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旅明TXT下载旅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旅明全文阅读

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1节 后果

    吸纳京城阔佬的投资,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明末的财政已经陷入了严重滞涨。一头是国穷民贫,另一头的缙绅阶层却又将大批偷到手的国家税款囤积起来不参与经济流通。各地天灾人祸频发,上层已经预感到了危机,开始存粮草过冬了。

    然而这些人打死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叫李自成的人,最终将他们手中的银子都拷掠了出来......2000万两。

    后世人都知道,想要经济发展,货币就必须流转起来。所以穿越众就抛出了购地计划:京城阔佬都有钱,与其等着被人拷掠,不如早早拿出来买地。

    这样一来,原本堵死的血管就相当于重新工作了——购地银子会被穿越众就地使用,搞活北方经济,购买北方流民,一举多得。

    而要求客户自带种田人手这个政策,则是必须的。甚至可以说,这才是穿越众吸纳京城资本的真正目的。

    这样一来,关于“反贼吸纳流民”的指控就不存在了。

    古人对于这套把戏其实很清楚,几千年来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在如今天灾战乱频发的情况下,一个势力大肆吸纳流民,除了想造反还有另一种解释吗?

    之前指控曹总兵的弹章,上面最严厉的罪名,吸纳流民就是一条,满朝文武对此都是默认的。

    所以曹总兵才及时抛出了购地政策来对冲这一条指控。

    购地政策最核心的一点就是,它给予了投资者一个虚假概念:地是老子买的,佃农也是老子的庄户,这些资产都不姓曹。既然人口和土地都分散在了各位老爷手中,那么往夷州运人也就不违规了。

    是的,截止目前,老爷们就是这样考虑的。

    另外,一部分对曹总兵有深深敌意的缙绅,还保留了后招。

    将来如果姓曹的识相,大家就这么过;如果姓曹的不识相,那就对不起了。土地和人口都是老爷们的,实在不行,还可以运作朝廷在夷州来一波改土归流,设置郡县......虽说县太爷来了就要上农税,但是就没姓曹的什么事了。

    这属于两败俱伤的保留大招。

    还是那句话:你盯上了人家的XX,人家盯上了......老爷们的想法看上去都很美,至于结果嘛,走着瞧就是了。

    总之,在购地政策推出后,当前曹总兵面临的最大指控就不存在了。由投资者“自运佃农”这一条,打破了所有法理上的禁锢,使得穿越众在北方迅速打开了局面,借风使力,开拓出了一条更加“粗大”的人口运输渠道。

    免税和自运人口两条最重要的条款商谈完毕后,其余的一些小政策就不太重要了。毕竟投资者是要先行派团队去考察的,到时候去夷州感受一番,什么政策也都明白了。

    诸事安顿完后,曹总兵离开京师的日子终于到了。

    1630年4月27日晨,忠勇伯,左都督曹川在朝会上当众向崇祯帝辞行,在得了皇帝又一次赐下的钱币锦缎等礼物后,忠勇伯于当天正午,告别了正在装修的府邸和留守的薛经历,率领亲兵队伍离开了京城。

    没想到的是,在出城的途中,竟然还有明人站在长街旁送行。这一次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人们热情依旧,曹大人是在一片“公侯万代”的颂福声中出的京城。

    出京城,和城外军营的大部队汇合,回头望一眼渐渐远去的古城,穿越众一行人放开马缰,带领着队伍向天津方向驶去。

    从这一刻起,历时半载,历史上代表着明国正式进入亡国倒计时的己巳之变,划上了一个被穿越众改变过进程的特殊句号。

    ..........................

    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影响深远,意义重大。

    这次战役不仅仅是后金第一次入关抢劫那么简单。其对明国政治经济,乃至朝野上下的作战信心都产生了无可估量的影响。

    另外,就在这次己巳之变中,一些看似不起眼,却影响深远的变化,也悄悄地出现了。

    从表面影响来看,第一,此次战役导致了明国社稷震动,庙堂晃摇。

    皇太极率军围城,标志着崇祯中兴之梦的破灭。战役中明国京畿地区的防御体系遭到重创,总兵赵率教、满桂、孙祖寿、麻登云、黑云龙、朱国彦六大员或死或俘。

    另有兵部尚书王洽、工部尚书张凤翔、蓟辽督师袁崇焕、遵化巡抚王元雅、总理蓟辽保军务刘策等或死或狱,朝堂恐慌,官僚体系元气大伤。

    第二,朝局混乱。后金军撤退之后,明廷不但没有吸取教训,而是借机倾轧进行党争。自东林党内阁大学士韩爌、钱龙锡、成基命、李标以下去职,取而代之以周延儒、温体仁等人入主内阁,六部九卿也相应变更。

    第三,京城守备虚懈。在此之前,京师过了180年和平日子。等到战争突然降临,从上至下都没有任何实际性准备,守城军队一片混乱,京城险些丧于后金之手。

    最后,财富被掠,生民涂炭。京畿、京东地区遭到大肆掳掠,生民涂炭,百业凋零。以上这些都加剧了明国社会矛盾,加速了明国灭亡。

    这次战役在历史上具有极重大意义。它标志着明清双方战略形势的重大转变:之前明国的堡垒推进、经济封锁和外交联盟政策都在此役前后陆续瓦解,明国永久性地失去了战略主动权。

    除去以上这些损失之外,潘多拉的魔盒里还跑出了另外一些东西。

    就在己巳之变后不久,大明朝廷迫于财政压力,放开了“捐班”限制,开始大规模出卖官帽子。

    这之前历代朝廷虽说也卖官,不过那都是给商人卖一个监生头衔,好方便子弟将来参与科举,总量可控。

    而这一次的卖官却是大规模的,举国上下只要出了钱的就可以做官,甚至可以买到实职官职。然后此风愈演愈烈,到了崇祯末年,一个京官就卖到了3000两银子。

    众所周知,每当朝廷大肆卖官时,也就该倒闭了——汉末,清末,明末,无不如此。

    在开闸卖官的同时,崇祯继续开始了加税。历史上就在明年,皇帝又把天下田课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派银六百六十七万余两,实征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另加关税、盐课及杂项,共征银七百四十万八千二百九十八两。

    朝廷加一两税,底下的官吏至少也要借着机会收三两税出来中饱私囊,于是大明的精血就这样一轮轮吸干。

    ..........................

    己巳之变最后一样恶劣后果,是导致了山陕农民军的壮大。

    之前崇祯看到后金大军入关,于是发出了勤王诏。

    接到诏书后,延绥巡抚张梦鲸、陕西巡抚刘广生、陕西三边总督杨鹤、甘肃巡抚梅之焕等人当即抽调各边镇精兵17000余人,由沿边五大镇总兵率领部队进京勤王。

    在勤王军进京的路上,噩梦开始了。

    首先,明代有这么个规定:客军到达地头后,当天是不放粮的。

    山西总兵张鸿功的军队到达京圜地区后,慌了手脚的兵部先是下令该部驻扎通州,第二天又转去昌平,第三天又让去守良乡。

    这就导致张鸿功的军队连续三天没吃没喝。

    明末各边镇的军制原本就已烂到了骨子里,没什么纪律可言。士兵长期缺粮欠饷,原本就怨声载道,结果这一回千里勤王,到头来连肚子都吃不饱。

    又饥又饿之下,兵士们只好在驻地抢夺民间粮食。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朝廷以山西总兵张鸿功和山西巡抚耿如杞治下无方为由,将抓捕二人入狱。

    然后两人带来的边军兵士便一哄而散,跑回了山西。这之后朝廷便把把张鸿功、耿如杞二人处死,这一路的勤王军算是没了。

    另外,延绥这一路的勤王军,因为总兵吴自勉克扣军粮(明末边军中这种情况很普遍),从而导致大量士兵在半路逃回延绥。

    而延绥巡抚张梦鲸者因为此事又怕又怒,居然忧愤而死,又一路的勤王军没了。

    同样因为没有发下安家粮的原因,甘肃勤王军在安定县也发生了哗变:军士王进财等人在矛盾激化后,煽动士兵杀了阻拦的参将,抢夺营中钱粮跑路回了老家。

    就这样,原本气势汹汹的几路勤王边军,就因为朝廷的财政和腐败问题,全部在半路溃散掉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具备了军事技能的逃兵,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后来都加入了正在山陕起事的各路农民军:高迎祥,王嘉胤,张献忠,还有已经冒头的李快递,逃兵成为了各路闯王老营的骨干力量。

    由此带来的影响:边镇精锐被抽调一空,农民军实力大涨。以崇祯三年为界,各路闯王进一步凝聚了力量,开始试探着在明国北方大范围流窜起来。

    如果说己巳之变之前,大明还是一座外观破烂的大楼,那么这之后,大楼就已经倒塌了第一根承重柱,成为了真正的危房。

    而在这个位面,尽管穿越众出手及时打了补丁,但是大明这栋破楼内部的钢筋早已锈蚀。从全局来看,崩溃是不可逆的,穿越众并不能挽救局面。

    或者说,穿越众其实也不想挽救——不破不立。

第482节 分流

    勤王军从京城出发后,第三天回到了天津城。

    天津城摆出了盛大的迎接仪式。

    自巡抚以下,所有天津城里的头面人物,包括全城百姓倾巢出动,沿着老校场站出了十里长队。

    不怪父老如此兴奋。要知道忠勇伯这支队伍,其中数量最多的,可是由本地乡党组成的飞虎营。

    土著不懂什么是机枪什么叫战斗力,土著只知道,这姓曹的总兵可是靠着咱天津爷们卖命,才从皇帝哪里讨来了一顶大官帽。

    所以今天大伙格外高兴:家乡出了一支能力战鞑虏的强军,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好事。即便鞑子下一次再入关,父老们也不用一日三惊不是?

    俗话说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所以在穿越众默许下,飞虎营的爷们今天算是放飞了自我,硬是耍着宝进了天津。

    一路行来,有人在马上拿大顶,还有人光着膀子舞大刀,说过之处喝彩声不断,场面可比京城阅兵时热闹轻松多了。

    最终,当队伍回到久违的老校场后,总兵大人进行了最后一次集合。

    面对校场里整整齐齐的上千名骑兵,大人发表了一通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重要讲话。最后,随着电喇叭里传来的“解散”和全体士兵齐声回应的“杀!”声,飞虎营正式解散。

    接下来是论功行赏时间。

    大筐的银币早已备好,营兵排队登台,得到了一份远超大人当初承诺的赏银。满心欢喜的人轮流上前给曹总兵磕头,颂祝大人公侯万代多福多寿。

    接下来是庆功会。

    之前无论穿越众还是士兵,在政治空气浓烈的京城过得都比较谨慎,生怕捅出什么漏子来。现如今大家回了天津,不光土著感觉到了家,穿越者其实也有点卸下压力的味道,所以庆功会办得相当大气。

    成排的火堆在校场上点燃,成群的牛羊赶进来,光着膀子的大厨开始烤肉,一坛坛新酿的二锅头被打开,沥沥的倒酒声开始成为场上的主旋律。

    除了军人外,本次庆功宴,天津本地的名流商贾以及官员也受到了邀请。

    逼格高的大佬同新科忠勇伯一起坐在将台上,喝着铁桶酒吃着片好的肥嫩羊肉,其余人等则在校场上端着酒碗开自助。

    与此同时,本地的戏班也被请来了。搭起的戏台下方,很多第一次来的客人,惊奇地听到了通过喇叭放大的戏曲声。

    就这样喧闹的庆功宴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清晨,期间总兵大人还多次下台给壮士们敬酒,真正做到了爱兵如子,与民同乐。

    .......................

    又过了一天后,从五一这天开始,飞虎营的人员分流安置工作正式开始了。

    之前在操场解散那一刻,其实飞虎营已经算是解体了。接下来,所有人员要面临一次重新分配,这之后,一个崭新的飞虎营将会重新组建。

    新的飞虎营将会正式建军,而不是之前那种急就章的雇佣军模式。

    换句话说,士兵会变成拿工资和津贴的帝国正规军。与此同时,整只部队的级别也会提升,从二线杂牌升格成为常驻北方的一线骑兵部队。

    上午,依旧是老校场,平整光滑的煤渣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了前日庆功宴留下的痕迹。

    梅抚西已经脱下了那身厚重的绿袄,换上了一款对襟军常服。此刻的他,正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里往前挪动。校场上并排的队列还有几条,都是飞虎营士兵。

    队伍的尽头是一排位于校场墙下的房子。此刻队伍挪动的速度很慢,但是士兵们并没有不耐烦。除了小声和前后排的人交流外,没人扰乱秩序,始终保持了线性队列。几个月的训练,使得这些原本散漫的农业社会人士,很好地学会了排队和服从命令。

    微笑着和右手边一个熟人用手势默默打个招呼后,梅抚西转过脸,又用审视的眼光看向左边队列。

    经过这一会观察,梅抚西已经大致看出了点眉目:他本人这一队,多数都是年轻,平日里训练认真,按照教官的话“有发展前途”的那类人。

    而周围那些,则大多是普通兵员,听吆喝干活那种。

    就在这时,排在梅抚西身后一个黑汉子,将一张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大饼脸凑过来,偷偷在他耳边说道:“少爷,可是要去南边花差花差?”

    “呵呵,这谁晓得?左右不过听上官的喝罢了,指不定我家老头子还不许去呢。”

    “嘿嘿,少爷,莫装了,营里哪个不晓得你是被南人大爷看重的。我说,梅少爷,您老日后发迹了可莫忘了我老哈啊!”

    说话的这位大饼脸名叫哈六。

    哈六虽说是本地土著,但他的种不纯,身上有蒙人血统。哈六祖上是当年随天津三卫在此地扎根的蒙古军官。这些年下来,世代与汉人通婚,早已没了蒙古模样,只剩下了一张大饼脸。

    哈六此人和梅抚西一样,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不过和梅少爷不同的是,哈六这一分支早就在卫所失去了职务,其家生活困顿,父母多病,所以他成年后就不得不随商队出塞挣钱补贴家用。

    到后来哈六挨到双亲过世后,彻底没了拘束,和天津卫所断了关系。于是此人便拉起了一支小队伍,时而给人当护卫,时而去口外做马匪,行踪诡异。

    这一次飞虎营募兵,哈六不知为何居然也加入了进来,而且和梅抚西一样混得不错,两人都是侦查小队的副队长,还一起并肩作战过。

    现如今到了大伙分道扬镳的时候,梅抚西没想到的是,哈六这只老贼匪居然看穿了自家心思。

    “嗨,那就多谢哈老哥吉言!”

    既如此,那梅抚西就索性承认了,想去南边开开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昨夜其实已经和老父商量了半宿,经过这次勤王战役后,父子两人现在抱大腿的信心越来越强,所以梅抚西是肯定要继续在飞虎营吃军粮的。

    互相打趣几句后,队伍不住往前挪动,下一刻终于轮到了梅抚西。

    进屋后梅抚西定睛一看,发现对面的长桌后坐着三个人。正中一位是已经被朝廷正式册封为游击将军,兼任飞虎营营官的穿越者张中琪。在营官左右两旁的,是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和一位文书。

    敬礼落座后,见到来人是重点培养对象梅抚西,张中琪没有耽搁,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核心问题:“士兵,愿意继续在大帅(左都督已经有资格称为大帅了)麾下干一番事业吗?”

    “愿意!”

    “很好,我正式通知你,你已经重新成为飞虎营一员。现在允许你休假三天和家人告别,做好长期入营准备。”

    “是!”

    “你可以出去了。”

    简短几句对话后,梅抚西就被打发走人。

    接下来轮到哈六。

    然而哈六这里,就没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梅抚西那么容易打发了。

    “大人,小的不愿再待在营里了。”

    “呵呵,说说理由。”主考官张中琪一边翻看着面前的档案,一边笑呵呵地引导哈六。

    “就是,就是......实不相瞒,小的受不了营中这许多规矩。”

    “了解。”张中琪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怕是还怀念无拘无束跑商帮,做马匪的日子吧?”

    哈六闻言闻言苦笑一声:“大人即知,小的也没什么好瞒的。不过还请大人放心,哈六即入了飞虎营,便总是飞虎营的人。日后但有所召,只需在天津城插旗,小的定会带着弟兄们来给大人捧场!”

    “呵呵,你倒是忠义。”

    这时候,一旁的姚建设却发话了。只见他一手摸着刮成青色的下巴壳,脸上带着玩味的表情,缓缓说道:“既如此,那我这里倒是能给你安排个工作。”

    ........................

    分流工作就这样持续了下去。

    事实上除了梅抚西这队比较重要的骨干之外,其余那些人,凡是不想继续当兵的,穿越众也没有多加挽留。

    不过这些人毕竟受过了训练,而且参与了战役,怎么说也算是对曹总兵有好感的自己人。

    所以凡是退役的,事后大多都被穿越众重新介绍了工作。不是去商行当护卫,就是去工地上当工头,总之,这些人也很重要,是天津站搞地下工作的重要棋子。

    当所有土著士兵都分流完毕后,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个时候,新的飞虎营士兵已经重新在老校场里集结,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正规训练。

    当然,像梅抚西这种优秀人才,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大员陆军军校深造。在增长见识洗刷思想的同时,学习热兵器时代的战争,为将来做一个优秀的骑兵将领而努力。

    于是当梅抚西回到军营待了几天后,就接到了他意料中的通知——他将会作为第一批随船南下的人员,去传说中的夷州“操练”。

    早已和陈二爷打听清楚的梅抚西,心知这就是要去南边的“武学”学本事了。

    不过他肯定不会声张,因为在大明朝,边将私设武学,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第483节 回航

    就在梅抚西收到命令的同时,一支船队停在了大沽口外。重新编组完队形后,船队开始缓缓沿着海河上溯,一路上避过了被浮标标识出来的明暗礁沙,往几十里外的大直沽驶去。

    拥有军用无线电报的穿越众,自然不会告诉本地人船队到了。然而在利益面前,土著商人团体早就有了对策。

    老爷们在海河口安排了快马和瞭望哨,船队到来的第一时间,繁华的大直沽商埠就忙乱起来。

    无数人站在码头上翘首以盼,小孩子跟在岸边乱跑,消息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扩散。周边地区的商人们会在接下几天内赶来,像蚂蚁般将远方的运来的海货分食一空。

    往年每逢夏秋季,也会有乘着南风络绎不绝来到天津的南船队,所以本地人对船队并不陌生。

    土著之所以对来自夷州的船队如此兴奋,除了无视风向反季节的缘故外,利益才是最大的原动力。

    普通明船上拉的货物,无非是一些江南土产,价值最高的是各种丝货,此外还有很多日用品和粮食。

    而夷州船仓里装的,可是煤油灯、煤油、玻璃镜、荔枝罐头、暖瓶、马口铁、车轮轴承,制砖机这些高价值商品。

    这就相当于把财富浓缩了起来,看似只是一支十船队,但是商品总价远远超过了几十艘沙船组成的传统商队。

    夷州货不但价值高,而且从不愁销路,无论运去哪里都会被一扫而空,永远缺货。这也是商人们趋之若鹜的原动力:每一支夷州船队的到埠,都能催生一批富人,都能令各地商人大赚一笔。

    所以当船队上溯到大直沽后,河两岸已经是人头攒动,码头上聚满了接站的商人,就等着财富靠岸了。

    这一次到达天津的船队,依旧是由同款的800吨新闸船组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船厂陆续有新船下水,所以这次船队的数量增加,达到了十二艘。

    总量超过5000吨的货物,在众多土著劳工日夜不停的卸载下,没用两天就全部分流到了各地豪商的仓库里。

    明代的京津地区,资本是流通的。5000吨货物看上去很多,但是在京城资本的支持下,依旧被土著全数买入,没有发生滞销情况。

    由此产生的直接后果,则是巨量的货款。不过来自后世的穿越众是肯定不会将银子埋入地窖的。这些货款会就地使用,重新参与到经济循环中去。

    和之前一样,货款中最大的支出项始终是人。

    眼下台湾和大明的关系,说白了就是殖民地和宗主国的关系。当然,这仅指经济方面——穿越众输出工业品,大明提供市场,原材料和人口。

    在这个过程中,大明有产生巨量贸易逆差。不过在这一点上,大明是不愁支付的,因为有近乎无限的货币:人。

    船队运来如此多的货物,到头来大部分收益都被换成了人。

    养一个人是很贵的。

    收集流民看似不要钱,但是穿越众要花大钱在天津本地购买粮食和衣料。

    不光如此,还要给他们提供材料修建营地,提供药品治疗疾病。在寒冷的北方,要提供燃料、设备和热水......等等等等。

    总之,银子到手后,又重新流入了社会各个渠道。最终换来的,就是剃成光头,穿着粗布工作服,茫茫多被塞进船舱北人,男女都有,女士优先。

    这次的船队,由于要搭乘很多其他人士,所以只有一半船只装了流民,其余舱位都留了下来。等到卸完货后又过了几天,船队做好了回航的准备,就开始上人了。

    首先上船的自然是流民。

    脸色红润的流民们拖家带口,沉默地排着队踏上跳板,并没有哭哭啼啼生离死别的情景出现。

    恐惧源于未知——之前去过夷州的本地人现在有回来当宣讲员的,所以人们已经知道夷州是个好地方。再加上一直以来大伙在曹大帅手下吃得饱穿得暖,不受欺凌干活还发银子,所以人们的抵触情绪被化解了。

    接下来上船的,是组团去夷州考察的购地人士。这些人大多都是家族里管事的师爷清客管家之类,属于有钱阶层,所以他们普遍都带着随从住在上等舱,居住条件比较好。

    这之后上船的,是去夷州做买卖找机会的商人们。

    同样是商人,财力不同,待遇也不同。有人背包裹挤统舱,有人带着小妾随从小厮丫鬟住包房,差距很大。

    最后上船的,自然是穿越众和手下的士兵了。

    .......................

    1630年5月10日晨,张冬东一行人站在旗舰船头,正在和留守的二位告别。

    留守之人是张中琪和姚建设。张中琪是明面上的,他负责管理飞虎营以及建设天津外港。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则负责商贸和秘密战线。

    这两人再加上一个京城薛海元,就是今后一段时期内穿越众安插在北方的三巨头了。

    另外,三巨头还有一项共同负责的任务:对东江镇工作。

    自从毛文龙死后,东江镇已经陷入了极度混乱中。朝廷在这段时日里,不但没有亡羊补牢,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肢解东江镇,东林党为了帮后金解决这个侧翼威胁,也是拼了老命。

    这期间朝廷最核心的手段就是断粮饷。

    自袁崇焕任上就开始执行的消减东江镇补给的手段,朝廷不但全盘继承,而且变本加厉,导致东江镇几十万军民大批冻饿而死。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梁廷栋梁廷栋还表态完全不信任皮岛军的牵制能力,曾一度放出话来,准备将皮岛军主力由水路撤往关宁。

    如此一来,毛文龙死后留下的陈继盛,刘兴祚,毛承禄等东江镇高层,在内外交困谣言四起的情况下,便彻底成为了一盘散沙。

    如今的东江镇,遍地都是走投无路的官兵。这些人原本的结局,不是饿死,就是被迫造反再被朝廷杀死,就和那些农民军一样。

    最终,这个群体彻底黑化,上至将佐下至小兵,无不对大明充满了深深憎恶。于是他们中出现了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一票带着先进火炮技术和部下去投奔后金的人。

    最终,大明的关隘被这些反叛者砸开,国祚倒塌,社稷化灰——明亡,自毛文龙始,自三顺王终,可谓是对一手毁灭东江镇的东林党和崇祯最大的讽刺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留守北方的穿越众,在今后一段时间里,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吸纳东江镇官兵。

    与其让这些在冰天雪地里常年和鞑子干仗的优秀士兵冻死饿死,不如弄过来,喂饱后训练训练,将来又是一把好手。

    不过这项工作必须得悠着来,否则容易引起军头反噬,闹到朝堂上就不好了。所以这还是个技术活,需要天津和京师方面密切合作才能见功。

    站在船头的几个穿越者就这件事谈论了不少时间后,舰楼上响起了嘹亮的铜号声——起航时间到了。

    于是互道珍重,大家各自分道扬镳。

    与此同时,梅抚西也在船舷边用力挥着手,和前来送行的家人告别。身为第一批去南方培训的军事学员,梅抚西有幸也上了旗舰。

    梅家这一次已经算是沾了梅抚西的光。梅父在不久前,以军属的身份,花了5000两老底入股了新开的天津皮革厂。所以梅家现在已经等于绑在曹大帅身上了,属于铁杆跟随者。

    发现旗舰的号声和旗号后,船队纷纷拉锚升帆,缓缓驶离了泊位,跟在旗舰身后,沿着海河缓缓往出海口驶去。

    这一路上船队速度很慢,所以待在船尾看风景的梅抚西,得以从一个奇特的角度看到了海河两岸。

    天津虽说也算是沿海城市,但是主城离着海边有80里之多,所以大部分天津人并没有出过海。毕竟这里是北方,交通靠骡马居多,出海讨生活的人并不多。

    梅抚西同样没有出过海,所以他今天尽量找机会待在甲板上。就这样直到傍晚时分,船队才终于走完了80里河道,冲出了大沽口。

    进入渤海后,船队调整队形,升起了全帆,开始全速往南方驶去。

    就在这时,梅抚西借着夕阳的金光,在入海口南边不远的地方,望见了一处大型工地。

    密集的工人像蚂蚁一般在海河口的盐碱地上劳动着,到处都是挖开的土堆,远方还有袅袅黑烟升起,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梅抚西看到的,正是穿越众选定的天津外港工地。之前朝廷的文书已经下达,将这片荒芜的海滩划给了曹大帅,供他建立后勤基地。

    现在是5月中旬,船队原本是可以借着今年最后的北风顺势南下的。

    不过随着穿越众在大陆沿海各处的基地陆续建立,船队的燃料现在已经能得到充分供应,所以在出海后不久,船上的烟囱里便开始冒出了淡淡的烟雾,煤气系统开动了。

    如此一来,顺风船的速度很快提高到了七节。日夜不停的船队从天津出发后,在渤海湾拉了一条直线。于是在第二天白天的某个时刻,趴在船舷上的梅抚西,便望见了海岸边的一座大城——登州。

第484节 到埠

    登州就世后世的山东蓬莱。就在这个月,西洋专家孙元化刚刚在登州城上任,巡抚登莱。

    穿越众之前看上的山东地盘,自然也是在登州。至于原因嘛,当然还是人。

    截止1630年这个时间段,从辽东跑到山东讨生活的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其中大部分是东江镇溃散后的士兵和军属。

    这一股庞大的人力资源自然不能浪费。否则的话,等到后年食人魔被鞑子困在大凌河,那时孙元化就会强送孔有德去辽东送死。然后孔有德半路再一造反,到头来这些人要不就是在拉锯战中死掉,要不就投了鞑,还要赔上登州满城土著的性命,双输,一点利用率都没有。

    所以穿越众一早就打算在登州设点了。

    眼下之所以没有派人过来,一是朝廷那边还没有办妥用地批文,二是天津那边还没有腾出手。所以今天梅抚西在船舷上看到的,就只是一座标准的明式城池,在城池附近并没有出现穿越众地盘标志性的锅炉烟柱。

    船队从天津出海后,在渤海湾里拉出了一条直线,擦过登州后,又沿着海岸线往东行了300多里路,就看到了山东半岛最东端的地标:成山角。

    绕过成山角后,船队并没有顺着海岸线去绕路,而是直接在黄海上无参照物航行,走最短的路程驶往上海。

    由于煤气发动机和声呐,以及导航设备的原因,船队得以保持了顺风平均7节的速度,并且做到了昼夜不停赶路。

    这个优势超过了十七世纪所有船只。

    船队平均每天能跑300公里,而上海距离成山角直线是1400公里,所以在黄海上航行了5天之后,这天傍晚,脸色发昏的梅抚西先是看到了长江口,接着便望见了冒着烟柱的上海港。

    虽说梅抚西常年骑马对颠簸有适应,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出海,所以还是出现了轻微的晕船症状。

    不过年轻人的心情还是很兴奋的。这几天来他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天地景像,包括遥远的岛屿和城池,四下望不到陆地的茫茫大海,翻滚的巨浪,庞大密集的鱼群......

    而这会,他又望见了传说中的长江和江南土地,真正感受到了江山广袤,天地无边,增长了不少见识。

    船队在黑夜来临之前,全部停靠在了上海港的泊位上。第二天一早,梅抚西他们就得到了下船修整的机会。

    如今的上海港早已是繁华无比了。在当初曹大帅炮轰徐宅震慑宵小之后,就迎来了一波高速发展。

    和天津那边不同的是,上海港已经安装了不少煤气吊车之类的大型港口设备。每当有外地人到此,总是能惊讶地看到,冒着黑烟的大铁臂将千万斤货物吊上吊下,场面十分震撼。

    靠岸后,士兵和乘客获得了下船许可,流民就只能在甲板上活动了。梅抚西他们这些年轻人下船后,便乐呵呵地在港口转悠起来。先是看了大吊车,然后又去了商业区购物。

    梅少爷家中富裕,又在小一辈人中闯下过字号,所以他走到哪里都是不缺跟班的。这会的梅少爷,正带着两个同龄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转来转去,感受着宽广的水泥路面,不时窜进道旁有着漂亮玻璃橱窗的店铺去购物。

    一圈逛下来后,梅少爷给家人买了不少本地土产,譬如麻将牌和洁柔纸巾。

    去港口托运部,要来笔墨给家人写了信,然后连同土产一并交钱打包。之后的事就不用他管了,等船队路过时会带走包裹的。

    这之后少爷又带着跟班到馆子里好好搓了一顿,吃了几道上海本帮菜,譬如糖醋午餐肉,茄汁鲥鱼和蟹粉包。味道不错,小伙子们吃完都说好。

    吃完后散步消食。整洁,漂亮,怪异,完全超出明人想象的的水泥大码头,怎么走也不厌烦。小伙子们一边散步,一边细细感受着这处充斥着工业化和几何线条的奇异之地,无不啧啧称奇。

    下午5点整,当海关大楼上的电铃声响起时,梅抚西已经重新回到了甲板上——今早他接到的命令是在17点前归队,并且不得走出港口水泥地范围。

    晚上9点,船队补给完毕,开始重新拔锚起航。上海港设施齐全,有吊车和煤气大灯,所以即便是夜晚,船只补给完毕后,就可以在一道明亮的光柱指引下出海。

    接下来的路程,船队一直在海峡中线航行,除了交错而过的其他船队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茫茫大海。

    直到4天后的入夜时分,梅抚西被人从吊床上喊起后,才知道台江到了。

    窜出甲板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到了渐渐接近的地上银河。那璀璨宛若彩龙般的灯河,震撼了每一个站在甲板上的外乡人。

    ....................

    由于通了电线的缘故,台江码头的照明可不是上海港能比的。船队靠港后,栈桥上电灯打开,顿时变得亮如白昼一般。

    梅抚西就这样背着行李,在值班军官的口令下,排着队,仰着头,一边不停回头望着灯河,一边列队齐步走,最终被赶进了军营。

    激动的年轻人们,隔着玻璃窗看着远处天边彩色的光芒,满脸都是憧憬之色——有那眼力好的,信誓旦旦发誓说,方才在船头望见了露着大腿的女人......小伙子们当天晚上一夜没睡好。

    好在穿越众对这种情况见多了。所以第二天在经过了一系列卫生检疫流程后,年轻人被告知:放假三日。

    还没来得及欢呼,坏消息来了:先背出行须知,谁背熟了,谁就可以出营。

    于是猴急的人们开始疯狂背诵起写在墙上的出行须知来。这下苦了数量超过一半的文盲们,于是他们只好请人念出来。

    梅少爷马上功夫好,文笔也不弱:他从小也是专门被西席教过文化课的。少爷此刻站在墙下,没用多久就背熟了这些缺笔少划的“须知”。

    到这一刻,少爷才确信了一件事:外面真有露大腿的女人!

    因为须知中第三条就是“妇女同志穿短衣短裤乃是本地风俗,严禁对此评头论足,严禁调戏妇女,违者坐牢。”

    梅抚西看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跑到门口大喊道:“......报告班长,我背熟条例啦!”

第485节 女流氓

    “快快,看这个看这个!”

    “唉唉,看那个看那个!”

    赤坎大道,十字路口,梅抚西正领着两个跟班,和其他初到贵地的乡巴佬一样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被满街年轻女人白花花的大腿晕花了眼。

    不怪年轻人们惊掉下巴。往日在天津,他们最多看到乡下粗婆娘露出沾满泥巴小腿,再就是夏日里女人不小心露出的小臂,何曾见过夷州这种大腿在外,胸部高高顶着一层t恤衫,动不动连腰都要露出来一点的活春宫?

    虽说他们出营前,已经换上了适合台南气候的橄榄绿薄款军装,和其他走在街上的军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就冲三位流着口水的猪哥像,顿时将乡巴佬属性暴露无遗。

    “乖乖,这大帅辖地的娘们也太放浪了吧?”

    “怕是岛民遗风?”

    号称见识广博的梅少爷这会也拿不准情况了。他无法推断这满街大腿是继承了本岛原住民的习俗还是曹大帅带来的风俗。

    “好啦,非礼勿视!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看了半天美女与大腿后,梅少爷好歹也是喝过墨水的,终于想起来非礼勿视了,赶紧带着跟班走人。

    不过走人归走人,妹子还是要看的。

    今天的任务就是逛大街,所以他们一边在赤坎大道的各种高档商铺里转来转去,一边继续快乐地看女人......商铺里同样有女服务员,穿得同样大胆。

    逛了一上午,梅抚西大包小包满载而归。不过这次他感觉上当了之前在上海港买到的土产,其中有很多都是夷州产的,或者是山寨这里的。

    还是老办法,将所有货物都交给了托运部。这一次他在信中详细描述了这些货物的产地情况,然后建议老父有空的话,自己亲自来夷州看一看,这里商机很多。

    完成采购任务后,梅少爷就带着跟班去打牙祭了。这次选的是一家吃法新奇的火锅店,在服务员推荐下,少爷点了番茄,红油,三鲜,菌汤四宫格,然后又点了一堆涮菜。

    穿越众现在还没本事用化肥催熟蔬菜,也没本事做出各种化学调味剂,所以番茄汤是有天然酸味的,三鲜汤底也是天然原料调配出来的。

    涮菜中大部分是海鲜,因为这里海鲜最便宜。来自北方的客人,这一顿吃了包括了龙虾石斑大黄鱼在内的各种海鲜。

    鲜辣的味道令第一次吃火锅的食客大呼过瘾,满头冒汗胃口大开。年轻人都能吃,所以后来还加了鹿肉,面条和芝麻烧饼等主食。

    这也就是梅少爷不差钱了面条和锅盔在天津常见,但在台南可就是贵重食材了,因为面粉是从长江以北辗转运来的,量少价高,一般人吃不起。

    ...................

    这里要说一下台湾小麦。

    早先台湾人是不吃面的,千百年来本地人都吃稻米。结果到了49年大批北方溃兵涌进来后,首先就有了吃面食的社会条件。然后恰好当时美帝又援助了大批滞销面粉,所以台湾红烧牛肉面就是从这个时点开始流行全岛的。

    与此同时,台中,台北等地也开启了种植小麦的历史虽说不是全岛都能种,但是台湾某些地方是可以种植小麦的,而且产量不低。

    这之后由于产业结构问题,导致了台湾地区开始出口高价值水果,消减农田,进口面粉,于是台湾小麦种植一度绝迹。

    到了21世纪之后,由于不定期的经济危机所引发的水果滞销,本地农民又开始尝试种植小麦,用来提高粮食自给率。

    因为受气候环境限制,台湾本土仅能在冬季种植高度春播型的小麦品种,所以台南这地方种不了,要在中部和北部有温度差的土地上种植。

    总之,台湾是可以种小麦的,而且种好了产量不低。

    不过眼下穿越众没办法种这个。

    台中现在是野人疟疾和原始森林的天下,台北同样如此而且更糟,一年到头不停下雨。穿越众眼下只在台北布局了矿石产业,根本不可能去考虑开荒种小麦为了两口面条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所以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伙想吃牛肉面还是只能靠进口面粉。

    这也是今年以来穿越众唯一还在从大明进口的粮食作物:自从大批的红薯土豆玉米成熟后,这边已经不从大明买稻米了,省下的空舱位都用来装了人。

    .......................

    吃完火锅后,梅抚西他们快乐的一天还在继续。赤坎区现在可不是一天能逛完的,商业街,码头,政务大厅,台江观景游艇,还有晚上最热闹的彩灯夜市,令初来乍到的明人流连忘返,大呼不虚此行。

    第二天一早,梅抚西又跑去窑区看工厂。

    之前在北方的时候,他就从不同渠道听过很多遍关于工厂的笼统描述。说话者当时总是夹杂着一些感叹词,有那么一股“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味道在里面。

    今天终于到地头了,那还不赶紧去见识见识?

    结果和想象中完全不同。明人对于工坊的概念,哪怕事前听到过消息,脑海中浮现的其实还是千百匠人一同劳作的画面。

    结果来到真正的工厂后,冰冷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钢铁流水线,势必会对参观者造成巨大冲击。

    梅抚西他们同样不例外。

    巨锤轰鸣,火渣迸射,红热的钢块就像面团一样被砸扁揉圆,这种场面令年轻人们热血沸腾。

    除了看热闹外,梅抚西还细细观摩了那些令人头晕的生产线。

    说是将门,其实出生商贾家庭的梅少爷自然不会鄙视百工之术。所以当他粗略估算了流水线产能后,少爷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波稳了......梅家绑在大帅身上看来是押对了宝。

    和读书人习惯挂在嘴边的“有德者居之”这种论调不一样,梅抚西奉为圭臬的,是“有钱就是大爷”这条真理。

    有钱,就有兵,就有甲有粮,就会有英豪谋士来投,就能“兵强马壮者居之”。这一点,商贾之家的梅少爷是深信不疑的。

    而曹大帅现在已经不是有钱的问题了。坐拥如此繁多的神工之技,怨不得走到哪里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士饱马腾,和朝廷那些叫花子兵马判若云泥。

    与两个傻乐的跟班不一样,从窑区工业基地出来后,同样是脸上带着笑,梅少爷却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容。

    就这样,三人一边手舞足蹈地谈论着那些机关铁器,一边穿过窑区通往赤坎的林荫大道,准备去远方漂亮的泄湖区转一圈,看看北方所没有的自然风光。

    下一刻,麻烦来了。

    “站住!”

    随着一声好听的娇喝,梅少爷三人组刚过马路,就被四五个女流氓给围住了!

    这几个女流氓原本是坐在路旁的凉亭里打闹呢,结果不知为什么,带头的看到梅少爷后,一声大喝,将三人组拦了下来。

    梅少爷这下傻眼了。

    虽说他以前的职业是少侠,但那可是逼格高的江湖豪侠路线,和当街调戏妇女的净街虎之流没关系。所以梅少侠其实并没有太多和陌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何况是这种他从没料到过的局面......在大明,年轻的女孩子见到状男都是绕着走的,哪敢这般围上来?

    另外两个跟班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有点惊恐地看着围上来的小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古怪的场面。脑子里唯一还剩下的,就是出门前的条例了不得调戏妇女。但是条例没告诉他们,被妇女调戏该怎么办?

    三人组张口结舌傻乎乎愣在那里,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不曾想下一刻,原本蹦着脸的女流氓其中有一个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紧张的气氛就荡然无存,一群女流氓纷纷大笑起来。

    然后梅少爷三人更傻眼了。

    女流氓中带头的,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圆脸,刚才就是这位一声娇喝拦下的梅少爷。

    这妹子面容姣好,脸色粉白,身穿一件鹅黄衬衣,下摆打了个结。腿上是牛仔七分裤,露出一双健康的麦色小腿和穿着草编凉鞋的脚。

    就这会功夫,丸子头已经背起手,笑眯眯地绕着梅少爷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用一口带着吴侬口音的普通话问道:“大个子,哪里来的?”

    梅抚西从小舞刀弄棒,又不缺营养,所以身高足有1.73,这在明人眼里就是妥妥的大个子。

    刚才摸不着头脑,又莫名被这帮小娘嘲笑,梅少爷头上已经快冒出冷汗了。现在听到女孩问话,他顿时轻松了不少。然而下一刻当四目相对时,梅少爷却莫名红了脸:“哦,小生...那个...在下...,哦,从天津来。”

    梅少爷语无伦次地回话顿时又引来了一片轻笑。

    “天津?天津在哪里?”女孩眨巴了几下大眼睛。

    “哦,这个,天津......北方千里之外,京城左近。”

    “好远啊!”看到梅抚西依旧摸不着头脑的脸色,下一刻,女孩笑眯眯地对梅少爷说道:“不管了。哪怕天津来的也要交过路钱......大个子,可知道此山是我姐妹开,此树是我姐妹载!”

    “啊!”梅抚西震惊了:“此地有山?”

第486节 黑导游

    三个少年人之所以搞不清状况,是因为他们忽视了一样东西: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十七世纪,这一条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梅抚西身量高挑,身材匀称,脸庞带着一股北方汉子的冷硬线条,和本地江浙闽粤居多的面貌有很大区别,自然第一眼就会吸引到人。

    后世鹿胖子还没有变成油腻男时,一颦一笑可是真有百万师奶在背后舔屏的,那可是真流量,不是刷的。到后来老了胖了,从小鲜肉行列被踢出去后,这不电影就扑街了嘛......光靠修图是勾不住师奶的,脸都浮肿了。

    十七世纪的姐儿们其实同样是食肉动物,见到俊秀书生也是要倒贴的,不然哪来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

    之所以古人没有后世那么奔放,主要还是社会生产力低下的缘故。

    思想是一定要和生产力配套的。在十七世纪,东方有封建礼教,西方同样有禁锢思想的宗教教义。东方的女人偷汉子会被浸猪笼,西方同样会上烤架,这都是和当时节奏缓慢的农业社会配套的。

    人类发展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思想解放史。从远古搞自然崇拜开始,人类就一直在和自己的思想做斗争,这个过程和认知自然的进程是紧密结合的:布鲁诺被烧死就是典型例子。

    正在穿越众位面热火朝天互相毒打的欧洲三十年战争,根本原因也在这里。因为思想是和现实挂钩的,当时教廷掌控着思想,所以教士们都是大富翁,教堂都是大地主。

    那么国王和大贵族们要想过好日子,就一定要推动三十年战争,将天主教廷赖以收十一税和干涉世俗的权利打掉。

    这是一次痛苦的破茧出壳,自我进化。这个过程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会必定出现,是种群之间的残酷竞争,区别就在于有人永远都处于萌芽状态,而有人完成了这一过程。

    从思想禁锢中解脱出来后,欧洲迎来了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而其他所有古老的种群,都没有能打碎身上的思想禁锢做到自我进化,在竞争中落后了。

    总之,思想的文艺复兴,挂钩的就是十八世纪之后的殖民工业时代,也是奠定今后漫长岁月里世界格局的关键时间段——地球上最精华的地盘,都被殖民者和他们的子孙占据,这是世世代代都能享受的红利。

    谁能从壳中先钻出来,谁就能得到回报,哪怕出壳时鲜血淋漓。钻不出来的,或者闷死在壳里,或者由别人来强行帮你打破。然而帮忙是有代价的,殖民地了解一下?

    ...................

    在这个位面,历史出现了分岔。经过几年的时间和努力,穿越者们已经在台湾建造了一处他们记忆中的工业社会。

    尽管这处小社会规模不大,尽管还有很多东西都是缺乏的,但是这处小而精的社会,已经具备了工业时代的生产要素。

    思想自然也是包括在里面的。无数来到这里的人,在被强行剃去头发的同时,也被强行加载了工业社会的生活和行为方式。

    事实证明,人类的适应能力是很快的,尤其是在生活质量大幅度提升的前提下。在穿越众治下,是有很多看不惯社会风气的老脑筋人物,但是要让他们再回去过那种随时会饿死的日子,那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最终这类人有什么想法最终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人在乎他们想什么。古人寿命短,再过个二三十年,老旧人士死掉,更不能形成什么威胁了。

    所以在现今的台南,按照穿越众的意志,出现了城市化的密集人群,出现了符合穿越众认知的青春男女,出现了敢于大胆拦住帅哥的新时代女孩。

    .................

    听到面前这位酷哥问出“此处有山?”这种傻话后,丸子头女孩哈哈大笑起来。

    窑区这边都是滨海滩涂和平原,自然是没山的。但是眼下这事,和山其实没半点关系。

    “没山还有湖,看你们几个新来的就是想去湖边的对不对?”女孩笑完后,换了个说法:“那边的湖也是姐妹们挖的,想去玩,得雇我们当导游!”

    梅抚西这会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下一刻,当他对视到女孩火辣辣的双眼后,智商却又变没了:“导游多少钱?”

    女孩爽快地回道:“吃火锅!”

    女孩刚说完,身后便冒出了一片起哄声,同伴们纷纷对着梅抚西喊道:“大个子不得了,知道多少人想请珠儿吃火锅吗?”

    可怜被吓唬了半天,到现在梅少爷才知道这个大眼睛的小娘叫珠儿。然后当珠儿妹子脸色红红地回头啐完同伙后,黑导游和游客便达成了协议。

    年轻的男女们就这样组成了临时旅行团,大家一起去了泄湖游玩。

    十七世纪的泄湖自然是风景秀丽的。珠串一般的半咸水湖里,到处都是鱼贝蟹虾。偶尔有一艘捞生蚝的小渔船驶过,会惊起大片的白鹭鸶和黑面琵鹭。环绕着湖边的,是茂盛的红树林。在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泄湖区海天一色,美不胜收。

    年轻人很快就和女孩们混熟了。这时候梅抚西他们才知道,原来几个女孩都是纺织厂女工,也是放假出来玩的。

    这一玩起来,就放下了拘束。一伙年轻男女打打闹闹,嘻哈游玩,不但在湖边转悠,还雇船跑去湖中,最后买了渔民的生蚝烤着吃。

    别说两个美得冒泡的跟班,就是梅少爷也从来没这么和女孩玩过,这一下可就乐不思蜀了。

    快乐的时光是很短暂的,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傍晚,梅少爷看看天色不早,就只好兑现承诺,邀女孩们去吃火锅。

    不想这一下少爷又被黑导游给坑了——人家嘴里的火锅,是最近新开的高档八喜冰激凌火锅。

    甜腻的冰激凌,代表了三项成就:白糖,制冷和牛奶。这也是冰激凌店到今年才能在赤坎开一家试点的原因。

    然而这种冰冰甜甜,忽冷忽热的乳酪,自然是不对北方人胃口的,所以三位男士吃得很辛苦,和眉花眼笑的女孩子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临了,大家说不得又去灯火璀璨的夜市吃了顿宵夜才作罢。

    最终,梅少爷单独送珠儿回了女工集体宿舍,好吧,舔狗应有尽有......而当年轻人赶回军营呆呆坐在硬木床上后,突然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自己居然未经父母之命,恋爱了?

第487节 白马王子和新旗舰

    匆匆三天假期过后,军营里开始了正常作息。

    这一点令梅少爷很痛苦:初次感受到恋爱滋味的年轻人,分外不能忍受离别。

    好在穿越众开办这个学员营,原本就是为了展示先进性,用工业化社会去震慑和感染土著,所以并没有搞封闭式集训。

    学员正常的集训时间是朝六晚七,晚饭后和周末是可以请假的。

    在这个过程中,营部还会主动组织学员去窑区兵工厂,海军主力舰,大农业示范基地,以及正在修建中的中央山脉水库群等地游玩学习。总之,凡是能展示“帝国先进性”的工程,都会带新人去参观。

    于是梅少爷就和珠儿过起了苦逼工薪族的日子,晚上下班腻歪一会,周末才能出去浪。

    不过这些都是没办法的。军人嘛,保家卫国,今后说不得还要戊守边关。除非调回后方,否则这种频率的见面已经是很不错了。

    梅抚西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操心。正处于热恋阶段的年轻人谁还管的上今后的事,梅少爷现在连他老子给他预备的亲事都不打算要了......谁晓得马百户家的闺女是不是无盐丑妇?

    老子要自由恋爱,夷州这里是曹大帅说了算!

    就这样,梅抚西来到夷州后,匆匆半月时间过去了。

    眼下已经是1630年的6月份,台南气温略有升高,风光明媚,正是小冰河时期最好的季节。

    梅抚西也愈发忙碌起来了。

    由于他从小接受过文化课教育,所以在军事知识方面领先于大部分学员。包括识图通讯地理武器参数等等这些需要文化科目,梅少爷都学得很快。

    这就导致他提前接触到了下一个进阶科目:骑术。

    从北方来的这些学员,将来大部分还是要回北方组建骑兵部队的。在集训的过程中,主要使用热兵器的骑兵部队该如何作战,这是重点科目。

    关于这一点,梅抚西同样学得很快。因为在之前的勤王战役中,他就是负责打冷枪的,所以小规模的火枪骑兵战术他早已掌握。

    他现在需要补充学习的,是如何指挥骑兵大部队,在正面战场上和敌军决战。

    这种科目其实已经是军官课程了,因为需要学习指挥和管理部队的方式。事实上,不出意外的话,在集训结束后梅抚西就会被授予正式的帝国军衔。而且由于之前立下的军功,他会跳级被授予陆军中尉。

    学习骑兵科目的过程很新奇。梅抚西和一些同伴坐在放映室里,第一次见到了神奇的投影屏幕。伴随着画外音和真实的摄影镜头,帝国年轻的骑兵军官们,初次见识到一种新奇的战术理念:骑兵墙式进攻。

    看到画面上那一排排整齐的骑兵高举马刀,和传统游牧民族散乱的阵型相撞,然后大获全胜的影像,梅抚西在震惊之余,切身感受到了这种战术的可怕。

    设身处地思考完后,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种战术的关键点:士兵必须要有长期的训练和极为坚韧的战斗意志,才能摆出这种阵型与敌方交战。

    果不其然,在随后的战术课上,教官也明确表示:这种骑墙战术在目前,也只有他们这股势力有资格训练和使用。

    不过可惜的是,骑墙战术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属于生不逢时——有了后膛枪,对方原始的骑兵很难冲到面前,也就不用摆出肉搏阵型了。

    所以骑墙战术在目前的教学大纲上地位并不重要,属于需要掌握,但是优先度靠后的那种。

    上午理论课结束后,到了下午,梅抚西身份就变了,变成了骑术教官。

    集训营地里不光有北方来的士兵,同样还有很多南方人。骑术精湛,能看得懂教学大纲,知道该训练士兵哪些技能的梅抚西,自从骑乘科目开始后,就成了辅助教员。

    当辅助教员自然是有福利的:梅抚西有了一匹纯种阿拉伯马。

    这匹纯白色的阿拉伯马名叫雷克萨斯,身材高大,体型健硕,骨骼匀称,是曹皇帝从后世买来的优良种马之一。

    去岁在勤王军出发后,意识到马匹育种也需要谨慎对待的帝国高层人士,随即加大了这方面的投入。陆军私下办的黑户马场于是得到了转正,与此同时,胚胎移植+少量种马的育种模式也随之而来。

    现在分配给梅抚西的,就是进口来的少数种马之一。这匹雷克萨斯光肩高就达到了1.6米,奔跑起来快若闪电,哪怕来自盛产马匹的北方,梅抚西也从未见过如此神骏之驹。

    宝马名酒美人,这三样自然都是英雄喜欢的。梅少爷这次得了宝马自然是意气风发,需要快意恩仇一番。

    然后他就凉凉了。

    赤坎大道上,万众瞩目,少年侠客骑着白马,怀中搂着哈哈大笑的佳人在闹市中飞奔。最终装完逼的白马王子被警察强行截停,关进了军营的禁闭室。

    好在梅少爷当时临危不乱,在被人七手八脚按在地上时,他对着珠儿大喊道:“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错了,是“快去特战队找陈二爷!”

    有陈二爷出面,梅少爷最终被没收马匹,关了几天禁闭,写完一沓深刻的检查后放了出来,倒是没落什么后遗症。

    不过他这下倒是出名了。不光在集训营出名,由于报纸的缘故,现在大把人都知道了梅少爷的壮举,纷纷竖起大拇指给少爷隔空点赞:有种,周幽王的气概满满!

    梅少爷被放出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各种意味深长的坏笑,这让他一度很苦恼。

    不过转机很快就来了——6月中旬的一天,集训营接到通知,要求派人去港口,和陆军各部门代表一起,参加海军最新下水旗舰“抚远号”的首航。

    .......................

    抚远号是不久前才完工的镇蛮号的姐妹舰。同样是铁肋木壳机帆战舰,抚远号由于建造时间晚了几个月,所以吨位比镇蛮号大了足足200吨,达到了1400吨。

    虽说体积比镇蛮号大了一圈,但是抚远号上的火炮数量并没有增加,多出来的吨位全部用在了自持力上。

    这就是为下一步攻略南洋在做准备了。

    自从镇蛮号成功下水后,掌握了大型船只建造技术的船厂就开始了船只巨型化的进程。很简单的道理:船只吨位越大效率越高。后世满海洋跑的油轮,十万吨都不算什么,也就是普通船而已。

    在这个位面,船厂目前造出的最大吨位也不过是1400吨,这令穿越众心急如焚。

    要知道眼下对明的人口运输渠道已经打开,另外,台湾的粮食也做到了初步自给。不光如此,今后每过半年,以马铃薯为代表的粮食都会大幅增产,这些都为吸纳大批人口奠定了基础。

    所以帝国现在急需建造大吨位的运输船和邮轮,以便去大陆沿海各港口做贸易和抢运人口。

    这个过程是必须要加快的。因为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用不了几年,穿越众就会打算派出船队横跨太平洋去美洲。到那个时候,船队中的运输船最好能达到5000吨级,才能保证颠簸幅度和平稳度过风暴。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台江沿岸的各大船坞里,统统在建造1000吨级和1500吨级的运输船。之前那些500和800吨的船只,已经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处于被淘汰阶段了。

    至于说战舰,镇蛮级的三号舰此刻已经放下了龙骨。这艘战舰的吨位将会再次提升到1600吨,直追几年后英国人建造的历史名舰海上君王号。

    当然,穿越众的战舰,从战斗力来讲,可是完爆这个时代任意对手的。

    .............

    梅抚西满脸高兴地登上了巍峨战舰。金蓝色涂装,巨大的白帆,还有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巨炮,令年轻人兴奋不已。

    这一下他真是爽了,即能跑路躲风头,又能坐大舰去旅游,还要啥自行车?

    下一刻,在响亮的号角声中,舰队起航了。

    抚远号这次出航,前呼后拥的是四艘护卫舰。而此次舰队的目的地则是广州对面的黄埔新港,用来换防已经在广州待了一段时间的镇蛮号。

    浩浩荡荡的舰队出发后,自然是先要渡过海峡,去厦门转一圈的。增添了新的大杀器,总要让各方人物都知道不是。

    于是舰队连夜渡过了海峡。到了对岸后,舰队特意绕着厦门港转了一圈,耀武扬威够了后,才开始沿着海岸线南下,一路和众多航线上的商船擦肩而过。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沿海的各势力都会知道,姓曹的又攒了一艘巨舰出来。

    就这样舰队一支往南航行,一路上梅抚西对照着脑海中的地图,一一见识了从厦门到香港的南国天地。

    到了6月20日这一天,舰队驶过香港洋面后,戏肉来了:澳门外海,在两艘护卫舰的陪同下,1200吨的镇蛮号正在悠悠地绕圈散步。

    下一刻,两艘巨舰胜利会师。合为一体的强大舰队,在澳门外海肆无忌惮地进行了一轮实弹演习,这之后,两艘巨舰才分道扬镳,抚远号大摇大摆向珠江上游驶去。

第488节 狮子洋上

    十七世纪宽广的珠江江面,是后世的十倍以上,一望无际。在后世,位于广州城南,总面积达到90平方公里的海珠区,这个年代只是几块江面上的小岛而已。

    所以珠江被古代广州人称为“珠海,珠洋”是有道理的,因为出城门后就是上百平方公里的江面,称之为海绝不为过。

    “哗啦”一声水响后,于四宝从江面上探出了头。

    于四宝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珠江中段的狮子洋江面,航道正中。此处已经过了虎门,两岸都是一些零散的小沙洲,后世的那些沙洲村落依旧没有形成。

    在江面上探出头后,于四宝没有停留,而是掉转头往身后游去。没几下,他攀住一副软梯,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船。

    下锚停在江面上的,是一艘平甲板驳船。

    “破障号”驳船自带动力系统,其上还安装了各种设备,是专门用来在内河航道清障的特种船只。此刻的破障号,前后左右都下了锚,稳稳停在江心。

    于四宝这个少年人,是随他父亲于承德一起来到台湾的。余家之前靠着于四宝潜水的本事,从沉船上捞到了银子,之后又杀了绑架余家小妹的本地地痞,最终带着全村人跑路去投奔了曹大帅。

    现如今,于承德已经是一位成功的渔业公司老板,而天生异禀,潜水本事高超的于四宝,则早早就被港务局招工,成了一名专业潜水员。

    于四宝这一次来广东已经有半年时间了。之前曹总兵在广东开了黄埔军港和特区后,他就随船来到了珠江口,开始干起了清障工作。

    需要用到潜水员的清障工作,自然就是江面上的礁石了。就这样用了半年时间,于四宝他们一直从珠江口清理到了珠江中段的狮子洋。

    最近这段时间,破障号的目标是狮子洋面的癞头礁。

    癞头礁形如其名,就像癞子头上的疤痕一样,并不是一块,而是一片暗礁群。

    这片暗礁的位置就在狮子洋正中,位置险恶,时隐时现,不是本地艄公很容易着道,往年经常造成船祸。这一次于四宝的任务,就是搞定这片暗礁。

    “怎么样,摸清了吗?”

    于四宝刚一爬上船沿,船长老田就带人将他身上的装备卸下,然后擦干潜水服上的水,再裹上一条大围巾保温。

    咕咚咚喝了一口旁人递上的温茶后,于四宝兴奋地点头道:“田叔,位置摸清了,下一趟我装药!”

    “可得小心,有问题就拉安全绳。”老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脸的皱纹,说话永远苦着脸,貌似对什么事都不放心。

    “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就这样于四宝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他重新戴起潜水镜,背起压缩空气瓶,顺着梯子下了江。

    这一次他下水后更加危险了,因为除了腰间的安全绳之外,他还要多带一条粗壮的导火索,以及安装在导火索顶端的炸药包。

    里边装着硅藻土炸药的包和导火索都是密封防水的。导火索内芯是黑火药,第二层是防水层,第三层是棉线加强层,最外一层是防水漆。

    由于黑火药自带助氧剂,所以正常情况下,只要能在水上将其点燃,就可以在水中继续燃烧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于四宝能把炸药平稳安装在礁石根部。

    驳船现在的位置,就在暗礁的上游十余米的地方。于四宝下水后,安全绳也是控制在了这个距离,使得他刚好可以沉入水下,摸到暗礁的根部。

    努力地在水流中控制好身体,于四宝像个太空人一样,缓缓走到礁石根部,在之前他看好的一个凹坑上,将右手夹着的炸药包按了进去。

    接下来他平稳呼吸,然后从腰间掏出短索,耐心固定好了炸药包。检查一遍后,年轻人隔着护目镜笑了一下——之前他从未想到,这世上还有能让人在水中呼吸的瓶子,哦对了,里面居然还能将“空气”这种东西压缩起来。

    往后退了两步,于四宝拉了两下安全绳。这时候,接到信号的船上开始用绞盘缓缓收回绳子,然后于四宝就拽着绳子,不费力地回到了船头。

    下一刻,当于四宝卸下护目镜伸出大拇指点头后,船长便下令起爆。很快,一股火焰沿着导火索进入了水中。在等待了令人心焦的几十秒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江面上炸出了一股两三米高的白色水柱,还伴随着一些黑色的细小石块。

    早已熟悉这种局面的港务局工人们,此刻已经退到船尾。等水柱和碎石都落入江面后,船长老田爱惜地拍了于四宝的肩膀几下,然后他下令:继续下水勘察。

    由于穿越众造不出能在水中电起爆的整套爆炸装备和耗材,所以现在只能用这种危险的办法来清理礁石。导火索只能一次一包,无法同时起爆,所以刚才的爆炸过后,船上的人并不能保证这块礁石完全被炸碎,所以要继续下水侦查。

    这个时候下水同样危险,因为礁石有可能处于一种摇摇欲坠的状态,会崩落伤人。所以于四宝这次下水带了强光灯,隔着礁石有点距离久开始探查。

    最终的结果还不错,柱状的礁石已经分裂成了好几块,倒塌在了江底。这就等于是完成任务了,于四宝接下来继续在江底前进,来到了下一处暗礁的底部开始勘察。

    就这样又忙碌了一刻钟后,于四宝再一次回到了船上。由于在江水中稳住身体消耗极大,所以这一次上船后,于四宝接下来几个小时内都不能下水了,他只能休息,换另一位潜水员去工作。

    就在年轻人捧着一缸热汤,悠闲地坐在船尾看风景时,从下游来了抚远号舰队。

    “咦,大舰不是上午才下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远远的蓝金色的大舰,船上的员工可就有点纳闷了:“今天训练时间停短啊?”

    “不对,不对,不是镇蛮号!”

    下一刻,眼尖的于四宝瞬间从甲板上跳了起来,一边用力朝远方挥手,一边大喊:“是咱们的新舰,新舰啊!”

第489节 特区局面(一)

    比镇蛮号足足大了一圈的抚远号,气势更加雄伟,在当今东亚洋面,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巨舰。

    从珠江下游逆行而上的舰队一路横冲直撞,沿途船只纷纷让开航道。而于四宝一伙人,则全体在驳船上又跳又叫,还拉响了汽笛,试图吸引大舰的注意力。

    可惜人家压根就不搭理民船,一路傲娇直行,蓝金色的巨大舰身和驳船擦肩而过,大摇大摆往上游的黄埔军港驶去。

    即便是这样,作为帝国正式的公职人员,驳船上的人依旧兴奋不已。大家现在都吃着曹大帅的饭,自然希望曹大帅的军力蒸蒸日上。

    当初在上海轰完地主家的宅子后,镇蛮号回到台湾修整,之后就被调到了广州。以镇蛮号为核心的舰队,于是就开始在珠江口和港澳洋面上大开杀戒,灭了不少零散海盗和偷闯关的私商,在广州外海宣告了新秩序的建立。

    这一系列动作,主要针对的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因为打击零散海盗用护卫舰就够了,镇蛮号这种巨兽就是预备着随时干葡萄牙人一票的。

    可惜葡萄牙人也没上当。

    像这种千吨级以上的专业战舰,欧洲各国在本土都是有的。但东亚是做贸易的地方,没人会傻乎乎将这种船开过来,大家用得都是载货量高的武装商船,葡萄牙人也不可能派出吨位小很多的武装商船去和对手硬刚。

    再说了,关于台江囤积的各类战舰数量以及穿越众的真正军事潜力,葡萄牙人也是从西班牙人那里知道不少的。他们清楚,即便是打赢了这一波,也相当于捅了马蜂窝,还有被人陆地攻打的可能,所以红毛选择了缩头。

    虽说没有发生对抗行为,红毛们这些日子还是被吓得够呛——几十门威力强劲的24磅重炮时不时在家门口将一艘小船砸得稀烂,这就是赤裸裸的展示肌肉和挑衅,看到的人自然都懂。

    可是红毛也没办法,现在只能隐忍。毕竟他们是外来者,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强势“明国”海军,难不成还跑到广州城去告状?

    广州城里的明国官场,可是一直以来都有声音要求将弗朗机人驱逐出境的。这下事情再闹大的话,无论结局如何,没人会替红毛说好话。

    于是这几个月来,由镇蛮号坐镇的广州外海新秩序,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现如今所有从广州洋面出发的船只,都得在曹大帅布下的海关报水,并且接受“官军”巡船临检。不从者,统统打进海中喂鱼。

    在这个过程中,之前由海盗和葡萄牙人共同掌握的外海抽水格局被一夜间消灭,所有贸易船只必须在指定的航路上运载指定商品。

    像以前很常见的明人搭船去马尼拉讨生活,现在就不允许了。所有从广东沿海去南洋的船只,其上搭载的移民都会被强制转移去台湾。另外,金属原材料,包括金银铜铁以及南洋殖民者需求的水银等物,现在统统管制。

    绞绳已经慢慢勒紧。

    之所以还没有对澳门动手,一是因为京城手续没办妥,皇帝还没点头;二是因为两广总督王尊德还在任,穿越众在这边暂时还不能放飞自我,所以现在就保持了这样一个对峙局面。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局面正在向当初计划的方向发展——王尊德于今年6月初病重,到中旬这个时间段,已经无法下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得到消息的穿越众,一边紧急通知福州熊文灿,一边通知京津两地的情报部门,包括熊文灿和曹大帅在京城的折子房,要求各部门联动提前布局,务必在王尊德病殁的消息到京城后,运作皇帝下旨任熊文灿为两广总督。

    与此同时,刚刚结束海试的抚远号战列舰也得到了命令:去广州替换镇蛮号回来修整。

    以上,就是抚远号今天来到黄埔港的背景。其中不光牵扯到了对澳门葡萄牙人一事,还牵扯到了广东官场和京城,内因比较复杂。

    ............................

    虽说1400吨级的抚远号体积庞大,但是对于十七世纪的珠江来说,抚远号只是一艘小船而已——在后世,即便是狭窄了很多的航道,3000吨级的内河船舶都可以直达肇庆。

    所以抚远号畅通无阻,只需要注意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暗礁和沙洲,就可以直接到达黄埔军港。

    黄埔港在珠江东岸的转折之处,距离广州城还有40里路。自从去年11月份曹总兵搞定周边海盗后,黄埔港就进入了建设阶段。7个月后的今天,这里已经成为了扼控广州外围的重要军事基地。

    黄埔港是不对民间船舶开放的,平时除了军舰,就是在港区内驻扎的一营营兵。

    这营士兵的身份随时在更换。有时候是公开招募来的本地穷汉子,有时候是经过初级训练的营兵,当然,在需要的时候,封闭的黄埔军港内,也会冒出来一营帝国的精锐部队......没准两营三营也说不定。

    当抚远号缓缓靠在黄埔港的一号码头后,穿着一身白色海军少将服的穆龙城,带着几个军官下船来到了栈桥。

    迎接他的,是前呼后拥的广州特区区长丁立秋。

    见到丁立秋后,穆龙城有点小惊讶,赶紧上前握手:“哎呀呀,这可了不得,老丁,咋亲自来了,老穆我受宠若惊啊!@”

    “少来了。”丁立秋笑骂一句:“我现在还兼着黄埔港主任,不得时常来看看?”

    “那感情好,今天咱哥俩喝几盅。”

    “天热,就啤酒吧,少喝两杯我还行。”

    之后两人就在港务局的红砖小楼屋顶,摆起了桌椅,喝起了自酿啤酒。

    酒过两巡后,丁立秋这才缓缓将当前广州特区面临的军事威胁讲了出来——他一个日理万机的特区首脑,自然不会没事跑来接船的。

    地图上位于后世广东南站的特区地块,目前正在抓紧搞基建。

    要搞建设,首先就需要水泥砖块钢筋这些东东。另外,特区地块只是规划了行政区和商住区,并没有规划工业区,因为计划中的工业区不会和行政区挤在一起,要分散在有资源的地方。

    譬如钢厂就会靠近粤北有铁矿的地带,水泥砖厂这些也会选址在石灰岩资源丰富的地区。

    总得来说,既然在今后一段时间内,穿越众会把广东当大本营,那么无论是工业还是商业布局,都要按照科学规划来,着眼全省,再不能像台南那样,把什么都挤在一起了。

    这样一来,丁立秋就面临了一个问题:匪患。

    珠三角水系发达,遍地河流,在明末这个时间段,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遍地土匪。

    所谓土匪只是笼统的称呼,这里面包含的品种很多:各处的水匪,山区的山匪,居无定所的胥民,半商半匪的船帮,设卡抽水的土霸私兵......等等等等。

    总之,如果穿越众想要在广东各地开办工厂企业,想要将商品在各地流通,眼下面临的迫切问题就是剿匪。

    与这件事相比,其实澳门的葡萄牙人反而没那么严重了,因为真要动手的话,葡萄牙人大概在穿越众手中撑不过三天。而广东各地密如织网的水道,以及隐藏在其中多如牛毛的各类土匪,可就不是三天能搞定的了。

    所以作为目前实际主持全省规划工作的丁立秋,今天特意来接站的目的,就是和军方人士通气,看看有什么对策。

    穆龙城听到这里倒是不惊讶:“老丁,你说的情况我之前也看过参谋报告,不过你给出的这个题目太大,就靠咱俩可搞不定。”

    说到这里,穆龙城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假如说就在这周边小打小闹的话,那我没问题,就当练兵了。但是你要搞全省,或者退一步主干道大剿匪的话,那可就要上内阁会议了。”

    穆龙城这时伸出三根手指,掰着算了起来:“首先,两到三个正规营是要有的,而且还要有大批辅军配合,包括熟悉情况的本地部队,这就等于要做大型动员了,咱们和广东官场都要动起来。”

    “其次,大批内河浅吃水船只是必须的,各种型号都要有。”

    “再者,无人机系统,特战队也是要调动过来的。你可别小看了这帮藏在河汊和芦苇里的水匪,没有强力侦查手段,咱们的普通士兵是要吃亏的。”

    “调集如此多的资源,那就必须要上会了。”

    穆龙城这时靠回椅背,面带微笑的说道:“珠三角的匪情很复杂,咱们之前没经历过这种局面。所以我个人建议,这事不能急,先申请一支精锐小部队过来,就在黄埔周边先练手总结经验。等到时机成熟,内阁把资源都投过来后,咱们再大整。”

    丁立秋听完后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穆龙城的意见:“嗯,有道理,一步步来。那这样,我今天回去后就拍电报打申请,回头人和装备要来,你就盯着点,多操心。”

    “好说,反正我最近都在广州,这事没问题。”

    三言两语中,两人就将计划定了下来。

第490节 特区局面(二)

    和穆龙城商量完后,丁立秋丁师爷再喝一杯酒就拔脚走人了。他现在是特区区长,古称帝都太守,还暂代着全省“发改委”的计划工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没那么多功夫和人闲聊。

    出黄埔港后坐船,沿着宽阔的珠江往西走,期间路过长洲岛......这时的长洲岛只是几块小沙丘,中山大学城还没影呢。

    一路往西50里路后,珠江南岸一片喧闹的工地,就是规划中的特区了。

    特区这块地,其实就和北边广州城隔了一个后世的海珠区。后世的海珠区是淤积出来的沙洲,在这个年代是没有的,双方之间现在是一片广阔的江面,光宽度就有20多里,算得上是隔海相望了。

    岸边是一排整齐的临时木桩栈桥,现在几乎每一座栈桥两旁,都停满了各式船只。

    当然了,即便是临时栈桥,那也是穿越者工程师们利用砸桩机建造的,强度肯定超过了明人私建的那种,用来人力装卸货物没任何问题。

    就在丁立秋下船的同时,各条栈桥上小推车已经排出了队伍,正在装卸石块水泥砖头这些建材。

    穿过忙碌的码头,沿途不停打发掉上前请安的各路大小商人和管家,丁区长硬生生花了半小时才从码头穿过,步行上了一号大道。

    一号大道就是特区主干道,目前还没有起名,不过大概率会叫御街。未来等特区建好大佬们入驻时,就会剪彩命名了。

    作为新区最重要的定位和地标,一号大道的建造标准很高。考虑到今后游行,阅兵以及各种庆典活动的需要,一号大道光平均宽度就达到了50米以上,算上两旁的人行道等就超过了60米。

    说到这里,其实有经验的人已经看出来了,是的,一号大道就是照着长安街的模子来的。不过也有不同之处。由于眼下特区面积小,所以整条大道分为了两段,在二分之一处是一座大广场,这里是行政区和商业区的分界点。

    过了广场,左右两边就是未来官署了。什么交通部外交部等等各自都有一块区域用来建办公楼。普通官署区域过后,就是大型建筑了:左手是首相官邸,右手是国会厅,道路的尽头,一块小广场之后是皇宫。

    带着从人的丁立秋下船后,并没有直接上他的专车,而是让马车跟在身后,他本人则沿着修建中的大道一路步行过去,沿途不停巡视。

    经过1500人半年时间的艰苦劳动,用后世标准修路程序建造的大道,现在已经完成了垫高地基,夯实,铺设基层和垫层等工序。

    东西走向,总长达到3公里的一号大道虽说还没有最后铺设水泥,但是已经可以使用了。

    现在丁立秋脚下踩着的,就是表面的煤渣层。

    用煤渣层暂时替代水泥层也是没办法的事。台湾那边几座老式工艺水泥窑,原本供应全国和欧洲人就已经不堪重负,现在又增添了广东特区这个吃水泥大户,根本就生产不过来了。

    好在丁立秋这边也是有计划的:一套最先进(后世县级)的回转窑水泥生产线已经开始在窑区公关技术难点了,一旦第一套设备成功出厂,后续就会连续生产多套运到广东来。

    水泥是难点,钢材同样也是难点。之前几座小电炉,盘子不大时能维持,但是下一阶段要按后世标准大量上马正规工厂时,肯定也就不够了。

    所以首先还要在广东建高炉,修正规钢厂。

    想到这些麻烦的工作,再想到目前遍地土匪的烂糟局面,丁立秋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气:“任重道远啊!”

    在一号大道商业区两旁,一些用白石灰线划出的方格里,已经有不少明人自己修的建筑物拔地而起了。

    当然,说是土著自己修的,但是包括图纸,施工规划,建筑材料,以及工程监理这些,都是特区政府提供的,收费也不高。

    说白了,明人东家只是负责掏银子和雇佣建筑工人,其余的活都被穿越众包了。这样一来,一大批风格相同的仿中式楼宅就立了起来,走得是后世的步行街路线。

    这些建筑主体是红砖,外墙刷白,通常是二层或者三层,都配有玻璃窗和中式吊角飞檐。临街的一面是商铺,后边是院落,符合明人习惯。

    商铺的经营内容大多是工业品和传统奢侈品,说白了就是十七世纪的香榭丽舍大街。

    在如此昂贵的地段能拥有一间商铺的,无疑都是大商人或者大财主。这些人都是之前在曹将军入粤一事上出过力的,现在得到了回报。

    .................

    丁立秋就这样巡视了大约有一公里后,这才坐上马车,往大道尽头的皇宫方向赶去。

    这期间他路过了平整的大广场,以及正在修建中的各部门衙署,最终,他来到了帝国最核心的,呈品字形站位的三座建筑这里。

    堵住了大道,唯一和长街对望的,自然就是皇宫了。

    这里的皇宫就很简陋了,在明人看起来大概有点气势,但是在穿越众眼里,无非又是一座三层大商场而已,估计图纸都是抄的台湾那座。

    另外,皇宫目前只完工了一部分,其余还处于施工状态。

    这其中原因很简单。

    第一,神出鬼没的曹皇帝现在来这个位面基本等于旅游,所以他老人家从来也不在乎旅馆长什么样。

    第二,广东目前只是临时首都,今后肯定是要迁址的,所以没必要搞什么威严的大型建筑群。

    第三:建筑材料紧缺,皇帝也要节衣缩食支援建设对吧,没看崇祯龙袍的袖子都磨破了嘛?人家才是劳模。

    总之,各种原因加起来后,皇宫就又变成一个三层商场了......比台湾那个高一层,也算不错了。

    在皇宫右手边,是一栋纯白色,带着点西式风格,貌似也有个圆形OR椭圆形办公室的精致首相官邸。来自后世的穿越众,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玩意有三分白宫的味道。

    首相官邸是最早完工的,所有的钢筋水泥都优先用在了这里,连后边的花园都已经栽好了观赏植物,就等老中堂入住后在里边发号施令了。

    没办法,中堂大人的宅子肯定是不能马虎的,毕竟这位是正管,马屁拍不好会有小鞋飞来。

    首相在右手,那么左手边自然就是国会厅了。

    国会厅由于是所有穿越众兑现权利的地方,所以同样不能马虎,巨大的圆形罗马斗兽场风格得到国会厅,是整个特区最吸睛的建筑,也是唯二完工的建筑。

    当丁立秋的马车到了首相官邸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然后当他来到圆形办公室后,就发现几位建筑口的穿越众都在这里:陈栋,冯冠杰,郑洋洋。

    这三位再加上平时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明人徒弟,就是设计和指导特区施工的技术核心了。

    事实上趁着夏先泽还在台湾,目前待在特区的穿越众早就征用了首相官邸。

    丁立秋丁大区长回来之后,先是坐在首相大位上吃了碗鱼蛋煲仔饭,然后开一瓶加气苏打水喝了几口,之后才和几位建筑师闲聊几句。

    聊着聊着,丁区长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然后他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我说,李大嘴去哪了?之前不是还在吗?这大黑天的他干嘛去了?”

    “去拆迁了。”

    正对着茶几上一副建筑图纸讨论的冯冠杰头也不抬地说到。紧接着,他又带着神秘笑容补充了一句:“强拆。”

第491节 李大嘴

    明亮的月光下方,是一片坐落在矮岗上方的龙眼树林,其中还混杂着一些罗汉松。

    穿一件风骚的花衬衫,站在树林前端摆出pose,用夜视仪俯瞰脚下村落的,正是留着短寸发型的副区长李大嘴。

    下一刻,吐出口中烟头,他冷冷一挥手:“上。”

    话音未落,背后树林里就窜出来大批黑影。这些黑影行动敏捷,悄无声息,手持各种工具,像水银般铺向了脚下不远处的村庄。

    ......................

    李大嘴,其貌不扬,中年油腻男一个。这位兄台穿越时间很短,迄今不到一年,是最后来到明朝的几位穿越者之一。

    李大嘴资历不高,又不具备什么新世界稀缺技能,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原本是轮不到他来做这个副区长的。

    不过大嘴还是来了,没遇到什么阻碍就来了。

    这一切,还要从他和曹皇帝的特殊关系说起。

    在这之前,李大嘴是个写网络小说的,更早一点此君批发过拖鞋,再早就不可考证了。

    之所以说大嘴有点特殊,因为他是唯一“主动”参与到穿越大业的一个人大嘴兄当初提前意识并发现了曹皇帝的秘密。

    注意,当时他还在旧世界。

    那件事的具体详细过程没人知道,当事人讳莫如深,但光是流露出来的一点外围消息也很惊险了:李大嘴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曹皇帝的秘密,然而他并没有公开此事,也没有找皇帝勒索个一百几十亿......大概是当扑街写手时的文青病发,所以他直接找曹皇帝穿越了,将一切秘密都带到了新世界。

    当然,李大嘴这样做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因为他并不知道时空门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一个美丽新世界?三万英尺高空?沸腾的炼钢炉?500把张开的强弩,大王,杀不杀?

    最终,他赌对了,没有化身自投油锅的终结者,而是正式成为了穿贵一员,给自己和子孙后代挣下了与国同戚的基业。

    李大嘴在穿越后,其实很快就暴露了本色,这货就是一个干嘛嘛不成的嘴炮强者,平时除了在论坛里灌水乱喷之外,也没啥好事可以干,这也是他迅速被人起外号李大嘴的原因。

    然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为上述和曹皇帝之间的瓜葛,李大嘴自然是和其他丝不一样的。

    在他穿越后,曹皇帝不但当众拉着手给大家介绍“这是我老哥”,还特意专门给李大嘴批了“几箱”私人物资,颇有一字并肩王的感觉。

    于是李大嘴一夜间就变成了“不可描述”之人,人们纷纷对这货保持了“礼貌的微笑”,就连夏中堂也不敢造次:随便你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最终,在大员无所事事了一年时间后,李大嘴终于觉得自己要为新世界做点什么了。于是他在那个局域网破论坛里发了最后一张自绝于人民的群嘲贴后,来到广州,准备好好做点事。

    不想这一下还来对了。当时正好碰上特区拆迁,原本丁立秋是不打算让他做这种苦活累活的,谁知道大嘴却自告奋勇迎难而上他在旧世界的老房子就是因为迟迟没开发商拆所以当不了拆二代于是满腹怨念,这下终于可以扮演救世主,去拆别人的了。

    特区这边的拆迁工作还是很繁重的。一开始规划出来的一期工程,总面积达到了20平方公里,不算官地的话,光就地拆迁的村落就有十几个。

    在十七世纪,府城外的地区,毫无疑问统统是农业用地。这么多农用地要拆迁自然会遇到阻碍,因为绝大部分明人是搞不懂那一套政策的,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有人要夺去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

    这毫无疑问引发了一系列矛盾,然后李大嘴就开始了四下征战的过程。

    说到拆迁政策,之前在台湾的时候,穿越众没有十七世纪拆迁经验,对于当地土人那都是强占,然后再考虑补偿。

    现在用在广州的经验,是之前江南熊老爷拆迁时总结出来的,条件算是相当优厚,因为穿越众不缺钱。

    拆迁户愿意卖地的话,这边的收购价格不但超出了当地平均水平,而且拆迁户还会全家安排工作和临时住房,发补贴。

    不愿意卖地的人也不亏,只要配合拆迁,领一部分拆迁费的同时,将来还会按照同等面积,将农田换成闹市区值钱的商铺或者住宅。总之,合同肯定是优厚的,也没有任何陷阱,地主变成包租公,旱涝保收。

    奈何当地很多地主就是不配合。因为在明人眼中,卖出世代耕作的土地毫无疑问是短视的昏招明人脑海中根本没有现代都市的概念,他们实在不能接受一片上好的田地变成什么劳什子底商。

    这样一来,特区政府就只好先在其余地方收购土地,然后拿地契前来兑换了。

    这一招配合当地募工和相关利益方的解释渗透,算是搞定了一部分人,毕竟换到手的土地面积肯定比原先的要大,等于是增值了。

    至于剩下的死硬份子们,那就没办法了,关门,放李大嘴。

    要知道这里可是山高皇帝远的广东,穿越众在此地的力量投放充足,压根不是熊道当初的艰难局面,所以李大嘴一出场就是强拆流,气魄威猛,势大力沉。

    然后这帮死硬份子就倒霉了。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原本消息闭塞,压根不知道曹总兵是何许人等的乡下土财主们,纷纷知道了厉害。

    于是,特区的征地工作终于顺利开展了。一期工程需要的土地陆续到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建设大潮。而今天李大嘴带人来强拆的,则是一期工程中最后一处顽抗之地。

    他脚下的村落名叫陈石村,是由陈姓和石姓两大姓人家组成,总人口约有七八百人的样子。

    在这之前,村中人数较少的石姓宗族已经签了拆迁合同,全族从村中撤了出来。他们中少数地主去台湾买地置业,大部分人留在新区得到了新工作,给穿越众扛活。

    而剩下的陈姓宗族则宁死不退,做了抵抗曹贼的最后一道堡垒。

    下一刻,李大嘴吐出口中烟头,冷冷一挥手:“上。”

    伴随着他的话语,大批黑衣人士举着各式工具冲向了矮岗下方的陈石村......周边。

    那里有稻田,有荔枝林,有桑基鱼塘。

第492节 祠堂

    想要弄死一棵树,其实并不用抡起大斧猛砍,只需要将主干部位的树皮扒掉一圈就可以了截断了营养输送通道,树冠很快就会枯死。

    这种方式对于荔枝这类经济作物尤其管用,因为穿越众不需要砍树回去烧火。于是当天晚上,陈石村外荔园里的果木就被如法炮制了一遍,即将成熟的荔枝这下再也长不熟了。

    接下来是鱼塘。这个更简单,只需要突然间改变塘水的ph值就能弄死鱼儿。关于这一点,江南的熊老爷有丰富经验。当时在他的主持下,课题组测试了多种常用化学品和塘鱼之间的耐受关系,取得了丰厚的科研成果。

    于是一袋袋白色粉末就被撒进了周围这些鱼塘。另外,围绕着鱼塘的桑树也没有逃过劫难,统统被扒掉了树皮。

    最后是稻田。

    稻田这个就没办法了,只能选择最费工的方式,挽起裤腿,拿着长柄镰刀进去乱割。好在破坏总是比建设轻松,一排人拿着长刀左右乱割顺带踩踏,连腰都不用弯就把事办了,效率很快。

    破晓时分,当陈石村早起的民人扛着锄头出村后,发现塘里的鱼儿全部翻了白肚皮,田里正在抽穗的稻子貌似也被好心人帮着割倒了,周边的树木也做了美容去角质,露出了树皮后白嫩的一圈。

    “噗嗵”一下,民人坐在了地上,天塌了。

    ...........................

    陈石村,陈家祠堂。

    年岁悠久的陈家祠堂是前年才整修过的,刷过几遍大漆的梁柱浑身沉稳地立在那里,配合门旁长长的木刻对联和抬头的牌匾,到处散发着威严味道。

    今天的祠堂,陈家几乎所有男丁都到了场。

    供奉着历代先祖牌位的正堂里,坐着各房头话事人,他们背后站着自家子侄,门外则是密密麻麻的普通族人,一直排到了院墙下。

    坐在上首第一位的,自然是陈家族长了。

    族长名叫陈世爱。这人尖脸细眉,留着一把花白胡须,五十多岁,头戴文生巾,穿一身秀才袍,打扮文气。

    陈世爱是万历年间的老秀才,长房嫡子,多年以来的陈氏宗族族长,在族人中相当有威望。

    此刻的陈世爱,满脸怒容,正大力敲打着座椅扶手:“混账行子,真正是无法无天。姓曹的这扑街是想造反吗?反啦反啦,这丘八定是要造反!”

    随着老族长的怒吼声,堂屋里顿时议论纷纷,大部分族人同样怒容满面,纷纷诅咒姓曹的不得好死,生儿子没**。

    “好啦,莫要关起门来做大王。稻都割了,还在说这些,咒来咒去,姓曹的能掉一根寒毛吗?”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穿着缎袍,手指上有翠玉戒指,身材胖大的中年人。此人名叫陈世才,是三房话事人,在世字辈中排行十五。

    陈世才满脸不屑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三房多年来的精力主要用在了行商做买卖上面,所以和其他靠务农为主业的房头就有些不对付,彼此之间龃龉不少。

    今天坐在这里,看到这伙坐井观天,抱残守缺的族人,原本打定主意不吭声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怼了一句。

    随着陈世才讽言出口,堂屋里安静了下来。

    族长陈世爱这时不乐意了,他这会用眼皮翻着陈世才,阴嗖嗖地说道:“老十五,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关起门来做大王!?大伙这不是正商量对策吗?”

    “对策?哼,笑话。坐在堂屋里骂街就有对策了?”陈世才这时一脸无奈,转头对众人说道:“鱼都死了,稻子也完了,什么对策能让鱼活过来?之前头善村和尾善村的人,不也是被人如此操办,到头来那些人有何对策?躺倒挨锤罢了!”

    “荒谬!”陈世爱听到这里愈发不满意,横了一眼老十五后,他从椅中站起,大声说道:“我陈氏一族自宋末南迁以来,在此地立足数百年,天灾人祸遍历过无数,何曾怕过谁来?哼,只要乡党齐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说完这段鸡汤,陈世爱想想后又对着陈世才说道:“老十五,你也莫要在这里煽风点火,我知你和曹贼有交道。”

    指着身后的牌位,陈世爱继续说道:“今日在这陈家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也不要打算着做亏心事。需知坐在这里的,都是你的骨肉亲族,人在做,天在看,宗亲族法便是治不了你,将来祖宗也饶不了你!”

    “又是那一套陈词滥调。”陈世才听完这一通夹枪带棍,语带威胁的话语后,不但没有发怒,反倒露出了“早知如此”的表情,嘿嘿冷笑几声。

    接下来,陈世才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这才悠悠地说道:“交道,大伙都在和姓曹的打。那新城来的劳什子‘拆迁办’的书办师爷,不是每家每户都进了吗?人家给出的征地章程,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吗?喏,白纸黑字,我陈世才也有一份,不比谁家多一个铜板!陈世爱,你也莫要给我三房头上泼脏水,来,看看我三房的章程,可有多拿一个铜板?”

    说到这里,陈世才从怀中掏出了三张装订在一起的白色a4纸,啪地一声拍在了茶几上。

    “就是这份章程,全族人家,人手一份!陈世爱,你不要张口祖宗闭口祖宗,我且问你,这半年来,章程就捏在各家手中,你身为族长,除了坐视等死,可曾有过一点点应对?”

    陈世爱听到这里张口就要反驳,可是语气不由得弱了一些:“事关重大,总要看看别家如何应对,才能趋利避害不是?”

    “趋利避害?哼哼,稻子都被毁了,这趋得是什么利?明明是引狼入室才对!”

    看陈世爱一时气结说不出话,陈世才往堂中走了两步,抖一抖衣袖,最后冷笑着说道:“即抗不过,又不愿卖地,可不就是坐等死路吗?好了,事已至此,我看尔等也拖不下去了。今儿我把话讲明:三房回头就要签了那章程,你等不愿签的,随意便是。”

    陈世才说到这里,摆一摆手后,大步出了祠堂。跟在他身后的,是三房一众人等。

    .................

    陈世才走后,略显尴尬的堂屋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窃窃私语声。没过多久,一个头发胡子都纯白的老头张口了:“世爱,看这情形,那曹大将怕是红了眼,势在必得。人家手里有兵马,这半年看下来,怕是官府指不上了。”

    “别家村子也有硬抗的,下场大伙都晓得了。前车之鉴啊,咱们可不能步了后尘,”

    “如今也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不若就签了那文书。不然的话,桑稻都已被毁,莫说子女没饭吃,马上到的秋税,那可就是鬼门关了,咱们拿什么应付?”

    听到这位年高德勋的族老发言,陈世爱这下倒是没有再拿大义出来怼人,而是满脸苦涩地说道:“四伯,非是世爱顽固,可要是签了那文书,我陈家就真正大难临头了啊!”

    陈世爱说到这里,两眼都红了:“离了田土家宅,族人散落四方去给姓曹的扛活,今后谁来办族学?谁来给祖宗上香?这笔一落,陈家可就彻底玩完了啊。”

    不得不说陈世爱这个老秀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这一番话,明确指出了拆迁征地对于宗族的隐性杀着:一旦剥夺了宗族赖以剥削捆绑农民的土地,传统的宗族结构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像陈世爱这种族长,拆迁等于遭到了降维打击他没办法再利用“公产”“祭田”“族学”等等手段来剥削族人,也没办法在祠堂里用大义和家法来处置族人,因为族人们都去了天南地北的集体宿舍,再也没人听他那一套了。

    这就是陈世爱面对拆迁办,宁死不屈的最根本原因。他看破了一切,知道一旦屈服,自己将会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权利。

    然而看破归看破,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水塘里的死鱼和稻田里的青苗就躺在那里,光靠讲大义可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于是陈世爱扭头,对坐在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一个老者说道:“世齐,说两句吧。”

    陈世齐,万历年间举人,做过两任知府和一任分巡道,如今告老在乡,是陈家族人最大的依仗。

    面容清矍,穿着一身黑色直缀,留着三缕长须的陈世齐,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那曹某人是招安来的海寇,兵强马壮,日前又去了京城勤王,故而广东宪蕃三司要让他几分,便只好容此獠发疯一段时日了。”

    “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

    陈世爱紧紧盯着他唯一的希望,眼睛都不眨。

    “算时间,京城那边的来信也就在这几日了。到时若是能在朝堂上奏那曹川一本,大约也能见效。”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

    “拖。”陈世齐斩钉截铁地说道:“做些小动作,但不要过火,待我看了来信再说。”

    “既如此......”陈世爱背着手在堂中踱了几步:“我明日便去县衙击鼓鸣冤。那孙县令与我惯常交好,当可给那‘拆迁办’添些麻烦。”

    “善。”陈世齐点头道:“文牍往来,拖几日再说。”

第493节 堂下何人

    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是非常慢的,尤其是陈石村这种乡下地方。所以当天祠堂开完会后,陈世爱这个老秀才又花了几天功夫,才联络好了一干同仁,准备去县衙莽一波。

    老秀才能联络到的同仁,自然也是秀才。再高级别的进士举人不鸟他,低级的童生又派不上用场,所以只能是秀才。

    好在秀才也足够了。明末文人阶级的大糜烂中,秀才本来就是负责冲锋陷阵恰烂钱的。包揽词讼,堂上撒泼,聚众围堵官衙等等烂事都是由秀才出面的。所以这次去县衙算是日常,大伙业务都很熟练。

    这次去闹事的勇者中,除了族中另一个秀才外,陈世爱联络好的其余几个,大多都是附近乡里的讼棍和穷酸,另外还有广州城内的两个地头蛇。

    这伙人在收到行价银子后,便摩拳擦掌,纷纷表示要给陈朋友帮一把场子,带一波好节奏。

    当内外结合的阵容搭建完毕后,陈世爱这个老秀才便率领着一帮坏秀才,外带一票负责起哄鼓噪的下人帮闲,于6月20这天清晨,踏上了去广州城的道路。

    在明代之前,广州城是被番禺和南海两个县共管的。这两个衙门的管辖范围正好将广州城一分为二,面积大体相当。

    到了明代之后,由于陆地面积和城区面积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扩移,所以这个时间段的广州城,除了西边五分之一的地盘外,其余大部分都归在了番禺县治下。

    和后世不一样,古代的县治管辖范围都是很大的。明代广州府,几乎囊括了整个珠三角地区,一共才十三个县。后世光一个广州市就十一个区了。

    那么穿越众正在建设的新城地块归哪里管呢?不好意思,正好也归番禺县管。所以今天这事,于情于理,番禺县都跑不脱。

    当陈世爱一群人进了城门,来到位于禺山东边的番禺县衙时,日头已经挂在了半空,正是县衙放告之时这伙老秀才自然不会弄错县衙的放告日。

    然后陈世爱就顺利递上了状告曹大帅的状子。

    与此同时,陈家村,进士陈世齐正拿着一封信在跳脚大喊:“快去人将族长喊回来!”

    ...........................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就在陈世爱进城这当口,一个风尘仆仆,做下人打扮的年青小伙子也踏进了陈石村。小伙子进村后,一路打问着就找到了陈世齐家的宅门,最终将几封信件交给了陈老爷。

    古代发私信,很多时候都是托商人同乡等代为传递的。尤其是从京城到广州这种路途遥远的,除非是重大事项,否则很少有人派出专门的信使,无他,成本太高。

    这一次陈世齐收到的,就是一个多月前,他在京城的老友寄过来的信件。他这位老友也是个穷京官,发不了什么快件,更不可能发什么八百里加急,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也只能托商人带信。

    商人一路沿着大运河做生意,转转悠悠到了广州后,安顿车马又过了几日,直到今天早上,才派伙计送来了信件。

    也就是说,陈世爱一伙人,是和伙计擦肩而过了。

    而当陈世齐看完信件后,当场就傻眼了:信中写道,曹贼居然在边境立下了佑国大功,斩首4000余,并且抗过了一轮政潮,被皇帝封了伯爵!

    “快去人将族长喊回来!”

    这是陈世齐看完信后的唯一反应。可惜,他的反应有点迟了。

    孙日绍,江西人,天启年进士,崇祯元年至五年,任番禺县令。

    这会的孙县令,正迈着方步,全身官袍,从堂后转出,伴随着堂下衙役们“升堂+威武”的经典喝声,大马金刀地坐上了正堂的官帽椅。

    下一刻,面额消瘦的孙大县令从手旁状子上拿下一封细细看过后,便宣了陈世爱上堂。

    “堂下秀才,你今日状告漳潮总兵凌虐小民,夺人田宅,可有凭证?”

    此刻的陈世爱,面色沉稳。

    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请托人私下见过了县令,并且送上礼物,讲明了自己的意图:和姓曹的狗腿子保持一个低烈度的斗争态势,等到来日朝堂局势有变,这块跳板就可以用起来,陈家会加入倒曹大部队,到时候有冤报冤,总要将损失补回来。

    所以当他看到孙县令照常出现在大堂上时,就心下笃定了:毕竟这是在告一个二品大员,如果县令不愿意配合,那么今日完全可以托病不出,或者直接回话让自家收手别给他找麻烦。

    “禀大人,那曹姓总兵日前着人去陈石村扬言购地,后见民人不从,便着人漏夜毁我良田,毒我鱼塘,令乡民积年辛苦毁于一旦。”

    “其上种种,在下均有文书人证在此,还望大人不畏权贵,为民伸冤啊!”

    孙县令听到这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事实上关于征地这件事,半年来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同样的状子他接过不少,前因后果县太爷自然知道。

    原本看在礼物和略略有点交情的份上,孙县令是打算和一把稀泥的:陈世爱一族头铁和姓曹的掰腕子,他虽说不看好,但是作为官职低微的亲民官,也没必要让双方矛盾激化。

    县令这边的信息渠道,自然是要比这帮乡下土棍强一点的。这包括日前他从上官那里得到的消息,以及邸报上一些公开的内容综合来看,眼下的广东,没人能把姓曹的怎么样,至少短时间内是如此。

    然而现在县太爷的想法改变了。他很想提醒堂下这个蠢货一句:不要将老子拉进浑水。什么叫做不畏权贵?那姓曹的日前在京城呼风唤雨,真真是红得发紫,可笑这帮蠢货还在螳臂当车。妄图用不畏权贵来挤兑自己......

    “唉,随便尔等如何吧,本官不伺候了。”

    想到这里,孙县令有点意兴索然地说道:“如此,这状子就留在本衙。待本官行文总兵衙门后,看回执再做定夺。”

    “多谢大人。”

    到这一步,今天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陈世爱就会回去等消息等的不是总兵衙门的狗屁回执,那个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陈世爱等的,是在大局方面对曹总兵不利的消息。这个消息基本上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如果消息迟迟不来,那么陈氏宗族也就只能认栽服输,因为族中剩余的积蓄并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

    就在陈世爱行礼退堂,孙明府已经伸手去拿下一份状子的那一刻,县衙大堂外却出现了一片混乱:一队人从大门处闯了进来。

    这队人身穿簇新的大红色鸳鸯袄,头戴铜盆盔,脚蹬水牛皮战靴,一看就是大明精锐。

    精锐们闯进来后,迅速挥舞着皮鞭和短棍将围在堂门外的吃瓜群众赶到一旁。清理出路面后,这帮人两两一组,从大门到正堂排出了人墙。

    接下来,一小队腰间别着短枪的亲卫,簇拥着一员身穿红色袍服的走进了县衙,队伍前后甚至还有拿着雷明顿五连发的护卫。

    与此同时,冲到大堂内的亲卫已经扯着嗓子喊出了长长一段头衔:“忠勇伯,荣禄大夫,柱国,兵部侍郎,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大明分守漳潮等处总兵官,曹川大人驾到......”

    听到这一串衔头后,原本就目瞪口呆的陈世爱好悬没有在堂上跳起来。

    不想另一个人却真跳了起来:大明广东番禺县正堂孙日绍。

    一个激灵从座椅上跳起来后,孙父母急急绕过公案上前:“下官孙日绍参见曹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即便明末文贵武贱,但是一个七品县令在超品伯爵面前,还是要老老实实行礼的。其实理论上县令还是要下跪的,光行个礼已经很不错了。

    “哈哈,我乃不速之客,孙明府何罪只有?”

    曹大帅今天来番禺县衙,不是来怼县令的,所以他没有找县令的麻烦,而是微笑着解释了两句:“日前刚从京城回来,今日原本从何总兵府上出来,不想路过县衙,却听说有人在告我......孙县令,本官可能旁听?”

    “能,能!”之前曹大帅进衙门时,孙父母可是看到了全广东官员都没人敢摆出来的蛮横做派,知道这位属于说翻脸就翻脸的沙场大将,他才不会去触霉头,赶紧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哈哈,那就多谢孙父母了。”曹大帅说完后,转身大摇大摆走上了公案,坐在了父母官那张官帽椅上,丝毫不理会孙父母满脸的尴尬。

    坐在县令大位上之后,曹大帅拿起案上的状子,抖手将状纸扔了下去,然后微笑着问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啊?”

    陈世爱心中暗暗叫苦,然而他此刻已经骑虎难下,总不能说那状子不是他递的?

    于是陈世爱低头出列,咳嗽一声,习惯性地弯腰拱手行了个礼,就打算说点什么。

    下一刻,随着曹大帅淡淡的一声“拿下”,陈世爱瞬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亲卫按倒在地。

    陈世爱震惊了:“啊!?曹大人,你为何抓我?在下犯了什么罪过?”

    “方才咆哮上官,抓不得你喽?”

    不光是陈世爱,堂上堂下所有人这一刻都震精了:咳嗽一声也算咆哮上官?

    “我不服,此乃欲加之罪!”

    “区区秀才,不但咆哮公堂,还目无上官,见我这伯爵居然不跪。”

    曹大帅抽出县太爷的令签扔了下去:“来人啊。”

    “大帅!”

    “扒掉此人方巾青袍,关进站笼示众。”

    “得令!”

    “再有。”曹大帅这时打了个响指:“将此人安排在堂外的一干党羽统统拿下,统统关进站笼。顺便拿我的帖子去一趟广东学政衙门,扒了这伙人的秀才功名。”

    “得令!”

第494节 贺扁担

    从曹大帅准确指出陈世爱同党这一点来看,所谓“路过恰巧听到有人在告我”这个说法就是不成立的。

    这是一次毫无疑问的,有预谋的行动。

    至于说陈家人在哪个环节泄漏了消息,这就不可考证了。也许是县衙,也许是渴望着拆迁的自己人,谁也说不上。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真正需要重视的,其实不是这几个秀才的死活,而是穿越众这次发难背后代表的意义。

    在这之前,特区的征地和建设工作,是和曹大帅领兵北上同时开始的。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双方都有一点束手束脚。

    穿越众这边,由于曹大帅还没有在北方获得战功,变成皇上的金大腿,所以不敢甩开膀子干,只能先一步一步来。在这个过程中,本地的官府衙门,基本都接到了明人地主士绅反对拆迁的告状帖子,其中以番禺南海两县和按察司衙门居多。

    广东官场承受了压力,自然就会出现不满。所幸曹总兵当时刚刚剿灭了大批海盗余威尚在,再加上有一批合作者同盟军,所以这种局面就一直僵持了下来,官府那边只能和稀泥,而拆迁工作也一直在遇到阻力。

    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当本地官员往京城发消息,试图利用朝堂来约束曹大虫时,却被告知,京城被鞑子给围了,外围打成了一团浆糊,没人会关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就和陈家那位进士老爷的判断一样,在这种局面下,士绅和他们的代言人,也只能耐心等待局势明朗化。

    然而穿越众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这幕戏就走到了大结局:不久前,曹在北方大获全胜,成为了皇帝器重的国之重鼎。

    到这个时候,消息灵敏的广东官场上层人士,其实已经放弃了对征地事件的关注既然无论如何都扳不倒那位了,那还扯这个蛋干嘛?随他去吧。

    所以今天曹总兵闯衙这一事件,其实是对之前所有问题的正面回答:老子现在一身火花带闪电,踩着七彩祥云回来了,那肯定要找几只鸡杀一杀,一次性解决拆迁征地问题。

    陈世爱一伙人不巧就撞上了枪口。

    不论古今中外,撞在枪口上的倒霉鬼,通常下场都不会好。严打嘛,擦着就伤,磕着就死。

    所以陈秀才这次是一定要死的,连同那几个破靴党一起。

    ..........................

    站笼,又称立枷,是太监中的战斗机,武宗朝立千岁刘瑾所发明。

    站笼顾名思义,就是一个瘦瘦高高的木笼子,梯形,底宽头窄,里边正好站一个人进去。犯人被关进去后,头套枷板囚立笼中,身体悬空或者踩个小凳,全身蜷伏不能屈伸,痛苦不堪。

    某些升级版站笼还会在内部插满铁刺,通常一个人在三天内就会站死在里面。也有不堪忍受折磨的,主动踢开小凳将自己吊死。

    站笼经常被用于审讯逼供或者关押重刑犯。这玩意自从发明以来,就一直被历朝官府当做正规刑具,直到果党时期还在大肆使用,最终在解放后被废除。

    地方官在使用站笼时,通常是没有多少心理负担的。像清末《老残游记》中就提到,署理曹州知府玉贤为了搏一个“能员”的称号,在不到一年时间内,衙门前的12个站笼便站死了2000多人,其中九分半是良民。

    这中间有一桩妙处:在平时,如果地方官正式判某囚犯死罪,那卷宗是要经过上级衙门审核,最终到皇帝那里勾绝,才可以秋后问斩的。

    文牍往来不但麻烦低效,而且朝廷也不愿意见到死刑犯“与去年同期相比有所提高”。

    所以站笼就派上用场了“站”死在里边的人,是不计算在死刑犯数字里的。这个数字是和病死、庾死、噎死、躲猫猫死等一系列“正常死亡”混在一起的。

    站笼不同于其他刑具的另外一点是,此物在刑讯之余,还带有公开“示众”的味道在里面。这种方式在中古社会,只能说多说起到了一定的教育民众、预防犯罪的作用。

    当然,这个所谓的教育民众,要看谁来干了。像这次曹大帅枷人,那就是教育韭菜们不要再顽抗当钉子户,老老实实喜迎拆迁就好。

    于是,总数达到六人的抗拆秀才团伙,在曹大帅发出命令后,就被如狼似虎,身高马大的军汉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然后一把按倒,扒掉了象征读书人的大头巾和青衫。

    这几人之后就被军汉掐着脖子,提着腰带,像抓小鸡一样塞进了县衙门外墙根下那一排站笼里日后被劣绅们宣传为“番禺六君子”的一群破靴党,就这样走上了生命的倒计时。

    “哈哈哈。”秉公断完一桩案子的曹青天,从公案后站起身,先是伸个懒腰,然后长笑一声对孙县令说道:“宵小已除,如此,叨扰了。”

    “不敢不敢。”

    到了这会,要是还看不出姓曹的是有备而来,那孙父母可就真是个傻子了。所以他只能尬笑......一个七品芝麻官,又不认识梁静茹,哪有那么多勇气在杀气腾腾的曹伯爵面前耍横?

    随后,曹大帅便大摇大摆出了县衙,在众多吃瓜群众围观之下,上了违停在大街正中的防弹马车。

    临了,曹大帅又推开窗户交待一句:“燕铁侠,这两天你就带人守在这里,到这几个站死为止。来捞人的,就报我名号,再不行,就去黄埔调兵,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开眼!”

    面如锅底,一脸横肉的亲兵小校燕铁侠当即单膝跪地,大声领命。

    下一刻,装完逼的曹大帅关上了车窗,车队在骑兵拱卫下,匀速向城外驶去。

    这几个秀才是必须要死的。

    之前在去北方的勤王团队回归后,内阁召开扩大会议,已经明确指出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陆续投放资源去广东,精耕细作,一边建设一边缓慢腐蚀当地的官权军权绅权族权,为将来穿越众大部队移师做好准备。

    今天这一出,就是落实会议精神的行动之一:这几个秀才是在毫无审判,还没有被学政削掉学籍的情况下,强行被曹总兵定罪并关进站笼。

    这一举动的隐藏味道很恶毒:用拳头代替了大明正规县衙和广州学政衙门的权威,而且是低烈度冲突,毕竟说破天也就是几个秀才而已,符合会议精神。

    而今天发生在县衙门前的这一幕,伴随着六个缓慢死去的秀才,系列故事很快会在明人中间传播。潜移默化这个词,说得就是这种情况明人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渐渐明白过来,当今的广东,到底谁说了算。

    所以这六位秀才必须死。

    无论这一次有没有人出面来捞人,无论出面的人官职有多高,即便全广东的官员联合起来,穿越众也必须要站死这六人:这是反向的千金市骨,牌子既然立起来了,那就绝对不能倒。

    关于这一点,目前在广东的几位穿越众是有授权的: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哪怕纵兵入城,也要保证事情顺利进行。

    所以今天这一出,曹总兵从头到尾看似云淡风轻,其实穿越众是外松内紧,在城外的部队都已经接到了提高战备的命令。

    ......时至今日,穿越众早已不是当初举着枪亲自和红毛干仗的局面了。经过三年的艰苦努力,穿越众已经有了核心工业,有了忠心爪牙,有了勤劳的领民。

    一句话,哪怕今天就扯旗造反,穿越众也是不虚的。

    随着车队渐渐远去,围观在县衙门口的人反而多了起来:六个一股脑被关进站笼的秀才老爷,这场面平时可看不到。

    至于几位秀才,眼下是没人敢放他们出来了街对面酒肆二楼,正经坐着燕铁侠一干军汉,谁敢造次?不怕也被关进笼子?

    几位秀才带来的帮闲,这会早已经四散而去,去通知各位老爷的家人去了。

    大批闻讯赶来的吃瓜人员将县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脸上纷纷露出笑容,一边欣赏着秀才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一边绘声绘色将方才发生的剧本告诉后来者,说到精妙之处,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

    .....................

    贺扁担仗着身高马大,此刻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听故事。一边听,他一边咧着嘴呵呵直笑。这期间他还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正在酒肆二楼吃烧鸡的那些阔佬军汉。

    摇头啧啧几声后,贺扁担暗中咽下口水,摸一摸空荡荡的肚皮,再仰头看一到正午的天色,随后他挤出了人群。

    跑到街边茶馆里扔出一文铜钱,仰头灌了一碗漂浮着茶梗的劣茶后,贺扁担和伙计打了个招呼,弯腰担起之前寄存在茶馆的挑子,沿街行去。

    贺扁担是西城土著,今年二十出头,职业就是给人挑担送货的挑夫。

    贺扁担天赋异禀,不但骨架宽大,而且身高达到了1米78,在南城算得上少见了。不过高归高,大约是常年吃不饱的缘故,他看上去永远都是空荡荡的身材,一件破烂短衫套在身上,随时都在晃荡。

第495节 一碗菜粥

    贺扁担虽说是南城土著,不过他在南城已然没了家当,成天寄宿过活。

    早年间贺扁担刚成人时,家中还是有一院房的。后来一场疫病过后,贺扁担没了双亲。不但如此,由于之前欠下的债务和药费,导致房子也被债主收了,贺扁担于是变成了流浪人。

    好在这小子已经十七岁成年,又生得牛高马大,还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长马脸,给人做工扛活也饿不死。于是他就张罗了一副荔枝木扁担,在南城过起了力夫的日子。时间一长,这个吃饭没够,笑起来有点傻乎乎的马脸小子,就被人称呼为贺扁担了。

    匆匆几年时间过去,贺扁担的个头倒是没有被担子压垮,反而又长了一点。可这样一来,他的骨架就更显得晃荡了......时常吃不饱的人,是没有多余肌肉的。

    今天贺扁担的任务,是挑“机制碳”去老客户胡老爷府上。

    这种在市面上新出的“机制碳”,虽说是个怪名字,但是自打出现那一天,就成为了中产以上人家喜爱的新型燃料。

    黑乎乎,六角形,模样规格都相同的碳棒,火力平稳,燃烧时间是普通木炭的三倍,而且没有烟雾不爆灰,非常适合做饭烧茶温酒烤鱼等等需要掌握火候和时间的场合。

    另外,从价格上来说,普通木屑稻壳做的机制碳,虽说贵一点,但是综合效能算下来可又比传统木炭便宜了,所以购买之人众多。

    昨日接到吩咐后,贺扁担今天早上就去了南城外码头,从胡家的老关系杂货店里领了更加昂贵的“高级果木机制碳”出来,一路挑去了胡家供胡老爷会友品茗用。

    当他挑着第二担碳棒路过县衙时,年轻人发现大门口突然演起了大戏,于是他乐呵呵去凑了一把热闹。观赏完了六君子站笼的英姿后,贺扁担又回头挑起担,赶在午前送到了胡老爷府上。

    在胡家柴房卸下担子,又帮着倒了一回垃圾,扁担这才从伙房管事手中结了把铜钱,高高兴兴回了窝。

    贺扁担的窝就在菜市口背后,一条名叫“古早街”的破巷子里。

    这条破巷子属于明代的贫民区,里面住的都是底层小市民。其中有一院房,左右厢房都被房东租给了附近的力工挑夫,贺扁担就在其中拥有一张床位。

    急匆匆回到古早街后,贺扁担先是在院门口探头一看,然后他放了心:院当中一口大锅正从锅盖缝隙中冒着热气,看来还没到开饭时间。

    进屋后在墙边老位置放下挑子,贺扁担二话不说,拿起瓢在角落的水缸里舀水狠灌一气,之后他用袖子抹了嘴,喘口气,这才和同屋的“室友”打起招呼来。

    室友们都是睡一个大通铺的糙老爷们,回来早的,有人躺在铺上抽烟锅,有人躺在铺上假寐,总之,这些下苦人都在抓紧一切机会恢复体力。

    唯一能把苦力们从铺上喊起来的,也只能是开饭的喊声了。随着当当当的铁勺敲锅声,不用说,大伙都麻利地出了屋。

    此刻的院当中,站着一个黑胖,一脸恶像,胳膊比旁人大腿粗的老女人。

    这女人叫桂嫂,看架势就晓得是包租婆。桂嫂一家在贫民区算是混得不错,她男人在城外码头上当管事,她本人则负责出租做饭等杂活。

    院里像贺扁担这种力工,大部分都在桂嫂这里包了伙。原因不是桂嫂做饭好吃,而是桂嫂做饭便宜。

    便宜,自然就没好货。所以当桂嫂揭开锅盖后,不出意料,今天又是一锅大杂烩。

    这一锅米粥不像米粥,米饭不像米饭的吃食,是由四成的糙米,三成的菜蔬,以及三成的红薯混合熬制的。

    颜色可爱的菜粥,散发出的甜甜香气四下弥漫。但是力工们都知道,这吃食其实并不好下咽。

    尽管如此,一伙饥饿的人还是纷闹着从桌上取了粗瓷大碗,挤在锅边,眼巴巴看着桂嫂用大铁勺分饭。

    “没点规矩,撑死你个球囊的!”每到这时候,黑胖,负责舀饭的桂嫂就开始骂骂咧咧。不过骂归骂,桂嫂最终还是给每人都舀上了满满一大碗薯丝菜粥饭。另外,一旁的小坛子里,人均还会领到一根咸萝卜或者咸菜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涪陵牌的。

    下一刻,贺扁担又挨打了。

    贺扁担这人,平时看上去还是蛮聪明的,但是一到吃饭时间,他的智商就降成了负数。从小到大,扁担为此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打。

    今天是老一套日常:贺扁担领完自己的一份后,又伸手去坛子里多抓了萝卜,然后就被桂嫂用搅饭的棍子在脑袋上敲了两下。

    就地蹲在院里开吃的劳力们,笑呵呵看着这一道保留节目。大伙都知道贺扁担常年吃不饱,也都知道桂嫂是个面黑心软的女人,所以挨了两棍后,贺扁担最终还是拿着战利品,笑呵呵地挤进人堆,大口喝起菜粥来。

    ........................

    接下来就是这帮苦力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一边坐在井台上唏里呼噜填肚子,一边天南海北的胡吹大气,交流苦力世界的信息。

    最近一段时间,大伙的主要关注点,是伙食水平的提高。

    在这之前的岁月里,桂嫂煮出来的粥,里面放得盐很少,在某些时间段,甚至都不放盐。苦力们日常补充盐份,全靠坛子里的咸菜。

    然而咸菜也不是那么好补充的,每逢城里盐价波动的时候,桂嫂的咸菜也就变得不那么咸了。

    盐是人体细胞调节液体渗透压的必备物质。对于体力劳动者来说,盐份是保证喝下去的淡水转化为汗水的关键一环。

    后世的油腻男女们见盐如见蛇蝎,但是要让这帮人像贺扁担一样挑几天担子,那他们就要拼命喝盐汽水了,否则人就会休克直至死亡。

    所以一直以来,饭菜里的盐份含量,都是苦力们很在意的一个环节。

    结果自两三个月之前,情况有了变化。

    广州城里的人突然发现,南边那一处新城工地上,有一个很大的空子可以钻:凡是去给曹总兵抗活的人,都可以在工地上买到便宜的盐。

    这位夷州来的总兵官,手面阔绰大伙都是知道的,之前在白鹅潭,搬出银龙给丘八们发饷的故事,至今还在城里流传。

    而他老人家的手下,毫无疑问也继承了老大手面阔绰的传统:同样的价格,同样的重量,人们能从新城工地买到上好雪白的盐粒,而不是黑乎乎,搀着沙子发苦的官盐。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人看到了其中利益,组织了大批苦哈哈跑去工地上做工只有工头可以买盐,手下的工人越多,买到的盐越多。

    注意,这个配额是额外的,工人的工钱依旧照发。

    这种掩耳盗铃的规则,一开始主要是为了稍稍降一点物议:给我干活的人才能买到盐,没毛病。

    这样持续一段时间后,当曹总兵在北方大捷的电报传到广东那一天,规矩改了:是个人掏银子就可以批发盐,数量无限,千两起卖。

    于是在新城码头上,两广盐枭蜂拥而至。这些人带来了银子,广西稻米和从山里忽悠来的卖身工。换到盐后,盐枭们就日夜不停地雇人装船,然后消失在珠三角无穷的水道中。

    与此同时,新城同样在给本地盐商系统大肆批发盐产品,从盐粒到雪白的精盐样样都有,价格低廉,童叟无欺。

    遇到这样一位拥有战列舰的霸道总裁,广东本地的盐商系统是无法对抗的,只能选择合作,也可以理解为强x。于是无穷无尽的盐货就以新城为中心,开始渗透到了两广各个角落。

    这件事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两广盐价和隔壁的福建一样瞬间大降,贺扁担碗里的菜粥,变成了好吃很多的咸味粥。他手中的咸萝卜,也真正可以称之为咸菜了。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每到吃饭时,大伙总要快乐地讨论一波新城码头上那无穷无尽的盐货。院里的劳力,其中就有好几个在码头扛活的,所以他们很清楚每天要卸下多少。

    而今天餐会的兴奋点是,有那去过夷州干短工的人回来实锤了:夷州有盐山,据说是湖中的盐龙吐出来的,有几十丈高,怎么挖也挖不完。

    每到这个时候,桂嫂也会用长满茧子的胖手拍一拍胸口,说两句“菩萨保佑曹大将无病无灾”这样的祝福语言在桂嫂这个粗俗的底层妇女看来,能给她带来便宜盐的人,就该是长命百岁的。

    .................

    今天这一碗菜粥里,不但有关于咸淡的话题,还有另一样惹人注目的东西:黄色的土豆条。

    土豆这东西,在相对温暖的南方不好保存,时间一长就要发芽。虽说穿越众可以二次加工将土豆做成米粉和淀粉,但是处理土豆最好的办法,依旧是第一时间吃掉它。

    于是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每当台南的农场大批收获后,都会有船只装着新鲜土豆去广州和福建。

    这些土豆会用在各处工地上喂饱农民工。这样一来,穿越众就可以将当地收购的稻米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898/ 第一时间欣赏旅明最新章节! 作者:素罗汉所写的《旅明》为转载作品,旅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旅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旅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旅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