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节 头筹
澳门距离广州很近,直线距离不到200里。哪怕是逆江而上,宗本头天出发后,第二天他就连船带人来到了新区码头。
到了这里,一切都好办了。宗本和自己的一票手下,大摇大摆抬着几个装满银钱的箱子,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就地雇马车出发。
穿越者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不光是铁枪大炮,还有很多公共管理的理念。
新区码头如今繁华异常人流如潮。这里吸引了广州周边,甚至广东全省和福建无数的明人前来讨生活。然而即便人群汇聚成这种规模,此地的秩序却是井井有条,人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已经达到了路不拾遗的玄幻水平。
讲真,新区码头的治安,比后世广州火车站好太多了。
原因很简单:成本。后世的警察叔叔抓个偷手机的毛贼,需要出动多少人次的警力且不说,即便抓到了,一般也就判个几月一年......就这还要现场抓脏,然后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手续,换句话说,就是要消耗远超手机的司法资源。
事实上很多时候,由于相对高昂的司法成本,导致很多小偷小摸干脆就不会入监:报案也是要额度的好不好,哪怕是贫困地区,也要被偷够1000元才够格进派出所的。
这种局面就导致了犯罪份子屡教不改——莫说进去,即便进去也就出来了,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弄不好还在里面点了偷车技能点,升级成有技术含量的专业人士了。
以上这些后世的公共管理痼疾,在穿越众这里当然不存在了。
偷一钱,就地去新区工地上半年班;偷十钱,夷州水库工地支援建设;偷一两银......这个就要去台北看雨了。
以上这些无需繁琐的手续,只需要穿着蓝色保安服的新区“公门”人将毛贼提溜到码头派出所,由所长记录填表,然后盖章,毛贼不用那张旧船票就可以登上客船。
所以,新区从成立的那一刻起,治安就是MAX级别的。明人或许之前没有遵守秩序的习惯,但是当所有在码头下船打算捞一票的毛贼、大盗、骗子、放印子钱的,以及乞丐、恶霸、闲汉等等“社会闲杂人士”统统被第一时间“处理”后,所有明人一夜间都变得温文尔雅,恭谦礼让起来。
有了良好的社会秩序,哪怕是局部的,也足以令大部分真正来讨生活的普通人感觉到安全。有了安全感,人们就会有归属感,就会把原本用在安全方面的精力和财产用在如何生产,以及改善生活方面。这样循序渐进,一个高效分工的现代社会雏形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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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本一行人,连人带银子,雇了三辆在码头专门拉货的驴车,沿着新区大道的机动车道,一路顺顺当当来到了南洋开发总公司的门前。
话说既然要下南洋,那么按照这个时代的传统,自然是要组建一个东南西北印度公司的,穿越众也不例外。盖因这里面涉及到了执行主体的问题:政府是不能直接出面去经营开发某个项目的,不然的话,将来种植园算谁家的,农业部长的?
所以就有了南洋开发总公司这个主体。
南洋开发总公司总经理,是前几天匆匆上任的唐小桥。
之前南洋总经理这个职位,由于位高权重,再加上带有一些屌丝喜欢的浪漫/开拓/异域传奇色彩,所以在当前人人有官做的大趋势下,居然也产生了一点竞争。
最终,在拖延了不少时间后,年仅27岁的唐小桥得以战胜其他人。
唐小桥是在外交部上班的。他之前去荷兰人的贸易船上当过谈判代表,然后用耳麦指挥着意大利炮将荷兰人的一艘帆船轰进了海底。
考虑到下南洋需要和包括西班牙人,荷兰人在内的诸多外方势力打交道,所以最终胜出的就是唐小桥。要不说知识改变命运呢,此君精通三门外语是最大的加分项。
由于到一点诚信问题,所以新开张的南洋总公司位置很显眼,就在新区政府的“回”字型二层楼旁边,同样也是一座回字型建筑,小楼围起了中间一片空地。
当正在办公的唐小桥得到门卫报告,说有人送来十万两股金后,讲真,唐小桥还是有点惊讶的。于是他当即带着下属从楼内急匆匆迎了出来——宗本是招商会后,第一个带着现银来入股的明人。
要知道招商会才过去三四天时间。按照正常的十七世纪节奏来说,这点时间,有些偏远地区的与会者还没到家呢,更别说调集这么一大笔银子送来了。
哪怕是家族的独裁者,如此大的投入,外带巨大的“政策”风险,别说是明人了,就是现代人,也总要考虑观望商讨斟酌再三才会做出决定的。
所以按照唐小桥和丁立秋他们估计,总要在会议十天半个月后,入股一事才会慢慢启动。
谁成想,宗本这个原本在会议上不起眼的小商人,就这么带着钱箱出现在了门前。
唐小桥一边下楼,一边现场从属员嘴里得到了宗本的简略信息。当然,这不影响他下一刻演出。踏出楼门的第一时间,唐总经理便大笑着伸出双臂:“哈哈哈,澳门宗老板,您这是勇拔头筹啊!欢迎欢迎!”
宗本看到穿着“怪异里衣”的唐小桥,不由得精神一振。
是的,即便在已经默默接受了新式穿着的明人眼里,唐总这一身也算得上怪异了:橘黄色韩版修身衬衣,粉红色格子领带,豆绿色西裤,黑白色块皮鞋......这种在后世一般人也不敢穿出来的服色搭配,再加上被勾勒出来的肌肉线条,是个明人都不习惯。
不过宗本丝毫不敢小看这个鹦哥儿般,穿着“贴身小衣”的年轻后生。
之前在开招商会时,由于刚上任没两天,所以唐小桥没有太过出头。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内定的南洋总公司老大,在会议闭幕时还是泛泛说过几句的。然后这一发言,台下诸多人精们就明白过来了:这位是现管啊!?
于是今天见到唐总亲自迎出来后,宗本顿时一个激灵。虽说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听到“头筹”两个字后,他也大概明白过来了。
心下大喜之余,宗本赶忙上前几步,有点笨拙地伸出双臂,学着对方的动作互握双手,满脸笑容:“有劳唐......,嗯,总经理远迎,宗某受宠若惊,惭愧,惭愧!”
第542节 成为股东
宗本的到来,令唐小桥心情极度舒适。
宗本的到来,代表着土著明人对之前穿越众下南洋计划的支持。更重要的是,这代表着起码有一部分土著精英,认可了穿越众的优越制度,愿意掏出真金白银,正式将家族的未来押在曹川这个军阀身上。
十七世纪是无限责任制的时代。按照千百年来的传统,一旦在这种程度的斗争中失败,那么拿着家底来投资,举家跟随曹川的人可是跑不脱一个抄家灭族的。
“哈哈,宗老板,你这可是相当支持兄弟工作啊,必须要隆重对待!”
一边大力拍着这位宗老板的臂膀,唐小桥把来客往楼里让:“先进去喝杯咖啡,今天咱们好好聊一聊。”
喝咖啡是次,办手续才是主。不管什么情况的投资,总要先验资过后才能谈正事吧?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首先是验资。
由于事发突然,总公司这边没有准备,于是唐小桥紧急派人去银行求助。好在穿越众新开张的十七世纪版人民银行——国民储备银行离着公司不远,都在同一条大街上,所以当咖啡泡好的那一刻,人就来了。
下面就是这个时代很普遍的大秤分金活动了。
总公司被小楼围起来的内场中,工作人员搬来桌椅,打开了宗本带来的三个箱子,将里面的贵金属取出来一一过秤登记。
宗本带来的银钱成份很杂乱。其中不但有各种成色的金条和银条,还有大量的明国银锭,以及西班牙皮斯托尔,里亚尔,荷兰盾等等外籍金银货币。
所有这些贵金属,首先要按照币种归类,其次要查验成色。
宗老爷坐在椅上,手里捧着咖啡,一边和唐经理说话,一边好奇地看着桌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量具。
天秤他是懂的,同样形状的物事明代也有,只是粗糙了很多。不过银行员工拿来的金属比重仪他就不认得了。
根据阿基米德浮力原理制造的比重仪,有着电子屏和透明水槽,明人肯定是看不懂的。
很快,比重仪就检测出了几块假银。
不要说古人淳朴,假货在明代一样泛滥。
明朝自万历年之后,社会经济逐渐发达,假银便层出不穷,官府屡禁不止,对商品贸易和民间生活造成了极大损害。这其中造假银的,不但有奸人游手,丝行牙侩金银当铺这些商家也是其中主力。
到了明后期,造假银已经发展成了一条产业链,光假银的品种就有纸盖、鼎银、吊铜、灌铅、筅白、烧隔、摇丝、双青、飞白等数十种之多。
不仅如此。除了假银之外,明代经济发达的苏杭地区,酒里掺灰,鸡里塞沙,鹅羊吹气,鱼肉灌水,杨梅刷紫黑色染料,老母鸡插长尾冒充野鸡......还有假牛奶,假老鼠药,假古董,假书籍等等等等。
以上全是明人自录,还有N多嘲笑当时苏杭假货的明人诗词故事。所以说,后世那些假冒伪劣,其实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古人除了商品种类少一点之外,其他方面真不输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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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来自国民储备银行的员工,很快就将宗老爷带来的银钱分门别类,然后鉴定成色,称重,顺便挑出了一小堆假银。
关于假银,宗老爷这次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他平日里做生意交割银两,肯定是要细致检查的。这一次主要因为时间太紧怕夜长梦多,再加上银钱数量太大,所以收到的假钱比例稍微高了点。
当所有贵金属计量称重后,按照银行公开给出的兑换表一换算,宗老爷带来的贵金属,总值是十万零四百元。这里的元,是按照穿越众发行的一元面值的纸钞/曹大头来计算的。
得知钱额总数后,唐小桥呵呵起身,握住宗老爷的手,将他引进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水泥地面,墙壁用白灰粉刷的简陋办公室,一张花梨木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份入股协议。
随即,宗老爷享受到了南洋公司老总亲自讲解合同款项的待遇。在这个过程中,他频频点头,没有对合同提出任何异议。
原因很简单:无论古今,所谓合同,那都是要双方实力对等的情况下才会起效用的。而在十七世纪这个野蛮环境下,宗本并没有后世那个法律环境给他撑腰。他用脚都能想到,这份合同能不能执行,执行到什么地步,那全在对方一念之间,他本人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本钱。
既然这样,合同里写着什么,对于已经押上一切的他来说,并不重要,等回去再慢慢研究吧。
缓缓伸出手,宗本取来了桌上的毛笔。这一刻,他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最终,考量一下后,他叹口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如此,宗某就将身家托付给唐大人和曹大人了,今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
按照制度,像宗本这样突然冒出来的人物,总公司事后肯定是要对他做背景调查的。但是唐小桥今天不用背景调查,也知道来人这是把全副身家押上了:因为宗本之前没有出现在招商会的重点邀请名单上。
所以唐小桥这时还是有点感动的:这位仁兄今天能来他这儿,背后不知道动用了多少资源,想必也是压力山大啊!。要知道,这可是十万两白银,等闲人哪里能说拿就拿出来的。
“宗掌柜,你但请放心。”唐小桥这时脸色严整:“我现在可以代表曹大人向你承诺,无论将来如何,你这笔银子,绝不会打了水漂!”
从唐小桥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起,宗本就成为了南洋开发总共司的第一个明人股东了。
而恰恰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跑来报告:有位白申明白孝廉也来公司送银子入股了!
唐小桥总经理今天是双喜临门,闻言不由得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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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宗本今天在穿越组织这里混了个“愿意靠拢的革命群众”的成就,那么白举人这之前就已经是“穿越众的老朋友”,属于“可以依靠的地方中坚力量,革命积极分子”。
所以白举人今天是大摇大摆,带着老吴掌柜,带着着银子进来总公司的。
白举人这一来,场面就更加热闹了。得知这位宗老爷居然还在他前面拔了头筹后,白举人不由得高看了宗本一眼。这之后,两位大投机份子很快便聊到了一起,毕竟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有着共同的追求,承担着同样的风险。
和宗本一样,白老爷的入股金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十万两银子。这十万两现银同样是要了白老爷的老命:他不光将乡下的庄田出手,还抽空了旗下商业体系几乎所有的现银,甚至连宅子里埋藏的窖金都起了出来,外带借了些债务。
唐小桥得知这些情况后,当机立断处理此事。后世外商来投资,当地多少也是要给一些配套资金外加银行贷款的。十七世纪同样如此,总不能让股东们投资完就喝西北风吧。
于是唐小桥当场就勾兑了银行方面,给白老爷放了一笔款子救急。紧接着他又联系了一批紧俏工业品,批给了两位新科股东,让他们拿去维持自家的销售网络。
白老爷这下可真是千恩万谢了。他压根没想到,这边收了他十万两银子后,不但低息又返还了一部分给他,还佘给了他一批货物。
要知道这批货物里面,可是有暖壶油灯这些畅销品在内的。在如今富豪云集的广州城,白老爷只要拿到货单,根本不用出库,转手就能卖出高价,坐在家里就把钱赚了。
初步体验到南洋公司股东的好处后,接下来两位老爷又办理了一系列手续。这里面不光包括他们二人的,还有他们准备带去南洋的手下。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干人手,现在统统编入了南洋公司的“保安队”,算是有了名份。
所有手续办完后,最终,两位老爷得到了正式证件。
证件有两种。一种是牛皮套工作证,和后世没什么区别,内页上同样有照片姓名和钢印,只不过因为技术原因,证件上的照片是黑白的。
情知这小皮册子就是“告身文书”,老爷们急忙收了起来。
第二种证件是胸牌。
由玻璃,彩绳,薄铁皮和身份纸制作的挂牌,毫无疑问要比后世的正品沉重不少,不过两位老爷很郑重地收了起来,压根没有考虑这怪异的“腰牌”是很不雅地挂在脖子上,有点像狗牌。
唐总告诉他们,未来在攻打濠镜澳的行动中,只有挂着这“腰牌”的人,才允许观摩战地,并且在第一时间进入战后的澳门。
以两位老爷入股这天为基点,第二日起,就陆续有明人前来入股,穿越众开办的东印度公司,就算是走上了正轨。
与此同时,各方面都准备地差不多的穿越集团,也开始逐渐露出了獠牙。
1631年4月3日,一队明军士兵,簇拥着一袭软轿,自莲花茎关闸而入,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澳门市议会门前。
第543节 使节培训
站在澳门市议会大门外的这位明国官吏,姓钟名笙。在我大明朝的官员序列中,既然穿着一身骚包的草绿色官袍外带鹌鹑补子,那此人毫无疑问就是一位八品官儿了......确切的说,是县丞。
话说,这位样貌平平,长须飘飘的中年人,虽说是个芝麻官儿,却是来头不小。盖因此人的胞妹是嫁给了两广总督府赞画黄平,所谓的穿越大舅子是也。
是的,钟笙就是钟秀秀的胞兄,杭州钟老爷的长子,穿越者黄平如假包换的大舅子,之前就有说过。
要说黄平如今也算是穿越众里面舅子比较多的人士了。钟秀秀年幼时被拐卖的那户人家,本来就有七个兄长/便宜舅子。这之后钟秀秀回到杭州,又多了钟笙等几个本家嫡舅子。这种人多势众的大家族场面,一度令三口之家长大的穿越独生子黄老爷极其不适应。
至于说正牌大舅子钟笙,这位原本历史上默默无闻的香山县县丞,却是因为穿越者的到来,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
话说就在南洋总公司开始组建,并且不停招贤纳士的这段时间里,隐藏在幕后的穿越势力高层其实也没有闲着。
首先,通过电报遥控指挥,内阁协调了京城方面的亲曹势力集团和广州本地的保守势力,使得广东地方驱赶葡人的一拨上书在正确时间出现在明廷,给亲曹派输送了弹药,最终促使朝廷下达旨意,给了两广总督熊文灿便宜行事的许可。
当4月份朝廷旨意到达广州后,貌似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这背后是一系列紧张的备战工作。
这些工作很繁琐。其中不仅包括了穿越势力自身的各项准备,还包括了推动明国广东行政系统有所作为。后一点尤其艰难,想要让一团污泥按照指定路线运动是很费力的。
好在凭借着财力以及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科技和管理水平,最终,当时间来到1631年4月份的时候,穿越集团暗中将大部分手尾都搞定了。
之前白鹅潭招商会上王博司令员的大嘴巴,其实也是在收尾工作开始后,一次有预谋的吹风:战争发动在即,给合作者一个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至于说怎么利用这种优势......看看宗本宗老板就知道了,明人只是缺了后世几百年的见识,单从智商来说,一点都不缺。
在这之后,当然就到了下正式通牒的时间。于是,就有了大舅哥今日勇闯濠镜澳的“壮举”。
话说回来,钟老爷今天站在澳门市议会门前,其本人的心情也是蛮激动的。
在穿越众没有到来的岁月里,作为香山县的县丞,钟老爷的日子过得其实是很“忙碌”的。和其他县份里悠闲无权的县丞不同,香山县的县丞,由于治下有弗朗机人盘踞的澳门存在,所以平时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的——但凡弗朗机人闹事,不论是修城墙这样的大事还是鸡零狗碎的小事,都会惊动到布政使和总督一级,断断轻忽不得。
然而世事难料。自打嫡妹出嫁后,钟笙的县丞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了。
先是自家姑爷随熊文灿上任闽地。双方建立联系后,钟笙发觉自己无意中多了一位强力靠山。这之后,姑爷又给钟笙引荐了闽粤洋面上新崛起的一股强人。
再往后,随着这伙强人招安,平贼,勤王日益做大成为朝廷栋梁,钟笙也不由自主地被时势推动,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曹系”外围官员。毕竟他已经和黄平分不开了,而钟家这一代实质上的政治领军人物就是黄平,所以钟笙只能跟着走。
事情还没完。到了去年八月份,钟笙居然惊喜地得到消息:熊文灿来当粤督了!
这一下钟县丞可是真的抖起来了,就连县令见到他,态度也变了许多。毕竟他和熊文灿一系的瓜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之前还可以说山高皇帝远,现在老熊抚粤,钟家那位好女婿可是够得着广东广西任意一位官员的。
这就要小心对待了:越是这种得到大佬信重,掌握了实权的幕僚,其实底下的人越怕......随便在哪份公文上鼓捣几句,下面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钟县丞就这样快乐悠闲地渡过了老熊抚粤的前几个月时间。直到不久前的一天,他的好姑爷黄平亲自唤他到广州城,给他通报了当前局势,并分派了一个差事:去弗朗机人那里下最后通牒。
讲真,钟笙得知这一消息后,还是蛮震惊的:这就要开打了?
身为穿越集团外围派系的一员,又是香山县官员,钟笙对于一些高层才知道的确切消息还是掌握的。他清楚曹氏和弗朗机人不对付,但是他没想到,熊文灿陷得如此深,居然硬生生从朝廷请下了剿旨给曹氏开路。
熊文灿既然撸着袖子上了,那么一惯和曹氏来往密切的黄平,自然是脱不了干系。黄平脱不了干系,他这位大舅子就更不要想置身事外了。
想通这一点后,钟笙也就不再杯葛,点头应下了此事。毕竟他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最适合去下通牒的,而他又是黄平眼里的“自己人”,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
到了这个时候,钟笙才发现,自家这位姑爷和曹系之间的瓜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因为就在他回到香山县之后,马上就有“曹家人”登门拜访。确切的说,是总兵府派来的一个团队。
这个团队里面,不但有管军略的武夫,还有负责文案的书生,另外,还有古怪官衔的“参谋”。
钟县丞热情地接待了来客。他很清楚,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
接下来,钟县丞一肚子惊讶。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简单的去家门口递信的差事,居然有这么多讲究。看到这伙人拿出厚厚的装订纸页,并且一项项开始给他讲解说明,然后将提出各种预设问题,并且让他记住答案后,钟老爷实在有点惊讶。
这是明代版的使节培训。
培训很细致,从仪态仪表,到面对各种局面时的应对言语,甚至还有被软禁或者关押后如何应对方式。总之,后世去他国上任的大使馆官员接受了什么培训,钟老爷这次也就接受了什么。
所有这些项目完成后,时间也悄悄来到了1630年4月份。
而香山县衙在4月2日这天,正式收到了来自上峰的公文。这份公文盖着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和广州府的大印,可谓是手续齐全。
之前就被打过招呼的县令大人,这一次忙不迭地将公文亲自送到了钟县丞手中。并且用看好汉的目光告诉他:老弟怕是要去濠镜澳走一遭了。
“好说好说,大人有所请,下官敢不从命?”
于是钟老爷在4月3日这天早上,收拾停当后,便出了衙门,坐上轿子,径直去了澳门城。随同他一起的,当然不是香山县衙里的那些奸猾衙役,而是早就等在县衙门前的一队人马。
不用说也知道,这队人肯定姓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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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似无人关注的情况下,钟老爷一行人穿过了莲花茎关闸,大摇大摆进了澳门城,来到了市议会门前。
这一时期的澳门市议会,是一栋有着巴洛特建筑风格的石造大楼。
看到穿着官袍的钟老爷下轿,市议会门前裹着包头布,皮肤黝黑的印度门卫赶紧分出人手进去通报。不一时,四五个身穿华丽丝绸长袍的白人,急匆匆迎了出来。
话说迎出来的这几个白人中,钟县丞正经还是认识两位的。毕竟香山县衙就是平时弗朗机人打交道最多的明国衙门,几十年下来,弗朗机人也没少给香山县衙里的各位老爷们送礼贿赂,所以平日里不闹矛盾的时候,弗朗机人也算的上是国际友人。
然而今天不一样了。
当几位国际友人来到钟老爷面前时,发现平时笑嘻嘻这位今天换了模板。只见钟老爷站在市议会门前的石阶上,双手背后,双脚不丁不八,梗着脖子正仰天斜望,不知道的大概以为他老人家流了鼻血。
“亲爱的钟,不知道被哪儿的风吹过来你。哈哈,这太令人高兴了,请跟我来,今天您会享受到特殊的,来自弗朗机商人的真诚招待。”
操着语法有点错误的汉语说出欢迎辞的,是澳门市议会书记官安德拉德。
听到安德拉德的话声后,经受过培训的钟老爷这才缓缓把脖子降下来,离开了装B模式:“哼哼,我道是谁人,原来是安老爷。”
“也罢,正好,本官晓得你是个能管事的。”钟老爷这时一身官气,丝毫不假辞色:“这是总督衙门的官文,正是给尔等的。安德老爷,这就签字领了去吧?”
钟县丞说到这里,伸出手,接过了随从递来的那份用油纸包裹的公文,递给了葡萄牙人。
安德拉德这时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伸手将公文接了过来。
第544节 家园
澳门市议会的成立,要追溯到1583年(明万历十一年)。然而一开始的时候,这个议会的工作重心,其实并不是明国。
当时有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发生:明廷新任两广总督陈瑞召见居澳葡人首领与主教,正式允许了葡人在澳门居留,将之前明廷对澳门的模糊态度做了个了结。
紧随之后的,就是澳门市议会的成立。
既然是市议会,那么代表的自然是澳门本土葡人的利益了。也就是说,这个市议会是由本地教会和在澳门本地有利益纠葛的葡商高层成立的。
事实上当时澳门市议会的成立,最主要的任务并不是对明工作,而是“团结一致,共同防范已兼并葡萄牙的西班牙人前来分享对华贸易的利润”。
是的,当时的西班牙殖民者,是葡萄牙殖民者的大敌——尽管两国人民当时在法理上已经成为一国,然而对于澳门的葡人来说,西班牙人就是大敌。
这事说来话长。
5年前的1578年,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发动对北非莫斯琳的圣战,但此次圣战失利,塞巴斯蒂昂被俘后遭处决。
由于塞巴斯蒂昂国王无嗣,于是葡萄牙出现王位继承危机。这之后的几年里,葡萄牙出现了王叔祖殷利基和侄子安东尼奥等继承人。然而以上人士均遭到了教宗格列高利十三世反对。
这之后,由教宗倾向的,在血缘关系上对葡萄牙王位有最优先权利的西班牙国王菲利浦二世出场了。于是在1580年11月,菲利浦派艾尔巴公爵带领军队攻陷里斯本,安东尼奥被迫流亡国外。
1581年,葡萄牙枢议会迫于军事和教宗的压力,最终有条件地承认菲利浦继承葡萄牙王位,成为葡萄牙国王菲利浦一世。尽管葡萄牙人依旧保留了相当大的自治权利,然而两国就此在法理上算是合并了。这之后,就是澳门葡人获得了明国承认。
简单的说,一群丧家之犬,亡国之人,心怀对西班牙菲利普一世的憎恨,心怀对刚刚占领菲律宾的西班牙强盗的畏惧和防范,在澳门成立了旨在保护殖民地利益的土著葡人市议会。
时间到了1623年,当澳门市议会愉快地运转了几十年之后,葡人又一次正式从明国得到了“居留地”文件,以每年500两银子的代价,在法理上获得了长期“承租”澳门的权利。
与此同时,葡萄牙本土开始正式向澳门殖民地派遣总督。
第一任在澳门正式上任的澳督,名叫马士加路也。而这个时间点,已经离穿越众驾临不远了。
和大明朝的流官一样,由葡萄牙“朝廷”派来的总督,自然是不受土著葡人待见的。要知道在1623年这个时间点,距离弗朗机人最初来此的嘉靖年,已经过去了70余年的时间......在澳门居留的土著葡人已经繁衍生息了好几代人,其中很多人都没有回去过葡萄牙母国,是纯正的“殖民地土著”。
而由土著把持的澳门市议会,自然对上面派下来的总督/钦差大人是不待见的。所以从第一任澳门总督起,双方之间的关系就不太融洽。总督大人的职权被土著议会牢牢限制在了军事防务方面,官邸亦设于大炮台。而这种局面在原本的历史上,要经历至少一百年的演变,才会形成后世总督掌管殖民地军政大权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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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1年4月3日,正午,澳门市议会。
有着一排排扇形桌椅和正中演讲桌的议会厅,已经初具了后世成熟议会的雏形。
此刻的议会中,混乱一片。大约有四五十名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的议员先生在毫无风度地吵吵嚷嚷,完全失去了往日应有的秩序。
而在大厅中央,一群重要人物正围在长桌旁,对身后嘈杂的人声充耳不闻——大家都在仔细聆听着一位明国翻译的话语。
这位穿着花缎子长袍,胖乎乎的翻译官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吞下了宗氏商行股份的牛希建牛老爷。
此刻的牛老爷,伸出手指,在那份由舅老爷专程送来的中式公文上逐行划过。与此同时,他口中冒出了流利的西班牙语,堪称十七世纪的人肉同声翻译机。
总得来说,这份由明国广东官僚系统发过来的正式公文,还是比较“特殊”的。
特殊点在于:虽然这是一份标准的明国格式公文,也是用繁体字写的,但是其中的遣词造句却直白得要命,根本不是明国风格......没错,这是穿越风格,就是后世那种力求文字准确,不产生歧义的备忘录模式。
这是一份要命的备忘录,或者说是最后通告。其中分为两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由香山县户房起草的《有关崇祯四年濠镜澳地租到期一事的解决方案》业已得到上级部门广州府户房和广东左布政使衙门的批准:从今年起,明国广东政府决定收回濠镜澳地权,停止对外承租。与此同时,停收弗朗机人每年500两的地租银。
文件明确指出:濠镜澳地面上所有建筑及其附属物都是无可辩驳的明国官府财产,凡有故意破坏损毁者必将追诉刑责。
文件的第二部分内容,是关于弗朗机租客的安置。
首先,明国官府慷慨地给了弗朗机人7天的时间,用来重新找房子住。在这里,文件中友情推荐了马尼拉,巴达维亚和万丹。
而对于那些无法离开的外籍人士,广东官府也慷慨地做出许诺:允许外客根据家产多寡来申请绿卡和工作签证(以上验资发证等业务由广州布政使衙门委托漳潮总兵府代办)。
凡是成功申请到签证的外客,将由漳潮总兵在夷州负责提供临时落脚地,妥善安置。
以上。
当牛老爷头上流着汗,大声将这份公会翻译出来后,在场的澳门高端人士鸦雀无声。
在这之前,刚刚拿到公文的葡萄牙人,其实并没有理解公文含义。盖因当时在场的几位绅士都不熟悉繁体中文,只能连蒙带猜,再加上从钟舅老爷那里听来的一点风声。
即便是这样,葡萄牙人也感到了浓浓的危险,于是书记官安德拉德派人紧急召集总督、议员和主教。
当议员们陆续来到议会时,这份公文的表面意思已经被翻译出来,这就造成了议员们的集体喧哗。而在这之后,赶来的正牌翻译官牛老爷,这才用葡萄牙语将公文表面和隐藏的含义全部读了出来。
“宣战,各位尊贵的大人,这是一份明国政府发来的宣战公文!”
虽然公文上没有任何一个杀气腾腾的词语,但这就是宣战。牛老爷满头大汗,最后一语定乾坤。
随着牛老爷的话语声,澳门市议会成立以来最紧急的一次闭门会议开始了。
首先,由现任议长拉罗发言。这位来自里斯本的贵族后裔,在牛老爷辅助下,明确地告知了各位议员以及来参会的总督和主教们:明国广东政府在曹氏势力的推动下,正式做出了对葡萄牙居民最不利的选择。
是的,在文件彻底翻译完的第一时间,葡萄牙高层就认识到了这份文件是谁在背后搞鬼的。
毕竟弗朗机人在大明的土地上已经生活了几十年时间,他们对明朝官府是相当了解的,他们知道官府写不出这种法律文件式的公文。
那么谁能写出来呢?公文上不是说了嘛:漳潮总兵府。
幕后大黑手。
其实在场的很多葡萄牙人,在听到议长公布这个惊天消息后,都隐隐有一种感觉: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
近年时间以来,曹氏海盗集团这个从夷州一点点冒出来的势力,早已成了葡萄牙人的大敌。
从一开始截断日本贸易,到垄断海峡两岸贸易,再到打压澳门的葡萄牙人势力,最后公开露出獠牙,明确表态要求葡萄牙人从澳门滚蛋,这一系列变故,都是在葡萄牙人眼前发生的。
然而对方发展的实在太快,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无论是大型炮舰还是明国海军副司令的官职,这一切都让葡萄牙人无处下口。
到了今天,靴子终于掉下来了。这份公文,葡萄牙人从所谓的绿卡和签证就能分析出谁是幕后黑手,毕竟这是之前和穿越众谈判时就出现过的奇怪单词。更遑论漳潮总兵这个名字已经明晃晃出现在了公文上面。
“所以,各位绅士们,这是曹和他的独立海盗集团正式对我们宣战的公告,并且获得了明国广东行政机构的背书!”
拉罗议长最后总结到:“我们有7天时间来决定是否投降......去申请那份见鬼的绿卡,按照这份公文的要求。当然,我们也可以去马尼拉,或者......议长顿了一下后说道:抗争。”
短暂的沉默一阵后,一个响亮地声音从议会后排传了出来:“不是只有醉鬼和肮脏的欠债者才会被赶上马尼拉的船吗?为什么要离开澳门?我哪里都不去,这里是我的家乡!有着我珍爱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
随着这一声誓言的响起,议会大厅沸腾了,保卫家园的喊声响彻了大厅,直上云霄。
第545节 葡人的抗战准备(一)
既然“全民抗战”的基调已经定了下来,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干就是了。
澳门市议会的绅士们,当天全票通过保卫家园的提议后,还做出了一系列部署。
首先,议会授权给了澳门总督杰洛米诺·施维拉,命令他即刻就任城防司令,统一指挥岛内所有武装力量。
杰洛米诺?施维拉是第三任澳督。此人是在去年,也就是1630年6月,才接替前任菲利普·罗保上任的。
和真实历史不同一样的是,在穿越者这个位面,原本关系并不和谐的“外派”总督和本地议会双方,在这一刻摒弃了分歧和矛盾,达成了共识。
这是无奈的选择。
无论葡人内部有什么矛盾,在如今面临着灭顶之灾的局势下,再不精诚合作,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旦失去澳门,本地议会的老爷们固然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总督大人同样也没有好下场。且不说“与城共存”这样不详的词汇,即便是“澳门第三任暨末代总督”这样的名头,大概也不好听罢?
总督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疆域和守土有责。明国官员不清楚,但是在西方世界,派出总督这个动作,就意味着从宗主国的角度来看,国家对当地拥有国王般的权利,需要派出代表去执行宗主权利。
所以施维拉总督当天在议会,顺利接过了守土重任。早期澳督职权主要是军事权,故被称为“兵头”。其后直到1652年,葡萄牙国王设立海外委员会协助管理海外的殖民地,总督的权力才有所增加。作为一名军人,战争本来就是总督的职权范围,施维拉的总督官邸就在大炮台旁边。
安置完最重要的军权后,议会还做出了后续很多决定。这其中不但包括了一系列应战准备,最主要的是,议会还分别派出多路使节和信使,试图在最后关头挽回局面。
这里面的重中之重,当然是对明......准确地说,应该是对曹工作。
事实上,从一开始,葡萄牙人就没有停下过这项工作,只不过效用不显罢了。
前文交代过,关于澳门的地位问题,在这之前以年为单位的时间里,就一直是“葡曹”两家的外交核心问题。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在狂傲自大抠着脚对着世界地图划分自家私人庄园的穿越众看来,澳门那撮葡萄牙人就是跑来给爷上眼药的小流氓,不摆平是不行的。
所以哪怕还窝在夷州的时候,曹氏就公开了自家的对澳政策,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了对葡萄牙人的敌意。
葡萄牙人当然没有轻视这份敌意,从一开始就没有。毕竟这是一个奇迹般迅速崛起,打败了郑芝龙和众多海盗的,拥有神秘力量的大型本土海盗集团。在弱肉强食的东亚洋面上,没人会轻视这样一股势力。
然而葡萄牙人的一切外交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双方的核心矛盾无法调和——穿越众要收回澳门主权,将葡人变成申办绿卡的外宾,而葡人则要长期占据澳门,将这里变成自己的殖民地,就像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做的那样。
这种根本性的主权问题实在没法调和。尽管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葡萄牙人面对日益强大的穿越势力做出了种种努力和退让。
而到了大家摊牌的今天,葡萄牙议会不得已,再一次做出了应对:派出使节,派出一切能和明国官府、曹氏势力沟通的人去做说客,拿出种种承诺和贿赂,只求一个和平解决问题的机会。
于是在会议后,多路使者当天就从濠镜澳出发了。他们有的坐船,有的直接走陆路穿过莲花茎关闸......关闸此刻依旧开放。事实上穿越众并没有制造紧张气氛,起码从最后通牒发出去的二十四小时看来,关闸一如往常。
三天后,从明国各处传来了消息。
首先,态度最强硬的彰潮总兵衙门,一如既往地拒绝了葡人一切说项,并且义正言辞地告诉使者:只有全盘应诺双方之前谈判时,穿越众提出的条件,葡人才能避免这次战争。否则的话,“你们将失去一切。”
葡萄牙人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毕竟在这之前双方已经谈判了N多次,穿越众那傲慢和毫不妥协的态度葡萄牙人有深刻印象。
其次是明国土著官员。
在之前悠久的岁月里,从弗朗机人第一次踏上明国土地“借地晒货”时起,贿赂这个通行多元位面的招数就一再显示出它的威力。
明国朝廷,特别是广东官场之后对于弗朗机人的一系列应对措施,都是和贿赂这两个字分不开关系的。当然,这里面还要加上“恭谦”二字。
要知道弗朗机人是所有殖民者中,和明国官员打交道时态度最好的一伙人。这无疑戳中了满脑袋“天朝上国”思想的明国官员痒处。故此,比起其他殖民者来,葡萄牙人从明国这里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澳门。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了。
无论是高层还是底层的明国广东官员,在葡人使者上门后,大部分都闭门托病不见。
少数碍不过往日情面和今时重礼的官员,在偷偷见面时,也是语重心长/惊恐小心地规劝来人:“那人连鞑子都宰了无数,现时皇上须捏鼻子宠着,又和姓熊的穿一条裤子,活脱脱就是闽粤的混世魔王啊!回去告诉你家迭戈老爷,莫要和大虫放对了,此人顺着逆着都不行......还是顺着吧,多少有条活路。”
......................
所有消息反馈回来后,情知这一次要是认输或者战败,绅士们不但要丢掉家园,还要丢掉在东亚的贸易特权,于是大家反倒抛弃一切杂念,安心备战了。
接下来,大批的家眷涌向了停靠在澳门内港的帆船。
抗战不代表要妇孺去挡子弹。葡萄牙人在疯狂备战的同时,自然要先送家属离开这个弹丸之地。
无论口号多么响亮,士气多么高昂,但是葡萄牙人高层心里还是清楚的:这次的战争凶多吉少。
所以要先送走妇孺。
在这之前的岁月里,由于垂涎澳门在对明贸易中的关键作用,欧洲其他国家的殖民者曾经不止一次组织过登陆战争,试图从葡人手中夺取澳门。
这中间以荷兰人最为热心。
荷兰人于1601年至1627年间,先后5次入侵澳门,其中,以1622年发生的这一场规模最为庞大。
当时在巴达维亚科恩总督的命令下,荷兰流氓联合了英国流氓,双方以提督赖啫臣为司令,拼凑了十二艘船,1000名士兵组成的澳门登陆部队,曾经一度攻破了澳门城墙。
然而英荷流氓最终还是被英勇的葡萄牙士兵和神父挫败了。
所以说,如果遇到其他势力发动的战争,葡萄牙人是不虚的。
然而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发动战争的,是明国本土。尽管葡萄牙人非常清楚,战争的实际策划者、推动者并不是明国皇帝,而是那个野心勃勃的海盗伯爵曹。
然而这就是现实:曹既然能推动明国朝廷同意他的战争计划,那么这就代表着葡萄牙人很快就要面对明国无穷无尽的人力......当然,还有曹伯爵手下精锐的陆海军。
没有哪个葡萄牙高层对此能保持实际的乐观预测。这可不是荷兰流氓拼凑起来的那1000人,这是拥有无限后勤的,以万为单位的明国士兵。
所以一定要先送走妇孺,之后再用坚固的城防和上帝赐予的勇气,来博取一份体面的战后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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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仓皇离开澳门的那些大小船只,穿越众是不会阻拦的。
穿越众的目地仅仅只是占领澳门恢复行使主权,然后逐渐把东亚贸易的重心移动到广州新区。至于葡萄牙人是跑路还是战死,穿越众都无所谓。毕竟在战后还是需要欧洲人回来,掏钱消化流水线上那些产品的。
于是在七日限期的后几天里,澳门城里出现了两股人流。第一股就是陆续离开澳门的船队。这些船只什么型号都有,从中式船到西式帆船,上面载满了葡萄牙妇孺老弱。
至于说船只的去向......这还用问吗?自然是葡萄牙人伟大的新任皇帝菲利普陛下在东亚的新领地菲律宾了。难不成还去荷兰人盘踞的巴达维亚?不怕荷兰流氓把妇孺都扣为人质?
澳门的第二股人流是面向大明的。
澳门城里大批的明国商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外带扛活的,抬轿子的,水手,菜贩,鱼贩等等等等,只要是黄皮肤黑头发的,最后这几天统统挑担拎包,络绎不绝地穿过了莲花茎关闸。
很快,小小的澳门城里,就剩下弗朗机人以及他们的仆人了。
留守者的总数还是不少的。几十年的繁衍生息下来,即便不算候鸟一样的贸易商人和水手,光是土生澳人的数量也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这还不算他们的仆人——数量庞大的日本人,印度人,黑人,以及殖民者从世界各地贩卖来的,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奴隶。
第546节 葡人的抗战准备(二)
1631年4月9日,距离最后通牒还有很短的时间了。
一大群葡人贵族,在领头的杰洛米诺?施维拉总督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后世高可宁大街,之前是叫铸炮斜巷......而在明代,属于濠镜澳西竹仔室村的卜加劳铸炮厂视察。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领导是必定要去视察军工部门的。
话说,澳门卜加劳炮厂在历史上也算是省部优企业了。
由于当年葡人占据澳门之后,经常会面临各路海盗以及英荷流氓的骚扰,于是早在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铸炮专家伯多禄·卜加劳就在此地开办了炮厂。
卜加劳炮厂从开办伊始,就铸造铜炮和铁炮两种产品。其中铁炮主要是由华工生产,而成本昂贵,技术含量更高的铜炮,则由卜加劳亲自指挥葡人制造。
由于卜加劳炮厂的产品质量优异,大炮不但射程远而且坚固耐用,所以名声很快就打了出去,成为了远东最著名的武器工厂。
在之后的岁月里,卜加劳炮厂不但全数提供了澳门各处炮台用炮,其产品还提供给了经停澳门的各国武装商船。包括菲律宾在内的东亚各殖民地,也有派人来采购火炮。
卜加劳炮厂的名声甚至连京城的明国皇帝都听到了。早在7年前的天启年间,明廷就从澳门购炮4门。而就在2年前,崇祯皇帝也掏银子买了10门大炮,还给安置在北京城楼上的澳门大炮赐名为“神威大将军”。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卜加劳炮厂依旧繁忙。
卜加劳是一个有着波浪型黑发,满脸皱纹的中年葡萄牙人。虽说他在迎接大人物们时穿着工服,一脸烟火气,外带满手的老茧和油污,但是由于炮厂在澳门的重要地位,所以卜加劳在澳门的高层人士中是相当有地位的,或者说,他本来就是高层人士中的一员。
“各位尊敬的绅士,你们现在看到的,是铸钟车间。”
历史上的卜加劳炮厂在初建时是只铸炮的,后来规模扩大后,又增添了铸钟业务。毕竟铸钟和铸炮都是大型金属铸件,异曲同工。而且在这个时代,不论东西方都对铜钟有巨大需求。西方有修道院,东方有和尚庙,这都是类比国企的富裕大户,炮厂铸钟就对了,不铸才没道理。
然而随着卜加劳厂长的手指看过去,现时的铸钟车间里,却是一片零落。除了空荡荡的工棚和地坑外,就只有一些零散的木制和铁质工件,没有工人,熔炉也没有开火。
很快,议员们就明白了过来:“铸钟的业务停了吗?”
卜加劳有点伤感地欠了欠身:“事实上,早在三个月前,所有的铸钟业务就停止了,先生们。”
事物都是在不断互相影响和变化的。在穿越者这个位面,卜加劳炮厂的日子并不好过。
首先,早在2年之前,历史上一直从日本进口铜料的澳门,就被穿越众截断了物质通道。
当时穿越众利用生丝出口权拉拢了日本大商人,然后一举通过日方高层切断了荷兰和葡萄牙人的进货渠道。
在这之后,随着穿越势力日益强大,巡逻舰遍布海峡东西,日本人的铜银矿条也愈发过不了这一关,统统被穿越众截留到了台江码头。
于是,澳门葡人方面的铜矿来源就日益匮乏,只能靠从明国走私和印度方向来补充。这就造成了卜加劳炮厂的业务萎缩。
然后在最近的半年内,随着“曹葡”两方的关系日益恶化,卜加劳炮厂便干脆停止了铜钟业务。葡萄牙人不是傻子,既然这个位面军事压力大增,那么有限的金属资源就一定要调配在备战方面。
走过空荡荡的工棚后,前边不远处就是热火朝天的铸炮车间了。
堆积着大批木炭、铜料铁料的车间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呛鼻的空气中漂浮着令人窒息的粉尘。来到这里之后,老爷们纷纷用自己的丝绸手帕掩住了口鼻。
大批光着膀子,脸上蒙着布巾的工人正拿着各种工具在铸炮。他们将熔铁炉中的铁水和铜水引流到地面摆放的模具中,然后按照标准操作程序,用古老的泥模铸炮方式,生产出一门门青铜和铁炮来。
“明国工人还没有离开吗?”
看到工人里还有不少黄皮肤,留着发髻的明国人,身为澳门市议会书记官的安德拉德,不由好奇问到。
“是有一部分明国工人离开了。”卜加劳点点头:“但是留下的还有很多,毕竟炮厂给他们增加了薪水。您懂得,回去的人会面临失业......在明国生活有很大压力。”
“火炮的准备情况怎么样?”
一旁负责实际战备的施维拉总督这时候有点不耐烦的插言了。身为这场战争葡萄牙人一方的总司令,他最近亚历山大。司令大人这会没功夫去研究明国工人的生存压力,而是直接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方面。
“总督大人,除了已经交付给各个炮台的订货之外,最近一个星期,炮厂又赶工了20门各种磅数的火炮,其中包括6门18磅青铜炮和2门24磅炮。”
“很好,这是我今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总督留在脸上的大胡子翘起了一个角度:“还能提供更多的青铜火炮吗?尊敬的卜加劳先生,你知道的,我们的对手同样拥有品质优秀的火炮,之前在外海的炮舰上已经表演给我们看了。”
“大人,您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用最后一批铜料制造的火炮了,大概有十五门左右。”
卜加劳伸出手臂缓缓一挥:“炮厂很久以来都无法得到足够的铜料,只能增加铸造铁炮的数量。不过,我们的炮弹是充足的......明国的走私商运来了很多生铁。”。
“尊敬的先生们,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施维拉总督闻言大声说道:“这场战争如果按照我们的构想,这将会是一场持久战。我们需要大量的火炮来带给明国政府无法承受的伤亡,这样才能得到一份体面的战后协议。”
“会有援助的。”议长拉罗这时给总督吃了一颗定心丸:“议会的代表现在已经和菲律宾的总督大人见过面了,按照船期计算的话。西班牙人肯定会援助我们,失去了这里,他们同样蒙受损失。”
..........................
巡视完卜加劳炮厂闷热的车间后,大约是想换换空气,于是绅士们又来到了风景美丽的大炮台。
大炮台坐落在后世的大三巴牌坊一侧,位于澳门半岛中部一座海拔52米的小山头上,是澳门主要名胜古迹之一。
大炮台又名圣保禄炮台、中央炮台或大三巴炮台。早在公元1616年明神宗年间这里就开始修建了。
虽说小小的澳门城内外有好几座炮台,但是大三巴炮台规模最大,位置最好,驻军实力最强,这里毫无疑问是澳门城的防御核心。
十七世纪的澳门大炮台,具有非常实际的军事意义,和后世的旅游风景区还是有区别的。
虽说上面同样有大片空地,但是缺少绿荫和参天古树。另外,现在的炮台上并没有古迹文物和历史性建筑物,譬如耶稣会的古塔。事实上除了一圈用来驻军的低矮砖房之外,炮台内部并没有多余的建筑。
从规模上看,大炮台其实就是一座袖珍小城。边长约为100米的炮台,四个墙角外突成为棱堡。炮台墙身建基于3.7米宽的花岗石基础上,以夯土砌建,并以蚝壳粉末作水泥固化,非常坚固。
大炮台墙高约9米,往上收窄成2.7米宽。女墙高约2米,成雉堞状,可架设多达32门大炮。
历史上的大炮台,只在东南墙两角设有碉堡。而面向明国的西北墙身,女墙较矮且没有炮口设置。这主要是葡萄牙人表明其专注于外海防御,以及对当时明国官方的友好姿态。
然而在这个位面,一切都不同了。
早在一年前,大三巴炮台的西北女墙就断断续续得到了加固和增高,并且设置了炮位。
到了最近一段时间,葡萄牙人不但在西北方向的炮台外围挖好了地基,盖好了和地面齐平的砖墙,还准备了大批建筑物质......这里面还有他们高价买来的红砖和水泥。
然后从接到最后通牒的那一天起算,6天后的今天,大三巴炮台面向明国的一面,已经凭空多出了一座坚实的碉堡。顶部的女墙炮口上,也多出了一门门闪着青光的炮口。
当绅士们来到炮台上时,士兵们正在忙碌,做着战争前的准备。
驻守在大炮台上的士兵,可不是那些水平参差不齐的雇佣货色,他们是葡萄牙正规士兵。
这些士兵统一穿着褐色短上装,夹克以及衬衫。他们脖子上打着一根宽领带,下身是短裤、绑腿和皮鞋。所有士兵头上都戴着西式宽沿软帽,并且在帽子上有白色或者金色的装饰带。另外,帽子上插着鲜艳羽毛的,是军官。
整个大三巴炮台上驻守的士兵,由于战争的关系,已经扩充到了400人。
这些人里面包括了200名驻守炮兵,还有200名由火枪手和长矛手组成的近卫部队。
另外,就在炮台后不远的澳门城里,还有增援通道,随时可以向炮台方向增兵。
这一座充斥着不规则线条的大型棱堡,是葡萄牙人的信心所在。
第547节 明**民的准备(一)
就在葡萄牙绅士们积极备战的同时,有一群大明绅士也在和他们的弗朗机同行做着同样的事。
莲花茎关闸脚下的码头上,白申明白老爷等十余位“进步”人士下了船。
话说自从有了莲花茎关闸之后,这一处十七世纪的原始海关,就和后世一样,逐渐在关闸内外形成了热闹的集市。
毕竟每天都有货物和日用品,以及粮食蔬菜和人口要通关,那么关闸上的兵爷自然是要花时间抽检一番的。这样一来,关闸背后自然就出现了供人等待歇脚的茶摊和牛马大棚。
然后渐渐地就有了一些小旅馆和民房以及鱼栏和菜场,再往后,连半掩门这种服务业中的战斗机也有了。
不过白老爷一行人今天来到关闸后,发现城门内外已经被军管,所有闲杂人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士兵和大批穿着靛蓝号坎,帆布鞋,手持各种工具,光头戴着草帽的民工。
光头民工们此刻正在忙碌。他们迅速将一间间房屋推倒,然后把残骸用推车拉走,清理出城门前的空地。
这些违章建筑的拆迁速度很快,盖因其多数是用草木搭起来的临时棚子,其中质量最好的也无非是用砖石磊了地基的板房。所以民工们只用了一上午时间,就把关闸内外的所有建筑推平。
当白举人他们在午后来到莲花茎关闸时,这座低矮的城门楼,已经恢复了当年初建时的荒凉景象。除了关后的码头外,其余关前关后陆上一片白地。
随后,白举人他们在几个年轻军官的陪同下,登上了关闸。
在这之前,明廷是有在关闸设把总一员率官兵把守。而此刻的关闸上,把总和提着长枪的明兵已经不见踪影,换上的是穿着后世军装,手持步枪的新式军人。
城楼上视野开阔,能清晰地看到对面那个即将陷入战火的小岛。不过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目前除了一片静怡外,肉眼并不能观察到什么战争气氛。好在上城楼观景本来就是个过场节目,草草远眺完濠镜澳,再俯瞰一番拆迁后的白地,负责接待的肖参谋就把老爷们请下了城楼。
观摩团今天过来,当然不是看民工如何拆迁的。
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军事搭台,政治唱戏,展示软硬实力,震慑土著精英”这才是穿越众的预期目地。
来自未来的人,太明白“宣传”这个词的力量了。
既然下一步有意于广东,那么如何用宣传这种代价最小的手段来消弭土著的抵抗意志,这场战争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就和之前曹某人轰轰烈烈从白鹅潭出海去剿灭刘香,从此广州人民知道了有位曹大帅一样,这一次是照猫画虎,属于更加大型的宣传活动。
至于小小的澳门......如果单从军事层面讲的话,穿越众是有很多办法秒下的。只不过那样一来,就白白浪费这次在家门口show一把的机遇了。
于是在这种背景下,才有了今天的观摩团,以及近日出现在广州府民间的战争宣传。穿越众希望有条件的土著到时候都来看打仗,这样才能给闽粤地区的人民强化那个不能明说的暗示——慎重选边,他日朝廷不足持。
.......................
从关楼下来后,胸前别着资历章,穿着一身橄榄绿正规尉官服的肖参谋,微笑着示意参观团的老爷们往关后步行。
肖其乾肖参谋身材消瘦,白白净净,待人接物一脸春风,颇有接待经理的风范。然而此人看似平常,却是童生出身的正牌军官,目前隶属陆军参谋部,是陆军的“家生子”,前途无量。
话说“家生子”这个概念,其实早在夷州开拓时期,就广泛存在于穿越势力的各行各业中了。
一开始有了块地盘,就准备甩开膀子,狠狠种几年田然后出洞吊打各路妖魔鬼怪的穿越众,很快在日常生产中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没有基层干部。
挖土盖房子的民工被一船船送来,这些人三天就能上工,然而穿越众缺乏能看懂房屋建造图纸的工头。
笨手笨脚的青工,培训个把星期后,也能上手用木工机床切削原木。然而穿越众最缺乏的,是能看懂工艺文件的工段长、车间主任。
基层干部才是一个政权的骨架。
土共当年要不是在延安时期就大力培养基层干部,后来接盘哪有那么顺利。
这种在后世完全体验不到的困难,几乎要了雄心勃勃的穿越众老命......什么,连个包工头都找不到?不是说大学生多到去扫公厕了吗?
任何事情,在缺乏中间阶层骨干的情况下都无法推动起来,哪怕是拥有无穷财富和知识的穿越众——他们堆在库房的财富和藏在大脑的知识缺乏合适的人才链来变现。
最终被现实打了脸的某些人,只能老老实实从头开始,筚路蓝缕,手把手亲自培养基层干部。
这里所说的基层干部,自然也包括了军队的基层军官。
事实上比起别的行业来,军队对低级军官的需求更加迫切。穿越来的军事人才就那么几个,要训练一支人数不断增加的近代化军队,离开有文化的低级军官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还在军校和小学里学习课程的那些“未来花骨朵”,情知远水不解近渴的穿越者们,于是不得将“师傅带徒弟”这种古老的培训方式捡了起来。
各行各业,包括军队在内,所有的穿越者在早期,都挑选出来了一些成年土著,以亲随和类似于勤务兵这样的身份带在身边,白天上班晚上亲自补课,真真是含辛茹苦言传身教,这才有了穿越势力第一批速成的社会骨干。
肖参谋也是这批人其中之一。
身为陆军司令韩小波身边最早的勤务兵之一,童生出身的肖其乾就是陆军里的“天子门生”。他不但根底硬,难得是学习能力也很强,短时间内掌握了诸多穿越众带来的新军事理论,是优秀的参谋型人才——这一点在眼下莽夫遍地的军队当中尤其珍贵。
这一次他被派来担任参观团向导,也是“上面”的培养之意。毕竟现在也没有驻外武官的位置,要提升优秀军官的综合能力,总要找一些方方面面的任务让他们做。
.................................
观摩团穿过城门,回到了明国一侧。这之后众人又沿着临时被夯实的煤渣路往北方走了不到半里路,便看到了今天的主要目标:战地医院。
战地医院是穿越众领先时代的独特产物。相比于大炮和军队,很多不懂军事的土著,其实更容易在后勤方面看出一支军队的虚实,而这正是穿越众组建观摩团的目地。
十七世纪地广人稀,原本离开关闸半里后,便是杂树林和灌木丛。现如今这些植被已经被清理干净,战地医院的位置就坐落在这里。
入目处首先是一片整齐的绿色帆布帐篷,以及荷枪实弹的卫兵。
帐篷很宽敞,总数大约有二十来座,被脚下的石灰线整齐地分成了四个方格。每一座帐篷按照后世习惯,门前都有一个白底大红色的十字图案。
当白申明白老爷踏进“医馆”后,他第一时间注意到是脚下。
白老爷上好的小水牛皮鞋此刻踩着的,是一层黑色毡布样的物事。不过说是布吧,此物却又微微发亮,其上仿似涂抹了桐油。
看到白老爷关注脚下,他身旁的肖参谋微微一笑科普道:“按照规定,为了防虫防潮,临时战地医院的地下都是先铺一层石灰,然后再铺上牛毛毡。此物轻便不说,还有隔水防虫的功用,是在厚纸两面覆了一层夷州出产的沥青。”
“嚯,如此说来,此物倒也可以上屋顶喽?”
白老爷不愧是做杂货生意的,一听牛毛毡轻便能防水,当即联想到了其他地方。
肖参谋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白老爷高明!台湾那边多雨潮湿,此物的用处,正经便是在屋顶!”
白老爷闻言满脸笑意,嘴上说着肖参谋谬赞,然而他心下已经决定,回头先进一批牛毛毡摆在自家铺子里卖一卖再说......
就在白老爷给自家找饭辙的当口,其余的老爷们却已经在这顶大帐篷里转悠起来。
由于还没有正式“接客”,所以帐篷里眼下只有两个穿着绿色长袍,戴着棉布口罩的男护士在整理器械和设备。亮晶晶的器械老爷们也看不懂,唯独能看懂的,大约就是地上摆放的两张移动式手术床了。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无巧不成书。
就在老爷们有点无聊地时候,节目来了:一群民工抬着一个浑身血迹的工友从大路上跑了过来,老远就大声嚷嚷起来:“郎中郎中救命啊!有人被索条打啦!”
这一吵吵,原本显得安静的战地医院顿时犹如开水锅一般沸腾起来,进入了工作模式。
很快,几个听到喊声的男护士就从各自的帐篷里冲了出来,然后七手八脚将伤者抬上了床车,推进了帐篷。
看到战地医院居然顺利接纳了一个穷苦民工,参观团的老爷们这下纷纷来了精神。身为积极分子,大伙之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夷州神医开膛破肚的能耐,今天看这阵势,弄不好就能亲眼见一见了?
下一刻,门帘打开,赤坎医院院长董强,带着一群男女学生走进了帐篷。
第548节 明**民的准备(二)
掀帘子进门的董神医仿佛自带消毒光环,帐篷里原本看热闹的明人瞬间鸦雀无声,一时间场上只剩下伤者痛苦的嘶吼声。
古代虽说信息流通速度慢,但那是科技原因造成的。事实上古人对于朝堂中各种人事变化的敏感度一点也不比后世低。
以明清两朝公开在书店售卖的《缙绅录》《鼎甲册》等等书录来说,这本质上就是实时更新的官员名册。尤其是出自两京书坊的缙绅录,发布时间几乎和吏部同步,堪称动态实时线下更新,飞一般的速度。
这里面还有个趣闻:当时纸张昂贵,所以书店售卖的缙绅录有时候就会出现“补丁”。就是说当只有少数官员调整位置的时候,书坊为了节省成本,就直接将几个新名字在原书上涂抹挖补一番后当新书卖......顾客纷纷表示理解,情绪稳定。
而在穿越者这个位面,当以曹氏为代表的强横势力,强势插入南中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广州城后,之前远在夷州的迷雾便一夜间散去。
土著明人,至少是土著精英们,在意识到当下广东局面,并且近距离接触到穿越者后,这些传奇般崛起的人物来历名号,很快就被有心人收集总结了出来。
虽说不能给表面上没有功名的穿越者安一个缙绅的名头,但是这并不影响土著出版和缙绅录等同的“英雄谱”。与此同时,根据穿越者在早期发布的一些有关自家来历的简陋解释,一份公认的,由土著自发脑补齐全的大明版演义故事也开始在市井间流行起来。
故事的模板当然脱离不了明人喜欢的话本评书这种模式。大概内容就是:当初曹总兵还是曹海商的时候,早有大志。于是在某年某日,便有三百六十一位好汉(上应周天星斗数目)相约在南洋海岛聚义。时人以曹川雄才大略义薄云天,便公推曹哥哥为首,坐了这头把交椅云云......
收集穿越者的资料是必然会出现的社会现象。
无论名义如何,事实就是,人数稀少的穿越者掌握了巨大的财富和力量。这就不得不引起人们的重视,换句话说,社会有了需求。
时至今日,除了一部分远在台湾,平时默默无闻的技术宅之外,其余大部分需要和明人打交道,尤其是陆续来到广州的穿越者,很多都已经被明人所熟知。
所以在白举人这些已经上了船的友好人士眼中,负责治病救人的董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好歹也是神医安道全那个级别的好汉,人物标配的打油诗也是混到一首的。
不说那明人式打油诗,就是白举人他们现在家里有人生病,那也是第一时间去新区医院“求药”的,所以今天当董强董院长进了帐篷后,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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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扫了一眼帐篷内,看到这么多人,董强不由得微微皱了眉。不过作为一手组建闽粤医疗系统的高级穿越众,他现在早已是用上位者的目光来看待问题了。所以除了皱眉外,董院长只是简单问了两句伤情,然后将送人的工友都赶了出去。至于白举人他们,就当没看到了。
清理掉“闲杂人等”后,董大佬一挥手,接下来就是医学生们的工作了。只见年轻的学生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七手八脚摆弄起了伤者。
要说这个年代的医学生还是蛮幸福的。他们不用像后世的同行一样,几年医学院后去医院实习,连个缝肚皮的活都捞不到。
在穿越者手底下当学生,有的是活人死人给大家练手。而且不管手艺如何,病人以及家属是绝不会医闹的。理论知识只学习了一两年的学生,在实战经验方面都已经是老手,至少日常的外科小手术,对他们来说不是难点。
不过今天这位伤员的伤势比较重,明显超过了学生们的治疗能力。所以在完成了外围的清理工作后,需要大佬出马了:“院长,伤员腹部有深创口,大量出血。”
“嗯,注射吗啡,准备手术和验血。”
到这时候,董强只能挽起袖子自己出马了。
话说这位伤者也算是个倒霉鬼,他是被工地上崩断的钢索甩过来后,硬生生抽开了腹部,切出了一条十五公分的创口。所以当塞住肚子的布巾拿开后,伤员的腹部便大量开始往外冒血,连青色的肠子都流了出来。
这种伤势,在旁边那些一声不吭的明人老爷们看来,基本就没救了:别管是刀子砍的还是钢索抽的,这不就是肠穿肚烂吗?
然而这种伤势在后世真不算大事。比起各种心脏手术和脑外科手术来,腹部伤口的急救手术在正规医院的档次并不高。以董强的手术水平,做这个还真不是难事,哪怕这是在十七世纪。至少董强今时今日做手术时所拥有的器械药物以及知识,已经远远超过了白求恩同志当时的条件了。
接下来,就见董神医一步步开始操作。他先是在伤员腹内寻找出血点,然后顺序止血,再翻找出受损的肠部位,清创切除,之后对接缝合,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在整个手术过程中,野战医院提前预备好的“献血员”也派上了大用场。
这些提前被测好血型的人的身份都是工人。他们最近不用上工,都是被好吃好喝养起来的。一旦战事开启医院正式运转,他们就要负责给伤兵提供即时的输血服务。所以说今天这位伤号也算是走运,他无意中成为了检测野战医院手术运转的小白鼠,得到了优质的医疗服务。
今天这场手术,总共有三位献血员轮流给伤号提供了1000多cc的同型血。献血完毕后,血牛每人可以领到几块曹大头,还有用来补身体的两只鸡两只鸭,以及一星期的带薪假。所以没有轮到的其他人都眼带羡慕地看着幸运儿提着鸡鸭离开......
一旁参观团的老爷们眨巴着眼睛,同样看得咂舌。
无论是令伤号不再挣扎的“麻沸散”,还是那犹如缝衣般的外科手术,抑或是看上去都懂,但是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的“输血”,都令老爷们大开眼界。
“江阿娣,这台手术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老师,是第一时间找到出血点。”
“那么术后呢?”
“防腹腔感染。”
“嗯,不错,你来关腹。完事打一针磺胺,密切观察感染情况。”
40分钟后,原本明人眼中必死无疑的伤号,在董院长的妙手下,已经完成了手术过程,就剩下缝肚皮的小活,变成了大佬奖励学生的礼物。
而白举人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钦佩之情,一脸仰慕地对正在脱手套的董强拱手说道:“高明,实在是高明!生死人肉白骨啊,董神医不消说,吾辈叹服!”
“嗯,看预后吧,还有感染关要过。”
董大佬虽说天天被人拍马屁,但是这东西也没人嫌多不是。于是他笑着和白老爷说了几句,然后又带着观摩队伍去了其他几座帐篷,检查了已经准备好的各式医疗物资,一路上还顺便做了科普。
明人老爷们对于伤愈老兵的价值倒是不太清楚,所以他们中大多数人在参观完医院后,普遍还是觉得这里是一处邀买人心的场所,“将军大人爱兵如子”是大伙的共识。
不过看着那一箱箱堆起来的各种医用物资,以及一排排干净整洁的床铺,还有外边冒着黑烟不停制造热水的移动伙房,老爷们倒是真切地,再一次感受到了曹氏那掩藏在不起眼之处的滔天实力。
实力是最做不得假的。用不着摆出万千雄兵,充足的物资供应,本身就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独有优势,足以让有心人揣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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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观摩团在关闸落锁之前,离开了这里,登上了有着明亮灯火的渡船。船只在航行条件已经大大改善的珠江上缓缓上溯,去了最近的明国城市:香山县城。
观摩团的嘉宾自然不会大老远来一趟就回家了。今天的活动说白了只是一个前戏,大家都知道,过不了几天,就会有真正的大战打响,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人还会再一次回到关闸。
作为距离澳门最近的明国“都市”,最近一段时间里,香山县城周边已经集结了大批穿越者调集过来的士兵。城里城外原本的几处军营和校场如今已经被征用,包括海量军需品在内的物资都已经在香山囤积,香山县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对澳作战大本营。
所以当观摩团在夜中来到县城关厢码头时,发现此地灯火通明人喊马嘶恍如白昼,到处都是穿着新式军装的年轻军人和彻夜忙碌的民夫。
很快,老爷们便在肖参谋的带领下,穿过已经被新军来到了新建的香山宾馆歇脚。
而就在第二日的清晨,明国方面正式封锁了莲花茎关闸,澳门已经成为孤岛,大战一触即发。
第549节 明葡战争(一)
1631年4月11日,在明国方面最后通牒下达的第八日晨,明葡双方正式开战。
站在关闸前,看到刁斗森严的景象,澳门市议会书记官安德拉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他是作为最后的使节,来到两军阵前领取开战文书的。
此刻,昔日繁华的莲花茎关闸门前,已然变得戒备森严,到处都是背着枪,穿着短衣短裤的明国士兵。关闸周边架设起了铁丝网、鹿角、以及沙袋垒起来的圆形据点。
附近原本茂盛的植被也被清理一空,露出了平整的土地,青黑色一片,仿佛预示着不详即将来临。
作为最后的使者,安德拉德这一次压根就没有见到任何明国官员——无论穿着长袍的传统官僚还是某位伯爵手下留着短发的官员。
而把文书交给安德拉德的,只是一个冷着脸,戴着大檐帽的低级军官而已。
微微低头保持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礼节后,接过文书的安德拉德,带着从人转身往来时的马车方向走去。
上车,伸手拉上有着漂亮玻璃窗的雕花车门,安德拉德对两个从人说道:“先生们,漫长艰苦的战事不可避免,如果要我说的话。将你们看到的都带回去吧,总督大人在等着你们。”
安德拉德此来,除了履行开战手续之外,刺探军情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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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代,以及之前的几千年和之后的几百年间,拥有坚固堡垒的一方,在战略上的优势是很难撼动的。
古代的攻城战,几千年来,进攻一方花费十倍的资源和二十倍的士兵,再拥有成年累月的时间,去攻打坚城的战例很多很多。人们或许以为战争都是“攻城略地”,然而在悠久的历史中,更多的是各种乌龟流让敌方铩羽而归的实例。
中古时代的欧洲的领主,依靠家族传承的城堡,就可以控制领民从罗马帝国一直到工业大革命时期。
哪怕是在热兵器已经开始普及的后世,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和二战中的布列斯特要塞,依旧在诉说着坚城对战争不可或缺的影响:所谓的围困,只要时间一长,进攻者的军队是一定会产生各种霍乱痢疾梅毒瘟疫的,这是所有守城者的大杀器。
而在17世纪这个殖民时代,坚固的据点或者堡垒,更是保证殖民活动的核心要义。
只需要在随便什么地方修建一座堡垒,架设好火绳枪,再来几门炮,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和土著做生意了......堡垒是交易中心,也是可以有效防范土著和同为殖民者的各国流氓觊觎攻打的庇护所。
殖民者在世界各地修建的堡垒,面对大批土著围攻几乎是家常便饭,土著人数少于十倍都不好意思出门。远得不说,近在眼前的,就是荷兰人在巴达维亚被土著帝国围攻。历史上科恩总督就是在围城期得了痢疾而死亡,然而土著面对坚城,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郑大木同志之所以能名留史册成为民族英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打下了荷兰人修筑在台湾的热兰遮城。然而后世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郑大木当时率领大军,是在军力有巨大优势(3万+)的情况下,整整围困了热兰遮城一年时间,直到城里的荷兰佬(1000+)弹尽粮绝后,才出城和平签署了投降条约。
换句话说,如果荷兰佬有充足的补给,面对二十倍以上的郑军,是完全可以继续耗下去的——这本来就是堡垒存在的意义。
要知道在明国以外的地区,各国殖民者们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厮杀的,这其中真正能硬打下对方据点的战役寥寥无几。相比之下,殖民者因为各种传染病和土著的封锁,而不得不主动放弃某处据点的情况,反而要大大多于正面战争。
事实上,一直以来关于堡垒在非洲海岸和南北美,以及印度等等地区无数次的防御经验,才是促成澳门葡萄牙人最终决定硬来的真正依仗。
在澳门的葡人高层看来,凭借着城周的几座炮台,以及澳门城本身的城防,是完全有可能阻挡敌人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这个时间会很长,长到足以令对手的军队产生流行性疾病而失去战斗力......明国湿热的南方一定会出现这种局面的。
到那个时候,大家就可以坐下来,签署一份体面的“商贸”协议了。
本着这个战略思想,今天随同安德拉德前来领取战书的两个随从,其实是总督大人专门派来的葡人正规军官。这两位军官之前都在葡萄牙不同殖民点服过役,拥有丰富的战争经验。
他们今天主要观察的目标,是明军的战备情况,不过结局显然不会令葡萄牙人高兴。
就这一路看到的情况来说,除了意料中的大批军人之外,另一处症状也从侧面显示出了葡人最害怕的长期战争的迹象:工地。
就在他们来时的路旁,有大批民工从一早起就开始了作业。虽说截止安德拉德他们离开时,还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工程,但无论是什么工程,这都代表着明国官府调动了比想象中更多的资源。
在安德拉德看来,那些民工是在为军营或者军事仓库打地基。这样一来,葡人面对长期性战争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先生们,漫长艰苦的战事不可避免,如果按照我的观察。现在,将你们看到的都带回去吧,总督大人在等着你们。”
听到安德拉德的判断后,另外两位随从点点头,下一刻马车启动,半小时后,安德拉德回到了俗称大炮台的圣保禄炮台。
在这开战的关键时刻,身为战役总指挥,来自里斯本的总督施维拉爵士,肯定是要一身戎装在炮台接受第一手信息的。
于是就在面对明国方向的大炮台北边城头,施维拉第一时间拿到了开战文书。尽管没有隆隆的炮声,但是就在总督接过文书的这一刻,明葡双方正式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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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啦,贼酋接文书啦!”
葡萄牙人想不到的是,就在总督接过文书的这一刻,远在5里外的莲花茎关闸上,一个兴奋的声音这个代表着开战的动作给大声吼了出来。
此刻的关闸上,大旗飘扬,人头攒动,甲胄林立,大佬云集,明国广东方面的军方大员悉数到齐。
插在关闸城楼正中间的那一面大纛,自然......不是狂拽酷炫曹总兵的。这面大纛上书一个斗大的“何”字,自然......是明国镇守广东总兵官何汝宾何镇台的将旗。
插在何大人将旗旁边的,才是曹忠臣的彰潮总兵将旗。
沿着两位大佬牙纛左右顺延下去,是一排广东地方将领的号旗。这其中不但有潮州、雷廉、南雄等地的驻防参将旗,甚至连一向不轻出的东西山防瑶参将,乃至手握重兵的连山,罗定等防瑶守备的将旗,此刻都在城楼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前文介绍过,此次对葡战争,是一次极好的宣传机会。
在信息交流及其不发达的十七世纪,往往在需要动真格的时候,令穿越者最头痛的,就是对手由于信息不畅而变得“不知死活”。
而这一次的战争宣传,就是穿越者基于长远目光,解决这个问题的好机会:给广东官兵高层展示肌肉,震慑对方,以便在未来必定会发生的某种“对峙”状态下,降低对手的抵抗决心,动摇对方意志,给和平谈判创造条件。
于是这一次的对葡战争,曹将军便广撒英雄帖,以广东军区副司令的名义,尽可能地邀请了本省各地的实权武将前来做个嘉宾,战地观摩......管吃管住,多人运动,报销费用,会后还有精美礼品赠送。
这就有了方才有人在城楼上大喊大叫的一幕。
兴奋大喊的,是一员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大脸盘,留着一脸大胡子的明国军官——前山参将马连佐。
万历年间,明朝廷将广州海防同知衙门设在距澳门仅有一日路程的雍陌,调兵千人成防并设参将。天启元年(1621年),又把参将官署移至莲花茎西面数里的前山寨,戍守官兵大大增加。
对,所谓的前山参将,就是专门负责对澳门防务的明国军事主将。也就是说,在理论上,莲花茎乃至周边澳门地区的一应防务,原本都是归于这位大胡子马参将来负责的。只不过马团长如今遇到了调集重兵来搞事情的曹司令,他的防务职责被接管了而已。
不过这些并不影响马参将今天的兴奋。此刻的马参将,正撅着屁股扎着马步低着头,把自个的一只眼睛停在了一门架设在城头,坐落在铸铁三脚架上的蔡司150毫米66倍数码自动变焦单筒望远镜上,贪婪地盯着镜头里的一举一动。
马参将不光是自己看,嘴里还不停在现场直播着葡萄牙总督的一举一动:“敌酋接了文书,敌酋盘问那三个使节呢......哈,敌酋扔了文书,这是在遥观我军阵!”
第550节 明葡战争(二)
后世制造的150毫米口径天文望远镜,清晰地将澳门炮台上的葡人影像反馈在了目镜中。
这种带有三脚架的电子望远镜,原本是用来观察天上的繁星,不过今天被用来看红毛人,倒也看得同样清楚。
莲花茎关闸的位置,其实就在后世的澳门口岸附近。这里距离炮台所在的大三巴牌坊,不过是2公里的直线距离。这点路程对于小型天文望远镜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观察者完全可以在能见度良好的情况下,看清炮台上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看镜头的马参将大呼小叫,还是少见多怪的原因。毕竟古人过惯了通讯靠吼的日子,乍一看到几里外清晰的人物动作,自然是难掩兴奋。
“呵呵,这夯货是小校出身,行事莽撞,让曹大人见笑了。”
能以这种平等态度对曹总兵发话的,自然是场上第一大佬何汝宾了。
一身官袍的何镇,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黑檀官帽椅上。当然,以何镇的咖位,肯定是C位出道,位于城楼众将最中间的。
城楼上此刻除了卫兵,以及坐在角落,默默无闻的一些商人“郡望”之外,今天的主角肯定就是这些军将们了。
而坐在何镇身旁,这场大戏真正的幕后黑手曹总兵,闻言后自然也是一番客套:“呵呵,马参将性情中人,正是我辈武人本色啊!”
口中鄙视着没见过市面的马参将,何镇也就没有跑去城垛那里撅起屁股看天文望远镜。好在大佬手中同样少不了好玩意:一副粗大的双筒高倍军用望远镜。
双手不停把玩好东东的同时,何汝宾目光中也是满满地喜爱之意:“端地是厉害!曹大人手下这些异域巧匠,实有一军之用!”
和那些文官不同,大多数武将,不管表面如何,私底下肯定不会那么看不起工匠的——任谁亲自挥舞着武器和敌人厮杀过后,他一定对工匠的重要性有更深刻的认识。
想当年何汝宾任舟山参将和宁绍副总兵时,也是亲率部曲和辖区里的盗匪、海盗刚过正面的,所以他今天在见识过望远镜的神奇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异域来的能工巧匠。
何汝宾这个认知没错。因为如果大明有望远镜的话,身为高级别的战区司令,他早就应该有了。所以这玩意,一定是善于制造机关巧器的曹大人从外域请来的匠师制作的。
话说,对于技术最为敏感的职业,不论古今,往往还就是军人。当年说出“钱学森无论走到哪里,都抵得上5个师的兵力,我宁可把他击毙在美国也不能让他离开。”这句名言的,就是美国海军次长金布尔......
“大人高见。”
一旁曹总兵闻言后赞许地点点头:“人力有时而穷,不依仗坚船巨炮神兵利器,如何克敌制胜?朝堂上那些书生坐着说话不腰疼,可吾辈是要带着底下弟兄们上阵的!”
“呵呵,呵呵。”
原本还颇有谈兴的何镇,听到身边这位草莽又开始大嘴巴喷起了朝廷文官,顿时一个激灵,不敢搭话了,赶紧举起望远镜又看起风景来......姓曹的可以无脑乱喷,他老何可没那胆子,谁让他是体制内的人呢?
差不多再过了半个时辰后,等到台上的将佐都轮流看过望远镜,今天的官方活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于是曹总兵起身招呼大家“下楼”,准备移步去附近镇子——官兵在那里已经号下了大户宅院作为后勤总部,大伙现在发车,正好赶上午宴。
什么,不是说要打仗吗?
打仗也要先做好准备的。虽说穿越众这边包括部队和后勤物资都已经调集到了关闸左近,但是打仗需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很多,这其中不光是后勤,还有一些在这个时代独有的问题,譬如说:风向。
无论是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前还是之后,令一众负责军事的穿越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气这个因素居然变成了他们在作战前最首要考虑的问题。
在后世,人类操纵着卫星、核潜艇、隐形轰炸机、航母以及主战坦克,翱翔在天空大地和深海。在那个时代,自然环境给战争带来的影响已经被压缩到了最低,根本不是活在十七世纪的人们能想象到的。
而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海战还是陆战,随便一场大风雨或者大雾,就有可能改变一场战争的结局。穿越者不喜欢的,恰恰就是无风或者微风的天气。
要知道,接下来的这场战争,从严格意义上讲,是“明国军事力量”和外界进行的,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正规“热兵器”战争。参战双方会使用大量的黑火药兵器,战场上会出现巨量的硝烟。
这一场战争很“正式”,穿越者也很重视,而硝烟,则是穿越者最讨厌的东西。
道理很简单:作为强势一方的本能,就是要将战场变数控制到最小。而对于弱势一方来说,大风大雨大雾,包括硝烟在内,都是自家绝地翻盘的有利条件。
一直以来,将手底下的黑火药军队发扬广大的穿越众,已经根据几年来无数次大大小小和土著的冲突战争,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总结出了最适合当前这个时代的作战经验:哪怕让出地利,哪怕要承担命中率下降和拉长战争时限的后果,也要尽可能选择有强风的天气和土著作战。
穿越者的目光还是比较长远的。在未来的岁月里,部队会分散在广袤的东亚、南亚、太平洋以及南北美作战。而到那个时候,是没有无人机、雷达这些来承担战场观测任务的。所以从现在开始,就不能指望那些高科技器材了,不能给这支黑火药部队养成习惯,一切要尽可能按照现有的路子来。
那么,就要候风了。
在这场不对称战争中,由于明国方面占据了压倒性的人数和地理优势,所以葡萄牙人是没有什么纵深的。现如今弗朗机鬼畜们已经龟缩进了炮台和城内,坐等敌方上门。
然而盘踞在澳门岛上的葡人,接下来,有点莫名其妙地渡过了开战的第一天——没有响过枪声的第一天。
不过葡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还没有准备好。
奇怪的静坐战争就这样开始了,南线无战事?
好在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很久,毕竟战场位置就在沿海地带,想找一个有风的天气不难。
于是在又过去了两天时间后,这一天清晨,莲花茎方向终于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有了这几天的准备时间,足够“官军”将几门大炮从香山县城陆运到澳门闸口了。之所以大炮没有直接从关闸旁的码头上岸,纯粹是因为这儿的木板码头太单薄,根本承受不了大炮的重量。
这样一来,大清早继续来到城楼上观山景的诸葛们和郡望们,今天终于可以感受一番真正的热兵器战争气氛了。
炮战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已经开始。
发出第一弹的大炮,是窑区铸造厂生产的18磅常规海军炮。
这门炮是在关闸前方500米处的炮位上开火的。
喷吐出白烟、火光和巨响后,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小点飞翔去了半空。在无数人注视下,小点似缓实快地飞过了1500米距离,一头扎入了葡人的大炮台,就此再无声息。
然而就在几分钟后,远处的大炮台回应了。一股细小的白烟升起,紧跟着炮声传了过来,同样的铁蛋跨越空间,砸在了阵地前方100米开外。
然而葡人这一次射来的炮弹弹着点差了许多。对于硬化过地面,四周有沙袋包围的标准炮位来说,只能说全无威胁。
下一刻,得到命令的炮兵连长,开始下令,命令已经就位的另外几门火炮开始了对敌轰击。
看到这一幕后,原本还算安静的城楼上,顿时传来了一片带着轻松氛围的议论声。
宾客们之前多少还是有一点忐忑的。毕竟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土著军将并没有经历过正规的炮战。而澳门的弗朗机人可是用炮的行家,大明之前陆续从人家手中买炮不说,就连沉船里的炮也捞出去上京受了封号。
所以当大伙看到开门红的一炮占了上风后,不由得心情就放松了些。
“炮门犀利,老弟诚不欺我。”即便是C位大佬,何镇此刻也是满脸笑容:“只是依本将看来,今日这炮位似有不足......依老弟平日的做派,破空怕是藏拙一二?”
“哈哈哈!被寅之兄看出来了,高,实在是高!”
翘起大拇指的张冬东,现在还真是有点佩服何汝宾了。不愧是出过军事教材的男人,哪里有点不妥,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下摆在关闸前的火炮,数量一共是8门。这8门炮的口径不一,基本上覆盖了穿越众现役的所有火炮型号。
也就是说,这8门炮今天从陆地运过来,其实是用来试炮外带火力侦察的。毕竟谁也不清楚对面炮台上的火炮到底能打多远,威力如何,数量有多少。
那么穿越众真正的炮兵部队呢?
下一刻,曹总兵拉起官袍那粗大的袖口,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劳力士,然后一伸手,指着左前方的海面说道:“寅之兄莫急,炮来也。”
第551节 明葡战争(三)
随着曹总兵的手指,观战者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附近的海面。
小小澳门岛附近的海面上,此刻已经星罗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伴随着其中少数船只散发出的滚滚黑烟和蓝黑色的海水,对于此刻的葡人来说,大概就是黑云压城城欲催的感觉了。
这些船只来源很杂。既有明人已经很熟悉的白帆高速巡逻船,也有腹部宽大的运输船,外围还有跑来看热闹的民船和自发来卖农产品的小艇。当然了,正正堵在澳门外港口,伸出了密集炮口的蓝金色大炮舰,永远是最靓最吸睛的那个仔。
然而曹总兵所说的大炮,并不是上述这些船只,也不是某些人以为的那艘大炮舰。盖因葡人的大炮台位于岛西高地,岛东海面上的战列舰,射程没有那么远。
下一刻,答案出现了。
只见不远的海面上,两艘喷吐着黑烟的运输船,吃力地向码头方向驶来。导致这两艘船步履蹒跚的原因,是它们身后拖曳着的,一艘样式奇特的长方形无动力趸船。
呈“Y”字型运动的三艘船,没过多久就驶到了码头附近。这之后,绳索解开,两艘拖船驶离。而另外一艘跟在后边的拖船,则开始用船头顶着趸船的屁股缓缓推进。半个小时后,趸船经过一系列微调,终于顺利与码头附近的预设登陆点对接,开始下锚定位。
前文说过,对于这次战争,穿越者的主要目地是展示。
展示不光有海一般的炮火和部队,包括后勤,运输,医疗等等领先于这个时代的能力,同样也在展示范围之内。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今天来此的土著精英们各行各业都有,这其中很多人或许看不懂战争,但是其他方面同样能给他们带来震撼。
另外,抛开土著因素的话,这一次战争,也是穿越者对自我的一次检验。
秉承着穿越前带来的理念,从战略上来讲,澳门城的葡人没有被穿越者放在眼里,但是战术上他们还是很重视的:自穿越以来,据守澳门,拥有完备炮火的葡人,毫无疑问是穿越众遇到的最“正规”,最“现代化”的敌人,需要认真对待。
这是一场“高科技战争”。
因此,军方是相当重视的。理由有二,首先,这是部队第一次攻打正规棱堡,军方要利用这次机会来检验部队的攻坚能力,为今后拔除殖民者修建在世界各地的棱堡收集经验。
其次,这是一场海陆联合作战。在拥有家门口后勤优势的情况下,部队可以顺便演练两栖登陆和运输——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所以为了这场战争,军方还是做了很多前期工作的。值得一提的是,海陆军的大佬们这一次空前团结,联合起来从内阁争取到了相当多的资源,于是这才有了今天趸船靠岸的一幕。
当然,趸船靠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多后续动作。
随着四周都放下了粗大的锚链,稳稳停靠在岸边的趸船,就起到了临时码头的作用。
与此同时,早已等候在岸边的一些工程人员也登上了趸船。这些人穿着黄色或者红色的马甲,有的去了趸船上的机房开动机器,有的戴着竹编的红色工程头盔,手持小旗,胸前挂着哨子,准备指挥下一波运输船停靠。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趸船并不是无动力的,只不过动力不能用在航行而已。这艘名叫“临趸04”号的趸船,事前被人安装了一套煤气动力的牵引装置。
煤气动力系统,现如今已经被工业党玩得很溜了。脱胎于19世纪的原始煤气内燃机,零件简单,工艺粗糙,现如今在窑区的工厂里,绝大部分工件已经能“自产”。限制这种内燃机数量的,只是少量一些需要进口的零件。
虽说这种早期的内燃机热效率还不到10%,功率不超过10KW,但是在穿越众这个位面,这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器了。要知道眼下的大明朝,是没有液化气乃至更高档的汽柴油供应的,所以“口粗”,不挑拣食材,能随时随地利用十七世纪无处不在的植被产生动力的煤气动力系统,就是最适合当前时代的机械。
工程人员进入船上的机房后,首先将事先储备的动力煤填入了形似铁筒的煤气发生炉,然后点火。不久后,随着淡淡的黑烟冒起,系统开始运作了。
煤气进入内燃机后,提供了动力。这之后内燃机开始做功,当功率逐渐升高后,内燃机外部粗大的铁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与此同时,趸船码头也在正式“接客”:一艘方头方脑,行动缓慢的运输船,正在缓缓靠港。
截止目前为止,距离方才曹总兵的指点江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然而城楼上的看客们并没有感到无聊,不论是说话粗声大气的军将们,还是默默无闻挤在角落的一众豪商,都在入迷地看着近在咫尺地码头作业。
后世的人,出门就是满街汽车,抬头有吊车建楼,低头是挖掘机在拆迁,所以对工业的力量早已习以为常。
然而在这个时代,土著完全没有经历过工业化洗礼,所以每当人们看到那种巨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后,总是能第一时间被吸引到的。
土著们之前虽说也听过关于夷州机关铁器的传说,但是语言怎么能有现场来得震撼?所以当长长的趸船被顶到岸边的那一刻,就吸引了包括军将、商人以及此刻遍布在周围的民人的兴趣。土著们都在兴奋地看着,期待着接下来的动作......土著不傻,土著很清楚造码头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有节目。
方头方脑的运输船靠在码头上后,船头船尾同样下了锚。等船身稳定住后,令观者低呼一声的事情出现了:高大的运输船船身,突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很快人们就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块外壁板缓缓地打开。再仔细一看,这块壁板闪烁着金属光泽,原来是一块大铁板!铁板的体积很大,有马车车厢大小。随着时间推移,人们透过越来越大的缺口,甚至看到了船舱内部正在缓缓转动绞盘的水手。
随着绞盘的转动,在两侧的铁链缓缓施放下,最终,铁板“哐当”一声,落在了趸船码头的远端,形成了一道事实上的斜坡。
紧接着从趸船的机房那里,工程人员牵出了两条粗大的绳索,一路拽到了运输船的船舱里。
理论上讲,这里是要用钢丝绳的。然而钢丝绳这种高大上的东东目前穿越众还不能自产,所以只能用涂了油的绳索代替。
绳索被拉进船舱后,过了好一阵功夫,船舱口才挥动起了一面绿色的小旗。随着小旗出现,趸船机房的动力机械开始最大功率输出,于是绳索被牵拉,缓缓后退。
下一刻,一门粗大的火炮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其实严格来说,出现在活动舱门口的,是火炮屁股——这是一门散发着黑光的24磅长身管海军重炮。
重炮是安放在炮架上的。随着绳索的牵拉,火炮倒退着缓缓从钢板斜坡上滑下,然后就这样在万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继续缓缓倒退,一路被牵引到了趸船另一头,登上了岸。
接下来,另外一组长长的绳索接替了先前的位置,继续勾在了炮架上,开始牵拉......就在趸船靠岸的这段时间里,先后有两组移动式牵引系统已经移动到了码头和炮兵阵地之间。
所谓的移动式牵引系统,其实和趸船上的组件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套煤气动力装置,只不过岸上的系统是由马车分别运输到位,然后再组装起来。
就这样通过三套机械系统的接力牵引,这门重达2.8吨的海军重炮,得以在半个小时后,在挥着小旗吹着哨子的工程人员指挥下,顺利通过了浮码头和临时硬化的土路,被牵拉到了预设的炮兵阵地后方。
火炮最后进入阵地这一步,就只能靠人力了。大批的年青士兵一拥而上,连推带搡,将这门庞然大物安放在了被麻袋包围起来的圆形炮兵阵地里。
与此同时,原本鸦雀无声的土著观众们,或许是之前一直屏气看戏的原因,就在火炮到位那一刻,居然同时发出了兴奋的大喊。一时间城楼上下乃至附近的海面上都响起了潮水般的呐喊声,人们在尽情抒发着对力量的尊崇之情。
从第一门大炮顺利到位开始,好几艘运输船上便轮流开始往下“卸货”。而这一卸,整整持续了一天时间。
待到傍晚时分,总计有二十门24磅长身管火炮,以及十五门18磅火炮被安放到位。其余通过陆地运输来的小口径火炮还有很多,都不用计算在内。
短短一个白天的时间,事先在关闸和敌方炮台之间预设的炮兵阵地,就被昂着头的大炮填了个满满当当。
这一处巨大的,时刻反射着黑色光泽的金属阵地,不光令对面炮台上的葡人惊恐万分,也同样令看到的明人土著露出了恐怖的表情,哪怕是军将:明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钢铁聚集在一起,那种冰冷的,依靠规模堆起来的工业杀戮感,时刻在撼动着所有目击者的心脏。
第552节 明葡战争(四)
当实力差距比较大的时候,领先一方就能做到好整以暇了。
穿越众也是这样。当天炮群登陆后,差不多到了晚饭时分,虽说炮阵还没有彻底布置完毕,不过曹大人已经开始招呼来宾们散会下楼就餐,硬生生把一场战争打出了朝九晚五的节奏。
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抛开兴奋的明人不谈,躲在大炮台里的葡人,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
亲眼看到数量众多的大炮被一种魔鬼般的力量送上了岸,过程是如此迅速,葡萄牙人自然是又恨又怕。
然而怕归怕,并没有卵用。弗朗机鬼佬连夜袭炮阵都做不到——两军之间的射界已经被夷平不说,彻夜扫射的光柱也令任何有想法的人形物体无所遁形。
不过好在炮台是坚固的。
圣宝禄炮台修建的时候,秉承了这个时代东方工程技术的一惯方式,砖石之间都采用糯米汁、糖浆、砂与蛎壳粉这种原始配方水泥填缝,所以极其坚固。而之前一段时间,因为战争阴云迫近,所以葡人甚至又多渠道购买了一些水泥用来给炮台加固和增设突出部。
这是葡人唯一的依仗了。
时间:布下炮阵后的第二天清晨。
莲花茎关闸和大炮台之间的直线距离是两公里。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后,两地的中点,关闸侧前方四五百米的一片土地上,炮阵已经彻底安放完毕。
事先被硬化过地面的炮位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粗壮大炮摆出了雄壮的4排方阵。按照口径不同,小炮在前大炮在后,期间还规律分布着装满火药和炮弹的弹药车。炮阵总体上横平竖直,一眼看去,犹如趴卧的凶兽一般,在无声中充斥着滔天杀气。
此刻,城楼上的明军军将们在观察炮阵的同时,心情复杂。
事实上在昨天大炮登陆那一幕出现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意识到了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一次受邀前来的众多军将中,虽说也有个吧世袭的酒囊饭袋,但那毕竟是少数,其余大多数还是正规军官,对于军事技术都是很敏感的。
昨天的两栖大炮登陆行动,对于这些明眼人来说,最震撼的,还是“速度”这两个字,其次才是“阔绰”和“机关巧器”这些。
虽说这些军官平日里也摆弄过青铜跑和弗朗机,甚至长期处于战备状态的几位防瑶将领营中,本身就有炮队,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明白这种敌前布炮的恐怖之处。
要知道,在遍地水系和植被的原始珠三角环境下,哪怕只是小小的几门虎蹲炮,要想运动到敌寨前安放,那也是需要大量人力畜力和时间的。
而昨日就在大伙眼前,几千斤一位的大炮,从海路硬生生被运上陆位,前后只用了几个时辰。如此高效的后勤能力,确实是旧式军官们无法想象,更何况这还不是一门大炮,而是几十门!
想到这里面包含着的力量,一大早便赶来“上班”的众军将中,终于有人说话了:“旬日间便能布下这般炮阵,大人手段高明,饷械充足,末将拜服!”
说话的这员黑脸武将,语气并不显得谄媚,而是带着一些发自肺腑的钦佩神色。此人是连山守备向功,行伍出身,因作战英勇,一路积功升到了守备官。
向功属于那种靠搏命沙场换军功的直肠子武将,脑袋里并没有太多弯弯绕。昨天被震撼后,他回去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这炮阵里外都透着厉害,所以今天他一早看到曹将军,终于掩饰不住钦佩之请,老老实实站起来拱手做了个揖。
曹总兵闻言,和气地对这位名义上的属下点点头,然后哈哈一笑:“向守备且安心稍坐,今日是正攻,后头还有节目。”
听到两位如此对答,在座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不过若是细细看去的话,其中有些人看向曹大人的眼神里,那可就意味难明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直肠子。
昨夜回去后,身为职业军人,其实大部分军将都会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有一日“曹军”将这炮阵和军马调集自家门前,该如何应对?
大多数人的答案都是“无法应对”。
中古时代的战争节奏是非常缓慢的,在这南方水网地带,一场战争随便就可以绵长成年累月的时间。
然而昨夜有心人一想到这个问题,冷汗都流下来了:大批火炮跨水登岸,一夜间立在了自家城池/堡寨门前,而这边派出去求救的信差连省城的大门都还没看到,更遑论调集大兵前来救援了。
侧眼看看正在和何镇谈笑风生的朝廷柱石/忠勇伯曹川,再想一想他日要被同样多的重炮围城,今日到场的很多人自然是心事重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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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城楼上将帅同心谈笑风生的同时,随着朝阳的升起,穿越者的军队,花费了巨量资源摆出的炮阵终于要发话了。
在炮阵后方大约100米处,有几间被沙袋墙包围起来的野战帐篷,这里就是本次战役实际上的指挥部了。
此刻的指挥部里,到处都是穿着野战服的年轻军官,滴滴哒哒的电报声和短促有力的命令声交织在一起,一副大战来临前的紧张形式。
而和周围气氛有点脱离的,则是角落里三个穿着将官服的穿越者。这几位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张,反倒在悠闲地吃着早餐。
“唉,听说所有进口奢侈品都断货了?”
膀大腰圆的开拓军临时指挥官卫远,一边大口吃着军用饭盒里的青椒土豆炖猪肉,一边含含糊糊地问道。
接话的是同样跑来“观摩”的海军联络员王晓辉。此君大约是在军队锻炼已久的缘故,看似白白胖胖,塞起饭来一点不客气,同样是狼吞虎咽:“你这消息太不灵通了啊,上个月就断啦,今后再也没有私人配额了。唉,听说是配件供应不上,厂子里的设备要停。”
卫远摇了摇头:“迟早的事,摊子越铺越大,可不就供不上了。”
王晓辉嘿嘿一笑:“我无所谓,反正我戒烟了。”
......就在几位长官闲聊这当口,一个黑瘦的年轻军官走过来敬礼:“报告,收到抚远号电报,询问我方炮击时间。”
这时一个同样黑瘦的穿越者军官伸手接过了电报。
此人叫余明杰,是最后一批加入大业的穿越者之一,“生前”就在炮兵部队服役,穿越后还是干得老本行。这次战役,余明杰作为炮兵总监,不但负责炮击,还是战役前半阶段的司令员。
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后,余明杰伸手拿起折叠帆布桌上的步话机,先是和城楼以及城楼背后的步兵营部通了几句话,然后他起身发出命令:“回电抚远号,5分钟后发起炮击。”
“是!”
发出命令后,余明杰走出帐外,来到沙袋堆起的矮墙边,对那里几个参谋说道:“再次测算射击诸元,5分钟后试炮。”
得到命令的炮兵参谋,开始用炮队镜进行观测行动。
为了尽可能锻炼部队以及为今后着想,反应过来的穿越者们,已经开始在军队推行“去高科技化”行动。现如今除了人数稀少的特战队和陆海军总司令部之外,其余兵种已经没有权利动用电子仪器了。
不过原始的炮队镜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足够用了。毕竟对面城堡里的葡人没有能威胁到这边的武器,所以参谋们可以好整以暇地测算射击诸元。
很快,5分钟不到,由观测员大声报出来的数据,就被其他参谋用图上作业标记在了地图上。
默默地看着参谋们熟练地在地图上作业,余明杰虽说脸上紧绷绷,但是心中却是感慨万分:把一帮店伙计和童生训练到今天这般模样,只有老天爷知道自己私下里所花费的心血了吧?
5分钟后,随着余明杰一声令下,传令员便小跑着将写着射击诸元的纸条送去了前方炮位。
前方的炮兵连长看完纸条后,便用一个铁喇叭大声地报出了数据。
起先是小炮,然后是大炮,伴随着阵阵白烟和巨响,按照口径不同,各炮组在指挥部的命令下,轮流开始试炮了。
从陆地方向攻打澳门城,属于由西向东。在朝阳升起的一刻,其实对于进攻方并不利,因为需要直面阳光,这在冷兵器时代,包括热兵器时代都是不利因素。
不过当技术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这些不利因素就无所谓了。
在炮位上的炮兵们轮流发射,硬生生顶着开始刺眼的阳光,给每一门炮纠正了发射角度。而这个时候,不出意外,从对面圣宝禄大炮台发射出的炮弹,也落在了炮位附近。
二十分钟后,双方这种零散的炮战暂时告一段落。
“明军”方面停火是因为已经实测了诸元,下一步要做好齐射准备。而葡人作为被动应战的一方,自然不会没完没了地无脑射击。
原因很简单:红毛们没有那么多炮弹用来浪费,他们手头的大炮,不可能做到精准射击1000米开外的军事目标,所以葡人对这种远距离射击兴趣缺缺。
然而某些人就不这样想了。
又过了20分钟后,在军史专家王晓辉“淮海战役”的怪叫声中,炮阵开始了第一轮全体急速射。
这一轮惊天动地的炮声,将超过50枚大小不一的铁球射进了千米开外的葡人城堡。一时间炮兵阵地上硝烟弥漫,50+门火炮发出的巨响令半径5里内的明人如闻雷动,城楼上的军将们离得近,感觉到仿佛山摇地动的他们这一刻脸上尽皆变色。
然而没过2分钟,第二轮急速射又放了出来,然后就是第三轮,第四轮......“哐当”一声后,城楼上终于有人在这惊天动地的炮声中,翻倒了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553节 明葡战争(五)
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类的原始工业积累到十七世纪后,由多门火炮组成的炮阵,已经常态化出现在了战场上。在欧洲,无论是正在进行的三十年陆上战争,还是之前就多次出现在海面上的大规模海战,排炮对于欧洲军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
可是对于古老而又落后的明国人来说,这种惊天动地的场面可就属于一种颠覆了——它颠覆了明人的世界观,令他们意识到,自己貌似熟悉的这方世界上,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而力量,就是一切变革的动力。
虽说之前两艘战列舰也有在澳门海面上开过火,但那毕竟是突发情况,有幸看到现场直播的明人渔民并不多。而今天的炮击,则是在万千双目光的注视下,由陆地发射的近距离打击,这个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炮击确实是震撼的,哪怕对于来自后世的人来说,因为这是本位面在远东地界发生的第一次实弹陆地炮群集火。
那种由硝烟和巨大的空气震撼带来的现场感,不是在电视屏幕上看一看淮海战役所能给感受到的。所以包括曹总兵本人在内的城楼吃瓜群众,在炮阵第一轮十发急速射的过程中,心情都是相当激动。
“好大的阵仗!惭愧惭愧,老夫一时不防备,让诸位见笑了。”
说话的是一位白白胖胖的士绅。此人姓潘,是增城县社会贤达,家中开有酒楼,出品的点心远近闻名。潘老爷也是最早和曹氏搭上关系的一批人,所以他今天有幸在城楼角落里混了一把交椅。
然而在刚才的炮阵急速射过程中,潘老爷这位太平书生到底没有经受住革命考验,在震耳欲聋的炮射声中浑身颤抖,最终一声恐惧的大叫后,捂着耳朵连人带交椅仰倒在地。
好在潘老爷身边都是人,所以他倒下的第一时间就被七手八脚扶了起来。一同来自增城的白举人还紧急要来湿毛巾给潘老爷擦脸过风,这才令老爷缓了过来。
“哎呀呀,这炮阵发作起来还真是惊天动地,不怪潘老爷失态,学生我也一样心旌动摇啊!”
白老爷打了两句圆场后,看到炮声稍歇,便又管一旁穿着军装,专门派来打杂的勤务兵讨要了一个涂着绿漆,扁圆形状的军用铁水壶,将里面的茶水给潘老爷灌了两口。
不提一干被自家人炮火惊到的吃瓜商绅,且说城楼正中的军将方阵。
尽管事前已经有了预料,方才也没有人出丑,但是军将们还是将心头的震惊表现在了脸面上。毕竟大伙平日里也就见过弗朗机和少数几门大炮开火,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心直口快的马参将此刻依旧站在望远镜后,表情很呆滞,大张着嘴,看着前方陷入滚滚白烟宛若仙境的炮兵阵地,口中喃喃说道“大人依仗如此利器,须是天下无敌了!”
“也不竟然,各领风骚罢了。”
曹总兵这时早已回魂。看到有人捧哏,他一脸的胸有成竹,抓紧机会表现了一波大帅应有的战略眼光:“方今中国与海外异国交往频繁,诸般军器制备之法互通有无,有赖于此,火器威力日甚。”
“眼下这一仗,也只是个开头,家门口打一伙孤军,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彼。不过日后就难说了,域外广阔,终有一日和对手大军碰面的时候。”
说到这里,曹总兵换上一副严师表情:“诸位,世道变了。咱们这些行伍之人,再不是靠着刀矛与敌搏命的路数了。今日坐在这城楼上的,都是良材猛将。这一仗过后,大家眼界要学着开阔一些,切不可抱残守缺,守着老祖宗传下来的那点路数混饭吃!”
俗话说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听到曹副司令半是说教的一番言语,再配合着城楼下隆隆的炮声,在场除过何司令官之外的其余军将,齐齐躬身抱拳:“末将受教!”
.............................
话说城楼上此刻听到的隆隆炮声,其实并不是下面炮兵阵地打出来的。这边第一轮的十发急速射已经发射完毕,现在依旧轰鸣的,是圣宝禄大炮台上反击的炮声。
事实上从第三轮急速射开始,圣宝禄炮台就开始还击了。葡萄牙人严阵以待了这么久,在确定对方正式大规模射击后,第一时间就下令炮位还击。
不过葡萄牙人的炮击结果并不好:炮声稀稀拉拉,毁伤效果差,可以说在一开始的这场炮战中,葡人完败。
这中间原因很多。
首先,双方炮位之间的距离大约在1200米左右。这个距离是陆军特意选定的。在这个距离上,穿越者用锤锻+钻孔工艺生产的精炼铁炮,不论是8磅还是24磅重炮,都可以将炮弹送入敌方炮台......不要求精确到米(事实上也做不到),只要能打进宛如一座小城的炮台,就算合格。
而葡人的炮就不行了。尽管卜加劳炮厂的铸炮工艺在这个时代算是最先进的,但毕竟是十七世纪的原始铸造技术,所以口径小一点的炮是打不到1200米距离的。
剩下能打过来的重炮,也存在散热和结构强度问题:这个时代土著所有的大炮都不能连续射击,否则就会炸膛。
另外,黑火药和粟色火药之间的差距,以及火药的纯度,还有双方炮兵的专业化,士气,观瞄,后勤等等因素积累起来,就造成了最终结果。
第一轮炮战结局很明确:一方可以连续射击十轮,大小炮弹雨点般黑鸦鸦一片打过去,另外一方虽然占据着海拔优势,但是打过来的炮火绵软不成批次,毁伤效果不尽人意。
待在指挥所的余明杰,通过望远镜完整看到了第一轮炮击的整个过程。
此刻的阵地上,白烟弥漫,人影若隐若现,显得有点冷清。这是因为除了几个被铁蛋砸到的伤员以及尸体要紧急送往后方外,剩余炮击完毕的士兵,已经遵照指挥部传来的命令,全体躲在了掩体后方。
战争毕竟是有伤亡的。刚才葡人的炮击尽管凌乱,但是依旧有幸运弹正好吊进了被沙袋环绕的掩体中。虽说其中一部分没有砸到人,但是被砸到的士兵,大多都当场牺牲。
现在往后送的伤员,其实也算是幸运儿了。这些人多是被刮擦到了四肢,或者是被炮弹砸飞的杂物引发了二次伤害。
余明杰对于从望远镜前匆匆跑过的医务兵视若无睹,这点伤员对于经受过正规训练的医务兵毫无压力。他在意的是阵地现在的整体状况,虽说目测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要等第一手汇报。
很快,停炮5分钟后,之前特意等待的强风天气发挥了作用:一股强劲的东南风格吹光了阵地上的硝烟,一切都清晰了。与此同时,传令兵不停跑进帐篷,将阵地上的最新情况汇报过来。
这一轮炮击,明国方面死亡3人,受伤7人,另有少数器械及掩体出现损毁,总体来说,伤亡不大,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而葡人方面的损失就不算小了。经过多门望远镜/天文镜以及炮队镜事前事后的观察,发现葡人至少有2处炮位被砸毁,火炮倾倒人员死伤。另外,大炮台本体,亦有若干处牙墙和掩体遭到损毁。
当余明杰汇总了各方面情报,并且对第一轮炮击的效果做出评估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命令,全体炮组检查火炮状态,及时补充弹药物资,5分钟后发起第二轮急速射。”
“是!”
传令兵大声重复一遍命令后,匆匆跑出帐篷。
前文说过,为了应对日后全面铺开并且缺乏进口物资的情况,现如今部队不管是作战还是训练,都在尽可能的“去进口物资”化。
步话机现在仅限于穿越者之间的私聊,部队已经回归到了依靠人力和马骡来跑步传令的“正规”方式。
传令兵很快将命令带给了几个炮兵连连长。
接到命令的炮兵阵地,顿时变得忙碌起来。士兵们开始穿梭在弹药车和炮位中间,将下一轮急速射所需的物资提前堆在了炮位后方预留出来的储物格挡里。
紧接着,下一轮急速射开始了。
这一轮打击,彻底将葡人给打蒙了,他们这次连还手都做不到——所有的大炮还处于待冷却状态,不能用来发射。
短促而凶狠的“波波流”炮击方式,就这样持续了下去。从早晨一直到下午,每半个小时内,明国炮阵必定会打出几百枚口径不一的铁弹。这些炮弹像飞蝗一样砸遍了圣宝禄大炮台的每一寸角落,令葡军死伤狼藉,损失惨重。
即便是初级的工业化,其所带来的优势也是土著无法弥补的差距。一车车在明人眼中就是银子的实心铁弹,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砸向了对面,无穷无尽,仿佛不要钱一般。
一开始的时候,葡军还在奋力还击。然而当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葡人的损失就大到无法弥补了:每一轮总会有幸运炮弹穿过炮位前方的豁口,精准钻入炮位,杀伤里面的士兵和器械。
尽管无法理解对方无穷的炮弹和仿佛不需要冷却的炮管,但是葡人在这种最无脑,最豪阔,却又毫无对策的打击下,最终还是做出了正确选择:全体人员躲进炮台内部,放弃上方炮位。
第554节 明葡战争(六)
看到城墙上葡人消失,只余下被砸得东倒西歪的炮位,放下手中望远镜的何汝宾摇摇头,满脸感叹地对身旁曹总兵说道:“恃强凌弱刚猛无匹,曹大人这攻城术当真厉害!不过,这泼出去的可都是银子啊......些许功夫,怕是上万斤炮子砸出去了吧?唉,大人这手艺,本将横是学不来。”
身为穿越者的张东冬闻言哈哈大笑,顿觉被挠到了痒处。
利用自身掌握的超前知识,生产出超越时代的资源,再反过来改变社会,不正是穿越的意义之所在吗?
虽说穿越众辛苦打造的工业摊子,眼下还远远不如后世的县级工业区,但在这个位面,能有持续发射的火炮和相对充裕的铁弹丸,对于时代的意义,可是和后世的尖端兵器是相同的。
海湾战争中各型导弹多如牛毛,其中单是大名鼎鼎的战斧导弹,美军就发射了几百枚......这每一枚的造价是一百万美元。而今天在莲花茎发射出的这几百枚铁蛋,意义等同,在生产力低下的十七世纪,这就是战斧了。
所以被挠到痒处的张东冬此刻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着说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咱们都是一个锅里搅勺的弟兄,但有所指,我这炮营敢不为大人所用?”
何汝宾貌似满面笑容:“呵呵,那本将就记下破空这番言语了。”
就在城楼诸位“品评炮术”的同时,城下又发起了新一轮打击。黑鸦鸦的一片炮弹看似缓慢地飞向了天空,最终,大部分落在敌方城墙上,将一切都砸地乱七八糟。
尽管眼前这一幕凶猛的炮击场面,今天已经发生了好多轮,但是半生戎马的何汝宾依旧怎么看都看不够。
此刻的何镇虽说面无表情,但他的心情却是非常复杂的。既有身为一个职业军人对新军事技术的渴求,也有身为广东总兵官对曹川这个军阀的政治担忧。当然,淡淡的酸味肯定也是有的,身为高级军官,谁不想拥有这样一支发作起来排山倒海的炮营?
最终,何镇在确认葡萄牙人没有还击后,还是用略酸的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红毛人这怕是不敢冒头了,大人有以教我?”
这种局面还用说吗?任何一个来自后世的宅男都知道该怎么办啊!于是张东冬脸带微笑,同样淡淡地装了一波:“炮兵摧毁,步兵占领。”
随着关闸上曹总兵话音落下,同一时间,仿佛同步得到命令一般,关闸背后转出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士兵人数不少,城楼上军将一眼扫过,约有1000名左右。这些士兵形象统一:身穿最新版的卡其色猎装,头戴宽大的帆布遮阳牛仔帽,后背长管火药枪,腰跨上是一柄仿制于美军的十八剁砍刀,在这个时代,可谓装备精良。
装备精良的部队自然是开拓军了。
考虑到在未来的岁月里,身为势力触角的开拓军肯定会在南洋、南非以及南美和欧洲殖民流氓率先打交道,所以这次攻打大炮台的任务就非开拓军莫属了。
说白了还是练兵。
陆军高层的意思很明确:不一定非要打出个什么结果,但是开拓军要借这次机会,对欧式棱堡以及欧洲火器有一个起码的认识。
所以今天的第一轮步兵攻击,将会由开拓军来完成。至于这之后嘛,看情况而定。
很快,步伐整齐的队列就陆续穿过关闸,然后在炮兵阵地附近开始整队。与此同时,周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也兴奋了起来。现在是个人都看出来官军要攻城了,于是到处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关于开拓军,明人是不太清楚底细的。现如今明人最熟悉的,是日常出没于民众视线,巡视江海,穿着白色/蓝色军装的海军,以及橄榄绿军服的陆军。
何汝宾虽然不清楚“曹军”的内部架构,但是身为本地总兵官,他至少也是掌握了辖区内所有军队一部分公开资料的。所以当他看到这支不伦不类的行伍,也是微微有点诧异:“此军行止有素,莫不是大人的先登营?”
张东冬这时候的心情还是很骄傲的:哪怕是训练不足的开拓军,在土著军人眼中也属于精锐了。于是他明明白白地解释道:“是本地团练。日前为剿匪一事,便从本地招了些人手操练一番,这便是了。”
“哦......”
何汝宾闻言,身子往后一靠,脸上看不出表情来。
其实老何心下是颇不以为然的。
在他看来,既然前期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才将葡人打成了地老鼠,那么现在就该派出精锐一鼓作气攻城拔寨,老何有点搞不明白曹总兵的想法。
然而他又不好去和姓曹的争辩。毕竟这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没有广东明军什么事,从筹划到钱粮以及私家兵马都是出自彰潮总兵府,所以老何这个嘉宾没办法以“参与者”的身份和曹川去深入讨论什么。
那只能板着脸往下继续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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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名开拓军组成了2个方阵。此刻,在靠后的方阵末尾,吴三爷正在紧张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方望去。
在明人土著眼里行列整齐的开拓军,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这支队伍的训练不足,而且内部架构偏向于雇佣军,和正规军不一样,所以军容风纪这些就差了档次。
这也是吴三爷能肆无忌惮乱看的原因。另外,三爷现在已经升官了,鉴于上次战役成功擒获匪首,所以三爷现在成副连长了,手底下有了50多个弟兄。
三爷他们是在五天前被调集到香山县的。这后来随着聚集的部队越来越多,开拓军里的各位爷们也得到了确切的军令:打下濠镜澳的红毛城。
这之后,具有穿越者特色的,有关于澳门和葡人军队的详细情报,就源源不断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研究完这些情报后,再结合自己的江湖经验,最终,在和玉生少爷多方考虑衡量后,三爷断定红毛人不可轻取。于是他这一次选择了让步,将主攻任务让了出来。
开拓军这支雇佣军形式的军队,内部充满了一个个小团体。这一次红人吴三爷让出的主攻任务,马上就被其他团体抢到了手。
这个结果是很正常的: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行动后,开拓军内部现在对于军功的渴望那是相当强烈。因为军功是硬通货,是实实在在能让人发财致富的好东西,之前的吴三爷团队就是例子。
于是今天吴三爷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就站在了方阵后部,将冲锋陷阵的好事让给了其他人。
接下来,当前方的炮阵又集火射击了两轮后,由500人组成的第一个方阵,开始缓缓移动了。
行进了大约500米距离后,方阵在军官的指挥下,扩大了面积。士兵之间不但拉开了距离,行列之间也逐渐错开,形成了一排排单独的平行队列。
这样做是迫不得已的。由于开拓军现在使用的还是前膛枪,所以必须要保证小队齐射。但是接下来军阵又要防炮防枪,于是只能摆出这种错开的横列队形。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改组后的500名士兵,缓缓停在了距离对方炮台只有200米的位置。这时候,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方阵背后无数的明人都屏气息声,整个战场的气氛仿佛已经凝固。
下一刻,随着一声尖厉的铁哨声,500名开拓军士兵齐齐发一声喊,快步向对面冲去。继续往前行进了大约100米距离后,事先安排好的一些横列,这时已经站定在原地,开始往貌似空无一人的敌方城头打出一些不那么整齐的齐射。
然而对面的城头始终空无一人,红毛弗朗机人貌似被一轮轮无脑炮击真的吓破了胆?
真相很快就出现了:就在最前方的攻城者将将冲到城墙下方的那一刻,猛然间,棱堡正面以及左右两边的凸出部,上面每一处垛口都冒出了戴着三角帽的葡萄牙士兵。紧接着,一排白烟响起,城头开火了。
如此近的射击距离,再加上居高临下,导致葡人的排枪效果极其显著。已经冲在到墙下的士兵顿时被来自左右两旁的子弹打倒一片,而跟在后方的士兵也被来自正面的子弹削去了一层。
这还没完。葡人在这之前,明显已经给他们所有的备用火枪都装好了弹药,于是紧接着第二轮排枪也打响。在城头射手兴奋的吼叫声中,攻城者又被削了一层下去。
尽管攻城方也有排枪响起,但是这种程度的交换明显是只露出一个脑袋的防守方占据优势。于是开拓军的第一次进攻,不得不在对方密集的子弹中开展。好在开拓军士气比较足,所以在挺过前几轮齐射后,趁着弥漫的硝烟,倒是有不少士兵在城墙下站稳了脚跟。
然而硝烟这种东西,对于防守一方来说,其实也是可以利用的——混乱的对峙状态下,没有人注意到,有几根炮口在硝烟中缓缓伸出了垛口,瞄准了100米外正在装弹的开拓军队列。
第555节 明葡战争(七)
“轰”地一声大响后,从一门小型弗朗机炮的炮口中,喷出了几十枚铅弹。这些弹丸以一个比较高的初速,毫不留情地射入了城下以小队为单位的横排队列中。
尽管开拓军横在城下的小队是分散开的,但是依旧被铅弹造成了杀伤,正对炮口的七八个士兵当场被打倒在地。
紧接着,参差不齐的炮声连续响起。大型重炮由于占地面积广启动困难,这会已经被葡人弃用了。发挥作用的,无一例外是三寸左右的小炮。
然而在这种局面下,小炮恰恰才是最合适的。葡人士兵躲在垛口后方,快速装填后,少数几个士兵只需要短暂的露头时间,就可以把炮口推出垛口,大致对准一个方向迅速发射。而射击目标就在城墙下方不远处,小炮射程不足的弱点也被规避了。
开拓军的第一轮攻击,遭到了强力反击。
尽管在侧面吹来的强劲海风下,硝烟很快消失,然而这并不能阻止葡人在城楼上不停发炮打枪,因为下方的攻城者火力不足,一排排由滑膛枪打上城头的压制火力,效果迟滞,没有达到预期。
好在前期的训练起到了作用。开拓军在硬抗了二轮正面火炮以及棱堡侧面的火枪射击后,尽管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但是毕竟没有崩盘,大部分人还在按照命令作战。
与此同时,待在阵地后方的余明杰,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一切。然而他脸上没有半点沮丧的表情,反而很欣慰,扭头下了命令:“很好,可以撤了。”
很快,前方响起了一段后世人熟悉的乐器声——司号员吹起了撤退小号。
余明杰打一开始,就没指望着开拓军能拿下大炮台。
和只会扔石头灰瓶的土匪寨子不一样,由殖民者守卫的圣宝禄大炮台,是完全热兵器化的近代棱堡。这里面的守军曾经在世界各地防御过土著的拼死进攻,是一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士气充足的殖民部队。
而开拓军在本质上说,并不比对面的殖民军队高明多少,事实上大家都是一样的,开拓军就是穿越者打造的黄皮殖民军。
相同的等级,再加上手中的武器也没有代差,所以开拓军不可能像打土匪寨子一样,火力压制外带爬城爆破三板斧就拿下据城而守的对方。
令余明杰感到欣慰的,是开拓军的纪律性。
尽管和正规军比起来,开拓军明显训练不足,但是在猝然遭到炮火打击和排枪攒射的情况下,能稳住阵脚继续缠斗,这已经属于难能可贵了。毕竟这是成军以来首次遭到热兵器成规模打击,能坚持2轮炮火不溃散,直到后方军令传达才撤退,这令余明杰对穿越众的部队制度建设充满了信心。
于是,严格意义上来讲,在这个位面,由土著做主角,双方武器不存在代差的情况下,第一次的东西方碰撞,第一次的热兵器地面战争,以明国方面撤退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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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现场指挥官面带欣慰,下令撤退后不久,后方关闸城楼上,有一个人面带阴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双筒千里镜。
这人是何汝宾。
历史上的何汝宾,不论是带兵上阵还是著书立说,都做到了一个古代将军的本份。他所著的《兵录》一书,包罗广博,可以说是明代的军事百科全书。这中间尤其重要的是,兵录载有许多关于铳炮火器的介绍与战法,这说明何镇也是一位紧跟时代潮流的人,并不属于抱残守缺的老旧货色。
所以当他今天现场看完第一轮攻防后,马上就意识到了棱堡的厉害之处。
在这之前,包括何汝宾在内的土著军将,大多是知道有棱堡这么个东西,仅限于此:这玩意不光弗朗机人,荷兰人也有修筑过。而这种在明人看来外形线条“不规整”,多出了好几处凸角的砖堡,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大家注意。
然而真正用热兵器:当面实战,棱堡的优势就明明白白体现出来了。
何如宾方才看得清楚:攻入两个突出部之间的明兵,瞬间就遭到了两侧火枪手从侧后方向的打击,毫无还手之力。而进攻凸角正面的部队,由于攻击面太狭窄,就只能和城上对峙,形不成冲击力。
“原来夷人修造的城垒,却有这般用处!”
何如宾眼见为实后,瞬间明白了个中关节。刚才守军的火枪和火炮反击给了他很多灵感,随即,他又发散思维,联想到了一系列关于火器在棱堡守备中的应用,并且意识到了这种组合的厉害之处。
在阴沉着脸放下手中望远镜的一刻,突然间,何汝宾感觉到一股冷气从尾骨处升起。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眼中出现了自己统领大军,在某一座棱堡下被炮火砸得车仰马翻,损兵折将,最终遭朝廷贬斥,沦为“废将”的末日景象。
而诡异的是,这一幕幕画面尽管模糊,但他的对手却无疑是穿着对襟短衫,髡发黄肤的明人。
下一刻,得到天启的何镇,狠狠一拍腿,然后失态的大叫一声:“呀,不好,此寨不可硬攻!”
一旁正在用步话机和前方指挥部通话的曹总兵吓了一跳。待他牛头定睛一看,发现何镇此刻脸色煞白,冷汗滚滚,双目呆滞,貌似魂游天外。于是曹总兵赶紧起身虚扶道:“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被曹总兵一触碰,何镇这才从天启状态中解脱出来:“啊,无事,无事,是本将一时不慎,着相了,见笑,见笑!”
看到何镇回魂,曹总兵有点真感动地说道:“大人心念属下,曹川这里晓得了!不过还请大人放心,区区棱堡,若不是打算着练兵,说话也就拿下了。”
“哦,如此就好,就好。”
何镇此刻微微低头,伸手从袖筒中拿出一方夷州产的灰色方格男士用纯棉机织手帕,擦了擦汗,然后心有余悸地偷看了曹总兵一眼。
曹总兵当然不知道何镇此刻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正忙着招呼勤务兵:“快,拿茶水过来。咱们先吃饭休息,吃饱了再打红毛!”
勤务兵闻言,伸手从一旁桌上拿了两个军绿色涂漆的大茶缸,然后去一个同样的绿色大铁罐里接来茶水,端给两位大佬。
供应军队的茶水,自然是又苦又涩的低端大叶茶。不过穿越众有钱,再加上台湾今年已经开始出产甘蔗,所以茶缸里是放了糖的,茶水因此没有那么难喝了。
今天城楼上的都是带兵将领,包括何镇和曹总兵在内,领到茶缸的诸位都大口开喝。倒是角落里的一帮老爷们,其中有人自然是喝不惯这种劣茶的。不过在今天这种阵势下,也没人敢矫情,一个个都老老实实面带笑容地喝起了军供茶。
茶水喝完,就该吃饭了。
全军休息的命令是前方指挥部的余明杰下达的。考虑到开拓军新败,需要撤回来休整,再加上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于是他便下令休整。
很快,冒着热气的饭菜就被送到了各处。
前线部队的饭菜,是由炊事班挑着桶送上去的。士兵们排队用自己的饭盒打饭,然后开吃。
而关闸上的各位也是同样待遇,只不过送上去的,是用小车推过来的,盛好菜的饭盒。然后,当军将们打开墨绿色的铁饭盒一看,嚯,好一餐战饭!
饭盒的下半层是精白的米饭,上半层是一块块闪着诱人红光,发散着甜腻香气,皮亮油多的大块红烧肉。
伸出勺子舀一大块送进嘴,发现红烧肉入口既化,香甜松软,顿时所有人都食欲大增,猛吃起来。
头一顿战饭用红烧肉,其实也是有过后勤考虑的。因为是第一次正规作战,考虑到会有士兵在紧张情绪下无意识大口吞咽,所以饭菜里就不能出现鸡骨之类容易出现非战斗减员的东西。
这样一来,红烧肉就是最佳选择了。这种高热量,口味好的肉块真是最好的战饭材料......除了贵点,还要用很多糖,还要靠近广东这个掏钱就能买到二师兄的富硕省份之外,再没有其他缺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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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战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后,伴随着午后的整整海风,开拓军的第二轮进攻按时开场了。
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后,这一次开拓军的进攻更加有目的性,火力压制也做的更好。不过这些都不足以撼动葡人的防守优势,在侧后方排枪夹击和小炮快速偷袭下,开拓军第二轮的进攻依旧败退了下来。
接下来是第三轮。
看到局面进入事实上的对峙状态,城楼上的军将们,此刻已经公开讨论起战况了。而令后世人惊讶的是,此刻大多数的军将都认为:局面我方占优。
军将们的理由很充足:目前看似进攻受挫,但是从交换比来说,我方是占优的。是的,攻城战中5比1的交换比,在中古时代的军将眼中,就是赚的......
更何况现在我方还有后勤优势,而红毛孤立无援,所以军将们普遍很乐观。
一旁曹总兵听得直翻白眼......辛苦练出来的兵,这样消耗可不是穿越众的作风。
好在指挥部也开始做了调整。就在开拓军轮番上阵感受战场的同时,莲花茎关闸的大门打开,从关后走出了新一列的士兵。这些士兵身背长枪,头戴钢盔,队列走得像刀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