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节 克劳利的奇幻之旅(十二)
“在这里我们要有个明确认知:人体消化不畅,会导致多种疾病产生,这一点对于大量食用肉类的贵族尤其重要!”
“茶叶能辅助消化,这就等于能间接治疗一些常见消化疾病......是的,虽然在宣传上我们主打的是茶叶的提神和辅助消化功能,但是在这同时,完全可以附加一些“不起眼”的药用效果。我这里有一份茶叶适应症的材料,你们下去后背熟。”
布置着环形桌面的商务部小会议室里,克劳利先生正和他的团队一起,聚精会神在听老师讲课。
距离他成为商务部指定的中国红茶代理商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时间了。
在这段时间里,克劳利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他需要跑部门注册正规的外贸公司,以及办理其他手续,用来和商务部下属的进出口公司对接。代理茶叶销售是公对公的事,克劳利不能以私人身份和中国公司打交道。
于是,在商务部特事特办下,“英国唐顿食品有限责任公司”,以及唐顿公司的专有茶叶品牌“唐顿”,在短短一个星期内注册完毕。
关于这个品牌名称,毫无疑问是商务部大佬李浩的“私人建议”。至于克劳利的想法......他又不知道这其中的文化背景。不管叫立顿还是唐顿都无所谓。
拥有全欧洲茶叶总代理权的唐顿公司成立后,第二步是成立公司创业团队。
如此重要兼且大规模的商务活动,自然不是英国佬一个人能搞定的。关于这一点,由于克劳利先生眼下在东亚并没有什么商业人脉和下属,所以经过双方磋商后,还是由商务部代劳,给他配备了一个简单的创业班底。
团队由几名背景各异的人士组成。其中首先是一个二十多岁,满脸英气的年轻人,叫司马济世。
司马济世是福建福州人,中产家庭童生出身,从小营养充足身材高大,属于商业部自家招募培训的商业精英。这种宝贝疙瘩要不是茶叶外销意义重大,是不会被紧急放出来参加工作的。
之前司马济世选修的是法语,所以他可以用法语和克劳利沟通——十七世纪法语是高大上的欧陆通用语,英语真真是屌丝才用的。
二十五岁的司马济世这次加入克劳利先生的创业团队,属于身兼多职。他不但要担任翻译官,还要担任团队副经理。另外,他实际上还代表着东方伯爵的意志,属于有授权的官方人物。
除了司马济世之外,团队里还有一位中年掌柜。这一位其貌不扬八面玲珑的人物,虽说也是商务部派出来的,但是真正背景是情报部门。
没办法,情报部门要塞人,商务部也挡不住。
除了这两个核心副经理之外,团队里还有之前那两个会全套茶艺的葡萄牙女孩。
女孩本来就是商务部培训过的,不是简单女仆。她们不但会茶艺、还通晓各种东西方宫廷礼仪。另外,她们还得到了一些关于市场销售的理念教学。
等回头到了欧洲,她们就是唐顿公司的交际花,兼高端酒水代表。
这个位置也很重要。一开始的市场肯定是要从上层阶级打开,按照历史规律,欧洲各王室后宫的高层女性市场属于重中之重。
这种情况下,克劳利这个男性就不方便出现在王室女性扎堆的下午茶聚会上了,所以公司要有女性导购。
除了以上4个核心职员外,克劳利还临时雇佣了2个随从,作为他自己的私人班底。
两个随从,其中一个是雅各布夫人号上的年轻会计,英国人。看在同乡且会算数的份上,克劳利开出一份体面的工资雇佣了他。
至于第二个随从,就是克劳利在商馆的那个男孩仆丛。
现如今的克劳利先生已经是一位成功商人了,身边自然要有长随和伴当。这还是在东方,等回到欧洲,哪怕是出于公司形象需要,他身边还会出现更多的私人随从。
以上,就是唐顿公司的创业团队。虽然简陋,但是生机勃勃,相信未来一定能在欧洲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当然,在这之前,创业者们还要经受大公司的标准流程:系统培训。
为此,商务部专门拨出小会议室作为教室,轮流派老师来给创业团队上课。
来做培训的,基本都是会讲英文的穿越众。老师们各行各业都有,大多是受邀来此,抽一点零碎时间跑来讲讲课就消失了。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反正有商务部的培训大纲在,也不怕老师们乱讲——十七世纪的商务规则和后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是并不能生搬硬套后世那些商战经验。
今天比较重要,因为讲课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一手推动红茶外销的始作俑者李浩。
李浩好不容易抽时间来培训唐顿公司的职员,所以讲得细致不说,临了,他还布置一份茶叶适应症的课后作业,要求学生们去用功。
布置完功课,今天的培训就算结束了。年龄、国籍和肤色不同的学生们纷纷起身,收拾东西走人。
不过谁都知道,今天真正的功课这才开始:每次李浩本人驾临,克劳利肯定要和日理万机的副部长大人私谈一番的。
克劳利本人也很迫切地在等待这个机会。
经过这么多天的准备工作,英国佬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自己身上背负着的重大责任。
这里面不光包括了商务部的巨额投资。哪怕是前期这些繁琐细致的准备工作,也令英国佬在震惊之余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相比之下,克劳利本身的那点投资,以及他本人的事业雄心,就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了。
克劳利意识到自己登上了一辆启动中的重型战车,不可能再回头了。或者成功,或者粉身碎骨。
这一切令他压力山大。
所以现在的他,会抓紧一切机会和李浩沟通。克劳利很清楚,现在只有李浩能真心帮他,他和李浩已经深度捆绑在一起,茶叶事业的成功与否,对二人的未来都是影响巨大的。
于是,当其他人走出会议室后,留下的克劳利第一时间急切地问道:“亲爱的李,关于各位教师之前多次强调的‘迅速打开各国市场’,我认为有点太过于急促了。毕竟我只是个乡下男爵次子,想要进入公爵和王室的花园,需要很多时间和金钱。”
李浩听到克劳利毫不掩饰的直白问句,倒是不怎么惊讶。
他没有回答克劳利的问题,而是先翻翻手中的讲义文稿,这才说道:“嗯,按照大纲,基本上前期的市场销售培训这一块,今天就结束了。”
“你很聪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李浩收起讲义,熟练地拍了拍克劳利的肩膀:“跟我来,是时候带你去解决一些真正的问题了。”
带着英国佬,李浩一路出了商务部,坐上华丽的四轮公务马车,径直去了新区第一医院。
占地广阔的第一医院,克劳利最终被带到了有警卫把守的“特药库房”。在这里的一个房间内,克劳利见到了李浩早已准备好的一些药品。
“一个最低层的贵族想要钻进上流社会,正常情况下需要多年的努力和人脉铺垫。如果要加快这个进程,那么传统的方式只能是撒钱......也就是暴发户。”
“可你要是依靠金币开路来推销茶叶的话,不但于我们的初衷不符,而且很容易被人当成‘凯子’。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你不但得不到尊重,甚至会引来很多看上你兜里金币的贪婪目光。”
“对此,我早有准备。”
李浩说到这里,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桌上一瓶只有指肚大的玻璃药瓶:“克劳利,知道这是什么吗?”
克劳利的眼神已经兴奋起来了,他预料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是传说中的脚气病特效药吗?”
“国王和王后又不出海远航,要维生素丸干嘛?”
李浩“切”了一声:“这是天花疫苗,嗯,你们叫做麻风病!”
“啊!我的上帝,这是我想的那种神奇药剂吗?”
“YES!”
“原来商人们之间的传说是真的,你们这里的儿童都不会得麻风病!哦,我的上帝!”
“好了,别喊上帝了,在东方是老天爷说了算。”
“亲爱的李,我想,有了这种药后,我可以启程了。我现在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看到原本心事重重的克劳利先生这会像打了鸡血一样豪情万丈,李浩知道,英国佬想明白了药品的价值:“是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我会给你提供一批药品,这里面不光包括了天花疫苗,还有治疗花柳......嗯,我知道欧洲贵族圈一向比较乱,多人运动病症很普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有特效药。”
“克劳利向您保证,一定会妥善使用它们。”
李浩点点头,最后补充道:“接下来我会安排人单独给你培训,以便你学习这些药品的使用技巧和禁忌。注意,这些知识未经我这边许可,你不许向任何人传播,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毁灭!别以为你在英国我就找不到你。”
克劳利诚恳地弯下了腰:“我以克劳利家族的荣耀发誓,在这里学习到的一切知识,都不会传播给任何人!”
见英国佬上道,李浩最终点点头:“掌握药品使用方法后,你就可以出海归航了。另外,我个人建议你,开拓市场的第一站,最好从西班牙开始......阿斯图里亚斯亲王今年只有三岁,一向体弱多病。如果你能让西班牙王国唯一的继承人避免麻风病的侵袭,想想看菲利普四世会赏赐你什么!”
“亲爱的李,克劳利家族会永世铭记,永远不会忘却你的慷慨和恩情!”
第613节 广州的清晨
1632年10月底的一个清晨,“雅各布夫人”号准备启航了。
当其时,天色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不过借助新区码头上先进的工业煤气照明设备,商船上的水手们在夜班时就做好了启航准备。
现在就等大人物上船了。
正在码头上和友人告别的,是穿越势力选定的欧洲红茶总代理商罗伯特·克劳利先生,以及荷兰片区经理老威廉。
至于送行者,自然是商务部以李浩为首的相关人员了。
“李,相信我,我们的事业一定会繁荣,只要这次我能回到英国。”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克劳利早已将李浩当做了自己的好兄弟。此刻,在忽明忽灭的码头灯光中,克劳利蓝色的眼睛中仿似也有了一点湿润。
不过尽管心情起伏,克劳利还是保持了一个贵族应有的风范,身体站地笔直,紧紧握住李浩的手晃了两下。
李浩的眼睛在夜色中同样明亮,语气温和而又坚定:“路上小心,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保重!”
简短告别仪式后,乘客们转身踏上了跳板。然而最终,克劳利先生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感激之情,回转身和李浩轻轻拥抱。
已经登上船的老威廉看到这一幕,呡了口银酒壶里的朗姆酒,喃喃地说道:“被上帝眷顾的小子。”
身为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和见证者,老威廉现在只能把一切都归于上帝的青睐了。
要知道,现如今在雅各布夫人号舱室里存放着的,不光有茶叶和其他配套货物,另外还有不少“厂家”给经销商用来“开拓市场”的“赠品”。
这些所谓的赠品,在老威廉漫长的记忆中,西方商人通常需要付出金币、卑鄙、乃至火炮和鲜血才能得到......譬如大把的上等珍珠,成套的描金瓷器、大桶的煤油玻璃煤油灯,上等的宫廷用雪纺蚕丝、以及纯银打火机等等小巧而又精美的礼品。
以上这些所谓的“赠品”,其价值本身已经远超克劳利本人的全部身家。老威廉一度对此感到无法接受:从来都是西方商人被明国本土商人欺骗,这次倒过来了,普普通通的小商人克劳利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得到了如此巨额财富的使用权。
这一切都令老威廉迷惑不已。
当然,囿于本人的文化水平和眼界的关系,老威廉并没有意识到克劳利先生之于穿越者的重要性。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老威廉只是一个不识字的老佣兵,对于“如何挑选合适人物砸开西方上流社会红茶市场”这一商业命题,老威廉同志真得不懂。
不久后,当第一抹晨光从天边升起,满载的雅各布夫人号也同时升起了船帆,吃着烈烈的北风,缓缓驶离了新区码头。
一直到船只远去看不到码头后,克劳利先生才放下手中不停挥舞的礼帽。这一刻的他,满怀憧憬,对于自己奇幻的东方之旅,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在这个寂静的黎明,克劳利先生乘船远去了,和其他那些搭乘季风走人的贸易船只一样,悄悄地,没有带走云彩,红茶倒是带了不少。
这件事的重要性,即便一切顺利,那也要几年之后才能显现出来。所以今天除了商务部一干人等之外,整个穿越势力,乃至如今喧嚣热闹的新区包括土著在内,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东西方的茶叶贸易在这一刻已经走上了历史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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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升起的那一刻,克劳利先生远去了。与此同时,年久的东方古城,也在晨钟声中苏醒了过来。
随着“咣~咣~”的钟声不停响起,广州,这座南天名城的各处大门也随之开启。早已在夜色中等待了许久的土著,纷纷穿过城门,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通常来说,第一拨进城的,大多都是鱼贩、菜贩、肉贩等副食品供应商。这些小商贩比较辛苦,他们必须在半夜时分就准备新鲜的鱼肉蔬菜,然后天不亮候在城门外,开城第一时间就要将产品送进客户手中。这样等府里的老爷起床后,才可以喝到新鲜的鱼生粥。
进城的人大多是送货的,而出城的人,那就是送“劳力”的了。
顶着东方鱼肚白第一批出城的广州土著,他们大多穿着带补丁的粗布短襟,光着小腿,肩膀上扛着棍棒绳索等等工具......其中很多人干脆留着大光头,所谓的时新打工仔是也。
潮流打工仔在开城的第一时间,就挤挤擦擦,急吼吼地出了广州大南门。
出了大南门,茫茫多的打工仔第一时间就涌向了轮渡码头。在那里,已经有茫茫多的船儿候客了。
话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门外的码头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改扩建工程。
现如今的广州城大南门外,早已和几年前判若两地。横在城墙前方,宽敞笔直的南门大道,沉稳厚实的水泥岸堤,以及一座座仿佛永远也修不完的分类码头,令观者无不感叹唏嘘。
打工仔们当然是没时间感慨人生的,他们现在眼里没有诗,只有大渡轮。
所谓的大渡轮,就是穿越众造出来的蒸汽货色了。宽宽扁扁,速度缓慢,冒着黑烟,和后世旅游渡轮一个概念。
而之所以打工仔们抢着上大渡轮,则是因为票价便宜:底舱一个铜板,小孩免费。
毫无疑问,这种明显带有政府补贴性质的交通方式,又是穿越众鼓捣出来的套路。
套路还是很管用的,毕竟对于穷困的土著来说,铜板能省一个是一个,所以当大南门开城不久,渡轮底舱里就已经塞满了打工仔。
浑身冒着汗臭气的打工仔聚集在一起,底舱里的味道很快就难闻起来。好在大家都是下苦人,谁也不嫌弃谁。有那相熟的,还会从口袋里掏出一点烟叶渣,或者是一根皱巴巴的卷烟,你一口我一口,抽两口的同时还摆起了龙门阵。
对于这些打工仔来说,聊天的话题不外是那么几个:某处又有新厂要动土,某地又有新厂在招人,某某申请到了房子,已经举家搬迁云云......
后一个话题是当下的热门话题。
现如今新区的政策是:凡是常年在新区的工作人员,都有资格申请“经适房”。申请成功后,这房子可以长租,等将来有钱了也可以从将军大人手中买走房契。
没有经过后世房地产大潮冲刷过的土著,对于今后的种种并不敏感。相反,环境整洁、租价低廉,还配有玻璃窗的红砖大瓦房,对于穷困土著的现实吸引力是极强的。
一时间申请房子的人犹如过江之卿。然而产能有限,申请不到的人,现在还是只能每天早上搭渡轮去新区打工。
底舱被打工仔占满后,接下来是第二拨乘客。这拨乘客出城的时间要迟,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一些小商贩,他们的货物要在城门口给官兵缴纳放行钱后才可以出城。
小商贩们出城,有的用单轮小推车,有的用双肩扛挑,各显神通把货物送上渡轮甲板。下一步,等售票员过来核实货物体积,买了船票,他们就可以坐在甲板上吹风等开船了。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天色已然放亮,渡轮的蒸汽系统也已经开始加压。不过,渡轮是整点发车,所以不急......再说了,还有乘客没到呢。
伴随着越来越多出城的人流,最后一拨搭乘渡轮的,自然是城里的老爷们了。
吃好了鱼生粥的老爷们,安安稳稳伸脚下轿,站在了码头的水泥地面上。
老爷们穿戴不一而足。有穿着传统直缀戴幞头的,也有长袍马褂手拿文明仗的;留着短发,戴着薄纱礼帽,穿一身西服西裤的进步人士亦有不少。
当然,老爷就是老爷,不管老爷们穿什么,身边永远有豪奴狗仗人势。这些奴才满脸凶相,沿着码头一路将那些不长眼的泥腿子推搡开,给自家老爷开路。
老爷们坐渡轮,自然不可能和泥腿子挤在一起。老爷们买的是商务舱,也就是渡轮二层的茶座。这里不但敞亮风景好,还有一个小小的吧台,里面卖啤酒香烟花生米等各种零食。
随着时间推移,当商务舱也接近满客时,南门渡轮码头也到了每天第一拨的繁忙时段。
这个时候,旭日初升,大批想要去新区的人流也已经来到了码头。他们没能赶上便宜的“公交车”,就只好拼车坐私家船。
身穿碎花对襟短衣的老板娘,半个身子依在窗口,丝毫不顾船舱里拥塞的乘客抱怨,依旧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膊,招揽着码头上的散客:“来了啊,再上一个,再来一个就开啦!”
在大肚乌蓬船的老板娘周边,还游荡着各种犹如小鱼般穿梭在码头的“摩的”。这些小梭子船像极了游荡的黑鱼,时不时钻进大船中间的缝隙,“叼”走几个乘客后转身就跑。
“呜~~~~~”
随着汽笛长长的一声尖叫,水手收起了踏板,船尾冒出黑烟,伴随着轰隆隆的叫声,大渡轮向新区码头驶去。
这一刻,南门码头突然间像是活了一样。原本围绕在码头上的各式大小船只也纷纷启航,跟在大渡轮后方,摇头摆尾,像鱼群一样驶向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第614节 广州的白天
宽广的江面上,大群的私家小船围绕在墩头墩脑的渡轮周围,像一群鱼儿围着大鳌在游动。
这个品种复杂的大鱼群,从广州南门码头出发后,足足过了40分钟时间,才跨过了十七世纪宽阔浩淼的江湾区,缓缓来到珠江对岸的新区码头。
初升的朝阳照耀下,给土著带来无穷财富和希望的新区,散发着淡淡金光,显得温暖又充满了活力。当鱼群来到岸边后,顷刻间一哄而散,消失在了一道道功能码头之间。
每天这个时候,新区早已苏醒开始了日常运转。事实上,由于照明系统、工厂和蒸汽动力的发展,这个工业化的城市和后世一样,已经没有沉睡过了。
见到大批船儿入港,接替了晚班工友的码头工人,已经做好了准备。船只靠岸那一刻,就是码头工人们忙碌的起点。他们要操作各种起重设备,以最快的速度卸下船上的货物,然后将货物运输到该去的地方。
第一批随船运来的货物,其中大多数是生鲜食品。这里面不光有农人种植的纯天然有机农家肥蔬菜,还有各色稻米、莲藕、瓜果、山民采摘的菌类和山药、以及淡水鱼和海鱼等等等等。
农产品通常都装在竹筐里,被手拉葫芦等简易设备送上码头。由于有补贴政策,所以农产品的装卸费用很低。等到小船上的货物都被吊上四轮车后,满脸皱纹的农人就可以弃船登岸,推着自家出产去农贸大市。
码头出租的推车是标准化产物,拥有轴承和正圆的机制木轮,使用起来非常省力。农人和他老婆两个人,沿着平滑的“龙粪”路,可以轻松将几百斤的货物推到目的地。
沿着新区码头南边一字排开的,是一系列的大型批发市场。这里不光有农贸,还有建材、劳务、海鲜等等专业市场。
农人和他老婆来到农贸市场后,找到了相熟的批发商。这些商人都是有资金实力的,他们通常在农贸市场拥有固定商铺和仓库。
接下来就是过秤,算账,全程高速顺滑无障碍,没有地痞流氓的骚扰,也没有官府恶吏的欺凌。批发商为了拉拢老客户,别说短斤少两了,通常价钱都给得足。于是农人很快拿到了几张钞票和几块亮闪闪的硬币。
现如今,经常和新区、乃至整个穿越势力打交道的土著,很多已经不排斥印着曹大头的“钞纸”了。这种钞纸印刷精美不说,还能在新区购买到所有种类的商品,同时也能交税。
如此一来,纸钞便于携带和防伪的诸般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推广新式钱币是潜移默化的水磨功夫,不需要什么强制推行。随着时间和本势力的发展壮大,钱钞自然而然就会被追随者接受。
农人拿到货款后,喜滋滋地推着车,就地买了点便宜的大颗粒盐巴,然后带着老婆去了隔壁的杂货市场大采购——农货是村里凑出来的,购买的日用品也要回去分给大伙。
在这个过程中,农人没有被任何人收税。
现如今的新区政府,对于粮食安全依旧抓得很紧。但凡有关于粮食买卖,基本上都是最低税率运行,像这种小额交易根本就不收税。整个批发市场,也就大宗的粮食贸易会收一些象征性的费用。
要知道,穿越势力可不是只管着广州这边的手下民众吃喝。如今包括福建、江南建设区在内,穿越众在全国范围内“插手”,还将粮食海运到遥远的天津和广鹿岛进行暗中布局,这些行动都需要额外的粮食储备。
另外,像新区这样的新兴工业城市,凭空冒出来的大量工人阶层,都是需要吃“商品粮”的。
这样一来,粮食安全就变成了始终悬在头顶的利刃。更何况眼下是小冰河时期,各地气候变冷,像广东这种传统的粮食产区一样受到了低温影响。
总之,在穿越众没有建设好越南和泰国的热带稻米产地之前,粮食始终是响应程度最高的战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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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农人跑去杂货市场大采购的同时,同批到达的另一种“货物”也找到了买家。
这批货物就是人。
由于新区现在的建设速度远远跟不上周边劳动力涌入的速度,所以和后世一样,现在每天都有从附近坐班船来上工的土著。
这些土著大多都留着光头或者髡发,身穿蓝色OR黄色的厚布工作服,扛着各种工具。除了个头集体偏矮之外,咋一看,和后世的建筑工人没什么区别。
所有有资格前来上工的土著,都属于在册工人,这些人实际上已经被纳入了新区治下。虽说眼下穿越众还没有能力攀爬出照相机科技树,哪怕是黑白相片,但是这些治下的工人,依旧统一被颁发给了身份铭牌,上面有简单的个人资料,算是初代身份证。
土著对于发给他们的“号牌”还是很珍惜的。因为有了号牌,就算是给曹大帅扛活了,就可以享受新区先进的种种公众服务,譬如免费管饭的幼儿园、公共食堂和福利分房。
虽说给底层民工分的房子不是什么好货,但再不好那也是按照穿越众的标准来的,至少是有公用厕所和厨房的红砖宿舍楼。比起这些农人平日里住的竹草房来,那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更不用说这些房子几乎是免费的——对于明人土著来说,一家老小先住进去,再花二十年分期付款的房子,真就是白给一样。
除了这些从外表就能一眼看出来在新区扛活的“老”工人之外,每天随船到来的,或多或少还有新人。
这些新人大多身穿破烂土布长袍,背着一个花布包袱。站在各种大型机械舞动的“现代化”码头区,新人们神态畏缩,不知道该往哪里迈脚。
这个时候,戴着大盖帽和红袖章的码头管理就出场了。用一根短棍将新人拨拉在一起后,管理会带着他们去最近的登记点。
登记点是一溜长棚搭起来的临时建筑,每间棚子里都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师爷。
接下来,师爷会详细盘问这些新人。这一过程通常会耗费不少时间,因为木纳的农人很多都有交际困难症,用土话说就是三杠子打不出一个屁。
尽可能详细地记录好新人的姓名(很多人没有大名)、年龄(很多人说不出详细年龄)籍贯(很多人表述不清村子在哪)等等身份信息后,师爷最终会用硬笔字给新人办一张硬纸临时身份证。
领到身份证后,这些人会被专人带去洗澡剃头检查身体发衣服,成为光荣的人民劳动者一员。
在这个过程中,新人有什么技能也会被套问出来。大多数农人是没有技能的,他们的最终归宿是建筑工地。而那些木匠、鞋匠、篾匠等有附加技能的人,会被安排到相应的工坊去当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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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到了午后,运载着第三批货物的船只,也会从周边各地沿着广东无处不在的水系来到新区码头。
第三批货物大多是工业原料。譬如韶关的煤矿、源州的铁矿、增城的石灰石、水泥和红砖,揭阳的芒硝等等。
这些重载船到新区后,会进入专用的矿业码头。这里有煤气和蒸汽驱动的吊车,码头上还有配套的铁轨蒸汽小列车充当运输工具。
工业化的城市,对周边农业地区的资源吸纳能力是极其强大的。自从曹总兵来到广州后,以此为中心点的辐射范围,周边的农业地区毫无抵抗就变成了“资源提供地”。
即便是一江之隔的省城广州,也为新区输送了大量血液——新区大部分的底层文员,都是来自识字率最高的广州城内。
另外,广州城内的富人们,这几年也陆续给新区提供了不少投资资金。这些资金有进入高端房地产业的,也有进入工业和服务业的,有力的支援了新区建设。
就这样,随着周边地区源源不断的人力资源/工业资源注入,每到一天的黎明时分,新区的工业脉搏就更加强劲一分。
这种趋势是不可逆的,而且当工业化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还会有爆发:目前正在加紧建设中的钢厂、化肥厂,大多会在1633年上半年建成。届时,整个穿越势力的工业生产能力,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然而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新区建设如火如荼般开展的同时,老天爷真地翻脸了。
自1632年10月下旬起,福建、广东等地区迎来了一波怪异的气候:多地气温下降,明显超过了往年同期。
这种情况在之前的十来年时间里,虽说也有缓慢发生,但是降温幅度不大,所以大多数南方人感觉不是那么明显。
然而时间推移到1632年,肆虐北方的小冰河气候,第一次携带着满满的恶意来到了号称四季如春的五岭以南。
当其时,整个广东地区温度骤降寒风凌厉,令常年不知寒冷为何物的土著目瞪口呆。
当时间再过去一个月后,大招来了。史载:吴淞江冰冻三尺,广州连年暴雪。
是的,从十一月起,广东大部下起了连绵大雪,全地区的生产生活遭遇了巨大灾难。
第615节 广州的夜晚
漫漫冬夜,寒气如剑,大片的雪花从天飘落。昏黄的路灯照射下,雪花这一刻变得不再洁白,于明灭不定中消失在了暗夜深处。
窸窸窣窣的雪花声,并没有惊扰到一墙之隔的人类。透过大幅面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乳白色的LED台灯下,一个中年人正在专心伏案写作。
“敌我顽态势复杂......有充足御寒准备......化被动为主动......借助极端天气的有利时机......调集精锐部队发动西江战役......打通粤桂通道......杀一批抓一批......震慑拉拢沿途地主阶层......”
“唰唰”的笔记声不停从笔尖流出。随着中年人奋笔疾书,一份杀气腾腾的红头文件渐渐在纸上完备。最后,当笔尖写下一系列需要传达的部门名称后,这份代表着帝国意志的重要文件宣告完成。
“呼......”地长出一口气,夏先泽拧上万宝龙笔帽,伸手将文件扔进筐,仰头靠上椅背,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端起桌上的浓咖啡呡一口后,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人过中年的夏先泽,这一刻对于身体的衰老感应愈发明晰。
想当年他接待国土局的朋友,那是吃喝玩一条龙,临了转战多处喝酒到天明,第二天还能陪建设局的朋友再战江湖......打通宵麻将,全程精准输钱,完事一大早神采奕奕还要回公司主持工作。
现如今的他,工作超过10小时就会头昏。如果像今天这样加班写文件,疲倦会来得更早。时间一久,不光是脑神经痛,腰椎和颈椎都会发出抗议。
可是不加班不成啊!
身为大权在握的帝国宰相,夏先泽每天要处理的公事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很少有能轻闲下来的日子。
尤其是近段时间,由于广东连续降温出现千年未遇的暴雪天气,夏先泽的工作量亦随之大增。他不光要指挥政府各部门联合抗灾,还要抽时间和内阁开会,讨论应变事宜,可以说是忙得飞起。
事实上,对于拥有历史记录的穿越者来说,广东这一拨暴雪天气是早在意料之中的。
为此,早在圈地时期,政府各部门就陆陆续续做起了准备。时至今日,穿越势力用来抵御寒冬的各类物资可以称的上数量充足,不光能满足“治下”民众的需要,还能够支援到其他地区。
而这也正是夏先泽忙碌的原因所在。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伴随着一批批救灾物资的送达,夏先泽不光要操控宣传部门占据舆论高点,四下宣扬“曹大人仁义无双”的伟光正事实,还要借机和各地方明官勾兑,抢夺、夯实穿越势力在基层的控制力,争夺民心。
以上忙碌状态只是日常。在这个基础上,夏先泽还要额外听取有关部门汇报,讨论并推动西江战役的实施。
西江是广东通往广西的主要水道,也是走云贵方向的通路。在这个没有高铁和高速公路的时代,西江事实上承担了两广之间大宗物流的主力通道功能。
和这个时代的其他水道一样,西江水运也面临着天灾人祸的长期制约:未经疏浚的航道湍急凶险,沿途大小水匪团伙多如牛毛,商旅行为多方面受限。
正好,而这一次的暴雪天气,给了穿越者机会:在大雪纷飞的情况下,商旅绝迹不说,传统的水匪团伙,行动能力也会受到极大限制。
这个时候,拥有着侦查、夜战、近战优势和完备寒带作战物资的曹氏兵马,就可以用相对小的代价,发兵清理西江沿岸,将动弹不得的各路水匪一网打尽。
这个清理西江的机会由来已久,几年前就被人在论坛上贴了出来。到后来,不光是军队方面有计划,内阁也早有耳闻。于是当大雪飘落那一刻,夏先泽第一时间就听取了军方汇报,开始制订计划推动此事。
今晚,随着夏先泽这一份文件下达,西江战役也就进入了正式实施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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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杯中咖啡见底,夏先泽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抬起手腕看表,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11点。下一刻,他起身穿上羊毛呢大衣,戴好礼帽,然后拉灭台灯,关门下楼。
甫一出门,门口秘书台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大人。”
“嗯。”夏先泽点点头:“你们收拾收拾就下班吧。”
“是。”
打发了秘书,首相大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到了楼梯口,二楼值班台这里是个面相沉稳的中年男子:“大人,是回府还是外出?”
夏先泽闻言脚步不停,同时摆摆手:“不用叫车,我出去随便走走。”
“是。”中年男人应命的同时,对空挥了下手。于是就在大人下楼时,他身后悄无声息跟上了两个身材壮实,神情精悍,腰间别着手枪皮套的保卫人员。而当大人下到一楼门前,又有两个警卫替他拉开了大门。
早已习惯了被保镖包围的夏先泽,这一刻面对着门外的纷飞大雪,深深吐了口气,然后迈步走了出去。
由于当初设计时就有缺陷,再加上建筑材料的匮乏,所以号称“首相官邸”的这栋简陋小楼,实际上和旧世界的那栋官邸一样,只适合首相办公,不适合居住。
这样一来,夏先泽每天下班后,只要时间允许,多数时候都是要散步回家——穿越经年,包括夏先泽在内,大家都已经娶了土著明人女孩成了家。
首相官邸的院落里,已然积攒了厚厚一层白雪,脚步踩上去是“咯吱吱”的声音。
走在院中的夏先泽,感受着雪花拂面,心情莫名其妙松快了许多:“这一晃好几年没见过雪了。”
穿越众这几年时间,大部分人都是待在温暖的南方,所以他们确实很久没见过下雪了。
在院里低着头转悠两圈后,呼着白气,夏先泽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铁艺大门。
门口穿着军大衣,肩膀上落着积雪的哨兵看到大人出门,顿时持枪肃立敬礼。
夏先泽点点头,站在大门口思考了一下。入目处是昏黄寂静的长街,雪花飞舞,二十米外就看不清楚什么了。
此刻,在他的右手边,是一系列政府部门的小院。再往过走,就会走到一片穿越众居住的小区,夏先泽的家也在那里。
在他的对面,隔着一条柏油马路,也是一排政府部门,而且是财政、内务等要害部门。
而在他的左手,则是一条“断头路”。横卧在路尽头的,是俗称“大超市”的皇宫。
短短一截道路,汇集了穿越政权所有要害部门。这块区域,每当傍晚下班后,就会被布控封锁,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所以此刻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旁的小楼里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代表着某些工作狂还在彻夜辛劳。
今天的夏先泽貌似有点心事。站在官邸门前左右看了看后,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右转回家,而是左转走上了皇宫方向。
皇宫很近,两三百米距离。几分钟后,夏先泽穿过同样的铁艺大门,带着一身雪花踏入了皇宫。
虽说这一处建筑的主人经常神出鬼没,但是至少在今夜,皇宫并不寂冷。
还没有上到二楼,首相大人的耳中就听到了高保真音响传来的吼叫声。女孩高亢的嗓音、熟悉的旋律、令首相大人一度恍惚——音响里播放的,是旧世界的一首古老舞曲《哇》。
当首相大人上到二楼,看到的是一副热闹的场面。
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一大群穿越众貌似正开party。他们人手端着酒杯,里边散发着香槟、茅台和五粮液的香气。
毫无疑问这帮人已经喝了不少时间。他们聚在大厅正中的铁艺LED灯花枝下,一个个面膛发红衣领敞开,围成一圈在扭着屁股吼闹。
被醉鬼们们围起来的,是正在表演热舞的壕镜澳总嫖把子、艺能界代言人李大嘴。此君明显早已喝高,光着上身露出一身白肉,正扎着马步,将小指横在嘴边COSPLAY李贞贤,时不时还揉搓一把自己的胸大肌,场面不堪入目。
夏先泽上楼后,一看是这种场面,无奈摇头悄悄绕过了这帮醉鬼。
既然是超市布局,那么大厅后方自然是有房间的。下一刻,不出所料,首相大人在后边的一间房里,见到了今晚的目标——正在和几个穿越众一起抽雪茄侃大山的帝国皇帝曹川陛下。
很明显,今天的皇帝陛下有点特别。
在这之前,皇帝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神出鬼没,很少和穿越众交流。通常有什么要交待的事情,他也是匆匆给夏先泽说两句就了解。像今天这种“与民同乐”的场面,自穿越以来,也只发生过两三次而已。
所以夏先泽有点惊讶。其实下午他就接到了电话,知道曹川回来了。没想到这位皇帝居然一反常态,在皇宫里开起了party。
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摆着的高希霸雪茄木盒,夏先泽不自然地皱了下眉头。他知道,今天这帮醉鬼所有的享受,包括那些茅台香槟五粮液古巴雪茄,肯定都是皇帝陛下私人带过来的旧世界奢侈品——这些东西都是要占据配额的!
平时给各部门分配配额搞到头发都白了的夏先泽,这一刻有点不爽。
同一时间,看到夏先泽进门的曹皇帝,并没有发现对方的情绪不好,而是哈哈大笑道:“哈,首相大人来了啊!快快,给夏总倒香槟,切雪茄!”
第616节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上)
面对七手八脚殷勤递过来的雪茄和香槟,夏先泽老于事故自然不会拂了皇帝面子。于是他迅速堆起满脸笑容,接过烟酒坐在皇帝身旁的沙发与君共饮。
和大厅那帮及时行乐的单纯汉子不同。在这间套房里坐着的,大多属于内部地位比较高,不愿意瞎胡搞,多少有那么点矜持的角色。
另外,大家今天来皇宫参加party,也不光是单纯为了蹭酒喝侃大山。
除了来和很少露面的曹总套套近乎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看曹总带来的最新资讯。墙壁上挂着的大型多媒体液晶屏,正在播放着另一个世界的消息——从闪电五连鞭到民法典实施,从睡王登上大位到东北虎进村,这些资讯都是穿越者所渴望的。
穿越经年。在大刀阔斧改造新世界的同时,穿越者们也无可避免地一步步融入了新世界。虽说个体被同化的速度有快有慢,然而随着时光推移,无论人们的心态是主动还是抗拒,都无法逆转这一缓慢而又坚决的进程。
这样一来,不定期由曹皇帝收集来的旧世界资讯硬盘,就变成了宝贵的精神食粮。这些资讯能令这些穿越人士在心底寄托一份游子的念绪,即便远隔时空,也有着锚定旧世界的家书作用。每当看到这些资讯,穿越的人们心情就会得到极大慰籍。
夏先泽也不例外。叼着雪茄坐下后,他很快加入了“强势围观旧世界兼吐槽”沙龙。人们喝着香槟,时而对保国大师的脑残秀哄堂大笑,时而又为全民口罩感慨唏嘘。
边喝酒边吐槽,热闹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深夜12点过后。和往日不同的是,整个过程,穿一套格子衬衣西裤的曹皇帝始终笑语连声,大谈旧世界诸多趣事,真正做到了“与民同乐”。
临了,抬手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曹皇帝这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不行了,这连着几天喝酒,我得去睡会,你们继续。”
马上就有眉眼通挑的马屁精发话了:“身体要紧啊,曹总早点休息!”
曹川哈哈一笑,顺手拍了拍身旁夏先泽的肩膀:“你们继续,来,老夏,我再给你说点事。”
夏先泽早有预料,毕竟曹川每次“回归”,他都是要见一面的。闻言放下杯子起身,两人穿过一堆还在大声喧闹的酒客,进到了套房里间。
就在套房门将将关闭那一刻,突然又被曹皇帝拉开,然后空中飞出来三瓶酒:“没注意居然还剩了点,都拿去喝了吧,不喝完不准走!”
“握草,麦卡伦40年!”
伸手接住酒瓶的酒鬼第一时间大喊:“老子当年也就喝个7年的......曹总尧舜禹汤!”
下一刻,“嘭”的一声,套房门被关上。外间一切嘈杂声都被隔绝在了厚重的金属防火门之外。
从重要性来说,位于二楼最深处的这一间有着坚固门墙的套房,是要超过所有政府部门的。因为自从皇宫建好后,曹川就从台南“移驾”到了这里,穿梭时空的锚点也同时挪在了这里。
进屋后,曹川熟稔地摆摆手:“泡点茶给咱们醒酒,等我洗把脸。”
迄今为止,有资格进入这间套房的人,只有夏先泽一个。熟悉屋内布局的他闻言倒茶,这边曹川洗把脸,又换了一套松软的睡衣后,和老夏面对面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浑身放松的曹总,将身子斜扔在沙发上之后,这才张口微笑:“有段日子没过来了,怎么样老夏,听说这边最近雪灾很严重?”
夏先泽同样倚在沙发上,少有地露出了真实心态,脸带得意:“小意思,咱们是谁啊,早有准备啦,就等这个机会渗透大明基层呢。”
每当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夏先泽的心态就会变得很放松,因为他和曹川之间有着远超其他穿越者的特殊羁绊。
首先,从资历方面来说,夏先泽是当之无愧的“穿越第一人”。当初曹川战战兢兢将夏乞丐带去新世界,那次尝试对于两人都属于翻天覆地的人生改变。
更遑论当初那场看似可笑的“后庭奏对”,现如今看来,还真是奠定了帝国的宪政根基,是足以铭记史册的事件。
那次的奏对,也和今天一样是两人独处,是曹川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和人交心。再之后的穿越活动,都成了流程化,曹川再也不会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谈论心中的真实理想了。
这是夏先泽独有的经历。
再往后,曹总成了皇帝,夏乞丐成了首辅。
身份的改变不但没有冲淡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因为现实原因使得彼此联系更加紧密:来去匆匆的曹川根本没有时间去和其他穿越众深入沟通,他唯一能信任交流的人,只有夏先泽。
夏先泽也没有辜负这种信任。他一朝借势起,励精图治开创格局,稳稳把握方向,将穿越国这个历史上没有丝毫借鉴的怪胎政权引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可以说是功莫大焉。
这是一对牢不可破的组合。
而正因为如此,夏先泽今天也没有藏着掖着。随便聊了两句关于雪灾的闲话后,他还是皱眉直接说出了心中不爽:“曹总,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的配额非常、非常得紧张。像今天这样请客的话,我很难办。再说了,那帮醉鬼有多少酒都能造完,喝什么不是喝,咱们自产的酒也不错,我建议以后别搞这种酒会了!”
虽说一直以来,有关进口物资的分配都是经由内阁协调各部门后再开具清单的,但是这个分配规则并不包括皇帝本人。毕竟戒指长在人家手指头上,人家乐意给自家带点私货,谁也没话说不是。
之所以夏先泽专门指出这个问题,那也是没办法,实在是今天的party规模太大了。就他所看到的,光那些酒瓶雪茄盒加起来至少也要好几箱的体积。这对于平时习惯了用立方厘米来分配进口物资的夏宰相来说,是不可饶恕的浪费行为!
另外,如此大规模“未经许可”的“计划外”进口行为,也有点侵犯宰相大人的权威的感觉——虽说皇帝不在规则内,但在这之前,大家可是都默契地遵守了底线,曹川从来没有做过这种豪横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夏先泽,需要一个解释。
就性格来说,曹川属于那种豪爽大气的人。平时但凡有什么事,大多都是三言两语说清楚,很少拖泥带水。
可是今天,在夏先泽需要答案时,他却罕见的沉默了:“哦嗯......”
过了半响,眼看宰相大人依旧不依不饶盯着自己,曹川最终脸带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这个嘛,好像是有点多哈......嗯,下次我少拿点出来。”
“下次?!”夏先泽张大了嘴:“还有下次?”
“呃......没下次啊......也不是,还是要有。”
看到一向干脆的曹皇帝罕见变得语无伦次,非常了解对面这位的夏先泽,这一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是有什么比配额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曹总,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难不成戒指升级了?”
“没有没有,没升级。”曹川大概终于意识到躲不过去了,于是他伸手抹了把脸,让情绪放平稳,然后缓缓说道:“你也别乱猜。是这,我呢,最近有些多余的时间,所以我打算把生活重心往这边挪一挪。”
俗话说字数越少事情越大。夏先泽眨巴着眼睛,品咂了半天其中的关键词后,才小心翼翼地追问道:“您老能解释一下这个‘生活重心’具体指得是什么吗?”
“哈哈哈。”曹川这时候貌似调整过来了。仰头尬笑一声后,他搓着手组织语言:“就是没事多来转转,露露脸,和大家唠唠嗑。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号皇帝,这成天躲在‘深宫’里不露面,那不成万历了?对吧,昏君一个啊!”
夏先泽深深吸了口气。他大概齐听懂了曹川话语之后隐藏的含义,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这件事的背后的缘由。
夏先泽最担心的,永远只有一件事:曹川在旧世界那边出问题。对于整个穿越势力来说,曹川是不能出事的。无论是进口物资的输入,还是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宪政架构,都不允许曹川这个关键人物在旧世界出问题。
下一刻,夏先泽满脸严肃地问道:“曹总,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旧世界那边出事了?要是出事,可千万别瞒我,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是明白的!”
“唉,真没有,说了你咋不信呢?”
曹川苦笑一声,突出了中指:“我以戒指的名义发誓,那边一切都好,生意全部正常运转,也没有任何组织和个人盯上我。”
“哪您为突然何要......这个转移重心?”
“咳......我就是想真正当几天皇帝,找找感觉。”
夏先泽闻言脸色大变,“嚯”得一下站起身:“您要秉国......亲政?!
第617节 皇帝的心思你别猜(下)
曹川愕然看到夏先泽长身而起。很快反应过来的他又是感慨又是好笑:还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于是曹总赶紧起身,伸出双臂按在夏总肩膀上:“老夏,你太敏感了!有那么夸张嘛?坐下,先坐下再说。”
就这么点时间,夏先泽的应激时间也过去了。他现在同样反应了过来,曹川确实不可能做出那种“失智”的亲政行为,自己是有点反应过激。
于是他就势坐下,讪讪地道:“主要是想不明白,既然您在‘那边’过得挺安稳,为什么要突然回来......‘转移重心?’”
曹川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润物细无声’,而是给夏先泽带来了极大压力和困惑。可想而知,如果说不清楚的话,势必会对日后知道此事整个穿越团体带来更多的混乱。
看来这件事轻描淡写是滑不过去的,必须要钉板对眼说清楚,以求得对方的理解和支持。
想通这一点后,曹川当即不再犹豫。他打算和当初初识一样,和老夏来一番交心。
只是临到张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悠悠地轻叹一声:“唉,就是日子过得太安稳了啊......我给你咋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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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川在旧世界遇到的困境,其实用一个常用短语就能总结完毕:发展到了瓶颈。
最开始的时候,曹川得到戒指,然后自然而然在两界之间做起了互通有无的买卖。在大明位面,他是曹皇帝,在旧世界,他成了曹总。
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到了后来,曹川不但在新世界供应了一个雏形帝国出来,还在旧世界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财富,过起了有钱人的生活。
再往后,随着时间不停流逝,他终归渡过了适应期,从一个屌丝乍富的不稳定状态回复了平常心态,富有的生活对于曹总来说成为了日常。
这时候,曹总终于有时间坐下来静静思索,回顾过去展望将来。
不料这一展望,曹总却有了新的感悟:自己在旧世界貌似活到了瓶颈?
是的,没错,在经过一番认真调查和评估之后,某人发现自己在旧世界真得遇到了玻璃天花板。
和处于原始状态的大明位面不同,曹总所在的,是一个发展了几百年的成熟工业社会。在这里,人类正致力于纳米科学、基因工程、量子计算、可控核聚变等等一系列掌控自然的尖端技术。
在这里,大街上奔跑的是无人驾驶电动汽车,头顶上飞翔的是卫星和空间站,空气中遍布着密集的电讯信号,哪怕一个城市屌丝,手中也拿的是智能手机。
在这样一个制度成熟,金融体系完备,有着无处不在摄像头的世界,曹川发现,自己作为一个成功的暴发户,差不多算是到头了。
现如今他的产业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为了方便“移民”而暗中入股的几家“跨国中介”公司。这些公司在曹总的移民事业发展前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不停往新世界“倒腾”人的这个过程中,终归还是出现了几次意外和差错。最近的一次,移民家属甚至出现怀疑,产生了跨国法律纠纷。
在启动紧急预案,付出高额赔偿金后,曹总直接放弃掉了白手套公司,暂停了移民活动避风观望局势。这事的后果就是,从1631年底开始,旧世界再也没有接收到移民。
除了有关于“移民”的一系列产业布局外,曹总名下还有几家木器加工企业。这方面的企业规模都不大,但是覆盖面广,从原材料加工一直到家具跨国出口,涵盖了整个木器加工产业链,
最终深入布局木器加工业,也是经过了实践之后的无奈选择。
早期,懵懂的穿越者毫无顾忌,将各种旧世界已经绝迹的物品拿来牟利,譬如极品翡翠、独头鲍、黄花梨等等。
再后来,随着交易次数的增多,曹川猛然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奢侈品圈子就那么大,突然间出现了源源不断的高档货源,想不被人盯上都难。
当他一头冷汗打发走了不告而来的“战略合作方”后,就知道,奢侈品生意做不了了。
相比于奢侈品带来的收益,由此引发的后续问题才心中有鬼的某人最害怕的:成熟的社会不可能允许他再这样下去,因为他无法解释奢侈品的来历。
这个世界密布着电子眼,头顶漂浮着卫星,银行间的系统极其高效发达。如果再这样下去,当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后,哪怕曹总神出鬼没避居国外,一样会被有心人追索。
人家能调查国际毒贩、国际洗钱,国际军火走私,凭什么不能调查一个国际“奢侈品”商?
哦对了,某个商人曾经事实购买过大批军火,连意大利炮都买;另外,有传言此人还经手过国际人口买卖......没准是个国际蛇头兼军火贩。
你看,不查不知道,随便一查的话,在这个成熟的世界,只要做事,是无论如何掩藏不住痕迹的。更何况姓曹的一开始没经验赶鸭子上架,留下的痕迹太多了。
事实上,曹总其实并不怕被世人当成是什么军火商/走私商/蛇头。曹总害怕的,是由此而引发的调查,被人查出他最大的秘密。
想明白这一切的曹总,之后两年便将移民和军火贸易彻底停下。包括奢侈品在内的生意也同样收手,改成了不那么起眼的原木贸易。
即便是原木产业链,他也不再“走私”那些珍贵的,容易引发安监和怀疑的木材,而是改成了普通大众材料。
可是这样一来,离开了奢侈品带来的暴力,他也就“泯然众人矣”了。
在旧世界,曹川最终稳定下来的格局,足以令他衣食无忧成为真正的有钱人。然而他的财富积累速度,别说比起马云之类,就算比起再低一两档的那些上了新闻的大富豪来,同样没戏。
体系成熟科技昌明的旧世界,有太多的富豪,有太多的政要,有太多的体系是曹川这种暴发户得罪不起的。
另外,旧世界留给暴发户的上升空间其实也不多。说到底,曹川也只是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生。除了找上门的戒指奇遇之外,论真实水准,他并没有成为一方大佬的个人能力。
也就是说,曹川这辈子,在旧世界,做一个隐姓埋名的有钱人就到了顶。再想进一步,无论从商还是从政都不可能。
戒指的秘密是先天制约,曹川属于拒绝一切注视和曝光的那种人。想要再上一步,只能老老实实等下一代人成长起来再说。
抛开优渥生活带来的迷乱,当曹川静下心来好好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一番后,他骇然发觉,当初只被自己当成加油站的旧世界,貌似才是最终归宿?
诚然,新世界目前是一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地方,下限很低......但是反过来想的话,上限也高啊!?
由于穿越者拥有着旧世界几千年来积攒下来的科技资料和发展经验,在未来,新世界就可以在即不损害环境也不走弯路的大前提下,走上超高速发展的道路。
或许用不了一百年,新世界就会变成一个由汉人主导的,资源丰富,环境优美,科技水平和旧世界相当的美丽家园。
那么作为国家唯一的主人,哪怕是名义上的,这不就是一步到位了吗?还需要担惊受怕什么调查曝光,更不需要考虑后代如何打破玻璃天花板!
不用努力了啊!出生就在罗马啊!
豁然想通这一切后,曹川也是为自己之前的短视懊悔不已。不过也不怪他,很少有人在屌丝乍富阶段考虑那么长久的。想减肥,也得有机会先吃出小肚子不是?
好在一切都为时不晚。痛定思痛的曹总,遂决定亡羊补牢,抓紧回去联络一波“臣子”,巡视一拨江山,认认真真做一回皇帝。
于是,也就有了曹皇帝不顾默认规则,携带大批私人物资赶赴雪灾现场亲***问”李大嘴这些的奋战在抗灾一线干部的热情戏码......花花轿子人抬人,想安稳当皇帝,笼络一批奸佞是必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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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认真真听完曹总的心路历程,夏先泽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表,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
这一刻,夏先泽恍惚有了当年两人初次穿越,曹总伸出手指,给他讲述一个戒指故事的感觉。
“这么说来,您还是打算......参政,只不过在合理的框架内”夏先泽沉默好久后,貌似想明白了,脸上表情变得轻松许多,缓缓道:“我这么说没问题吧,曹总?”
曹川点头:“没问题,我当初的诺言是有效的,我不会破坏规则。”
说到这里,曹川又补充道:“话说,我现在的心态,才是一个宪政皇帝该有的心态吧。之前那种的,其实就是旷工+划水的混子,不合格。”
夏先泽点头称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边没问题,该你的终归是你的,没人能拿走,我会配合你。”
曹川眉开眼笑:“老夏,这次咱们君臣一起,好好做一番事业。”
夏先泽莞尔:“先把最近这上会得一关过了再说。您这想一出是一出......得,正好赶上。”
第618节 大会(一)
“啊......啊嚏!~”
响亮的喷嚏声过后,脸上胡子拉茬的姚建设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头,然后拉起蓝色细毛呢大衣领,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一点。
此刻的姚建设,正坐在一艘大型海船的船头观景。他虽说刚刚打了个喷嚏,不过注意力依旧集中在了眼前:“岭南飞雪横江,奇观啊奇观!”
今天是1632年11月22号。身为北方三巨头之一,天津站长姚建设其实在上个月底就搭船南下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临了路过上海,姚建设还专门下船考察两天,这才借着北风回到了广东。
不想海船一进珠江,他却在这南国地界遇到了北国冬天常见的景色:大雪纷飞。
尽管之前也接到过来自南方的气象情报,但在这五岭以南亲自见到遮盖了江面的大雪奇景,姚大人瞬间来了兴趣。于是他专门坐在船头,对着满江飘飞的雪片摇头晃脑骚气大发......就差做首诗出来了。
可惜直到船靠岸,大人也没做一首哪怕是“远看黑山似棒槌”这种等级的打油诗出来......谁让这厮当年不好好上课,早早就去社会上打工了呢。
未几,发自上海港的大海船,缓缓停靠在了广州新区的客运码头。
船一靠港,姚建设这种高阶人士自然是不用排队,第一时间就下了船。他安步当车,在多达七八名护卫的簇拥下,顶着寒风中刮面而来的雪花,踩着踏板就上了码头。
每一所码头上照例都有搭好的棚子和登记人员。这种值班团队通常由好几个部门出人,棚子里不光有民政派来的大盖帽公务员,还有穿着软甲,荷枪实弹的警察小组,角落里扔着捆人的绳索。
登记团队每天在码头和各色各样的人物打交道,眼睛都毒。哪怕在飘忽的雪花中老远一看,就能估摸出来者大抵是什么咖位。所以当姚建设一行进棚后,看到的就是正襟危坐正在执行公务的标准工作人员。
公务员们的猜测是对的。戴着蓝色大盖帽的登记员,马上看到对面这位身材高大、戴着礼帽的老爷从氅服内袋掏出的大红封皮证件本。
只有穿越者才会颁发的大红封皮证件,是所有土著公务员都知道的顶级通关“腰牌”。没等登记员说话,将证件举到他面前的姚建设,指头一翻,打开了证件内页。
高分辨率半身照和由表面防静电膜制作的身份卡牌,在这个位面根本无法仿造。登记员只需瞬间一扫,无需细看文字,就从那纤毫毕见的“影画”和具有独特质感的内页腰牌上确认了来人身份。
随之而来的,是棚内所有“公人”集体起身敬礼:“长官好!”
姚建设大佬当惯了,这种场面根本不以为意,摆摆手提出了要求:“嗯,给我备车,我要去内务部。”
他知道穿越者平时出入大多都走专用码头,但他这种远航而来的商船只能停靠公用码头,他现在需要公务车。
“是!立即调派。”
没过多久,专门用来载装权贵人士的四轮马车,就从专用码头那边驶了过来。
马车沿着最宽广的中心大道去了行政区。行政区就不是普通土著能随便乱窜的了,好在姚建设有大红证件,最终畅通无阻来到了他本人的工作单位:位于中心大街东广场附近的情报总局。
如今的情报总局,早就从台南的76号搬迁到广州新区了,现在的门牌号是广场路11号。
连官署牌子都没有挂的情报总局,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处普普通通二层小楼组成的院落群。大门是涂着蓝色油漆的老旧木门,门口还有一个老头子在打着瞌睡充当门卫。
然而当姚建设一跨进大门,就看到了两侧的暗哨。然后凭借他丰富的布控经验,没等他走到楼内,就找到了位于制高点的值班阻击手。
姚建设在楼内见到了总局大BOSS戴云。
戴云对于姚建设这种外派的封疆大吏是非常重视的,一见面就拉着姚建设的手问个不停,话里话外都透着亲切。
姚建设这边也很开心,毕竟现在的新区就等于他们这些外派人员的老家,回老家探亲心情自然不错。
寒暄归寒暄,最重要的述职工作还是要做的。随后,姚建设先拿出了一个U盘:这是北方三人组近一年多来,在北方所有重要工作的系列报告。
另外,U盘里还有其他数据资料。像是三人组在北方发展的土著情报员的名单、囤积的物资数据、以及拉拢的土著官员等等绝密资料,都在这一块小小的U盘里面。
接下来是口头汇报。纸面报告写得再多,也不能代替双方之间的语言交流。戴云这边问得很详细,姚建设也回答得很仔细。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足足两个小时,快到晚饭时间这次的述职才告一段落......并不是述职就结束了,只是大面上的汇报完毕,接下来双方还要找时间分次做专项汇报。
没办法,姚建设所代表的北方三人组,工作太过庞杂。
要知道,三人组中哪怕是看似最不起眼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其在北方的工作范围,不光包括了重镇天津,实际上天津以南所有地区,乃至山东地界的一应情报、渗透、物资调配等等事务,都是由姚建设来负责的。
其余两个更不用说。北京站站长薛海元要负责整个明帝国中枢的情报事务、统战事务,外带负责对北方建奴、对蒙古、对九边、对关宁集团等等势力的工作。
张中琪管军事。整个北方隶属于穿越者的武装力量,包括天津直属骑兵营、永平李继春部、登州孔有德李九成部、广鹿岛毛承禄部等等布局在北方的军事力量,统统由张中琪控制调配。
除了本职工作外,三人组还要负责当地的贸易事项、建设事项,可谓是军政一把抓,个个都是多面手。
这也是为什么述职只派一个人来的原因。实在是三人组太忙,抽不开身。
晚饭时分,戴云自然是要摆席给姚封疆接风的。今天的席面是顶级的海鲜山珍宴,参与者档次也很高,基本上情报界在家的穿越者都来了。
大家酒酣耳热之际,谈到了即将要召开的大会。
说起来这次大会也是一波三折。
原本酝酿许久的计划,是早在上个月,十月份的时候召开会议的。未曾想就在会议之前,广东多地突然间遭遇了极端暴雪灾害。这样一来,全力救灾的某势力就把会议搁置了下来。
再接下来,打算在本月初举行会议的夏首辅,突然间再次搁置了会议日程。这期间他频频会见党羽密议沟通,直到他觉得有关于皇帝的宪政新议题都有把握了之后,这才在前几天公布了会议的确切召开时间:11月25号。
也就是姚建设今天述职的3日后。
酒席上才知道这件事的姚建设,倒是多了一份意外之喜。
这次来新区,他原本只是代表北方三人组来述职的。对于内阁一直在酝酿的大会,北方三人组根本gat不到准确时间,也谈不上及时到会,只能在会议期间用电报来传递消息和意见。
不曾想阴差阳错,姚建设这次恰逢其会。
宴后,姚建设回到了分配给他的小区房里休息。
一夜过后,第二天一早,姚建设不敢耽搁,大清早就出门去了内务部。
话说由于穿越势力太年轻,所以一直以来有关于行政机构方面的建设也很混乱,东一榔头西一棍子缺乏前瞻性。
之前陆续设置的各种警政和情报部门,没过多久就有令出多门和权利划分不清晰的状况出现,然后内阁没办法就又增设了内务大臣来管理一干军警宪特。
姚建设的核心职务是天津站站长,他回到大本营后,第一时间自然是找情报总局汇报工作。但是接下来他就要去内务部找BOSS述职了。
内务大臣也是早期穿越人士之一,名叫邓新。此人戴一副金丝边眼睛,文质彬彬,穿越伊始就是大办公室主任。后来内务部建立后,他经夏先泽提名,转任了内务大臣。
见到姚建设的邓新同样很热情。和情报总局戴云不同的是,长期搞行政工作的邓新,关注点更多在于明国北方的官民状态、社情、商贸、乃至流民以及北方农民起义等等社会性的问题。
相反,对于姚建设他们的本职工作方面,邓新反倒不是很感兴趣。
姚建设看到“上官”的关注点不同,于是自然而然顺流而下,将汇报的重点放在了北方的社情工作上面。
整个汇报持续了差不多50分钟时间——这个已经算是很长了,毕竟内务大臣管辖的强力部门不少,外间还有等着办事的大佬呢。
从内务部出来,姚建设马不停蹄又跑去了内阁拜见首辅大人。
如果搁在往日,首辅大人势必也是要多花一点时间听取北方核心人物的汇报的。然而大会在即,首辅大人眼下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议题和党派中,没有多少精力顾及北方那一摊事。
于是姚大人不到5分钟就被打发出了首相官邸。
这之后,在北方呼风唤雨,跺跺脚天津人民都吓得不敢吃狗不理的姚建设大人,开始了连续的“跑部”之路......不到新区不知道官有多大啊。
好在三天后,万众......几百穿越众瞩目的“第二次全体穿越者大会”,终于在议会大楼召开了。
姚建设于是也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挺胸凸肚,坐在了情报界方阵里,安心听取报告。
第619节 大会(二)
寒夜朔风吹拂,积雪踏上去只是簌簌作响。冷月稀松,南国大地白茫茫落得一片干净。
清晨,雪夜的寂静被早起的人声冲散。工人推开屋门,很不习惯地吸一口冰凉空气,然后搓搓脸,紧一紧身上厚重暖和的黄色棉大衣,冒着寒气就去上工。
踩着细碎的雪花出了宿舍区,工人遇到了同时出门的工友。大家一边谈论着昨夜的降雪,一边汇入了上工族的潮流中。
除了撑门面的中心大道和另外两条主干道之外,新区目前所有的次级道路都是红砖或者煤渣铺成的。于是每天早上踩着红砖道汇集的上班族,也演变成了独具特色的十七世纪工业流,和后世的自行车大军一样。
然而今天有所不同。
当工人们从各处支流汇集到中心大街准备搭车时,发现所有路口布满了穿着制服的“公差”。
能在新区有居留权的土著工人,都属于长期给曹大帅扛活的“老人”,他们很清楚公差的类别。
穿着蓝色大衣,带着棉帽的是“警察”。这是大帅的私家衙役,属于“皂、快”两班合一的公人。平日里和土著打交道不少,是大家比较熟悉的一类公差。
其次还有穿着灰色制服,手持各种冷热兵器的“壮班”......新区叫保安的则个。这档子公差平素里专责缉拿盗匪巡街查夜,个个都是身高马大的汉子。
灰衣差人也属于工友熟稔的那一类人,因为大家经常能看到彼辈当街捕拿各路江湖好汉的直播现场。
最后,在街口执勤的众多公差中,还有工友最熟悉的“里甲、保正”......新区叫街道办主任和其一干手下。
由于生活上的一切几乎都要过街道办的手,所以在很多土著工友眼里,街道办主任大约就是仅次于曹大帅的奢遮人物了。
然而今天主任老爷一改往日随和形状。只见他脸色冷硬,口含铁哨,胳膊上带着红袖章。甫一看到工友从街口拐出来,当即用力吹响口中铁哨,同时挥动手中小旗。
工人和农民的最大区别就是,工人阶级组织纪律性强,懂得团队协作。
十七世纪的工友同样具有这一基因。见到口哨和小旗,他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列队,就像平时在工地列队转场一样。
很快,排成了队列的工友们就沿着指挥棒的方向行进了。
与此同时,街道办的举着铁喇叭大声通告:即日起中心大街以南地段施行戒严,部分公交路线停运,所有居民要去指定地点出行。
戒严和交通管制这一类事情,其实古人并不陌生。所谓的“关闭九门,阖城大捕”,就相当于后世的戒严。
这种事虽说在新区发生的次数并不多,但是为了提高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区政府也是有举办过几次演习的。有着纪律性和服从性的工友听到喇叭后,便老老实实排队步行,走向指定街口乘车。
然而有纪律并不代表能管住自家的嘴。这一路上队列中话声不停,大伙纷纷猜测,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莫非和近日百年难遇的大雪有关?
臆测在士兵出现后达到了顶峰。
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大队的军丁由远而近跑了过来。这些兵就驻扎在新区,离得近的工人,平日就是在营兵的起床号中醒来的,所以大家同样不陌生。
人们清楚,这一营兵就是曹氏的家丁。清一色精壮后生,穿着皮靴和绿色毛呢大衣,身背步枪,肩膀上的职衔,有一个其他兵种所没有的蓝金色徽章。
接下来,带着浓浓北方口音的大个子“百户”一声令下,兵丁们整齐停步,然后开始放列,沿着行政区主街进行布防。
“要出祸事!”
搞不清楚状况的土著,被一幕幕布置弄得有点恐慌。很多人嘴上不说但是脸色都变了,有那平日里喜欢去茶馆讲古论今的,这会已经在心中求神拜佛了:“这般如临大敌,怕不是和朝廷起了龃龉?哎呦呦,菩萨保佑,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松快日子,可不敢兴兵啊?!”
如果横向比较的话,穿越势力麾下的工人阶级,其所享受到的生活待遇,事实上是要超过当年的工人老大哥的。十七世纪的工业化缺乏竞争,工厂所产生的利润足够支付环保和高待遇的工人开销。
这样一来,工人们暗自祈祷天下太平也就无可厚非,毕竟是个人就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
可工友们不知道的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所担心的无关。
就在行政区被封锁的同一时间,位于区域最南端的穿越者小区,也有穿越人士吃完早餐陆陆续续出门了。大家出门后,沿着特意规划出来的封闭通道,以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进入到了议会大厅。
一直以来,除了在台南的短暂开拓时期,穿越人士的确切数量都是最高机密。之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高层,便有意无意将穿越者在各地区分散开来,再也没有组织过大型聚会。
直到这次。
这就是为什么部分区域要戒严的原因。
与此同时,一些载着穿越者的马车,也从外围零散地向行政区进发了。这些人大多都是在周边地区工作的穿越者,事先被安排在了新区各处的独立房间和宾馆。他们的座驾到了第二道岗后,就纷纷下车改为步行。
就这样,上午8点半左右,前来参加本次大会的穿越人士在议会大厅齐聚,数量是210人。
当然,穿越者的总数是超过210的。只不过一些人目前在外地工作,来不及赶回来参会。
上午9点整,大会正式开始。
今天这场全体会议,距离1628年底在台南召开的“皇帝登基暨穿越者建国大会”,已经过去了整整4年时间。
4年时间,沧海桑田。经历了高速工业化和高速社会变革的某势力,有必要暂停一下为未来规划一番了。
今天是大会的第二天。昨天这个时候,由夏先泽本人给全体参会人士做了“政府工作报告”。
报告很全面,概况介绍了这几年间穿越势力的整体发展情况,以及社会各方面的发展数据。总结了过去,提到了当下,展望了未来。
事后,不少人上台围绕着老夏的报告做了发言。下午大会还组织了分组讨论,会议气氛很浓,与会者的参与热情也很高。
今天是专项报告。
首先做报告的,毫无疑问是内阁分管工业的部长邹国庆。当初提议去台南开创事业,正是此君所为。
邹国庆等一干工业党的建议,现在看来无疑是正确的。穿越势力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于台南渡过了弱小的孵化期,建立了早期工业体系,并且将石化产业发扬光大。
时至今日,苗粟石油带的产量已经突破了500吨/天。其所提供的润滑油、燃料油和沥青等石化产品,是必不可少的工业血液。
不过今天邹国庆的报告内容,听上去可就没有那么振奋人心了:“早在今年初,就出现了“全配件’的进口物资集装箱。这之后,全配件箱子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情况预示着,进口物资已经无法支持我们目前的工业体系。”
“由于配件的缺乏,我们的高端工业设备,譬如原有的四套电炉,目前已经关停三部,唯一一台还在运转的,也处于低速工作模式。”
“之前混乱发展的工业体系,如今必须重组。”
“大力降低新工业体系对进口物资的依赖,抛却幻想、建设以常规蒸汽动力为骨架,辅以少量电力设备的新工业体系,是我们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
随着邹国庆斩钉截铁的话语声,台下的听客们知道,这一次是要动真格了。不过话说回来,调整工业结构这件事,其实早就吹风了很久,大家也都认可了今天这个结局。
没办法,当设备的易耗品和配件占据了全部进口物资配额的时候,这个早期胡乱发展起来的工业体系,也就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在这之前,其实大部分人都有一个美好愿景:抢在进口物资被配件挤占完全之前,弯道超车连续纵跃直接一步到位进化到电力社会,那就完美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如今看来,别说普及电力,就是普及蒸汽机,那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人总是这样,只有被打脸后,才会明白道理:再小的工业体系,那也是需要基础吨位的。只依靠进口物资那点数量,无法在短期内吹起来一个工业体系。
邹国庆关于重建工业体系的报告,没有经过任何波澜,顺利得到了全体代表通过。
张中琪在这两天的会议中,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缘由嘛,这两天讨论的都是大事,他这个代表北方三人组的所谓封疆,距离中枢核心太远,距离国家大事也太远。
不过在下午的分组讨论中,张中琪却遇到了“奇事”:原本混在情报组里吹牛打屁的他,却被内阁大管家用耳语请到了大佬那一屋。
这一屋里,光内阁成员就有三四位,不消说夏首辅也在。最重要的,是坐在上首,穿着一身淡黄格子西服的曹总。
下一刻,平时浑没有把张中琪当回事的夏首辅,伸出手热情地招呼前者:“来来来,老张,来曹总这里坐。”
张中琪扫一眼脸带微笑的曹皇帝,不由得闻言菊花一紧,额头微汗:“这是要干嘛?我有这么重要吗?”
第620节 大会(三)
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当初在台南建立的草台班子,发展到今天,已然变成了拥有无限潜力的超级势力。
这种局面下,不管起于微末的老弟兄们心中怎么想,平等相待的好日子确实一去不复返了。
大家私下里尽管依旧称兄道弟,但是谁都能感觉到,随着组织的大型化和正规化,外部地位正在缓慢地改变彼此的内部地位。
像今天姚建设遇到的就是典型场面。短短几年前,大家都是一屁股泥土坐在野地里吃着烤生蚝,顺便探讨如何安排台南野人,中间话不对头还要互相扔两根鸡骨头骂几句娘。
可到了今天,堂堂北方三人组之一的姚建设,手底下管着不知道多少人财物的黑白通吃型大佬,一旦遇上单独“觐见”的场面,居然也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体制这种东西,既然享受了其所带来的管理优势,就必须得承受其所带来的上下级观念。
所以姚建设恭恭敬敬坐在了曹总身边。
刚接过曹总一根烟,还没客气两句,一旁看上去笑眯眯的夏先泽开口了:“曹总这边有件大事要交给你办。”
姚建设赶紧把烟从嘴里拔出来:“有事您吩咐。”
“你这次回去后,把曹总祖上三代的档案办一办。”
“啊!?”姚建设震精了,O着嘴无言以对,烟也忘了抽。
夏先泽一副“我就知道这厮不明白”的表情,长吸一口气,开始给姚建设解释。
话说,按中国人民的惯例,开国皇帝坐了江山后,都是要册封祖宗三代的。
这是标准程序,是社会认可的必要“仪式”。
李唐当年定鼎,李世民事后追封祖爷爷李虎为唐太祖,祖父李昞为唐世祖,下面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唐高祖李渊。
做为关陇军政集团核心的李氏一族,其祖辈本身就是世代传承的大贵族大门阀:李世民祖爷爷位居西魏陇西郡公,祖父位居北周唐国公,李渊在隋末袭爵唐国公,造反时是太原留守。李家一门,可谓是隋朝体制内的头号大反贼。
和老李家不一样的是,到了明代老朱家这一朝,那可真就是屌丝逆袭了。
朱元璋祖上三代贫农。其祖父朱初一,其父朱五四都是穷苦农民出身......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朱八八本人在年轻时也是穷鬼一个,还当过几年游方僧人——叫花子的代名词。
即便是这样,等朱元璋同志登了大宝,依旧第一时间追封爷爷朱初一为熙祖裕皇帝,老爹朱五四为仁祖淳皇帝。
接下来,该轮到曹川同志了。
在这之前,某势力的对外说辞是“海商归来”。这种笼统的说法在早期是没问题的。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真到了昭告天下那一天,曹皇帝做为汉人共主,连祖宗三代在哪个村子种地都说不清的话,肯定是不成的,会影响统治合法性。土著会有怀疑和警惕:彼辈是汉人吗?异族?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所以穿越众要未雨绸缪。其他人还好说,牌面......皇帝老爷这里一定要安排明白。
另外,早日把皇帝的籍贯文件安排好,也有利于下一步工作,尤其是针对北方的工作。这一点,从之前和东江镇军阀团体谈判时就能看出来。在得知曹皇帝是北地人氏后,孔有德辈态度转变很快,顾虑少了很多。
听完夏先泽这一通说明,姚建设长出一口大气:这尼玛走运了啊,是个能搞定的任务不说,还能和皇帝本人拉近关系,好事好事!
不过他马上也意识到了任务的重要性。关乎到穿越政权长远的统治合法性且不说,即便是现下也对北方三人组的工作有很大帮助:他之前全程参与了“招纳”孔有德集团的行动,知道古人对于籍贯这种事的在意程度。
想明白之后,姚建设还有一个疑问:“档案不牵扯曹总在旧世界的祖先关系吗?”
姚建设的问题,貌似曹川早有考虑。下一刻他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新旧两个世界必须彻底隔离。我在旧世界的一切和这边没关系。这份档案,除了原籍地重合外,其余你看着办,‘做’一份出来就行。”
姚建设心下一松。
这样一来任务就简单多了。不就是“找”一户绝后的曹姓人家接上去嘛,反正同姓500年前是一家,明人也算老祖宗,穿越众对这种事早就习惯了。
在姚建设看来,大明朝别得没有,四下流离乃至断了香火的门户实在太多,这活难度不高。等他散会后收集一点北方流民的资料,再回北方实地考察一番,查一查那些县乡的户籍册子和县志,这任务不就搞定了?
想到这里,姚建设一脸的妥当:“曹总,这事交给我,一准给您办好!”
看到曹总点头,姚建设又接了一句:“不过您得告诉我籍贯啊?”
“哦对,这茬给忘了。”曹川拍拍脑袋,报出了一个河北十八线小地名:“我老家就在霸州和天津中间。无所谓了,就那一块随便找,你回头自己对明代的地名,我查过,最早建制是春秋燕国辖区。”
姚建设连连点头:“那就齐活,您等我发来的电报就好!”
“注意。”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一旁夏先泽板正了脸,对着姚建设最后叮嘱道:“此事牵扯到将来的国家正史和社祭,对所有土著都属于绝密,所以前后一切首尾都得你亲自去办!”
姚建设本人就是情报界大头子,自然知道保密原则,闻言急忙点头称是。
最后,为人豪爽的曹总拍拍姚建设的肩膀:“这事吧,说是公事,其实也算私事,老姚,受累!”
“曹总您太客气,这事就是我的事,保准办好!”
见姚建设上道,曹总这一刻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这样,李大嘴那里我还存着几条烟,你去找他要一条,就说我说的。”
“哈哈,那感情好。我带回去给北方两哥们尝一尝,老日子没抽过进口烟了。”
依靠自己在北方工作的便利条件,无意中接到隐藏任务的姚建设,喜滋滋从副本......不是,是小会议厅出来,又悄悄混进了群众方阵。
接下来,会议继续按照既定章程走流程。
按部就班听报告的姚建设,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新鲜事了。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会议第三天下午,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劲爆议题:重开移民口岸。
这里的移民,指得不是一船船从北方运来的流民,而是特指穿越者。
这个议案得到了大部分穿越者的支持。
时至今日,早期发生在穿越众之间的很多矛盾,早已消失殆尽,譬如最重要的内部争权夺利行为。
无它,蛋糕太大,吃饼人太少。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再不TM进口几箱人的话,盘子玩不转了!
现如今,随着穿越政权的吨位呈几何速度膨胀,随着“国统区”地盘呈几何速度增加,但凡是个穿越者,都会被安排上一堆堆的头衔,再没有早期闲人太多为了一个狗屁位置争抢的戏码了。
这么说吧,现在但凡有个人跳出来说老子不怕艰苦不怕喂蚊子愿意常驻泰国当太上皇,此君大概率会在第二天得到委任状。
然而可惜的是,人都是安于享乐趋利避害的。既然待在新区坐办公室吹空调和去安南得到的回报一样,那老子凭什么要去和野人打交道喂蚊子?
哪怕现学初中物理化在新区工厂当个老总,也比去中南半岛当狗屁总督强啊。
谁都不傻。谁都知道,在热带,能致人于死地的传染病远远不止疟疾一种。很多病在后世都需要大型医院来解决,根本不是现今的穿越势力能远距离搞定的。
这就是穿越众内部的现状。相对于越来越多的政府要害部门位置,人数早已被固定下来的穿越者,有点捉襟见肘了。
而大家手下那些半路出家的土著,还远远没有达到能被委以重任的程度。
至于能被委以重任的新一代明人......都还在高中学堂被洗脑呢,不能揠苗助长。
以上是提案出现的原因所在。确实是出于政权成长后最朴素的对于人才的渴望。
然而最渴求“新移民”的部门,甚至还不是坐办公室的政府部门。
这一次专门提出议案的,是军队代表。确切的说,是陆军总司令韩小波本人代表所有军方穿越众提出的议案。
没办法,相对其他部门,军队确实是最需要“进口”高级军官的。
以现如今的穿越国陆海军规模,再不进口一些高级专业军官的话,韩小波此刻站在讲台上说道:“由穿越者担任轮值营一级、战列舰舰长一级指挥官的权宜做法,已经在军队内部出现了隐患。这种七个盖子八个壶的做法,必须立即停止!”
“如果我们再这样下去,很容易被满脑子旧封建思想的土著钻了空子。是个人都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军队是最危险的部门,是无论如何不能出问题的部门。”
“所以,要不就征召已有穿越者入伍,要不就永远停止军队扩张规模......当然,最合理的解决方式,就是重开移民通道。”
说到这里,一身合体军服的韩小波,和与会大多数人士一起扭头,看向了单独坐在“雅座”的曹川。
第621节 大会(四)
韩小波关于移民的提案引发了在坐穿越众共鸣。
和旧世界哪哪都是人,大学生扫公厕的环境完全相反。新世界的权利者们,面对日渐庞大的行政&科研&生产体系,越来越感受到“自己人”匮乏的痛苦了。
明明拥有最先进的理论指导思想和科技知识,偏偏日常打交道的却是隔着不知道多少代深沟的文盲土著。这种有力无处施展的情况,经常令满脑子“大展宏图”“时不我待”的穿越人士颓唐不已万念俱灰。
韩小波最后总结发言完毕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解决方式只有一个:重开移民通道。
而重开通道的关键人物,自然就是坐在单独红木雅座里的曹皇帝了。
面对广大人民群众......新世界统治集团有关重开移民渠道的呼声,曹川并没有惊慌失措。
大约是早知道有这么一份提案的缘故,曹川此刻顶着N多双希翼的目光,面无表情起身,在走出门之前挥挥手,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语言:“这事风险不小,我考虑两天。”
“呼......”与会人士长出一口气:没有当场否定就好!
旧世界的移民风险很高这个大家都是清楚的。所以如今要重启通道的话,只能由曹川自己评估风险后再做决定。这件事上穿越众属于被动接受,大家之前最担心的,其实是曹川一口回绝。
现在看来,还是有戏的。
曹皇帝走人后,接下来又出现几个无关紧要的提案。这之后散会,一直在台下滥竽充数的姚建设匆匆走人去寻李大嘴。
姚建设是认识李大嘴的。之前姚建设受托从天津的堂子里请了几个团队南下,给李大嘴的赌城事业带去了一些“北派风情”,所以双方之间关系还可以。
李大嘴这厮身为佞臣之首,踪迹肯定是很好寻找的。姚建设很快在皇宫小食堂找到了一群正准备吃晚宴的家伙,其中就有李大嘴。
得知姚建设来意的李大嘴,先是一把将对方拉到身旁坐下,然后趴在铺了白布的长条餐桌上拽过来一个小橡木桶,里边是台南产大麦黑啤。
“DUANG”的一声后,装满了啤酒的大搪瓷缸子怼在了姚建设面前,上面还印着工农兵图案和“劳动最光荣”的口号:“算是给你接风,干了再说话。”
“这帮货还真是豪横啊,凉菜没上就开干了!”
平日里在北方当惯了大佬生杀予夺的姚建设,发现自己“回国”后还真是不上台面,谁都能拿捏一下。
下一刻,姚建设苦笑着端起搪瓷缸子,无奈和李大嘴碰杯,对饮而尽。
“痛快!”
干了酒的李大嘴,扯过餐巾抹了嘴,然后一把搂住姚建设肩膀笑嘻嘻地耳语道:“老姚,虽说咱们一向少见,不过我是承你情的。今天干了酒,那就是兄弟!”
说实话,姚建设对李大嘴这伙人印象其实并不坏。
眼前长条餐桌两旁的这一伙人,以李大嘴为首,都属于死硬派保皇党。他们热衷于复古、高人一等和贵族传承,希翼建立一个“皇帝——贵族——平民”的三级社会关系,算是穿越众内部政治光谱最靠右的一伙。
姚建设本人没有那么多参政热情,他是个现实派人士。在他看来,虽说未来社会终有一天会演变成后世那幅民主模样,但是在眼下,至少穷他这一生,由曹皇帝坐大位的社会架构是肯定能延续下去的。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和大局作对?自己也是元老之一啊,从穿越那一刻起就是天生贵族!
“那是。一直想找机会和哥几个亲近亲近,就是我这上班地儿太远,够不着啊!”
“哈哈哈!”听姚建设这样说,李大嘴一脸欣慰地拍拍对方肩膀:“先吃,吃完再细说。”
很快,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晚餐。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穿越众的餐桌上现在也是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各种生猛海鲜应有尽有。
姚建设雄霸北方,日常应酬不知道有过多少。遇到今天这种饭局,他亦是欣然加入——很久没有和穿越众毫无顾忌地在一起吃饭谈论各种穿越话题了。
一场胡吃胡喝的晚宴持续了两三个小时才算结束,宾主尽欢。
最后,酒足饭饱醺醺然的姚建设,转战李大嘴所谓的办公室打算继续再喝点。
值班秘书很快端来了茶水和酒。
姚建设刚坐下喝了口茶,就看到李大嘴从一个上锁的铁皮大文件柜里抱出好几条烟堆在茶几上:“你自己选一条。”
这明显就是进口烟。做佞臣也是有好处的,李大嘴平时就负责发放各种曹皇帝私人“赏赐”。
姚建设双眼放光:“呦呵,和天下啊?要说曹总还是有能耐,这个口彩好,就它了。”
满意地将这条和天下放在手边,姚建设已经在策划回北方去后怎么分账了。
不想下一刻,姚建设没有预料到的戏肉来了。李大嘴先是给两人斟满了茶水,然后又撕开一盒黄鹤楼发烟。就在姚建设凑过头点烟这当口,李大嘴却笑眯眯地说道:“老姚,你有没有觉得,曹总对咱们这事业,有点不太上心啊?”
“有点。”今天喝了不少的姚建设没什么防备,随口说出了自家想法:“这有一茬没一茬的,对群众关心的问题也是有点漠视,不好伺候啊!”
话刚出口,长期在敌后搞策反工作的姚建设脑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大概是在老巢太放松了,居然敢在佞臣面前说皇帝的不是“该死,这下完求!”
就在姚建设张嘴打算说点什么弥补一二时,没料到李大嘴却连连点头,表达了对他言论的感同身受:“是啊是啊,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会影响工作的嘛。”
闹不清楚李大嘴是真的得了失心疯在编排自家主子,还是在直钩钓鱼的姚建设,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然而李大嘴貌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姚建设的失常,他自顾自摇头,悠悠叹气:“唉,不过话说回来,凡事总要讲究个责权对等吧?眼下这情况,要我说,怨不得曹总。当初答应那些事,这兑现的才有多少?换了我,光干活不发奖金,我也不乐意啊!老姚,你说对不?”
姚建设的酒劲早已发散一空。尽管还没有消化李大嘴说出的巨量信息,但是以他丰富的人生经验,姚建设隐隐感觉到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向自己袭来:“难道那些史书中发生的剧本这么快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哥们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了啊,警察叔叔在哪里?”
过了好一会,想明白眼下境况的姚建设,明白自己躲不过去,看来必须要表个态了:“这他娘的想抽口外烟咋就这么难呢?”
咳嗽一声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姚建设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兄,你给哥们交个底,曹总想干嘛?”
“亲政。”
“果然不出老子所料!”姚建设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他先是紧张地扫了一眼办公室角落的楠木屏风,断定后边藏不下什么甲士后,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我个人是没意见的。不过......这事主要是看夏总他们对吧?我这个......级别不够......上班又离得远,帮不上什么忙啊!”
“哈哈哈。”李大嘴仰头大笑:“你想帮什么忙?带着燕云铁骑来番禺搞政变吗?”
像是窥见了姚建设的心思,李大嘴拍拍对方肩膀,宽慰地说道:“这才哪到哪?别把夏总想得那么狭隘,人家和曹总早就勾兑清楚了。”
姚建设难以置信:“真的?”
“你明天一早就去问老夏!”李大嘴不耐烦地说道:“也就是你离得远,消息不灵通。其实这事吧,差不多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很期待呢。”
“我尼玛......吓死老子了!”姚建设一瞬间从冰到火,顿时长出一口大气:“既然都勾兑清楚了,那你今天给老子整这一出干嘛?”
李大嘴嘿嘿一笑:“这不是‘上头’交待下来,工作要做仔细嘛。你这好歹也算是北方组代表,到时候吆喝几声,帮个人场也是有必要的嘛!”
“呃......这样啊”
人“中”成精的姚建设,这一刻什么都明白了:不就是想整个全体起立鼓掌的剧本嘛......
下一刻,姚建设把那条和天下夹在腋下,然后缓缓起身。此刻的姚建设,脸上闪现着油光......错,是神圣的光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叮上来的圣骑士。
只见他满脸郑重,一字一顿,缓缓举手说道:“我谨代表北方几位共事同仁,在此珍重承诺:我们坚决支持曹总回国主持大局,和大伙共同建造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新世界。”
说完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语,姚建设伸手又从茶几上捞了一条黄鹤楼夹在另一边腋下,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不想临出门,李大嘴在背后大喊:“嘿嘿,说好一条的!”
姚建设回眸一笑:“民主也要有代价的不是!”
第622节 大会(五)
时间:新世界穿越历1854年,旧农历11月初1,葵酉年,葵亥月,乙丑日,旧世界公元历1633年12月1日,星期四。
地点:会议大礼堂。
人物:全体到会穿越众。
今天是大会第六天,也是闭幕式召开的日子。
礼堂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事实上,只要能在今天赶到的穿越者,无一例外都到了场,哪怕是一些关键岗位的关键人员。
为此,像是钢厂这样的企业甚至提前几天就开始了年度检修,以便为管理者腾出时间。
之所以搞得这么隆重,是因为今天确实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日子:本次大会的所有重要议题,都要在今天通过全体穿越者表决。
之前几天摸鱼划水的某些人,今天不用通知都一一到场了。毕竟在日后的正史中,谁谁谁参加了今天的闭幕肯定都是有记录的,谁也不想子孙查不到资历记录。
有人坐台下,自然就有人在台上。这会站在台上读稿子的,正是内阁首辅夏先泽。
夏先泽进行的是今天第一项议程:为上一任内阁做打烊总结。
根据早在1628年底举行的第一次穿越者大会约定,内阁任期为一任5年。而以夏先泽为首的第一任内阁,任职到今年年底(1633年),刚刚好5年时间。
也就是说,在不久后夏先泽念完总结报告,在穿越历史上发挥了巨大作用的第一任内阁,就算正式告白历史舞台了。
总结报告不消说,自然是继往开来承前启后自吹自擂好话连篇。
群众表示情绪稳定。
傻子都知道,夏先泽作为执行人和第一任内阁首辅,肯定是要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是人之常情。
不过就大多数人看来,就事论事,于当初那个极度混乱的内外部生态环境下产生的第一任内阁,干到今天,委实可以说是干得不错。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换自己去,这5年下来,也不见得就比老夏牛逼多少。
于是,老夏的内阁总结报告就安安稳稳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接下来是内阁成员集体上台给群众三鞠躬,然后这帮人散伙下台收工。
理论上说,夏先泽在内的一众大佬,此刻通通变成了和吃瓜者一个身份:群众
接下来是第二项议题:选举第二任首辅。
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
虽然大家头上有个皇帝,不过之前皇帝不管事。所以第一任内阁关张之后,第一时间就需要选举出第二任内阁。
第二任内阁首辅,毫无疑问还是夏先泽。
老夏如今正是经验老到的从政最佳年龄。以今时今日他在穿越众内部的巨大威望,当选第二任内阁首辅是毫无疑问的结局。
更何况在这之前夏先泽已经做足了各个团体的工作。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至少是眼下,穿越众内部还没有能和他争一手的人出现。
于是夏群众很快高票当选穿越势力第二任首辅。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首辅投票,事先就得到消息,利用电报和北方沟通过的姚建设,在大会投票期间,也代表北方同仁投了赞同票。
这之后,还有在江浙一带工作的穿越众,也代表远方的同仁陆续投了票。
最终,距离夏老从第一任内阁总辞职后变成普通群众一员,只过去了不到15分钟时间,他就重回了权利巅峰。
和后世那些繁复庞大的选举过程不一样,穿越众内部只有这么点人,各位有投票权的大佬也不需要对外面那些土著负责,所以一应政治程序通通都是简陋加快捷当场安排。
像是内阁选举,一旦确立了夏先泽为首辅,那这个问题就算彻底结束。至于其他阁员,事后统统由夏先泽指任,根本不需要再经过什么手续。
所谓功夫都在戏外。
事实上今天所有需要通过全体表决的议案,那都是在之前几天里经过了多轮公开讨论,以及各个团体之间相互商洽妥协的结果。能在今天上台表决,只是为了走正式程序而已。
第二任内阁首辅确定后,接下来是第三项议程:确立今后5年的发展格局。
这一份猴版的五年计划内容比较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工业沉淀”:建立以蒸汽动力为主体,煤气、电力动力为辅助的穿越势力工业发展新格局。
这份吸纳了工业、军队乃至科研等多个团体意见的报告,在之前的几天里,已经做出了足够多讨论,大家对这份报告也有了充分认识。
于是报告很快通过。
接下来是重头戏:皇帝亲政典礼。
事实上“皇帝亲政”是个伪概念。因为在之前的岁月里,从来也没人阻挡过曹总“不亲政”......是他自己把精力都放在了旧世界神出鬼没玩失踪,怪不了别人。
而所谓的“亲政”戏码,从本质上来说,更像是一次回归“宣告”:曹老爷今天回来正式上班管理你们这帮刁民了。
腐朽的封建主义头子的回归,得到了广大地主阶层的热烈欢迎。下一刻,未来的大贵族、大地主集团齐齐行礼,山呼万岁,吼声直上云霄。
同样的场景,大家在5年前曹总登基时也经历过一次。
然而和5年前心中想法多多,对皇权暗自嘀咕的心态不同。今时今日,经历了好几年的切身感受后,身为穿越者的一员,大家愈发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以现如今的穿越政权发展方向,即便是个资质平平的普通穿越者也早就看明白了:只有眼下这种宪政体系,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乃至子孙未来的荣华富贵。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家眼下需要的,是一个权利更大,更加强势曹皇帝。
只有这样的皇帝,才可以建立和代表一个以皇权做法理依据的贵族体系,从而为穿越者们固定下来今后的既得利益。
而且,也只有曹川站出来代表皇权,才能令穿越者内部无话可说,不产生巨大的内耗。不然的话,再换个人上去,分分钟就要内战了:大家都是普通人,你又不会袖里乾坤,凭什么你当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以说:曹川回归的正是时候。
于是,高据雅座的曹总,再一次享受到了臣子们的衷心拥戴。
至于说人群中的反对党......反对党现如今大不如前,只剩下了老猫三五只,算是落入了革命低潮期。
没办法,之前忽悠来的那些脑子不清楚的,在看清楚了风向后,大多叛变革命投敌了。没办法,身为大地主,不管培育农民还是工人阶级,那到头来终归是要革自家的命,谁也不是傻子啊。
反对党日子不好过的原因还有很多。要知道,穿越势力本身就在大批量的解放吸纳明国农民,所以农民阶层是发动不起来的。
另外,现如今反对党的工人阶级基础也不好。君不见,那些明人贫农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来给曹大人扛活,当了工人后,每天吃着食堂住着砖房乐不思蜀,压根看不出来这帮人脸上有阶级仇恨的苗头,实在发动不起来啊!
最后,由于内部职位太多,权利随处可得,于是反对党在穿越众内部赖以生存的基础也就不见了。
没有值得去争抢的东西了,也就没有什么党争了。
被全体穿越众激情认可的曹川曹皇帝,下一刻起身挥手,并且与前来行礼拜见的首辅大人握手言欢,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出君臣相得的戏码。
接下来就是皇帝施政阶段了——雄心勃勃亲政,总要发布几条政令应个景吧?
话说这个施政,其实也是几年之前就确定好的皇帝权利范围。更多的是表达了皇帝参与穿越众内部管理的一种态度,并不是侵犯内阁的行政权。
于是,在和曹川一番耳语后,夏先泽回到台上宣布了第一项“诏书”:重开移民渠道,未来的日子,将会不定时“引进”一些“高素质”移民。
这一项内容再次引起了欢呼,其中军方阵营的欢呼声最是响亮。
第二项是老传统: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天下,5年前这把戏就用过,十分管用:夏先泽宣布,即日起每个穿越者都能得到半个立方米的空间配额,可以自由选择进口物资。
早已断了进口物资享受多时的穿越众们,听到这一条欢乐的“诏令”后,欢呼声几乎把屋顶都掀掉了。
第三项诏令很简单:即日起各部门都可以推荐一批“衷心”土著名单到内阁,最终由皇帝本人亲自给这些土著授爵颁发嘉奖。
这一条是题中应有之意,属于“恩自上出”,是皇帝重要的权利。而这个授爵名单早先也有约定:皇帝可以不经内阁允许,直接指定一部分土著名额授爵,数额比例大概是三七开。
宣布完这几条之后,最后一条算是比较重要的“诏书”颁布下来了:即日起,以曹氏发源于燕地为由,改穿越国号为“大燕”,以双龙吐珠图案为国旗,立每岁11月11日为国庆日。
钦此。
第623节 讨逆(一)
“啪”得一声闷响,踩进水坑的脚带起了一片泥浆。
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属于劳动人民的脚。黝黑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划痕和伤口,那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并不能给主人带来多少防护。
沿着脚往上看去,是裹满了烂泥的小腿。再往上,是穿着土布短衫和蓑衣、戴着尖顶斗笠的民夫正脸。
矮小黑瘦的男人,有着一张塌鼻厚唇的标准东南半岛脸型。他正和同样装束的伙伴一起,在雨水中艰难地移动着。
所有这些人衣着破烂面容憔悴,埋藏在斗笠下的脸庞上满是愁苦和麻木。他们正在奋力前倾身躯,拼命压榨着体内的能量,和后世那副著名画作一样。
只不过,伏尔加河上的同行拉得是船,而东南亚民夫们用粗麻绳拖曳的,则是重达5吨的大型战争兵器:葛龙德。
这一刻,视角拉远,人喊马嘶的嘈杂声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入目所及,是植被茂盛的安南土地。天海一线处,浩浩荡荡的大军行伍正在行进,无边无际,扯地连天。
时间:1634年3月下旬。
地点:峥江口。
由北越朕氏发起的“讨逆”大军,于3日前到达了峥江一线。
早在穿越者刚刚出现在这一位面的1627年,北越权臣郑氏,就发动战役和盘踞在南越的阮氏政权开始了第一次兼并战争。
这场战争,由于郑阮双方谁都无法取胜,于是在四个月后草草收场。战争的结果则是安南正式分裂成南北两部,郑氏控北方,阮氏割据南方。
郑阮双方的分界线,就在广平省的峥江,后世叫做灵江。这条疆界与北纬十七度线非常接近,正好将越南狭长的国土分成了两半,也正好和后世的南北越分界线重叠。
历史上,这次战争之后,南越阮氏开始接受西班牙人的军事援助,在峥江至顺化以北的地段,修建了两条主要的堡垒线。
就是这两条堡垒线,成为了北方大军不可逾越的人造天险。在今后的岁月中,相对弱势的阮氏依靠防线抵御了郑氏大规模攻势7次,小规模攻势无数,硬生生将政权维持了100多年。
这一次,历史被改变了。
随着去年签署的“明郑升龙府条约”的逐步实施,北越郑氏集团在接受了来自明国的军援后,于今年(1634)初,正式发动了历史上没有过的第二次兼并战争。
当然,控制着越南后黎朝当代国主黎维祺的郑氏,在这方面是占据了大义名分的。所以这次战争在北越的宣传口号,毫无疑问就是“讨逆之战”。
郑氏讨逆大军是3月初自升龙府誓师出征的。出征后,沿途陆续汇集各地军马一路南下,水陆并行,最终于3月底运动到了峥江一线。
此次发兵郑氏也算是倾国而出,其中仅陆地就动员了10万兵马。这10万军马中,有郑氏手下精锐御林军2万,各地杂牌军马8万,另有象兵200头,还有不下15万辅军,号称50万讨逆大军。
水面上,郑氏此次出动战船400以为内陆水运。于海上,有荷兰奇威、肯德·布克两舰组成的外洋舰队遮护,可谓是水陆并进,气焰滔天。
就这样,3月下旬,隆隆的炮声响起。郑氏大军跨过峥江,二次战役正式打响。
盛楠半躺在滑竿上,烦躁地用手扇了扇无处不在的安南蚊子,嘴里咒骂了一句:“这帮祸害下雨都不消停!”
虽说眼下是安南旱季,但是毗邻太平洋沿岸的安南,年平均降水量高达2000毫米,所谓的旱季压根没有不降雨一说。只不过旱季雨水量小,雨势短,来去一阵风而已。
随着滑竿有节奏的上下晃动,盛楠眼看着江边那座石头小山愈来愈近。
这处海拔只有几十米的石头小丘,是方圆几公里内的唯一制高点。小山位置极佳,从此处能清晰地观察到峥江下游面貌,以及附近出海口海况。
小石山下,已经有上百号士兵撒出了警戒阵型。不久后,盛楠乘坐的滑竿脱离了遍地都是泥泞的行军大队,上了山头。下一刻,当盛楠拿起手旁的竹鞭敲了敲抬杆人的肩膀后,滑竿被轻轻放了下来。
说来也巧,方才还停驻在峥江两岸的牛毛细雨也忽然一下停了。分分钟太阳露头,一片阳光明媚的原始亚热带图景令盛楠心情好了不少。
身材高瘦的盛楠是广西人,陆军作战参谋出身,中尉军衔退役。他怎么也没想到,退役后原本接的非洲某地安保培训合同,终点站却是17世纪的广州。
初来乍到的一段时日,盛楠每天“徜徉”在混合了后世县城风格和17世纪原始人物实景的某城市,久久不能平静,心态时刻处于爆炸状态。
不过最终,和其他人一样,他还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接受了现实。
这时候,一脸和蔼的陆军司令韩小波来找他谈心了。韩小波言道盛楠是二次大会后首批“送来”的穿越者,是陆军最急需的军事主官,前途远大,时不我待,要赶紧上班,没时间给他再放假修整了。
盛楠能说什么?只好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于是韩小波告诉他:现在正好有个机会,能让初来乍到的盛楠感受一番17世纪的真实战争场面云云。
不久后,从升龙府下船的新任“战地军事观摩团团长”盛楠哀叹一声:他娘的,这下倒好,黑叔叔培训没搞成,被人给打发到安南搞培训了。
就在盛楠走下滑竿顺便神游天外之际,一声响亮的“敬礼”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围绕在盛楠周围的,是几十名年轻军官。
军官们军姿标准身形孔武有力,统一身穿最新款的陆军小翻领铁灰色军服、高腰马靴、大盖帽、外套是真皮鞣制的军用雨衣。
盛楠这个穿越人士自然是懂得某些隐晦梗的。事实上,在他之前见到最新款军服那一刻,党卫军的既视感就浓浓而来,躲都躲不掉。
“稍息”。
敷衍举起手略微回礼,盛楠绷着脸下达了命令:“搭建临时指挥部,我要听取简报”。
下一刻,几套折叠行军桌椅迅速在石山顶部打开,从后世顺来的安南广平省大比例精确地图,以及各种图上作业的用具都被摆上了桌面。须臾,待到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一响起,令人紧张的战地气氛顿时浓烈了起来。
话说,虽然打发盛楠这个新人去环境恶劣的安南担任观摩团团长有点不厚道,但是军方借此机会培训军官的意图,那可是十足真金,半点没有掺假。
这次有资格参加观摩团的年轻军官,实打实都是军方从各部抽调出来的土著精英,都是将来准备大用的种子。
所以这些年轻人的素质是没话说的。短短几分钟功夫,当盛楠坐在折叠椅上,开始享用绿色保温壶里倒出来的咖啡时,临时指挥部已经开始正常运转。而他身旁一个身材高挺,脸上有着大块紫色胎记的值班参谋,也开始通读简报了。
“北越辅军于今日上午10点20分建成首座峥江浮桥......”
“北越地方军一部,于上午11点整发起攻势,扫荡峥江南安开阔地带......
“北越地方军一部,于午后和南越筑垒区发生接触......战况胶着”
“这期间南越军动用了小口径火炮.......”
“预计北越御林军将于今日晚间到达峥江一线......”
放下了手中沉甸甸的铸铁壶盖......野战时这个是当做杯子用的,盛楠扬起手问道:“臼炮部队多久到?”
“预计明日晚间或是后日白天。”
“看来大戏还早。”盛楠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个速度不慢了,瞧这一路上的烂泥。”
接下来他伸手在旁边小桌上的地图丈量一下,然后扭头问发报员:“X部的实时位置。”
发报员摘下耳机,报出一个坐标。
很快,盛楠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坐标。这个坐标貌似不太理想,盛楠皱了皱眉头说到:“发报,告诉X部,不要再往前蹭了。”
“是!”
做完这些后,盛楠这个负责掌控安南境内所有明援武器和明军的军事主官,终于从座椅上起身伸手:“望远镜”。
用望远镜观察了峥江南岸正在厮杀的原始部队,以及峥江上密密麻麻的船只,还有那些正在搭建的浮桥。这之后,盛楠又懒洋洋坐回了椅子:“都说说吧,有什么看法就说。”
年轻军官们这一刻露出了兴奋的眼神,他们知道考教的时刻又来了。
和一路上貌似心不在焉的盛楠不一样。这些年轻人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位素未蒙面的盛大人也是有料的,就和自家部队那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仿佛诸葛再生一般的主官一样。
穿越者的优势,在这些土著面前是无法掩饰的。他们日常随口说出的一些知识,一些看法,一些对未来对人生的见解,都是单纯的年轻人们极度渴求的东西。所以穿越者很容易就在这些努力上进的人群中获得崇拜效果。
下一刻,年轻参谋们七嘴八舌展开了讨论。
“北越军士气高昂,地方部队在搭建好浮桥的第一时间,就过江主动引发接触!”
“士气高有什么用?南越军武备充足,咱们的臼炮部队不上来,北越军别想过筑垒区!”
“切,要是我来指挥的话,完全可以采取蛙跳战术,利用海路绕过南越筑垒区,大军直捣顺化!”
“就以北越那点水军能力,还想跨海蛙跳?做梦吧!”
在年轻参谋们的争论中,盛楠半闭着眼,迷迷糊糊貌似睡了过去。
第624节 讨逆(二)
和预想中残酷胶着的攻城战不一样。此次北越大军叩关,真正意义上的首战却不是从陆上发起的,而是来自海上。
就在明国军事观察团抵达峥江的第三天清晨,海面上密云不雨阴风阵阵,能见度并不好。
海战双方,首先是不顾糟糕天气出场挑衅的北越联合舰队。
联合舰队以两艘荷兰武装商船奇威和肯德·布克号为核心,辅以上百艘地方海船——彼辈大多是临时雇佣来的海盗团队,其中又以明国海盗团队居多。
南越方面同样不示弱。其舰队核心是四艘西班牙风帆舰只,同样有大批合同海盗附其骥尾。
于是就在清晨略显昏暗潮闷的天气下,在陆上无数双眼睛关注下,海战于峥江入海口外爆发了。
虽说南北双方这次投入参战的海船总数超过了以往,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参战双方的海船,无一例外都是雇佣军。
既然是雇佣军,那么如何完成合同义务又保存自身实力,就是一个永恒的课题了。
所以总得来说,这场海战规模还行,但是烈度不够。
双方舰队从交手那一刻起,虽说一直保持了接触,炮声隆隆杀声震天,但这只是场面宏大。
战术上,交战双方舰船多以炮击和试探性进攻为主,真正需要填人命的中式跳帮和西式舰炮近距离对轰场景并没有出现。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一次峥江口海战,反倒颠覆了人们对传统海盗散漫混乱的认识——始终保持一个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交战场面,是需要极高战术素养的。
海战的关键转折发生在了正午。
当其时,北方舰队的两艘荷兰船大概是判断出久战不利于己方,于是放出信号旗花,打算全军转进再图后事。
不想这一转进却出了岔子。
现在的时间是3月底,越南海岸多数时间刮得还是北风。之前的战斗其实北船是占了风向便宜的,可惜双方推太极把优势浪费掉了。
悲哀的是,现在北船想要转向,那可就变逆风了,所以这个转弯半径必须很大。
更加危险的一点是,荷兰人的操作可是属于敌前转向。西班牙人不是傻子,察觉出荷兰佬的意图后,立即放出信号要求大部队上前围攻。
打落水狗谁不乐意?于是大批南船一改之前的推拉态度,紧逼上前。
以荷兰船为首的北方舰队这下有点进退维谷。继续转向吧,会被人狂怼己方侧翼,不转吧,之前不是说好转进的吗?
接下来,面对紧逼上来的敌船,情急下荷兰人貌似犯了一个错误:只转向了一半,然后利用侧舷火炮边打边撤。
这样一来,荷兰人的武装商船,就相当于对准东面太平洋方向转进了,离陆地越来越远。
见自家两艘核心红毛夹板大舰居然误打误撞跑路去了外海,之前还算齐整的各路北方海盗团队顿时原形毕露自谋生路。有跟着荷兰人奔赴太平洋方向的,也有拼力转向打算回北越港口的。亦有少数悍勇头目打算借此机会扬名立万,摆开架势在原地借着顺风准备拦截南方同行。
海面上一时间场面大乱混做一团。
南方联合舰队见到北佬哄堂大散,大喜过望。旗舰“庞特贝德拉”号随即连连发出旗号和火箭,要求己方核心船只紧追荷兰人,要求海盗团队就地追击同行。
没过多久,混乱变得清晰。峥江口外的大混战渐渐分成了两股流向:挂着白帆的东去船列和大股混在一团缓缓北移的本地船团。
见此情景,岸上无数看客也鼓噪起来,吼叫声响彻峥江两岸,不分南北。只不过这一刻南人的吼声中充满了示威和力量感,北人则是纯粹扫兴鼓噪罢了......和后世国足又被什么屌丝小国灌了N球的场面雷同。
然而天下事变幻莫测。吃瓜群众沮丧,掌握着更多信息的高层可不一定这么看。
依旧是观摩团扎营的那座小石山。今天场面更大了,围绕在小石山脚下的,不光是那一百人的明国警卫连队,还有上千名身穿铠甲,气势精悍的北越御林军。
既然来了御林军,那么自然会有国王......以及权相。
小石山顶,年过六旬,一身锦袍的北越清都王郑梉,正坐在藤椅上,满脸笑容地和观摩团团长盛楠言谈。
北越倾国而出南下讨逆,身为郑氏集团核心的北越清都王郑梉,自然是要亲自带兵出征的。
毕竟这一次看似是北越后黎朝廷押上了国运,其实真正押上一切的是郑氏一族,郑梉根本无法坐在升龙府等消息。
那么既然郑梉动了,后黎朝当代国主也是一定要随军南下的......郑梉这个活曹操连做梦都要一只眼盯着国主的,怎能容对方脱离了自家视线?
所以这次也算是御驾亲征。只不过考虑到宣传需要,傀儡国主本人自然是被无视的,军中主要宣传的还是郑王爷引兵南下的威势。
“盛将军,不知本次布置,可还合意?”
看着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的白帆,郑王爷放下了手中千里镜,用一口标准的南腔汉话对盛楠问到。
盛楠在这一刻,由衷感受到了旧世界殖民者在殖民地里的作派。此刻的小石山顶上,只有他和郑王爷两人并肩而坐,其余身后围满了后黎朝的文臣武将,场面令人愉悦。
“王爷还请放心,贼船既已中计追逃,那就离入彀不远了。”
安慰了一句郑王爷后,盛楠扭头对一旁通信兵下令:“发报,询问X部当下位置,以及预计接敌时间。”
“是!”
就在盛楠询问X部位置的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也在焦急地询问X部准确位置。
此人红发碧眼,头戴三角帽,穿着白衬衫和呢子双排扣短装,正是荷兰旗舰奇威号的舰长范·德波尔。
此刻的范德波尔先生身形随着船儿起伏不定,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正扒拉着船台上的栏杆伸长脖子拼命眺望。
于奇威号身后不过1海里的位置,四艘西班牙风帆船正扯满了帆在紧追不舍。白色烟雾不停冒起,很快就会传来隆隆的炮声。
看到砸在船尾的炮弹水花越来越接近,范德波尔先生愈发忍耐不住,他再一次用恶狠狠的目光盯住身侧一个黄皮肤的矮个子年轻人:“茅五剑上尉,你们承诺的援军在哪里?我需要提醒你,奇威号如果被击沉,你同样逃不了去见上帝的命运!”
个头矮小,即便是在摇晃的甲板上也军姿笔挺,穿着一身亮眼白色海军军官服的年轻人,压根没有被荷兰船长的狠话所打动。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轻蔑味道后,矮个年轻人表情平静地用一口机械的荷兰语说道:“我大燕海军纵横七海,定不会失信于荷兰朋友,还请德波尔先生放心。”
“又是这一句!”范德波尔闻言脸色通红,用手指着一旁身背报话机的通信兵吼道:“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说漂亮话,而是至少用那该死的玩意再联络一次援军,如果这个该死的铁盒子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名叫茅五剑的年轻海军上尉这次连解释都懒得做了,只是简单回了一句“没有战术必要”后,他就开始闭嘴不言。
而荷兰船长范德波尔先生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联络官”,最终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气呼呼扭头将视线又投向了船尾方向。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信兵背上的步话机突然响了起来。下一刻,在十七世纪干净无比的电磁环境中,步话机中传来了明确的男声指令:“T2注意,我部已包抄到位。现命令你部保持航向不变,重复,保持航向不变!”
听到步话机命令的茅五剑一把抄起手咪回道:“T2明白,T2明白,保持航向不变。”
听到步话机发声的范德波尔先生此刻也瞬间化身为影舞者,带着残影一步闪现到茅五剑身边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晃兼大喊:“说了什么,快告诉我,神奇宝贝说了什么!?”
就在同一时刻,位于小石山上的盛楠部也收到了电报。下一刻,盛楠微笑着对一脸白须的郑梉说道:“王爷,伏兵已然入场,贼船没得跑了!”
“如此甚好!”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能消灭南越海军的主力舰只都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好事。背负着巨大压力的郑梉郑王爷闻言喜上形色,少见地拍了拍自家大腿,哈哈大笑道:“此仗端赖盛大人运筹帷幄啊!”
身为21世纪常规流水线生产的社会人,盛楠对于商业互吹那是一点都不陌生:“王爷昨日初到就能下令今日全军出海做饵,这一份定力担当,那才是真个了不起啊!”
郑王爷被挠到了痒处,再次大笑起来:“哈哈哈,也是听了盛大人言语,本王才晓得这阴天出兵的妙处哇!”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岸上的人和诱饵都高兴了,那自然是之前嚣张跋扈的南越舰队要倒霉了。
就在某些人商业互吹的同时,已经远离海岸的西班牙船上,高据在桅杆顶部的瞭望哨,终于发现不对,指着一个方向敲起了紧急的钟声。
下一刻,在阴云密布的海平线上,远远冲出来一条奇怪的白线。仔细看去,却是头尾相连的四艘高速战舰。
这四艘流线型的高速战舰由北而来,所有帆装都吃满了风,兼且冒着浓浓的黑烟,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四艘西班牙船的后方包抄而去。
第625节 讨逆(三)
今天发生在海面上的这一场即时大型攻防演变玄幻剧目,令岸上总计超过十万的南北观众目不暇接猝不及防思维混乱。
思维是必须混乱的。
一开始双方大舰队混战,接下来混战演变成一北一东两个追逃团队。
剧情进行到这个时候,还是按照剧本走的,观众也表示了解。
可接下来就有点烧脑了。
先是跟随西班牙船东去追荷兰人的一些南方海盗船突然回航。
观众本以为这些是得胜开道归来的,不过很快就发现不对头。因为这些船儿旗号凌乱阵型散乱,那呈扇形扑向海岸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气急败坏在跑路?
紧接着答案来了。
就在这些船儿身后,入目所及之处,一片白帆从天边出现。
再近一点后,能看到一条白龙不停环绕着刚刚消失在大家视线中的西班牙船,并且吐出阵阵火光和白烟。
几艘西班牙船只的阵型早已失去,此刻同样在往海岸方向败退。眼力好的人,能看到断后的一艘在吐出零散的火焰勉力交战。
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岸上发出的一片惊呼声中,那艘断后的西班牙船顷刻间冒出熊熊火焰,很快倾倒在了茫茫大海中。
剧情发展到这一步,岸上观众算是明白过来了:这是北军来了强援。
然而有人反应比观众快多了。
之前还和北逃同行厮打在一起的南方雇佣军,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哨发现那条白龙出现的第一时刻,就开始谋求脱离接触了。
前一刻嚣张不可一世的各路大佬,在确认那种独一无二的船体线型和帆装后,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基因瞬间爆发。他们纷纷吼叫着开始扯帆转舵,丝毫不顾忌和其余船只的碰撞,只求掉头跑路。
原本混乱不堪的大团这下彻底搅和成了一锅乱粥,热闹非凡,抢夺了不少原本属于西班牙战团的眼球。
然而在乱战中大规模转向撤退这种战术动作,对于已经彻底交织在一起的本地硬帆船来说,谈何容易。
即便外围的有些船儿能及时掉头,那也要再跑一段路后才能回到顺化港......之前的南船可是沿着北方海岸全体追杀了好一段路的,要回家没那么容易。
墨菲告诉我们,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在混乱的大船团好不容易有脱离接触的迹象时,东边的西班牙战团居然分出了胜负。
这次派来偷袭南越海军的分舰队,是大燕国之前为了配合南下战略而设计开发的新一代远洋铁肋木壳混合动力巡洋舰。
这一级巡洋舰以首舰黄埔号为名,目前完工5艘,在建5艘。今天出现在海战现场的,是不久前从黄埔军港出动的黄埔、沙湾、增城和佛山4舰。
黄埔级全舰满载吃水量超过950吨,采用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这一级是属于浅吃水的多用途舰艇,可以单独在远洋执行多种任务,具有自持力高,大航程,吃水浅的优点。
黄埔级巡洋舰采用双层甲板设计。舰上武备计有24磅长管海军重炮2门,其余18磅及以下火炮总数共10门。
对于一艘准千吨级武装战舰来说,黄埔级上的武备貌似略为薄弱了一点。然而那也要看和谁比。在十七世纪的东南亚,黄埔级巡洋舰的武备可以说是无敌的,今天以同样数量轻松击沉西班牙武装商船就是证明。
这边西班牙人在饱受了长管火炮轰击和目睹友舰被击沉后,终于意识到再顽抗下去会被统统送进海底喂鱼,于是降帆挂出了白旗。
这个时候,西班牙人距离顺化港其实只有不到15海里。然而就是这15海里,却变成了必定死亡的不归路。
担任主力的西班牙人挂起白旗后,饱受剧情反复的观众原本以为要全剧终了。然而观众错了,因为剧尾还有情节。
看到目标降帆,那四艘高速巡洋舰当即扔下西班牙人,毫不顾忌侧风向,燃起滚滚黑烟就冲着海岸线方向扑来。
主角不愿下场,海岸线方向的群演也只能继续配合演出。他们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惜对着同行开炮,就为了杀出一条血路。然而在这等混乱局面下,土著的传统船只又怎能快得起来?
最终,没过多久,四艘死亡使者就由东向西冲到了南逃的大船团外围。在一个漂亮的敌前转弯后,双方形成了一个大团南归,巡洋舰战列线贴边减速北上的对峙阵型。
包括岸上拉车的骡子大概都能猜出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剧情了......一声绵长巨大的轰响过后,四艘战舰上的几十门大小火炮,打出了一轮凌厉刚猛的齐射。
贴着大船团侧边开火的各类大小口径火炮,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射空。因为对方的阵型已经在战列线冲过来时自动挤压,变成了一个拼命向岸边靠拢躲避的拥挤阵型。
大团中的海盗船多是福船和广船以及它们的变种,都属于单船板的老式硬帆船。距离战列线最近的一片船儿遭受齐射后,犹如被巨掌推了一把骨牌,肉眼可见的被打退开来,有些运气不好被一穿两眼,已经开始侧翻下沉。
船队里的大哥这一刻目呲尽裂。他眼睁睁看着那道恐怖火墙生成,眼睁睁看着火墙中冲出一层黑影,眼睁睁看着黑影穿过最近的一片船只,将船儿打得筋断骨折一片狼藉。
这熟悉的一幕令大哥愣住了。他眼中此刻浮现的,是在闽海、在伶仃洋、在珠江、在琼海、那一幕慕同样喷射着焰光和死亡的炮舰齐射场景。
猛然间,濒死者的哀嚎、船帆燃烧的哔剝声、船板中弹后海水涌入船舱的哗啦声,以及周边无数海盗惊恐的大喊声涌入大哥耳中,慢镜头恢复了正常。
而大哥貌似也想通了。下一刻,他盯着前方即将发射第二轮齐射的某舰队,淡淡对手下吩咐道:“狗儿,转舵,冲滩。”
狗儿傻眼了。他指着岸上密密麻麻面带兴奋的北越人吼道:“当家的,冲滩就完了,跑不掉的!”
“不冲滩又能跑到哪里?”
大哥环视一眼身旁这些一直以来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猛然间怒吼道:“即便今日冲出去了,后路在哪里?弟兄们这几年下来,从福州退到安南,再往哪里退?去暹罗?姓曹的这都到安南了,能放过暹罗吗?”
见手下被自己一番话说得尽皆默然,大哥颓然间涩笑一声,终于露出了老子不想努力的表情。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方木头印鉴晃了晃:“这是之前老子从升龙府领的印,上岸总能说道两句......好在咱们是明人,大不了就投了姓曹的......曹大帅,安南人也不能把弟兄们如何,庶几总有一条命留下。”
就在大哥做通手下思想工作的同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船团中突然出现了大批掉头冲滩的船只......看来不想努力了的大哥不止这一位。
这奇特的一幕令岸上的北越人目瞪口呆:这不是送上门的肥肉吗?
很快,反应过来的北越人,陆续有成建制的兵马吹起了号角。精锐的御林军也开始着甲备战,准备去海滩伺候自投罗网的海盗们。
剧情进行到这一步,原本就是大结局了。
可是一部正规大片,通常在结尾都会有彩蛋,今天也不例外。
原本缓缓北上的巡洋舰队,发现当前敌人或者挂出白旗或者冲滩后,并没有停止脚步,而是继续缓缓北行,期间时不时发一两轮齐射,送不肯降帆的铁憨憨下海喂鱼。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却另有一股势力鼓噪了起来。
谁?北越外包合同工们。
其实吧,在“友军”巡洋舰战列线冲过来那一刻,原本因该欢欣鼓舞回头反杀一拨的北越外包商们,当时就有点鼓噪和不知所措,反应到行动上,就是犹犹豫豫原地观望。
只不过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南越船团,北越方面的异状没人发现而已。
这之后,当众多的北越外包商发现那条洁白的战列线缓缓“刮”过南越大团后,貌似有意无意还在继续往北蹭,瞬间炸锅了。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是对手呢?或者用另一个角度来描述:北越那些明人外包商在之前悠久光辉的“抗曹”岁月中,早就看穿了这个虚伪霸道蛮横的劳动人民之敌的邪恶资本势力的心肝肺,对对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有着充分的认识和了解。
都是他妈的弟兄们用血换来的教训!
下一刻,就像说好了一样,原本已经开始懒洋洋的战列线,瞬间又冒出了燃烧不充分的滚滚浓烟,开始利用蒸汽动力逆风高速北行,闪着青光的炮口又被推出了舷窗。
而早有心理准备的北越外包商们,这些怀里揣着南北越双方颁发的木头大印的国际流浪海盗团队,瞬间开始跑路的跑路,冲滩的冲滩,挂白旗降帆的降帆,其行为和南越同行一般无二。
到这里,全剧终。
至于岸上的广大观众......他们已经做不出什么正确反应了,集体处于呆滞状态。
这个原因星爷早就说过:一个人受了太大的打击,会进入精神官能休克状态,不再有反应了。
第626节 讨逆(四)
“t?ng......”
随着整条战线上的军官齐声下令,超过5000名北越士卒呐喊着从营地里冲了出去。
这一刻起,南北越之间延续了短短几年的脆弱协议荡然无存,震天的战鼓再次敲响。
三天前,当南越水师全军尽墨于峥江口后,大喜过望的郑梉一边安排善后,一边下令先期到达的军马对南越筑垒区展开试探进攻。
这三天的试探进攻,在战术上是必须的。
一方面来说,北越人的军队还没有集结完毕,需要时间调集军马粮草。另一方面来说,人数超过10万的大型战争,前期一定会有试探性交手,双方都需要互相摸底,为之后的大规模攻防收集情报。
三天后,第一轮正式的大规模陆上进攻,突兀开始。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用三天时间来进行一场大战前的热身,时间是肯定不够的。不论是安南国还是这个时代的其他什么国家,通常大型攻城战都是以月为单位,用年为单位的战争记录也是常事。
但这次不一样。北越人的“太上皇”——来自明国的军事观摩团团长盛楠,在三天“摸底”调研后,直接了当建议北越军开始陆上全面进攻。
盛楠挟海战大胜之威提出的专家指导意见,北越人肯定是要慎重对待的。
当然了,之前炮舰轰击升龙府的滚滚炮声,也为盛楠的意见提供了有力注脚。
其实北越人心里很清楚:这趟之所以大家伙劳师动众人吃马嚼跑到峥江,不就是因为“明援”这个核心推动力吗?所以无论如何,只要盛楠提出的军事计划不是特别违背常理,不管心里舒不舒服,自王爷郑梉以下的北越决策层,都是大概率要执行的。
盛楠的思路很简单:既然最终突破筑垒区的决定性因素是外援军火,那么北越人的全面进攻就因该越早越好。
这其中还有隐藏原因。
从总的“国际”大局来说,越南战争只是新鲜出炉的大燕国整体南下战略其中一环。这一环完成的速度越快,后方对于盛楠的评价也就越高。
至于说匆忙发动陆上进攻会导致北越人承担不必要的伤亡......邪恶的帝国主义者是不会在乎炮灰死活的。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炮灰死得多一点,更有利于事后“长治久安”。
在军事观摩团提出建议之后,北越决策层经过讨论,最后不出所料,正式同意开展大规模进攻。
如此重要的战役,对于下一步要在南亚环境下经营/动武的某势力来说,自然不能错过,这都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于是当天一早,盛楠便早早带领观摩团的年轻参谋们坐船渡江,来到了前敌营盘,准备好了包括相机这种高端仪器在内的各种设备,准备抵近记录战役实况。
清晨,士卒们饱餐一顿后,文章开头的一幕出现了。伴随着悠长的牛角声和军令,北越军队从营地中冲出列阵,然后缓缓前行。
大批拿着木盾的士卒居前,手持勾枪和刀矛的士卒居中,后排是拿着火绳枪和弓箭的远程部队。
5000名士卒排出的横排阵型,犹如一道黑色宽厚的潮水,塞满了整个战场正面。而潮水所要面对的,则是由不规则壕沟、拒马、石墙、堡垒组成的近代防御体系。
是的,在武器和战术都激烈变革的十七世纪,得到弗郎机人军事思想指导的南越人,于峥江南岸修建的这一处永备堡垒区,已经具备了后世防御体系的很多特征。
除了囿于时代限制而缺少的铁丝网机关枪之类的东东,其余方面已经和穿越者记忆中的土木防线差不多了。
时间不久,在步行了差不多一里路后,潮水拍上了堤岸。
总得来说,这第一波大规模攻击,其实还是试探性质居多,攻守双方都没有指望能产生什么巨大战果。
这一点从攻方的谨慎就能看出来。位于前列的士卒多数手持厚盾,这是为了抵消从对面射出来的铅弹动能。而阵型中间的士卒,很多人手持勾枪,这是为了清理战场上的障碍物。
气氛越来越紧张,当进攻方接近到壕沟外50米距离时,仿佛约好一般,连绵的排枪声和巨大的呐喊声同时响起。
发出巨大呐喊声的是北越士卒。前列的盾手在大吼的同时,纷纷举起盾弓腰前行。到了壕沟边缘后,这些盾手把盾牌支撑在了地面上。
而中间的士卒则开始用勾枪拉拽林立的拒马。
天空中出现了影视剧中常见的一幕:黑压压的羽箭铺满了天空,视觉效果极佳。
北越人的三板斧发动的同一时刻,从壕沟对面距离不到20米的石墙和堡垒中,射来了第一轮排枪。
壕沟的距离是经过精确测算的,能发挥火绳枪的最大威力。所以尽管有厚盾遮挡,但在这种距离的密集射击情况下,依旧有一层又一层的士卒伴随着排枪声倒下。
死人的场面对于连年征战的越人早已习惯。进攻方的士卒不为所动,利用分秒必争的时间全力完成任务。
所谓分秒必争,也是北越人上一次大军前来冲阵后得出的惨痛教训。南越人是不会允许敌手从容在战场上拆除障碍物的。
果然,下一刻,巨大的响声压过了战场上的嘈杂声:南越人的火炮发射了。
最早来到东亚的葡萄牙人,依靠军火贸易与各地土著政权建立了关系,是重要的战争技术传播者。
葡萄牙人不但在大明的澳门开办了卜加劳铸炮厂,同样的,也在南越政权的首府顺化开办了炮厂。
这也是历史上南越割据政权能依靠筑垒区将国祚延续一百多年的关键原因: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部队能抗住热兵器的立体打击。
常年据守石墙的南越人,当然不是每天不做事只刷抖音的。从石墙后发射的炮弹又准又狠,明显早就测定了射击诸元。但凡防线上某一门火炮发射了弹丸,那一定是大概率轰击在了人群正中。
炮击效果立竿见影。虽说开火的炮其实并不多,但不论是小口径的弗朗机字母铳,还是6英寸炮,大多数炮弹都在人群中凿出了一条血路。
这一下,进攻方扛不住了。大阵在炮火轰击下明显出现了松散的变形,士卒的士气在肉眼可见的下降。
这个时候,大阵后方,站在一辆木制楼车上的北越将军放下了手中的单筒外销型望远镜,恰到好处地下令吹号鸣金。
鸣金后,北越人迅速的撤退了。虽说是各地调来的地方部队,但是北越人常年征战部队素质很高,撤退时不但带走了拒马,还将伤亡者的尸体也一并带走了。
第一次的进攻效果,对于攻守双方来说,无疑都是可以接受的。攻方拆除了一部分障碍物,试探出了南越人防线的强度。而南越人则是利用热兵器杀伤了不少来犯之敌,交换比令人满意。
战场上除了南越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比较满意:盛楠。
“不错不错!”就在北越人有序撤退的同时,盛楠一边用望远镜观察战场,一边连连点头:“守得有章法,撤退得也很及时,很NICE。”
然而放下望远镜后,担负教导任务的盛楠,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了:“所有火力点都标注了没有?”
“报告,已全部标注。并且根据炮口焰的大小,初步标注了敌火力点的火炮口径。”
“嗯。”盛老师闻言只是略微点点头,然后抬起手指着前方已经撤到安全距离的越军,评价了几句:“这是一只具有相当军事素养的军队。你们以后遇到,千万不能大意。在我看来,除了咱们的正规军外,其余辅助部队并不能稳吃他们,哪怕我方拥有火力优势。”
“至于朝廷那些兵马......”
盛楠说道这里,摇了摇头:“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属下明白!”
看到面前这几十个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庞,盛楠下一刻却继续绷劲了脸庞:“现在开始布置功课。”
“以南越筑垒区为假想敌,在无海军舰炮支援的条件下,以我正规军、开拓军为进攻方。你们每人明早以前,都要至少拿出两份战术计划,要有图上作业。”
“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在进攻的这头一天,北越人以排山倒海的冲击波,分别在早、午、傍晚,针对南越筑垒区,组织发动了三次规模以上冲击。
其中最后一次,人数递进到了万人规模,伤亡率大增。战况可以说是从第一天起就达到了高潮,无疑十分惨烈。
不过战果也是有的:至少有三十米宽度的壕沟已经被北越人用人命填平,就等第二天发起近距离强攻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北越前线大将亲自登门,言辞谦卑地要求盛楠下令动用大型臼炮“葛龙德”,用在明天的战场上。
盛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虽说那门臼炮属于“明援”,名义上是赠送给越人的军火。然而用现代工艺制造的军火,根本不是越人能玩转的。其配套的火药、炮弹、乃至配套的炮兵连队,这些都掌握在盛楠手中。
这个套路在后世有一家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俄毛。
其对印度的种种骚套路真真是叹为观止。
然而就在越人将军出门后的下一刻,野战帐篷中以杨威利参谋为首的四五个人当即站了出来,言辞激动地建议盛团长暂缓臼炮支援。理由很简单:安南人的血流得太少。
盛楠安静地听完参谋们的理由后,并没有生气。事实上表情平淡的他心中还相当欣慰:“不错,都具有国际视野了。看来韩小波这帮人前几年还是做了些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