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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1节 双鬼拍门

    它射了。

    是的,它射了。

    它毕竟还是射了。

    是的,它毕竟还是射了。

    作为一把三百年后生产的枪,它本不该射的。

    可是你们时空管理局已经批准了,所以,它射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杀人。

    杀什么人。

    杀该杀的人。

    什么人该杀。

    你......咳咳咳,老大,刚入戏太深,错了错了,是鞑子该杀。

    (谨以此段缅怀古龙大大)

    .............................................

    M2机枪,通常被安装在坦克,越野车,直升机等载具上,用来摧毁轻型装甲车辆、掩体、轻型飞机以及各种小型舰船。

    从枪口中射出的点50穿甲弹,初速是1185米/秒。这种子弹在850米射程内,可以击穿11毫米厚的装甲运兵车硬化钢板;在1000米射程内,可以穿透25毫米厚的普通轧制均质钢板。

    所以当永平城下的特战队员在100米距离上开枪后,对面鞑骑精心准备的一系列古风坦克防护系统,就像纸一样被穿透了。

    无论是厚重的木盾,还是明代铁匠用锤子敲出来的,根本无法检测杂质含量的熟铁片,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瞬间就被打穿,毫无滞碍。

    木盾、马甲、马骨、铁片、扎甲、皮甲、人骨......这七样质地不同的材料,在一瞬间就被携带着18927焦耳动能的点50子弹依次穿透,所有子弹路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个鹅蛋大的孔洞。

    第一轮短点射,就将排头的两个重甲骑士连人带马打死在了桥头;其中一个由于角度原因,还被打得飞了起来。

    子弹在穿透人马后,去势未停,又将第二排的骑士打穿,之后才飞向了天空。

    机枪射手在机械照门后看到这一情况后,当即将枪口微微下压,调整了一下射击角度。

    然后第二轮短点射又打了出来。

    这一轮短点射,将二三四排的几个骑士统统打死在了吊桥桥面,包括他们胯下的马匹,无一漏网。其中有两个人的身躯已经被穿甲弹扯烂,需要拼装。

    关于穿甲弹方面,穿越众是有经验教训的。

    想当年一伙刚开始创业的穿越众,登上大员岛后就用M2机枪打了荷兰人,抢了人家的商馆。结果事后发现战场血肉模糊,到处是人体碎片惨不忍睹,很多人都吐了,保洁工作还是俘虏做的。

    吸取了经验教训后,这一次来北方打鞑子,对完整人头极其重视的穿越众,就没有再给M2机枪配备燃烧爆裂弹,只配了穿甲弹。

    但是即便只用穿甲弹,依旧造成了对手被撕裂的情况。

    这是没办法的事。机枪子弹虽说看上去只有手指粗细,但是打出去时,外围却包裹着肉眼看不见的能量团——类似于鹅蛋,甚至成人拳头粗的能量团,一旦打入人体碰到骨头,很容易就炸裂开将人体撕裂。

    穿甲弹只能说是降低了这种情况......即便是口径小很多的AK,在战场上依旧能打碎人躯,更不用说这种了。

    两轮短点射后,看到依旧在冲锋,却被地上的人马尸体强行降低了速度的骑兵,机枪射手这边顿一下后,打出了第一轮长点射。

    火红的长鞭正对着吊桥一头扎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从吊桥中段到尾段的所有骑兵和马匹身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噗嗤”声,紧跟着就是人马摔倒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大部分人在中枪的第一时间就死掉了,没时间发出惨叫。

    伴随着漫天飞起的各种零碎,火红的弹头不停穿梭,最终一头扎入城门洞,身后留下了一长串尸体。

    黑暗的城门洞里,原本拥挤的人们这一刻同样倒了大霉。根本没时间反应的骑兵,眼睁睁看着红点冲进来,将自己的身躯打成两截。

    一分钟的时间看似很短,也可以变得很漫长。

    机枪只用了20秒时间,狂野的点50子弹就凿穿了吊桥到城门之间的路程,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血肉胡同。

    在剩下的40秒内,喷吐着长长枪口焰的机枪依旧在不停射击,将聚集在北门长街上的鞑兵打得哭爹喊娘,惨嚎震天。

    M2的最大射程可以达到2500米,拜汉人标准的城建规划所赐,机枪手可以将子弹打到城中心的鼓楼。

    很快,机枪手就看到鼓楼了——之前挡在子弹前方的所有生物都已经倒地,或者让开了弹道。

    而这个时候,距离第一发子弹出膛,仅仅过去了短短一分钟时间,M2机枪刚好打完一串250发的弹链。

    .................................

    “啊......!”一声凄凉的怒号,打破了长街的寂静。

    青石板铺成的古老长街上,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人和马,遍地都是独立的人体零件和内脏碎块,分不清主人是谁,因为太多太乱。血液这一刻真的汇聚成了河水,哗啦啦地流进了路旁的臭水沟。

    大批后金伤员和伤马正在长街上蠕动挣扎,一些人还在努力往街道两边爬行,但是他们的下半身已经没有了。

    剩余的伤员身上,大多有着巨大的创口,有些像鸡蛋,有些像碗口。在这个时代,这种伤口是根本无法愈合的,对于这些躺在地上,不停惨哼的人来说,死亡在不久后就会来临。

    发出长声惨号的,正是镶蓝旗大将巴都礼。

    原本集结在队伍后方等待着出城的后金贵族,在目睹了一条火线将自家儿郎打得人仰马翻后,一个个全部张大了嘴,瞳孔急剧缩小。

    好在这些人位于队伍后方,在看到飞舞的断肢和人头不断向自家靠近后,马上反应过来,掉头躲进了路旁的巷道里。

    就这样短短几十息后,看着铺满了长街的旗下儿郎尸首,不能置信的巴都礼无法接受如此剧烈地转变,开始长嚎起来。

    旗主阿敏同样惊恐无比。

    即便是事前最夸张的预测,他也没想到结局会变成这样——三四百名旗下儿郎就这样被打死在了长街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哪里来的魔怪?明国既有这等魔军,为何还能让我大金勇士围了京城?”

    好在阿敏半生戎马,下一刻他硬生生止住了心头恐惧,强行让自己冷却下来:“关城门,快关城门!”

    听到旗主怒吼,退散到城门两侧的旗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下马沿着城门洞两侧的墙壁跑了过去,拉开地上的死人死马,疯子一样关闭了城门。

    看到城门关闭后,阿敏提缰催马跑上长街开始下令:“来人,去东门问消息。”

    “顶住城门,退到城中!”

    现在的局面非常险恶,阿敏不知道对手围在四门的部众是不是都有这等神兵利器,所以他第一时间派人去东门了解情况——如果东门也是这样,那么他只能下令用砖石堵死四门,然后死守待援了。

    看着匆匆往东门而去的哨骑,阿敏一边带着大部队退向城中心的鼓楼,一边心下暗自摇头:方才吊桥放下的同时,他听到了东边传来的一声巨响,所以他现在对东门的局面并不看好。

    哨骑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有喜有忧。

    忧的是:东门同样冲不出去。

    喜的是:东门外的敌手没有那种可怕的连珠铳枪。

    ....................................

    时间倒回几分钟前,东门吊桥放下的那一刻。

    把守在东门外的100名士兵和西门不一样。这些士兵由于没有配备M4机枪组,所以他们离着东门距离很远,差不多有300米的样子。

    不但离得远,而且这些人还分成了两队,分别布置在了吊桥左右两边。

    当吊桥放下那一刻,原本就在吊桥头附近的一骑快马,疾奔过来。

    与此同时,东门大开,两列鞑骑冲了出来。

    梅抚西操控着马儿奔跑到桥头后,一招漂亮的侧鞍斜身,然后他就将手中的铁匣用力扔了出去。

    精炼的TNT十分稳定,它对摩擦,振动都不敏感,即使是受到枪击也不容易爆炸。

    所以铁匣在桥面上滚了几个来回后,停住不动了。

    就在这一瞬,位于吊桥两侧的几杆火药枪和突击步枪同时开火,形成了交叉火力。

    优异的射击角度,使得交叉火力能够以最小的角度覆盖最大的打击面积,还没有踏上吊桥的鞑骑,第一轮就被打下马了两个。

    不过这几杆枪再厉害也比不过M4,何况射击者还在300米处,所以冲锋的鞑骑尽管不停有人落马,依旧渐渐冲向了桥头。

    梅抚西此刻正在拼命打马跑路......凡是见过炸逼威能的,这会都恨不得给胯下马儿插上翅膀。

    然而即便他拼命打马,还没跑到200米远时,鞑骑终归还是冲到了桥头。

    下一刻,打头的那位白甲兵同样一个漂亮的马术动作,这就准备将这个铁匣子抄起来扔进护城河——之前跑来的滦州城信使已经将铁匣子的故事讲了出来。白甲虽说心里不大相信,但是将对手特意扔过来的东西扔远一点总是没错的。

    在这种情况下,远处拿着望远镜的爆破手就不能再顾忌梅抚西的安危了,他只能按下了手中的电起爆器。

    然后吊桥就被炸飞了,桥上的鞑子也被炸飞了,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护城河掀起了巨浪。

    梅抚西同样一声惨叫后,被冲击波从背后掀了起来。此君在空中四肢乱舞,滑翔一段,最后惨叫一声,狗吃屎一般插进了地上的野草丛里。

第452节 层层推进

    梅抚西被人从草丛里架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免费坐了一回土飞机的年轻人现在形状很凄惨:前胸在地上摩擦后全烂了,道道血痕,后背被震波强力刷过后,同样是军服破烂,皮肤起燎泡,差一点连臀部都露出来了。

    好在这些都不是什么重伤。刷一遍碘伏,裹上绷带,换一套新绿袄,再口服两片磺胺,年轻人被大伙轮流拍拍肩膀道一声好汉,就满血复活了。

    值得一提的是,都伤成这样了,梅抚西一张脸居然还毫发无损。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头可断发型不能乱,关键时刻年轻人居然无师自通领悟了好莱坞最终奥义——绝不回头看爆炸。

    ................................

    这边在裹伤,那边贝勒爷已经在组织冲锋了。

    往哪里冲锋?南门。

    亲眼目睹了北门的M2机枪屠杀惨案后,派去东门的人又给贝勒爷带回来一条信息:吊桥被炸了。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贝勒爷,他马上就从两座城门不同的应对方式中嗅到了一丝生路:“那连珠铁炮定然只有一樽,不然何须炸桥?”

    “冲南门,派人冲南门!”

    “嗻!”

    阿敏是不敢冲西门的。那边不但有大批的花衣兵,还有很多辎重,摆明了就是这伙明军的中军帐,那位曹总兵定然在坐镇,说是没有连珠铁炮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现在只能派人冲南门再试探一下。

    虽说南门面对的是明国内陆方向,即便冲出去也要花时间绕城北上,但就眼下这个局面,阿敏已经不想要自行车了——能冲出去就谢天谢地。

    于是旗下大爷们很快又见识了另一种新颖的拦路方式。

    火烧。

    南门的守军既没有M2,也没有大炸逼,但是他们有煤油。

    煤油这玩意吧,不光能煮马肉,还能用来烧吊桥,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家中常备好药。

    于是当南门的吊桥放下来后,十几个装着煤油的小皮囊就被扔了过来。

    下一刻,随着一根火把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吊桥上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将已经冲到半路的鞑骑全部掀下了马......战马天生畏火,瞬间燃起的火焰令战马紧急刹车,不少鞑兵都被甩进了火里。

    浑身着火的鞑兵没办法只能跳护城河。然而这帮人第一不善水,第二身上还穿着重甲,所以掉下去就成了秤砣。少数活下来趴在岸边吐水的落汤鸡,又被笑嘻嘻赶过来的飞虎队员砍死了。

    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吊桥,就像传说中的火狱通道一样,不但路途上充满了死亡,终点还有狞笑着的持枪魔鬼在等待。

    就这,过了一会后,吊桥还给烧塌了,现在想去地狱都没门了。

    得知南门吊桥被烧,已经移驾到鼓楼上的贝勒爷心中暗自叫苦:如此一来就只能据城死守,然后还要在夜间想办法派出信使,去调集遵化和三屯营的两千多大军回援,将自己救出生天。

    “只是这伙人器械如此犀利,怕是守城也难啊?”

    心下谋划了半天脱困剧本的阿敏,无奈抬起头,皱着眉头往正对着的西门方向看去。

    不料他这一看,却看到了西门城楼上发来的旗语。

    旗语内容很简单:城下有兵马在向西门集结。

    阿敏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大喝道:“不好,绿袄兵要打西门,快派人守门!”

    旗语不能表达复杂含义,正在城楼上不停重复的旗语,并不是常用的“有大军从远方来”,而是“有兵马在脚下集结”。

    阿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不是新来的兵马,那是哪来的?只能是其他三座城门外的兵马!

    是了,既然三座吊桥已经被破坏,那么堵门的人就可以腾出人手去西门合兵一处了!

    为何要聚兵?自然是要攻城啊!

    阿敏瞬间就将逻辑关系打理清楚,然后他大声下令命人封堵四门,兼重兵把守西门,准备扛过绿袄军的第一轮攻势,将时间拖入夜。

    有句话叫无知青年快乐多,贝勒爷看来领悟到了其中奥义。他并不知道,在夜间,穿越众的战斗力其实是翻倍的。

    好在今天这场战斗穿越众也没打算拖到天黑。这个时代太令人无奈了,天黑后街上没有路灯,城市里一片漆黑,容易发生各种变数,最主要的就是零散溃兵放火。

    所以在得知其余三座城门都控制住后,钱铁山就用步话机从每座城门各自调回来了50人:他准备强攻了,抓紧时间的话,天黑前就能在府衙里喝马肉汤。

    城外的骑兵在绕着城墙向西门集结,城里的满人也在疯狂做着守城准备。

    他们先是将大批投降的明兵从军营里赶了出来。

    之前怕这些人捣乱,满人是把他们关起来的,准备临走时将这些人都烧死。

    现在局面翻转,这些人又被放了出来,在刀枪威胁下开始清理四门,然后搬来土石准备将城门洞填死。

    首先要填死的自然是威胁最大的西门。通过城头瞭望哨的实况转播,城里的满人已经得知门外的敌军全体下了马,正在列队备枪,貌似就要大举攻城的样子。

    于是满人开始疯狂驱赶降兵堵门。与此同时,大批的人手也上了城楼,各种弓箭和缴获的弗朗机虎蹲炮之类的武器都架在了城门上,时刻准备着给来犯者迎头痛击。

    剩下的骑兵则统统埋伏在了西门大道两侧的小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包括还在鼓楼上的一干后金贵族,心下都隐隐觉得城门不足以拦住对手,必须要巷战才可以。

    五分钟后,进攻正式开始。

    .................................

    随着大喇叭的一声令下,西门城头上那些半露的脑袋,先是挨了一轮精准射击。

    7.62MM的子弹,轻易揭开了一排人的天灵盖,另外一些人,则被打穿了城砖后的子弹穿透了胸膛。

    狠狠打了两轮排射后,哭爹喊娘的旗兵这下终于搞清楚了突击步枪的威力,于是再没有人敢在城墙上露头了。

    接下来是吊桥。

    老办法,几串子弹打过去后,手腕粗的拉绳被打断,吊桥“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得知吊桥失守,所有埋伏在城后的鞑兵都咬紧了牙关,人们死死盯着城门,等待着靴子落下来的那一刻。

    穿越众没有让对手等太久。

    一声巨响,城门在火焰中被炸开了。

    帝国武器库中仅剩的三枚RPG,今天全部被用在了这里。

    伴随着第一枚温压弹头的爆破,城门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火焰和热浪席卷了门后的一切,将草草堆起来的一点土石四散炸开。城门后正在干活的明人和几个满人监工,一瞬间都被炸飞了出去。

    第二枚RPG紧跟着飞进了门洞。剧烈的火浪将地面上的死人通通吹飞点燃,原本黑暗的城门洞变得极其明亮,大火在熊熊燃烧。

    最后一枚冒着白烟的弹头,打在了城墙后的街面上,炸开了一朵绚烂的死亡烟火。

    亲自发射完三枚RPG后,钱铁山卸下肩上的发射筒,轻轻一拍筒身后叹了口气:今后这发射筒再也不会派上用场了。至于说“国产”RPG,考虑到内阁那帮人的嘴脸,他实在不确定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

    炸开城门后,进攻者在城外继续等待了一会,因为门洞里的木板碎片正在剧烈燃烧。

    当火焰熄灭后,宛若恶魔的花衣兵,举着手中枪,一步一步地踏进了门洞。

    与此同时,在头顶无人机的校射下,钱铁山和杜德威两人开始了新一轮急速射——枪榴弹。

    城头上那些守军在被爆头之后,就没人敢看向城外了。但这并不妨碍这些人转过身,将弓箭对准了即将走出门洞的特战队员。

    所以钱铁山就在城外发射枪榴弹了。

    只见他和杜德威两人稳稳半跪在地,一手支起榴弹发射器,一手扣动扳机。下一刻,呈弯曲弹道的枪榴弹就炸在了城头,请鞑兵坐了一回土飞机。

    看到从头顶哗啦啦掉下来的飞行员们,缩在城洞里的特战队员无动于衷,并没有继续前进。直到头顶爆破声连续响起,城墙上被炸得一塌糊涂后,步话机里才传来了“继续推进”的命令。

    到这个时候,就只能靠特战队了——自动火力不足的飞虎营,在残酷的巷战,遇到狗急跳墙的鞑子肯定会伤亡惨重,所以只能作为二梯队进城。

    这一战,是从天津出兵以来,特战队员最齐全的一次。包括钱铁山和杜德威在内的总共52名特战队员,保持了两路纵队,全体投入了战斗。

    于是在西门通往鼓楼的长街上,响起了密集的自动步枪声、手雷爆破声、以及零星的手枪射击声。

    从长街两旁冲出来的骑兵,不停被喷射着火舌的子弹打死。队员们这一刻再没有吝啬弹药,看到骑兵扎堆而来,二话不说先扔一颗钢珠手雷,然后开始扫射。

    然而即便是这样密集的火力,总数达到七八百人的镶蓝旗鞑兵,依旧奋不顾身地冲杀出来,丝毫没有畏惧......或者叫做困兽犹斗更加贴切一些,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最终,血肉之躯还是败在了冷冰冰的工业齿轮之下。

    当组成整齐军阵的飞虎营冲进来时,前方的特战队已经将城中的大部分鞑子全数打死,并且攻到了鼓楼下方。

    密集的子弹声响起,包括阿敏在内的后金贵族,正在依托着狭窄的鼓楼楼梯在做最后抵抗。

    于是乎,一颗催泪瓦斯棒就被扔了上去,滚滚的白烟瞬间塞满了鼓楼,阿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453节 同行

    鞑兵的尸首从长街到鼓楼,遍地惨烈,处处血泊,足见方才战斗的残酷。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自爱新觉罗·阿敏以下的一干镶蓝旗贵族,此刻全部反缚双手,当了俘虏。

    攻打永平城的战斗,在十分钟前就结束了。

    虽说城里时不时还传来零星枪声,但那主要是分散开的飞虎营兵在射击后金溃兵和趁乱跑出来抢劫的明人混混,今天的作战任务确实已经结束了,从阿敏一伙人被俘虏那一刻算起。

    当时阿敏一伙依靠着狭窄楼梯,在易守难攻的鼓楼顶层继续顽抗。穿越众是既不想花人命强攻,又不想放火烧楼......把贝勒爷烧焦了怎么办?最终,无奈的人就只好扔一个催泪瓦斯罐子上去了。

    这个罐子可是美帝原装货,是资本家用来对付刁民的常备利器,所以效果极度猛烈。

    罐子还在半空中就打着旋冒出了浓烈的白色烟雾,这个效果在室内是翻倍的,一干死守不出的后金乡下刁民哪里见过这种自由铁拳,所以顿时中招,没用两分钟,全部在咳嗽中窒息倒地。

    然后带着防毒面具的特战队员,上楼去将贝勒爷拖了下来。

    扔在鼓楼前的土地上缓一会,再浇点清水到脸上,贝勒爷在咳嗽声中醒转了过来。

    将一干俘虏都绑起手,阿敏被单独拉出来,推推搡搡走了一段路,来到了钱铁山他们面前。然后贝勒爷就被人一脚踢在腿弯,强制跪了下来。

    钱铁山看到贝勒爷来了,很高兴,他一边用手拍着大腿侧面,一边心情愉悦地说道:“大贝勒,久仰久仰,今天咱们终于见面了。”

    阿敏自然是会说汉语的,事实上后金贵族全部会说汉语,就和日本的上层人士都会写汉字一样。事实上当年努尔哈赤发迹之前,不过是辽帅李成梁下边的一个呵卵马仔,不会汉语的话,怎么呵卵?

    阿敏闻言后,当即抬起头,努力睁开红肿流泪的双眼,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尔等到底是何方人氏?”

    不怪贝勒爷诧异,他刚才从钱铁山的口音中,居然听出来了辽东官话的味道,这就很奇怪了。

    “来历嘛,这个说来话长。贝勒爷你只须知道,我等是汉人,是来自南方的明军就可以了。”

    “明军?若明军都似你这等人物,那我大金早就没有活路了!”

    “呵呵,之前我们来晚了,让旗下大爷们猖狂了一些年头。”钱铁山说到这里,竖起一根指头:“今日之后,还请贝勒爷在泉下安心等候,定能见到故交亲朋纷沓至来,时间不会太久,我保证!”

    阿敏听到这里,恶狠狠地说道:“既是明军,那你就不能杀我!”

    “哦?”钱铁山和身旁两位情报人士对看一眼后,笑着问道:“为何不能杀你?”

    “我乃大金勋贵,掌朝政四大贝勒之一,便是你家皇帝见了我,也要看座上茶。你既是明国总兵,当知规矩,今日之事,你速速派人报于你家皇上,这便将本贝勒解送去京城就是了。”

    钱铁山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贝勒爷你还真是熟悉明国那帮君臣哇,不错不错,连套路都安排好了,哥们得给你写一个‘服’字”。

    钱铁山这边竖起大拇指,给贝勒爷点了个赞。紧接着,他又摇摇头:“可惜了大贝勒,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咱们是同行,都是反贼,大家没人在乎皇上。”

    说到这里,钱铁山一把抽出腰间的M9手枪,“咚”地一枪就利索打进了阿敏左胸,将这个恶贯满盈,满脸不可思议表情的鞑子头,就地处决在了脚下。

    .................................

    纵观历史,每到王朝崩溃之时,总会出现一种怪现象——集中力量做大死。

    无论汉唐还是明清,尽皆如此。就好像有魔咒一样,帝王将相在积攒起来的巨大社会矛盾面前,完全失去了判断力,统统变成脑残,好事也被硬生生做成坏事。

    所以穿越众是不会把活的贝勒爷送去京城的。

    一旦把贝勒爷送去了,保不准又跳出来一个三年平辽的投机份子,要求把贝勒爷送回去大家睦邻友好。

    然后拎不清的崇祯同志再一犹豫,先把贝勒爷好吃好喝养起来,穿越众还不得气死?

    这种恶心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就崇祯朝廷里那污泥一样的政治生态,君臣之间的信任度已经荡然无存,出现什么怪事都不足为奇。

    事实上,历史上崇祯是有打算过和后金议和的。只不过他这个皇帝手艺不行,又想议和,又想让文官出来背锅,结果和他关系并不好的文官系统,没有任何一个背锅侠站出来替皇上说出这个方案——都在等着看皇上的笑话呢。

    要知道,哪怕是赵构,也有秦桧出来背下了所有黑锅。从管理学来说,赵构这个皇帝至少在内部协调上达到了正常水准。不管他的决定是对是错,哪怕是杀岳飞,也总有属下跳出来替老大做事的。

    而崇祯连这一点都达不到。

    这种和朝臣互相拆台的事,在李自成进城前还发生了一回:皇上想跑路去南京,结果硬生生被文官用“祖制”,“天子守国门”等等一堆大道理给架在了半空,最终皇帝没跑成,只好把自己吊在了半空。

    所以,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末代朝廷的下限......岗村宁次战败后又去哪里上班了?这种尽失民心的作死行为,其实和杀毛文龙一样,都是亡国的清晰预兆。

    总之,穿越众一定不会给崇祯君臣展示脑残下限的机会。这一趟杀鞑子,功劳已经足够大,早已破了天。送一个活的阿敏去京城,边际效应也不会增加,难不成皇上会拉着曹忠臣的手:“朕封你为一字并肩王?阿九给你当老婆?”

    ..........................

    干净利落地一枪解决阿敏后,钱铁山对着不远处又做了一个用力下劈的手势。

    接到命令的特战队员们,立刻端起枪,对准跪在自己面前的俘虏后背,纷纷扣动了扳机。

    这一排枪声响过后,钱铁山,杜德威,以及随同部队前来的张中琪,姚建设,薛海元他们,纷纷互相击掌,脸上充满了笑容。

    大家跑到冰天雪地的北方,爬冰卧雪好几个月时间,如今终于有了阶段性胜利,得到了份量十足的战利品,不枉这一场辛苦。

    接下来依旧会很忙碌。今天这一场战斗的结束,万里长征只能算是走了一半,后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穿越众首先把指挥部移到了府衙。

    府衙里的官吏早就跑光了。占据了府衙后,就是张中琪这个飞虎营营官出面的时候了。

    很快,拿着大喇叭的骑士就在城里放出了噪音:天兵已经光复了永平,着城内各级官吏胥吏衙役前去府衙听用。

    永平是府城,杂七杂八的衙门有不少,很快,一大堆小官和胥吏就跑过来报名了。

    这帮人之前都是躲在家中顶起门来浑身发抖,生怕被兵灾殃及池鱼。后来听到喇叭声后,赶紧让家奴爬上墙头看情况,最后发现胜利者真的是自己人后,一个个大喜过望,纷纷跑到府衙来报道。

    永平当初破城的时候,知府张凤奇在府衙后堂自缢而死,兵备道副使郑国昌自缢于城头。而永平城的兵马,是在守将李际春率领下投降的。

    投降后的日子自然不会很舒坦。

    鞑兵驻扎在城里的这段时间,奸淫掳掠大肆搜刮,致使城中人口大量逃亡,社会活动几乎瘫痪。

    现在发现朝廷兵马杀回来了......虽说这些兵马穿着古怪的绿袄,但毕竟是自己人,所以一帮小官胥吏见到亲人后,还真是挤下了几滴眼泪,诉说了一番委屈。

    坐在知府公案后边,临时出来主持工作的“南澳游击张中琪张大人”,看到堂下跪了一地的小人物,自然是闻言勉励了一番——接下来还要靠他们组织人力干活呢。

    勉励完后,张大人就开始分派任务了。砍脑袋,腌脑袋,埋尸体,清洗街面,还要派人去护城河里捞鞑子,事情很多。

    一番分派完毕后,小吏们高高兴兴去组织人手了。

    这帮人原本跑来心里面还是忐忑的,毕竟他们算是投降派,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说不得被天兵砍了也就砍了。

    现在天兵给他们宽了心,又分派大伙干活,那就是还当他们是明官,这一茬就算是翻过去了。

    另外,这位张大人也是很豪爽的。他不但答应大家煮马肉来当晚饭,还承诺将所有鞑子身上搜到的东西,都用来做劳工的报酬。

    这样一来,胥吏们就动力十足了。

    他们不但把各自里坊的人都组织了起来,还分派了人手出城,四下传信,告诉将那些跑路到四周乡下的人:天兵光复永平了!

    由于各种大威力枪械的关系,这一仗城里少说也死了两三百匹马。

    所以当天晚上,永平城里就燃起了很多堆篝火,全城民众几乎都在快乐地煮着马肉,吃着鞑子从他们手中抢劫去的粮食。

    与此同时,去府衙门口给曹总兵磕头,高呼曹大人公侯万代的人络绎不绝。

    府衙外边嘈杂一片,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节日气息。然而府衙内部,知府大堂上,此刻的气氛却十分凝重。

    明亮的煤油灯下,坐在大堂上的几位穿越众,看着跪在堂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永平参将李际春。

第454节 降将

    “李际春,你可知罪?”

    “大人,末将知罪。”

    跪在堂下的中年人,此刻面目平静,一副任打任罚的样子。

    而坐在公案后的张中琪,此刻嘴角上翘,装着青天大老爷的逼,带着点玩味地问道:“文死谏、武死战,看看永平赴难的那几位大人,李际春,你今日跪在这里,可有半分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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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由于通讯技术和社会管理跟不上,导致政府没办法把触角伸到所有细胞,所以在军队制度建设上,为了分权和制衡,包括宋明在内,都采取了“以文驭武,大小相制”的原则。

    所谓大小相制,其实就是缩水版的军队封建制:总督能直接下令的只有自己的督标营,其余全省部队,总督必须要通过总兵官来下令。

    同样的道理,总兵也只能指挥自己的镇标,要下令给某一支部队,必须要通过中间的副将参将这些人。

    这就是封建制度的原则:隔一层就不能直管,君主有事只能找封建主,下边的封臣只听封建主的,和君主没关系。

    中国的封建制度,虽说自汉以后和西方就有了一些不同,但是核心规则还是一样的——皇帝和朝廷管不到乡下农民,类似于封建主的宗族地主才是农民的天老爷,所谓的“皇权不下县”,其实就诠释了封建制的这一核心思想。

    在这方面,西方做得更加明显一些:国王只能和公侯一级的大封建主撕逼,公侯下边的骑士(乡绅)阶层,听命的是自己的封君。

    一旦有了战争,通常就是由某某侯爵,某某伯爵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帮封臣骑士去参加会战,国王只能把命令下到大贵族这一层。

    回到永平城的府衙。

    根据以上原则,从理论上讲,穿越众是管不到参将李际春的。这位的顶头上司是山海关总兵,要杀要剐,也该由山海关总兵报给朝廷,最终由崇祯来决断此人。

    但是眼下可不是正常情况。永平城刚刚光复,穿越众在城里施行的是“军政府”制度,随时可以杀掉任何人——李际春负隅顽抗,替鞑子断后,被天兵正法了,就这么简单。

    所以现在跪在堂下的李参将,其实属于命悬一线,随时会被拖出去宰了。

    “你今日跪在这里,可有半分惭愧?”

    听到堂上带着嘲讽味道的问话后,李际春先是磕了个头,然后依旧面无表情地回道:“大人,当日城破之际,末将手下二十余亲兵已然全数战死......若说无能,那我认;若说惭愧,这个委实没有。蝼蚁尚且偷生,末将力战后而降,何罪之有?”

    “这倒新鲜!”一旁坐着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呵呵一笑,对这位带有后世理念的军人说道:“照这么说,死光亲兵就算了事,那你手下两千人的守城军都是摆设不成?”

    “还真是摆设。”李际春闻言苦笑一声,跪在地上对这位说不清楚官阶的绿袄官儿拱了拱手:“这位大人容禀。”

    “自天启年以来,朝廷边事吃紧,靡费日甚。似末将分守的永平,由于百年来从未遇过战事,故兵部拨下的军资饷银一年少过一年,这其中还有不少朽烂废物。”

    李际春说到这里,脸上滑过了一丝尴尬:“便是自缢的兵备道郑大人,每回末将去请领军饷,也是要拿够一成常例的。”

    “末将平日里吃下的空饷,全都用在了这帮亲兵身上。”李际春说到这里,脸上肌肉抽搐,貌似极度痛心:“就那点银子,也就够养这点兵。”

    “永平承平百年,兵备荒废,器械朽烂。那两千守城兵,实则有大半都是城中富户临时募集的民壮。”

    “末将麾下那些兵丁,平日里连件像样的胖袄都没有,见了如狼似虎的鞑兵,当场一哄而散,只有末将和亲兵还顶了一阵......大人,亲兵皆亡,全了恩义,末将已然尽力,末将无愧。便是见了皇上,末将也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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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众听到这里,一时间倒没人说话了。

    是啊,要让一支部队完成军事任务,最起码也要保证士卒吃饱穿暖,有基本训练和基本武器。

    所以还是那句话,一切政权的倒台,第一步永远是财政问题。

    明军之所以中后期打不过外族,根本原因就在于缙绅、皇亲国戚等食利阶层贪墨了大量的政府税收。

    所谓每年600万两关宁锦防线军费,其实还没出京城时,就已经有一半以上“沉淀”在京城的官僚系统里了。

    长此以往,军将手头的军费就不够,军费不够,就只能走克扣普通兵员,养精锐亲兵家丁的路子。

    然后到了战场上,遇到全体皆兵的鞑子,大部队就只好溃散——拿多少钱干多少事,逻辑正确,没毛病。

    事实上,包括三屯营和遵化在内的蓟镇驻防要地,在鞑子突入时是如何无血破城的?对不起,是士兵自己开城的。

    士兵为何要开城?因为这些人拿不到饷银。

    就在后金大军入关之前不久,崇祯刚刚把九边各镇的军费消减了一部分,顺便裁撤了一些士兵。

    然后京师的门户,天下第一镇蓟镇的核心防守要地三屯营和遵化,就被下岗士兵打开了城门。

    后世的政府在乎就业率是有原因的,因为无业游民的数量一旦上升,社会就会陷入动乱中。遵化三屯营开门事件和下岗邮递员李自成,这些都是鲜活的例子,包括李自成手下的核心马队,同样是甘陕下岗的边军组成。

    此刻跪在穿越众面前的李际春,其实和千万的明朝军将一样,都属于时刻在军费不足的怪圈里煎熬的那种人。只不过这厮运气背,鞑子进关后打了永平城。

    听完李际春的辩词后,坐在堂上的张中琪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几个穿越者开始交换意见。

    真实的历史上,崇祯事后可没有饶了李际春。鞑子退兵后,包括几个小官在内的永平降人,全部被崇祯下令乱剑杀死。

    在具有后世思维的穿越众眼里,战争中力尽而降的军人,并不需要承担古代这种无限拔高的道德要求。

    后世的战争中,在负伤或者被包围的情况下,各国政府也都是允许部队投降的,事后还要想办法把人换回来,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

    穿越众现在讨论的,主要是李际春的安排问题。

    按照张中琪的意见,像李际春这种人,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资源,全家老小隐姓埋名发配去菲律宾,整一支垦荒队去干土人就完事了。

    然而两位情报界人士则有不同想法。

    这一次勤王行动之后,穿越众就会在北方开始一系列布局。这种情况下,一位被捏住了把柄的北方将领,无疑会对整个布局产生积极影响。

    曹某人的势力眼下全在南方,对于北方来说完全是一片空白,现在正是建立网点招兵买马的时候。

    两方面的意见摆出来之后,剩下钱铁山和杜德威没有表态。他们是纯粹的军人,打完仗拍拍屁股就走了,不会搀和这种事。

    虽然北上代表团里有个名义团长张冬东,但是具体到各自的专业领域,那还是个人说了算的。

    现在既然双方意见不统一,那么这件事也就只能暂时搁置,等待后方大佬来决定了。

    于是等在外间的李将军又一次被传了进来,然后张中琪告诉他“回去闭门思过”吧,有消息再通知你。

    等李际春走后,这边就将消息用电报发回了天津和大员,然后大家就散伙了,各自找地方去休息。今天一天连续打仗,所有人都累得不行了。

    当天晚上,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派出去监视滦州城的哨兵发来消息:城里剩余的400鞑骑,已经分散成十几个零散的小队,开始绕过永平,往北方燕山跑路了。

    接到消息后的穿越众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随他去吧,不过就是400人而已。大半夜的,再派出鏖战了一天的士兵去分散追敌,不说能不能逮到,压根没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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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好好休息了一夜的部队陆续起床,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开拔。

    行装里最重要的还是人头。

    经过永平城里的居民连夜腌制,昨天拿下的人头,今早已经都打包装好了。

    关于人头数量,穿越众在三屯营拿下了550,迁安拿下了400,滦州路上是300,永平这边最多,包括阿敏等人在内一共是1400,,刨除掉一些品相不好,文官不认账的,现在穿越众手头已经有了整整2500个脑袋。

    这是一笔足以令满朝上下惊掉舌头、眼珠和大牙的斩获。

    然而这还不够。

    这一次驻守在明国几座城池里的后金留守部队,总数是5000人。除了昨夜跑掉的那400人之外,在和明军对抗的遵化城里,还有足足2000名八旗兵。

    这2000人同样是肥肉——假如能兜住的话。

    所以这边要收拾行礼出发了。昨天阿敏已经派出了去遵化的信使,穿越众现在无法判断遵化方向会发生什么变故,必须要早走为妙。

第455节 传信

    第一支从永平出发的,是200人的农产品运输队。这支队伍是为了避免辎重太多影响到作战,从而派回天津的“反向运输队”。

    经过昨日的连续战斗,眼下在明国境内除了遵化一地还有鞑子外,其余地区已经全部光复。所以这支队伍会沿着西南方向径直穿过河北平原,一路无阻回到天津老校场。

    运输队这两百人,会给天津带回去超过两千匹战马,当然,还有马背上的反季西瓜。

    讲真,一边打仗一边往后方送这么多缴获战马的,大概也就是人数稀少又火力强大的穿越众了。

    两百里平原路程,运输队预计会在明日上午到达天津老巢。到时候,天津人民就可以见识到产自白山黑水的西瓜新品种。

    运输队走后,第二波出发的是一队官军。官军数量不多,刚好十个人。

    没错,就是官军。

    他们全体穿着崭新的大红色明军制式胖袄,头戴铜盆帽,一人双马,是再标准不过的明国军人。

    这队官军出了永平西门后,径直朝着正西方向去了。永平的正西方向,400华里路程后,是京城。

    两拨队伍出发后,一直拖到午后,干涉军的大部队才得以第三拨出城,目的地是三屯营。

    由于少了200人的飞虎营兵,所以大部队现在已经缩水到了450人。队伍还是一人双马,其中一部分后勤人员配备了三马四马。

    之所以拖到午后出城,是因为出现了突发事件:传说中的“阖城父老相送”。

    得知穿越众要走人后,还留在永平城里的大几千明人几乎全体出动,把各种挽留的感人套路都上演了一遍,这个真算得上是军民鱼水情了。

    也难怪城里土著这么热情。短短一天一夜时间,明人就发现了这支绿袄军的与众不同之处。

    这支部队纪律森严。士兵们破城后,不但没有顺势抢一把(官军经常这样做),而且还帮着土著扑灭火头,救死扶伤。

    对于鞑子的财产,穿越众分文未取,将这些带着血的细软又散发给了民众。最后再加上开仓放粮和请吃烧烤,在这个比烂的时代,这就是妥妥的仁义之师,道德之师啊!

    土著对绿袄军的感激程度瞬间爆棚,短短一天一夜时间,双方的关系就达到了鱼水情的档次。

    第二天发现子弟兵要走,土著自发组织起了送行队伍,人山人海各种挽留各种不舍,耆老脱靴妹子赠酒套路多多,搞得穿越众招架不住,最终居然有点狼狈得出了永平,还被耽搁了不少时间。

    出城后,骑在马上的张中琪回头望了正在缓缓拉起吊桥的城池一眼,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人民群众太热情了也不行啊!看把我的战靴都撸走了。”

    “行了吧,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身边的姚建设坏笑道:“没听人家说,要以你为原型立生祠吗?老张,你从此后就是吃香火得道的人物了,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划清界限了啊,迟早要升天,不得了啊!”

    “升个屁天,会说人话吗?”张中琪闻言后满脸通红:“那是人家给曹总兵立的生祠,只不过把我错当成总兵了,要升天也应该是张冬东升天啊!”

    “嗨你们还别说,这中间关系很复杂啊。”跟在队伍最后的钱铁山也来劲了:“生祠拜得是曹总吧?那高仿张冬东能不能分到香火?再有,既然泥像是按照老张的模子来塑的,那么老张你没事也能吸两口吧?”

    “吸两口......我还抽两口呢。”张中琪看着两个哈哈大笑的损人已经彻底无语了。

    就在一行人调侃说笑时,走在前边队伍的杜德威,带着一个身背电台的通信兵驾马跑了过来:“三屯营那边驳火了。”

    “和谁?明军还是金兵?”

    “硕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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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昨天上午。

    在看到迁安方向燃起的狼烟后,永平城的阿敏当即派出信使去各处报警,要求各地驻防兵力及时撤退。

    去西边的信使是两骑六马,这二人要负责将大贝勒的命令传达到三屯营和遵化。

    一路快马加鞭轻骑换乘,信使在傍晚之前就跑完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三屯营左近。

    到这时候,两人就不敢大意了:之前从北方来的敌人已经令迁安城燃起了狼烟,那么三屯营就有很大可能出了问题。

    即便在前一天,从遵化来的信使还通报说一路无事,但是这两人依旧秉承着怀疑心态,没有一头扎进三屯营,而是在远处山坳里先停下马,登上一处小山包,在树下眺望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三屯营面前的山道上,此刻居然人来人往,大约有一百来个明人装束的劳工,正在路面上施工,离得远,看不清这些人在忙碌什么。

    与此同时,三屯营的城头上,依旧插着镶蓝旗的旗号,还能隐约看到穿着旗兵装束的人在城头巡逻。

    两个信使对望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疑惑。

    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三屯营已经被明军偷袭了。

    另一种是三屯营还在自己人手中,门前那些劳工都是旗兵从附近抓来干活的。

    然而这个解释怎么看都很牵强:三屯营的守军,任务只是守城,要走的话出城往北可以进山,没有任何必要在门口修路。再说了,之前来的信使也没有报告这件事。

    两个信使简单商量后,最终还是决定小心为妙,先去试探一下。然后他们做了分工:其中一个上前探问,另一个隐藏在后不露面。

    不久后,一骑快马便从山道上大摇大摆地驶了过来,停在了距离城墙足有七八十米远的位置。

    城头的卫兵看到来人后,急忙大声呼喝,询问对方来意。

    这边在表明身份后,当即要求面见守城牛录,言道大贝勒有紧急军情通报。

    城头上传来回话:两位牛录去了城北检查道路,要这位信使先进城歇息等一等。

    信使听到这里,二话不说,打马掉头转身就走。

    下一刻,城头上一声枪响,八十米外的骑士应声而倒。

    正在门前修路的明人劳工,听到枪响后,很熟练地分了两个人过来,将死掉的信使连人带马弄回了城。

    这一切都落在了埋伏在暗处的信使眼中。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后,这货的尿都吓出来了。

第456节 各方(一)

    发现三屯营已经变成一处陷阱后,躲在树后的信使默默弯腰躬身,小步后退,下坡快步疾奔,冒着一头冷汗跑到栓马处,解开缰绳,上马就走。

    虽说燕山可供大部队行军的道路不多,而且都被关隘把守着,但是供哨骑行军的小路却不少,于是信使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山脉中。

    其实信使并没有绕多远。由于三屯营里只有200名士兵,没有能力在周围布置巡逻哨,所以信使只需要从北边的山脉里绕过三屯营这一段就可以了。

    绕了不到十里路,信使就从山里钻了出来。

    三屯营距离遵化只有40里路,牵着三匹马的信使根本不用顾忌马力,借着星光全力赶路,在上半夜就赶到了遵化城下。

    遵化城里的两千后金兵,此时正在和蓟镇二十万明军对峙,处于日夜戒备状态,于是信使很快见到了遵化城守将,爱新觉罗·硕托。

    现年三十岁的硕托,身形魁梧,精明强干,正是武将最巅峰的年龄。

    硕托是努尔哈赤之孙,其父是四大贝勒之首,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

    硕托毫无疑问是后金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此人弱冠时就随长辈一起攻打明朝,攻打蒙古,攻打朝鲜,攻打宁锦防线,可谓是战功累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贝勒。

    这一次守遵化,硕托是作为阿敏的副帅来统领遵化兵马的。双方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各自负责哑铃两头。

    当他在深夜听到三屯营被攻占,阿敏遭到敌军进攻的消息后,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令硕托吃惊的,不是阿敏,而是三屯营的消息。

    后金大军已经入关好几个月,算算时间,从明国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早已多得不像话,所以有部分兵马不在西边的蓟镇干耗,而是从南边的华北平原发起攻击,直接找上阿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三屯营的丢失,却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了硕托脑门上,令他头晕目眩。

    “嘭”的一声,硕托一拳砸下,桌面上烛台跳动,墙壁上光影闪烁,屋里明灭不定。

    “来人啊,传东门牛录来见我。”

    从官帽椅上起身的硕托,不停在屋中走动,满脸凝重——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验证消息的真假。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消息大概率是真的:三屯营就在40里外,派人去一查便知,没办法作假。

    不一刻,见把守东门的牛录进门,硕托劈面问道:“前几日派去东边的哨骑可有回报?”

    牛录一脸纳闷:“昨日和今日尚未见来人。”

    “啪”的一声,硕托当头就是一马鞭:“为何不来禀报?”

    牛录被打傻了,捂着流血的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情况下,从阿敏那边返回的哨骑,由于路途原因,耽搁一天半天也是常有的事。这次虽说时间稍微长了一点,但是也没有严重到惊动硕托的地步?

    所以牛录傻眼了。

    “来人啊,传穆尔特。”

    硕托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个傻子牛录了,挥手赶人出去后,赶紧传来自己的亲兵牛录,匆匆面授机宜,命他带人去三屯营查看。

    打发走穆尔特,硕托又细细盘问信使,这之后,他便如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硕托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信使说谎上的,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局面已经极度危险了。

    相比起丢了三屯营,阿敏那边已经是无足轻重了——阿敏可以随时走人,可他硕托的后路被断了啊!?

    之所以说三屯营是咽喉要地,就是因为三屯营北边是喜峰口,大军可以一路沿着滦河河谷北上,沿途解决饮马问题,然后出关墙,往东,再钻出辽西走廊回家。

    现在被人不知不觉间爆了菊,硕托部的局面就十分凶险了:处于被前后夹击的状态且不说,即便是想走,一系列当初入关时破开的关卡都在三屯营以东,不拿回来三屯营,怎么走?

    或者硬着头皮直接从遵化以北入山?

    “不妥。”硕托想到这里,又无言地摇摇头。

    遵化以北的长城关隘都在明军手中,虽说这些关隘防守力度不足,但是不要忘了,现在他手上的兵马,是只有两千人的丧家之犬,不再是之前入关时饿红了眼的八旗大军了。

    对手只要稍微阻拦一下就够了。

    因为一旦遵化兵马弃城而出,那么早已紧张对峙月余的蓟镇明军一定会衔尾追杀过来......到时候前有险山雄关,后有无数追兵,他这两千人在燕山的崇山峻岭里连骑阵都摆不开,势必会全军覆没。

    “还是要从三屯营走!”

    硕托这一刻下了决心。

    促使他下决心的原因很简单:对手人少。

    根据信使的口供,三屯营应该是被小股部队偷袭掉的,对手人数不足,城周左近连哨兵都没有。

    硕托本人也认同这一判断:不可能有大股人马偷偷潜越遵化和阿敏那边的三座城而不被发现,所以三屯营一定是被小股精锐偷袭了,没准是城下有密道,被熟悉地形的明军钻了空子。

    这样一来,硕托部就有机会重新夺回三屯营,然后走人。

    另外,既然对手人数不足,那么实在不行的话,大部队也可以强行从三屯营面前冲过去,去走廊东边和阿敏的部队汇合,然后一同从冷口关,白羊峪等隘口出逃。

    拿定主意后,硕托开始焦急等待哨探的消息。

    将将到了破晓时分,满脸鲜血,狂奔而回的穆尔特带来了确切的噩耗:三屯营被人占了。

    当时他们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夜奔到三屯营城下后,派人去叩门,结果城头上一看掩饰不住了,便一通连珠枪打了下来,打死了几个旗兵不说,穆尔特的坐骑也被打倒,摔了他一脸血。

    硕托听到这里,再没有犹豫,当即站起身大喝道:“传我将令,全军打理半个时辰,之后留一个牛录死守遵化,其余人等随我去拿下三屯营!”

    随着硕托一声令下,遵化城里的两千兵马像沸腾了一样开始做起全军出城前的准备。

    早上六点半整,硕托带着全军开了遵化东门,径直往40里外的三屯营杀去。

    ......................................

    硕托开城的同一时刻,遵化南北两面的山林里,顿时冒出了滚滚黑烟。

    作为突出部的遵化城,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被蓟镇的明军用半包围的形势看守了起来。

    不光遵化南北的山峦有瞭望哨,便是遵化西部的小平原,平日里都是明军和鞑骑互相渗透的地带。

    所以当两千人,四千多匹马的大部队滚滚而出时,遵化周边的各处望哨和探子便通通发出了信号,通知蓟镇方向:遵化有变。

    孙承宗亲密战友,武经略,获赐尚方剑,总理诸路勤王大军,右都督马世龙同志,于后世蓟县县治的军城里,第一时间得知了硕托跑路的消息。

    马世龙此人是宁夏卫世袭军官,回族。之前由武举中试,历任宣府游击,三屯营总兵官等职。

    当时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出镇辽东,便推荐马世龙随行,担任山海关总兵,协助镇守辽东,后积功加右都督衔。

    1625年,马世龙在镇守辽东时,误信降将刘伯漒之言,派鲁之甲、李承先袭取耀州,结果二人中计身死,损失四百余人。

    这件事给了当时正在和东林党激烈斗争的魏忠贤九千岁一个大把柄,然后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人,就统统被九千岁赶回老家当吃老米去了。

    到了4年后的己巳之变,后金大军入犯京畿,崇祯在惶急之间,就想起了曾经督师蓟辽的老孙头和镇守山海关的宁夏马回回这一对组合。

    于是这二位再度被起用。孙承宗挂大学士,兵部尚书衔,总理勤王军。马世龙代了战死的满桂武经略之职,获赐尚方剑,担任了京城大军总管。

    这一对组合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如今一个守着蓟镇咽喉,另一个守着山海关,统管了全部勤王军和山海关的常驻军。

    真实历史上,坐镇山海关的孙承宗,会在5月初和蓟镇马世龙沟通完毕,然后双方同时发兵,将遵化和永平的后金兵统统赶走,马世龙还捞了400多个首级。

    而在这个位面,由于穿越众插手,所以马世龙今天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硕托跑了?

    狼烟升起后不久,诧异的马经略又接到了接连不断的哨探:硕托真跑了!

    到了这时候,和鞑子打了多年交道的马世龙,已经有点半信半疑了。

    是的,就是半信半疑。此刻在马世龙身边的众多明将,包括食人魔祖大寿在内,统统都是半信半疑状态——难不成是硕托给大伙挖的坑?回马枪?

    没办法,这几年实在被鞑子给整害怕了,大伙不得不小心从事。

    于是马经略在经过和部下充分讨论兼深思熟虑后,做出了如下稳妥选择:先派出五千步兵试探性攻打遵化城,与此同时,派出500名骑兵绕过遵化,吊在硕托身后看看风向再说。

第457节 各方(二)

    马世龙派出的两路应手陆续传来了消息。

    首先是骑兵。

    500骑兵绕过遵化城后,发现居然没人出来拦截,看来城里果然是空了。再之后,骑兵在东去的山口,被后金骑兵给堵住了。

    硕托久经战阵,自然不可能在如此局面下还允许尾巴吊在后边,所以在山口留下了300骑兵阻击。

    双方都没有作战的意愿,于是就这么对峙了起来。明军这边虽说没有上去冲杀,却立即派出多名哨骑钻进南北两侧的山麓,打算继续跟在硕托后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骑兵这一路僵持住之后,5000名步兵接到军令,清早从后世的石门镇卫所城出发,急匆匆走了40里路,午时赶到遵化城下,然后就被冲散了......

    这种局面很正常。从各地赶来的杂牌军战斗力极其散乱,再加上士兵是急行军赶到遵化的,连气都没来及喘一口,就被城里出来的白甲兵给杀散了。

    然而这就足够了。

    手握二十万大军的马世龙,根本不在乎那点人被杀散。马世龙在乎的是真实情报:鞑子主力是否真走了?遵化有没有埋伏?

    通过这两手骑步兵试探后,确切情报来了:出城的鞑子数量极少,杀散来人后,根本连战场都没打扫就匆匆回城了。

    这一情报,再加上骑兵方向传来的侦查消息,马世龙现在可以确定:硕托是真走了,带着大部队走的。

    既然这样了,那还等什么?

    于是马回回当即下令,命祖大寿率领本部三千精骑衔尾“追杀”......定要叫硕托全军......留下......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白跑了。

    而老马本人则亲率十万大军,由麾下勇将曹文诏打头,从蓟门(今蓟县)出发,准备以饿虎扑食之势四面回环攻打遵化城,定要教城内的鞑子(300人)首尾不能相顾,拿下光复大业首胜!出一口二十万人被两千人堵了这么长时间的恶气!

    ..................................

    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穿越众这两天搞出的事情实在是足够大,所以在1630年4月2日这一天,华北的明清战争局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一举打破了之前的沉默局势,各方势力纷纷做出了应对。

    这天正午,穿越众从永平城出发奔赴三屯营;同一时间,硕托部开始攻打三屯营;遵化方向,出城的少量白甲冲散了马世龙派出的试探部队。

    就在各部纷纷调动厮杀的同时,还有一股势力也及时对战争局势做出了反应——坐镇在山海关的兵部尚书,总理军务,赐尚方宝剑,坐蟒袍,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孙老头。

    老孙头其实在昨天就收到消息了:迁安方向出现了狼烟。

    盘踞在山海关一带的明军,这些日子来,其主要的作战目标就是以阿敏为首的永平三城。

    山海关距离永平只有100华里的路程,双方在这之前,和马世龙对峙硕托一样,都是侦骑四出互相给予军事压力,保持着小规模接触。

    昨天收到信报后,孙承宗当即加强了侦查力度,派出大批哨探,想要弄明白鞑子升起狼烟的原因。

    老孙头现在的局面其实是很尴尬的——后金部队占据了永平至遵化一线,导致他和马世龙联络困难,老头现在相当于被困在了山海关。

    真实历史上,孙承宗和马世龙之间,直到5月份才联络沟通完毕,制定了总攻计划,约好了时间同时发动,最终将所有后金军一举赶走。

    所以在昨天得知有狼烟后,孙承宗是不敢将希望寄托在明军攻打迁安城的。

    毕竟他和马世龙还没有商量好,蓟镇方面绝对不会冒险发动大军进攻,而且还打到了迁安——这就意味着遵化和三屯营已经被拿下,深知明军战斗力的老孙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迁安县城的狼烟,在老孙头看来,鞑子一不小心误放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不想在入夜后,有哨骑回来报告了一个重要消息:永平城在下午发生了战斗,城外有出现巨大的炮声,远远看去,貌似有人在攻打城池,有火药闪光。

    老孙头这下不淡定了。

    单一的狼烟不能说明什么,但是既然连永平城也出现了状况,那他就不得不考虑马世龙分兵从南边唐山方向绕过来的可能性了。

    然而十七世纪就是这么令人捉急——任凭老孙头急得跳脚,但是来回二百里的快马路程,使得信息传递不但缓慢,而且还有误判和错漏,导致老孙头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于是他只能连夜再放出去几波哨探强力侦查永平迁安。

    第二天拂晓,拼死赶回来的第一拨哨探,给老孙头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昨夜永平城四门关闭,城中喧哗吵闹,从高处望去有很多火头,貌似有人在屠城烧城。

    目瞪口呆的老孙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莫非真是马世龙打下了永平?按这个作风来看,怕不是祖大寿亲自领兵?

    到了上午,冒死接近永平的第二波探子回来了,这次的消息更惊秫:不是烧城也不是屠城,是城中土著在彻夜吵闹吃烧烤。

    另外,永平已经被镇国将军....都指挥同知......曹XX拿下了!(古代的旗号只有姓没有名,哨骑只看到了一个斗大的曹字)

    孙承宗“咣当”一声就坐回了官帽椅——信息量太过巨大,老头需要集中血液到脑部思考,腿撑不住了。

    在巨量的纷乱中,花了好一会功夫,老孙头才从脑袋里把那位有钱的南方总兵调了出来,然后回忆起了之前双方写信互动之事。

    “你所言当真?没有被土著诓骗?”

    想了半天后,孙承宗还是觉得哨骑所言太过玄幻,他不敢相信。

    “大人,千真万确!”哨骑回道:“南兵穿着绿袄,小人隔门搭上了话,打问了几句。”

    哨骑顿了顿后,又讲了些细节:“永平城头已然换上了那位总兵的旗号,城外有土著在挖坑埋鞑子尸首,小人去看了,足有上千具,俱是精壮无头鞑子。”

    “如此说来,阿敏全军覆没喽?怕是迁安的鞑子也没讨好!”

    孙承宗说到这里一拍手:“来人啊,速传朱总镇,张参政二位来见我。”

    不一刻,挂宁远前将军印,暂代山海关总镇的老将朱梅,以及永平路兵备参政张春二人,匆匆跑来参见老孙。

    这两人一文一武,是朝廷派驻在山海关,协助老孙掌控当地近五万大军的关键人物。

    再一次听取了哨探的情报后,这两人也傻眼了:“当真有其事?”

    哨探:“......”。

    就在这时,之前派去更远一点的迁安城的哨探也回来了。这一组哨探的到来,结束了真假辩论:迁安县城已经光复,城里现在在自治,就等县太爷去上任了!

    强行按捺下对这位曹总兵的一切疑问,孙承宗和两位文武简短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由老将朱梅亲率骑兵一部立即出发,去永平城一探究竟。

    而孙承宗和张春则在山海关备兵,一旦永平的消息传过来,这边再增发步卒。

    于是老将朱梅当即点选了三千精骑,从山海关出发,直奔永平城而去。

    朱梅这员年逾五旬的老将,说起来也是比较有牌面的。此人在漫长的为大明皇帝服务的军旅生涯中,曾经“五挂将军印”,多次参与对后金之战,算是廉颇,严颜这样的老军人了。

    这一次挂宁前将军印,是老头最后一次上阵,临时差事——老头本来都退休回家了,结果后金入寇,朝廷又把他征召起用。

    带着三千精骑一路狂奔,朱梅赶到永平城时,已经是下午了。然后部队来到唯一完好的西门吊桥外,和守城的官吏民壮交流清楚后,永平开城了。

    这之后,朱梅得知了关于穿越众在永平的一切。得知了消息的孙承宗,不顾年高,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永平。

    在确定了所有传说都是真的后,极度震惊的老孙头当即就打算点起兵马,跟着穿越众的脚步往三屯营方向赶去。

    可是此刻天色已暗,已经是4月2日入夜时分,穿越众在中午出城后,已经将老孙头远远拉在了后边。于是老孙头只好按捺下想法,等明日再出发了。

    ........................................

    永平距离三屯营有150华里距离,所以穿越众在午后出城后,并没有快马加鞭——半天时间赶不到三屯营,没必要累死累活。

    另外,根据三屯营传来的电报,那边堪称稳如泰山,所以穿越众也没必要紧急救援。

    钱铁山除了给在天津坐镇的张冬东发报,要求他赶来三屯营,准备应付老孙头以及马如龙之类的大佬外,并没有再做什么动作。从永平出发的部队,当晚又歇在了之前驻扎过的,迁安城北边的河滩地上。

    第二天一早,队伍全体出发,沿着当初从三屯营出来的老路返回燕山走廊。到了正午时分,穿越众已经能在山道上听见二八大盖独特的枪声了。

    而这个时候,爱新觉罗·硕托和他麾下的兵马,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口。

第458节 华容道

    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遍布着死人死马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上每一块石头。

    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三屯营城西的接官厅里,硕托正伸展双臂,面无表情得在亲卫伺候下着甲备马,准备冲锋。

    这一次他必须亲自上了,因为剩下的人数已经到了临界点,身后的追兵也已经逼近。所以这次就是梭哈,或者逃出生天,或者死在三屯营城下,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

    当昨天上午,硕托率领1500人的骑兵来到三屯营城下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还算平整的山道,此刻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在城头射界范围内,自西向东,首先是一段坑坑洼洼的“麻子路”。

    麻子路路面上遍布着密集的小坑。这些小坑看似简单,不过是用工兵铲挖了一下,但是所有小坑的垂直面,同样是自西向东。

    陷马坑。

    陷马坑的原理很简单,就和人下台阶一样,垂直面在脚后跟。当马匹高速奔跑时,踩在坑上的马蹄后跟会有一个“滑落”的踩空动作,然后马蹄就折了。

    其实人在崴脚时,大部分也都是下楼时出事,就是这个道理。

    看似不起眼,其实极度恶毒的一段麻子路后,接下来是一段石头路。

    三屯营城边上就是滦河,所以河道里有很多石头。这些石头现在经过挑拣后,被人摆放在了路面上。

    石头有大有小,凌乱不堪。唯一的共同点是,石头尖利的一面通通朝上。

    这段路已经不止用来陷马了,就是人在上面走,也要小心寻找落脚点,否则就是脚底板被扎穿,脚踝崴断的下场。

    研究完这一条恶意针对骑兵的路面后,硕托抬起头,第一时间望见了猥琐对手的名号:城头上飘扬的“曹”字大旗。

    “下马,去一个牛录,攻城。”

    不管三屯营门前这条山路如何险恶,它终归只是用来阻拦后金骑兵去东边和阿敏汇合的。但是硕托部在理论上说,上策其实是拿下三屯营本身,然后从城北进山,和阿敏汇合只能算中策。

    于是硕托很快做出了判断,他命令一个牛录的兵马去试探攻城,看看城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

    300名骑兵得令下马,提着盾牌和马刀,腰后别着带勾的绳索,缓缓往城墙下走去。

    讲真,这种程度的攻城,也只能算是佯攻了。但凡守军靠谱一点,没有丝毫攻城准备的骑兵是根本无法对城池造成威胁的。

    像三屯营这种规制齐全的军城,真要拉开架势攻打的话,首先需要大批辅兵来制造云梯这一类的设备,之后才谈得上用人命堆。

    之前后金入寇时,原本也是打算疯狂堆人命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城里的冗兵为了报复朝廷常年拖欠工资,就这样打开了城门,令后金上下对明朝内部的腐朽程度,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时至今日,硕托是不打算再遇到这等好事了。

    对手既然能在这种局面下偷袭了三屯营,那必然是由精锐亲兵家丁组成的小规模部队,肯定不会因为闹饷再影响到战局。

    ............................

    三屯营的城头上,除了猎猎作响的大旗和呜呜嚎叫的西北风外,貌似空无一人。

    可是当攻城者离着护城河还有50米的那一刻,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一排脑袋,随之而来的,是连续打出的排枪。

    和所有初次与穿越众打交道的鞑子一样,这300人在挨完第一枪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加速冲锋,试图借着火枪装填的时间搞点事情出来。

    事情的结局当然不出意料。

    同样和所有与穿越众打交道的鞑子一样,在挨了快速的几轮排枪后,这个牛录的伤亡已经被蛮不讲理的打到了50%以下。

    冷兵器时代,弱一点的部队,像明军伤亡率达到5%就会撤退,即便是后金精锐,最多10%的伤亡率同样会造成部队溃散。

    注意,以上的伤亡率,指得是双方互有伤亡时的战场数字。

    假如对手一兵不死,只是在远处放枪就能造成己方人员死亡的话,那么不论是后金还是明军,伤亡率绝不会超过3%就会崩溃——眼睁睁看着对手悠闲地将自己人打死,那种无力和恐惧感会一瞬间击垮士兵,远比肉搏的威力来得大。

    硕托手下这个牛录,在两分钟内就被打掉了超过150人。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极限,所以剩下的残兵失魂落魄般逃了回来。

    “怨不得能偷城,原来是器械犀利!”

    硕托现在终于知道,三屯营是怎么丢的了。

    看着城头上正在扩散的淡淡烟雾,再看看护城河边的一地尸体,硕托知道,他的上策方案看样子是行不通了:有这一排古怪的铳枪在,哪怕城头上人数其实不多,急切间他手上这些骑兵也没办法飞上城头拿下三屯营。

    “派人开路,去永平。”

    硕托很快就根据情况,抓住了城头守军的弱点:人少,不能出城野战。看清楚这一层后,硕托放弃幻想,做出了当前形势下的最佳选择。

    这之后便有一批人,手中拿着临时收集的一些树枝盾牌,开始填坑。还有一些人步行走过坑洼地带,弯腰清理起脚下的石块来。

    清道夫们清理路面时,选择的位置在路南,靠近对面山脚,距离城头已经达到了400多米。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清理出一条窄道,能供部队牵着马走过这一段约有三里长的烂路就好。

    下一刻,一排枪声继续响起,几个清道夫应声而倒。

    硕托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大吃一惊,迅速拉马后退到到了安全距离。他打死也想不到城头的火铳射程如此之远,看来刚才在护城河下的战斗,对手还是留了力的。

    “散开,散开,继续平路,莫要停!”

    看到那一排枪打倒了几个清道夫后,硕托赶紧下令,要求清道夫拉开距离,避免被齐射。

    在残酷的环境下,人类的学习能力是非常迅速的。清道夫们很快就无师自通,在不停发射的弹雨中学会了猫腰躲避和蛇形前进。

    尽管不时还有人被打倒,但是路面依旧在清理当中。

    可是这种局面很快又被遏止了:城头望楼上,响起了另一种不同的枪声。

    这种枪声频率不高,每过几秒才响一下,但是命中率相当高,达到了七八成。所以上百号清道夫没过多久又崩溃了,集体撤回了安全地带。

    “白天过不去了,等入夜吧。”见到事已至此,硕托只能按捺下心思,等待天黑了。

    说是等待,其实没有那么简单:硕托身后还吊着几千明军骑兵呢。

    就在他下令暂停时,身后的信报来了:山口的明军已经纠结起大队冲了两次阵,断后的牛录顶不住了。

    硕托淡淡地道:“退后,放明狗骑兵过来。”

    当日午后,由祖大寿率领的3000骑兵,顺利突破了阻拦。之后,明军在距离三屯营还有20里的山路上,却遭到了硕托亲领的1000后金骑兵正面迎击。

    已经没有了退路的鞑子,穷凶极恶,人人奋不顾死,将祖大寿部杀得屁滚尿流,山路上留下了超过500具尸体。

    刚刚攻下遵化,站在城头正准备吟一首打油诗装个逼的马回回,于是目睹了关宁铁骑狼奔豕突一般从山口逃将出来。

    明军大部队当即以遵化为中心,摆开了八门金锁阵:看来硕托这厮要杀回马枪!

    ................................

    杀退祖大寿后,硕托获得了珍贵的休整时间。

    等到天色将将入夜,早已焦躁不安的鞑兵便又开始了清路工作。

    这一次旗下大爷们学乖了。

    他们将缴获的马匹和自家匀出来的马匹合成一队,然后由清道夫们牵着马匹走出一条直线——马匹在左手边,就是一堵用来挡子弹的活动城墙。

    这个方式很有效。

    虽说城头上少数几个有夜视仪的人及时开枪阻拦,但是子弹只能打死马,打不死清道夫。

    就这样,排成一条直线的清道夫,终于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了对手可怕的远程火力。现在,硕托部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修路了。

    后半夜四点钟,一条十米宽的走廊终于被清理了出来。随着骑在马上的硕托一声令下,排成四排的骑士开始默不作声地穿过了这条短短的死亡之路。

    过程很安全,城头上的守军仿佛知道子弹没用了一样,在这个关键时刻,任由鞑骑从面前经过,一枪不发。

    一直到上千名鞑骑排成的队列全部进入“安全通道”后,迟来的杀手终于到了。

    先是炸逼。

    在前锋刚刚跑出安全通道几十米后,路边一颗伪装的树干上,穿越众的最后一个TNT匣子炸了。

    惊天巨响伴随着升上天空的火焰,令远在遵化的明军都听到了动静。

    同一时刻,M2机枪终于开始发威。排成四列队形的鞑骑给了M2最佳的扇形射击角度,黑夜中耀眼的火鞭,将三屯营正面的鞑骑纷纷扫倒。

    杀招不止于此。

    大爆炸过后不久,一列举着火把的骑兵,就从安全通道侧前方的山谷中杀了出来——这是前两天派回去押送俘虏的一百名飞虎营兵。

    刚好赶上这一场战斗的飞虎营士兵,举着马刀,将蒙头转向的鞑子速度砍杀了一通后,一个呼哨,全体又跑进了三屯营......挥挥手,留下了百十条人命。

    M2机枪在打完一个弹链后,老规矩,停了。

    就在这短短的五分钟时间内,硕托部损失了上千人。事后清点损失,还能上马骑行的,只剩下了500人。

    从清点完人数这一刻起,硕托就愣愣地坐在接官厅里,一言不发,对着头顶的星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也实在不能怪他。任谁遭遇到这种超出自身理解能力的打击后,都会对命运产生怀疑。

    这一套黑夜中的连招,彻底将硕托部打到了崩溃。

    于是贝勒爷就这样一直在亭中傻坐,也没有发布任何指令。哪怕到了第二天天明,贝勒爷依旧没有动作。

    直到正午时分,稍稍缓过元气的手下来报告:明军大队又一次沿着山道攻了过来。

    听完报告后,贝勒爷这才起身,一边示意手下帮他着重甲,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上马,继续冲,死了算求。不冲的话,被明狗抓住,可就是凌迟了!”

    剩下的500人当然明白贝勒的意思。他们太清楚自己在明国做了多少恶,所以到了这时候,大伙都赞同贝勒爷的意见:或者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者回到辽东,再无别的选择。

    于是,陷入绝境的硕托部,在4月3日正午,最后一次发动了死亡冲锋。

    城头上那可怕的枪声大合唱随之响起。

    然而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硕托骑在马上,专心致志,轻盈地操控着胯下骏马跳过一具具尸体,根本没把那些在面前飞舞的子弹当一回事,就仿佛这些火红的弹头不存在一样。

    或许是冥冥中暗合了躲避子弹的要旨:越怕子弹,越招子弹。所以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贝勒爷,此刻居然在密集的弹雨中奇迹般地一路穿行,包括他胯下的马儿都神勇异常,直到穿过这条死亡之路后,贝勒爷都毫发无伤。

    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骑兵再从山谷中杀出,硕托在躲过弹雨后,又往前跑了几百步距离,发现子弹终于离自己远去了。

    逃出生天的第一时间,硕托往后看了看,跟他一同逃出来的还不足50人。

    之前整整2000人的队伍,一直在和大明二十万大军对峙的2000旗下精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送在了这支魔鬼一般的敌军手下。

    更加令硕托不能释怀的是,他除了知道对手的官名姓氏外,居然连士卒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隔着几百步距离打了个全军覆没。

    “定要回去禀报给大汗,明国多了一支劲敌!”

    一旦逃出生天,刚才那种超然物外,生死看淡的心态就没有了。硕托回过神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最该做的事:把消息传给大汗。

    秉着这样的心思,硕托一马当先,急令残存的手下加速行进,残队疯狂向永平方向跑去。

    下一刻,转过一个山坳后,贝勒爷却紧急拉缰,胯下马儿人立而起,长嘶不止。

    山道的对面,密密麻麻堵满了人马。

    打头的是一排穿着花衣的人。

    硕托现在终于知道三屯营城头上那伙人长什么样了——对面这些花衣人的身后,同样立着曹大总兵的将旗。

    双方对持了几秒钟后,对面那一排花衣人中,唯一穿着明国军将服色的一位中年人,侧身对着花衣人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刻,花衣人中体型最宽厚的一个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贝勒爷,今儿这妥妥是一出华容道啊!?贝勒爷,方才有没有大笑三声哇?”

第459节 再造

    “尔等不能杀我!”

    三屯营总兵府中,随着贝勒爷的大喊声,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大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刚才在华容道上,硕托既然不是曹操,那么自然就遇不到二爷了。

    他这支残兵在乱枪下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统统打倒,硕托本人在最后的自杀式冲锋中,先是马被打死,然后人被压在了马下,想要自杀又没鼓起勇气,所以最终被俘虏了。

    被押到三屯营大堂后,贝勒爷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尔等不能杀我!”

    一干坐在堂上的穿越众忍俊不禁,哄笑起来:“这他娘的都是一个被俘学习班出来的,说辞都一样?”

    “说说吧贝勒爷,为何不能杀你啊?”

    “我和朝廷有密约,本就要投明的!”

    “呦?这还是新鲜事?”

    钱铁山事先没做那么多功课,所以这会有点马虎,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其他人。

    “拉倒吧。”张中琪由于今后要常驻北方,所以功课做得足:“爱新觉罗·硕托,大福晋所出,后常年遭受继福晋和生父代善欺凌。”

    “代善之前分家时,将富裕的属人都留给了后娘生的幼子萨哈廉,却把贫困的属人分给岳托和硕托兄弟俩。于是这货不满代善对自己的虐待,就密谋投明,然后事发被关了几天。”

    张中琪说到这里,脸上带了讽刺:“不过是用来和老子撕逼的借口而已。这个‘投明’投得天下皆知,没两天全族都知道了,算哪门子密谋?”

    说到这里,张中琪再也不看硕托惊讶的嘴脸,扭头对钱铁山说道:“他这个投明没半点实质意义,于我于朝廷都没意义。”

    “推出去斩了!”钱铁山一挥手,命人将硕托推出了总兵府大门。

    不一刻,托盘里的人头就被端了进来。

    从人头端进来这一刻开始,大堂中的主动权就转移到了负责善后和布局未来的张中琪这里,钱铁山现在已经完成了战斗任务,默默退居二线了。

    “时秋(李际春的字)兄,这颗玩意,便送与你如何?”

    看到端上来的人头,张中琪微笑着对坐在下首的李际春说道。

    ..........................

    从老巢传来的电报,最终还是决定保下李际春。

    电报内容很简单:李际春日后有用,要保。

    对于内阁来说,这种屁大的事没人管。所以这个决定主要出自于情报局总部和军方。两大山头的意见很一致:今后去北方和辽东辛苦工作战斗的是他们,所以需要提前布子减轻压力。

    另外,电报中还明确指示:对于掌握着大批“劳力”的明国军将,有机会就要拉拢腐蚀,不要搞什么道德洁癖。

    得到命令后,张中琪他们迅速统一了思想,在从永平出发的最后一刻,带上了光杆司令李际春。

    对于一名参将来说,身边只剩下两个亲卫,这确实是光杆了。

    不过随队出发后,李际春的心情很不错。他预感到了自己命运的转变——如果这伙怪异的南兵不打算拉兄弟一把的话,任由他在永平等着朝廷杀头的旨意就完事了,何必带他一起行军?

    心下有了预感的李际春,一路上尽量找机会和张中琪他们攀谈,没过多久,李参将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在穿越众有意无意透露下,李参将得知:那位素未谋面的曹总兵居然已经传话过来,想和他李某人互结奥援?

    这可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别人不知道,站在军营墙头观看了整场战斗的李参将,可太清楚这位曹总兵手下的能耐了。

    永平城一战,包括阿敏在内的一千多名鞑子精锐像砍瓜切菜一般被干掉。站在府衙门前,看着那滚滚的人头被装筐打包,李际春当时确实是心潮澎湃,恍如梦幻......屠杀了大明万千将士,宛如魔神一般的鞑子,就这样被人轻松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无论他平日里如何混吃等死,但他毕竟是军人,打心底里是渴求胜利的。只不过大明一直以来的糜烂体制,导致了所有像李际春这样的军将始终泡在污泥里,看不到光明和前途。

    所以他被震撼了,从心灵到三观都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李际春在那一刻,真正看到了一支完全不同于大明的军队。

    换句话说,他看到了曙光。

    这之后他求见穿越众请罪,没有按照事先计划的方案去推脱混赖大哭求饶,而是满腔肺腑之言,将自己多年的怨气倒了出来。

    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玩大明那一套没有意义。

    李际春最终赌对了。

    在去往三屯营的路上,张中琪明确告诉他,曹总兵得知有这么一位后,愿意和李兄做个朋友,大家今后彼此“照应”,互相“帮衬”。

    李际春闻言感激不尽,忙不迭的说了一大通曹总兵的好话。

    不过他和穿越众都心知肚明:所谓的互相帮衬就是搞笑的,至少在现阶段就是如此。光杆司令/身背杀头大罪的李参将哪里有资格谈什么互相帮衬,他现在就是条一无所有的舔狗,全靠人家施舍过活。

    施舍什么呢?战功。换句话说,就是脑袋。

    摆在某人面前的当务之急,是卸掉自己当初投降的杀头大罪,所以李参将急需鞑子脑袋去崇祯那里换一个官复原职。

    至于说为了这些人头在今后需要付出的代价,李参将是无所谓的——无论什么代价,总比被皇上砍了自个的脑袋强吧?

    然后没过多久,李参将在三屯营的总兵府大堂中,就目瞪口呆地等来了硕托新鲜热辣的项上人头。

    “这,这......这怕是不大好吧,诸位将军如此抬爱,末将汗颜!”

    听到张中琪微笑着要把硕托的人头送给自己后,李际春几乎不相信自家的耳朵了。

    硕托是谁?硕托是努尔哈赤亲孙,妥妥的黄带子。在这次留守的后金贵族中,硕托的重要性仅次于阿敏本人!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个小兵只要拿到硕托的人头,在如今大明风雨飘摇,杂牌武将日益泛滥的局面下,从皇帝那里换来一个副将的帽子都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满朝文官都不会对此说什么。

    现在这个人头只要给了李际春,那么崇祯在如此硬核的功劳之下,势必会狂喜过甚,宽宥他之前的一切过错,官升一级也说不定。

    所以李际春这时结巴了——他之前最好的预期,也不过是从穿越众这里“匀”两三百个普通鞑兵的人头过来,这就足以保证他官复原职了。

    “呵呵。”看到李际春结巴的样子,堂上几个穿越众都笑了起来: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这是之前大家商量好针对李际春的态度。反正手头的资源足够,把“战友”捧高一点何乐而不为?

    “臣在攻打永平之际,城里降将李际春于危急时刻暴起伤人,杀西门鞑子二百人,里应外合,引臣入城,永平城遂得破。”

    听到张中琪口中念出的这段话,李际春瞬间意识到,这是以曹总兵的口吻,写给皇帝奏章上的文字,是替他安排功劳。

    看到李际春哆嗦着嘴巴不知说什么,张中琪又微笑着讲出了另一段故事:“三屯营遇硕托部......苦战得胜......硕托逃命......于无名峡遇李际春......大战八十回合......回马枪......斩下人头!”

    摇头晃脑讲完这一段后,张中琪总结道:“估摸着皇上也是个爱听段子的,这一回,咱奏章就这么写,看看皇上一高兴,能赏你点什么。”

    就在这时,大堂门外传来一声长笑:“不错不错,这段子水平高,有郭德纲的味道!”

    说话之人手提马鞭,满头大汗,一身大红官袍,自然是曹总兵本人驾到了!

    昨天收到从永平发来的电报后,张冬东立刻从天津出发,一路上不停换马连夜赶路,终于在今天午后,跑完了200华里路程,赶到了三屯营。

    “哈哈,曹大人来得正是时候。”

    见张冬东进门,穿越众纷纷起身行礼。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蹿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曹大人面前:“卑职李际春叩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待卑职恩同再造,今后但有差遣,卑职万死不辞!”

    说到这里,李参将连连在地上磕头,直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了起来。

    看着这位一脸激动的中年人,张冬东同志赶紧摆出已经修炼至大成的领导姿态,嘘寒问暖,安慰承诺了一番。总之,从今天起大家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了,有我老曹的一口,就有你老李的一口!

    ...........................

    就在大堂里上演着一出温暖人心的剧目时,外间搅局的来了:“报告,有大批兵马在靠近城下!”

    “哦?看来是马回回来了。”

    “也有可能是老孙。”

    “走走走,出去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一帮人从正堂出来,上马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下一刻,还没等穿越众来到城下,南城头上就响起了大伙熟悉的排枪声。

    “不好,难道是另外一股鞑子?”

    想到这里,穿越众赶紧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第460节 真理

    就在曹总兵一行人钻出山口,骑马进入三屯营后不久。

    近卫营的杨二,不,杨威利副连长,此刻正站在南城墙的望楼上,举着手中的八倍蔡司望远镜,左右观察着山路。

    不知不觉间,当年的小贼二十岁了。在古代,很都人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家立业身为人父。而此刻,穿着一身棉大衣,仪容挺拔的杨威利,同样卸掉了所有跳脱和青涩,成为了一个威严刚毅的军人。

    在不久前,正午时分发生的最后一场战斗中,杨威利身为城头守军一员,也是弹无虚发,打死打伤了不少跑路中的鞑子。

    战斗结束后,守军终于迎来了从永平方向过来的大部队,顺便还有刚才从城下跑掉的贝勒爷一行。

    这时候,城头守军有一部分士兵下去休整了,连长在去汇报之前,将指挥权转交到了杨威利这里。

    就在杨威利接过指挥权后不久,他从望远镜镜片里,看到了从西边山角转出来的大队骑兵。

    再仔细一看,这些骑兵都是明军装束,高举的旗号上,官衔那一面由于字小看不清,但是另一面上,斗大一个“左”字明晃晃亮了出来。

    发现有大股兵马接近,作为城头值班连长的杨威利,一边命人用步话机联络总兵府内的穿越众,一边密切注视着新来军马。

    从西边的山脚拐过来后,沿着山道再直走四百多米,就到了三屯营城前的死亡之路。

    此刻的死亡之路上,密密麻麻皆是鞑子留下的人尸马尸,总数至少有一千五六百人。短短不到一里长的路面,已经全部被尸体覆盖,黑褐色的鲜血流出来铺满了道路两旁,甚至形成了一片片的血泊。

    正在尸体堆中忙碌的,是一百来号从天津带来的,穿着普通明人服色的劳工。

    这些人的任务,第一步自然是割人头了,顺便给还没死透的鞑子来一刀。

    大队明军是保持着一个警戒姿态来到近前的。毕竟之前刚刚被鞑子杀得大败而退,好不容易休整完毕,鼓起勇气再一次深入山道,有点战战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到了地头后,所有骑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好几堆放在路旁的鞑子人头。

    那泛着青光的头皮,死鱼般的眼神,以及熟悉的面貌——就在不久前,正是这些人头,满脸凶恶得将弟兄们杀退,毫不留情。

    现在,这些人头就摆在那里,仿佛一堆堆金银,只等人去拿了。

    “中军,这劳什子漳潮总兵是何方货色?竟然如此大胆,敢违抗经略之令,私下出兵偷城不说,还偷了弟兄们的战功!”

    说话的是一员头顶红缨的明军把总。

    明代的大将总兵等等高级武官,出征时肩膀上是没有军衔令章的。包括身上穿的,也就是精致一点的山文甲或者锁子甲,毕竟不是黄金圣衣,所以辨识度其实并不高。

    真正在战场上标识武将级别的,则是头盔上的红缨珠串。通常来说,缨饰越长,级别越高。

    这位骑兵把总在看到地上堆着的人头后,双眼早已通红,说不得手搭凉棚往城楼上望了一眼后,张嘴就给曹大总兵安上了几项杀头大罪。

    “哼!”

    把总身旁,头戴凤翅盔,珠串上绑了两个结的中级武将,正是身后那面军旗的主人,辽东车右营都司左良玉。

    左良玉,明末军阀。此人在未来的岁月里,会领兵讨伐农民军,所过之处烧杀劫掠,军纪败坏,狡猾无信,专坑队友。崇祯上吊后,此君盘踞武汉拥兵自重,在各路势力中左右逢源,死后由其子率兵降清。

    当然,现在的左良玉,不过是关宁集团下属的一员中阶武将,还轮不到他升官统兵黑化。所以总得来说,此刻的左良玉,还算得上是一员有上进心的猛将。

    事情坏就坏在这里了。

    既然有上进心,那么看到一堆堆的经验值摆在那里,而看守人头的只有百十来号民伕,那么一惯骄横无比的关宁铁骑怎能不动心?

    要知道左都司现在最缺的,可就是人头了!

    ........................

    两年前,位于辽东前线的宁远卫发生兵变。

    宁远十三营的士卒欲讨回欠发的四个月薪饷,于是巡抚毕自肃,包括老将朱梅都被士兵捉住后讨薪。

    然而毕自肃没钱。

    事实是,哪怕毕自肃的亲兄弟毕自严是主管财政的户部尚书,哪怕毕自肃事前曾经九次向朝廷申报欠饷,可是朝廷的兜比脸都干净,所以工资依旧欠着。

    于是毕自肃最终在被闹饷士兵羞辱后,自杀而死。

    而时任辽东车右营都司的左良玉,包括老将朱梅,统统因为此事丢了官。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鞑子挽救了左良玉的职业生涯:要不是这次的后金入寇事件,他是不会官复原职的。

    正因为这样,刚刚复职,在参将曹文昭麾下担任骑兵前锋的左良玉,正是最渴望战功的时候。所以听到身边心腹小校满嘴胡说后,左良玉并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

    是啊,这劳什子漳潮副总兵算个什么玩意?现如今关宁集团主力都集兵在此,其中自武经略以下,各省总兵副将不晓得有多少,区区一个外路来的杂牌副总兵,在马回回点将时,说不得连个座位都没有的东西,算什么玩意?

    最关键的是,如此多的鞑子死在眼前,却又不见一具明军尸首?要说这些人就是城里的明军杀的,自左良玉以下的所有明军打死都不相信。在他们看来,鞑子在半路内讧,不知为何自相残杀了一波,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左良玉开口了:“全赖弟兄们卖力,一路下来用命苦追,才致使鞑子走投无路,内讧而殁。”

    定完调子后,左良玉抬了抬下巴:“去些人,把人头都收了,再抓几个民伕过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喏!”

    随着左良玉令下,早已按捺不住的骑兵顿时呼喝打马往前冲去。

    原本就已经停下干活,开始戒备的民伕,这时见到凶神恶煞的官军冲来,当即扔下手中的砍刀,大叫着往南城门方向跑去。

    守在望楼上的杨威利望见这一幕后,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手咪开始沉声说道:“注意,现已判明来骑是敌。全体都有,枪上膛,瞄准,预备,放!”

    随着喇叭发出的命令,城墙上早就开始注意到来人的一百名战士,当即熟练地打出了一轮排枪。

    白雾冒起,原本已经冲到民伕背后的几骑骑兵瞬间被打翻在地,只留下了原地蹦跳的马儿。

    然而城头上更多的火力,则是集中到了人头堆那里。

    方才抓民伕的几骑冲出去后,大批骑兵则是翻身下马,冲着地上的人头堆而去。有不少人还抽出腰间的马刀,准备继承民伕们未完成的事业,砍一波地上的鞑子头颅。

    然后冲到人头跟前的明军就被一轮排枪打翻了二三十个。

    这一轮排枪有效遏制了明军的疯狂行动。所有方才下马的,运气好没有中枪的,这时全部在哭爹喊娘地往回跑,刚才那种凶神恶煞的作态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紧急拉马往后退了几步的左良玉,这一刻同样惊骇不已。

    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城头大约有两百多步,折合后世的公尺已经足有300米之多,对手的火铳怎能打如此之远?

    下一刻,左良玉怔住了:城头上有如此犀利的火铳,那地上这些鞑子,岂不就是这伙人杀的?

    ..........................................

    当气喘吁吁的穿越众上城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排枪驱敌。

    然后钱铁山看到跑过来汇报情况的杨威利后,当即正色问道:“你是值班连战,那么现在回答我,为何开枪?”

    杨威利敬一个军礼后,大声回道:“报告,由于来骑攻击民伕,兼抢夺城下人头,所以我判断对手是敌非友,于是我下令开枪。”

    “你没有看到城下那些人举着大明官军的旗号吗?”

    “我是近卫营副连长,不归大明皇帝管。”

    钱铁山听到杨威利这样说,原本绷紧的脸色,缓缓开始舒展。下一刻,他猛地举起胳膊,用力在年轻人胸膛上砸了一拳:“不错,没白把你们练出来。”

    同来的几个穿越众,这时也纷纷笑着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政治合格,素质过硬,小伙子有前途!”

    钱铁山这时嘿嘿笑着开始介绍:“就这花脸小子,当初我是打算召进特战队的,后来被卫远拦住了。唉,陆军埋没人才啊。”

    紧张气氛一去,一行人说笑着来到了城墙后边,开始观望左都司的反应。

    惊魂未定的左良玉,在挨了刚才那一轮排枪后,已经将兵马往后又退了两百步,并且派出了使者,正摇动着旗号往城下靠近。

    “我说杨威利啊,海军经常说的那句话,真理什么的,你知道不?”

    钱铁山往城下看了几眼后,依身靠在墙头,顺手点起一支烟,然后考校起年轻人来。

    杨威利想想不确定地说道:“真理只在舰炮射程之内?”

    “没错,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

    钱铁山闻言,指着城下骚动不安的明军说道:“你记住,不管面对任何势力,如果不让对方知道你有毁灭他的能力,那么对手是永远不可能和你平等说话的。”

    钱铁山说到这里,伸手取下背后的突击步枪,一枪就把靠近的使者打下了马:“你刚才的命令还是有缺陷,一轮排枪哪里够?应该下令急速射才对。”

    在和一旁的张冬东,张中琪他们互相点点头后,钱铁山伸手打了个响指,对一旁扭过头来看他的机枪手大声下令道:“打半个弹链。”

第461节 过夜

    M2机枪的最大射程是2500米,所以当山谷中响起那种独特的“咚咚”声时,退到到几百米外的明军依旧遭受了重大打击。

    山道上密集的队列瞬间被打出一条血胡同,人仰马翻,残肢乱舞。

    这种速度以毫秒计算的子弹,人类是无法反应过来的。所以直到好几秒钟后,前方那些被打飞的人体和血液,才将后队的人从震撼中唤醒。

    一声狂叫后,大队骑兵开始扯马掉头,山道上顿时陷入了混乱,从而有更多的人被子弹打穿。

    这一轮机枪打击,算上中途调整瞄准的时间,拢共只花费了半分钟时间,用掉了整整100发12.7MM的穿甲弹。

    半分钟后,山谷归于平静,所有明军都躲到了一里外的拐角后。只是在之前马队停留的山道中,留下了两三百名死者和伤员,还有遍地的零碎和马尸。

    披头散发,半边脸上满是鲜血的左良玉,用一只手扶着山岩,在拐角处露出脑袋,不能置信地看着前边的血肉胡同,眼中满是惊恐。

    刚才那30秒的恐怖时间里,左良玉虽说运气好没吃到花生米,但是他胯下的马儿却被打断了腿,导致他摔倒在地,被石片划破了脸。

    这之后他在亲兵搀扶下,连滚带爬跑到了山角后,也算是在枪林弹雨中走了一遭,体验了一把后世军人的日常。

    浑然感觉不到脸上正在往下滴血的左良玉,这一刻看着那些和鞑子一样残破的,躺了一马路的明军尸体,他彻底弄清楚了一道谜题:城下那些鞑子是怎么死的。

    “这是何种兵器?弗朗机吗?怎能如此凶悍?”

    左良玉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上来。这种炮不像炮,枪不像枪,迅捷如闪电的玄幻武器,已经完全超出了明军的认知。

    .....................................

    看到远处的明军狼狈消失在山角后,城墙上穿越众相视一笑,留下钱铁山坐镇,其余人都撤了。

    然后刚刚从南门跑回城的民伕们又被放了出来,开始继续他们这份有前途的肉联厂工作。

    这一次民伕们可是雄赳赳气昂昂出门的。看到刚才那些混蛋官军被打得四分五裂后,民伕们知道,城头上的军队是愿意为他们撑腰的,所以现在这伙人不怕了。

    局势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住了。城头上的士兵按时换岗随时准备开枪,城下的民伕砍头挑筐埋头干活,远处的明军躲在山后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明军大部队到来为止。

    下午四点五点,左良玉的顶头上司曹文昭,乃至率领着上万中军步卒的马世龙,陆续赶到了地头。

    “到底是何缘由,将我大军堵在山道,不要有欺瞒,一五一什给本官从头召来!”

    大饼脸,络腮胡,坐在一块大山石上,手拿马鞭,一身大红官袍,胸前绣着雄狮补子的马世龙,正在盘问跪在面前的左良玉,身边站满了各路来勤王的总兵副将。

    “禀经略,卑职率队至此,莫名其妙就遇到城头火炮攒射,折了弟兄。”

    马世龙伸平左臂,指着不远处那一条血肉胡同不能置信地问道:“无缘无故,你还打着旗号,城头就发炮了?”

    “许是那南兵不识我官兵旗号。”

    马世龙自年轻时中武举之后,就历任宣府游击,三屯营总兵,山海关总兵等职,可以说马回回的军旅生涯,基本上就是在和辽西这滩污泥在打交道。

    所以见到面前这**说话吞吞吐吐,不敢正面回答问题,马世龙用脚底板想也知道这中间有猫腻。

    于是老马便不再说话,抬头欣赏起了枯树野岭。

    没一会,马世龙的亲兵队长溜了过来,在将主耳边一阵嘀咕。

    “来人,砍了。”

    听完内幕情报后,马世龙脸上毫无波澜,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挥挥手,命人将左良玉押住,这就准备砍脑袋。

    下一刻,就仿佛事先约好一样,包括曹文昭,祖大寿在内的一众关宁军将,纷纷抱拳行礼,口中一叠声说着好话,硬生生将左良玉保了下来。

    冷笑一声,马世龙依旧是一脸淡然,貌似对套路都已经厌烦了:“也罢,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说到这里,马世龙狠狠一鞭下去,在左良玉完好的那半张脸上留下了一道鞭痕:“还不从实召来?”

    挨了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的一鞭后,左良玉知道,再不说实话,可就没人第二次保他了。于是他垂头丧气,老老实实将刚才因为馒头......人头而发生的血案讲了出来。

    已经知晓了大概情况的马世龙,这时开始仔细打问,将城头上的火力,兵力,前后细节都问了个清楚。

    “这是持械而骄啊!”

    问完后,马世龙站起身,背手沉思一下后,扭头说道:“你持我旗号去叩关。”

    左良玉这会虽说左脸是血,右脸红肿,但他听到马世龙的话后,整张脸顿时绿了——刚才他手下的信使,可是被人活活打死在了城下。

    然而军令难违。马世龙现在是持尚方剑的武经略,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明朝武人的巅峰位置。今天的马世龙,虽说当场砍个总兵有压力有难度,但他左良玉一个小小都司,如果再敢抗命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他!

    于是左良玉只好草草抹一把脸,单人独马,擎着马世龙的将旗,在万千明军的注视下,缓缓往三屯营走去。

    一路上跨过手下的尸体,再经过鞑子的人头堆,最后和城下的信使尸体擦身而过,满头冷汗的左良玉,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三屯营城下的。

    站在吊桥前方,看着从南门洞里缓缓驶出的骑士,左良玉终于长出一口大气:看来自个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来的是三个穿着土褐色花衣的人。

    虽说来人服饰古怪,身上也没有着甲,但是有上千鞑子和几百明军的死尸做背书,现在没人敢小看这些看上去像乞丐的人了。

    “末将左良玉,代经略马大人前来叩关。”

    “哦,你就是左良玉啊!”

    看到对面这个魁梧大汉脸上露出了玩味的微笑,貌似跟自己很熟的样子,左良玉眨了眨眼,没想明白。

    说了句不着调的话后,钱铁山不再打哈哈,转而说起了正事:“我知你来意。回去告诉马经略,我家曹总兵日前与鞑子交战时受了伤,眼下不便见客。”

    钱铁山说到这里毫无羞愧之色:“现下天色已晚,关防吃紧,谁知道有没有鞑子再来抢人头......不若等明日一早,再请马大人前来议事吧。”

    “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左良玉已经听傻了。

    他事前压根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狂悖之事:一个副总兵,居然敢要求总掌诸路勤王兵马的武经略在城外等一宿才能见面?

    这就像是军长把前来视察的集团军司令挡在防区外一样,已经彻底没了上下尊卑,近似于造反了啊!

    然而钱铁山压根没有搭理左良玉的话,只管自顾自继续说道:“我警告你,晚上不要闹什么幺蛾子。城前这条路,现在允许走小股马队,要是再有兵马异动,枪子可不长眼!”

    说完后,钱铁山一拉缰绳掉头就走,留下左良玉傻傻站在城下,百思不得其解。

    穿越众如此跋扈,倒不是因为手头有了鞑子人头就膨胀了,而是有其他不太好启齿的原因——拖延时间。

    当然,这种动作肯定是会被明国将领当成跋扈来解读的,只不过穿越众不在乎而已,或者说,这正中下怀。

    ..................................

    无奈的左良玉回去后,就把钱铁山的话一五一什告诉了马世龙,然后他赌咒发誓,自己一个字都没有改。

    此刻的马世龙,依旧坐在大石上,只不过他手中多了一把从尸体上收集来的弹头。

    没有搭理左良玉,老马从掌中挑选了一块已经变形的弹头,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看了看弹头外围那一层镀铜被甲,然后点点头说道:“是个有钱的。”

    说到这里,他起身对看看左右:“人家不让进城,大约有不让进的道理。老夫身子骨还康健,也不怕露宿一晚,都各自安排去吧。”

    身周众将虽说对老马绵软的态度略微有点诧异,但是也没人跳出来装个逼——现在大家都知道三屯营里是一伙杀神了,跳出来送死吗?

    至于那位嚣张跋扈的曹总兵,由于有了那许多鞑子人头,这个层次已经很高了,好几层楼那么高。无论和大佬之间有什么龌龊,那肯定是要在朝堂上解决的,和大伙已经没关系了。

    于是随着老马一声令下,三千骑兵和上万名步卒就在山道中开始扎下了大营。

    就在这时,三屯营东边的山道上,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老孙头来了。

    背后高举着“孙”字大旗的老孙头,带着老将朱梅,一路从永平赶来,差一点没把老孙头的一把老骨头给颠散了。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在夕阳西下的漫天金光中,看到三屯营城前那长长的尸路和一堆堆的人头,老孙头也傻眼了?

    好在对面的老马及时发现了老孙头,于是老马亲自骑马,怕城头误会再给他老人家来来一枪,就只带了一个亲兵,跨过死亡之路就冲了过来。

    然后老孙头见到自己的亲密战友马回回,听完城下发生的一切后,当场震精了:屁大一个副总兵,手头有了点鞑子人头就敢把大佬不放在眼里,连门都不让进?三屯营又不是你曹家的!

    然而老孙头也就发飙了两分钟,之后他就泄气了。老孙是从永平赶过来的,所以他比老马更清楚穿越众手里有多少鞑子人头——有如此多的人头,那个,似乎,嚣张也就嚣张了,好像他们两个老头,也不能把姓曹的怎么样?

    当晚,三屯营左右两边,山道中的帐篷里,分别歇息着大学士和武经略。而官小职卑的某副总兵,则是吃完烧烤后,在总兵府后宅的拔步床上睡得挺香,像孩子一样。

第462节 接触和态度

    4月4日晨,在经过一轮信使往还,确定了接待规格和人数后,三屯营南门大开,一身大红官袍的曹总兵,带着随从迎出了吊桥。

    在曹总兵前方,两队人马正沿着三角形的两条边线缓缓驶来,将将到面前时,合成一队。

    这两队人总数是两百人,其中包括了老孙头和老马麾下的大部分将领,以及一些亲兵家丁。所以,这两百人完全可以配得上一个响亮的名号:大明光复接收大员代表团。

    见两位大佬走进,曹某人这时并没有下马,而是哈哈一笑后,弯腰抱拳,坐在马上躬身行起了礼:“曹川参见大学士,参见马经略!”

    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人,此刻同样是满脸笑容,拱手抱拳,仿佛没感觉到对方小小的失礼:“曹大人免礼。”

    互相行礼后,孙老头坐在马上,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不愧是能大败后金兵马的强将,果然一表人才!”

    “呵呵,老大人过奖,快请进城。”

    双方第一面的寒暄,算是在很融洽的情况下结束了。然后在曹总兵引路下,孙马各自带着手下,依次打马进了三屯营南门。

    城里经过这几天的粗略收拾,街道上的血迹和零碎杂物都已经不在,显得干净整洁了许多。唯一缺点就是人气全无,空荡荡像一座鬼城。

    三支队伍进了总兵府大门,纷纷在校场下马,然后外来者们就看到了那一筐筐随意摆在一旁的人头。

    经过上百名劳工的努力,外加挑灯夜战,总数为1500的硕托军人头,现在已经全部腌制好,就等打包运去京城了。

    然而在穿越众这里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却对孙承宗一行人产生了强烈的视觉震撼。

    自老奴十三副铠甲起兵以来,大明何曾有过如此辉煌的战果?莫说是1500了,就是一次性有150个真鞑子的人头,那都是了不得的战绩。

    而且接收团里现在人人都知道,这姓曹的还在永平三城拿下了不少于2000人头,其中大概率有金牌VIP阿敏的人头!

    这时的孙承宗,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只见他大步走到筐前,拿起几个人头端详一番后,转过身来对着某人动情地说道:“俱为真鞑,好,好,此乃不世之功!曹川你浮海而来,能在边地做下如许功绩,当为我朝第一名将!”

    既然人家说话中肯,那张冬东自然还是要略略谦虚一下:“还是仰仗了手下弟兄肯卖命,末将在这里谢过老大人谬赞。”

    “曹川你也无需过谦。”这时候,在一旁验看了人头的马世龙同样满脸赞许的说道:“我辈武将能立下如此大功,自有京城夸功天下扬名之时,何须做那小儿女姿态。”

    “是是,曹川受经略的教!”

    校场上这一幕,令几个在场的穿越众都有点小惊讶——貌似两位大佬今天态度都很不错,并没有想象中的刁难苛责,而且对于曹将军的战功也都明确表示认可......这出乎穿越众的意料啊?不该这么顺利啊?不是应该跑来抢点吗?

    其实穿越众对两位大佬的立场有点判断错误:人家今天来,就没打算找事,而是就事论事来的。

    ......................................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孙承宗当年,之所以能从一个翰林院学究一夜间化身为挂兵部侍郎衔,督师辽东防务的一方大佬,并不是因为他雄才大略骨骼清奇,仅仅因为他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日讲官(私人老师)而已。

    孙承宗之后在督师辽东任上,不但推出了练兵修城,步步为营的对后金大战略,而且还主持修建了以宁远为核心的,辽西走廊国家堡垒防御体系。

    且不论这一套对后金的战略体系管不管用,总之,吞噬了明帝国巨额财政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阀集团,就是在孙承宗手中发展壮大的。

    掌管了如此巨额的国家资源调度权,老孙头当时的权利是相当大的,巅峰时,连九千岁都要退避三舍,不敢溯其锋芒。

    等到老孙头终于被九千岁搞下台赶回老家,那已经是几年后的1625年了。就这,被强制离休前,朱由校还特旨加官进爵,赐蟒服银币,老孙头可谓是荣归故里,标准的大佬离休模式。

    两年后,老孙的好学生/总后台/木匠皇帝落水而薨,崇祯上台,然后老孙就彻底安心荣养了......注意,通常情况下,新皇帝是不会再启用前朝权臣的。

    结果谁也没想到,后金入关了。

    大明承平日久,这后金第一次入关,给上至皇帝下至平民带来的心理震撼是无以伦比的。于是彻底慌了手脚的崇祯,再也顾不得忌讳,临时征兆了已经67岁高龄的老孙头出来官复原职,总领勤王兵马。

    老孙头的基友马回回也同时复出。

    以上,是孙马二人今天能站在三屯营总兵府的缘由。

    而穿越众误判的一点是:其实老孙和老马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下岗了。

    是的,这二位在昨天沟通过后,赫然发现在明国境内的所有敌占城市,这两天都已经被光复了。所以从理论上来讲,他们这种临时性质的“总理勤王兵马”的核心官职,就已经失去了大半意义,有点像下任总统选出来后,还在岗位上最后几天的“跛腿前任”。

    至于之后的事,那还要看崇祯本人的态度,这个谁也说不准。崇祯可以让老孙头立即卸任回老家,也可以解散勤王军后重新安排职务。

    虽说远在京师的崇祯还不知道当前局面,但是孙马二人和在场的军将都是知道的。在官场上混老了的两人,现在心里清楚,自己不方便再利用这个身份做出什么重要决定了,尤其是关于这位曹总兵的决定。

    硬来的话,姓曹的马上就要去面见皇帝了,现在做的一切不利于对方的决定,不但没有效果,而且还会被姓曹的挟滔天大功在皇帝面前点眼药水,八磅壶那么多。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孙马两人是没必要和曹总兵为了点人头撕逼的。

    要知道二人的职务已经到了战区正副总司令的级别。曹川这边的性质既然是勤王兵,那么就是人家天然的下属。无论砍了多少鞑子人头,两位司令指挥运筹的功劳都不会少一分,砍的脑袋越多,其实孙马越高兴。

    所以说,其实在大局上,目前孙马和曹总兵的利益是统一的。

    当然了,刚才之所以两人大力夸赞曹总兵,这中间除了利益问题外,发自内心的感慨的也是少不了的——孙马都是和鞑子常年打过交道的人,他们太清楚几千颗人头的难度了。

    .....................................

    校场一幕结束后,两方的气氛徒然和缓了许多,然后所有人先去了总兵府大堂,留下其余不相干人等在大堂等待后,曹总兵和孙马二为径直去了二堂密谈。

    这个动作是合理的:出去办事的部门经理回公司述职,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单独面见总经理,这之后双方谈话完毕后,才会有沟通好的报告呈现在董事长案头。

    现在,曹经理给大区两位经理述职的时刻来临了。

    三人在二堂就坐后,就坐后,穿着绿袄的警卫员给各位大人端来了茶水。

    老孙头这边端起茶,先没有扯正事,而是好奇问起了关于这些绿袄兵和花衣兵的装束问题。

    曹总兵这边早有准备。关于发型,他依旧用“僧兵”的老套路给糊弄了过去。

    关于那些花衣兵,张冬东明确告诉老孙,这些是他的亲卫兼部队的“夜不收”,穿花衣的原因是为了在环境中隐蔽。至于说效果嘛,如果老大人有兴趣,事后可以亲自目测一下。

    文官孙承宗对这个回答不感兴趣,倒是武官出身的马世龙听完后,兴致勃勃地打算事后看一看花衣的功效。

    扯完闲篇,喝了点茶水,这时候孙承宗开始办正事了。

    首先,他要求曹总兵陈述灭鞑的全部经过。

    这个要求是肯定会有的,所以早有准备的曹总兵,当即开始做汇报,把穿越众从天津发兵以来的所有经过,作战方案,战役过程,包括歼敌5000,“实收”人头4000这些细节都一一讲了出来。

    大部分过程都是真实发生的,这边也没有做什么隐瞒,都全部描述了出来。

    其中做了“艺术加工”的有两处。

    一是添加了降将李际春在永平里应外合消灭鞑子,在无名谷单杀硕托的桥段。

    这个桥段两位司令都没有放在心上,事情太小,根本不值得大佬费神。

    重点是下一条。

    由于刚才在校场收获了善意,所以曹总兵就挑选了一个更加“和谐”的方案对这次战役做了表述:这一次战役,是事先经过两位司令同意的。至于说证据......当初老孙头和曹某人之间有通过信,这就是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曹总兵述职完后,端起茶碗,低头喝了起来。

    现在,友谊已经释放,就看两位司令接不接招了。

    而孙承宗和马回回彼此对视一眼后,用手指轻叩桌面,默不作声地沉思起来,堂上一片寂静。

    ...........................

    刚才曹总兵这关键一句话,已经将两位司令事前没有参与战役的大漏洞给补了起来,等于是曹氏背书了孙马二人对战役指挥有功,提前参与了计划。

    这个表述对于穿越众来说,其实不费什么代价。因为前文说过,无论如何曹氏都属于勤王兵马,孙马二人的运筹之功是夺不走的。

    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局面:双方没有因为什么狗屁事情而翻脸,穿越众也不用吃力不讨好,在皇帝那里揭孙马的老底,说二人是酒囊饭袋,和战果无关。

    这样一来,等于是片区经理和总经理对上了口供,将可能的矛盾龌龊私底下消化掉了。未来大家各自呈送给大明董事长的报告,内容上就不至于出现互相攻讦的场面。

    然而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孙马二人要是接了这一颗巨大无比的战果,那么大家就等于是在这件事上绑定了。未来任何关于曹某人的秸难,尤其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压力,身为东林老干将,老孙头这边就要负责摆平了!

    于是老孙头无言沉思了起来。

第463节 怼

    张冬东坐在椅上,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孙承宗,以及那文人中少有的一脸须髯,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就个人节操来说,穿越众还是普遍敬佩老孙头为人的。历史上老孙头彻底回乡退休之后,崇祯十一年(1638年),后金入寇河北,高阳县被围。

    面对围城军,老孙头以76岁高龄,率领全家以及百姓上城抵抗,然后城破被擒,自缢而死,孙家百余人同时遇难。

    另外,孙承宗在政治方面的操守也还是过关的。虽说是东林党一员,但是老孙头基本不搀和那些狗屁倒灶的政治倾轧,就是一心一意完善宁锦防线,和后金作对。

    不过说到宁锦防线,这可就是老孙头的锅了。

    从结果来看,花费了巨资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不但加速了明帝国的财政崩溃,而且在战略上是失败的。

    事实上,从后金第一次入关的那一刻起,老孙头的理论就等于是破产了。宁锦防线被人绕了过去,既没有起到攻击的作用,也没有起到防守的作用,彻底成了摆设。

    在军事上,突出部的用处,一是吸引敌人火力,二是牵制对手。

    所谓牵制,不光是挖好战壕修好城墙等敌军来送人头,而是在对手打算强行绕过你的时候,突出部还有截断对手后勤,抄敌军老巢的作用。

    这才是突出部存在的最大意义:令敌军不敢深入。

    而在这次己巳之变中,后金大军都全家老小出动打到京城了,作为突出部的宁锦防线,却一没有吸引到火力,二没有派出哪怕5000骑兵去抄了后金老巢,逼迫后金回援。

    防守被绕过,攻击又不敢换家......宁锦防线要来何用?人家都打到京城了啊!?

    假如在二战中,苏军已经打到柏林了,那德军还会在波兰留着军团吗?那不就是傻子吗?都要亡国了啊!?

    你不能指望对手每天都提着脑袋往堡垒上来硬撞,这种缩在城墙后死等着傻子来碰的战略,能管用一次就不错了。

    所以说,老孙头的辽西走廊堡垒战术,其实早就破产了,只不过在这次的战争中才显露出来。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了:吞噬了明帝国巨额财政的宁锦防线和关宁军,早已催生出了庞大的相关利益集团,现在已经不是随便什么人能撤销的了,皇帝也不行。

    不要问,问就是落水驾崩。

    然后滑稽的局面就形成了:大明每年岁入的一大半,几百万两银子拼命往宁锦防线填,而鞑子则隔两年就来京城转悠一圈,最远杀到了山东地界,抢够了回家。

    这条防线到底防住了什么?

    答案是:自己人。

    这个可以参考后世的卡戴珊家族——每一个被卡戴珊防守过的NBA球员,都犹如断崖般滑落......

    ..............................................

    张冬东长长的思绪,终于被做出决定的孙承宗打断了。

    在和马世龙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孙承宗最终下定决心,决然说道“既如此,那老夫今日就上奏折,莫要再让皇上空等。”

    随着孙承宗缓缓说出这句话,在场三人同时默契点头,一个隐晦的约定就这样达成了。

    到此为止,三方密谈就算是划上了完美句号。这之后大家只需要各自上奏章就可以了,内容保持大方向一致,小处各自发挥,皇上看了喜滋滋。

    这个结局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孙马这二位来说,只要勤王这件事能平稳结束,他们就是最大的获益者之一。三方在大格局上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达成协议也是应该的。

    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搞定孙马,只是搞定了战略层面。至于下边的战术层面,孙马可不会搭理这些事的,所有问题还是要穿越众自己解决。

    于是孙承宗在起身出门前,又加了一句:“止有一桩。外间那些人,曹川你还是要打发一二的。”

    “呵呵,川理会得,老大人无需挂心。”

    ........................................

    内幕交易完成后,大佬们便从后堂来到了前堂。

    一番谈话耗时良久,时间已近中午。然后马世龙便给在座枯等的一票武将公布了官方结论:此次战役已经结束,在诸位共同努力下,大明获得了颠覆性胜利。

    整个过程中,作为奇兵的曹将军发挥了巨大作用,消灭了众多鞑子,建立了不世奇功。两位大佬已经决定,这就上书朝廷为曹将军请功。

    马世龙讲完这一套官话后,左右看了看,用凌厉的眼神射出了“谁同意,谁反对”的死光。

    堂下一票将领都是老狐狸,这时候纷纷面带微笑捻须点头,貌似对大佬定下的调子都十分赞同,敢跳出来装逼的一个都没有。

    到底没有傻子。这时候唱反调,那就不是针对姓曹的,而是和孙马过不去了,容易招致超饱和打击。

    看到自己说出的总结陈词没人反对,马世龙点点头,然后扭头对身旁的老孙头问道:“大人?”

    孙承宗并没有说出经典的“我再补充两句”,而是直截了当摆摆手:“正事说清楚了,就先上些酒菜吧,老骨头禁不住饿。曹川,老夫闻听你家资丰厚,该不会连顿饭都管不起吧?也算是庆功席了。”

    曹总兵闻言赶紧唤人过来,吩咐操办些酒菜给各位大人。

    而经过老孙头这么一打岔,堂上就顺势进入了自由活动的环节,军将们纷纷起身,来曹总兵面前道贺,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然而下一刻,某只期待已久的靴子落地了。只见食人魔祖大寿同志过来寒暄两句后,貌似不经意地笑呵呵问道:“不知破空老弟对硕托部的人头,是怎么个分法?”

    “复宇兄这是何意?”曹破空满脸疑惑,眨巴着眼睛,有点不解的反问道:“分?如何分?为何要分?”

    “呵呵,老弟有所不知。之前硕托部仓皇逃窜,那也是众位老哥哥出力围了遵化,死战攻城的因果。此后硕托不敌逃窜,遭弟兄们衔尾追杀,沿途苦苦纠缠,致使硕托部筋疲力尽,故才有曹老弟城下见功。”

    “所以这硕托部的人头嘛,老弟这里多少也是该分润一些的。”

    大堂中此刻一片安静,方才热闹的样子瞬间消失,针落可闻,。最上首的孙马二人,低头端着茶碗浅饮微酌,完全没有抬头的打算。

    这个属于正常操作。

    大明军队的管理方式是大小相制,孙马二人在这种事上,既然代表不了关宁集团的利益,也就无法阻止对方为自家争取利益,所以老孙头这时候只能匿了。

    “哦......”曹总兵听到这里,明白了。

    无声摇头苦笑。面对毫无廉耻,颠倒黑白的食人魔祖大寿同志,哪怕是见过“大世面”,来自后世的穿越众,这会也被气笑了。

    既然这样,那正中下怀,曹总兵也只能摆出一副早就准备好的海盗王嘴脸了。

    下一刻,某人脸一沉,双手将袍袖一拉,一副“原形毕露”,“山寨分赃”的粗鲁模样,满脸嘲讽地回道:“那硕托是接到老子攻下永平的信报后,即刻出城逃窜的,何来围城不敌一说?”

    “关宁前锋被硕托留下的断后兵马足足在山口堵了一天,之后又被硕托回马枪杀得大败,尸首遍地,祖老兄你仓惶带兵败退到遵化城,这没错吧?”

    “以上种种,老子派出的哨探都是亲眼见到的。哼哼,若是凭着丢盔卸甲也能分到人头,未免是太容易了吧?”

    “曹大人,你这样说,是何道理?”

    看到这位海上来的蛮子瞬间翻脸,直接将事情挑明,祖大寿心下鄙视之余也拉下了脸:“硕托有无收到信报,哪个晓得?只是弟兄们出力卖命与硕托血战,这才让你在三屯营城下捡了便宜。哼,想要混赖过去,这可是没门!”

    “哈哈哈!”曹海盗闻言后大笑三声,然后指着外间校场:“我辩不过你。如此,嗯......好说,想要人头,拿去便是。喏,全在那里了。”

    看到那根伸出的手指和满脸的嘲讽,祖大寿明白对方在说反话:“曹大人,你这就是不打算讲理了?哼,想要吞了我关宁十万弟兄的功劳,那也不大容易!”

    “切,南海洋面上跟着老子吃饭的弟兄少说也有二十万,你吓唬谁?”

    “咳,咳!”

    眼看着场面要演变成黑帮大哥讲数的劣质情景剧,一旁老孙头实在看不过眼了,赶紧咳嗽两声:“都是朝廷依为干城的肱骨大将,怎能如此说话?有事讲事,莫要再胡说。”

    见老孙头出面,曹总兵这边也就不再多废话,而是正色对祖大寿说道:“总之,祖大人,你若是想靠嘴舌就从我这里分到功劳,大约是不成的。”

    “我辈武人,功名只在刀口。”

    “这城中我只有500手下......你若是想要4000个鞑子人头,只需派兵来拿就是了。”

    曹总兵说到这里,翘着嘴角看了最外围的某左姓将领一眼:“最好人多些,人少的话,怕是不管用,不信你问左将军。”

    “荒唐,岂有此理!”

    祖大寿见事情谈崩,不由得阴沉下脸:“曹总兵,你可是当真要与我关宁将士为难?”

    “去你娘的,上一个敢和老子这么说话的,已经被沉海喂鲨鱼了!”

    “哼,我们走!”

    祖大寿暴怒下脸色铁青,一挥手,呼啦啦带着堂上一半关宁系军将就出了大堂,连老孙头都不再搭理。

    而曹总兵这时满脸微笑,偷偷瞄一眼老孙头后,心下其实得意“这下老孙头肯定要把我和关宁军翻脸之事写进奏章了”。

第464节 暗中布局

    曹总兵今天刻意怼走关宁将佐,是在之前就计划好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有和关宁军这个明末最大的军事集团闹翻,才能消除包括崇祯在内的朝廷官僚集团戒心,曹总兵才能得到正常发展的空间和待遇。

    否则的话,一旦这位来自南方的强力军头再和关宁军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那皇帝就要睡不着觉了。

    原本姓曹的就是招安来的海寇,在南边隐隐有藩镇的苗头,忠诚度可疑。这一回再私下结交已经暴露出离心倾向的关宁军......这是要南北对进,划江而治?

    根据这个原则,事实上在当初来天津的路上,穿越众就规划好了曹总兵在北方的人设。

    一:鲁莽,一身江湖气,但是曹总兵一心报效朝廷,是一位想封妻荫子的传统江湖招安人士。

    二:由于不懂官场上那一套弯弯绕,再加上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姓曹的四处得罪人,不光得罪关宁军,后边还会争取得罪一些文官,搞成最后只有靠皇帝撑腰才能混的样子——这是为了给皇帝一种安全感:朕随时可以翻手为云,让姓曹的尝一下雷霆雨露。

    这两条预定人设,就是曹总兵要展示给满朝文武的个人形象。

    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刚才曹总兵才会第一时间激化和祖大寿之间的言论,将双方关系强行推到对立面上。

    其实祖大寿刚才的说辞,别说其他那些军头,当过广告公司经理的张冬东第一时间也能明白,不过就是谈判的常用套路:首先拼命找理由占住脚,之后大家互相叫嚣攻防,最后握手言和,达成协议。

    关宁军缺钱吗?肯定不缺,关宁军是明末最肥的军阀。祖大寿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想花银子买些人头而已。

    不料食人魔这次遇到的,不是好说话的斯通·黄,而是一心要和他茬架的Mr·曹。

    Mr·曹可不是单穿来的,Mr·曹腰杆特别硬,身后有化工厂和电炉的支持,所以Mr·曹没有按照军头们往日心照不宣的套路来,而是第一时间就堵住了祖大寿的嘴,恶毒的揭开了关宁军丢盔弃甲的真面目。

    这样一来,众目睽睽之下,祖大寿就没办法继续谈判了,只能和曹总兵升级口角,然后结局就是大家把天谈死,祖大寿翻脸走人。

    .....................................

    当关宁军一干将佐怒气冲冲走人后,大堂中出现了难言的尴尬局面。

    一脸苦笑的老孙头坐在上首不停摇头,嘴里念叨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要相忍为国呀!”

    身为各路勤王军大管家的马世龙,同样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堂中剩下那些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微笑,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这伙人拢共有十来位,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客军,其中有总兵副总兵,还有副将和两个参将。

    之所以脸带微笑,因为对于这些客军将领来说,曹大总兵怼走关宁军,反倒是好事。

    要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各地赶来的客军原本就和地头蛇关宁军不睦。不论从军饷军粮军资还是任务分派功劳领取上,客军肯定是玩不过地头蛇的,所以大伙都受了嚣张跋扈的关宁军不少鸟气。

    结果今天看到同为客军的曹总兵狂怼祖大寿,这帮人心里其实都在猛点赞:哪怕没好处,也算出了一口鸟气不是?

    这时候,外间来送酒菜的士兵走了进来,恰好打破了场上尴尬的气氛。

    一帮武将见到大盘的烤马肉,大盆的糖水荔枝罐头和铁皮桶白酒后,不由得食指大动,纷纷卷起袖子,大声呼喝着就地拼凑了桌椅,招呼着两位苦笑不得的大佬下来,一同在总兵府正堂里大吃起来。

    看到这等情景的几个穿越众,不由得相互会心一笑:这帮客军将领看来也都是人精,虽说没有发言,但是生生利用行为艺术化解了局面,表露出了善意。

    于是乎,曹总兵同样卷起袖子,摆出一副在聚义堂大碗喝酒的做派,加入战团:“来人,拿几瓶难得糊涂来,老弟我今天陪各位老哥哥一醉方休!”

    一通酒菜过后,在座所有明将都对荔枝和铁桶威士忌(二锅头)赞不绝口,公然讨要。

    张冬东这边自然不会吝啬,于是每位军头都得到了一些礼物。

    和这些影响力低下的边镇军头保持一个正常同僚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既不会犯了朝廷的忌,在未来有一天,说不定就靠着这点香火情,说客就能影响到边将的选择。

    酒宴过后,就到了军头们最关心的“参观”环节了。

    所有在场的明人,包括两位大佬,其实对曹总兵如何立下不世功勋这一点,都是非常好奇的。

    在他们看来,这些连盔甲都没有的绿袄兵,就是纯粹仗着枪械犀利出来混的,所以众人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集中在了士兵手中的长枪上。

    那么现在曹总兵和大佬之间也谈妥了,和众位老哥哥也交换了名片,喝了酒,总不能再敝帚自珍了吧?

    曹总兵没让大家失望。

    下一刻,就在大堂前的校场上,绿袄兵很熟练地给各位将领展示了手中步枪的威力。

    射击表演结束后,面对一脸凝重,摸着铠甲上弹孔感叹不已的老哥哥们,曹总兵还很贴心地命人拿枪过来,当场给分解零件,科普了二八大盖的构造。

    接下来将领们纷纷试了枪。

    看到自家放出去的子药居然也能打穿300米外的铁甲时,几乎所有人都眼红了:如此犀利的火铳如果能买来二百杆给亲兵们用的话,岂不是也能搞来几千鞑子人头下酒?

    于是老哥哥们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就有人提出要自掏腰包买一批二八大盖来用。

    然而当兴奋的人们得知火帽价格后,全部都傻眼了——每片二两。

    绿袄军手中的这款枪,全称是脱胎于古老夏普斯型步枪的“一六二八型后膛速射步枪”。这款步枪想要发射子弹,有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火帽。

    离开这一块薄薄的铜片,二八大盖就是废物。

    拿起一柄铁榔头,对着桌上一排火帽连续砸了下去。结果所有的火帽都成功引爆,冒出了小小的一团光焰。

    曹总兵这时告诉在场各位:这款步枪包括子弹,都是从西方一个叫“阿拉斯加国”的海商那里购买的。在他以前没有当官的时候,这种贸易就开始了。

    经过他这些年的不断努力,麾下的工坊已经能生产除了火帽之外的其他部件。但是唯独这块发火的铜片,迄今为止没有人能知道阿拉斯加匠人是如何生产的,这还是个谜。

    所以截至目前,曹总兵还是得向海商购买火帽,一片二两银子。

    军将们听完后,纷纷表示咂舌:这样算来,加上铅子和火药,开一枪的成本就是二两五钱。打一场战斗,不管输赢,几千上万两银子先出去了?

    你别说,还真就这么多。

    曹总兵掰着手指给大伙算了一笔账。总之,从他天津出兵以来连番恶战,为了换这4000颗鞑子脑袋,光在弹药一项上,他老人家就花了超过十万两银子。

    不要问,问就是弹如雨下。

    某人这一通神吹真把老哥哥们给唬住了。明末虽说有了一定的通货膨胀,但是白银的购买力依旧远超后世。在穿越众这里大概十万二十万两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边镇军将来说,别说十万,就是一万那也是天文数字了。

    要知道崇祯加派的三饷,几乎将帝国刮地三尺,也不过就是八百万两白银,就这些还要养全国的兵马。

    于是军将们只好表示放弃。这玩意好是好,但实在太贵,不是他们这些连养兵都费事的穷鬼能玩得起的。

    临了,反倒是老孙头又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番火枪。老孙头不像别人,他可是曾经掌管着大笔军费的人,一秒钟也曾经十几万上下过,所以老孙头对这种步枪的兴趣反倒持久。

    不过有兴趣也没卵用了。他现在已经不是督师蓟辽的大佬,靠山早死了,手下也没有嫡系军马,关宁军早已自成一系,所以老孙头也仅仅只限于了解。

    算得上愉快的后半场交流活动结束后,就该干正事了。

    孙马二人和曹总兵回到后衙,开始各自写奏章。这些奏章写完后,会分别用加急快马送去京城给皇上看,孙马二人也会随后赶去京城。

    曹总兵写完奏章后,也会在明天启程,带着自己的手下去京城。路上会与从天津出发的200名士兵汇合,那些士兵带着很多人头呢。

    至于其他将佐,由于都是从外省赶来的,所以他们现在就会出发,带着自己的人马去京城。到了京城外,将佐会进城面见皇帝陛辞领赏后,再回驻防地。

    而三屯营这里,经过大家商议后,孙承宗会在城外留下3000本地兵马,等明天曹总兵一走再接管这里。

    到此,轰轰烈烈的己巳之变,就算是落下了帷幕。由于有了穿越众的存在,所以明国比历史上早了一个多月时间,将所有鞑子驱除出境,而且还留下了4000多名敌人的尸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波不亏——这一时期,满族的核心战力总共也才两万多人。不算其他,一下子亏损掉3000左右的满人,后金是实打实得遭到了战略层面的重创。

    ..............................................

    就在相关人等窝在三屯营各自写奏章的同时,远在300里外的京城,一间大宅不起眼的后门偷偷打开了。穿越众派去京城暗中布局的薛海元,低头走进了门里。

第465节 温尚书

    薛海元出发去京城那天,是4月2号。

    消灭完阿敏部的第二天,薛海元就带着一支10人马队,打扮成明军模样从永平城出发,和大部队分道扬镳,一路去了京城。

    从永平到京城是400多华里的路程,10人小队一路上快马加鞭风餐露宿,终于在4月4日清晨,赶上了京城开门的时间。

    手持传递紧急军情的腰牌,马队毫无阻碍地就从京城东边的朝阳门直接进了内城。

    就在薛海元进城的同一时刻,远在300多华里外的三屯营,城门已经缓缓打开,孙承宗和马世龙两位大佬也在联袂进城。

    这就是穿越众非要在三屯营拖延一个晚上再见面的原因:给远在京城的薛海元争取更多的活动时间。

    进了北京城之后,由于打头的军士就是本地人,所以队伍在城中没有问路,直接来到了东城黄华坊一处宅院门前。

    宅院门楣簇新,漆光闪亮,看气派就不是穷人家,头顶的匾额写着两个大字“罗府”。

    下马递上一张名帖后,门政很快入内通报。没多久,罗府主人,工部营缮司郎中罗礼士便亲自迎出了门。

    罗礼士是嘉定人,此人在嘉定主持家业的族弟叫做罗十之。罗家在嘉定有一座“罗园”,当初熊老爷初到嘉定时,罗十之还用罗园还招待过老熊一段时日。

    罗家是上海站熊道熊老爷手下的经销商,在京城范围内,承销着熊老爷手中包括水泥玻璃木料在内的各种建材,。

    在前天收到一封密信后,身为穿越众建立的商务体系下的重要节点,员外郎罗老爷便在衙门请了病假,这两天哪里都没去,安心在家“养病”。

    然后今天一早,终于被他等到了预定中的名帖,于是罗老爷便匆匆迎出了府门。

    看到一位带着小厮管家身穿家居细布软袍的中年人迎出门后,薛海元急忙上前行了个明人军士常用的拱手礼。罗老爷见到这位排众而出的小校,瞬间也懂了,双方简单寒暄两句互报姓氏,10个军士就被引进了罗宅。

    由于朱元璋当年给官员定下的基本工资太低,于是就有穷京官这个梗一直维持到了明末。

    京城里官员多如狗,然而除了那些在好位置上能捞到大笔好处的,大部分人过得还是普通日子。除了基本工资外,就只能靠外地官员的“冰敬”“碳敬”等等这类变相补贴来维持一下官员起码的体面和应酬开销。

    事实上清朝也一样,穷京官是真事,不是说说的。曾国藩当年在京城时,都做到副省级了,结果还欠着1000多两外债,连回一趟老家都回不起,可见一斑。

    今天薛海元进的这家罗宅,虽说面积不算太大,但是里面装修精美,器具华丽,明显不是普通的穷鬼京官那副德行。

    不过话说回来了,凡是和穿越众打交道的明人,就没有不发家致富的。罗家既然是京城的代理商之一,肯定属于日进斗金的那一类人。

    一行人被安排到偏院后,罗老爷先是一叠声地吩咐下人拿来各种吃食和洗漱用具供客人休整,然后便和薛海元单独密谈了一会。

    这之后,薛海元简单吃了点东西,匆匆洗个澡,然后倒头就睡——他现在迫切需要恢复体力和精神。

    罗老爷这边在安顿好客人之后,换上了正规拜客的黑色直缀,带着一票跟班,坐着轿子,出门去了咸宜坊。

    咸宜坊在皇城西边,宣武门以北。此地和西城的其他坊市一样,属于最靠近皇城的区域,所以是达官贵人扎堆的地盘。

    罗老爷进坊后,轿子七拐八折,最后停在了一处青石巷内的府门前。这间府邸门架开阔,属于明代顶级制式,门匾上书“温府”二字,主人则是当朝礼部尚书温体仁。

    下轿命亲随递上帖子后,温府门政急忙将罗老爷请到了客堂看茶。

    别看罗老爷只是个五品工部员外郎,但是官场可不是只看级别的地方。罗礼士老爷不但有钱,而且交游广阔,手中还掌管着天下公廨的营造之权,哪怕再是大佬,也要给之一点薄面的。

    更何况这位老爷不久前还亲来温府,指派着匠人为后宅几院房换上了大幅面的琉璃窗,还和自家老爷谈笑风生,属于不能慢待的客人之一。

    于是罗老爷就在温府安心喝起了茶水,排在了今天求见温大人的第一位置。至于说温体仁本人?不好意思,老温这会还在礼部上班呢。

    就这样一直枯坐喝茶。罗老爷由于心中发急,也就没有和陆续上门排队的客人交谈——礼部虽说没有吏部和户部那么炙手可热,但是毕竟是名义上的第一大部,所以每天还是有访客来拜会温大人的。

    直到上午11点,罗老爷才等到下班的温体仁温尚书坐轿回府。

    这之后又是半个小时,待到温大人洗漱换衣,用了些小点心垫肚子后,罗老爷才被家仆引去了温大人平日里用来见客的大书房。

    走在半路,罗礼士不由得暗呼侥幸:今天的拜访行动说起来也是很突兀的,他能“及时”见到温体仁,中间没有出现什么岔子,这就已经相当幸运了。

    不过他也没办法。由于穿越众之前给他的信息很模糊,直到前天才有信使带来明确的要求,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没办法安排布局,导致现在的局面有点被动。

    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仆人拉开了门帘,罗礼士伸脚迈过书房门槛。在被玻璃光线投射过的明亮房间里,一个身穿靛蓝棉布软袍,相貌清瘦,精神矍铄,半躺在藤椅上的老头,正笑眯眯地转头看过来:“本松别来无恙?”

    罗礼士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口中直呼:“礼士参见宗伯大人。”

    “快免礼,座。”依旧笑眯眯的温体仁用手中的一柄玉如意指了指身旁的空椅子:“可是又有什么营造的新物事到京了?”

    罗礼士闻言脸色一肃,往前又凑了两步,低声说道:“大人,是有物事要进京,不过是鞑子人头!”

    “嗯?”

    “总数4000,其中有阿敏和硕托的!”

    “你这猢狲,莫非是失心疯了?”

    “大人,此事千真万确。”

    “那你到我这里来作甚?”

    “送人头啊!”

    在罗礼士见到温体仁半小时后,温府管家突然来到了门房,通知今天等待接见的人:老爷突感不适,今日就不见客了。

    与此同时,罗礼士留在温府轿厅里的下人,其中有一个得到传话后,当即上马回府,将还在呼呼大睡的薛海元叫了起来。

    睡了一上午的薛海元起床后精神好了许多。洗漱换衣后,草草吃了点,就跟着罗府下人一路到了温府后门。然后一身青衣毡帽,做长随打扮的薛海元,就被管家从温府后门引了进去。

    ..........................................

    曹总兵这次上京,有一个重要的战略任务,就是给穿越势力拉拢一位内阁盟友。

    一个合适的盟友能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看看熊文灿就知道了,穿越众招安后在福建几乎是为所欲为,短短时间内,两地都得到了巨大发展,真正做到了双赢。

    那么这一次借着上京的机会,手握战功的曹总兵顺势拉拢一位内阁盟友,为今后在更广阔层面上布局,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现在问题来了:该拉拢谁呢?

    毫无疑问,第一人选就是时任礼部尚书的温体仁同志。

    温体仁,字长卿,湖州南浔辑里村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崇祯初年累任升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务。

    在这件事上,穿越众有一个很简单的筛选方案:谁在台上久,就拉拢谁。

    由于崇祯朝内阁人士更换频繁,仅仅在崇祯上台后的前十年,就有五十多名阁臣被调动,所以穿越众首要考虑的,只能是合作者的在位时间。

    而温体仁,历史上会在两个月后正式入阁。这位老兄入阁后,创下了一个记录:崇祯年间任职最久的辅臣。

    算上从次辅到首辅,温体仁总共做了七年时间的阁臣。

    这个时间跨度对于穿越众来说已经足够。七年后,穿越势力鬼知道发展成什么样了,说不定大炮都已经对准了崇文门,那时候有没有盟友也无所谓了。

    至于说温体仁的政治倾向,施政能力等等条件,在穿越众这里其实并不重要。

    首先,在穿越众眼里,明末不论是东林还是阉党,乃至齐楚浙党等等势力,统统都是一丘之貉。这些人看似对抗,其实都是士大夫之间的内斗,并没有哪一伙人能救国救民力挽狂澜的。

    所以穿越众不在乎温体仁的政治倾向。

    另外,现在其实等于是一个巨汉在一群矮子里挑选盟友。有了穿越众的支持,被挑中的矮子无论之前是什么风格,过后都会得到巨量资源的支持,从而在朝堂上顺风顺水,显露出“过硬”的施政能力。

    所以穿越众也不在乎此人的施政能力。

    再说了,就崇祯朝那个烂摊子,历史上换来换去直到亡国,也没见有哪一任首辅能留下点能让后人赞赏的事迹。

    所以既然都一样,那就是他了:温体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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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898/ 第一时间欣赏旅明最新章节! 作者:素罗汉所写的《旅明》为转载作品,旅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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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