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塘庄
白庄被灭,杭州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所以刘合听到后颇为吃惊。
虽说刘家这些年已经逐渐转移生意重心,开始插手运河的粮布杂货生意,但是徽杭道的商帮依旧是刘家起家的根本,白家被灭这是大事,万万轻忽不得。
至于褚见利提到找地方落脚这件事,刘管事浑不在意——道上的大爷们平日里也少不得要来杭州公干,刘家城里城外房产众多,这就不是个事。
曹川听到这里,知道自己再操心也是多余,古人的心思他不懂,无奈之下只能大显神威——挥挥手放出一堆银锭来。
曹真人在满桌骨碌碌乱滚的银锭和诧异的眼神中,豪爽的表态:今后大伙购房购物购丫鬟的单他全买了......
第二日一早,胖管事带着几个下仆又找上门来,和褚三私语一番后,所有人都被招呼起来收拾行李,门口已有两条小船在等候。
一行人从城北沿贴沙河绕城南下,过艮山,庆春,清泰诸门,在城东又折入一条河道,曹川大概估计,这条河的位置在后世应该叫新塘河。
大约是临近钱塘入海口的缘故,沿河土地盐碱,入目处的草场芦荡渐行渐多,间或有三三两两的灶户在“煮沙”制盐。这一路船行甚速,直到拐入离钱塘江不远处的一处私港,大伙才从这处小河湾上得岸来。
曹川站在岸边四处眺望,估摸着眼下的位置,应该就在后世的水湘路新塘小区一带,南边不远处就是江堤,钱塘江在堤外缓缓而过。
离私港大约三百米开外,有一处地势略高的大宅,一行人在胖管事招呼下,往宅中走去。
也许是“自己人”的缘故,一路上刘管事也不见外,把这处宅子的来历娓娓道来。
话说自从刘家得势以后,就开始考虑集团化,多元化经营,这处宅子就是其中一个项目。原本刘家的规划是,以这处宅子为中转站,建一处私港,绕过杭州城外码头的诸多势力,独自开辟一条从钱塘江上游往杭州贩运木料山货的商路。
为了这个战略目标,刘家前期投资不少:买下宅子以及周边几十亩盐碱地,疏浚小河湾营造私人小码头,连新塘河口的河闸都花银子修缮了一番——虽说安插了自家人,但河闸的所有权是公家的,刘家也是含着泪做完的这项慈善。
诸事准备妥当后,刘家开始从上游往杭州城发运木料,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据唯一吃完板刀面后还活着逃回来的船工讲述,刘家的货船在富春江流域遭到了超饱和打击,和不下三股水匪亲密接触,船和料排根本没能见到钱塘江的太阳,就消失在富春江两岸。
船队为何遭到针对性袭击,幕后黑手是谁?何人在夜半狂笑?这一切迄今为止还是一个迷。至于做惯了幕后黑手的刘耀祖刘董事长果断刹车,把资源从不熟悉的领域调整到运河一线,这些都是后话了。
褚见利听刘合讲到这里,哈哈大笑:“江面上的朋友横是不给刘老爷面子,该当何罪?”
刘合苦笑着摇摇头:“三爷莫要取笑,谁家还没个背风的时候。”
说笑间一行人来到大宅门口,曹川抬头看看门上的大匾,宅名很朴素,就是“塘庄”两个字。
刘管事在门口吆喝一声,很快从里面跑出来两个仆役,推开大门。大伙进去一看,里面地方倒是不小,有十几院房。刘家接手这里后改造过,台阶门槛什么的都拆掉了,明显是为了囤货方便,与其说是一所宅子,不如说是货栈比较合适。
由于一直以来这处宅子都没有启用过,只有两个杂役看门,所以显得破败许多。后宅还有一处长满了野草的园子,园子倒是挺大,两亩地的样子,里边有三间老屋,大伙一进来,老槐摇曳,风吹草低,忽忽间似有蛇鼠鬼影出没......
尽管塘庄破败,不过对于常年生活在山里的汉子们来说,这里就是商品房。
见某人一幅无可无不可样子,褚见利暗忖道莫非先生喜欢热闹,不愿在城外过活?于是趁刘管家去门房喝茶的功夫,把曹川拉到一旁,抓紧解释:这其一,按照惯例来说,外路来的江湖人士不会长期居住在城里,盖因城墙内各路势力混杂,一旦在官府的地盘惹出乱子,大伙人生地不熟,这个,跑起路来不大方便。
其二,有鉴于某道人随身携带的“法器”太过犀利,使唤起来动静不小,所以大伙最好还是住在城外,万一神仙有事要发飙,城外也算是百无禁忌。
听完解释,曹川赶紧一叠声表示他没意见,他现在满脑子挂心的,是如何在二十一世纪置办别墅,至于眼前这所十七世纪的货栈,随便大伙怎么折腾,只要有间小院能让他“静修”就行。
见先生表态,褚见利也就不再耽搁,一边命大伙抓紧把后园里的三间屋子先洒扫干净,一边提着银子去见刘管家。
刘合猛然间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一堆元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帮苦哈哈什么时候转了性,居然舍得掏银子出来?”
来之前刘家可没指望卖宅子,山里人穷他们是知道的,刘家是本着废宅利用的想法,才把好汉们带到塘庄。本以为这伙人是来蹭吃喝兼旅游的,现下看到银子,刘管事知道先前是看走眼了。
眼前这堆官银少说也有二十锭,这就是一千两起步,以刘管事多年来丰富的揩油经验,搭眼一扫就知道银锭成色不低。
刘合一时间心下大喜——这处荒宅是刘耀祖董事长少有的投资失败的见证,如今有了这千把两银子,虽然从整体项目来说依旧亏损,但这是妥妥的盘活不良资产,外带和伤心往事告别,刘管事回去把银子一交,这就是功劳啊。
脑子里转着念头,手底下可没有闲着,刘合光速把银子包好,满面堆笑,现场保证:午后就有一船吃穿杂用送过来,余下的契税首尾五七日内也能办妥,他这边再给三爷留下两个人听用,有事只管派人联络。
话音未落,刘管事呼啸而去,留下曹川一行人守着个偌大的空宅开始操办。
第32节 年夜惊变(一)
午后,刘家送来一船杂物,连带小船一并相赠。褚见利从十条好汉中选出一个老成的,命他出发回山——眼下诸事已经安排妥当,自然要派人回去详细禀告,顺便再带个十几二十号人回来,没办法,宅子太空旷,人手不够。
原本三爷还打算和曹道长合计合计下一步的行止,哪知道真人多日未曾“闭关”,自感法力衰退,心急如焚。看看收拾的差不多,曹川随即下令封了后宅,之后一个人在荒草园中漫行几步,哈哈一笑,消失不见。
傍晚,翠园小区。
曹川洗刷干净,坐在沙发上舒服的长吁一口气。这一趟杭州城跑的还算顺利,落脚地有了,发财的路子随便逛街就找到一条,自己的事业眼下明显是处于上升期嘛。
哼着歌,一身西服从楼里出来,开车直奔明来阁。路上拨通李斗战的电话,得知他在店里,曹川直接让他滚蛋,说自己和某神秘人物要去店里卸货,等卸完货再通知他回来。
李斗战听完也没说什么,锁好门后自个出去吃饭。没一会曹川一个人回到明来阁,把戒指里那套花梨木家俱放在一楼大厅,然后打电话让李斗战回来。
李斗战一进屋,目光就被大厅里的这套家俱吸引住了,弯下腰开始连摸带闻,曹川受不了这幅恶心样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慢慢摸,我去吃饭先。”
吃完饭回来,发现某人还在围着家俱乱转,曹川把带回来的剩菜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到线条简洁的花梨木玫瑰椅上:“我说你鉴定出来个一二三没?”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个人影从身边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被架到一旁的沙发上......
李斗战一脸凶像的对他吼道:“你疯啦?这就敢随便坐,还往桌上乱扔东西?”
看到友邦人士莫名惊诧,曹大真人一时间被镇住,喃喃的说道:“这东西造出来不就是让人坐的吗?......”
为了避免曹川乱摸他本人带回来的宝贝家俱,两个人吵吵闹闹上到二楼,李斗战一坐下就开始感叹:“唉,这眼看要过年,原本我是打算回家一趟。我说你真行啊,这又给咱整回来一套大活,看这架势我今年是回不去了。”
曹川听完一愣,仰头回忆起来:自己头一次穿越,是在十二月底,而大明朝当天是农历二月二十,记得自己回来后还特意查询过,那边因该是公历的一六二七年四月五号,也就是说,戒指两边的时间有四个月的差距。
没想到哇,自己在两个世界来回跑,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这边已经要过年了。
想明白后,曹川哑然一笑:“那你是怎么个打算?”
“打算?”李斗战双眼一瞪:“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子成天给你装牛做马,忙的连马杀鸡都没时间做。原本想着趁过年回家装几天呢,这下好了,您老又整回来一套花梨木大件,这套东西三五天内是出不了手的,你说怎么办吧,反正从现在起,这屋子二十四小时内离不了人。”
曹川听完嚯嚯一笑,语重心长的说道:“不就是少了一次过年套路老情人的机会吗?兄弟,记住了,有钱才有老情人,没钱谁认识你?”
说到这里,又伸手拍拍李斗战的大腿:“这样,我这几天就不去办货了,从今天起咱哥俩轮流二十四小时值班,直到你把货出手为止,今儿晚上我头班,你去找地方放松,明天啥时候睡醒,再来接班,好不好?”
李斗战听到这里,无奈的撮了撮牙花子,站起来就往外走:“今晚的花销算你的啊,哥们这可是为革命抛家了啊!”
走到楼下李斗战又喊一声:“还有,这套大件不准乱摸!”
曹川在二楼笑骂:“滚吧你,明天早点回来!”
看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既然确定晚上值班,眼下也没啥事,于是他一个人在明来阁四处溜达起来。
浏览浏览一楼的破字烂画,二楼喝杯茶,上三楼数一数保险柜里的钞票金条,顺便把李斗战新铸的银锭都收进戒指,完事后发现时间依旧过得很慢,无聊中打开冰箱,取出一听饮料,接着打开电脑,他准备上网找点片子看看。
扫了几眼最新上线的几部荷里活大片,感觉没什么意思。不是美国小伙拯救地球,就是美国老汉帮扶人类,曹川无奈摇头,开始在搜索起最新的《生活大爆炸》来。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部美剧,陪伴他从大学一直到横店,虽说已经看过好几遍,但是没事干的时候,还是喜欢翻出来再看一会。
等他把节目单搜出来后,一看最新季还没更新,于是就在以前的旧剧集里,随便点开一部重温起来。
这集的内容是霍华德被派去地球空间站出差,哪怕人在太空,霍华德依然被老妈和媳妇用卫星电话骚扰。这中间时刻有欢乐场面,尽管很清楚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但曹川依旧看得兴高采烈。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手指摩挲着下巴,虽说眼睛还顶着电脑屏幕,但是瞳孔好像已经失去焦距,貌似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电脑屏幕里的霍华德依旧穿着宇航服在空间站里搞笑,而曹川这时却仰起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突然间,他大叫一声,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疯子一样在屋里乱转起来。
曹川犹如一头困兽般在屋里来回走动,下一刻,他猛得蹿到屋角的冰箱面前,打开门把里面的饮料啤酒全部扒拉出去,然后一把扯掉电源线,踢过去一个凳子卡住冰箱门,转身就往楼下跑。
几步下到二楼,从桌上带回来的剩菜里,挑出半盘腊肠,扒拉到塑料袋里,提着袋子下楼开车出门,一路上眼睛不停往路两边乱扫,直到看见一条小狗后,一脚踩住刹车,下车走过去。
第33节 年夜惊变(二)
这是一条坑脏的哈利犬,在流浪的过程中少了半只耳朵。看到曹川走过来,这条狗从公交椅下爬起来,警惕的盯着对方,似乎下一刻就要逃走。
曹川缓缓蹲下来,借着路灯的光线打开手里的塑料袋,把袋里的腊肠倒在面前。
一人一狗对持两分钟后,小狗终于忍受不住甜香的诱惑,缓缓走过来,低头啃起腊肠来。
“吃吧吃吧,吃饱就带你上路......”
曹川伸手抚摸着小狗坑脏的毛发,嘴里喃喃的说到。
等到地上的肉块被吃光后,小狗貌似已经认了新主,摇着尾巴跟他爬上路虎。
回到明来阁,曹川打开淋浴草草给小狗洗个澡,拿出毛巾给它擦干水,任由它欢快的跟着自己乱跑,然后从戒指里翻出一块石英表,又从楼下找出一根绳子,带着小狗来到敞着门的冰箱面前。
冰箱这会早已变成了常温,曹川伸手抱起小狗,对着它说了一句:“兄弟,千万要挺住啊!”说完后,把石英表和自己腕上的手表对齐秒数,然后把小狗和石英表都塞进冰箱,从外面用绳子捆住冰箱门,挥手把冰箱收进戒指。
这之后他对着漫天神佛喃喃祈祷了几句,隐约中还能听到“开局一个人,一条狗”这种狗屁不通的祈祷词......下一刻,他已经回到塘庄的后园里。
月下的荒草园里悄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老槐的沙沙声,隔着后宅门,隐隐能听到前院传来的劝酒声,曹川此刻借着月光,颤抖着伸出手,解开绳子,拉开冰箱门。
没等他伸手进去摸,一个黑影已经从里面跳出来,蹿进他怀里。
感受着小狗温热的体温,湿润的舌头,曹川又从冰箱里摸出石英表一看,这表居然在冰箱里多走了三分钟!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哦”了一声后,象是被人抽去骨头一样,缓缓躺倒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
“我咋就这么蠢呢?”某人捶着额头,自言自语到。
如果不是今天无意中看到电视里的宇航员,然后联想到密封呼吸这个问题,鬼知道还要多久自己才能反应过来。
其实在穿越回来的第一天,他就测试过这个问题,当时的那条狗确实翘了辫子。
问题就出在这里。虽说他本人在传送时感觉是一刹那,然而那一刻其实长达三分钟,戒指空间里是真空的,怪不得当初那条狗没挺过来,窒息三分钟,能不嘎屁吗?
不过随后他也就释然了,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态?刚从大明朝穿越回来,情绪激动,满脑子都是钞票土匪和咸鱼翻身,能想起来找条小狗去测试,这已经不错了,人不能对自己要求太苛刻。
之后呢,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对戒指的敬畏,抑或是后来被无数的钞票引走注意力,总之自己再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才有今天这么一出。
想到这里,他才感觉到地上有点冷,于是起身把小狗塞进冰柜,回到明来阁,把冰柜放回原位,一边收拾满地的饮料,一边在脑中开始考虑起来。
总的来说,培养一股实力强大,但是隐藏在暗处的小型势力,用来保证自己在两个位面之间倒买倒卖,这个一直以来曹川都在坚定执行的行动纲领,从今天晚上开始,怕是要改一改了。
下一步怎么做,这两天要仔细考虑考虑。他很清楚,只要从现代捎一个人过去,对另一面的世界来说,都预示着翻天覆地的改变,当然,前提是戒指要有这个功能。
不过他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狗可以带过去,没道理人不如狗吧?
第二天一早,李斗战被某人的电话吵醒,在气急败坏中回到明来阁,曹川等他一到,就留下已经起名“半只耳”的小狗,在某人的骂声中扬长而去。
打车回到翠园小区,开上路虎就往城郊跑,没过一会,就看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正新板材。这家店是他从网上查到的,专门经营各式冷藏车车厢。
进去里面转一圈,看到一摞摞的板材后,曹川指着一辆样车问道:“你这箱板密封咋样?”
过年时间小妹都在放假,所以陪他看车的是老板本人,听到客户发问,赶紧介绍:“这箱体咱们仿的是德国考格尔的技术,是湿式制板,中间的聚酯层都是抽成真空的,而且箱板里没有任何金属件,漏气散热的标准妥妥超过国标,密封,绝对密封。”
曹川在一旁连连点头,等经理口沫飞溅的介绍完,开始说自己的条件:“边长2.8米,立方体箱子,要有一扇门,其余制冷机接口这些一律不要,就是个纯粹的密封箱,能做不?”
经理:“......这种倒是最没难度的,就是没这个规格,所以要定做,价格要贵点。”
曹川:“加急做,现在就要,钱不是问题。”
......
傍晚。
站在翠园小区自家的车库里,曹川满意的绕着面前的新款定制车厢转悠。
在看到红彤彤的钞票后,老板亲自上手,没多久就做出了成品。
曹川打开车厢门,靠在光滑的箱壁上,缓缓坐下来,嘴里开始自言自语:“空间站有了,问题是这宇航员让老子去哪找哇?”
昨天夜里,他已经把什么都想明白了。
人,是一定要捎过去的。
之前放着一个原始落后的世界不去改造,那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人,他不可能早上还在董事会指点江山,下午就穿越去指挥土著造反。
一个不想付出时间精力的人,就别去玩什么建国大业,玩不转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从今天起,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捎一票郁郁不得志的现代人过去,不用他鼓动,这些人自然会杀官害吏,扯旗造反,拳打某某,脚踢XX,AK打土著嘛,难度小爽点高,是个人都喜欢。
至于自己这边,他一点也不担心。无论这些人怎么折腾,都离不开他老人家的后勤支援。总之将来自己一个国父的地位是跑不掉的,皇帝也行,被架空的那种就好,他不介意。
第34节 绑票(一)
曹川有一种玩三国志玩到后期,实在玩不动后,把自己的势力托管给电脑的感觉。
不过这次是真人版,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准备托管。
不知不觉间已经想得出神,等到他清醒过来,顺手擦掉口水,回到楼上,给自己整一杯啤酒,躺在沙发上,开始仔细考虑当下的难题:如何在不惊动组织的情况下,让世界上消失一个人?
这个问题乍一想貌似不难,这世界上每天都要消失掉无数人,鬼知道都到哪去了。
但是具体到自己身上,貌似又很难。
无论采用什么方式,总之这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在和自己接触后失踪。一两次还好说,但是在他的计划里,少说也应该有一二百号人马过去才能撑起场子,后续看情况可能还会有更多,如果大伙觉得人不够的话。
这样一来,倘若没有一个稳妥的办法,那迟早自己会被人注意到,这是不可避免的。家属报案怎么办?有目击者怎么办?宇航员事先留下遗言又怎么办?
做为一个身怀来历不明的巨款,手指上还有一个惊天大秘密的人,任何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事情他都在极力避免。他的根在这个世界,他还要在这里生活,他不想被抓去切片扫描,所以这事一定要策划周全,谨慎谨慎再谨慎......
三天后的傍晚。
某条安静的小街旁,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现代轿车。
曹川就在车里,正在用突击步枪上附带的ACOG先进战斗光学瞄准镜对准街边的一条断头小巷,不停观察着什么。
车是化名租的,车牌和身份证,都是他让李斗战弄来的,这货以前假钱生意不好的时候,偶尔也跨行接一些做证件的活救急。
开路虎他怕太惹眼,尤其是在跟踪某个人的时候。看警匪片的时候总感觉这种事很简单,事实上当一个菜鸟真正开始这么干,才发现这活其实很难,哪怕对方没有任何反跟踪的意识,当然,一个乞丐也不可能有这门技能。
说起来有些丢人,曹总当日在冥思苦想后,最后还是可耻的决定——绑个乞丐先练练手。
没办法,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失踪后大约不会有人关注的职业。
眼前正在被他观察的这位,是这三天来,在陆续排除掉其他目标后,最适合要求的一位。
首先,这位丐帮大侠年龄适中,三十来岁,不是残疾人,也不是傻子。
这一点他前天已经亲自确认过,佯装路过,扔下十块钱,两个人还攀谈过几句,他发现大侠思路敏捷,言辞犀利,一身神装也掩盖不住英气,明显是个有故事的人。
其次,这人不是丐帮的,也不是家中有屋又有田的净衣派大侠。
这一点曹川也是通过观察自己总结出来的:如果是有队伍的人,那么不会只在偏僻的小街道上班,要知道在丐帮里,每天完不成任务是会被长老行家法的。
而且大过年的这位还每天坚持上班,出来后从不吆喝,不管几点,在讨够每天的饭钱以后,他都会收工,从这一点来看,这人就不会是那种村里盖房,城里创收的净衣派人物。
总之,这是一个孤独,无家可归,或许还失去希望的人。
看着独自坐在小巷里的目标,曹川已经下定决心,今晚就动手。
至于说方式方法,他已经想好一套说辞,当然,软的如果不行,就来硬的,总之今天不能白跑一趟。
在车里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看看时间差不多,大过年的街上也没几个人了,再最后确认一遍巷子里没有摄像头后,曹川开始准备起来。
从戒指里拿出塞嘴的毛巾,捆手的塑料绳,把两样东西都放进车后座,然后拿出伯莱塔,拧好消声器,检查完弹夹,关好保险后,又把手枪收回戒指里。
最后是一根电棍,昨天他去当初买防弹衣的那家公司买的,经理一看是拆迁公司的熟人,还给他打了个折,曹川试了试这根棍子工作正常后,也收进戒指备用。
目视前方,深呼吸几口,默默鼓励自己:“不就是绑个人嘛,曹川你也是将来要匡扶汉室的男人,活人都杀过不少了,绑一个算毛!”鼓励完自己后,他猛的推门下车,双眼盯着巷子里那黑乎乎的一团,大跨步往前走去。
乞丐哥就在小巷最里头,这时正半躺在一张破席梦思上,靠着墙,一边撮着胸口的泥,一边仰望着星空。
听到脚步声后,他从沉思中醒来,一偏头看到走过来的身影,乞丐哥赶紧熟练的喊了一嗓子:“别往前走了,要撒尿就在原地,要拉屎去垃圾箱后面......”
这一嗓子没能让某人停脚,在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声后,乞丐眼前一暗,一个人蹲在了他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后,曹川微笑着问道:“老兄,不认识了吗?”
“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前天我还赞助过你十块钱呢,这么快就忘了?”
“一百以下的我没功夫记。”
“......我靠!”
打开方式不对?这哥们貌似戒心不小,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生硬。于是曹川咳嗽一声后决定转入正题:“是这,兄弟手里眼下有个活,想请老兄跑一趟,待遇从优。”
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在手里拍打着,笑呵呵的看着对方。
哪知道乞丐在看到钞票后,一言不发,反而把头偏了过去。尽管光线昏暗,但是依然能看到那一脸的不屑。
“难不成是嫌钱少?”曹川把手里的钱往前一递,很有诚意的继续说道:“老兄,这两万你先收好,事后再给三万。”
乞丐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脸来,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头乱草似的丐帮专用杀马特发型也随之一抖,就像雄狮的鬃毛一样,接下来是一声冷笑:“说吧,是跑腿送‘货’呢,还是有什么案子缺人顶缸?”
曹川伸出去的手僵在了那里,遇到这样一位深谙江湖险恶的前辈,他一时间还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兄弟是专程来邀请大侠去灭六国的?
第35节 绑票(二)
舔舔舌头,曹总无奈又说道:“老兄,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活真没风险,你要是嫌钱少,十万怎么样?现结。”
“事后再现场灭口对吧?”乞丐哥嗤笑一声:“小伙子,套路还不少,省省吧,我当年整箱数钱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跑龙套呢。”
“我靠!”曹川在听到龙套这两个字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时间怒上心头,瞬间从曹总模版切换成曹某模版,嘴里连说三个“好,好,好”,缓缓站起身,把钱揣回西装口袋。
乞丐见他起身收钱,还以为这货被自己说中了心中所想,悻悻下要走人,岂不知自己无意间给了跑龙套出身的曹总一记心灵攒刺,下一刻,一根枪管顶在了乞丐哥的脑门上......
“你,你,你想干什么?”某人在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的问到。
回应他的是“嘭”的一声枪响——曹某偏转枪口,对着旁边的墙面斜斜开了一枪,灼热的子弹在墙上擦出一溜火花,尽管加装了消音器,低沉的枪声依然在小巷里回荡不止,远不像电影里描述的那么小声。
乞丐哥霎那间被轰响在耳边的火光和枪声惊得寒毛直竖,张口欲喊,然而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又转过来对着他的下一刻,无数在尖叫声中被反派顺手干掉的荧幕形象拯救了他,吼声被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曹某在控制场面后,暗叹一声。没办法,面对一个钞票不能移的人,只能靠威武来屈了。
“我说,你做,敢出声,你知道后果,这可不是水枪,老兄你刚才观摩过了哦。”曹某这时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的重金属一点,看到乞丐哥忙不迭的点头,他满意一笑,然后捂住鼻子:“忍你很久了,先给老子脱光......”
乞丐哥无奈中开始上演深巷脱衣秀,等到他脱得只剩下裤头时,眼前一花,对方手中又诡异的变出一件风衣飞了过来。
两分钟后,曹某从背后押着浑身颤抖的风衣客,缓缓从小巷中走出来,左右看看,四处无人,乞丐哥被赶进小车。
打开暖风,一路把车开回翠园小区,乞丐哥被捆扎的双手拢在风衣袖子里,哆哆嗦嗦的被带回屋里。
一进屋就被赶进浴室,过了会一套新衣服也被扔进去,等到某人洗刷干净,穿戴整齐从浴室走出来时,看到的是茶几上的啤酒和小菜,外带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枪的曹某。
“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前面说的话了,整箱数钱什么的,老兄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怪曹川这么说,这乞丐哥从浴室里出来后,顿时改天换地,还真有点成功人士的气质。杀马特发型换成了长款大背头,西装革履,方面大耳,五官正挺,40来岁,身高和曹川差不多,颇有老总气质。
听到他的话后,某人什么回答都没有,场面有点诡异,也很尴尬。
微微一笑,曹川伸手示意:“请坐,还没请教老哥贵姓?”
“哼,姓夏。”
“原来是夏老哥,刚才多有得罪。嗯,今天这事呢,我现在不方便解释,解释了你也不信,所以你什么也别问,回头你自然会明白。”
看到这位老兄依旧沉默的样子,曹川把茶几上的啤酒往前一推“这会有点晚,咱们天一亮再出发,你先随便吃点喝点,别客气。”
夏乞丐缓缓坐下,无语许久后,默默的吃喝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亮,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楼下的车库。乞丐看到楼道里的摄像头,险险就张口欲喊,然而一想到对方那诡异的空手变枪,还是忍住了。
曹川反锁上车库门,打开灯,展现在夏乞丐面前的,是地上搁着的一个正方形的冰柜车箱体。
走过去打开车厢门,里面已经平铺着半车厢的白纸箱,这都是曹川这几天抽空从超市买的一些日用杂货,还有以前存在戒指里的枪支弹药。
看着傻站在那里的夏乞丐,曹川嘿嘿一笑:“别愣着了,老兄,进去吧?”
乞丐不由得咽下一口吐沫,虽说他还没整明白情况,但眼前这架势,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路数,这铁定是作奸犯科啊,偷渡?绑架?送货?卖器官?乞丐一边慢吞吞往前挪步,一边用他经历过诸多人生风浪的大脑,拼命分析着。
短短几步路,老兄走的是满头大汗,一直到车厢门口,也没能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临了,在手枪威逼下,他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摄像头有记录的!”
曹川嘿嘿一笑:“你会感谢我的。”
说完后,他猛地一伸手,把乞丐推进车厢。
车厢门“咔嗒”一声,锁住了。
眼前猛地一黑,没等夏乞丐从纸箱上起身,他整个人突然间悬浮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箱壁,但是他发现身体居然横躺在半空中,随着手上的动作,他慢悠悠往车厢的另一侧飘去。
“这是失重?”
大脑中反应出来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他依旧还是和身下的纸箱一起,在黑暗狭小的空间漂浮着。
夏乞丐在惊恐中渡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分钟,就在他感觉到呼吸都有点困难的时候,下一刻失重状况突然消失,他又猛地摔了回去......
车厢门缓缓打开,晨光从门外照射进来,乞丐半趴着身子,看着正在门外嘿嘿发笑的曹某,默默无语,隔着一道车门,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没事吧老哥?”
“你不觉得该解释点什么吗?”
曹川哈哈一笑,让开身体,弯腰伸手:“你还是先出来吧,我解释不清楚,你自己一看就明白。”
乞丐愈发纳闷,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当他透过箱门,看到外面居然从车库变成一处有着几间旧式瓦房的乱草园子时,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从车厢里爬出来,左右张望,在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夏乞丐嘴里有些发干的问道:“我这是在哪?”
第36节 夏先泽
从车厢里爬出来,左右张望,在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夏乞丐嘴里有些发干的问道:“我这是在哪?”
“大明朝杭州城外。”
“车厢里有某种气体,所以我被致幻了?”
“老兄你思路真广。”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到了大明朝,没错,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大明朝。”
“你胡说什么!”
“唉,我就知道你不信,这样吧,你看那边墙根有架梯子,你到墙头先去看看古城再说,喏,给你望远镜,不急,慢慢看,看明白再下来,到时候咱再说。”
看着夏乞丐一步一回头的爬上梯子,曹川摇头一笑,开始从“空间站”里往外搬纸箱子。
后院里这一刻很诡异,乞丐在墙头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曹川挽着袖子在干活,都不说话,都很专心。
一直到曹川把所有箱子都搬进老房,然后从屋里又搬出两把椅子,坐下来等了许久之后,乞丐才貌似平静的从梯子上一步步爬下来。
荒草遍地的后园里,两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四目对视,默默无言。
“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说起来有点话长。”曹川叹息一声,缓缓伸出左手,摊开掌心:“看到这枚戒指了没?”
一个小时后,曹川终于把自己得到戒指后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通,说完后顿觉心胸舒畅——终于有个能一起分享秘密的人了,不容易啊!
夏乞丐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听他说完后,一直眨巴着眼睛,好长时间后,才消化完这些不可思议的信息。然后他直直的盯着曹川:“我想去你口中的杭州城里看一看。”
曹川愕然:“感情您老还是不信?好好好,咱们这就出发。不过出发前要先换造型,穿西装出去会被围观,我还要给你现编一套来历,你等下别说话啊,听我安排。”
乞丐点点头:“我不说话,你安排就好。”
曹川闻言站起身,当着乞丐的面,一挥手把“空间站”收进戒指里,挑衅似得看一眼他,在后者徒然睁大的眼神中,带他走进厢房。
“先换衣服吧,亏的我这次多买了几身,还有你这头发半长不长的,要配帽子。”曹川一边说,一边在带过来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塘庄关闭多日的后园大门,在“吱嘎”声中缓缓打开,曹道长一步三摇中,同夏乞丐二人走出后宅。
接下来就是一声响亮的长喝:“有活人没!”
下一刻,附近几间院里呼啦啦窜出来七八个人,还有的边跑边穿衣服,褚见利倒是穿戴的齐整,老远就打着招呼:“先生可算是出关了,弟兄们......嗯,这位?”话没说完已经走到跟前,看到一身青衣软帽的夏乞丐,不由得停住嘴,看向曹川。
曹川哈哈一笑:“这位是夏先生,也是西昆仑人氏,近日下山游玩,得知我在此历练,特来叙旧。夏先生是本人至交,各位今后不可怠慢。”
屏风寨一众人听完后有些懵逼:这下凡才几天亲友就找上门了?
不等这帮人再细想,曹川赶紧一挥手:“刘家送来的船还在吧?三爷先陪我去城中一游,余事路上再说。”
褚见利闻声急忙点了两个人划船,一行人出门登上河汊里的乌篷小船,摇桨开橹,沿河而上,缓缓往杭州城行去。
夏乞丐一路上只是坐看窗外,耳旁是曹川和褚三充满玄幻风格的谈话声,眼中是渐行渐近的杭州古城。直到乌篷驶入庆春水门,一路曲曲折折拐入东运河,众人在太平桥停舟登岸,乞丐看到桥下密密麻麻的候停槽船时,脸色才变得生动起来。
一行人上岸后,短短几步穿过窄巷,就拐入御街,这时正是上午市集繁茂时分,各色商民人等川流不息。
大伙一路沿着清河,太平,修义诸坊缓缓行来,沿途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肉铺,货郎高声喝卖,布店中堆满绫罗绸缎,珍玩铺里全是珠宝香料,医馆,车行,庙宇,看相算命,修面掏耳等诸般杂业云集,一派盛世都会气象。
夏乞丐一路陪着褚三他们论筐买菜,论只买猪,又陪着曹川在旧货店耍阔——某道人长袍的袖口里,骨碌碌滚出来银锭,张口就是来三套红木家俱先,连夜香都要黄花梨的......旧货店掌柜一时间惊为天人,忙不迭的喝令伙计出去雇船,自己亲自奉茶待客。
待到午后,一行人从酒楼里吃了一桌八凉八热的席面出来后,夏乞丐的神色已经安定许多,貌似想通了,再不是先前那一副如丧考妣的鬼样子。没过多久,当他站在马衣桥头,凝视了一会桥下几具骷髅般的饿殍尸体后,终于主动对曹川说了出发以来的第一句话:“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当曹川打着哈欠从正屋里出来时,惊讶的发现,昨天一回来就钻进厢房,号称要独自静一静的乞丐兄,这会正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坐在门口。
看到他出门,老兄跨前一步,优雅的伸出手,微躬:“初次认识,鄙人夏先泽,日后还请曹总多多关照。”
曹川下意识的同他握了握手,一瞬间仿佛置身于觥筹交错的商业聚会中,可惜两个人这会只是站在一处荒凉的庭院里,没有酒宴,只有门前的一对桌椅。
“呵呵,转变作风啊,老兄这是想明白了?”愣了一下后,曹川反应过来。
“情况大体搞清楚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夏先泽一边感叹,一边摆手引着曹川走向门口的桌椅,不经意间,一股成熟商人的气质显露了出来。
两人坐定后,夏先泽咳嗽一声:“嗯,总的来说,如果撇开本人非自愿加入这一条的话,其余的东西还是很有搞头的。”
曹川听完后翻了个白眼:“老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必要说话这么弯弯绕嘛?”
“我总要适当表示我的愤慨。”
“这没什么卵用,昨天我就说过了,在旧世界,任何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不允许存在。当然,眼下这个新世界,咱们是战友,可以分享任何秘密。”
“这么说,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继续要饭吗?”
夏先泽听到这里,摇头叹气:“就知道是这样。算了,既然这样,我有个问题先要问你。”
第37节 后庭对
曹川笑了:“哦?看来你昨天晚上睡的很晚啊。”
“压根就没睡好不好?”夏先泽瞪了曹道士一眼,正色道:“好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打算如何处理未来和众多穿越者之间的关系?要知道,你可是唯一掌握着生产生活资料的人。”
说到这里,他目不转睛,极力观察着曹川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这个问题我有考虑过。”听完后,曹川淡淡一笑:“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有野心,尤其是我在旧世界很快就能成为人上人的时候。你懂的,在这个世界,你们一辈子也造不出湾流和博纳多。所以,我生活的重心不会在这里,记得分猪肉的时候留一份给我就行了。”
曹川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对自己的定义很简单:一个后勤提供者。至于资源怎么分配,如何建设新世界,自然由你们这些实际经手人去讨论,去完成。我想,面对这样一个崭新的平行世界,你们不会做的比大清国还差吧?”
夏先泽听到这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你真会开玩笑,怎么可能还有大清国这号货色......嗯,你这样一说,我心里的石头算是放下了,就怕你要玩什么东家长工之类的模式,内部利益协调不好,事情没法做的。”
曹川闻言大笑:“老哥,我好歹也是有上过网,学的是工商管理,咳,虽说学校不咋地,你不会以为呼吸了几天大明朝的封建空气,我就变得和朱八八一个思维模式了吧?”
“你能这样想当然最好,我这边确认一下也没错,这是程序问题。”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有必要搞的这么难看吗?”
“这是意识形态!是纲要!是地基!怎么能没必要呢?”
“好好好,怕了你了,接下来又是什么恶心问题?”
“接下来吃早饭先。”
“???”
“原则问题已经解决,下面只是些具体的技术性问题,不重要,我现在突然饿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箱子里我记得有午餐肉,你自己去开。”
以上这段对话,是代表着“被穿越者”阶层的夏先泽和资源掌控者曹川这两极之间的第一次正式商谈。谈话内容隐隐包含了未来穿越政权的政治架构和意识形态,是无比重要的一次会谈,史称:后庭盟约。
吃早饭时,夏先泽开始缓缓讲述自己的生平。
和大多数传统的商人一样,他也有一个南下打工的青葱岁月。之后就是和人合伙开贸易公司,赚到第一桶金,再之后商海浮沉,生意越做越大,夏先泽在三十五岁那年,走上了人生巅峰在某二线城市拍下了一块城区地皮。
接下来就是噩运到了。反腐风暴一夜间刮起,靠山被拉去某招待所交代问题。银行闻风催贷,资金链断裂,等到他收拾细软准备跑路的时候,被接到“热心群众”举报的经警堵在了家门口。
下面就是两难的选择了:是卖了还在负隅顽抗的靠山,求对头放自己一马,还是硬扛着再赌一把?
夏先泽选择了后者,他实在做不到落井下石。
最后的结局是靠山被冷藏,而夏总自然要为站错队付出代价:在赔掉所有产业后,仅被免于刑诉。只不过此时的他,孑然一身,和史蒂芬周当日有得一拼。
受此打击,他毅然决定先静下心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过往,顺便给那些不死心的对头展示一番自己的窘迫。没想到才过去半年,他刚刚开始从小巷中感悟到人生真谛,就被曹真人又接引回红尘......
曹川听到这里,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老哥你这反省方式很强啊。”
夏先泽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自嘲的笑笑:“谁家的强人会去要饭?”一边笑,一边又问道:“如果我昨天没听错的话,你这枚戒指的内部空间,是一个边长2.8米的立方体,每七十个小时左右可以传送一次,对吗?”
曹川点点头:“没错,戒指空间我用实物测过,边长是2.8米,内部空间总共是22个立方。大概每过三天,就能攒下来一次单向传送的能量。嗯,也就是说,我现在消失的话,六天后就能回来。”
“不过能量是可以储存的。”曹川补充道:“截至今天,我已经积累了9次穿越的能量。”
夏先泽听到这里,抬起眼皮,缓缓的问道:“那你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人?”曹川想了想,不是很确定的反问。
“没错。”夏先泽敲敲桌子:“确切的说,是和你我一样的穿越者,没有人,一切都无从谈起。”
接下来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既然我这只老白鼠已经成功存活下来,想必曹总回去后就会化身午夜狂魔,满世界去绑架乞丐喽?”
“怎么可能呢?”曹川听到这里,尴尬的一笑:“你这是特殊情况,我临时想的辙,至于今后怎么往这边送人,嗯,套路我还没想好呢。”
夏先泽脸上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暴发户就是暴发户,有钱都不会用,好在我昨晚已经替你想过了。”
说完这些后,老夏摆出个大牌开课的pose,清了清嗓子后,这才开始讲道:“按照眼下这情况,咱们即便是搭一个草台班子,一开始没有几十号穿越人士也是玩不转的。”
看曹川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在未来,你需要源源不断的在两个世界之间转运人口和物资,我们对人是有要求的,学过医的,放过枪的,养过猪的......总之,今后来到这里的穿越者,多少都要有点专业技术,光找乞丐可不成。”
他顿了顿后又说道:“物资也一样,我昨晚在箱子里看到有枪和子弹,在今后,各种必须的违禁品会越来越多,所以,你这趟回去,不要急着去物色什么穿越者,你首先需要做的,是改国籍。”
“啊!?”。
夏先泽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第一步,用你卖古董家俱的那些钱,去投资移民。不要去那些法制健全的大国,我个人推荐圣基茨,无居住要求,护照多国免签,而且是避税天堂,这对你很重要。”
第38节 群英荟萃
就在曹川的脑沟回引擎在拼命搜索“圣基茨”这个词的时候,老夏继续说道:“重点是自由,避税这些是次要的,你别搞混了。之后呢,记得再去雇点商业律师,投资顾问什么的,别怕花钱,钱会滚滚而来,别忘了你有一个世界的资源在你背后。”
“第三步,用以上那些人,帮你建立一个国际商业机构。这个机构要有一系列阳光下的对口实业,比如家俱厂,用来消化你带回去的资源,采购我们需要的物资。剩下的阴影部分,用来挑选和招募穿越者,以及在事后消除痕迹。”
曹川听到这里,考虑了一会:“你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了,这趟回去后我就开始具体操作,你等我消息吧。”
夏先泽不放心又叮嘱道:“记住,运人的部门打几枪就换个地方,一切以隐秘为宗旨。还有,现在是最难的开局阶段,所以这边拖家带口的暂时一律不要,父母双亡,天煞孤星这种类型的就好。”
曹川哈哈大笑:“就像您这样的?”
夏先泽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回去后最好在非洲弄点产业,那里有上百万提着脑袋出来闯荡的中国人。这些倒霉鬼喂了狮子也很正常,死不见尸,比较适合咱们这里。”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唉,我现在就是一只伥鬼,帮着你算计同胞,心里苦啊。”
“都是要当球主的人了,还叹什么气,我做主了,等将来咱们大伙革命成功,就把新西兰分给你养老。”
“六天才能跑一个来回,每趟才22个立方,就这点运输量......切,在我老死之前,能挑翻大明就不错了。嗯哼,也别新西兰了,要分就马尔代夫,还能有点盼头。”
“哈哈,行行行,你说了算,马尔代夫,就马尔代夫。”
曹川一边大笑,一边站了起来,挥手放出戒指里的空车厢:“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咱就抓紧行动,先把昨天买来的家俱帮我装满。”
夏先泽:“......”
半个小时后,看着被红木家俱塞的满满当当的车厢,老夏擦了擦头上的汗,扭头对曹川说道:“记得回去后定做一些22个立方的密封箱,今后你再来的时候,货物体积要详细计算,人多的话就用压缩氧气罐坚持三分钟,一寸空间都不能浪费。”
“哦,那眼下什么货物最急需?”
“没什么急需的,你看着办,总之要装满,哪怕整点钢筋水泥打火机,也比空着强。”
“懂了。”
曹川一边伸手把车厢收进戒指,一边扭头说道:“那么,接下来你就坚守岗位吧,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队伍肯定会壮大的。”
“你赶紧走人,我下午还计划去杭州城转一圈呢。”
“哦,这么奔放?褚三那边不需要我再去解释一下?”
“好了,就你那修仙流演技,我听一遍就明白了,不就是糊弄古人吗,你放心,这方面我肯定比你强。”
“哦......那么......Bye”。
说完这句话后,曹川对着马先泽挥了挥手,随后就消失在他面前。
在两个不辞辛苦跨位面跑来意图颠覆大明的坏份子分手一个多月后......
公元1627年5月29日,农历四月十五。
碧波潮涌,海天相连,点点斜阳透过云鳞洒向钱塘江面,余晖映射在星星点点的中式渔船上,一副蓝底金浮的油画卷面,顿时被大自然临摹出来。
一艘平底沙船正乘着晚霞,沿江而上,直奔塘河口而去。
船头站着一条身高六尺五寸的彪形大汉,此时正迎风远望。这汉子脸上的线条刚硬,一身船家打扮:青布裹头,对襟短褂,下身是一条牛犊鼻裤,精赤着双脚,活脱脱一副水匪大盗的造型。只是不经意间,他后腰枪套里的M9手枪出卖了他的身份——是的,这厮是一个穿越者。
刘哲站在船头,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新装的种植牙。这个习惯是最近才开始养成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当初刚种完牙的那一刻。
刘哲是威海人,出身于单亲家庭的他十九岁那年去了军校,这中间经历了老父亲病亡,以及离婚的打击。在部队一直待到三十岁,最后是上尉身份转业。
由于关系不多,所以退伍后被地方政府踢到一家国企上班,当保安公司经理。一年后他傻了眼,厂子被开发商推平了......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某天无意中看到一则网络招聘广告。
广告很简单:某企业在某非洲小国开拓市场,现面向国内诚邀各类英才,不怕你没本事,就怕你不能吃苦,一经录取,月薪四千起,括弧(dollar)。
或许是胸中的那团火还没有熄,抑或是想改变自己眼下无房无车的穷鬼局面,刘哲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那则网页。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对方在收到资料后,很快安排了一次网络面试,然后没过两天,一张本地医院的预付费体检卡首先邮寄了过来。
本着去不去再说,先混一次免费体检的朴素思想,他兴冲冲跑去了医院——这年头体检很贵的。
然而当几天后,他站在医院门口,抚摸着嘴里那两颗昂贵的诺贝尔种植牙的时候,他深深的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份真情在的。
一个连合同都还没有签的企业,居然就大气的舍得为未来的员工安排四万元的体检外加“非洲常用疫苗套餐”,附赠九千块一颗的种植牙,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个何等有雄心的公司?如此关心呵护员工的一个企业,又怎能不收获下属的拼搏之情?
怀着朴素的感激心情,刘哲放下了一切顾虑,哪怕公司一再对他强调非洲有危险,今后有可能和国内以及家人无法联系,单身汉毅然寄出了自己签好的合同。
在收到随后打到自己卡上的两万美刀安家费后,他请自己不多的两个朋友狠撮了一顿,给前妻邮了点钱,然后收拾好行装,怀着激动的心情,手拿着公司寄过来的头等舱机票,踏上了去南非的班机。
在南非机场,他遇到了这波招聘的另外四位新员工。五个满怀着期待,满怀着憧憬,认为自己加入了第二个华为,未来必将会成为企业主人的人,辗转踏上了去东非某小国的道路。
在经历了一番漫长的土路,破巴士与狮子之旅后,几个人终于来到公司老总布置在东非海岸边的庄园,庄园的名字很俗,但有中国味:“归明山庄”。
之后的几天味道有点诡异,五个人在庄园里的佣兵指导下,狠狠过了一把枪瘾,刘哲还开着老板的小型私人帆船出海转了几圈。就在大伙私下里有点嘀咕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从国外赶回来的“曹总”。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年少多金,平易近人的曹总在别墅内接见他们几个后,满面笑容,亲自起身为每人倒了半杯波尔多,然后大伙就在曹总“打天下,共富贵”的祝酒声中,齐声同饮。
这之后几个人就热热闹闹把行李搬上了一辆“货车”,下一刻,车箱门突然关闭,大伙在空中飘了起来,好在车厢里此刻都是纸箱,比较拥挤,所以也没有人被甩破头。
当五个人再次出车厢门,已经位于塘庄的后花园里。一个乱散着齐肩长发,内穿T恤,外披锦缎长袍的古怪老男人,正弯着腰细细打量着他们。旁边站着笑嘻嘻的“曹总”,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刘哲菊花一紧:“不会是基佬组织的圈套吧?”
第39节 萝卜开会(一)
第二天一早,浑浑噩噩的五个人就被塞进船舱,然后在大明杭州城被强制旅游一圈后,某个自称是公司CEO的夏姓老男人就开始迫不及待的给这伙痴呆傻人“分配工作”。刘哲和另一位难友被分配去操弄新买来的沙船,其余三位被一古脑分到了基建部。
日后被屡屡用来自嘲的五位“弱智一期”成员,就这样在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中加入了革命工作。
虽说大伙进入状态的时间有快有慢,但无一例外都经历了从无可适从到非暴力不合作再到原来我在前三排这样一个心路历程,总之,过程有点小曲折,结果倒是都一样。
没办法,眼下塘庄里没人权的,大明官府也不会给穿越者做主,实在想不开的可以去跳江——钱塘江就在门外。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一个跳的......
就在刘哲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再一次陷入回忆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白鸿达,前海员,同期难友。跑船对于白鸿达来说属于专业对口,所以一开始就被分派来开船。
刘哲听到问话,扭头看了一眼黑黑瘦瘦,同样是渔家打扮,正拿着一个手持测深仪不停摆弄的白鸿达,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想我那可怜的老婆呗,还能想什么。”
“别扯了,你哪来的老婆,夏先泽这货要的都是光棍好不好。”说到这里,白鸿达嘿嘿一笑:“不过也好,回头弟兄们一人先买几个周正丫鬟先,大明朝啊,嘿,我喜欢。”
“还几个丫鬟?”刘可听到这里,嗤笑一声:“你觉得老夏是那种花公款给你配丫鬟的人吗?”
“狗屁,他也就是早来几天先占了坑,说到底还是一票,眼下咱们可是有十八个人。再说了,银子都是曹总倒腾来的,又不是他夏先泽的。这事今天回去我就要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不愿意买丫鬟的。”
“咦,听你这么一说,貌似很有搞头啊?”
“唉,你就是部队待傻了,时刻想着听指挥。老夏就是个草头王,那顶CEO的帽子是自封的!曹总只不过默认了而已。我呸,今天他要是胆敢拦着大伙,就让他现场见识见识什么叫民主,我说,你到时候可别拉稀,民主之手举起来,暖床丫鬟就铺床,懂不?”
某人听到这里,两眼发光,连连点头,一脸坚毅的说道:“懂,太懂了,你就瞧好吧!”
随着两个人开心的谈论声,脚下这艘方头方脑的沙船也仿佛欢快了起来,劈波斩浪,摇帆转舵,一路往塘庄驶去。
今时的塘庄,早已不复往日的萧瑟。门口的小河汊子里,几十号浑身黄浆,只穿着裹裆的力工,正热火朝天的在河湾里挖泥。沿着河湾与塘庄之间的直线,还有群人在挖着一条半米宽的沟渠,远处塘庄的后墙外,能看到搭建起来的竹木脚手架,有工匠在爬上爬下,一片繁忙景象。
沙船缓缓停在了离河汊百米远的地方。
前边还停着三艘空槽船,船夫们正喊着号子,从舱底抬出一块块长条青麻石,岸边的脚夫汗如雨下,用木轮车把一块块麻石往工地推去。
刘哲等船停稳后,招手喊来火长交待几句,然后就和白鸿达两个人跳下船,往庄里走去。
塘庄门前此时也是热闹非凡。两位师爷打扮的人正坐在那里算账,背后是三五个带刀小弟,各路“柜首”正围着师爷结算着当天的工钱。刘哲二人知道自家牛高马大,有似匪类,人多的地方也不好多待,默不作声勾着头走进庄里。
由于后院在施工,所以穿越者最近都待在偏院里。两个人进去后,发现大伙都在,围着两张方桌在开饭。连一向神出鬼没的曹大董事长也在,西装T恤马尾辫,正对着一盘大黄鱼猛下筷子。
这两桌人很有印象派风格:披着袈裟,留着三毫米板寸的和尚,道袍和假发髻扔在一边,内穿衬衣的道长,头发半长不短,满脸横肉的头陀,外带刘哲这种青布裹头,对襟短衫的江湖人士......气氛祥和,画风诡异。
看到曹川在吃鱼,刘哲和白鸿达急忙走上去打招呼——但凡事后搞明白自己处境的穿越者,现在没有不找曹董套近乎的。谁让人家是唯一的生活资料掌握者呢,现在不打好关系,将来有一天想看新番了怎么办?
曹川现在对各位员工也很满意,大伙的精神面貌都不错,思想转变的速度也都很快,夏先泽的筛选理论很准啊:一个跑到蛮荒之地,愿意和战乱,艾滋,绑架,黑叔叔打交道,就为了卖几条牛仔裤的穷光棍,是不会拒绝到另一处蛮荒之地做人上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默默为老夏点了几个赞。
差不多天色擦黑以后,大伙才堪堪消灭掉两桌纯天然料理,一个个掂着肚子,也是满意的不要不要的,当然,明人是不会理解穿越者们对野生大黄鱼的怨念的。
看大伙都吃的差不多,夏先泽始招呼所有人进屋。
穿越者一直以来都不太适应古人这种逼仄昏暗的房间格局,所以通常都在室外出没。今天是特殊情况,大伙走进堂屋,挤挤挨挨的好半天才坐定。
随着啪啪几声响,四盏仿古太阳能马灯在幽黯的堂屋里亮了起来。柔和的白光映照在十八张面孔上,这一刻的气氛有点诡异,古往今来的密谋者们貌似都是这样开会的?
夏先泽左右看看,清清嗓子,开始发声:“都静一静啊,这个,眼下是草创阶段,后续还有很多新人需要快速进入状态,所以咱们暂时还是按照公司化的模式运作。等将来开了基地,大伙再慢慢商量建国大业不迟。嗯,一直以来人老是聚不齐,今儿难得曹总也在,咱们就正式开个会,把功课补一补。嗯,第一项啊:从今天起,咱们这个穿越公司就算正式开锣啦!大家鼓掌!”
一阵不是很协调的掌声响过......快速扫描一眼,老夏把偷懒没有鼓掌的二个人牢牢记下,然后说道:“下面是第二项:由我先给大家做个小结。”
第40节 萝卜开会(二)
从兜里掏出一个本,边看边说:“截至今天,陆续来到大明朝的穿越者一共是十八位。目前公司名下有不动产一处,嗯,就是塘庄,另有沙船一条,自动武器,钢筋水泥以及生活物资若干,具体的我这里有单子,大家可以会后来找我查阅。”
“由于前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接引’新人,以及熟悉明朝环境这方面的工作上了,所以目前公司只启动了两个计划。一个是塘庄改造工程,另外一个是杭州湾及其外海测绘工程,下面,就由两个计划的经办人分别做汇报。”
说到这里,夏先泽对着刘哲扬了扬下巴:“先把海上的事说一说吧”。
刘哲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随后又发现屋里太挤,于是尴尬中开始发言:“嗯,具体情况是这样:前段时间公司通过刘家的关系买了一艘沙船,顺便招了一批船工。这些天我们海事上的几个同仁轮流出海,目前已经能做到熟练操作沙船航行,杭州湾一带的水文情况也已经记录下来,这几天我们已经前出到舟山列岛一带开始测绘。”
“发现什么问题没有?”老夏张口问道。
刘哲点点头:“人,人的问题。”
紧接着他说道:“眼下这些船工都属于临时工,不是很可靠。我们平时需要隐藏很多秘密,这很麻烦。同样,这些船工对我们天天开着空船闲逛的行为也很困惑。现在急需的,是一批能接受我们初步训练的‘自己人’,另外,船只加装通讯和动力系统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刘哲说到这里,算是汇报完毕。
“人手问题这个已经有计划了。”夏先泽抬了抬手:“关于这方面我跟曹总商量过,要和屏风寨这边一起解决。至于船只改造,这肯定要等人员到位以后才能施行,眼下我们缺少专业人士和设备。”
说到这里,夏先泽扭头看向曹川,看到他点头以后,就对着一个三十来岁,肤色有点黑的光头和尚说道:“海上的事就先说到这,陈栋把塘庄这一块说说吧。”
陈栋是穿越公司基建口的,被骗来之前就是在非洲搞道桥设计的,算是科班出身。听到点他的名,从玉色袈裟里慢悠悠摸出来一沓报表:“那我就把工程这块讲一讲。”
慢性子人慢条斯理的作报告,听得一屋子人昏昏欲睡。刨去那些枯燥的土方,造价,人工等等数据,整个塘庄改造工程,其实是四个小项目:河湾疏浚,开挖暗渠,新建围墙以及后园改造。
这几个工程分别对应的是运输,安全,以及穿越者居住环境改造这几个方面。
夏先泽在“后庭盟约”之后,就开始考虑未来穿越者势力的发展规划。奈何他当初就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个一起商量的人都没有,这种事想也知道,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决定的,他也没那个权利。所以在第一批五个穿越者来了之后,老夏就优先启动了上述两个计划——无论未来怎么规划,这两件事都是必须的。
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乡。江南地区从来都是反动士绅的大本营,所谓的“杭州湾测绘工程”,其实就是为大伙将来跑路,咳,开拓新基地做的准备。
至于塘庄改造,这其中私港扩建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为了日后行船下货方便。
从塘河方向挖暗渠引水,主要是为了解决穿越者饮水问题:杭州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受潮汐影响最严重的城市之一,随着大小“盐潮”的涨落,地下水的盐度每天都有变化,枯水期海水还会倒灌。
穿越者也没打算从院里的咸井一桶桶提水,所以就有了这条暗渠——直接在后院砌蓄水池,在塘河水咸度合格的时候,用手摇泵蓄水。
考虑到在某种极端情况下,穿越势力可能会遭到大明反动老爷们的“痛剿”,所以塘庄的防御体系必须加强。
这种情况还真有可能发生:口音奇特,举止怪异的假和尚,假道士,某个瘦小枯干,一口黄牙的差役,一言不合赏你一枪,然后各自叫人,冲突升级,大军会剿......
这种局面至少从逻辑上来说是成立的。
基于这种焦虑,穿越者们决定,在塘庄原有的围墙外层,再加盖一道六米高的新墙,还要增设伪装角楼,台阶步道,万一出现最坏情况,这道围墙就要成为明朝版的索姆河!
新墙的材料全部选用青麻石——槽船南归时自然不会再装米粮,北方土产不足的时候大多用麻石压舱,价格便宜量又足。当然,价格便宜只是针对穿越者来说的:某势力现有的银锭是论立方算的......
最后是后花园改造:以前的老房子扒掉,明人工匠们会在穿越者指点下,打好地基,砌好四面墙,之后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二层现代小楼的楼板,由主人事后自己用钢筋水泥搞定。
总之,在整个塘庄改造工程完毕以后,穿越者就拥有了一处安全,封闭,舒适的基地。在这之后,还会“进口”光伏板和天线,以便给设备充电和远程通讯——曹川带过来的那些22个立方的箱子,每次打开的时候,有一种浓浓的“进口”味道。
即便将来大部队移师他处,塘庄也能作为一个物资和人员的集散地,扎根在明末最富硕的江南地区,源源不断为穿越势力提供各类资源。
随着某人慢吞吞的总结声,屋子里昏昏欲睡的穿越众们终于苏醒过来,一阵急不可耐的鼓掌声顿时响起,夏CEO也苦笑着拍拍手:“陈栋的工作总结很详细,这个,很好!嗯,接下来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一个议题,很简单:我们这个势力,下一步到底去哪里盖工厂,插烟囱?”
话音落下,屋里一时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老夏左右一看,有点疑惑的问道:“怎么,这个问题不是早就有了吗?这几天我看大伙也讨论的很热烈啊,别客气,在座的都是公司合伙人,有充分发言权,有想法就提嘛。”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大肆讨论的必要!”
一个瘦长脸,突额头的穿越众,在和屋里的另外几个人挤眉弄眼一番后,举手说到。
第41节 动力为王
邹国庆:穿越之前是某大都会电力修造厂的技术员,由于对自己在死前能否拥有一套商品房产生了悲观情绪,从而落入了某些人的魔掌,被打包带到大明朝,目前是穿越众里几条工科狗之一。
“首先,我接下来的话,是我们工业同仁的共同观点。”
环视一周后,感觉自家的气势又涨了几分,邹国庆继续说道:“所谓种田搞工业,无外乎就是大明沿海的那几个地方,也必定会面临以下几个问题:人口,疟疾,原材料,还有就是军事压力。这些问题或多或少都会存在,只是严重程度不同而已。”
“这些天大伙讨论来讨论去,无非就是在这几个问题之间扯皮。”
“然而,”说到这里,邹国庆语调突然拔高了一阶:“这些都只能算是次要问题,即便这些问题加起来,也不是决定性因素。”
见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邹国庆这才开始继续:“大家都是从信息时代过来的,都清楚工业革命是怎么一回事。而我们这个势力,因为有源源不断的‘进口物资’做支持,所以是有能力在这片蛮荒世界,用一套小而精致的内燃机系统起步的。”
“台湾,初始基地只能是台湾!”说到这里,邹国庆左右看看,发现某些人人貌似已经明白过来,这才微微翘起嘴角:“从战略层面来说,无论疟疾多么疯狂,需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无论外部环境有多么恶劣,这些因素都没有那一桶柴油重要。其他无论起步条件看上去多么好的地方,迟早都会被内燃机和电力带来的工业发展速度所超过,这是一定的。”
邹国庆讲到这里,双眼发光:“只要挺过初期的艰难时刻,就可以安排人去苗粟挖油,哪怕是最简单的土法炼油,那一样也算石化!哼哼,这么说吧,如果各位打算在二十年内,开着战列舰,去干一碗泰晤士河水的话,那么,从现在起,就该老老实实的考虑,如何去挖那一桶油,而不是在那些次要问题上扯皮浪费时间。”
“相信我,有了柴油,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原本被认为需要大量争论才能达成共识的一个问题,就这样被KO掉了。又讨论了一会后,邹国庆看着纷纷点头的穿越者们,一时间志得意满。
战略方向既然已经确定,接下来就轻松很多,密谋者们之后又讨论了三个附属议题:一,收集流民的方案。二,屏风寨势力的解决方案,三,去台湾哪一块落脚的方案。
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才结束。
用胜利,团结,历史性等等好词来形容穿越者的第一次全体大会并不为过,至少在这个晚上,所有人都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在思考,在讨论,会后形成的决议,也是所有人共同认可的结果。
关于这次会议在历史上的地位,那肯定是重要的不要不要的,在遥远的未来,熊孩子们会被揪到办公室遭受狮吼:“连《开锣会议》哪一年开的都能答错,明天把你爹叫来!”
......没错,穿越者第一次全体代表大会,别称就是“开锣会议”。
在当晚会议的最后,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某穿越者要求行使合伙人权利:花点公款买个“秘书”,大伙都可以有。
CEO一听就明白了:这货是讨薪啊!不知道哥做过房地产吗?
于是老夏略一沉吟,随随便便就搬出了五六条理由,诸如“现在庄子里乱成这样,就不能等工匠们做完工程再考虑吗?”这种理由都算是轻的,当老夏由浅入深,苦口婆心的开始论证“筚路蓝缕与我们自己的事业”这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的时候,白鸿达已经嗅到了浓浓的不详气息。
然而当他左右一看才发现,义薄云天,浓眉大眼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消失不见......白鸿达一时间悲愤满腔,眼瞅着“穿奸”的大帽子下一刻就要被抬出来,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落荒而去......
以上这段插曲在正史中被掐掉了。
开锣会议召开后的第七天下午,褚见利带着几个喽啰,在塘庄门前的私港边徘徊不定。三爷这会大约是心里有事,在岸边不停踱步,不住远眺。
自从几天前曹川把他请到后宅,和颜悦色的告诉他,想和山里的二位当家“叙叙旧”时,三爷就知道,那活儿来了。
这些日子,当“西昆仑来的朋友”不停的在塘庄里凭空出现的时候,当初陪着曹川来到杭州的屏风寨一干人等,已经意识到曹某人所谓的“历练红尘”大约没有那么简单。至于曹川在“闭关”时跑回“西昆仑”勾当这种事,大概褚见利他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现在他们等闲已经见不到曹董事长了。塘庄里出没的是各种提着AK的和尚,头陀,道士和彪形大汉,后宅渐渐的已经变成了明人的禁区。
当然,两股势力之间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穿越者虽然人少,但是不缺银子,褚见利他们原本就是来打仙长秋风的,只不过越到后来,彼此之间就稍稍有点尴尬——合伙不像合伙,东家不像东家。
三爷这些天冷眼旁观,也看出些眉目来:曹神仙还是那个神出鬼没曹神仙,只不过他请来的这些“朋友们”,眼下已经聚成一伙,掌事的就是最早露脸的那位“夏先生”。
眼看着穿越者们买舟出海,大兴土木,隐隐有做一票大事的味道,三爷很清楚,这种糊里糊涂的情况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两下里迟早要摊牌,江湖上这种事还少吗?
对于摊牌这种事,他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大难临头的感觉,穿越者们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江湖传统意义上“强龙”的概念,这一点屏风寨的人马感触最深——他们最清楚AK47到底是什么东东。
既然实力差距如此之大,那么几位头领来和曹大真人“叙叙旧”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跟红顶白这种理念,不正是矮骡子们的专长吗?
第42节 反贼们
就在褚见利站在塘河岸边患得患失的时候,一条半旧的乌蓬从上游缓缓而下,不多时就停靠在尚未完工的私港前。
船一靠岸,劈里啪啦先跳下来五六条精壮的汉子,打头的一个正是前几日派去山里汇报情况的那个,见到褚见利迎上来,急忙叉手:“三爷!”
“大爷呢?”褚见利呵呵一笑。
话音未落,船头一声洪亮的喝声就飘了过来:“老三!”
褚见利抬头一看,头戴竹笠,一身土布短袍,方脸短须的周通正站在船头,笑吟吟的看着他。旁边那位虎须环眼,腰跨杀猪刀的矮汉子,不是陈二爷又是谁?
多日未见,趁着从船上卸货的时间,三位头领彼此开始寒暄——周通知道某些人的嗜好,这次随船还运来了十挑鸡血石......
在听完褚见利略带忧虑的局势汇报后,周通大气的摆一摆手:“无妨,这事你多虑了。以先生的神通格局,何须在弟兄们身上多费心思,左右不过是缺人手罢了。”
说到这里,周通叹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当日拿下白庄后,弟兄们不也试探过吗?奈何人家执意远行。现下看来,还是屏风寨庙小容不下真佛,如今先生勾引来心腹,说不得就是一番大场面。唉...总之,先去见一面吧,也是个机会。”
一行人前呼后拥,挑着天目山名优土特产,径直走向塘庄,去找曹川“叙旧”。
在塘庄门口,一个马脸,双眼狭长,皮肤白净的“和尚”正等着周通一干人。
冯峻,前工头,大堂经理,人力资源部部长,目前是穿越公司移民计划的负责人,自号“普渡”,其实干的还是老本行——人力资源调配。
两伙人在塘庄门口不伦不类的互相见礼后,冯大师操着一口只有七分熟,从“杭普”速成而来的杭州土话,展示着他那职业性的,有点柔和的声线,引着三位头领一路往后宅行去。
一进到后园,陈火丁的小眼睛瞬间蹦到最大——一间草棚下面,七八条长大汉子,正赤着上身,围着条案,摆弄着一堆枪械,远处还立着木靶。
一个明显是菜鸡的穿越者正端着马步在练枪,M9手枪清脆的嘡嘡声不断响起,撩拨的陈二爷心痒难耐,被周通狠狠瞪了一眼后,才不情不愿的被拉走。
来到堂屋门前,冯峻示意几位稍等,他进去后不久,门口的几位就被带进里间,周通进屋后抬头一看,堂屋正中独坐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曹先生。
曹真人今日的打扮有些特色:上身是一件明黄五龙彩绣唐装,下身亦是一条亮黄西裤,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交椅上。左右两旁站着的是夏CEO和普渡大师,看到屏风寨三位当家进门,曹总怪笑一声,微微欠身说道:“周大当家别来无恙?”
......装逼装成这样,实在不能怪到曹川头上。按照他本人的性子,早就出门迎客,然后大伙一起喝点啤酒有啥说啥了。
今天这一出充斥着劣质心理暗示的剧本,是几个自称对古代文化有深刻研究的穿越众捣鼓出来的,曹总只负责表演,连后续的台词都是别人写好的......
根据开锣会议的精神,穿越势力预计会在中秋节后,海面上刮起北风的季节,扬帆远航,直扑大员,在荷兰人的尸骨上建起穿越政权的第一处基地。
眼下是农历四月份,距离北风季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穿越者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组织起一个人员和物资的收集供应渠道来。然而无论下一步怎么走,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自己人”的屏风寨匪帮,都是公司眼下必须用到的人力资源。
这就是为什么周通二人今日来到塘庄的原因。
眼看着屋中的几个人互相介绍完毕,分好茶碗,左右坐定后。曹川酝酿了一下情绪,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包,仰天长叹一声,然后缓缓对周通说道:“周兄,我大约是要做皇帝了。”
......
饶是周通之前也多少对这方面有那么一点隐约的猜测,这一刻还是被这种简约奔放的风格雷的不轻。看着端坐在交椅上,上身对襟短龙褂,下身大约是龙裤的曹川,周通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竟是无言以对。
某些人设计的剧本到这里就完全卡住了,用力过猛,临演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就在这尴尬时刻,一旁闲坐的陈二爷突然大声说道:“先生横是不仗义,当日不愿和弟兄们共富贵,现如今要张罗起事了,才想起我等。哼哼,我今天把话说在头里,要下杭州,‘连珠铳’总要给弟兄们分派则个!”
陈火丁说到最后一句,语声明显小了许多,偷瞄了上首的曹川一眼后,紧跟着小声又补充一句:“方才外间那式短铳也要,不然没人出死力了。”
周通听到这里,差一点喷出一口血来:“住嘴!胡说什么!”
呵斥完陈火丁,周通赶紧拱手对曹川说道:“老二就是个浑人,好出怪声,先生是知道的,莫怪,莫怪。”
曹川眨巴着眼睛,半响后突然哈哈大笑:“不怪,不怪,二爷直爽,有铳才肯出死力,哈哈,哈哈。”
这头刚笑完,旁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百闻不如一见,二头领果然是性情中人,说话间这就要下杭州城了。”
陈火丁浑然没有觉察到冯峻话里的机锋,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人讨论的重点是什么,犹自在那里显露文采:“自古皇帝不差饿兵,没有趁手家伙,嗯,这个杭州也不好打。”
——眼瞅着老二为了一把“法器”,把自家弟兄的心思透了个干净,周褚二人对视一眼后,只能无言苦笑,原本那点讨价还价的小心思也淡了许多。
聊到这个程度,曹川他们已然心中有数,看来山里的弟兄们对组织并不排斥嘛,事情这下就好办啦。
感觉到剧本又可以继续下去了,曹川于是咳嗽一声,看向周通:“自我到杭州后,一改先前说辞,开始招兵买马,弟兄们大约是有些说头?”
周通闻言大惊:“断无此事,先生是神仙中人,行事自有章法,岂是我等山野人好说道的!”
第43节 合作模式
曹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日后还要共谋大业,有些秘辛如今也不用瞒着各位了。只是个中缘由说来话长,诸位容我细说。”
端起茶碗饮一口,回忆了一下某些人给自己写的“提纲”后,曹川开始缓缓讲起故事来:“几位有所不知,当初我到这杭州落脚,原本是不想多事的。”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孰料这号称江南大邑的杭州城里,饿殍遍地,污吏横行,看似繁华锦绣,实则腐败不堪,呵呵,我在宗门里见到的杭城画影,浑不似这般朽烂。”
曹川顿一顿后又说道:“待我晚间观气,果不出所料,这杭州一地已然是戾气盈野,杀机暗生,大明龙气似有不稳之势。唉,江南首善之地都是这般模样,想来这大明朝治下的其余府县,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贫道当日见此异象,也不敢耽搁,便将此事报上宗门,诸位有所不知,我辈弟子出山游历,是有一份‘观风’的职司在身的......”
“......现如今在西昆仑上清宫总理下界庶务的,是无劫元君。”曹川说到这里,双手一抱,胡乱指个方向拜了一拜,旁边两个捧哏的也及时跟上,周通三人正听得入迷,一看这架势,也急忙应景对空乱拜了一番。
......一通忙乱过后,曹讲书继续开讲:“可巧了,这无劫元君正是三千年前,在此界飞升的,说来也是汉人的老祖宗。元君闻讯后,随手起了一课,发觉这大明朝内有无道君臣,外有异族窥伺,再不及时正本清源,这汉人龙气恐要被域外邪魔夺去,三百年内不得归!”
稍稍停顿一下,等周通几个人消化完毕后,曹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元君察觉此事后,当即颁下法旨,命我投身入劫,开新朝,革天地,与那外魔相争,保汉人龙气不坠。此外,元君又拣选一批文武,下山辅佐与我,这二位就是了。”
......好不容易按照提纲把剧本演完,曹讲书也是长出一口大气,端起茶碗狠灌两口,然后对着犹自在回味的周通说道:“因果都在这里了。”
周通一个激灵从沉思中醒过来:“哦,敢问先生何时起事?这说话就反......是不是操切了些?”
曹川哈哈一笑:“元君卦象有云:龙蛇起陆,利在东南。举凡大变将起,都是有预兆的:初时天灾人祸示警,再是各路烟尘起事,这之后总要有些草头王开路,十年八年闹下来,才好问鼎。眼下嘛,我等自然是要依照元君卦象所指,蛰伏东南,嗯,这地方已经有了,屏风寨的弟兄们若是愿与曹某共事业,回头可以细谈。”
周通听到这里,心知翻牌时辰已到,想要为曹大仙人卖命搏前程,反手押上的就是屏风寨老小几百口人的性命,周通一转头,和陈褚二人对视几眼后,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何去何从。
......
周通最终只在塘庄盘桓了三天,之后就匆匆回山。回去后还有很多事要做:收缩势力,宣传动员,发卖动产不动产......等等,等等。
既然要跟着曹皇上打天下,就要回去把家当点检一番,评书里那些投奔主公的,不都是先行发卖家产,再招募乡里子弟共襄义举的嘛......
话说回来,如果一个手持大杀器,不缺银子,还有各路“天兵天将”辅佐的势力不值当弟兄们搏一铺的话,那屏风寨在山賊界的档次也未免太LOW了点,很明显周通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合股归合股,这中间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关于这一点周通也做出了自己的努力,至少在回山的时候,周大寨主认为,他是对得起山里的老少爷们的。
滞留在塘庄的几天时间里,周通和夏先泽等人进行了多轮会谈,会谈取得了令双方满意的成果:穿越者们愉快的支持了周通组建单独核算的“山寨劳务输出公司”的想法,并且默认原领导班子不变,原有权力架构不动摇。简单的说:一次基于明人认知的,江湖上标准的合股流程开始启动了。
这种合股方式,二郎神同志有一个著名的表述:听调不听宣。又称:灌江口模式。
当然,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垂垂老矣的周大寨主坐在政协办公室里,看到史料上写着:“周XX于1627年开始有限度与组织合作”的时候,会情难自禁,悔恨交加;然而,这不能怪他,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能想象的到曹川他们会带来一场怎样的变革。
穿越者们倒是对双方达成的协议很满足,这本来就符合预案——十几号人非要强行去领导一伙有稳定组织架构的“山野人氏”,这只会造成内耗,现阶段这种类似于雇佣性质的合作就很好。
至于某人就此与“老辈造反家亟早期穿越政权领导人”这个称号失之交臂,大家只能呵呵了——没有把最后一个铜板都押上去的魄力,就不要埋怨开出豹子后赚的少。
一个月后,公元1627年6月的一个下午,杭州城外,塘庄后园,十来个穿越者正在窗明几净的小楼里开小会。
在可以称得上厚道的工程款支付状态下,明人工匠没有让东家失望,经过将近两个月加班加点的施工,塘庄当初规划的四个工程都已经完工。
后园现在已经正式被称为“公司总部”,然而私底下很是有一伙人自嘲的把这里称为:“弱智人类转发中心”——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迷茫的像弱智一样的穿越者被人从密封箱里拖出来......
昔日荒芜的后花园,现在有了一些这个时代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四栋在后世常见的,有棱有角的二层长条小楼已经盖好,其中有两栋已经在青石累砌的墙面上安装了大幅的玻璃窗。水泥楼板是大伙自己铺的,至于另外两栋,鉴于眼下钢筋水泥太珍贵,只能先用木梁柱凑活。
第44节 丐帮
一排太阳能板斜靠在院墙根,和包括电瓶在内的组件一起负责提供电源,穿越者手里的各式小玩意,包括电脑,电灯,以及天线和车载无线电台现在都可以正常运转。
几座冷藏车箱体搭起来的活动板房担任着临时库房的作用。
窗外艳阳高照,而窗内的人们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聚精会神的听着某人的发言。
留着光头,一身僧袍的冯峻冯和尚这时正侃侃而谈,有点阴柔的男中音在屋中回荡:“眼下这种环境,公开收罗流民根本就不现实。即便是缙绅老爷,也就是闲着没事施几碗粥,何况咱们这些人在大明压根就没有社会地位。前脚弄点流民回来,后脚连看门大爷都知道塘庄里是一伙反贼了,明人对这一套把戏很熟悉的!”
“铛铛”,夏先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不耐烦的打断:“说解决方案!这些谁不知道,你们人力资源部调查了小一个月,方案呢?”
“方案已经有了,有两个,一个短期,一个长期。”
冯峻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开始解说:“首先是短期方案,走下三路,这个流程短,见效快,不过要杀一些人,可能还要视情况放几把火。”
“哈?”听他这么一说,很多人倒是来了兴趣:“说说,这个下三路是怎么个走法?”
冯峻轻轻一笑,嘴里蹦出两个字:“丐帮”。
接下来他开始详细解释:“大明朝的丐帮业务范围是很广的:城市垃圾清理,尸体火化,街头晒马,刑事背锅犯批发......总之,这是一个集合了民政,黑帮,市政管理功能的综合性犯罪集团,而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要着落在丐帮身上。”
冯峻讲到这里,听众已经明白过来:“你是说控制丐帮来收集流民?”
“没错!”冯峻点点头:“首先,丐帮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无业者联盟——杭州城里正牌的乞丐不会少于三千人,除去少数金字塔顶的管理层之外,其余帮众都是由城乡无业者,失地农民,以及季节性流民组成,这就相当于一个水库,替官府蓄洪,丐帮原本就有吸纳流民的职能。”
“其次,”冯峻继续说道:“一个流民从进入杭州范围开始,一直到饿死在路边,最后被抬去火化,这一系列程序都离不开丐帮。而这一套光明正大的程序,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
说到这里,冯峻嘿嘿一笑:“茫茫多的流民,乞丐,路倒,中间少了那么些,谁知道?知道又能怎样?”
看到在座诸人一副沉思的样子,冯峻继续道:“这个短期方案我们论证过,小心一点的话,至少能保证一年内的地下流民输送。前期调研我们也做的很扎实,包括初步试探徽商刘耀祖的配合态度,当然,结果不大好,不过这不重要,一旦这个计划通过,公司的资源调动起来,刘耀祖那里总有办法。”
冯峻顿了顿,然后微笑着扫视诸人:“所以,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如何火拼洪七公的问题了?”
“先不忙讨论!”夏先泽伸出食指摇了摇:“短期方案大家已经听到了,等会就商量,你先说说那个长期方案是怎么回事。”
“长期方案很复杂,步骤很多。”冯峻为难的挠了挠光头:“我这里光计划书就六千字,这样吧,大家先自己看,看完咱们再说。”
说完,冯峻掏出一个U盘扔到桌上。
看到大伙轮流在用U盘下文件,冯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简单概括一下吧:这是一个步骤极其复杂的计划,还需要有运气成份在内才能完成。优点嘛,就是占用‘进口物资’不多。最终目的很简单,就是打造出一位由穿越者扮演的,能吟诗作画的正牌缙绅出来!”
“一个正牌缙绅能给我们的事业带来多少方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搞点流民算什么。”冯峻说到这里,得意洋洋:“这个计划连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李逵行动!’”。
众人“......”。
两日后的下午时分,流福坊,刘宅,刘耀祖刘大老爷正在自家凉亭中消暑。
流福坊在清波门内,与西子湖一墙之隔,北临府县衙署扎堆的“三衙前”,南枕玉皇山,正是官绅人家汇居之地,“上城区”的精华所在。而充斥着浓郁徽派风格的刘家大宅,就坐落在流福坊的西北角。
刘耀祖今年四十有三,中年发福,身材有些微胖,脸上留着三绺长须,平眉正眼,很有一番雍容气度。
夏日炎炎,穿着素色湖丝薄袍,半躺在凉椅上的刘老爷,此刻正盯着花池里的几尾锦鲤发呆。惯常和善的脸上这时一丝表情都没有,手中的青花茶盅捧了半天都没有喝一口,身后打扇的婢女知道老爷心情不妙,这时连大气都不敢出,动作愈发轻柔起来。
刘耀祖此刻的心情确实只能用糟烂来形容——大少爷的病已经拖不下去了。
刘家从祖辈开始行商,到刘耀祖这一辈已经是四代基业。父祖辈当初撒银子搞明朝版的“天使投资”,到刘耀祖这里终于开出了几个大奖。现如今刘家户部有郎中,督察院有御史,刘家看似声名不显,然而下盘极稳。在这杭州城里,除过那些累世簪缨的高门大宦之外,已然是稳居二线的大好局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月前刘家大公子刘思维突然病倒,起初只是偶感风寒,一周后开始腹泻,隔几天就高烧发作一次,刘家遍请名医,多方会诊,结论是外感湿邪,正气虚亏,一个词:伤寒,一句话:吾辈尽力,尽力......
刘家从这一刻起就炸了锅。
刘耀祖膝下有两子,嫡子刘思维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来日或许还能搏个举人回来,是完美的二代目人选。
关于庶子刘思贤,刘老爷已经放弃治疗了——此子是完美的富二代,年纪轻轻就为杭州城内的娱乐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刘大公子的病情时好时坏,反复发作,两个月时间拖下来,愈发严重,这几日已经是昏多醒少,水米难进。就在今天早晨,值守的老杏林已经开始给刘老爷暗示:天有不测风云......
第45节 昆仑神僧
从“商贾”进化到“缙绅”,是刘家的基本国策,也是刘家几代人为之奋斗的目标。现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却命悬一线。
刘耀祖刘大老爷人在花亭,脑中浮现的却是多年来的筹划,以及为此搭上的诸多本钱,再想到此刻卧床不起的嫡子,浮浪不成器的庶子,只感觉纷乱烦躁,头痛欲裂,不由得劈手把青瓷茶碗扔到手边的茶几上,嘴里低喝一声:“下去”。
左右伺候的婢子如蒙大赦,无声中急急走下凉亭,没走几步,旁边假山后拐出正要来禀事的刘合刘管事,刘合眉眼通挑,一看婢女的脸色,就知道老爷大约在发作,悄声一问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还没等刘管事走出两步,亭中老爷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躲什么?”
刘管事刹住脚,脸色数变,待转过身来,已经换上了微笑型忠犬模版,低头轻步入亭,偷眼一扫刘耀祖那貌似平静的面孔:“老爷。”
“何事?”
“咳,禀老爷,塘庄有消息。”
“说。”
“最近那伙外路人频频出海探路,看情形怕是要在外岛下手做买卖。再有,周山主近日又调派了三十多人下山,还托小的传话,丐帮那事,想和老爷再商议则个。”
刘合话音刚落,就被一句“蠢材!”,把余下的话语全部打回了肚里。
刘耀祖骂完后,冷冷瞟一眼在一旁低眉塌眼,面色尴尬的某人,强压胸中怒火,拿起茶几上的一把泥金乌骨扇轻摇几下后,开始闭目沉思。
好半响后,刘耀祖才缓缓开口:“周某人现如今兵强马壮,山里盛不下,揣着老本下杭州,这是要给手下人多寻一碗饭吃。这等事,刘家是要襄助一二,也不枉两下里多年交情。”
刘耀祖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山里人想在洋面上发利市,谈何容易?那伙外路人大约就是周通勾来的水路人马。不过这是好事,刘家要帮衬,过些日子塘庄想必有些便宜东西出手,不拘是什么货,到时都吃下来,价钱克己一些,这就是帮衬。”
没有理会刘合在一旁连连点头,刘耀祖自顾自轻叹一口气:“唉,周通倘若当真有大运,洋面上也能成气候,局面自是大好,哼,刘家在水路上的那些旧帐,到时也能清一清。”
刘耀祖说到这里,转过脸来冷冷盯着刘合:“丐帮的事,我没有交待过你吗?”
刘合满头大汗:“是是,小的明白,帮扶周山主在海路上寻财,丐帮的事刘家不搀和。”
刘耀祖缓缓趟回靠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周通初来乍到,不知深浅,那伙乞儿的事麻烦的很,里外上下勾连太多。哼,打算着在苦哈哈身上榨油,还想要刘家料理首尾,这路子走不通的,现如今大少爷病重,家中纷乱,再不好多事。”
刘耀祖说到这里,不由得意兴索然,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某人可以滚蛋了。
没想到刘合同志今天格外没眼色,磨磨蹭蹭站在那里就是不走,刘耀祖求清静不得,本就烦躁,大怒之下开始手抖,刘合一见老爷合上了手上的扇子,就知道大事不妙——说话间这什物就能砸过来。
刘合再顾不得其他,捏了捏袖中才到手的那粒走盘珠子,鼓起勇气把憋在肚子里半天的话说了出来:“这个,老爷容禀,今晨褚三爷给小的说,说是那伙外路人里有西昆仑来的高僧,这个,大约也是做不得准......西域秘法,包治,包治百病什么的......”
“啪!”
“哎呦!”
乌骨扇最终还是落到了刘合的额头上:“混账,怎不早说!?”
......
穿越者也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带句话而已,刘管事就能操作到自家头上挨一发的境地。
由人力资源部起草的丐帮吞并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
通过屏风寨在杭州城里的各路老关系,以及穿越者自己查阅的资料,得出的结论就是,计划可行,但有难点。
这个计划的难点并不在火并上面,无论古今,所谓的帮会势力其实都差不多——龙头掌控全局,一线大哥们各有小弟和地盘,就是一个简单的金字塔结构。
十七世纪的杭州丐帮也一样。
只要找准机会,穿越者们可以轻松将丐帮的上层势力一网打尽,留下迷茫的底层叫花子等待接收。接盘侠已经准备就绪——来自浙西山区的龙头周,以及天王手下的一堆红花双棍,这方面他们是熟手,专业对口。
计划的难点就在于:事后的反弹。
丐帮必然是有后台的。
这个后台不会是官老爷,官老爷是流动的,不符合本地帮会的利益。也不会是缙绅,缙绅是丐帮各类服务项目的购买者,只要有人继续提供服务,清高的缙绅阶层不会在意夜壶的品牌问题。
通常来说,丐帮的后台出自于衙门刑房的情况比较多——无论是出首顶缸,还是狱讼,仵作,烧埋这些丐帮经常性经营项目,都和刑房有牵连。
杭州丐帮也不例外,后台正是刑房里的某书吏。
这就是穿越势力一再要求刘耀祖刘大老爷出手料理事后的原因。
穿越者必须要借用刘家的势力和人脉,在未来“火并天王山”事件发生之后,压制住来自官面和其他未知势力可能的反弹,给周通整合下层帮众,稳住大盘,制造既成事实的局面腾出时间。
刘老爷在这件事上不想配合,这一点穿越者是知道的。好处没多少,还要花自家的资源帮别人擦屁股,这种事自然没人愿意做。
原本穿越者准备了一壶“走盘珠”,另外还有太阳能宫灯这样有资格送入大内的“稀世珍宝”来搞定刘老爷或者某个后备缙绅。没成想刘家二代目眼看就要归西。好吧,这也一样,拯救二代目就是现成的机会,只是连累刘管事头上挨了一飞扇。
第二天清晨,塘庄,某位“西昆仑神僧”,正在大伙的围观打趣中,嘻嘻哈哈的准备出发。
这位大牌叫白树超,穿越后自号“妙树大师”。此人医学院科班毕业,仪表堂堂,是穿越公司目前唯一的专业大夫。
白树超穿越前就职于沿海某医院,由于本身颜值高,谈吐又风雅,于是常年在医院里吃窝边草,最终被老婆捉奸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