及百年前咱们师出同门的份上,才先礼后兵……”

    “你要怎样?”

    楚青山反手一转,窗边的凳子径直移了过来,悠然而坐,道:“老夫想要设定个赌局!”

    赌局?

    “不错!潼关是块宝地,如今主帅已阵亡,你们怎能守住。三日,若地宫破城,定当大开杀戒……”

    云稹见他言语之中尽没了当日的慈祥,略有唏嘘,转眼冷冷地哼道:“要是破不了又待怎样?”

    “若破不了,咱们就划秦岭为界,分而治之。如若朝廷胆敢进犯,那时候自然赌约不再……”

    云稹仔细一想,怒道:“这不公平!”

    “公平?你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随时都可以被城外铁骑踏破,还有什么资格谈论公平。”

    “你……”

    云稹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

    见此情形,鱼素尺挺身而出,冷哼道:“让你隐忍数十年,实在难为你了。好!老朽替他答应你,别忘了说好的,三日期限。”

    “爽快!”楚青山略微迟疑了片刻,诡笑道:“差点被你骗了,老夫这次是与天门澄清旧账,你没来由地瞎起哄什么,闪开些!云小子,你怎么想,赌还是不赌?”

    若赌,城中百姓则有一线生机;

    如若不堵,此时被他们铁骑一踏,说不准就是血流成河。

    云稹心里顿时没了数,却听门外发出沉闷的声响:“赌!老道答应你便是。”

    “师父!”

    裴松和风阳真人、慧空并肩而来,须臾走道云稹面前,微微苦笑道:“稹儿,没事就好!剩下的事情,由师父处理……”

    “好得很!”

    裴松略一拱手,道:“前辈,在数十年前被家师挫败,如今家师已云游四海不知下落,你这是要卷土重来欺负后辈啊?”

    楚青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欠身还礼道:“正是!”

    ……

    裴松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时也怔住,没了接话。

    “记住!仅此三日……”

    说完后,一步并作十步地下了楼,最后消失匿迹于无尽的黑暗。

    “哎!你们来了就好,老朽还真没料到他能这么快赶到,差点撑不住场面……”

    裴松等人一一向鱼素尺行礼后,率先开口询问道:“多谢前辈数次出手相助,天门已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什么!老朽与令师上个月刚从滕王阁分别,他因有些俗事缠身,才让老道先来这边暗中帮衬。”

    裴松喜出望外地问道:“您是说我师父他老人家仍然健在?”

    “你难道希望那老鬼这么快死吗?老朽也希望他走在前面,可他……哎!活得一天比一天健硕。”

    裴松听鱼素尺口口声声地打趣话语,不由暗自发笑,迫切地问道:“他老人家可曾说过去哪里了吗?”

    鱼素尺冷哼道:“你那师父心眼太多,哪里肯告诉别人他的行踪,他当年一走了之的时候,可曾对你说过吗?”

    ……

    没有。

    鱼素尺摊开双手,白眼翻了数翻,苦叹道:“这不得了嘛!你们先且回去商议决策,老朽要与云稹单独留下,谈点正事。”

第五十二章 公孙

    裴松等人怀揣着各种心思,转身下楼就离开了,期间也并没有多说其它。

    “先生,方才说我师尊还尚在人间!那他人呢……”云稹不免有些好奇地刨根问底道,并没有在意鱼素尺脸上的难堪之色。

    桌案上的茶杯被鱼素尺捧到嘴边又垂垂放下,似乎很是难为,过了半晌才叹道:“你师尊在还未入天门之前是天下闻名的杀手,几乎半年或者一年都要经手一桩大血案,事后每次不得不改名,因而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那你知道吗?”

    鱼素尺冷哼着转过了头,望着疾风肆掠的外景,深目阑珊地闪烁着说道:“自然!他入天门后改名为阳……谷,还是什么的,这个还真没记得清楚。不过,他的真名叫做公孙轩,字泰安,号不恣散仙。”

    听着鱼素尺笑吟吟地对公孙轩的介绍,登时暗想师尊绝对是个狂放不羁又傲物疏财的豪杰人物,这些从他的字号里能听的出来。

    “休说这些闲话,老朽此次现身是要助你一臂之力,将你送至炼虚之境,但其中颇费周折,你可得好生配合才行。”

    云稹有点不大乐意地望着鱼素尺,悻悻地问道:“为什么会是我呢?那么多……”

    鱼素尺眼神忽然一直,双手并指而立点遍了云稹诸身要穴,略有诧异地皱眉吱呜道:“真没想到,你小子现在已经将九渊心诀练到如此境地,全身的学道已然错位,看来老朽还得抓紧时间,不然你解脱自由……”

    任凭他说动,云稹也只能受制于他,双眼震惊地望着鱼素尺,似乎对他接下来的举措颇为好奇,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索性闭目养神,体内的真气慢慢又恢复了涌动,点点滴滴地连接了起来。

    鱼素尺正双手抵在云稹的胸口处,探测着他的体质究竟适不适合炼虚,可不能凭空毁了这小子,蓦地在他指尖有一丝气机流动而过,不由暗皱眉头。

    心想道:这小子的内功杂乱不一,真气错综复杂又浑然相辅相成,其中一股是九渊真气,另一股是本门《长空》里记载的学术,还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真气,他怎么也说不出个名堂,苦苦叹息不已。

    “哼!你小子怎么这般着急,先好好休息便是。”鱼素尺觉得云稹体内的真气断断续续地又恢复起来,错愕之间直点其天柱、关元等大穴,顿时那股渐渐浑厚滋生起来的真气一溃而散,不知所踪。

    云稹登时昏沉沉地依着中堂背了过去,再也无力提起恢复真气的余力。

    原来是这样啊!

    鱼素尺苦笑着叹道:“小子,你这次遇到老朽可算是诸般造化,你的致命弱点就在此间……现在老朽教你炼气之法,定能弥补先天之不足,以后凭君资历,昂九霄、驰疆场,自应天下罕见也!”

    他在探脉之际,发现云稹竟然是罕见的九阴童子之身,难怪对九渊心诀上手那么快,看来自己对他炼虚的事情担心也有点多余。

    天、地、人皆造就了出生婴儿的宿命纠缠,虽然有些东西还可以在后天中改变,但是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根本改动不了,与他的身份地位等等都是没有关联的。

    所以有人之天命与生俱来一说。

    天分三等,上有纯阳,中有庸平,下有会阴。

    地错三阀,前有晴封,中坐立程,后有阴月。

    人落九三,一者渔阳,二者梵天,三者暮阴。

    是故,由此加之人的生辰八字可得生生命运伦常。

    三阴三阳者不乏多数,但是九阴九阳之象实属罕见,鱼素尺也没想到云稹竟会是这种脉象,当时便显出乐不开交的笑容,不为别的,只因这种体脉练就炼虚之境比其他脉象容易的太多。

    炼虚就是转内丹筑基气功的道术,它分为四等境界,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及炼虚合道,若能五气朝元,三阳聚顶,那人必可脱离众生寒苦,难比寻常。

    “小子,你的命运本就不凡,刑克双亲,此乃天命回绝之象。想你因缘际会所得的这些内功,若不遇到老朽这等懂得炼气高手,岂不白白浪费了嘛……”

    反正任凭他舌灿莲花,云稹也是不省人事,难以听到这些。否则又得问个明白,他也未必能答个清楚。

    “老朽先教你盘膝打坐,如何炼精化气,再如何炼气化神……按照你的体质和资历,这些东西若有人在旁指引,想必进步飞快,超乎想象。”

    鱼素尺说罢,便从云稹头顶徐徐灌输了一股真气,顿时在云稹体内循规蹈矩的真气,又作起混乱之象,初始鱼素尺还能把控得住那三股真气的冲击,到后来根本难以抵住,不由暗叫糟糕。

    “完了!这回得出大事,这小子体内的真气怎么竟会是相生相克一般,倘若如此下去我俩这两条命都得交代于此间……”鱼素尺大汗淋漓地一边仍不死心地灌输着真气,一边苦苦煎熬,内心里叫喊不迭。

    突然,阁楼上的风窗断续闭合了起来,周围的气机顿时也渐渐浓厚起来,鱼素尺蓦地一笑,沉声道:“老鬼,你来的真好,我这里……出了些乱子,恰好要你襄助。”

    气机散尽之时,阁楼上还原出位冷峻高拔的汉子,身着一袭宽松的道袍,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好像并不为其所动,冰冷地望着窗外。

    云稹体内的真气源源不绝地涌出,鱼素尺渐渐已开始处于下风,正在苦苦支撑。但见来人并不啃声,当下便情急大骂道:“老鬼,我知道这次是我轻狂了,可这孩子是你天门的再传弟子,你这做师尊的不去救他,活该天门有如此没落之境。喂……”

    鱼素尺焦急之下,再也不顾身份,以前的“老朽”也在话语中改成了“我”,软硬兼施地乞求般半说半喊道。

    宽松道袍的老者正是鱼素尺刚说的公孙轩,只见他微微蹙额回顾之际,左掌飘飘然忽地而出,落在了鱼素尺的背上,冷哼道:

    “你这自不量力的家伙,我天门绝学岂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差点误了我徒孙的性命,回头必跟你算算这笔糊涂账……”

    说话之际,不由苦笑连连地盯着神识封闭的云稹,但见鱼素尺脸色在惊慌之际慢慢恢复了点常色,心里暗暗疏了口气,仍自慢慢地替他补助着真气。

    从寅时到卯时,三人浑身各散着迷离的云雾,公孙轩不由思索,这孩子年纪轻轻怎能让两大高手费如此大的劲,按说天门的九渊心诀也没这般……

    正在此际,且听鱼素尺懒散地叹道:“老鬼,你可以把掌力徐徐撤出了,让他在此打坐半日,定有日上三竿地飞速成长之效。”

    公孙轩见云稹身上不断散发的淡青色光芒,略微沉声道:“你确定你能坚持的住?还是你先从他头顶撤出,以他的功力想必你我也……”

    剩下的话,公孙轩没再往下去说,他们两个皆心知肚明,此刻云稹若成炼虚之境,他们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挡住几十招,就单凭云稹的内功,也能狂甩他们几条街。

    鱼素尺也暗觉有理,闷声点头,缓缓地从云稹头上撤出了真气灌输,等他完全撤出的时候,人已乏力地坐在太师椅上喘息不定,对着公孙轩苦苦发笑,连说话也有点困难。

    公孙轩径直略掀开道袍,正襟危坐在了堂上,惊疑道:“鱼老,你可知这孩子是何来历,怎地……”

    鱼素尺听惯了这样的称呼,愤愤地白了他一眼,似乎还在责备公孙轩之前的“见死不救”,哼道:“你这徒孙可有些本事,体内错综着三股真气。”

    “什么?三股真气,怎么可能?”

    鱼素尺见公孙轩震惊的望着他,顿时更加来气,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单凭九渊真气何以能成如此气候?只是他体内的三股真气非比寻常纷乱,而是坐落有序,相辅相成,不断地补充着云稹体内的九渊真气,根本难以压制,所以才这般狼狈。”

    “哦!”

    公孙轩似乎明白了情况,沉默着想了会其他的事情,道:“他叫云稹?”

    鱼素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讥笑道:“他若没被你那宝贝徒弟先教了武功,迟早会是我长空门的传人。如此奇才,此生错过,实在是可惜啊!”

    公孙轩知道此老的心性,当知他所说的定然不会有假,强忍着笑容,啃了啃声道:“鱼老,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吗?瞧你如此小肚鸡肠如何成的了大器,等这孩子醒来,我让他任你做个义父,你看可好?”

    义父?

    鱼素尺诧异地伸手摸了摸公孙轩的额头,再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道:“这也没病啊!”

    “你才有病了!”

    鱼素尺这番下来,望着公孙轩作怒的样子,已把怒气消散的差不多了,诡笑道:“你让他认我做义父,你不比我还得低一辈吗?这如何使得……”

第五十三章 炼精化气

    公孙轩闻言,暗道完了,没来由地让这老小子占了便宜,愤愤地说道:“你认你的,我认我的,咱俩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少套近乎……”

    时值清晨,狂风暴雨一夜之后似乎把街道的血腥味吹了个干净,偶尔拂面的清风还带点幽香,让人不免有些回味。

    徐慧和紫鸢起身,洗漱完毕,也没敢进去打扰鱼素尺和云稹他们,径直下二楼准备做些早点再上来。

    日上三竿。

    夏日的暖阳懒散地洒在了阁楼里,鱼素尺经过一夜的变故与折腾,似乎真的有些疲倦了,斜靠着椅子沉沉的眯着双眼,还未醒来。

    “老师,我做了点早点给你和少侠用,不知你们起来了没有。”徐慧站在门口一连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去回应她,不免有些疑虑地慢慢掀开了门。

    只见堂上的两把椅子上各自坐着两个老者,一人自然是鱼素尺无疑,可是另一人长须冉冉,脸上自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也不知他是何人,怎么来的这里。

    她前后寻遍四周才见云稹瘫坐在地上的角落里,急忙放下手中的盘子,准备扶他起身,却怎么也移不开碎步。不由惊讶地回头望了望,原来是被那个陌生的老者点了穴道。

    “你放开我!”

    老者眯起双眼,沉声道:“你如果真的为他好,现在就不要理他。否则……”

    徐慧哪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惶恐之下大叫了数声“老师”,惊得紫鸢用早饭的人也不顾稀粥凉了,匆忙从二楼赶了上来,急忙和徐慧站在一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哎呀,吵死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老朽这把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如何能受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日没夜的折腾……”鱼素尺睡觉的人已然睁开了眼睛,左手遮挡着强光,嘴里嘟囔个不停。

    徐慧见鱼素尺没事,自然心里一乐,怎奈穴道被制住,根本难以转身,哭诉道:“老师,他……”

    鱼素尺揉了揉眼睛,见公孙轩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看徐慧也有点不对劲,起身信步走到徐慧身前,在肩上拍了拍,登时徐慧便泪如泉涌。

    鱼素尺对这个徒弟可是爱惜如命,哪里见得了她被人欺负,道:“老鬼,是你点她穴道的?你知不知道我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指头,你哪来的勇气欺负她的?”

    公孙轩闻言,噗嗤笑道:“鱼老,说话要讲究啊!我也没碰她一根指头,只是用了它……”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狼毫毛笔,悠然笑道,那副高傲的神态竟没减去半分。

    徐慧越是瞧他越有点心怯,再见他和鱼素尺那般熟悉,急忙拉着鱼素尺的袖子,轻语道:“老师,算了吧!也没出多大的事,只是云少侠他……”

    望着金阳之下兀自吐纳的云稹,鱼素尺也皱起了眉头,心道:竟把这事给忘了,这孩子如此般地中意云稹,见状定会前去打扰他,幸亏有老鬼阻拦,否则……

    他略加思索了片刻,便哄着徐慧去了隔壁休息,不再来打扰他们。

    “你那宝贝徒弟休息了?”

    “嗯!”

    “看得出来她对云稹有意思……可不知……”

    不说这个鱼素尺还不来气,只要一提及便冷哼道:“神女有意,怎奈襄王无心啊!云稹如此有为的青年,身旁哪能不有些女子倾心,只怕是可惜了我这傻徒弟的一厢情愿。”

    公孙轩自讨了个没趣,暗想你这老头也管的太宽了点,年轻人的婚事还得他们自己做主,哪里有把女儿家硬塞给别人的道理。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碍于他们之间的友谊,不得不将这些咽下去,只字不提。

    也可能是怕冷场,他又重开了话题,说道:“你昨夜想必也见到楚青山了吧!”

    “嗯,他估计是专门找你的。”

    公孙轩摇头叹息道:“冤孽啊!自从上次我隐匿之后,他便开始蠢蠢欲动,初始还未发觉,直到叛乱焚起时才明白了过来。”

    “那你想好和他如何了解此事了吗?昨夜他故意显露之余,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机比三十年前强大了不少,恐怕现在以你我的力量……”

    公孙轩知道鱼素尺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心里不由一乱,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要和天门赌,赌注是这已近残垣的潼关。”

    赌约?

    公孙轩拂须而叹,冥思苦想了一番,苦笑道:“他是怕损兵折将吧!不惜自爆身份只身来此,希望恐吓之余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潼关,然后发兵长安……”

    “也不乏有这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药尊楚青山的计划,蓦地楼下又传来了上楼声音,两人怔怔地相互望了望,瞬间各自端起了一代宗师的架子,甚是滑稽可笑。

    隔着门窗,听外面有人喊道:“前辈,裴松再次叩见!”

    “是他?”

    公孙轩的脸上起伏不定的开始变化,青一道红一道地,人已有些坐立不安了,师徒几十年不见,这次突如其来的相逢竟在兴奋之余还有些尴尬在内。

    “进来吧!”鱼素尺见公孙轩的样子,心里也叹息了会,还是开口说道。

    公孙轩此时已临窗而立,近在云稹咫尺之间,凭高而望着街道四周,其景象似乎与暖洋洋的夏季格外不符,倍加显得凄冷。

    “前辈,上次听闻您说家师尚在,还望告知他的下落,晚辈现在确实有些……”裴松进门望了望窗前的背影,更不见云稹的踪影,顿时暗自生疑,怯怯地问道。

    可是鱼素尺并不回答,只是信手向窗边指去,裴松顺着他的手势,先见的却是云稹盘膝在地,便不疑有他地直接奔赴了过去。

    就在裴松要接触到云稹的一刹那,却被一股真气冲撞地急促后退,震惊中捎带了点怒气,问道:“阁下是何人?不知我那徒弟在什么地方冲撞了你,竟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

    “松儿。”

    公孙轩心里不由一乱,沉寂了片刻又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人到了眼前,你却视而不见……”

    这个声

    音虽然有些沧桑,不过倒也和裴松记忆里的相差无几,颤巍巍地道:“你是……师父吗?”

    公孙轩抚了抚宽松的衣袖,缓缓转过了身子,含笑说道:“也就几十年不见,咱们师徒虽都沧桑了点,可是你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那张脸的确很特殊,有条地散发之下,有一双卧眉蚕目,左眉心中不偏不倚地镶嵌着颗黑痣,分外醒目。原来俊俏的面皮久经风霜之后,已显得倍加苍老,冉冉的长须上不免有几撮渐渐发白。

    裴松望着眼前的公孙轩,和记忆中的模样也似乎相差的太大了些,不由哽咽道:“师父!真的是你老人家,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你失踪后,徒儿找了你半年多,仍无音讯才投在了朝廷麾下……”

    公孙轩也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表现的那般直白,苦笑着责备道:“松儿,你也是身为人师的人了,怎地还是如同往日般不成器,遇上事情总没个主意……”

    经公孙轩如此一说,裴松更加觉得汗颜,羞愧地低下了头,探问道:“师父,你如何也来了这里?徒儿正要准备差人寻你……”

    “哼!药尊那妖物出山了,你这般样子能收拾得了?”公孙轩冷哼了一声,转眼见裴松低着头又有些心生不忍,缓缓将他扶起,道:“城中现今情况如何?”

    裴松正准备回答公孙轩的问话,忽听一声惨叫扬起,侧身望去,原本打坐的云稹已然起身,四肢嘎巴作响地摇动着,口里时不时地在喊叫着宣泄。

    鱼素尺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急搓着双手,赞道:“嗯!妙啊,看来他已经悟通了第一重境界炼精化气,现在只是在放松体内的喧扰,不必理会他。一会就会好的……”

    一脸茫然的裴松望着师父,惊异地问道:“师父,稹儿他……这是怎么了?”

    公孙轩蓦地苦笑,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径直走到鱼素尺面前,佯装作怒道:“老鱼,你若是把我徒孙给领上歧途,那咱哥俩四十年的交情可就真的一拍两散了……”

    不以为意的鱼素尺,捋着胡须长笑不语。

    此刻,裴松哪还有心情再说城中的事情,直接被云稹钳住了心神,直勾勾地盯着如同发疯的云稹,丝毫不敢眨眼。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云稹乏力地靠在了墙上,长喘着粗气,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干嘛。

    只见裴松心急之下,匆忙只身向前,公孙轩拦之不及徒望着鱼素尺如何回复,怎奈鱼素尺还是作出一副神秘的姿态,不闻不问。

    “稹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稹散尽杂余的力道,已有些气喘,微微道:“师父,我也不知道,好像总有一种体内被掏空的感觉,但又说不出的精神……”

    “炼精化气!你还真做到了,不错……”

    云稹闻声,却见眼前的老者双目炯炯有神地正在望着自己,不由收起慌乱的心神,问道:“你是……”

    公孙轩忽而一笑,背身而过,道:“我就是你的师尊,公孙轩!”

第五十四章 劝说

    师尊?

    他真的就是那个失踪近三十年的人?

    云稹胡乱猜测着眼前的公孙轩,却没有上次见鱼素尺时的惊讶,脸上平静地出奇。

    “稹儿,还不快过去拜见你师尊……”

    听闻裴松的轻语喝斥,云稹猛地晃了晃心神,当即就行礼参拜了公孙轩。

    公孙轩也似乎对这个初次相见的徒孙很是喜爱,虽说仍不肯放下他端的架子,但是笑盈盈地表情不言而喻地透露出了他的心声。

    “稹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云稹见师尊如此关怀于他,心中略有感动,鄙视地看了会无精打采的鱼素尺,苦笑道:“好多了,只是体内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难受就对了嘛!你也不想想,哪有东西不磨合就被你运用自如的,老朽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悟通你的境界,你却在老朽的帮助下,在一夜之间就将它掌握了个七八,已实属不易。”鱼素尺并不在意云稹如何看他,径直正儿八经地说道。

    正当几人还在合计着云稹炼虚的进展时,风阳真人却神色惶恐地跑了上来,人也顾不上寒暄,怔了片刻,道:“城中出了点乱子,也不知是谁泄露了赌局的秘密,现在城内是一片大乱,大家伙都抢着要出城逃难。”

    裴松顿时哑然。

    公孙轩却神态自若地拂须,冷哼道:“慌什么?枉你们都是各地豪杰,临逢动荡怎地如此不堪?”

    风阳真人和裴松均有愧色,低头不语。

    “师尊,不如我们一同出去瞧瞧情况再议,现在出此现状也倒在情理之中……”

    公孙轩听着云稹的想法,微微点头颔首,神色之间仍有一丝丝的惆怅。

    东街自那场战乱以后便空荡荡地,饶是白天也难以见到稀疏人影,其他几条街门的情况倒还稍微好些。

    不过,今天好像到了例会似的,城内的人纷纷赶到了西门,不约而同地叫嚷着要离开,一时间声势浩大连守城的军士也束手无策,只能装聋作哑地伏在城墙内不去招惹他们。

    云稹一行人从望香楼出来后,急速向西奔去,整条街道空荡荡地如同废弃已久似的,说不清得冷清。

    “师尊,你看那边……”

    他们差不多也快走到西城门边了,公孙轩闻言,抬头举目向云稹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转角处。

    其中有正喊叫守城军开门的,有交头接耳互相寒暄商讨的,更有想尽办法开门的……

    人好像遇到了苦难时,无论他的地位、人品亦或是其他仿佛已都不再重要,霎时间丑态尽皆百出。

    公孙轩望着这群急着逃命的人不由语塞,顿了半晌,双眉微挑,沉声道:“松儿,你带他们就此休息,为师与稹儿上城探下情况。”

    云稹当即会意,两人的脚跟轻轻在地上点了点,身体已遥遥直纵城楼,城门上聚集的人来回走动着,不乏有看见他们的,瞬间指着指头褒

    贬不一。

    西门守城的是个老头,本姓李,也没什么正规点的名字,在他平时还对属下过意的去的份上,他们都会喊他一声守城将军,自然而然也就在无意间得了个“李守城”的称呼,但是他的下属可不这样叫他,直喊他“老李头”。

    云稹和公孙轩来到城墙,在兵丁的带领下见他时,他正用一口黄牙耷拉着眼袋急促之间呼吸上几口,好像略微放心了点,诙谐地拂着破旧铠甲上的烟灰,双眼迷离的望着城外云里雾里的情形,不时会发出几声沉闷的叹息。

    “老李头,这两人要见你!”

    李守城**地瞪着眼睛向这边望了过来,没来由地叱责道:“你这些个龟孙儿,谁让他们上来的,知不知道……”

    公孙轩自然看不上和这种人争论,一声不吭地立在城墙上,旁边的云稹不得已才开口道:“李将军,百姓在下面纷议,你不思如何劝退,却躲在这里享受,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守城乍见两人的气质,心中已有些怯懦,更加上云稹手提着宝剑,不由完全没了底气,冷哼道:“龟孙儿!”

    见此情景,云稹也苦笑不已,大唐男儿也不是没有,怎么竟安排了这么个货色去担任守城重任,真是搞不懂岳霖父子两个是怎么想到。

    突然想起岳霖在风雨夜晚对他的谈话,现在却已尸骨无存,云稹少不得暗自唏嘘,道:“你闪开!我去与他们说项,总不能让大家都空耗在这里。”

    李守城觉得反正自己就是个兵,没什么尊严,平时被上面的呼来喝去,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被其他人喝斥倒也无伤大雅,欣然让开去路,道:“请便!”

    不及云稹走到城门高楼处,就听见苍穹之上传来几声清啸,不由地抬起头望去。

    公孙轩快步走到云稹身前,并肩而立望着天上的那两只秃鹰,甚是觉得奇怪,面面相觑之后,公孙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叹息道:“潼关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没想到让塞外七侠也来了这里,看来他们现在想出去都晚了。”

    这些话从公孙轩嘴里说出,定然有他的分量,云稹深信不疑地顿了顿,直接登上了高台。

    他凭高而望,底下的成千上万民众一时间像是炸开锅似的,尽皆呼喊个不停,他哪里见过如此世面,没开口之际就已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他迷茫难堪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将他拦住,轻语道:“稹儿,你且退下!”

    城内的人不知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好不容易出现个将军模样的人,却一声不肯地傻站着,倒让不知情的素衣道长替他出面,底下的呼喊声似乎更高了些。

    公孙轩虽无帝王之命,但是帝王之气横贯全身,不由让人咋舌臣服。道袍被微风不断拂起拂落,几乎长到胸间的胡须也飘荡不定,等城地下的人不怎么议论了,便扬声道:

    “你们想出去,老夫也想出去,但是他们没给咱们留活路。你们可曾看见刚刚的两只秃鹫……那是在为西面埋伏

    的人探路,如果现在出去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军民一心而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些转机。”

    公孙轩一语不间歇地说完,底下的人似乎有些信了,以前的喧闹刹那间换作窃窃私语,他见刚才的举措有些奏效,便趁热打铁地喝道:

    “潼关是你们的家园,老夫等人只是替你们驱除贼寇,试问一个失去家的人,走到哪里会被人认可,只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丧家之犬,如此苟存于世间真的有意思吗?”

    连番的字语珠玑,句句都如同刀子扎在民众的心间,霎时间连刚才的议论也没有了,传来的却是男女老少的哽咽和叹息。

    公孙轩大袖一扬,慷慨陈词地道:“你们先且各自稍安勿躁,大家共同进退,老夫答应你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不顾便是,丁当还这潼关一片安宁。”

    后面的人已准备开始后退,前面城门口的人见这种情况,再做挣扎也是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按照那老道人的方法,先回家再做计较。

    没过多久,西门底下的近万人徐徐散尽,原本冷清的街道忽而又有了些许生机,夕阳之下百家炊烟缕缕而起。

    云稹默默地跟在公孙轩身后,心怀敬意地与他缓缓下了城楼,与其他人汇聚在了一处。

    李守城砸吧着嘴里的旱烟,遥遥而叹道:“龟孙儿!他究竟是何人,我咋就看着那么害怕呢,难怪底下那些刁民会听他的,难不成潼关真的有救了?”

    望香楼。

    徐慧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正在期盼着他们一行人回来,直到夕阳的最后点红光消失在了天际,仍不见他们归来。

    黑夜纷至,凄清的路上突然传来了几声莫名的欢笑,徐慧临窗而望,果然见前面率先走来的正是她所等的人,不由慌乱地传紫鸢将菜肴热上一遍,自己只身下楼去迎接。

    “乖徒儿!你今晚做了些什么菜来讨老师喜欢啊,老朽大老远的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徐慧却无心回答他,惶恐地垫着脚尖向后望去,但见裴松、风阳真人、公孙轩都在,独独缺了云稹不在其中,不免有些失意地勾下了头。

    鱼素尺猜透了徒弟的鬼心眼,嘻哈道:“云稹那小子前去军营打理事物了,说是过会才会来的。”

    “真的?”

    “嗯!”鱼素尺泛着白眼,略有些不耐烦地冷哼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他的师父和师尊都在这里,老朽还不信他能不来?”

    徐慧见鱼素尺口无遮拦的样子,心里既是高兴又有点羞涩,急忙带着这些人进屋,自己去了二楼和紫鸢前后忙个不停。

    鱼素尺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几乎到了午夜,仍没有散去的意思,可是徐慧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难免会有些失落地望着圆桌上几人的愉悦,暗自苦闷不已。

    “师父!”

    徐慧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急忙起身前去开门,却见云稹身边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和尚,只能将喜悦再次压抑在心间。

第五十五章 赌局

    徐慧转眼间就端上了锅里为云稹私自准备的食物,有荤有素,看起来五颜六色的让人很是有胃口。

    当然少不得鱼素尺见缝插针的诋毁两句,引得众人哄笑,徐慧见状,只好低头发笑,哪还敢再作撒娇之态。

    四更天。

    这个时间里,该睡的人应该都在了梦中,留下醒着的人估计都有些说不出口的麻烦。

    然而,云稹他们的麻烦也能算是说出口的,但是由于这个麻烦颇有些棘手,说了只会增添惆怅,还不如不说,各自藏掖在心里。

    不过喝醉酒的人似乎更喜欢惹麻烦,也不嫌弃麻烦,鱼素尺就是这样的人。只见他手里摇晃着空坛子,醉卧在椅子上,嗔笑道:“三天之约,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了。上万人的命运包在这场局中,很是让人头疼……”

    虽然他说的是些呜呜咽咽的醉话,但让清醒的人听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毕竟这醉话也是真话,没带掺假的。

    一语既出,其余的人各自不由地沉下了脸色,凝神细想着应对之策,谁也没了继续饮酒的心思,更谈不上听徐慧深夜的演奏。

    云稹进了帷幕后,帮徐慧收拾完里面的东西,及早打发她去休息了,自己独自走下了楼梯,徘徊在深夜的街头,似乎隐约之间还能听见徐慧刚才的琴弦声。

    “稹儿!”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云稹不由急转回头,却见来人是他的师尊公孙轩。

    云稹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悄然问道:“师尊你还不曾休息吗?”

    “嗯!你不也是……”

    “我是睡不着啊,想起明天黄昏后……就有些困扰。”

    公孙轩深有同感地点头默赞,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如此折磨自己,到时候更是没精力与他们对抗,快随师尊回去,这夜里似乎很凉!”

    当他们刚进了望香楼的时候,方才那片黑夜里忽然现身出了星散的几个人影,如同鬼魅般地在东街西巷里乱窜。

    两人上楼立在窗前,隔着黑夜里零星的灯火,举目眺望于若隐若现的人影之间。

    “师尊,你也发现他们呢?”

    公孙轩立在窗口,出神地望着散尽的人群,笑道:“你这孩子,方才要不是老夫阻拦,你差些坏了大事。”

    大事?

    难不成师尊早就料到他们会出现,才将计就计地和我做戏给他们看?

    云稹胡乱地想着公孙轩的心意,再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有了赌下去的底气。

    “休息去吧!明天黄昏自有分晓,何必着急……”

    公孙轩说罢,拂袖叹息着扬长而去。

    揣着不可知的结局等待一件事情的发生,似乎是很让人心累的,至少云稹现在有了这种体会。

    他和雪姬坐落在古老而破旧的城墙上,不时地向远处眺望,忽然回头对雪姬说道:“你要不……今夜和诗雅回长安去,这里……不太适合你们,没必要……”

    雪姬按住了

    他的嘴巴,满目的泪花滴答而落,泣道:“满城的人那么多,他们要走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地将其留下了,现在却让我们先回去,你这人处事好不公平啊!”

    英雄的长情并不如凡俗的呵护陪伴,更多的是为对方设身处地地着想,毕竟他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然而,雪姬并没有答应他,因为她那晚上也见了城中的惨状,决计是不会留下云稹一个人去面对的。

    生死相依。

    云稹望着西边即将垂下的日暮,惨淡地笑道:“快了!明天的赌局快要来了,连续纠结了长达半年的守城时光也得有个终结,除非你死我亡……”

    他不敢往下去想,更不敢继续说,毕竟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能抽空聚在一起的,突然听到雪姬沉吟道:

    “那片夕阳真美,红彤彤的好招人喜欢,要是不像血色该有多好啊!”

    血泊残阳。

    云稹似乎联想起了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幕惨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去死,这是无法逃避的。

    黑夜换白天,日出作日落。

    一天等待的时光竟然过得如此之快,城外的号角呜呜丫丫地吹个不停,每个人心里都有种难以逾越的可怕魔障,有人站在边缘有人身陷其中,无可自拔。

    北城大门。

    悉数的人烟没过多长时间尽皆聚于此处,无尽的云梯和各种攻城的器械他们都准备的很充分,应有尽有。

    云稹换了身干净的战袍,但独缺了头盔,因为他不喜欢在头上被带禁锢的东西,所以把头盔交给了雪姬,并说等他战胜归来要雪姬亲自替他带上。

    妇人诀别着丈夫,老人安慰着孩子,孩子呼喊着父亲,似乎整个城里被这些声音垄断,隔三差五所听见的都是这些鬼哭狼嚎的声音。

    也许这样真能缓解他们心里的哀痛。

    面对着怀远门前蜂拥而至的死士,云稹微微皱眉道:“师尊,师父,稹儿和先生下去了,你们……”

    裴松虽然对这个徒弟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是碍于师父的颜面,丝毫不敢有所不舍,点头应允。

    起义军里大致分了三拨人马,各自由王仙芝、黄巢和楚青山率领着,浩浩荡荡地一步步开始向前逼近,震天弩已蓄势待发地瞄向了北门城墙。

    云稹望着底下的情形,胸中莫名多了些豪迈之气,暴喝道:“黄巢!故友在此,何不上前一会……”

    便和鱼素尺从城楼跃下,停驻在北门城前,望着面前的纷乱的死士,蓦地生出一丝怯意,急忙定了定心神,拔剑向黄巢而去。

    黄巢经楚青山允诺,自然求之不得地飞身和云稹斗在一处。鱼素尺见状,心想道药尊肯定和公孙轩有不解的恩怨,没必要和他讨个没趣,索性挥掌冲向王仙芝。

    狼烟漫,牛角响。

    数万枝箭齐向城头涌来,不时传来哀声造作,没过一会儿,城前楼上已然生出乱象。

    楚青山望着眼前的场景,苦笑了片刻,喝道:“公孙轩,你这鼠

    辈既然已现身,难道就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一赌吗?”

    战争化作赌局,人生岂不等同于儿戏?

    公孙轩实在不想再任由他说下去了,便将守城事宜全托付给了裴松,自己摇身屈指向楚青山的方向赶去,顺带着拨乱了一阵箭雨,垂垂落在黄沙之上,道:

    “老夫既然在此,赌局若是不接,空让尊驾笑话我天门无人。如今局面初成,你我何不再锦上添花做点筹码……”

    楚青山闻言,惊异的颜面中略含些愠怒之色,冷哼一声,道:“悉听尊便!正好可以借机了结三十年前的仇怨,甚是痛快。”

    烽火硝烟的黄沙疆场,呼天震地地厮杀声不绝于耳,云稹已和黄巢都在一处,王仙芝也被鱼素尺牵制地动不了分毫,好像正在苦苦支撑。

    公孙轩遍寻四周情景,嗤笑道:“你大可以不必出世的,有老夫存在一天,定不会让你轻易如愿以偿,这些你应该明白。三十年前你败了,今日还想胜不成?”

    药尊闻言,见他如此傲慢无礼,不由懊恼道:“公孙轩,你休要倚老卖老,三十年光景匆匆而过,可是窝在心间的恨意却丝毫不减。幸好你还苟活在人间,否则还真是让本尊有些失望……”

    “废话少说!单挑还是布阵?”公孙轩见对面的阵容强悍,心想着若自己不能先打败药尊,这场仗打下来估计能赔光潼关所有的血本,于是率先开口问道。

    药尊不屑一顾地望着公孙轩那种强装镇定的样子,冷笑道:“老夫与你之仇不共戴天,何以借助外人之手,当然是单挑咯!”

    公孙轩拂了拂衣袖,昂然立于城门前,不再说辞。

    两人也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遇上各自平生的对头,也不多想便拳脚相加,斗在一处。

    三十余回合悄然已过,两人各自退了七八来步,眈眈相视。

    “你竟把剑法化作在了指间,已能算得上是大人物了!”楚青山交手之后对公孙轩似乎颇为赞赏,直言道。

    公孙轩气度并没有下减一份,弹指挥着袖上的黄沙,慢声说道:“手中无剑,心里的剑刃却要厉害百倍。阁下还是小心为妙……”

    “胡吹大气!”

    楚青山冷哼完后,又挺身而出与公孙轩斗个你死我活,拳、掌、腿三种奇异的功法,虽看上去是占尽了先机,但始终攻不破公孙轩咫尺之间。

    往来又近达百余回合,仍然分不出个高低,楚青山叹道:“时隔多年,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炼虚这种捷径。虽然有些成绩,不过依你的气机来看,并未登峰造极。”

    公孙轩任凭他如何说辞,终究是微笑不语。

    久而久之,连楚青山也没了底线,他真的不太清楚眼前的这人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没使出来,自己也不敢太过于暴露底线,他们的争斗又陷入了一片焦灼。

    王仙芝因上次受伤还未能痊愈,又遇上自己的师父出手,自然各方面均是大打折扣,一步步地陷入困境里面,难以脱身。

第五十六章 破北狼烟

    楚青山在百余招之后,忽而一转往常的谦谦君子之状,变得如同厉鬼般狰狞可怕,散乱的斜发肆意飞舞在长空,素衣已然被气浪卷地不成体统,喝道:

    “公孙轩,三十年前你就是用这招‘星河灵转’打败老夫的,没想到三十年后你竟然还用这招!不显得黔驴技穷了吗?”

    公孙轩也不答话,信手挥着剑气,随之而来的涛浪将两人紧紧裹挟在一起,霎时间让外人根本难以分辨得清楚谁占了先机。

    在气浪的另一个尽头,云稹和黄巢正打得火热,天行剑加上云稹刚入门的炼虚境,可谓是如虎添翼,行云流水的剑法配合他的诡异身法,登时让黄巢难以捉摸他的行踪、招式。

    酣战之际,云稹抽身回望眼前的公孙轩和楚青山二人所掀起的气浪, 不由咋舌惊疑不定,暗思这两人这三十年都经历了什么,似乎都在保存着余力还不肯显露本领。

    但就凭他们此时的造诣,自己再苦修上几十年恐怕也难望其项背,不禁对自己的身手有些质疑。

    “云小子,你发什么愣?还不专心迎敌……”

    漫天的黄风中夹杂而来的鱼素尺传话,猛地让云稹头脑一清醒,眨眼之际,黄巢已挺掌挥到自己眼前,眼见避之不及索性背负起剑柄,右拳斜出,霍霍地向黄巢迎去。

    这招正是它在沙漠之下的壁画上所修的武学,至今仍未用过。

    鱼素尺暗叫糟糕,可知天门的武功以内功与剑法相合,才得以令人称赞。现在云稹却似乎是在以彼之短功其所长,连连苦叹,忽然定睛再瞧他的身法,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蓦地想起自家的武学,由衷一笑又与王仙芝粘在一处。

    “嘭……嘭……嘭!”

    断断续续地开始在叫喊声震天之际,传来了三声通天绝响,就连站在城墙上临阵指挥迎战的裴松,也不禁舍弃公孙轩与楚青山的决斗,径直夺目而望向云稹那边。

    拳掌交错,连出奇迹。

    首次交锋,云稹和黄巢各退了十余步,紧接着云稹又发疯似的飞身挺起,咯咯直响的拳头又步步紧逼在黄巢眼前,又是一记重拳,黄巢匆忙之际聚起的真气被击地溃散,不停地咳嗽着遥遥向身后落去。

    云稹见两招得手,怎可轻易饶他,便不依不饶地又挥拳迎他而去,然而这次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只见黄巢在地上站稳了脚跟,并不管近在咫尺间的云稹,恣意狂啸着撑开了双臂。

    一袭修长的俊发随之气息散乱而开,双眼通红无比,脸面上的青筋突兀地起起伏伏没个定数,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怪异的气机与光芒。

    云稹以前在颜庆复的府邸里见过他这种状态,这次竟似乎比往日的样子更加严重了不少,攥紧的拳头搁在空中,也不知是该往下去砸还是撤回,慢慢陷入迷茫之中。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黄巢猛地停住了嘶吼声,倏地一掌对着云稹的胸膛发来,情不得已之下,云稹急速转着身躯

    ,一记拳劲尽皆泄在了黄巢的掌上。

    不过令他略有诧异的是,黄巢并没有像刚才的那么不堪一击,这次很明显他掌中的蓄力犹在,云稹想脱开他的掌间也有些难处,好像被他用内力黏在一起似的。

    “破!”

    黄巢暴喊了一声,掌中的内力悉数落在了云稹的拳上,随之人已遥遥落向另侧,右臂如同散架似的,久久难以回复力气,浑身就像被蝼蚁啃食一样,匍匐在地上痒痛难熬。

    公孙轩虽在与楚青山相持不下的境地,但无意中见云稹此番样子,顿时眉心犯愁,对着楚青山沉笑道:“尊上好手段啊!百年来不得一见的血魔功竟在今日重现人间,老夫今次亲眼旁观,实乃荣幸之至……”

    虽然他在口中称赞不已,但语气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挖苦意味,这让楚青山更觉得颜面扫地,冷哼了一声,追着公孙轩向云稹那边赶去。

    黄巢此时身在混沌之中,那还分得清来人会是谁,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尽早结果了云稹的性命,全不顾公孙轩的存在。

    哪知道他刚双掌停在云稹的身前,就被公孙轩一股神风带偏,遥遥地打在了土丘之上,顿时尘埃漫天飞扬,公孙轩不想临阵会出现如此状况,心念着云稹的伤势,急忙挟着徒孙借机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留着黄巢和楚青山口吐着泥土腥气,连声暗骂晦气,再望见公孙轩时,他已到了城门之上。楚青山对此甚是恼怒,正逢王仙芝节节败退,不由与黄巢上前前后夹击鱼素尺。

    鱼素尺对付王仙芝那是绰绰有余,可要在三人联手之下,那是决计讨不得好处的,十几招刚过就觉得有些不支,急转身躯,再也不顾什么名师风范,借着黄巢的掌力从合围中逃逸了出去。

    “鱼老儿,没想到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快滚回你的塞外边疆,若是再敢搅这趟混水,老夫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楚青山愤愤地谩骂着已窜进两军纷争的鱼素尺,瞥了眼王仙芝,冷哼一声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指挥着数万人攻城。

    果真是飞鸟尽良弓藏,棋子要是对博弈之人没了用处,那种后果不言而喻,王仙芝望着狼烟滚滚升起又散,城内外喊杀震耳不绝的场面,一时也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埋怨,脸上出奇地平静。

    “你没事吧!”

    虽然黄巢这声问候露出了一点关怀之意,但他总觉得黄巢是有点作壁上观,冷哼着瞪了一眼扬长而去。

    黄巢落了个没趣,战战兢兢地伸开自己的双手望了片刻,叹道:“血魔功?我一直练习的武功真的就是天门禁技吗,可是……他为什么不练,而让我修行呢?”

    他?

    是谁,难道是渊卿,或是楚昕辞,亦或是楚青山……

    一身的绝技到头来却换做无声无息的愁闷,这种感觉好像也并不亚于王仙芝被遗弃的沉痛。

    可这些事情又有谁会明白得了。

    不,以前有个人他曾对他说要

    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弟,然而命运使然,到头来终究还是成了敌人,生死之敌的兄弟,有是何等的悲哀。

    北门怀远城下狼藉的死士践踏着同胞的尸体,犹在舍生忘我地攀着云梯,时不时就有人发出哀鸿。

    望着眼前的血红色的天际,黄巢不由想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他们好像在以前也是无辜的平民,当爹的呼儿,称子的应父……

    何以在这里全都变了,每个人都会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人性更不是什么狗屁天意,对,错的只是当今的这个朝代,这个易子求生而不得的时代,它存在了数百年也是该改头换面的时候了。

    黄巢越想越怒,闷声再次呐喊了一声,脚尖挑起了一把血淋淋地寒枪,直冲向北门怀远城。

    黄风初歇,惨淡的夜幕已在夕阳之下潜伏已久,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地伸了伸额头,可能是被这惨状吓得退了回去吧,徐徐又恢复了夕阳红。

    如血的夕阳。

    被血泊漫布的城池。

    都矗立在这片荒郊野岭前唯一可算是平坦些的郊外,一静一动,遥相呼应地见证着这场罕见的屠杀。

    楚青山倚在马背上,含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时激励道:“城内有吃不完的粮食、数不尽的钱财,更有玩不过来的美女,攻破城的时候,这些都将是给你们的赏赐……”

    其实潼关城已在三月之前就和外界断绝了往来,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和钱财,富商早已挟着妻妾逃离了,又哪里来的美女给他们,能留下的差不多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可惜的是,那些人在城内而他们在城外。

    不安于现状的人,总好像是觉得里面得不到的东西比自己所拥有的珍贵许多,所以楚青山这番话无疑对他们造成了特大面积的诱惑,使得他们更不得不亲身犯险。

    **还是要有的,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让他们双方死伤的人只会更多,其他似乎基本也没什么变化。

    黑夜来临的前一刻,起义军星散的士兵已跃上了北门,叫喊震天地开了城门迎接着队伍进城。

    楚青山蓦地干笑了起来,他这次是真的赢了公孙轩,虽然没在武力上分出胜负,但在这场战役里至少也获得了些安慰,望着尸横遍野的手下,皱眉冷哼道:“除咱们的人马之外,北城所见陌生汉子一律屠杀,老夫到想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然而,北城早已空无一人。

    楚青山端坐在北营的大帐中,数万大军徐徐进驻东、北两城,一路上所见的情形略微有些让他失望,毕竟一腔怒火之后连个泄气的地方都没有,也是颇不好受的。

    “尊主,三位堂主到了!”

    楚青山乍听之下,想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孩子也在其中,难免脸上有些难色,闷哼道:“请!”

    传讯的人急速向外退却而出,只留下了这个老翁一人在帐端坐。

第五十七章 谁道天门无情义

    南城现在比其他三个城池更为热闹,灯火下的惨叫声不绝,连城外荒山上的野狗都吓得吼叫了一夜,不肯停歇。

    望香楼。

    这里好像来往的全是些有身份的人,以前潼关太平无事的时候,来到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现在城内陷入一片混乱,但敢进入望香楼的人还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云稹他们一行人等。

    阑珊的灯火下,公孙轩双掌抵在云稹的后背心兀自给他传输着真气,丝毫不敢大意更不能停歇。

    漆黑的夜晚在惨叫声里,更显得这座孤城幽暗深沉。

    夜半之际,公孙轩才歇手不再运功替云稹疗伤,不只是他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云稹此次受伤有些难治,叹息不已地坐在椅子上如同虚脱似的。

    裴松见状,试探着上前开口问道:“师父,稹儿他……好些了没有?黄巢到底用的什么功夫能把他伤成这样,他也算是能出的了台面的人,怎么……”

    他本想说声不堪一击之类的话,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打脸,始终哽咽在喉咙处难以说出来。

    这些疑问大抵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可是除了亲身犯险的三人,谁也说不出个究竟,他们也曾问过鱼素尺之类的问题,但被他婉言拒绝了,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在内。

    公孙轩蓦地望着鱼素尺,苦笑道:“鱼老,还是你替老夫回答吧!老夫实在是有些困倦了,只想好生睡上一觉……外面的人都撤回来了吧……”

    见裴松绷着脸色点头应允后,他在爱徒的肩上拍了几下,拂袖低吟而去,再也没有说些其他。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风阳真人并不算是个好事的人,但是对眼前事情的迷茫丝毫不亚于裴松,望着鱼素尺诧异的问道。

    一语问出后,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陷入了期盼,就连争抢着照顾云稹的雪姬和徐慧也不由放慢了手中的活计,侧耳顾盼地听着接下来的回答。

    鱼素尺暗骂公孙轩老混蛋不已,空留下这个烂尾让自己去扫,他倒是落了个清净,清了数声嗓子,道:“裴松,这档子事其实也很简单……你师父开不了口的原因就是在于那份武功和天门有着难以说的清楚地干系。”

    裴松登时愣在当场,暗思了半晌,神色惶恐地望着鱼素尺,皱眉道:“您指的是……血魔功?它不是失传已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黄巢的身上,难不成……”

    这些事情鱼素尺哪能解释的清楚,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不再去讲。反而一直在旁沉默依旧的裴松,叹道:“阿弥陀佛!原来他所练得武功是血魔功?”

    “大师也曾见过?”

    “嗯!”

    “哪里?”

    “颜庆复的府邸中,那日黄巢正被人袭击受伤,老衲也曾一睹过血魔初见时的风采,现在想起却真的是如今日之状……”当下慧空便将当时在颜庆复府上所见的事情,为在场的人说了一遍,听得众人一时惊疑不定,连连咋舌。

    鱼素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闷哼道:“依你所说,他当日之状应该也是初次显露底

    子,黄巢事先应该并不知情,难不成他是被人欺骗?”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

    雪姬望着云稹红白相间的脸色,显然是哪里还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未能排除干净,含情脉脉地替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脸庞,再也不想管那些琐事。

    真是这侧含情空负那边怀春,徐慧见雪姬照顾云稹时的情景,不由醋意升起,竟有些说不出口的心酸,空荡荡地搓着褶皱的手帕,起身道:“雪姐姐,有劳……你……我去做些饭菜给大家。”

    说罢,直接信手拉起紫鸢掩门而去,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叹息纷纷,眼前的大敌未去,谁会有心情谈论这些儿女情长的俗事。

    次日天明,云稹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悄然掠过身边熟睡的雪姬,轻步向公孙轩的房间里行去。

    “当当当!”

    木门的料子看来还比较结实,敲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客栈里的声音更小,敲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相应,正准备心灰意懒地离去。

    却听见公孙轩闷声道:“谁啊?进来吧!”

    “哦!稹儿,怎么是你啊,不好好躺着休息……这么着急作甚?”

    公孙轩见云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是明贬实褒,他就知道以裴松的资历选择的天门子弟更不会差到那里去的,当下伸手示意云稹坐下。

    “师尊,敢问昨日黄巢所用的功夫,可是天聪自创的血魔功吗?”

    公孙轩苦笑,点头不语。

    “那城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苦苦叹息的公孙轩暗怪云稹多事,但转眼想也许像云稹这般在临危之际还肯关心他人死活的人,才配得起天门传人的称谓吧,笑道:“北城破了!”

    “啊?那些人……”

    “不过里面的人尽数转到了南城和西城,这些你勿用担心。”

    云稹听到公孙轩如此说,才放下心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敢问师尊下一步如何打算,潼关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是要掩护他们先撤吗?”

    这些无疑也是公孙轩现在正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想起前日西城外所见的那两只秃鹫,心知西面和南面定有地宫招来的伏兵,如果沿途不加以保护难民的话,他们定会遭到惨杀;若是分兵保护他们,潼关无不等同于拱手送人……

    这个脸,他实在丢不起,日后定会遭到楚青山的奚落,真是左右为难,故而对云稹现在的相问,根本难以有所回答。

    公孙轩低头蹙额之际,反问道:“稹儿,你又有什么想法?”

    “与其玉石俱焚还不如……退……”

    云稹唯唯诺诺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最后一个退字是怎么说出口的,话语既出时又有些悔恨,低着的眉头始终不敢在师尊眼前抬起。

    “哎!也许真的该退了,今日黄昏你们就从城西出去,沿途护送这些人直至安全的地方……”公孙轩终于鼓起勇气,叹息着做出了决定。

    对于刚才云稹听到的这个提议,他有些诧异地接着问道:“师尊莫要说笑,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

    有人说进退维谷间做出正确的抉择,更能彰显其人睿智勇气,公孙轩自认为这两种他都有所缺陷,所以他才让云稹抉择,道:“稹儿,师尊还有些尘事未能决绝,正好替你们牵制住地宫的那帮匹夫,给大家看能不能争取一点机会。”

    云稹听罢,忽而有些不悦,道:“师尊,你和师父为天门奔波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留下牵制他们的事情就交给徒孙……”

    “稹儿!”

    裴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眼睛干巴巴地望着他的师父和爱徒,一时有些语塞,神情激动地说道:“你说的不错,你师尊现在已经年迈,更需要安定的生活。还有你,以后更有走不完的长路,至于留下的事情,你们谁也别跟我争……”

    公孙轩见状略微点头,好像对这个徒弟倍感欣慰。

    风起乍皱,

    遥指黄昏后,

    夕阳依旧。

    数万的民众及将士集结在西门和南门的城底,眼睛怔怔地盯着一寸寸被打开的大门,争先恐后地准备逃命,谁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等死。

    云稹和公孙轩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分别跟在西、南方向的后面,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伏兵。

    此时,裴松的人影已然不见。

    有人说他看见裴松只身向北而去,但具体是要去做什么,谁也不太清楚,当时便有风阳真人等要赶赴北城,均被云稹和公孙轩拒绝。

    在天门人的眼里,这些人的命似乎都要比任何人重要,哪怕这人是他的师父或者徒弟。

    夕阳西下,慧空、风阳真人这些高手逐渐陪同民众分开而行,掩护在后面的云稹却等西门人烟出尽时,突然掩上了沉沉的大门,不顾一切地策马向北奔驰而去。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众人反应过来,望着渐渐锁上的西门,顿时各自说不出话来。

    当他行到北门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箭簇正对着城楼高处的裴松,当下挥着天行剑向箭队里刺去。

    楚青山站在城墙上,对底下的事情还并不知晓,大放厥词挖苦着裴松,讽刺道:“天门向来秉承仁义之师,没想到最终舍弃的却是你这种半大不小的不成器东西,看来也有些自知之明。”

    裴松已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衣道袍,威风凛凛地站在高楼处,视死如归地望着眼前的楚青山长笑不已。

    “谁刚才说我天门无情义?”云稹挺剑直直向城楼冲了上去,扬言暴喝道。

    裴松闻声,整个身体随之一抖,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云稹不听话,又看见西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正在急速向这边冲刺而来。

    那人从西面砍杀着城上的箭队,扬长附和道:“大丈夫为家为国不惜老幼,何以天门例外?好!稹儿,你小子竟然来的比老夫还快哩……”

    裴松望着一老一少错综的身影,虎泪夺目而出,心坎里犹如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息,猛地倒卷起长衫,笔直地落向城墙上与他们混战在一处。

第五十八章 战城南

    裴松绰影阑珊地躲着身旁纷纷的箭雨,顺手拾起地下的长剑,剑花稍转直入人群中,恢弘的剑气犹如挣脱囚索的蛟龙,游弋之处或死或伤,纷纷倒地呻吟。

    “稹儿,他们可都安然出城了吗?”他一边顺势挑刺着身旁的起义军,一边略显些焦灼地破口问道。

    云稹猛地瞧见师父竟也杀到了这里,顿时喜出望外地砍翻了两束大旗,道:“师父放心,他们已出城而去……只是这里的人马太多,如此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突然隔着城楼的叫喊中传来一声龙吟,云稹情急之下手提着天行剑急忙打转,得以空闲后侧目望去,城南已硝烟弥漫,滚滚而起,这边公孙轩与楚青山已又战在一处。

    公孙轩拆解了十余招后,身子略向后倾斜,轻如鹅毛般遥遥地向城下飘去,喊道:“还愣着作甚,去城南!”

    三代天门传人汇合于一处,剑光交错之间慢慢已杀开了条血路,云稹和裴松行在最前面,后面的公孙轩左冲右突正为两人拖着紧追不舍的军队。

    从北城的高楼战到了城内大街小巷,身后追逐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楚青山的三大首席弟子好像也参与在了其中,公孙轩暗暗皱眉,道:“分开走,城南汇合。”

    在此纷乱之际,好像也只能各自分开才能将这些人引得分散,兴许他们祖师三人还能逃过一劫,令他们更为忧心的是城南,不知那片硝烟背后蕴藏的是什么,圈套或是伏兵?

    公孙轩并指来回穿梭在人群里,以飞快的速度来回点着他们的穴道,高吟道:“天生九渊而于我不殆,地渺沧海亦当屈吾无穷,漫漫兮长戈犹在,渺渺兮关山无穷,弃汝海枯石烂,自存高山正气,两袖清风,脚踏山河,唯愿:四海升平、大风歌起。”

    云稹望着公孙轩的恣意神态,心知此老决不会轻生鲁莽,长剑归鞘,信步点在坑洼地地面上,长声喝道:“师尊,徒孙先行一步,咱们城南见!”

    由于变故来的突兀,裴松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喊也不是问也不是,只能硬起脑皮,杀向公孙轩的身旁。

    公孙轩一生傲骨孑然,没想到自己的徒弟还远不如云稹这个毛孩子聪慧,不由苦笑与裴松并在一处,道:“你还不快走吗?”

    “师父,咱们聚少离多,刚逢就遭此劫难,哪有徒儿留下师父先走的道理?”

    公孙轩不知是被裴松的固执懊恼还是对徒儿的用心感动,心血突如来潮,干巴巴地大笑了起来。

    这一举措,惹得裴松一时诧异万分,迷茫地望着公孙轩正想开口相问,忽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公孙轩提携而起,直直斜扔向了交错林立的瓦砾上。

    公孙轩展开轻功,径自去了另一个方向,心里暗自埋怨裴松越上年纪越糊涂,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暖和。

    城南,郊外。

    慧空、风阳真人还有冷静异常的拓跋武,正率领残余的官兵围成圈,保护着成千上万的逃逸难民,眼睁睁地望着从南面山沟

    里涌出的伏兵。

    烽烟又起,看来城内外都是一样,并算不上什么安宁。

    “大师,现在……”

    慧空面对风阳真人的低声相问,双手合十,苦笑道:“阿弥陀佛!和尚既然已出家在外,自然不再受红尘约束,他们既然与佛有缘,老衲自然得顺手超度,以尽人情……”

    风阳真人听罢,心中豪气陡然而生,道:“你已经出家,我也悟了道,还管这些劳什子的俗家血腥作甚,传令三军准备迎战。”

    势同水火的城外,大战迫在眉睫,而城内的人马正与天门的三代传人追逐不下,一股脑地全部涌向了城南。

    云稹只身先到城南墙上,见城外如此之景,顿时叫苦连连,暗道这次搞不好就让这数万人尽皆死于非命,回头看着城内影影绰绰的人群,一时如鲠在喉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稹儿,你还愣在这里作甚?你师尊他人呢,不会还没到吧……”裴松慌不择路地匆忙行在城南墙上,边往前冲着边回头巡视后面的情形。

    可是,除过跟在他后面而来的那些人之外,好像并没有其它的影子。

    云稹并不怎么在意公孙轩,因为他想凭公孙轩的武功,那些喽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是楚青山的三大弟子齐出,想必也不会轻易受伤,倒是城外……

    “师父,你先别管那个了。快看看城外的状况,他们此刻正陷入困境,倘若我们把城内的地宫人马引来,他们合兵一处双面夹击下,大家都没有了活路。”

    裴松诧异地望了望云稹,忐忑不安地迈着步子,走到城墙边上,挑目望去,南郊外漫山遍野地涌动着伏兵,少说也得上万,不可思议地叹道:“他们哪来这么多的人?”

    在这一点上,云稹的好奇并不亚于他,然而两人都给不出答案。

    裴松望着巷道里耸动的人影,急喊道:“稹儿,你趁现在他们还未上来,快快出城助他们一臂之力……”

    云稹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屈身向前叩拜了几下,道:“师父,珍重!”

    裴松看着爱徒,想到今天以后可能就要永别,不由心中大恸,别过了头,挥着手示意他尽早离去。

    哪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稹手携着带到了城南之外,眼巴巴地看着云稹又飞身上了城墙。

    “稹儿,你……”

    裴松真是哭笑不得,他的武功确实现在不如云稹的多,但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回眸望着城外的伏兵,那些自私的心思早已消失了个干净。

    “师尊!”

    云稹望着正奔南面而来的人影,破口喊了一声,也不顾底下正往上赶来的人影,直接向影子的方向迎去。

    “快走!”公孙轩并指交错地与渊卿、楚昕辞和冯莫神正纠缠在一起,见云稹挺剑而来,急忙喊道。

    云稹纳闷地望着眼前的纷乱场面,公孙轩根本在三人的合力之下难以脱身,但也在交手中并

    不见得落于下风。

    想着城南内外的情势,云稹只身仗剑到了四人酣战的场面,一招“不落流行”从旁划过,渊卿不得不收起“化生千阳”的掌法,向后跃去。

    云稹一招得势,怎可轻易饶他,婉转回合之间,手腕上已挽出数个剑花,向渊卿那边攻去。

    招招击向渊卿的要害之处,剑法丝毫不像云稹往日使得那般华丽,倒是更加添了几分凌厉与阴狠。

    公孙轩得云稹相助,才能在合围之际抽身,渐渐地在冯莫神和楚昕辞的夹击下战尽了上风,对楚昕辞笑道:

    “你是药尊的儿子?不错,真心不错!”

    楚昕辞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公孙轩,内心里对这人的气度甚是佩服,又听他竟称赞起对头的孩子,不由有些尴尬,拱手微微含笑,道:“公孙前辈谬赞了!情非得已,昕辞先告罪……”

    公孙轩见他虽然应答之际颇为有礼,但是语尽之时又蹬腿迎向了他,再次称赞道:“先礼后兵!楚青山竟有这么个出色的后辈,也当等同于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开始再度动手纠缠,而渊卿那边在云稹的凌厉攻击下,节节败退。

    “嘭!”

    云稹挥出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渊卿胸膛上,又回身刺向冯莫神,总之他好像在有意无意间都在避开楚昕辞,毕竟他这个人云稹也说不出坏处。

    “师尊,快阻止那些人出城,南郊外正陷入僵局,倘若再加上这些人,那几万军民定得死无葬身之地……”

    云稹丝毫不避讳地喝道,手里的剑招却始终未能停下,冯莫神没想到云稹武功精进如此迅速,当即不敢轻敌,双拳紧握与云稹的剑花一起游走不定。

    公孙轩闻言,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粗心竟把那些军民带入困境,几度长拂衣袖,直直从楚昕辞的腿劲里腾空出身,长啸而去。

    外面的人自从这通埋伏的到来,已开始乱作一锅粥,嘶喊着互相拼搏不下。

    任凭坐镇指挥的人韬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也只得偃旗息鼓,拼死拼活地保护民众的安全。

    到了这步天地,数万的难民俨然成了官兵的累赘,每做一步都得为他们后续着想,自然在攻击方面大打折扣。

    “也不知师父和稹儿现在如何,但愿他们再能拖住一时半刻才好……”

    裴松一面让人带着蜂窝似涌动的难民向前继续前行,打算撕开个口子,他知道这样下来肯定有很多人会死,但是能活下来的应该也更多一些。

    在目前的格局下,好像也算是个比较可以的方案。

    “道友,你看前面……那是……”

    裴松顺着风阳道人的手势望去,但见眼前十里开外黄烟弥漫,其后传来厉声的喊杀声,饶是地宫的人马居多,也被这动静吓得一怔,各自忘却了厮杀。

    裴松信手搭在额头上,侧目远观而去,苦笑道:“竟是他们!”

第五十九章 秦川义士

    自南面而来的正是向麒麟和屠冽天,浩浩荡荡地带着两百多人,跨越秦岭而奔袭潼关,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没什么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老门主,向某来也!”向麒麟一袭猩红色的战袍,迎风烈烈地散乱在战马上,飘忽不定,见裴松等人正与那些人马僵持不下,暴喝而来。

    众人闻言登时面露悦色,可见到身后的几百铁骑后,又不禁担忧起来,对面应有上万之众,他的那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裴松并不这么想,他看得出来向麒麟这次带的人尽皆是天门招来的上等高手,这些人大抵是有志不得的忠义之士,有了他们襄助定能在南面撕破一角,解救这些人出去。

    “全体向南进兵!”

    数千人马接到指令后,哪还敢有所迟疑,争先恐后地嘶吼着几乎和那两百多人同时冲到了南面包围圈处。

    他向南突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南面薄弱,而是自南而下更容易到达长安。

    潼关已然失去,那么长安就像是被打破了大门的房间,任凭是谁皆可出入自如,虽说懿宗和裴松政见不合,几度听信谗言对他迫害至今天地,但是天门素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他更不可能因为一位归西的皇帝而舍弃黎民百姓于不顾。

    顿时数千人涌向了南侧的包围圈,前后夹击直至深夜才勉强算是击溃了一环包围,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争逐着向南逃窜,相互践踏至伤至死者略有百人之余。

    向麒麟为人老练,处事也干净利落,深得云稹和裴松的信任,几乎天门中的大小事宜全交给了他负责,现在正借着月色,临阵指挥着千军万马后撤,等他们撤的差不多时,道:

    “老门主,你先且带他们向后扯去,前方三十里处有咱们的人接应,属下留在此地拖住他们……”

    裴松因担心云稹的安危,本想亲自率兵留下断后,但在向麒麟的郑重说项之下,脸色一沉,缓缓地跟着南撤的人向前行去。

    “大哥,想当年咱们五堡主叱咤地宫是何等气魄,如今五去其二,咱们不该……你是大哥,我留下,你走……”屠冽天虽然处事有些马虎粗糙,但在大是非和情谊方面尤为重视,要不然也不会跟随云稹鞍前马后,可是现在他却想劝向麒麟撤回去。

    “哼!”

    向麒麟瞥了眼南面渐渐又涌上来的人海,冷哼着说道:“四弟啊!你三哥和五弟已去了,我这做大哥的没能让他们和咱哥三一样享福,已是不义,如今要是弃你于不顾,你让我向麒麟日后如何面对天下群雄。大哥掩护你,快快撤出去……门主,还需要你们帮助。”

    屠冽天忽然飞身而起一掌毙命了名百夫长,呲牙傻笑着宛如和向麒麟初次相见时的憨厚一样,道:“大哥,忠义廉耻这些你平常都挂在嘴边,可是老四我糊涂啊,什么都能明白,就是这个忠字怎么也明白不过来,门主天纵奇才以后定不需我等出手,他也能安定山河,只可惜……”

    向麒麟见他这般举措,心知其意,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直晃着铁索左勾右突地搅着起义军的阵型,怒喊道:“老四,咱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差不多一千吧!”

    “足够了……”

    两人互相撑在最前锋为后面的人争取机会杀敌,明晃晃的月色洒在潼关南郊,夏侯重明剩下的黑衣箭队也赶到了这里,不管里面是谁,稀里糊涂地开始一顿乱射。

    尽管两人并肩而战,为后续的人挡了不少箭雨,但仍有人而落,向麒麟蓦地有种难以倾诉的苦楚,哽咽在喉咙处,轻声微喝道:“四弟,现在有多少?”

    屠冽天此时已身中了三箭,奋力地折下了插在左胸口的箭头,嘶吼道:“还剩三千……”

    三千?

    向麒麟听罢,回头侧望着身边的零星之众,歇斯底里地长笑道:“这他妈真是神人襄助,咱们的人竟越杀越多了起来,继续……”

    孟寒光闻言开始大笑,牵动了伤口,汩汩的黑血从中不断流出,在此之际又来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左臂,他怒及而视向周围,恰逢正拈弓搭箭的千夫长,聚气凝神挺身而去就是一掌,千夫长天灵粉碎登时毙命,那支羽箭也结结实实地插在了屠冽天的胸膛,由于失血过多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老四,干得漂亮……你他娘的还杵在那里作甚……”向麒麟见一名前夫长暴毙而亡,顿时开怀大笑,但见屠冽天如同石像似的毅力不倒,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切之间又暴粗口大骂道。

    ……

    四周纷纷倒下的呻吟声,似乎把他的声音隔了开来,许久都不见屠冽天回话,正当他想探身过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屠冽天回眸惨淡一笑:“老大,这时候要是有壶酒,该他妈有多好啊!”

    噗!

    向麒麟没忍住笑出了口,在他抬头之际时,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屠冽天此时离黑衣箭队只有百步之遥,数百枝羽箭正对着屠冽天的背心,向麒麟打算用铁索横江的招式将他带过来,无奈铁索未到身前就被人凭空斩断。

    他根本已不在意这条经历了百战的铁索,眼睛怔怔地望着屠冽天那边,跪在地上匍匐继续向前赶去。

    屠冽天好像也感觉到了后面即将来的箭簇,会心一笑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行来,艰难地行了不到三步的时候,箭雨骤然而至,将他全身已扎了个遍。

    只见他在倒地的刹那还面带着痴傻的笑意,气若游丝地道:“老大,今天回去你给老子得亲自上酒,因为……现在咱们……已有上万人马……”

    向麒麟热血在胸膛间起伏翻滚不定,好像即将要冒到他嗓子眼里似的,极为难受,双目里的眼泪哗哗滴在郊外黄土上,抽泣道:“老子他妈答应你……都答应你……”

    嘴里虽然答应着,人却仍旧坚持着向屠冽天那边爬去,一路上的刀枪剑雨遍加起身,等他到屠冽天咫尺的时候,忽然被人踩住了双手,他口吐着血沫抬

    头望去,眼前却是位年长的老者,看他的身影很像是……

    老者轻蔑地笑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地宫除了那个老不死的怪物,还能有谁?你……终于能揭下面具呼吸空气了,怪不得……”

    “如何?”

    “怪不得这里的空气如此令人反胃……”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再也没能有机会说出口了,他的头已被楚青山拧在手里,双手还笔直的伸向屠冽天那边。

    “拿去喂狗!”楚青山将向麒麟的人头径直抛在了地面上,冲着旁边的百夫长喝道。

    南城上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月光下来回攒动,楚青山侧目远眺城楼上的场景,沉声道:“一群废物!”

    当下月影下独自轻悄悄地赶来了两人,仔细望去身后隐约还有三个黑点齐身跟来,城楼上围观的人好像倒也不少,黑衣箭队似乎要准备发箭,却被楚青山制止在旁,诡笑道:

    “厉害啊!那么多的人都留不住你们爷俩,看来地宫这边的人还真的该裁剪一番了,省得以后出门丢人现眼。”

    公孙轩长袖微微一拂,冷冷地回应道:“那是你自家的事情,何必给我爷孙俩说,难道还要我等替你宣传不成?”

    楚青山落了个没趣,连连喘着粗气,似乎对眼前的两人憎恶之极。

    “师父,看来他们逃出去了!”云稹见楚青山略显气急败坏的样子,激动地悄然说道。

    公孙轩摇头苦叹,手指了指眼前倒伏一片的死尸,皱眉蹙额沉吟了半晌,喃喃地道:“咱们的损失好像也不小,你看那边……”

    七月十二,夜。

    离中秋还有一月之余,夜色之下的月光在今天晚上格外的明亮,云稹遍寻四周横尸数千人,想来当时的战斗异常惨烈,当他将目光停顿在眼前一丈之余的空地时,其中一个满身箭簇,另一个人首分离,血液还不断地从中冒出,人因为均倒在血泊之中,难以看清正脸。

    但是,云稹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这两人和他很熟悉似的,心里总有种想冲过去看个究竟的想法。

    楚青山见云稹怔怔地望得出奇,哼道:“哦!你在看他们是吗?原本打算将他们拉去喂狗的,想想也算了,你要是今夜能活着走过老夫十招,老夫既往不咎将这两个叛徒的尸首送还于你。”

    “他们……是……谁?”云稹听着楚青山的话,其实能想到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是他从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仍然询问道。

    楚青山恣意地拈着右手五指上的血渍,悻悻地道:“只不过是以前地宫五堡的向麒麟和屠冽天咯……”

    至于他后来说了些什么,云稹已没心情听下去,径直失魂落魄地往那片血泊中走去。

    忽然听到楚青山沉声暴喝:“站住!你们天门都这样目中无人吗?老夫说过,你接得住老夫十招才可以带走这两条狗,你耳朵聋了吗?”

第六十章 胡笳之音

    云稹听到身后的楚青山厉声呵斥,不由自主地定住了向前的脚步,神情木讷地望着眼前的血泊。

    “你不敢?”

    楚青山步步紧逼地追问道,冷酷无情的脸上划过丝丝讥讽,瞥了眼公孙轩,继而道:“天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地宫有心算清往日旧账,你们却不敢接盘……”

    咳咳咳!

    饶是公孙轩自忖不凡气度,不想与楚青山正面交锋,但他对晚辈咄咄相逼,实在让人汗颜,冷笑道:“楚青山,你想死的话,老夫成全你,何必为难于后辈,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兴许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楚青山不由有些恼怒,眼神中不时地散发出凶光,狠狠地盯着公孙轩,似乎想把他撕碎似的。

    然而,公孙轩却根本不在意他的鬼心思,倒是对云稹有点担忧。

    “我接你十招,你真的放我们走?”

    楚青山蓦地听云稹说出此话,诡异地笑道,神色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那是自然!”

    “且慢!若是我侥幸赢的一招半式,你还得撤回潼关去……”

    楚青山似乎被云稹看透了心思,原本想着就算云稹能躲过一劫,当他们准备带地上那两人的时候,可以以此为难与他。

    但是,现在他附加了这个赌注,当着这么多的属下人手,楚青山自忖看样子是不答应也不行了,虚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暗骂云稹的奸诈不输老怪物公孙轩。

    公孙轩笑吟吟地望着云稹,像是对这个徒孙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

    毕竟云稹的身手还算可以,楚青山的功底虽然没有全部显露出来,但公孙轩也很清楚,他就算武功再高,想在十招之内制服云稹,似乎还是有些问题的。

    即使如此,他也不由自主地暗自屏气凝神,只待两人在中途,云稹出了差错之时,便抽身直袭楚青山。

    “小子,你可瞧好咯!”

    云稹见楚青山那种得势的嘴脸,顿时冷哼不语,双目紧紧地锁定他,专注地望着他击来的一招一式。

    “天蚕掌!”

    公孙轩见楚青山竟然使用了这等功夫与云稹对敌,猛地喝道,随之心里已然生出些乱象。

    天蚕掌,这种武功也算是稀世绝学了,没想到沉溺数十年后,竟在今夜现身于潼关关前,公孙轩顿时开始为云稹担心不已。

    云稹听见师尊沉喝了声“天蚕掌”,之后便没了动静,但觉周边惺忪错影的掌风,层层叠叠地将他几经圈住,动弹不得。

    他曾尝试过几次突袭,无奈每次有希望的时候,都会被这道刚劲有余的掌风逼得一步步退却。

    “好厉害啊!”

    云稹错愕地感觉着这股无形地压力,沉默了片刻,脸上忽然窜起一丝笑容,道:“天蚕掌有什么厉害的,且看我九曲黄河天行乱如何破你……”

    楚青山还没来的及反应,只是听见了云稹的声音,抬头再看云稹之时,他正如醉酒般似的挽起剑花,顺着不断涌起的剑气流行路子,反借着他的掌风一跃而起。

    “好小子!真有你的……”

    公孙轩见云稹不去硬拼,反而将天云剑法灵活运用,一招破其掌风,朗声大笑着称赞道。

    云稹能从掌风里逃出去,楚青山已经觉得很没面子,再加上公孙轩火上浇油的笑声,他顿时怒气陡增,冷哼道:“天蚕掌其实也真算不上什么,你再试试这招……

    他要做什么?

    难道他还会其它失传已久的绝学吗?

    公孙轩隐约觉得这其中不单单是天门地宫间的夙命纠缠,这其中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隐藏在楚青山身后的黑幕,无疑才是真正的高手。

    ……

    “公孙老怪,你可识得这几门功夫?”楚青山说话之际,连连攻了数次,一会是拳,一会是掌,有时又是腿法,偶尔还夹杂着几股冷冷的剑气。

    公孙轩虽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十年,但是楚青山所用的这些武功路子,他真的很少见人用过,能算是见过的又和他使得有些不太一样。

    “药尊,你好福气啊!神机归元掌,追命流行腿,天罡无量拳,就连百年前祖师也未得一见的太阿剑气你都学来了,真是羡煞旁人……”

    楚青山闻言,攻速慢慢放缓了些,看样子被公孙轩一口道破他的绝学,有些错愕更多了些难受。

    一念及此,手头上又加把劲跟云稹虚耗起来,得意洋洋地笑道:“云稹,这几招并作一处,全给你当做九招了,你若能破它,咱们就各自远扬……否则……”

    云稹虽然早已在这几轮交手下有些不支,但还是紧咬牙关停了下来,听到楚青山讥笑连连时,蓦地有些嗔怒。

    “药尊,你休要得意,我也没说你这几招破不了啊!”

    云稹这话从口里说出来,真是惊倒了一片人,尽皆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接下来的举措。

    “胡吹大气!”

    药尊并不相信云稹能破这几招,他知道云稹的剑法通天,算是在年轻一代人里的佼佼者了,因此特意准备了这几招攻守兼备的武功,与他相对敌。

    “你……不信?”云稹信手扬起天行剑,脚底下疾行了起来,越来越快,好像与这几道罡气并不正面交锋,而是存心躲避。

    楚青山暗骂云稹奸诈,要知道他这样既是攻又是守的,着实有些费劲,要是云稹和他空耗下去,直到他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反手杀过来……

    他不敢往下去想了,拼命地准备与云稹短兵相接,可是云稹身如泥鳅般滑腻,任他怎么也抓不住,过了好一会,云稹绕身出了圈子,微笑不语。

    楚青山见状,也徐徐停下了攻击,冷声哼道:“你要认输吗?”

    ……

    云稹一脸错愕地望着药尊,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药尊,你说的十招以内,请问刚才你使了多少招?估计二三十招也不止吧……你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竟把诺言当做儿戏,以后如何驾驭群雄?”

    公孙轩可不管伤不伤药尊的情面,一通冷言冷语泼了下来,顿时让药尊瞠目结舌,才知自己着

    了云稹那小子的道,眉关紧锁着久久不语。

    就在众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城内却传来了呜呜咽咽地胡笳之音,楚青山凝神细听了半晌,叹息道:“你们走吧!”

    说罢,数万地宫的人手徐徐开始后撤,尽皆涌向潼关城的南门。

    月光已算不上皎洁,但仍然很清明,大抵是晨曦将要来临,它不得不掩饰自己的光芒。

    “师尊,他们死了……”

    “嗯!”

    ……

    祖孙两人兀自立在月下黄岭上,各有各的愁苦烦闷,谁也不知道怎么该解答对方的疑惑与痛苦。

    “师尊,你在想什么?”

    “老夫在想刚才马头琴的声音,它究竟是何人所发,看药尊的样子,对此人异常的恭敬……”

    云稹蓦地回想起楚青山刚才的神态,一切真如同公孙轩所说,的确有些奇怪,但是他也不知道是谁,更不好随意猜测,只好在公孙轩前面闭嘴不言。

    “稹儿,前方十里似乎有马队出现,不知是不是……”公孙轩似乎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心神,只好停下了刚才的思考,径直对云稹说道。

    ……

    云稹顺势侧耳倾听着前面的声音,倒还真有种错综慌乱的马蹄声,脸色耷拉了下来,苦道:“师尊,这……”

    静观其变吧!

    这是公孙轩对他说的,云稹也只好乖乖地听命与他,望着月色下的黑影,逐渐向这边涌了过来。

    为首的是位白衣俊年,腰间的折扇仍旧插在往常的位置,他就是孟寒光。

    唯一一个随云稹创立天门,还存活下来的人,云稹望着地下静静躺的两人,眼泪倏地掉了下来,暗叹:“这次来的人是孟寒光,你们这一走,可让我如何与他交代?”

    向麒麟的才华与理智,屠冽天的憨厚耿直,义薄云天,他们这几年来回奔波各地,为天门做了不少事情,反观云稹倒好像是坐享其成……

    “门主!你们可算是……”

    正在云稹冥想之际,忽听孟寒光说道,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他并不往下说下去,而是怔怔地望着空地上的尸体。

    一位浑身如刺猬般插满了箭头。

    另一位尸首分割两地,双手还呈现匍匐之状。

    孟寒光并没有云稹想得那样悲痛欲绝,反而一脸的平静,哑然道:“都死了?”

    “嗯。”

    “死的好!只是这些人不讲义气,为什么偏巧留下我,他们团聚去了……”

    云稹才知道这人的确有血性,在那冷静的外表之下却藏掖着颗火热的滴血心肠,他们才是真英雄。

    “孟大哥,你……请节哀!出了这种事,我也心里很难过,只能怪我们来的太晚,不然也不至于……”

    孟寒光蓦地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等人特地恭迎门主!请门主速速上马……”

    自己将两人的尸体悄然安置在马上,悠悠地向前走去,等他们从岭上下来的时候,栖月虽挂在天际,但在晨曦曙光面前俨然失去了犀利的光芒。

第六十一章 劝降

    清晨的暖阳似乎打破了血腥阴冷,但这零星的百人在正午时犹然感觉到的只有空虚寂寞,这是从内心中暗自发出的,无关节令。

    云稹一路上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可在自己心里面好像说了好多,其中与向麒麟、屠冽天相互聊的火热,不过热腾腾的天气似乎不怎么留情,生生地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孟大哥,他们人呢?”

    这是云稹从清晨至中午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孟寒光知道他心里牵挂着那些人,自然也不敢绕弯子,直言道:

    “门主切莫担心,老门主已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咱们今天傍晚应该就能和他们汇合在一处。”

    “哦!”

    云稹听到他们相安无事自然放心,脸上却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无论如何好像都开心不起来。

    见他这般样子,孟寒光也觉得颇为苦闷,上前拱手道:“门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

    ……

    孟寒光兀自犹豫了半晌,终于张开口说道:“门主,属下想把他们葬在这里,不知……”

    他们?

    云稹当然明白孟寒光指的是谁,沉沉地闭起双眼,叹道:“也好!他们是为社稷黎明捐躯于潼关,葬身在潼关脚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不能为他们风光大葬,总觉得有些……”

    “门主和他们也有旧交,想必知道他们并非贪图虚无之人,将其葬身于此应该也是他们的宏愿吧!”

    孟寒光坚持要带他的兄弟去前面山前安葬,云稹虽有些不忍,但转眼间细想整个河山都成了如今破碎的模样,他们兄弟英灵又情系潼关,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应允。

    午时已过,孟寒光率领人将两人的骨灰埋于此处,空地上只留了块石碑,上面什么也没写。

    云稹不解其意,问道:“孟大哥,你这是何意?”

    只见孟寒光矗立在石碑前屈膝不起,哽咽了会才说道:“门主,属下兄弟五人本同心同德,奈何误入天门地宫的争斗之中,先有五弟夏侯反叛,后来二哥廖天鹰死于非命,至今大哥与四弟皆洒血潼关,空留属下一人在此……”

    “孟大哥,你这是要走吗?”

    孟寒光狠狠地在地上砸了一拳,怒道:“走?属下能走到哪里去……此生若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何以有颜面赴黄泉见他们。此碑无字,那是要等属下随门主平乱后才能填上的……”

    云稹听罢,暗暗点头,百无聊赖地下山后只顾发疯似的策马前行。

    黄昏时分,他们已和军民汇合于邓州城。

    邓州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相隔帝都不远,因此还算得上是比较繁华的地方,云稹刚到府衙内就听节度使衙役禀报道。

    王仙芝趁唐军已无力阻止他西进之际,得以喘息之机后,立马下令,攻打汝州城。

    城破!

    官民数万之众一时被屠杀殆尽。

    东都震惊,官员纷纷逃逸者不下百人,僖

    宗刚派遣人去招降王仙芝,未有结果。

    邓州节度使名叫王康,山西太原人氏,年纪约四旬有五,善使雁翎双刀,每逢有战事奏来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怒砸大堂。他如果拔掉官府的虚名,就他那秉性妥实能算是个江湖英雄,这也是他能收留破败后的潼关军民的原因。

    因为裴松他们也投奔过其他相邻的城池,阳武城的刺史好像就没有王康这般大气,闻言后紧紧掩了城门,屁都没敢放一个。

    “我就说这些杂碎欺人太甚,真不知晓他们有几个脑袋,能把不中用的俗辈们吓成这样?”

    王康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莽夫,一生只敬重英雄好汉,对那些虚言逢迎的人,是从骨子里觉得鄙夷,当听到朝廷从潼关撤出后的一幕惨状后,不由分说地不顾众人颜面,径直怒怼了起来。

    虽说言者无意,但听者有心,一句句的难堪话语犹如芒刺背,倍觉尴尬,又无可应对,只能任有他数落。

    云稹暗自苦笑,这人倒是有趣,丝毫不像是那些朝廷豢养的无能官员,生的一副英豪脾胃,大合他的秉性,道:“大人,刚才风闻你说朝廷将要诏安王仙芝,此话当真?”

    王康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接着还是那副愤愤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上去,还以为他是专门讨债钱财似的。

    “大人,依我愚见,王仙芝此人老奸巨猾,切不可亲信,否则邓州也可能有灭顶之灾啊!”云稹也是好意,见他两面为难的样子,不顾犯上地急忙提醒道。

    “嗯!”

    王康瞥了眼云稹满面风霜的容貌,点头支吾了一声,起身道:“列为大侠皆是远道而来,今夜天色已晚,待休息片刻用过晚饭后,还望帮本将一起分析格局以备守城之策,不知大侠们……”

    云稹闻言,双眼直向裴松和公孙轩望去,毕竟现在也不是他该拿主意的时候。裴松见他也是慷慨汉子,悠然而生出敬意,道:“多谢将军美意,我等丁当竭尽所能以全将军功名。”

    王康点头示意他们先且下去休息,一面又吩咐衙役准备晚宴和酒水犒劳他们。

    夜半,邓州。

    王仙芝一如既往地在烛火下指点着沙盘地图,面上略有迟疑之色,偶尔也会传出几声咳嗽声。

    “将军,有人要见你……”

    整条街道经过大战后,分外的宁静,所以他听得很清楚来人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仆人卜渊。

    “进!”

    话音落地后,他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而开,应门而来的两人脚步很轻,看来有了什么大事,不然以卜渊的沉稳绝不会这般造作,叹道:如今真乃多事之秋……

    等他穿好衣服走到大堂端坐好后,抬头见到那人却像是怔住了半晌,道:“是你?”

    来人褪去黑袍,笑道:“小人路玄参见阁主!一别多年,昔日叱咤幕府的阁主成了一呼百应的将军,岁月难饶人但在阁主这里好像都成了意外,让小人无不羡慕啊……”

    这些话像是他提前背好似的,每

    一句无论停顿、语气各方面都把控的很好,听上去让人很受用,当然堂上的王仙芝初始还有些惊疑,现在脸上全笑开了花。

    王仙芝忽然想起当年在路言府上的那些岁月,拈须长叹道:“路相爷之事,某深觉抱歉,不知阁下如何逃脱此劫,此次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路玄就把当日之事尽数说与王仙芝听,言辞淅沥让人感觉就是亲身经历一般,弄得王仙芝好像也有些内疚,连连长叹可惜。

    “这么说你是委身于田令孜手下,做起幕僚了?这个身份倒是很适合路家的二少爷,就不知你九泉下的兄长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王仙芝珠玑的话语让路玄却是有些尴尬,不过那些也都是一挥而去的东西,他饱经羞辱偷生至今,这些似乎已算不上什么,笑道:

    “将军说笑了!你也是在长安呆过的人,如今的长安似乎比起数年前更要繁华……”

    “那又如何?”王仙芝被他说到了痛处,因为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唐朝虽然看起来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可是要真的细细穷究起来,倒也没成像他们想象中的弹指可破。

    “小人此次前来只为了给将军传个讯息,当如何作抉择,一切全凭将军。”

    “什么?”

    路玄清了清嗓子,道:“招降书!”

    “混账……”王仙芝猛地起身,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四周的情景,低声责备道:“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夫,这事是随便可以说的吗?”

    路玄会心一笑,并不以为意,道:“将军命小人直言,小人也不得不从。”

    王仙芝见路玄那般一本正经的样子,冷哼道:“老夫身处地宫,其间龙蛇混杂,哪有表面的尊贵,实际上在背地里可是步履维艰啊。与黄巢相约起义已有三年,才有如今这点起色,你们不去招抚他,怎生会想起老夫这个苍老头子来?”

    “将军过谦了!”

    路玄紧接着说道:“天下人皆知道地宫能有今日,全仗着的是将军的不归阁死士,谁又会谬赞不成名的潮生堂呢?僖宗曾有言辞,倘若将军投诚,他定视将军为亲信,让您率领京师兵马,四处讨伐贼军,以全将军功名史册。”

    ……

    “这个……”王仙芝似乎有些动容,徐徐地在月下前堂徘徊,没了主意,道:“先生之话可有凭信?”

    “有!”

    路玄见王仙芝渐已心乱,双手将袖中的圣旨奉上,笑道:“自古名震玄黄的人物,哪容得下有草寇出身,将军当归于正统所属,方不负您一身才华。”

    手捧着圣旨的王仙芝,哆哆嗦嗦地合上又打开细细品读,接连数次才安心,惆怅道:“先生之意,老夫尽已知晓,可是这等大事还得仔细斟酌。你且先回去,待来日老夫有了定论,当及时给你回复书信。”

    “可以!将军珍重,小人在长安等候……您的佳音。”

    路玄说罢就与卜渊一起出了大堂,星夜间,卜渊亲自率人护送他一路出城西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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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赋介绍:
一曲长空饮悲赋,千里黄沙血拂尘。天地空积百年怨,星罗纵横落春秋。 杯中酒香寒蝉噤,哪知新月已初晴!九渊寒光谁堪度,入了空门佛伴灯。长空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空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空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