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节 选拔
北方酒业集团的总股本是一百万两银子。
这一百万两中,由穿越众提供的技术和设备这两样核心竞争力,被硬生生估值六十万两。
也就是说,其余那几十家大小股东,分摊了四十万两股金。这一资本构成,充分体现了“科技就是生产力”这句话的正确性。
不过这方面无需在意。
旨在培养民族资本的穿越众,是支持这些原始资本家随时来收购大股东股份的。实际上穿越众很希望能早日看到这些人娴熟地掌控董事会,用运现代经营理念来管控公司。
公司成立后,最先运作的不是股东大会和董事局,而是财务部这边需要紧急将一些股东拿来入股的非现金资源核算清楚。
所谓的非现金资源,其实就是一些工人和地皮。酒业集团成立的那一刻,天津南北运河,沿河有十三家酒坊就地停业清盘,被自家东主并入了集团。
如此大的一家资本巨兽,那运作起来当真是横冲直撞。
首先,经过一系列买卖交换后,包括那些酒坊在内的地皮都被并到一起,成为了公司集销售、办公和生产一体的厂区。
在开春地暖以后,这一条沿河的好地段就会拆迁,然后招募大批民工来建设正规厂房,民俗风情酒肆一条街和办公楼。
至于眼下,当然是抓紧开工了。客户和股东一个个都心急如焚,等着见识传说中的核心技术和设备呢。
于是当初由十条运输船送来的货物中,最后一批隐藏物资也从仓库里被般了出来酿酒设备和钣金机床。
酿酒设备很简单,无非是一些窑区自产的发酵罐,储酒罐和蒸馏铜管。这些简单的设备在后世早已烂大街了,小型家庭酿酒设备一套只要几千块钱。
当这些罐子和管子在一家最大的临时作坊里安装完毕后,明人股东便纷纷跑来看宝贝。
宝贝的卖相自然很酷:十余个闪着银亮金属光泽的大铁罐,还有那些连接的铜管和铁管,充斥着浓浓不明觉厉的神秘感。
接下来就是放料:高粱。
在这个时代,穿越众自然不可能造出大量的食用酒精来勾兑出商品酒。这种在后世被唾骂的技术链条,现在妥妥是繁复的天顶星科技。
所以在天津这种简陋的技术条件下,被逼无奈的原始纯粮酿造法,才是正路。
二锅头的主料是高粱,其余包括一些豌豆之类的辅料在内,都是北方常见的粮食作物。这些原料都属于杂粮,成本比起小麦来都不算高,正适合生产走量的酒类。
在操着南腔的技师指挥下,从各个酒坊汇集来的工人开始完成一系列填料蒸馏的生产环节。
一旁参观的股东们这时在专人讲解下,也大略看懂了整个工艺流程:无非是发酵粮食再蒸腾出酒,和土法酿酒的原理其实没有大区别,只不过用精致的钢铁设备代替了大蒸锅和酒窖而已。
然而明人意识不到的地方才是最具科技含量的:不起眼的温控、酒精度测量,以及各种分析酒液的仪器技术。
所以穿越众的工厂从不怕土著来参观,弄懂原理也没用。想偷师的人,别说酒精度控制了,一个配套的螺丝钉都生产不出来。
当源源不断的透明酒液从那个精巧的“黄铜龙头”里流出来后,等待已久的股东们集体发出了欢呼声。
品尝完成品后,大伙终于将心落回到了肚子里:用北方高粱酿造的白酒成品,各方面都和南方样品一般无二,这生意大可做得!
随后,一个简短的命名仪式开始了。
在这个位面,格调很高,引领时尚风潮的穿越众自然不会再用二锅头这种粗俗的名字。“威士忌”这个富有内涵的单词,才是最终的品牌名称够威够劲,明确指出了“士大夫忌”,隐晦地暗示了此种酒的高度数......再也没有更适合的名称了。
天津威士忌酒厂的第一锅原浆顺利下线后,股东们又移步集团公司配套的包装作坊。
包装作坊里最重要的自然是马口铁桶生产线。
这条马口铁桶生产线,包括了几台用畜力或者人力驱动的裁剪,钣金和冲压机床。
生产过程很令股东们目眩神迷:来自南方的技工先是从成卷的马口铁皮上裁剪下来一块,然后钣折,再利用畜力机床冲压,就这样经过一道道工序,最后打磨上漆后,一个闪闪发亮的十升铁桶主体就下线了。
看到整套流程后,明人无不啧啧称奇。他们实在想不出这种既薄又韧的“铁皮”是如何生产出来的。至于这些能将铁皮组装成铁桶的“巧器”,就更加超出股东认知了。
这条简陋的油桶生产线,由于缺乏熟练工人的缘故,试生产阶段每天只能造出一二十个成品。要等未来天津本地的工人培训成熟后,产量才会上升。
当然了,决定产量的因素很多,其中马口铁才是关键。
只能在窑区钢厂生产的马口铁,需要千里迢迢船运到天津,这才是最大的制约因素。
同样的原因,使得铁桶包装的威士忌酒价格会高很多。这种便于运输的铁桶最终会成为远距离销售的专用款,专供口外,山西,蒙古这些交通艰难的地区。
而京津地区和运河沿线,则还是会沿用老式的坛装酒方式来降低成本,扩大市场。
在这方面穿越众也是有计划的:之所以称为酒业集团,等日后腾出手后,自然是要收购几家本地瓷窑的。
和酒坊一样,收购的瓷窑会在先进技术的支持下,生产出高质量,低成本的专用酒坛来完善产业链。
总之,当北方酒业这头乱入的资本猛兽闯入十七世纪的古老市场后,一旦等它渡过孵化期,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翻天覆地的变革。
在穿越众操纵下的猛兽,会有目地得去影响和改变旧式古老格局,以天津为中心的传统商人们,都会主动或者被动地卷入大潮,他们中的佼佼者,最终会顺利转型,成为乱世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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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一通忙乱过后,当穿越众的北上勤王代表团在天津卫站住脚跟,理顺了基本盘,搞定当地的利益同盟军后,不知不觉已经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这个半月时间里,代表团也是做了很多事的:修缮基地,购买马匹,成立各种组织,建设工坊,总之,很忙碌,很充实。
然而人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
到了酒厂开始运作这个时候,某些人这才一拍大腿:坏了,这他娘得把皇上给忘了。
不知道远在京城的皇上,要是得知在如今这个板荡时刻,天津卫还窝着一伙忠臣时会是什么心情。
反正自从穿越众上岸以来,就和这帮人不对付的天津兵备道按察佥事孔鹏孔大人,这些天是逢人就说,已经把曹总兵无君无父,名为休整,实则大做买卖的无耻行径,宣扬得人尽皆知。
好吧,既然想起皇上了,那就赶紧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的时间点,已经是1630年的1月25日。而京师的局面,也已到了最后关口。
从去年的11月20日到两个月后的今天,由皇太极率领的八旗大军,已经围绕着京师的多座城门,与前来勤王的各路大军发生了一系列战斗。
这期间明军一直是败多胜少,任由八旗兵在外围肆虐,只能依靠着城头炮火死守。
在这个过程中,京畿地区的防御体系遭到重创,光阵亡和被俘的总兵级别武将就有六名。
而早在一个多月之前,袁崇焕也终于在城头被崇祯拿下,投入了天牢。这位明代的卫星家,号称五年平辽的大忽悠,将会在今年下半年,八月,被崇祯凌迟处死。
那么在一月底这个时间点,即将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皇太极要退兵了。
是的,在即将到来的二月份,皇太极会亲自率兵,调头攻下通州、迁安、遵化等一系列堵在后路的城池。这之后,八旗大军会带着劫掠到的大批财货人口,一路慢吞吞地返回关外。
所以,是时候整军顿武,做好干八旗兵一波的准备了!
那么如何整军顿武呢......自然是贴告示了。
就在25号这天,整个天津卫街头的热闹之处,都贴上了一张告示:征兵。
告示的内容乍一看很简单:兹有南方来的曹大总兵不日就要去干鞑子,所以现在需要在本地招募600名辅兵,用来给曹大人手下的正兵打下手。
然而仔细一看,这征兵的内容可就不简单了。
告示上的辅兵条件,要求“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见过血,上过战阵者优先”。
这哪里是召辅兵?亲兵家丁也不过如此了!......观者无不嗤笑。
然而再往下看后,观者就笑不出来了。
这600名辅兵的待遇如下:凡是通过选拔者,安家费一百两银子(现结),由将军大人负责提供全套甲马兵刃(一人双马)。
另外,辅兵的月饷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三十两银子/月(日结)。重要的事说三遍:日结,日结,日结。
注意,以上只是打下手时的工资,不用上阵参战。
将军大人在告示的最后还公开承诺:如果在出征时有临时战斗,那么无论胜负如何,将军大人事后都会发下额外奖金。如果有人能立下战功,那么将军大人一定会保举他做官。
最后是时间地址:明日一早,老校场见。
第422节 校场(一)
伴随着“”一串马蹄声的,是土路上由远而近,不断扬起的尘土。
骑士一共有三人。
当先一人二十三四岁年纪,面容英郎,皮肤白净,身板结实,穿着一套麂皮大氅,腰挎一口精铁好刀,一看就是生活优渥的武人家子弟。他后面两个跟班也同样穿着簇新的羊皮袍子,背弓带箭,神情彪悍。
这个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有点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姓梅,叫梅抚西,行九,人称九哥儿。
梅家是天津右卫世袭军户。
当年永乐皇帝筑天津卫城后,便迁来了天津三卫世镇此地。
其中最早的天津卫指挥使,第一代是洪武朝的倪保儿,之后历任都由其后代接任,有明一朝,倪家共传承了九代指挥使。
接下来的天津左卫是永乐朝武将赵铭。此人是河北博野人,明成祖朱棣爱将,之后依例传承,同样是九代。
而传承时间最长的,则是天津右卫的梅家。
梅家第一代将主叫梅满儿,是江苏武进人,洪武朝驸马梅殷曾孙,永乐二年调任天津。
截至到崇祯年的末代将主梅应武这里,梅家已经传承了十代指挥使。这还不算完,真实的历史上,梅家还会在清代继续传承下去,做了绿营将领。
今天骑马的这位小哥梅抚西,正是梅家人。
梅抚西这一支,和当代指挥使梅应武隔得有点远,说起来已经算是远亲了。之前在天启年间,死在辽东战场的上任指挥使梅守成,反倒离梅抚西这门近一点。
梅家这一门远亲在卫所里职权并不高,梅父不过是个记名千户。所谓穷文富武,支持梅抚西奢侈武人生活的,其实是梅家在天津的生意粮食和皮货生意这些年梅家一直做得不错,所以家底还是很厚实的。
而梅抚西和卫所大部分混吃等死的子弟也有所不同。这位公子哥从小就喜武厌文,成日里舞枪弄棒,打熬身体,跟着老军学艺。
待到他成年后,也是以“少侠”自居,带着跟班四处与人争斗,好惹事,好打抱不平,在天津卫这一亩三分地上,梅九哥儿也算是小有名气。
今天九哥儿带着人来老校场,那自然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因为看到某总兵告示的缘故。
当然了,像九哥这种吃穿不愁的富二代,自然不可能为了点银子去做劳什子辅兵凑热闹,去选拔场上会会各路豪杰,没准上场露露身手,装个逼扬个名,才是年轻人今天的目地。
于是,怀着“重在参与”精神的九哥儿,今天一早,便收拾好马匹行头,带着自家两个身手最好的跟班,一路直奔老校场而来。
通往老校场的土路今天格外热闹。或成群,或结队,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大批天津卫附近的武人都在匆匆行路,目的地相同。
这些人大致来源于三方面。
人数最多的,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其中以贫困军户子弟为多。他们的目地很简单:就是冲着告示上的高额工资去的。
再者是一些结伴而行的商队护卫。
这些人的背后都是各大商行。这一次曹总兵召人,大商人们自然是要捧场的,所以纷纷把手下的护卫派了出来。
最后那些零散的,就多是城市无业人员了。这些人来源复杂,既有混混游手之辈,也有漕丁挑夫,甚至还有做那无本买卖的江洋大盗......这是冲着功名和洗白去的一类人。
梅家九哥儿本是军户出身,又常年在运河一线厮混,所以他在以上三类人中都吃得开。这一路行来,不时就能遇到和三人组打招呼行礼的。
梅抚西端坐在马上,不停和各路豪侠拱手行礼,间或还笑骂几句,端地是潇洒自如,少侠风貌。
就这样一路行来,三人组到了老校场门前。
军营门前自然是有卫兵的。看到那些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身形矮壮的绿袄兵,这些来投军的汉子倒也没人敢惹事。
渡过最初对怪异服装和短发的不适应后,现在但凡是天津的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支强军。那种常年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作风是装不出来的,所以今天来的武人们,哪怕是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在这伙大约是曹总兵家丁的强军面前,也不自然地收起了威风。
按照门前卫兵的指示,梅抚西三人首先去了隔壁的马场。
天津是九河交汇之地,所以历来水害频繁,洼地遍布。不想梅抚西现在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那片烂泥地,而是已经被人填高了一半的漂亮马场。
填好的这一半土地上,搭建起了一排排的砖木马厩,既整齐又干净。
将自家的马儿暂存到指定的马厩后,一旁就有穿着整齐青色短袄的马夫,给马槽里添上了黑豆和荞麦的混合精料:“好汉只管去应募,今日一应开销,都在曹大人身上。”
“这位南人总兵果真是要做一番事业?。”梅抚西出来后,窜上一根立柱,站在高处眺望了一番。
入目处是一排排的马厩,里面全是上好的马匹南人总兵将周边马贩手里的好马全数收购的消息,天津卫这两天都传遍了。不光如此,一些大商人手中原本用来拉豪车的骏马,也通通被送来了老校场,这一点梅抚西也是知道的。
然而传言毕竟不如见面。亲眼看到这一排排吃着黑豆的骏马后,给梅抚西带来的震撼还是相当大的。
多了一点心事的九哥儿,这会多少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带着小弟进了老校场大门。
修缮一新的老校场,进门后便是一排长桌,十来位文书正在挨个给前来应募的汉子们登记。
这一道手续是必须的。按照标准流程来说,在早期,应募之人都是要有保书的征兵要的都是良家子。穿越众这次征兵也同样如此,凡是来应募的,最低程度也要说明自家的出身。
梅抚西是正经的世袭军户,身家清白,上前说明画押后,领完号牌,便获准进入了校场。
校场南面,此刻已经用木板和条桌搭起了长长的双层看台,上面东一堆,西一簇坐了不少人。
梅抚西三人走过去后,发现这些人都是按出身来扎堆的:军户和军户在一起,护卫和护卫在一起。
沿途不停打了一圈招呼后,梅抚西最终还是带着两个小弟,坐在了天津右卫的人堆里。
就这样进入校场的人越聚越多,差不多到了早上九点来钟,已经有上千人聚集在了南边的看台上,一时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就在九点整的那一刻,突然间几声号炮响过,正对着南看台的北边点将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些身穿灰黑色叫花子长袍,手拿长枪的怪人。
这之后才陆续有人物上台就坐,其中坐在主位,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尤为显眼。紧接着,由两百名近卫营士兵组成的四排队列,便踏着整齐的正步,来到了点将台前,下枪,行注目礼。
整齐的步伐,闪着寒光的枪刺,两百人如一的动作......看到这一幕后,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明人,瞬间感觉到了森森杀气和军威,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
士兵们很快分散开,将整个校场包围了起来。
开场戏做足,维持住秩序后,真正的震撼到来了。
点将台上,当一个千总服饰的年轻人一张口后,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的巨大声响,顿时将对面的一干明人吓得惊慌失措,有的还从台子上掉了下去:没见有千百人同声大喝啊?
这个时候,只有排枪能压住场子了。于是看台四周整齐地响起了二八大盖的轰鸣声,浓烟冒出枪口的同时,子弹嗖嗖地从明人头顶飞过。
枪声过后,所有人都老实了......
给足了这帮不知道天高地厚,毫无纪律性可言的武人下马威后,点将台上这才又重新响起了巨大的话语声。
年轻人首先自我介绍,是福建巡抚标营的马军千总,叫陈策。
陈策接下来告诉这些武人,这巨大的说话声不过是用了一些机关巧器,诸位不必慌张。
再之后,陈策才开始正式发言总兵大人一心报国,打算和建奴决一死战,所以要征召一些本地土著做辅兵云云。
讲到这一套官方文章时,惊恐的明人们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等到官样文章做完后,陈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告示上那些优厚的待遇,给这帮临时工们吃了定心丸。
当然,定心丸这种东西,靠嘴巴讲终归是不给力的,所以点将台上很快又出现了烂俗的一幕......由曹大头摆出来的银龙。
曹大头这种技术含量很高的银元,现在早已随着运河的流通和穿越众四处购物而被明人熟知和喜爱,和等值银两之间的兑换,始终保持在溢价状态。
所以看到台上那长长的银龙后,尽管手段烂俗,但是明人就吃这一套:大部分人这一刻又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都忘了方才的窘态,开始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了。
于是乎,第一天的辅兵选拔大会,正式开始。
第423节 校场(二)
选拔的过程很快也很残酷。
因为最重要的一条“弓马娴熟”,就把大部分混子给筛选了出去。
这里所说的混子,并不是指人品,而是指专业技能:骑马。
娴熟地操纵战马,在疾驶过程中挥刀砍中木桩顶端这个骑兵最基础的战术动作,当即就把不合格的人全部暴露了出来。
骑马就和后世的开车一样,没有专门练过的人,别说什么疾驰挥砍了,上去马背能不掉下来就不错了。
所以大部分卫所的贫困子弟在第一关就惨遭淘汰。这些人平日里别说什么骑马砍人了,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马给你骑?
所以说,穷文富武。想骑马,得先有马,想当老司机,得先有车。
梅抚西三人组在这一关上自然是轻松加愉快。尤其是梅抚西,从小就跟着卫所老军学本身的他,马上技艺娴熟。在选拔时,他不但当众做出了“镫里藏身”“腹下换位”等高难度动作,而且挥刀在疾驰中连削八个木桩,博得了满堂彩。
然而接下来的“二次登记”,却被梅抚西给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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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二次登记,就是带有法律效应的登记。
就这次募兵需要的条件来说,其实能完成骑乘项目的人,就已经达到了组织者要求。至于其他那些射箭搏斗的考核,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勤王的战斗模式是这样的:军队依次出发,一人双马或三马。
等主力部队在“敌占区”消灭了某一伙敌人后,跟在后边的辅兵大队就会在无线通讯指引下及时赶到,迅速“打扫战场”。
而这个时候,主力已经去寻机歼灭下一股敌人了。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辅兵,其实就是“阉割版”的精锐骑兵。穿越众裁掉了这些骑兵的格斗属性,但是长途奔袭,马背行军,野战偷袭宿营这些技能都是穿越众规定必须有的。
所以当梅抚西在校场上露了一手精湛的骑兵技艺后,他当即就被领到了点将台下的书办那里,准备进行二次登记。
这一次登记相当于正式“签约”,和刚才不同,是有法律意义的。过关者签了文书按了手印后,就可以去领那一百两安家费了。
然而梅抚西拒绝了。
他今天的装逼目的已经完美达到,是时候收工了。至于说跟着这位劳什子南人总兵去北方打鞑子......开玩笑呢?
大明九边号称百万强军,却在鞑子面前丢盔卸甲,被人打到到了京城脚下。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却要临时凑几百人去打鞑子?
梅抚西不傻也不缺钱,所以他不会去。最关键的是,他不会把自家的命交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南人手中。
战争不是儿戏,这一点从小就被老军训练的梅抚西自然清楚。南人总兵有银子又如何?有银子,只能说明这位总兵大方,能买到为他卖命的穷鬼。
但是军略呢?指挥呢?临阵杀敌呢?跟着这种人上阵,说不得前脚出门,后脚就把自个的小命给丢了......
事实上根据今日的选拔情况,军户世家的梅抚西已经大概率将曹总兵的心肝肠肺看穿了:这伙南人不善骑,所以要买些骑兵去上阵和鞑子搏杀,最后拿着人头去京城领功。
鉴定完毕。
不光梅抚西一人这样想,这也是今天一部分前来校场只看热闹不上场,有战争经验的老军和商队护卫的共同认知:天津卫熟悉骑战的北人军将多了,凭什么把命交给一个南人?
于是当负责接待的小校得知这位梅小哥不愿签书画押后,不由得摇了摇头:“可惜了小哥一身好本事。”
梅抚西这时也只能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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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有一些不和谐因素存在,但是选拔大会依旧热热闹闹地进行了一上午。
毕竟有一千多人在场,愿意上阵搏一把得还是有很多,所以时不时校场上就会响起一阵喝彩:不是张三马术精湛,就是李四连射靶心。
总之,在这个民众缺乏精神娱乐的时代,有人花银子提供场地、马匹和设备请大家来表演,这就相当于一场本地运动会,参与者无不兴高采烈......光看热闹都值了啊!
更值的还在后头。
到了正午,选拔告一段落后,从校场外来了一串大车,赶车的伙计都穿着本地人熟悉的一些饭馆服饰。
从车上抬下来的,是棉被盖着的一桶桶夹肉大饼。
这一下校场上当真是欢声雷动了:“曹总兵大气”,“曹总兵仗义”的呼声连绵不绝。
这边分发大饼,那边的锅炉房里就抬出来了一桶桶滚烫的茶水。这一下整个校场上气氛大好,上千名吹了一早上寒风的天津卫武人,一个个都开始啃着大饼,喝着热茶,满面笑容。
台下的哥们其乐融融,台上的哥们就不一定高兴了。
这个时候,同样吹了一早上冷风的张冬东等大佬,也在点将台上啃起了大饼同甘共苦的把戏还是要演一演的。
不过点将台上的条件毕竟好了很多,不但菜品丰富,而且有炭炉在全程供暖。
“大人,眼下正式签约的,只有一百五十人。”就在一干人吃饭的当口,台下的统计数字出来了。
听到这个数字后,嘴里还嚼着猪头肉的张冬东同志愣住了:“就这么点人?”
这个数字确实有点少了。
今天是选拔的第一天,来的人是最多的,差不多有一千两百人。按照事前预计,这一千多名武人中,好歹能凑出来四分之一,也就是三百名合格骑兵,这个比例才是合理的。
在这个数字基础上,明后两天再争取招募够一百名,这就达到了最低要求。
然而一上午时间过去,在大部分人已经测试完毕的情况下,却只有一百五?
听到下面书办报上来的数字后,负责天津卫本地情报工作的姚建设站起身,走到台下和几个不起眼的人交流几句后,回来说道:“很多人都没有上场,有顾虑,不愿意跟南兵去北边送死。”
“这就对了嘛,我说也不至于就这点人会骑马吧?”
找到问题的症结后,就可以对症下药了:“看来还是对咱们信心不足。嗯,是时候亮剑一波了,给土著开开眼。”
于是下一刻,一个满脸笑容的小校站在了点将台的麦克风前。
这位小校姓吴,就是天津本地人出身,一口乡音风趣幽默,在后世完全有资格做个地方台主持人。
吴小校上台后,先是讲个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然后他表示:总兵大人在看了天津卫好汉们上午的精彩表演后,深以为然,大为感叹,一直在喊666。
那么现在既然到了午饭时刻,就总该有点助兴节目才对。所以总兵大人刚才说了,既然早上是天津卫的好汉们在表现,那么午饭时,就该由他手下的南兵来给大家献艺。
从高清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引起了所有吃饼群众的大赞是啊,也该让这伙南兵出来露两手真本事了,别一天到晚拿根剑铳就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助兴节目很快开始。
第一项:胸靶射击。
十副胸甲首先被送上了观众席,这是为了让明人验一下靶子的坚固程度。
这几副胸甲都是明军常用的扎甲样式。
坐在军户堆里的梅抚西拿到一副甲后,用力按了按,发现手中这副扎甲相当结实。无论是铁甲片还是背后的皮条做工都很细,甲片之间贴合紧密,明显是武库里的上等货色。
梅抚西还在内衬上看到了天津左卫的标记。不用说,这甲就是将主们从专放精品的“小武库”里拿出来卖给南人总兵的。
验完靶子后,十副甲就被打横摆在了吃饼群众面前的一排长桌上。
紧接着,十名绿袄军远远站在了校场另一头的墙根下。
之所以叫做校场,就是因为面积大,可以用来阅兵。所以老校场的直径就有350米,正好用来练枪法。
然而明人却不这么认为。
一直以来都把二八大盖当作鸟铳的明人们,对这种枪的射程,射速和威力完全没有概念。
这就导致了吃饼众这会还在大口吃饼,等待着远处那一排绿袄军走上前来三眼铳和鸟铳无过就是五十步射程,南人的鸟铳看上去精巧些,左不过百步射程也就顶天了。
然而下一刻,在一声嘹亮的“瞄准”声中,那十名士兵迅速端起枪,对着300多米外的胸甲开始瞄准。
紧接着一声“自由射击”之后,十杆步枪的枪口便喷出了白烟,几乎在同一时间,吃饼众面前的胸甲便纷纷中弹。
在上千人惊讶的目光中,这些胸甲有的被打翻,有的被甚至被打得跳了起来,其中大多数都被一穿两眼,弹孔处冒出了青烟。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就在接下来的半分钟内,这十名精锐射手又以飞快的速度打出了五轮齐射,将全部胸甲打得东倒西歪,甲片崩裂,有几幅甚至被撕成了几块。
这一刻,所有吃饼群众都站了起来,起码有上百人惊讶地张大嘴,掉出了嘴里的猪头肉。
第424节 校场(三)
十副被当成靶子的扎甲,再一次被送回到明人手中。
已走到人前的梅抚西,满脸严肃的表情,伸手抢过一副甲细细查看起来。
甲当然没有变,还是精铁和牛皮打制的上好扎甲,内衬上还是刻着左卫的徽记。只不过此刻的甲面上,却多了几个洞眼和甲片崩裂碎裂的痕迹。
梅抚西缓慢地伸出指头,轻轻在弹洞上按了按,感受一下带着毛刺的边缘。
接下来他立起了甲。果不其然,透过洞眼一看,背后同样有洞上好的扎甲被打穿了。
仔细地数了数。
在他的正面,一共有四个枪眼和一快碎裂的甲片。这五处伤口给胸甲背面带来了三个洞眼。也就是说,方才那连珠一般的枪射,命中五枪,打穿三枪。
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梅抚西仰天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刻,他多年以来的某些固有认知崩塌了。
自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开始,骑兵对抗步兵,就有了固定模式:外围骚扰,冲击试探,射箭,继续骚扰......
这个循环模式,令列阵而战的步兵完全没有办法。
不要小看那些在五十米处绕着圈,骑着矮马呼喝来去的蒙古人。军阵在这个时候,既不能散开去冲锋,对空射箭也没用,因为当箭阵组织完毕再对空射出去后,对面的骑兵已经跑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步兵就像被豺狼包围撕咬的公牛一样,崩溃是迟早的事情。
蒙古人就是靠着这一手轻骑兵模式,南下打败了列阵而战的宋帝国,北上打败了缓慢的欧洲骑兵,创造了疆域无比辽阔的大帝国。
而时间到了几百年之后的明末,情况依旧没有大的改观。
后清精锐的八旗兵,不但继承了蒙古人的骑兵模式,而且在此基础上还推陈出新身穿两层,甚至三层重甲的巴牙喇白甲兵,可以在关键时刻径直突入明军阵列,大砍大杀,迅速破坏对手阵型。
而明军就和他们的宋朝先辈一样,依旧没有好办法来应对:三眼铳和鸟铳在五十米距离上,对于穿着甲胄的敌人根本够不成威胁,还不如对方的重箭实用。
这种情况下,除非阵列中有重达几千斤的西洋大炮才能打到敌人......这也是明军为何迅速蜕化成专业守城军的根本原因:在野战中,明军既没有机动力,也没有在五十米外能大面积杀伤敌军骑兵的有效方式。
一直以来,对于梅抚西这样读过兵书,得到过战存老兵传授经验,知晓战争真正情况的军人后代来说,明军在战术上无法对抗鞑兵已然成了固定思维。
这是十余年来,用几十万精锐边兵的覆亡,换来的惨痛认知。
而这个认知,在今天却被面前这一副铁甲给打碎了。
方才那队绿袄兵打出火枪子药的一刻,可是实实在在站在三百步之外的。而现在梅抚西看到的枪眼,也是实实在在穿透了优良的扎甲。
也就是说,如果鞑兵包围了这伙绿袄兵,那么在三百步外,着甲的人就会被打死在马上人数多也无用,方才绿袄兵快射了五轮,看样子尤有余力。
“有此等利器,天下何人能挡?怨不得这点兵马就敢北上来勤王!”
当胸甲在人群中流传验看的同时,这样的话语就不断从人们嘴里说了出来。原本热闹的校场上,此刻却慢慢陷入了寂静:明人们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看台上方出现了一片嗡嗡声。
有那常年跑口外的老护卫,危机感强的,这时候不由得四下看了看那些围住校场的绿袄兵。之前这些毫不在意的明人,当他们明白火铳的威力后,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一圈看似稀稀拉拉,毫无战力的南兵,完全可以在几息内就将这上千好汉打死在当场!
很多人的脖子这时感觉到一阵凉飕飕。
.....................
看到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之后,点将台上的主持人吴小校又一次开了腔,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节目:单人打靶。
这一次没人再上当了。明人们现在知道,这个用机关巧器发出大嗓门的,说话看似客气,实则就是在嘲讽他们这些土著而已。
然而这所谓的“节目”还是要看的,虽说感受到了被鄙视的痛苦。此刻所有明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眼睁睁看着另外十副崭新的扎甲被立在了面前的桌上。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乞丐服,自从登陆天津以来,就被所有人嘲笑的“花衣蛮”,站上了刚才的射击位置。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弱智敢嘲笑那件花衣了。场上所有明人都在屏息静气,期待这下一刻将要发生的节目。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位置,三百多米外的特战队员,此刻在明人眼里只有一个小点。
下一刻,一道火鞭从花衣人手上怪铳里打了出来。
从mk17突击步枪中打出来的7.62毫米制式被甲弹,压根不是发射铅弹的二八大盖所能比的。
仅仅只是第一匣三十发子弹,就将桌上的盔甲全数撕裂,精铁编织的甲片和牛皮被打得漫天飞舞。
速度极快地更换弹匣后,特战队员继续用瞄准镜对准那些盔甲,打出了第二轮子弹。
火红的弹头在明人眼前连续飞过,犹如看大片一样的视觉效果令所有人目瞪口呆。
射击时间依旧很短,依旧没有超过半分钟。
当响亮的枪声停歇后,被两轮北约弹蹂躏过的扎甲“残骸”,又一次被送到了明人手中。
十副破破烂烂的甲胄,再一次刷新了好汉们的认知。现在看那些站在点将台周围的花衣兵时,好汉们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在名为“助兴”,实则是亮肌肉的打靶兼打脸环节结束后,剩下的午餐时间里,校场上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明人不是傻子,他们很快就想清楚了“枪下之意”:南人总兵是真不需要拿他们当炮灰,就是单纯的征募辅兵而已。
这样一来,原本不打算去送死的某些人,心头就开始活泛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商队护卫们。
之前这些跑商的老手不愿意应募,那是因为当这个劳什子辅兵性价比太低了:无论能赚到多少银子,总得有命花不是?
然而经过中午这一场,现在看来,这活的性价比就非常高了能赚到大笔银子不说,危险性还很小。除非遇到鞑子的主力,否则的话,就那些花衣兵,怕是轻松能杀光千人以下的鞑子骑兵。
再说了,这姓曹的豪阔是已然实锤,那么之前答应给大家配的一人双马,肯定会有......真要是遇上鞑子大队,那兄弟们也可以掉头跑路不是?
于是在一通窃窃私语,分析利弊过后,短短一个午饭时间,局面就翻转了过来。很多护卫就此改变了主意:既然不用上阵送死,还有大笔银子可赚,那何不去北边一游?
要知道,这些人平时给商人老爷们卖命,跑一趟遍地马贼盗匪的口外,也不过就赚个几十两银子而已。
在当天下午,跑去主席台做二次登记的人数果然有了一个可喜的增长。截至晚饭时分,曹总兵一共招募到了320名合乎要求的骑兵。
这个数字已经十分接近目标了。只需要明日再招募一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当天晚上,心事重重的梅抚西来到老父的书房,将今日的所见所闻描述了一番。
事实上在看到那副破甲的一瞬间,梅抚西浑身的血就热了起来。他之前少年老成,那是因为看不到希望......但凡能看到希望的,又有哪一个明人不想杀鞑子?
梅抚西终归还是没有去报名。他和那些说走就走的护卫不一样,他是家中独子,如此大的事情,他必须回去和老父商量。
梅父在详细打问后,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战阵上刀枪无眼,哪怕南人的器械犀利,这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梅家又不缺那点银子。
和老父沟通无望后,梅抚西第二天便心事重重地又去了校场看热闹。
今天的校场人少了许多。昨天那些没过关的牌子都被收了回去,所以今天来的,除了一部分新人外,多数都是和梅抚西一样,达到条件但是没有去报名的人。
发现梅抚西这种犹豫不决的精英数量依旧有不少后,对这次募兵抱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长远计划的穿越众,最后不得不拿出了杀手锏全牛宴。
正对着校场侧门外的烂泥地中,十几头收购来的蒙古牛被人远远栓在了两里地外。
然后模拟遭遇战的几个特战队员,骑着马来到侧门前。队员们紧接着开始停马,下马,卸下了马背上的大杀器:m2重机枪。
......结局如何自不必多说。
总之,当明人看到这种轻巧的,可以伴随骑兵行进的“大铳”,将远在两里外的牛群全部肢解后,竟然全体鼓噪起来。当天下午,招募的进度大大提高,总人数很快达到了500人之多。
梅抚西是在当晚的大锅牛肉宴中,最后一个被招募的。
招募的过程很简单。当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端着酒碗来给手下新人敬酒时,他和梅抚西是这样对答的:“你这小哥儿有本事,缘何不愿随本将去杀鞑子?”
“大人,抚西不缺银子。”
“哦,倘若本将带你亲手杀鞑子,事后再给你报功,将来也好搏个封妻荫子呢?”
“抚西敢不遵命?”
第425节 飞虎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穿越众这次跑来勤王,有着很多针对北方的长远规划。这些计划林林总总,涵盖了一个势力所要发展的各方各面。
在这中间,军队建设毫无疑问是排在第一档位的。
一支数量不多,适应北方气候和地形,随时能出动的精锐骑兵,是用来镇宅的核心资源。这个不但必须有,而且要早早开始组建,因为军队成型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由于情况特殊,北上代表团没那个资源和时间从新兵开始训练,所以只能以“雇佣军”的形势先招募一批临时工用来救急。
于是就有了校场征兵这出戏。
如果从短期费效比来说,“临时工”部队还是相当给力的。
因为这支部队既便宜,又“方便”。
虽说安家费和月薪看上去很不少,但是比起军方在近卫营和特战队身上花费的资源来说,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
要知道一个正规士兵,军队不但要花费资源长时间训练培养,还要负担各种隐性支出:伤病,残废,死亡。
伤病得免费治疗,残废得安排工作,死亡得发放抚恤照顾家属......各种隐性的福利消耗,远远超过了那点高工资。就像后世的公务员一样,看上去工资不高,但是分配到的总资源是超过外聘人员的。
正因为是临时工属性,所以这支部队使用起来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炮灰嘛,死了就死了,事后没有任何麻烦自然法则。
但是这种情况只能说短期有效。对于志在长期布局,有着全盘规划的穿越众来说,一旦腾出手,临时工部队是一定要改造的。
这些人必须要经过正规训练和洗脑,和其他部队一样,成为合格的“帝国军队”后,才能担当起日后在北方和包括明军在内的各路人马作战的重任。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长远规划。无论北方代表团今后想做什么,渡过眼下的勤王难关才是正经。所以从募兵结束那天开始,新征召的530名骑士就开始了一系列战前准备。
......................
首先是成军。
由于在淘汰一些弱者后,五百名士兵刚好组成一个营,所以曹总兵第一时间就宣布了“飞虎营”的成立,并授予了营官临时赶制的插翅虎图案旗号。
飞虎营营官由特战队副队长杜德威挂帅,副营官则由原抚标营千总陈策担任。
营官之下,是甲乙丙丁戊五个分队,每队正式编制一百人,由临时选拔的土著来担任正副队长,由数量不定的特战队员来担任“联络官”。
分队之下是小队,每队十人。
飞虎营虽说号称“辅兵营”,事实上这是一支耗资巨大的精锐骑兵队伍,终明一朝,这怕是最为奢侈的“辅兵营”了。
每个飞虎营的正式士兵都会配备双马这只是最低标准,到了战时,还会根据情况临时配备三马甚至四马。总之,在土豪手中,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事实上,飞虎营的每一位正兵,都会有两名真正的辅兵来提供照料马匹等一系列后勤服务。
这些辅兵都是从之前被淘汰的军户以及流民中征召来的。虽说工资低点,但是管吃管住,还有被提拔为正兵的机会,也算是后备役了。
于是一夜之间,原本手下数量稀少的曹总兵,突然间就膨胀起来,拥有了将近两千人的各色属下。
成军的下一项是正规化。
具体来说,就是统一军械,统一服装。
军械方面很简单。由于不需要弓箭,在设计中也不需要和敌军肉搏,所以飞虎营的制式军械暂时只有一把马刀。
在经过磨合期后,熟悉了穿越众作战方式的飞虎营军官层,会配备一些二八大盖用来和小股的敌人打遭遇战。
这之后是集体换装。
秉承某势力的一惯做法,士兵在入伍前,是必须要完成一系列体检,“消毒”等卫生防疫环节的。
然而下一步却出了岔子:一部分新兵对于剃发颇有微词。然而军令就是军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签约拿钱的明人就没有讨价还价这一说了。
总兵大人虽说人傻钱多,但是同样也会行军法。这个时候随便砍掉十颗八颗脑袋,天津卫谁会跑来给倒霉鬼伸冤?所以最终这些新兵一个个都老实剃了头。
..................
其实单从剃发本身来说,明人也没有抵触得那么夸张。
后世臭名昭著的“留发不留头”,那是在满清大举入侵,明人国破家亡的背景下,士绅阶层借助满清颁布“剃发令”的机会,在全国掀起的一波名为反猪尾巴发型,实则是反清的浪潮。
而这股浪潮很快便随着明国在军事上的败亡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大宅门中七奶奶那句话说得很凄凉:“你祖宗才没有辫子呢。”
是的,祖宗不留辫子,但是祖宗没说不留板寸......
莫说是明代,再往上追溯到唐宋,一直以来,僧侣阶层都是一个令国民向往的阶层。
宋代的朝廷,经常会给去地方的大员发一些度牒顶账。为什么?因为那个时代,度牒就相当于批文,是可以轻松卖出去换钱钱的。
这就和后世改开时一样,政府财政紧张,所以去海南上任的官员,只能先拿一些彩电批文去上任......
而明代同样如此。朱元璋当初在台时,没有滥发的度牒也是很值钱的:市民阶层会想方设法出高价拿到一张度牒,成为正式的僧侣。
成为僧人有什么好处呢?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免税。
要知道像少林寺这种古刹,其实历代都是当地的大地主。寺产中不但有千万良田,还有各种作坊酒肆,普通的乡绅压根比不了。
所以说,老祖宗其实对于剃光头或者剃板寸,根本就不抵触。无论是士大夫阶层出家修行,还是占人数最多的市民阶层出家“创收”,这都是很自然,甚至是令人向往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穿越众对于治下子民剃板寸这个要求,一直以来并没有受到大面积的抵触。至于说像满清入关时那种拔高到政治道德层面的反抗,就更不曾出现过了。
明人是很现实的:吃老爷的饭,就得服老爷的管。在这个阶级分明,路有倒尸的残酷社会里,下层人士是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权利的。
所以当将主发怒,准备拖出去两个废话多的宰了正军法后,这些原本还有点微词的天津爷们也就认怂了剃头总比砍头好不是?何况这些南兵不也都剔了头。
这之后一切都变得很顺利。
明人们在洗完澡,体检过后,没有二话就换上了线衣、军袄和绿色的军大衣,以及看上去就很高档的水牛皮靴。
这一套冬季棉服,在外观上和近卫营的正规士兵没多少区别,除了扣子:正规兵的大衣是双排铜扣,飞虎营则是白铁扣。
抛开怪异的式样不说,单论军工品质的外套,这些亲身体验到的明人,马上就感觉到了舒适性和保暖性。后世通用的军服,可比十七世纪那些杂乱的棉袄和皮袍子强多了。
之所以要强制剃头,还有一个军帽问题要解决。
古代战士的头盔之所以要做成钟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古人大多留长发,所以头盔需要留出空间,这一点中外皆是如此。
而后世的军帽,无论是锅盖式的钢盔还是棉质雷&锋帽作训帽,都没有考虑这一点,因为后世的士兵全部是短发。
所以飞虎营的新兵们只有在剃完头后,才可以换上军帽。
......................
一切前期的准备工作完成后,面貌焕然一新的飞虎营士兵,紧接着便开始了最重要的磨合训练。
任务是很重的。想要将五百个散人捏合起来达到起码的军队要求,这个除了加强训练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分为五组的士兵便开始了强化训练。
科目很简单:没有站军姿和踢正步,所有人上马出去行军拉练就好。
在漫长的,故意绕来绕去的行军过程中,这支崭新的部队一边解决暴露出来的问题,一边开始磨合挑选人员。
撒出去的队伍不但要练习各种行军和作战队形,熟悉各种信号传递方式,还要随时从大部队分化为小队,练习隐蔽和野外宿营......总之,新兵们很忙很充实。
这种训练虽说见效快,但毫无疑问是在巨额资金的支持下才能做到的。
要知道部队行军的耗费是远远超过驻扎的。五百人,一人双马进行长途拉练,每天所消耗的资源是个巨大数字。明代的军将是绝对无法办到的,穿越众现在就像游戏中的氪金玩家一样,为了那点经验值,为了节省时间,为了一刀999,不惜大肆刷卡......没准是支付宝。
而就在这边紧张磨合的同时,北上舰队也开始返航了。
这一次船队回航,除了一艘最小的护卫舰留在天津之外,其余船只全数装满了货物,一起南下,借着顺风去了上海港中转。
至于舰队回程的货物除了在底舱装载了很多蒙古牛皮之外,其余舱位全部都在本地商行的帮助下,搭载了大量的北方流民,再没有装其他货物。
第426节 求医
杭州雨石巷,黄府,一群丫鬟小厮正在忙碌地收拾行李。
时间倒回炮舰轰打徐宅那一天。
上海的徐家宅子被舰炮砸烂后,当初气焰滔天的地契联盟也随即宣告解散了。
这帮大地主们现在悲催地发现:除非在庙堂上一举揭露曹贼的反动本质并推动朝廷剿匪,否则的话,单靠地方正人君子的努力,已经制不住这头混入体制的大虫了。
然而想从庙堂开始就搞臭对手何其难也?就大明现在这种八方漏气的鬼样子,朝廷但凡是有点脑袋,都不会去动这种手握兵权,惹急了就会复叛的军阀。
所以地契联盟凄凄凉凉地解散了士绅阶层是一个很垃圾的阶层,对付起自己人来,东林党之流那真是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貌似正义化身,天神下凡。
然而一旦跳出那个朽烂的圈子遇到外敌,这帮人马上就没招了。为什么?因为外敌不和你讨论君子之道,外敌只和你品评刀法。
到这个时候,靠哲学家治国的上层建筑,倒塌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曹贼此次就是走了这个路数:二话不说就是和你硬干。这种游走在体制边缘的反制方式,令习惯了以势压人的士绅们极其不适应,应对处处失措。
...............
联盟解散后,各家根据最后的谈判结果,原封不动得又凑出了一匣子地契,派人拿去廉价卖给了熊道熊老爷。
到此为止,由一匣地契引发的血案终于划上了句号。
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老爷们此刻意兴索然,短时间内是提不起和曹贼继续斗争的兴趣了。
这样一来,一直鼓吹着和曹贼誓不两立,决一死战的激进派黄韶洲老爷就坐腊了。现在兵败如山倒,没人再愿意和他一起反压迫。
于是在最后一次拜访了联盟诸君,得到一些缅言,留下一堆“他日卷土重来”的狠话后,在这次事件中已然混成了意见领袖的黄老爷,只好凄凄惶惶离开上海县,回到了杭州家中。
到家后没过两天,黄老爷就因为“心情不好”,从而决定去福建探望亲友,顺便散散心。
黄府这下又忙乱了起来。因为这次黄老爷出行,是要带着大夫人一同走的。
“舅父大人此去路远,定要小心足疾,不可见了风寒。”
黄府烧着炭炉的暖阁中,一个白面锦袍,身态秀气的年轻人,此刻正对半靠在贵妃榻上的黄老爷叮嘱着什么。
“嗯,是要小心。”伸展着腿脚,颇为富态的黄老爷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一旁另一位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也及时插嘴道“闽地湿寒尤甚于浙,我看那黄寿黄喜也不像个能顶事的,不若小侄陪伯父走一遭吧,路上也方便照看。”
“好了好了,你们小辈的心意我领了。我此去不过就是散心,不欲张扬,有黄寿黄喜在就尽够了。”黄老爷及时发话,制止了两位子侄的孝道表演:“嗯,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各自退去把。”
温和地说了几句,将这些亲族子弟打发走后,黄老爷摇摇头,一脸无奈:“扶我回房”。
身后的黄寿黄喜两个贴身家人,这时急忙过来搀起老爷,将他扶回了卧房。
卧房中,黄家大夫人黄谢氏正指挥着丫鬟将各种物事装箱。看到这一幕,进门的黄老爷再次无奈摇头:“少带些子,那边什么好物件没有?”
...........................
这黄府的故事,说来话长。
黄谢氏是从湖州大族谢家嫁过来的正房夫人,和黄家是门当户对。大夫人今年三十七岁,看上去仪容未老,只是按照明代的习俗,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完全可以自称“老妇”了。
黄谢氏自从二十年前嫁入黄宅后,恪守妇道,操持内宅,和黄老爷感情甚笃,算得上是琴瑟和鸣。
只不过感情这种东西,在十七世纪的大家族里,那肯定是要让位给礼法的不能生养的女人,感情好有什么用?
在这个时代,夫妻双方要是不能生育的话,锅是一定会先扣到女方身上的。
黄谢氏出身大族,对于礼法还是很门清的。于是在发现自己“不能养育”后,不得不按照规矩,咬着牙主动张罗着给老爷娶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
结果多年过去,当人们发现五房妻妾依旧不能为黄老爷诞下一儿半女后,有一个共识就默默达成了:是老爷的问题。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黄老爷已经四十多岁了,实锤又有什么卵用?黄家依旧无后。
这也是黄家的族亲子侄们近年来日渐嚣张的原因:老爷终归是要在他们中过继一个来继承家业的,无非是看选谁罢了。
而黄家由此而引发的种种宅斗,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总之,上到几房如夫人,下到洒扫杂役,都或多或少地卷入了“夺嫡”之争,将内宅闹得是鸡犬不宁。
就在黄韶洲夫妇举棋不定,看着这帮不成器的子弟,不知该过继哪一个时,突然间有一天,去南边公干的方唐镜回来了!
这方唐镜回府之后,不但带来了大批时新玩物,还带回来了很多异域见闻。
就在阖府上下都围绕着那些时新货物打转时,方唐镜却一脸激动地把老爷拉进了小书房,成日里嘀嘀咕咕,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之后,黄老爷就像变了个人似得,展开了一系列骚操作。
他不但大力调整自家的商业布局,收缩了银根,在这之后,他还跑去上海县,为了一座谁也不晓得他何时买到手的庄子和人争斗,据说还打起了官司,最后铩羽而归,庄子也没保住。
按说在外头吃了亏,那回来后起码也要静养一段时日吧?然而黄老爷偏不。他这边刚回杭州没两天,便吵吵着心情不好,要去福建访友散心......
于是黄府再一次忙乱了起来。
....................
黄老爷进到卧房后,看到夫人在收拾行李,无奈说道:“少带些子,那边什么好物件没有?”
黄谢氏见老爷进屋,急忙过来扶着自家夫君坐下:“穷家富路,谁晓得那处地方有无合意的家用,多带些总是放心。”
黄老爷闻言鄙视道:“哼,方婿带回来的那些物件,不还是被你们抢光了?”
大夫人闻言莞尔一笑:“那就听老爷的,少带些行李。”
黄老爷点头,语气变得强硬:“要轻车简从,一路上莫要声张......这中间关节甚多,再不好张扬,你是晓得的。”
看到发妻点头,黄老爷想了想,又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不然还是从她们里面挑一个一同上路吧,万一......总好过措手不及。”
“不成!”
原本温婉贤淑的黄谢氏,这一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毫不妥协地和自家老爷对视起来:“妾身今年还不到四十,身子骨一向硬朗,定然是能生养的!”
说到这里,黄谢氏眼中已然有了泪水:“老爷,妾身自嫁入黄家,可曾有半分失德之处?偏偏这些年来背后不知道被人说了多少恶毒言语,这些妾身都忍了。可如今眼瞅着有了盼头,凭什么长子不是妾身所出?”
黄老爷此刻头痛欲裂:这个问题他们夫妇二人私下里已经商量过了,偏偏平日里大气理智的黄谢氏,在这件事上是寸步不让,令黄老爷毫无办法。
眼看着发妻就要使出一哭二闹的终极大招,毕竟心中有愧的黄老爷终于做出了最后让步,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了:“罢了罢了,便是你我二人先走。”
黄谢氏听到这里,顿时换了颜色:“妾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还请老爷放心,倘若那边的神医当真否了妾身,那时再发消息回来也不迟。”
“唉,也只好这样了。”
一应准备工作完毕后,黄老爷夫妇以及幕僚方唐镜,外带家中的男女仆四人,一行七人便登上了门外河埠头停着的一艘乌蓬船。
这艘乌蓬出了杭州水门后,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居然在半夜时分,停在了黄老爷不久前铩羽而归的上海港。
到了上海港之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被送到了停在港口的一艘新闸船上。
而在这艘船的旁边停着的,正是那艘巨大的战舰:镇蛮号。
黄老爷一行人在货船的上舱里默默待了一天后,聚集在上海港的大批船只终于开始了。
这些船只一共分了两股。北上舰队带走了大部分的运输船和几艘快速战舰。镇蛮号则和两艘护卫舰一起,南下回了台江军港。
而跟在镇蛮号后边一起出发的,还有两艘运载着移民的新闸船,黄老爷一行人就在其中一艘船上。
船队从上海港南下后,没过多久,两艘新闸船就被镇蛮号甩开了距离。
运输船肯定是没有战舰速度快的,镇蛮号编队开动煤气动力后,黑烟冒起,速度渐渐加快,渐行渐远,大摇大摆消失在了海面上。
而两艘新闸船则老老实实沿着多次跑过的航线,展开了去台南的旅程。
好在现在是冬季,黄老爷一行人乘得是顺风,所以当他们来到台江时,在路上总共才花费了五天时间这个时候,张冬东同志率领的北上舰队,还没有到天津呢。
第427节 病友
在后世,由于很多港口货物吞吐量巨大,极度繁忙,所以轮船往往需要在外海等待许可后才能进港卸货。这个时间不定,有时候等十天半月都很常见。
现如今的台江外海,虽说没有那么夸张,但已经隐隐有了同样的味道:黄家夫妇乘坐的货船,在港外也是耽搁了一阵,直到和另外三艘从福建过来的客船一起编组后,才进入了台江航道。
经过成年累月的挖掘拓展后,如今的台江航道宽度已经达到了二百米,足够这个时代的船只进出了。
和马路一样,被航标分隔出的航路现在是双向四车道,两边走小船,中间走大船。
黄氏乘坐的舷号为ty83的新闸船,此刻正跟在一艘舷号为ty22的同款船身后,缓缓在航道中驶过。
黄老爷一行人,这会都站在甲板上欣赏着域外风光。不久前才来过此地一趟的方唐镜,手摇折扇,已经化身导游,在摇头晃脑指点江山。
“这将军府好不雄丽,不知能否入内一观?”
大凡第一次进入台江航道的人,都会被蓝色玻璃幕墙装饰的皇城震撼一下,然后表示出浓厚兴趣。
可惜这座名为将军府,实则却是皇城,里面猫腻太多,所以实在不好放开来卖票参观。
“军机重地,大约是不好去的。”方唐镜听到家人的表态后,笑着解释了一句。
无独有偶。就在黄家一行人观览山河时,前方ty22号甲板上,同样有一家黄姓人在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语:“夫君,那处大殿好漂亮,能否去游玩?”
问话的是一个穿着蓝布褶裙的大美人。而美人身旁摇着折扇,一身直缀的黄举人,闻言哈哈一笑:“大约也不难,过几日带你上去烤串吃。”
这对夫妇正黄志诚和钟秀秀二人。
............................
一直以来活跃在敌后战线的黄志诚黄举人,在不久之前,发现老婆钟秀秀怀孕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
黄举人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当爹,所以他对此事极其重视。说不得在老熊那里请完长假后,带着钟秀秀就直奔大员,准备先做检查,然后养胎。
这两年来,台湾有神医的消息早就在交流最多的福建传开了。不少官绅人家都曾跑去海对岸看病,还有带着小儿去接种牛痘的,所以黄志诚这次没费什么事,就大明大方地带着老婆去养胎了。
也不怪黄志诚紧张。要知道十七世纪的产科还是稳婆的天下,这种往床上倒点煤灰就开始接生的手艺实在让来自后世的人无法接受。
好在现如今交通方便,身在福州的黄志诚算得上是抬脚就能到,收拾了点行李后,说话就过了海峡,两位黄老爷这就算是巧遇在台江口。
船队穿过大员航道后,依次靠上了台江对岸的码头。
黄韶洲老爷这边在船停稳后,没过多久,经年不见的南望南秀才就寻到了船上。
大家见面后,自然是好一阵唏嘘感慨。拜见过老爷夫人后,南望便引着大家下船,带一行人去了早已订好的情报局对口宾馆。
与此同时,隔壁船上的另一位黄老爷,也在和前来接站的情报局同仁寒暄。
黄志诚算是情报局最早的元老之一了,只不过当初在杭州科举后,就一直潜伏在敌后,没来过这里。他这次来台湾,他是创了个有趣的记录:最后一个踏足台湾的穿越者,比所有他之后穿越的人都来得迟。
由于有家眷下人在,所以情报局来接站的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用将军府接待员的身份客套几句后,便和隔壁的黄老爷一样来到宾馆歇息。
事实上黄志诚在穿越众小区里也是有别墅的,只不过由于他身份的问题,所以不便公开。
于是,两位同期来到台湾来看大夫的黄老爷,不约而同地住在了同一家宾馆。
当天晚上,双方又不约而同地包了楼下餐厅的包厢,各自与人把酒畅谈。
第二天一早,杭州的黄韶洲老爷便在南望和方唐镜陪同下,一路坐上马车,去了云飞路76号情报局总部。
在总部,黄老爷见到了本名唐牧德,化名唐七的情报局副局长。
其实早在当初方唐镜从台湾回来,黄老爷决定和穿越众这边建立联系时,他就知道和自己打交道的,是将军手下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衙门。
这之后黄老爷便和杭州站接上了头,然后根据指示,拿着一张杭州站给他的庄园地契加入了地契联盟,担当了二五仔。
待到熊道和地契联盟之间的斗争尘埃落定后,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将联盟一举一动都通知给杭州站的黄老爷,便得到了去台湾的允许。
所以当他真正来到台湾后,第一件要做的,不是去医院,而是来情报局“述职”黄韶洲老爷现在是归情报局管辖的正式外围情报人员。
进入情报局之后,黄老爷和方唐镜首先录了掌纹以及拍照。虽说南望之前就打了预防针,但是对于将手掌按在一块发光的琉璃板上扫描,黄老爷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好奇。
这之后便是会见环节。
黄老爷拄着拐杖,被人领到副局长办公室后,发现这位姓唐的番子头目居然和自家一样留着发髻。
心下咕哝了一句后,黄老爷便被唐七热情地请到了沙发上看茶。
接下来便是固定程序了:聊天式组织谈话。而事前已经得到过提点的黄老爷,这时自然知道如何回答,所以双方算是言谈甚欢。
事实上像黄老爷这种人,原本就没喝到“世受皇恩”之类鸡汤黄家是商人世家,熟知世情的黄老爷从小就学得是商人那一套,谁有本钱和谁合作,这才是黄老爷的本性。
所以在黄老爷表明了愿意和将军合作,日后“互相帮衬”这个态度后,双方这就算是彼此心照不宣了。
不一会,结束了谈话的黄老爷便被唐七送出了门。而唐七在送走客人后,没有回自己办公室,反倒直接去了大局长戴云那里。
在戴云办公室,黄举人正抽着烟,和本系统的大boss谈笑风生呢。看到唐七进门,黄举人这边发问道:“这位黄老爷也是来给老婆养胎的?情报员?我有必要接触吗?”
“你本家这位老哥没你枪法准,估计子弹也不够,所以是来求子的。”唐七哈哈一笑:“至于说接触嘛,你顺其自然就行了,没必要让他知道你身份。”
“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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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黄老爷在同时述职完毕后,当天剩下的时间里,便带着家人去了赤大道逛街。
第二天一早,两队人马又前后脚去了赤总医院。
总院和后世医院一样,永远都不缺病人。门诊楼和住院部大清早就塞满了人,貌似生意太过红火。
好在两位黄老爷是不用排队的。
赤总院为了满足穿越众家属和一些明国特殊病人的医疗问题,早就专门开辟了“小住院部”,或者叫做干部病房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两位黄老爷恰恰都是在收录范围之内。
黄志诚不用说,钟秀秀可是他老人家的正房。
而黄韶洲老爷也是拿着情报局的医疗账户单子来看病的,所以两伙人很快就在小住院部安顿了下来。
小住院部一如旧世界,是和前边的大医院隔开的。这边单独的住院部环境优美,有花园有池塘,妥妥的疗养院档次。
二层小楼里,两家人分别给安排了病房。
这年头来小住院部看病的,绝大部分都带着下人,所以这边的病房统统都是带卫生间的套间形式,方便丫鬟小厮值夜。
安顿下来后,等到上午九点多,两位值班的穿越众医生从大住院部查房回来后,终于轮到小住院部了。
摊到黄志诚这边的是董强。
和黄举人揶揄了几句后,董强便笑呵呵地给刚怀孕三个月的钟秀秀开了一长串检查单:血压、体重、胎心率、血常规、尿常规、血型、血糖、肝功、肾功、乙肝抗原、梅毒螺旋体、心电图。
这其中除了十七世纪还没有的hiv被取消之外,其余检查和后世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种检查是十分昂贵和缓慢的,因为不但要用到一些仪器和耗材,有些项目还需要董强本人来一一操作和研读。
这也就是因为钟秀秀肚子里怀的是穿越众后代的缘故,否则肯定不会得到如此照顾。
钟秀秀这边开始了漫长的检测之旅,而黄老爷这边则不用检测当牛逼哄哄的白树超白大师带着一串医学生进门后,看到黄老爷大脚拇指的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病情:痛风。
然后黄家人便在目瞪口呆中,旁听了一堂白大师给学生们上的关于痛风的现场课。
这堂课内容很丰富。白大师不但将痛风这种“帝王病”的原理讲给了徒弟们,还拿趟在床上的黄老爷举例,明确告诉大家,眼下这种很罕见的病,再过二三十年,将会以千万级的规模出现在人群中。
白大师是将后世的情况代入了进来后世改开三十年,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国人中痛风患者超过8000万人,每年发病率还在不断提升。
而在穿越众治下的新世界,由于有着大片热带和温带的农场和庄园,所以二三十年后,国人的营养水平只会比后世还高,痛风发病率更加可怕。
讲完课后,白大师一声令下,黄老爷就被麻利地推进了手术室。
第428节 手术
看到老爷被抬上一辆古怪的平板床,然后推进手术室后,黄家人就有点不淡定了。这些夷州大夫穿着绿色薄布袍子,戴着收尸人常用的掩口布,风风火火七手八脚如欲宰猪的样子,让一干吃瓜群众淡定不能。
实在是妇人丫鬟们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现在除了尚算镇定的黄老爷本人之外,其余跟在后边的黄谢氏一干人,此刻心中都充满了恐慌。
好在手术室是高科技产物,虽说没有后世常见的电子屏,但是有单向玻璃窗和喇叭,家属能实时看到里边的情况,这让被留在外边的黄家人安心了不少。
关于手术方面,总院这里的手术室条件其实是很简陋的。这里只能做一些小手术,切急性阑尾炎和割包皮这种差不多就到顶了。
至于更加复杂的......穿越众会去大员岛上的专用小医院,明人患者就只能打发走人,不会有人在这里做心脏支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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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谢氏手中紧紧攥着一方湖丝手帕,满脸担忧地盯着玻璃窗后的老爷,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安和惶恐。
俗话说夫妻一体。这里的夫妻,自然不是指妾室,而是黄谢氏这种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过门的大妇。
作为门当户对的大妇,又是和老爷一惯合拍意顺的,所以黄谢氏对自家老爷做的那些事都一清二楚。
当初方唐镜从海外归来后,老爷不知为何,便一意信了这位心腹的说道,开始筹备去夷州治病之事。
为此老爷不惜将手中一些生意转手,还跑去上海县做了一回蒋干黄谢氏是大家闺秀,这些事一眼就能看明白。
在这期间,尽管黄谢氏曾劝阻过自家老爷,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成功:毕竟黄老爷才是一家之主,黄谢氏无论同不同意,最终都得服从。
在这个时代,女性是完全人身依附在父亲、丈夫和儿子身上的,在后宅以外,女性其实没有多少话语权,只能随波逐流。
嫁鸡随鸡这句话不是闹着玩的:男人功成名就,女人跟着受封诰命风光过活;而一旦男人犯事抄家,女人同样要上吊下狱,毫无选择权。
不过话说回来,黄谢氏本人也是极其矛盾的:生意之事且不说,黄谢氏也不大关心。而关于医疾这件事,黄谢氏一边觉得太过缥缈,一边却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些年来,黄氏夫妇为了诞下一儿半女,背地里不知道寻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苦药,受了多少嘲笑和算计。
临了,背负着巨大家族压力的黄谢氏,不得不强行让自己相信了方唐镜带回来的那些关于“不孕不育”的怪话,并且跟着自家男人来到了这化外之地求医问药。
“真真是作孽了!”就像一个把全副身家押在六合彩上的赌徒一样,付出了巨大代价,就等着赌盘揭晓的黄谢氏,此刻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外,脸色苍白,心慌乱跳,荒谬的感觉充斥了全身:“求菩萨保佑,将老爷身子里这些明疾暗疾都去了吧......”
下一刻,她又睁大了眼。因为头顶小喇叭中传来了命令声:“捆上”。
伴随着话音,几个学徒麻利地用束缚带将黄老爷捆扎了起来经常有明人患者被开刀切肉这一套吓傻,挺着血淋淋的刀口就准备跳床跑路。所以现在医生们也学乖了,凡是局部麻醉的,统统捆起来再说。
这个捆绑的动作进一步增加了现场的恐怖气氛。接下来的一系列术前准备,都是在窗外一排惊恐眼神中完成的。最后看到医生用一根银针扎进老爷的脚趾后,有丫鬟甚至还低呼了一声。
和窗外的家属不同,见惯世情的黄老爷,这时反而愈发的镇定了。以他的人生阅历,自然能分辨出这位白神医的嚣张并不是虚张声势:这痛风,大约在人家手中是不难治的!
于是在等待麻醉药起效的过程中,初次进医院的黄老爷,居然还乐呵呵得和白神医聊了几句,一副轻松自如的态度。
看到老爷满面笑容的家属们,稍稍也放松了一下。然而下一刻,随着尖利的手术刀切开老爷的大脚趾,露出白生生的骨头,窗外还是有人止不住尖叫了起来。
索性这是单向玻璃,手术室听不到外间的动静,否则白大师弄不好手一抖就把黄老爷的脚趾给切下来了。
黄老爷本人也终于开始惊讶了: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脚趾被切开后,却感觉不到疼痛。脚上虽说时不时传来一点酸涨和钝痛,但是和他想象中挖骨剜心级别的痛楚那是天壤之别了。
“今日方知麻药之奇效,白神医果真高明!”
看到老爷非但没有大喊大叫,反而面色如常在和大夫聊天,窗外一干面如土色的家人也终于意识到了某些神奇之处,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一直仅仅攥着手帕,捂着胸口,眼看着就要昏倒的黄家大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就这样手术一直继续了下去。
白大师一边给实习生们讲解这难得的痛风病例,一边手底下不停忙活,连撬带夹,一点点将聚集在黄老爷大脚趾关节上的尿酸结晶给取了出来。
最终的战果还是相当丰厚的。黄老爷患病多年,大脚趾关节早已变得畸形,像核桃一般大的骨节中,取出来了不少白色结晶。
最重要的手术部分结束后,黄老爷便沦为了小白鼠,由实习生完成了后边的缝合工作。
穿越众开办的医疗系统虽说缺针少药,但是这些医学生掌握的某种基本资源,可比后辈们丰富多了。
这种资源就是后世被称为“大体老师”的医学解剖尸体。
在后世,一具解剖尸体要供全班上课不说,很多时候还要泡在福尔马林里重复使用,没办法,尸源太少。
那么在十七世纪的穿越众治下,由于有着近乎无尽的尸体来源,所以医学生们个个都是解剖高手矿场和林场每天都会死人,工业区同样如此。
事实上医学生们根本解剖不过来。
由于天气炎热,所以很多奴隶尸体都被抛去了远海喂鱼,没人会把冷气用在这方面。学生们平时但凡想要解剖,那都是新鲜热辣的“现货”,至于福尔马林......这玩意实验室产量稀少,怎么能用来泡尸体呢?
总之,这个位面的医学生和旧世界是反着来的。
白大师的徒弟们基础知识薄弱,理论知识匮乏,不了解专业设备,甚至不懂某些生活常识。但是这些人论起解剖缝合来,个顶个都是高手。毕竟他们成天都在摆弄心肝脾脏也只有这些东西供应充足了。
最终,一个戴着口罩的女生,三下五除二就将黄老爷的脚趾缝合完毕,缝合口整齐美观,达到了专业标准。
然后黄老爷就被推出了手术室。微笑着的黄老爷,怀中抱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他的手术纪念品:尿酸结晶。
回到病房后,看着老爷恢复成常人的脚趾,再看看那些从脚上取出来的“秽物”,原本甚至带上了哭腔的黄夫人,这时才破涕为笑,没口子得给白神医道谢起来。
白大师这边先是叮嘱了黄老爷一些注意事项。譬如从今以后要改吃素斋,等脚好了还要开始减肥等等明人不了解的事项。
接下来白大师原本是要给这两口子检查不孕症的,结果看这家明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白大师只好决定明天检查了。
....................
医生走后,麻药的效果渐渐消失,黄老爷的伤口又开始痛了起来。这时候可没有后世常见的患者自控镇痛装置,所以黄老爷只能忍着。
不过这点程度的疼,对常年忍受痛风痛苦的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黄老爷这时靠在床上,看着围了一圈的家人,这时才欣慰地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之前的一切投资和冒险,现在看来都是正确的了。
“金书。”下一刻,黄老爷扭头叫了一声方唐镜的字号。
“老爷有何吩咐?”
“带他们几个去街面上,给我买个琉璃罐子回来。”
“老爷莫非是要?”
“嗯,这些秽物害我多年,此番要带回杭州,找一株百年老槐根下埋了,去去晦气。”
“小婿晓得了。”
“再有,给他们几个都换一身本地服饰,头面也去那‘理发馆’里修一修,入乡随俗嘛。”黄老爷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怕是要在此地长住一段时日了。如此一来,不如就地置办一些产业的好。”
既然手术成功了,那么黄老爷对于之后的“求子”环节现在也充满了信心,所以他开始考虑接下来的长远计划了。
于是方唐镜便带着小厮和丫鬟去买衣服理发,留下夫人和老爷开始商量今后的行止:一旦夫人这次能怀孕的话,弄不好就要在台湾待十个月以上,所以置办些产业是合理动作。
然后到了中午,最适合咨询的人来了下班后匆匆赶来探望老爷的南秀才。
第429节 生养
见到来探视的南望后,黄老爷由衷感慨了一番神医“肉白骨”的妙技,然后由此引申开来,运用“窥一斑而知全豹”的辩证理论,表达了自己对将军辖地的看好,以及在此地投资的热切意愿。
不料南望听完老爷的宏大构思后,却鬼鬼祟祟地关上了屋门,小声说道:“老爷,此地不宜再投银子了!”
“哦?怎么讲?”
“我有消息,将军府要迁址。如今曹大人,已经在广州府置办了新区和军港,要将家当都搬过去。”
南望说到这里,脸色凝重地凑到黄老爷耳边,轻轻说了个词:“虎视眈眈”。
“原来如此。”黄老爷瞬间就听懂了:“你家将军还真是锐意进取啊!”
靠在床头想想后,黄老爷又问道:“这夷州本为化外之地,你家将军不过经营了三两载时日。如此操切的话,怕是有些根基不稳吧?”
“呵呵,老爷多虑了!”南望笑着拍了拍老爷的小臂:“待过几日您能下地了,去工坊区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南望脸上带了些骄傲:“财货军甲日夜而出,时至今日,将军府无论是财力还是军力,早已冠绝天下。”
“好,好。”见南望如此笃定,黄老爷也无话可说:“既如此,这趟带来的银子,就都拿去广州算了。”
“嗯!”南望表示同意:“将军开的钱庄里能换出‘汇票’。方贤弟左右无事,待我明日修书一封后,可去广州新区寻人,届时自有人带他去看规划图,挑个好地段先置办些地皮再说。”
见老爷点头,南望又问道:“只是老爷还要留些银子备用。上次说过的工坊,我这里有了消息。”
黄老爷听到这里来了精神:“我日前退了几桩买卖,如今手头宽裕,杭州还有不少银子,开工坊尽够了。”
“近日出世了一样新玩意,名曰‘罐头’。此物能经年累月存放肉脯果蔬,最是行军打仗所需。”
南望继续说道:“杭州乃纲粮汇聚之地,我打听到贵人们有意在杭州办罐头工坊,老爷现在就要提早准备,等他日一有消息......”
...........................
南望在病房里足足和老爷密谋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后,才出门去上班了。
至于黄老爷早上刚做完手术,中午又耗费脑力计划了好久,所以当天剩下的时间里,老爷便开始安心静养。
这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的黄谢氏,在暗地里拜了一圈神佛,许诺了一大笔香油钱后,于第二天早上,迎来了妇科检查。
关于生育这个问题,事实上黄家所有人都知道,太太应该是没问题的,或者说,黄家五房妻妾同时出问题的概率实在太少。
所以黄夫人来做检查时,对自家的身子骨倒没有太多担心。
在经过了诸如抽血化验等等一系列妇科检查后,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黄夫人,终于等到了护士手中的化验单。
而在这之前,黄夫人已经和黄夫人十分熟络地聊了好半天了......黄谢氏和钟秀秀今天都做检查,所以两个身穿明式袍服的贵妇,很快就攀谈了起来。
两位黄夫人虽说年龄差距有点大,但是一来她们都是缙绅家的正妻,社会地位相同,二来又都在同一家医院,甚至住在同一条走廊,所以很有共同语言的两位病号很快就熟稔起来。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黄夫人看不懂化验单子,所以上面的指标是经过护士解说的。最后的答案很简单,总之,夫人身体康健,唯一需要“治疗”的,就是那对小脚。
穿越众对裹脚深恶痛绝,所以护士这时明确告诉黄夫人:按规定,她得先放脚后,才可以得到正式治疗。
这个要求完全没有难倒黄夫人都九十九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不是?所以黄夫人在已经剪了发,换了短襟的丫鬟帮助下,当天就放开了脚。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罪魁祸首黄老爷。
躺在活动板床上的黄老爷,在当天晚些时候,接受了一系列男性检查。这中间还包括了令人尴尬的看片+取精行动。
这些古怪的检查项目完成后,再一次不出吃瓜群众所料,黄家人得到的最终答案是:老爷有病,少精症。
通常来说,男性的精子每毫升不能低于2千万,如果低于这个数字,就会被归为少精子症,生育方面会有很大影响。
黄老爷可以说是不幸的。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岁月中,就是因为这个病症,从而令他但受了太多不必要的社会压力和家族问题。
而黄老爷又可以说是幸运的。原本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他,在这个位面,却偏偏遇到了能搞定这种病症的人。
是的,比起那些莫名其妙,连后世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各种生育难题来说,少精症这种已经算是很平常了,试管婴儿技术正好对症。
不过接下来的工作还是很繁琐的。
医院方面首先要准备一些器械和耗材。关于这方面问题倒不大,因为绝大部分器械都是之前就有的,需要添置的几乎没有。
至于技术方面,这个也不成问题。
试管婴儿技术其实和牛胚胎移植都是一回事。在21世纪之前还能算得上是高科技,到了穿越众出发的年代,早就是很普通的技术了。
那么需要注意的还有什么呢?科普。
关于这方面,由于明人没有基因之类的概念,试管婴儿也不像痛风手术一目了然,如果不提前科普一些专业知识的话,事后有可能引发一些关于伦理方面的疑惑。
所以最终意志坚定,决定要“求子”的黄老爷夫妇,接下来还要先进行一段时间的学习兼准备工作才可以。
..................
话分两头。
却说当天钟秀秀在检查完腹超,和新认识的黄家大夫人聊完天后,便在丫鬟搀扶下回了病房。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这时,黄举人也正好购物归来,身后的小厮手中提着不少实鲜水果。
于是夫妻二人喜滋滋地一同进了病房。
下一刻,看到墙上一张不知何时出现的高清壁纸后,钟秀秀当即一声大叫:“呀!”
黄举人同样被震精无以复加,一声家乡话脱口而出:“握草!”
第430节 反贼
挂在墙上的,赫然便是一张当年的《功夫》海报,哑女在星爷怀里,双方含情脉脉在对视。
“姓黄的,你给我说清楚!”
钟秀秀从震惊中回过神后,满脸怒容,指着海报上的星爷喝问道:“谁把我画上去的?还有,这老货是谁?”
黄志诚这时满嘴苦涩。
由于之前在福建没有网络和手机,所以前两天一回来,他就去情报局打开电脑,洋洋得意在论坛上发了贴:“唉,一不小心搞大了妹妹肚子,回头请弟兄们喝满月酒。”
当时在帖子底下,很快就出现了一排队形整齐的回复:恭喜恭喜,不日就有好礼送上。
黄志诚现在明白了,这帮虚情假意说送礼的货色,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此刻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群黑影在狞笑:“忍你好久了!”
“娘子,此乃误会,你且听为夫解释。”
黄举人额头冒汗,脑筋急转,结巴两声后,却发现实在没有好说辞,最后只能如实相告:“图上之人并非娘子,就是一双戏子而已。”
“戏子。”钟秀秀冷笑一声:“这倒奇了,戏子为何与我一般模样?”
“凑巧了。”
“凑巧?那这张贴画儿,也是凑巧现身于此?”
“许是戏班上了新戏,派人出来招贴引客的?”
“夫君对戏班很熟稔啊......如此甚好,左右无事,我这便随夫君去看戏吧,也算是解闷了。”
“这个......”黄志诚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谎言陷阱:越撒谎,窟窿越大。
看到张口结舌无言以对的黄举人,钟秀秀这时反倒不脑了。
挥手将下人赶出房,关门,钟秀秀盘腿坐上床,无言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就像被搜到老情人短信一样,黄举人这时看到面无表情的老婆,浑身上下的细胞中,生存基因都在尖叫预警......然而他这时也只能故作镇定缓缓上前坐下,与此同时,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想对策。
四目对视,钟秀秀在静静地看了黄举人一会后,叹了一口气:“夫君,你要瞒我到几时?”
“瞒?瞒什么了?”黄举人嗓门粗大,貌似很有理的样子。
钟秀秀这时莞尔一笑,却把话题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岁年尾的时候,你去泉州访友,不想家中却来了客人。来的这几位,是你在天台山下的老乡。”
钟秀秀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唉,也难为这伙人了,穿州过县的,硬是从杭州跑到福州,找上了咱家的门。”
“黄平。”钟秀秀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娘可有兄弟姐妹?”
“哦......有个舅父,老早就病殁了。”
“可那伙农人里,却有你姨母的后人,和你同岁......说是姨母七八岁上就卖去了临县,你说奇也不奇?”
黄志诚一个激灵:“这定是冒充的,我从未与闻。”
“好,好,就当是冒充的。”
钟秀秀貌似接受了老公的解释。
在抛出一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后,接下来钟秀秀却又转移了话题,慢悠悠地说道:“妾身本以为,夫君时不时露出的那口怪腔调,大约是台州乡下的土音。不想日前见夫君和将军手下亲贵攀谈,妾身方知世事玄妙。”
说到这里,钟秀秀目光炯炯地盯上了自家老公:“将军手下这些老弟兄,该不会都是夫君老乡,出自天台山的同一窝贼匪吧?”
“咳咳咳......”黄老爷开始没命咳嗽起来。好一会后,他才涨红着脸说道:“为夫身为巡抚衙门赞画,平日里和这伙人多有来往,不经意间染了些口音,也是合乎道理的。”
“嗯,夫君说是就是了。”对于这份错漏百出的口供,钟秀秀完全没有追问的意思
坐在床上的年轻女孩这时转过脸,望着墙上那张海报,神情中带着点回忆,却又讲起了另一个故事:“记得是前年年中,你我新婚燕尔不久,便一同去了福州城。夫君给熊大人当差,妾身每日里也不做别的,就是等着夫君下差,好一同游玩嬉戏。”
“不想有一日,夫君漏夜被人叫起,言道府外出了急事。”
钟秀秀回忆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妾身从窗内盯了灯笼,便知夫君未曾出府,乃是先去了小书房。”
“妾身那时年纪还小,玩心重,哪里知道轻重?于是便换了衣裳,从小花园绕过去,伏在了小书房窗下。”
“怨不得夫君平日里不许人进小书房呢,连妾身也不许。”
钟秀秀说到这里,转过脸,笑吟吟地看着黄举人:“夫君平日里可是遮掩得辛苦呢,那一口怪腔调,妾身也是头次听了个齐全。”
黄举人这时半张着嘴,惨白着脸,头上冷汗直冒,口舌干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有内鬼漏了消息,要出城给郑芝龙告密?我靠,你们福州站是干什么吃的,不是密切监视了吗?”
下一刻,钟秀秀粗着嗓子,模仿出了当晚偷听到的第一句话。
听到这里黄志诚立即想起,这是当初截杀郑芝龙前的那晚,出现了突发事件。当时自己用纯正的普通话,和福州站站长宋嘉通过步话机在商量对策。
钟秀秀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要我做什么?调动兵马封城?那你们得先派人去通知老熊,然后我再赶过去帮腔。”
黄志诚这时已经放弃治疗了,因为他想起了当时自己说的第三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话:“赶紧动手把内鬼都宰了。我说你们别再出纰漏了,我这样突然跳出来给你们擦屁股,很容易暴露的,别把明朝官儿当傻子。”
听完钟秀秀复述的第三句话,黄举人这会腰也不痛了,汗也不流了,脸色反而平静下来已经被揭开了老底,还有什么可恐慌的?
而这时的钟秀秀,紧紧盯着自家老公的眼睛,嘴里一字一顿,蹦出了一句话:“黄平黄志诚,你就是个反贼!”
“哈哈哈。”黄举人这时站起身来,先是摆出个pose大笑三声,然后对着床上的钟秀秀作揖行礼:“禀娘子,为夫委实是个反贼。”
“哈哈哈!我就知道!”就在这时,盘坐在床上的钟秀秀猛地跃起抱住了黄志诚的脖子:“快把你那能千里传音的匣子拿出来,还有那能看影画的琉璃匣子,莫要以为我不知。”
黄志诚傻眼了。他现在觉得这女人大概是犯了怀孕综合症,已经分不清问题的主次了:“这个......娘子......为夫是个反贼啊!?”
钟秀秀这时温柔地说道:“嫁鸡随鸡,妾身早已是你黄家的人了,如今肚里又有了孩儿,反贼又如何?大不了就是抄家杀头,妾身不悔。”
看到黄志诚感动的眼神,钟秀秀又问道:“你们这伙反贼保扶得就是那位海盗大人吧?也不知许了什么好处,你一个堂堂的举人老爷,就死心塌地得为人家卖命。”
“咳......”黄志诚这时必须要做一波解释了:“娘子,你方才有一样猜对了,我们这伙人都是同乡,所以腔调都是一样的。”
当天晚些时候,黄志诚同志在论坛发出了置顶帖。帖子首先将背后搞恶作剧的混蛋们臭骂了一通,黄老爷还威胁要扑这些人的老母。
接下来黄老爷告诉大家:他这个卧底穿帮了,被老婆识破,怎么破?到底告诉老婆多少内幕?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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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条走廊,黄志诚夫妻那边闹得鸡飞狗跳,另一间病房里的黄老爷夫妻,这几天也同样很忙乱。
由医院派来的一个实习生,开始给两口子上课了。课程的内容很简单:介绍整个胚胎移植的过程和大概原理。
这种内容在后世是属于科普性质的浅显知识。然而对于纯粹没有现代科学体系概念的黄老爷来说,这可就是天方夜谭了。
再加上这个实习生本身的理论水平也不高,属于背课本出来的,所以这一通讲课的效果还真不咋地。
不过这些对于黄氏夫妇来说已经足够了。特别是当他们看到显微镜时,这才知道,原来看似干净的万物表面,都有着无数细小的虫豸。
于是黄老爷夫妻在用自己的人生智慧做出判断后,便果断在一个合适的日子里,接受了胚胎移植,也叫试管婴儿这项治疗。
治疗是由院长董强亲自操刀的,整个治疗的过程虽说没有多少痛苦,但是战线拉的比较长。
医生在同一天取出夫妻双方的精子和卵子后,首先要经过体外胚胎结合。这个过程通常会需要几天时间。这之后,医生会将候选中发育最好的胚胎移入母体子宫。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在胚胎移植后的第14天,测定血清hcg,确定是否妊娠。
董强在黄家夫妻身上这里做的这一套手术,和后世的区别不大,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胎儿性别。
在后世,通常是不允许挑选胚胎性别的,尽管医生早已掌握了鉴定性别的技术......之前在农场移植“进口”牛胚胎时,就利用了这项技术。
但是在黄家夫妻这里,考虑到黄谢氏已经是高龄产妇,在如今的条件下已经不可能再次生育,所以这次必须要怀个男孩。
女婴对于迫切需要男性长子继承人的黄家来说意义很小。一旦黄夫人怀了女婴,这之后反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其他妻妾怀上男婴的话,这就预示着后宅战争和残酷的“夺子”等等行为。
所以董强这次移植到黄夫人子宫的,是男性胚胎。
第431节 罐头
黄韶洲老爷一家是在12月24号从上海坐船出发的,用五天时间到台湾后,紧接着就在这处陌生的环境里迎来了公历新年。
说起新年,其实某势力治下并没有什么过节气氛。
大多数明人对公历新年是没什么感觉的,黄老爷一家也不例外。
致力于埋头发展经济的穿越众,大约是继承了旧世界的习惯,原本对新年就不太感冒,到这天老爷们甚至连假都不给工人放春节再说吧,没让你们997已经很仁慈了,要啥自行车?
黄老爷一家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迈入了新年。
1630年对于黄老爷来说,无疑是脱胎换骨的一年。在这一年的头几天里,黄老爷不但治好了足疾,还做了试管婴儿手术。
等到半个月后检测结果出来后,黄家人喜极而泣:胚胎落床成功,黄夫人开始正式进入妊娠状态了!
而在一月中旬这个时间点,去北方勤王的代表团,甚至还没来得及招募骑兵,只是在天津刚落脚而已。
得知老爷的“种”已经安稳“落户”后,大龄孕妇黄谢氏现在只剩下等待了:一两个月后,呕吐和恶心这种妊娠反应就会陆续出现,到那个时候,就该小心养胎了。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年轻健壮的妇人,生产都是一道鬼门关。难产而死的产妇比例能把后世的妇产医生吓死,更不用说大龄孕妇了,而且还是头胎。
对于黄谢氏这个岁数的女人来说,如果没有穿越者,那么即便她怀孕了,在十七世纪也是生不下来的运气好母子活一个,运气不好就是一胎两命。
所以还得靠穿越众:董院长已经说了,到时候大概率会给黄谢氏做剖腹产,反正就她这样的,也不可能再次怀孕。
关于剖腹产,已经尝试过神奇痛风手术的黄老爷夫妻对此倒不担忧。而困扰着夫妻两人的,则是另一个衍生问题:让谁来生?
既然这一次远来求医达到了最佳结局,那么接下来肯定是扩大战果了......黄老爷在杭州还有好几房年轻妾室呢,一口气再生他三五七八个小朋友岂不美哉?这老黄家从此再不怕无后了啊。
然而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现在是物资匮乏的十七世纪,包括医生本人在内,很多高端资源都是独一份的,数量稀少。
赤总医院的穿越众医生,包括一个半路出家的,拢共才四人,每天忙得要死,不可能有那么多闲工夫围着黄家转悠。
另外,一些手术专用的耗材数量也是有限的,不能全用在一家人身上。
所以董强就这个问题明确告诉老黄:最多再帮他做两人次的胚胎手术,再多就别想了......这就是卖方时代的悲哀,产品不够,客户有银子都买不到东西。
于是黄家两口爆发了新一轮撕逼:剩下的四房妾室里,黄老爷属意得自然是后娶进门的两个年轻妹子。而黄太太则对那两只狐狸精一向没有好感,所以倾向于“论资排辈”,按照“入门”时间先后来分配名额。
这种麻缠的家务事向来是毫无道理可讲的,所以老爷和夫人之间,势必要经历几轮战争后才能得出结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日常吵架,老黄也没闲着。
首先,同住在宾馆的两户黄姓老爷,在互相告辞后,又在同一天退房了。
黄志诚黄举人这边,直接搬去了风景最好的穿越众小区都已经穿帮了,也就没必要再住宾馆了。聪明的钟秀秀同志现在已然开始享受革命成果了:住别墅,追美剧,顺便看了《功夫》。
杭州黄老爷这边,则是出高价在总院附近买了一套小木楼。这套小木楼房间不少,可以安排下人,今后妻妾们养胎都可以住在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里,脚伤已经慢慢康复的黄老爷,不但每天遵照医嘱开始了运动,还拄着拐天天跑去窑区转悠,实地感受了一番工业社会的伟大源力。
这个时候,前几日派去广州出差的方唐镜也发回了第一封信件。
他已经拜访了南望介绍的同僚,也去广州新区管委会挂了号,那边现在正处于拆迁阶段,一旦放开土地交易,他会第一时间挑合适的地段出手拿下。
黄老爷看信后,当即回话,让方唐镜别急着回来,多在那边转转,和他在这边做调研一样,先把广州府的情况搞清楚再说。
前脚和方唐镜联络完,后脚南望跑来了。
急匆匆将老爷带出门,租了马车,南望便一个劲催促车夫往窑区赶。
“何事如此之急?”黄老爷坐上车后问道。
“老爷,罐头厂正式运行了,咱们去看看,成的话就抓紧去商务部登记商谈!”
“哦,那可要赶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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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头这种商品,其实以穿越众的工业能力来说,早就可以生产了。无论是马口铁,还是食品加工消毒,抑或是瓶口封装,这些都不构成难度。
之所以前期不生产罐头,主要还是因为没有需求:部队基本都在周边活动,无论在岛内还是大明管辖区域,都能及时得到补给,所以罐头这种优先度不高的项目便被搁置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是糖不够。
甘蔗是相当耗费肥料和地力的作物。穿越众登岛的前两年,主要种植的农作物都是用来喂饱移民的主粮,根本没有余力去摆弄甘蔗。
这之前本地的白糖消耗,基本上全都是从福建运来甘蔗后就地榨汁的。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后半年才有所改观。当大批的土豆、玉米和红薯成熟以后,穿越众终于在粮食问题上缓过来一口气,开始有余力播种了一些甘蔗田。
而最近罐头厂正式上马,也是因为上述两个条件发生了变化北方驻扎的骑兵需要罐头,本地的甘蔗也正好成熟了。
当黄老爷和南望赶到窑区新开张的罐头厂时,不光是前来视察的穿越众,包括另外一些消息灵通的商人,此刻已经在生产线处搞调研了。
窑区的罐头生产线自然不可能像后世那样高档和自动化。无论是大锅煮制的食品,还是各种半手工操作的马口铁封装线,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黑作坊味道。
不过设备虽说简陋,但是在卫生方面还是可以放心的。穿着干净工服,戴着帽子的工人们,正在按照程序一丝不苟地完成着眼前的工序。
罐头厂目前的品种不多,主要是糖水荔枝,糖水橘子和豆豉鱼,茄汁鱼这四种。
这四种罐头的原料来源都很简单,荔枝和橘子福建本来就是主产地,另外的杂鱼块就更不用说了,冷库里多得是。
黄老爷仔细参观完生产线后,发现罐头厂比起窑区其他那些大厂来说,对设备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除了一些大锅外,就是用来提供消毒蒸汽的锅炉,以及一些体积不大的钣金和封装小机床。
这样算来,理论上黄老爷是有可能在江南开一间厂的。
参观完毕后,黄老爷就手从厂里买了一堆新下线的罐头,然后和南望回到了自家的小木楼。
使劲一拉罐头顶部精巧的小铁环,打开薄薄的马口铁盖后,将四种菜肴倒入碗中,分别尝一尝,然后黄老爷当场就竖起了大拇指:“这铁罐里的果子和菜肴若是当真能经年不腐的话,那可就是一桩大生意了。”
“定然如此,大人们断不会砸了自家招牌。”南望笑着将淡黄色的金属罐子上一张小小的白纸贴举到了老爷眼前。
这张白纸就是产品介绍了,上面用小黑字印着一些罐头的简单信息:产地,配料,保质期以及阿拉伯数字的出厂编码。
看到白纸上写着保质期“两年”的那一串小字后,黄老爷闭上眼思索了一会,然后睁开眼问到:“这买卖如何筹措?”
“先去赤政务大厅登记申报验资,然后再和商务部的人谈判。”
“那可要抓紧了。”
就在黄老爷找上赤区政府的门,递上申请合伙在杭州开办罐头厂的同时,同样内容的另外几份申请表也出现在了商务部职员的案头。
这些申请表的内容基本都一样,除了厂子的开办地点:杭州,福州,广东......总之,这些消息灵通的各地商人们,普遍都对罐头这门生意比较看好。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旅人们通常只能在路上啃干粮,要是有了这种罐头,那对于出门在外的中产和富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穿越众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罐头厂开在杭州这种地方的话,不但能就地吸纳各种水果和粮食原料,还能就地招工,而且省却了台湾到埠的高昂运费,可谓是一举多得。
于是递上申请的黄老爷,很快就和商务部展开了谈判。
由于黄老爷的底细事前早已被情报局掌握,所以商务部这边省去了麻烦的验资和背景调查过程,这就导致了谈判过程的加快。
最终,黄老爷顺利地和商务部达成协议,在不久后,双方将会合作在上海港工业区开办一家罐头厂,注册商标为“梅林”。
第432节 服了
当第一艘携带着罐头食品的运输船从台江出发,千里迢迢来到天津外海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月下旬。
此刻的台湾,正是一年中气候最好的时候。气温不冷不热,蚊虫稀少,植被刚刚开始新一轮繁茂,万物复苏,绿意盎然。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却依旧笼罩在小冰河时期的列风和霜寒之下。整个北方大地一片肃杀景象,山野上冻,荒原萧索,入目处残雪遍地。
“噗”的一声,一根草梗被吐到了树下。
做出如此不文明动作的,是飞虎营甲队副队长梅抚西。
梅哥儿已经没了当初那副公子形象。一个多月的高强度骑兵训练,洗去了他身上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粗粝精悍之气。
此刻的梅抚西,一身绿色军大衣,正大马金刀坐在树桩上,皮靴踩着脚下的雪泥,背靠一根小树。他左手拿着灰色的军用大水壶,右手夹着一块肉饼,正懒洋洋地一口水,一口饼。
梅抚西这队人数量不多,总共只有十一人,二十二匹马。现在他们的位置,是在河北平原,唐山以北的燕山支脉里。
苍茫雄壮的燕山山系,自西而东绵延八百里,从北方张家口一直延伸到渤海湾旁的山海关,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政权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屏障。
从天津卫城往北一百五十里,便能到达燕山最南边的一片分离余脉。这片余脉自唐山以北算起,南北宽度大约有五十里。
在这片支脉和燕山主脉的茫茫山系中间,正好有一条连接着山海关和北京之间的平坦走廊,可以供大部队通过。
走廊沿线的城池关隘,包括蓟州、遵化、迁安、滦州、三屯营、喜峰口等处,无不是咽喉要地,在历史上都有浓墨伺候。
如今已是一六三零年的二月下旬,整个京圜一带的战争局势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这个月开始,盘踞在京城脚下的八旗大军开始陆续调头,皇太极亲率精锐,将上述这些城镇关隘一一攻破,从而引导大军北返。
八旗大军之所以要彻底打通这条走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之前入关时八旗东西两路大军的进军路线,是破开喜峰口、龙井关、大安口等几个长城上的关隘,轻兵入关,然后打通遵化和三屯营这两个关键节点,再顺势直扑通州,兵围京城。
而到了现在撤军时,由于几个月来八旗兵已经在京圜地区抢劫了大量的财货粮食和人口,部队变得膨胀缓慢,所以皇太极必须要将整条后路打通,以便缓慢的大部队通行。
于是在整个二月份,走廊地带便聚集了大量的八旗部队、辎重和被俘虏的明人。
与此同时,已经磨合了一段时间的飞虎营,伴随着整只队伍技战术的提高和信心的增强,士兵们也逐渐在向天津北方靠近,将触角延伸到了燕山余脉一带。
飞虎营的编制是这样的:五个百人队组成了基本结构。这其中每一个百人分队,都细分为一个侦察兵队和九个普通骑兵小队。
在明人这里叫做“夜不收”的侦查队,通常由技战术高强的副队长带领。而每个分队的队长,则由老成一点的商队护卫来担任。
这些人常年护卫商队去口外,不但有一定的组织能力,而且懂得审时度势,正适合高层对飞虎营目前的定位:打辅助。
身为天津卫有名的“少侠”梅抚西,这次建军伊始,便靠着自己过硬的马上功夫,捞到了一个副队长的位子。
他和他手下的九个尖兵,这段时间经受了相当严苛的训练。由于成绩突出,所以在这次全军北上进入燕山余脉的行动中,甲队下辖的侦查分队便担任了箭头任务,出现在了行军方阵的左上角。
.......................
就在梅抚西坐在冬日枯干的杂树林中,咽下手中最后一块干粮时,一旁传来了细微的“哒哒”声。
梅抚西不用回头,就知道消息来了。
传出“哒哒”声的,是一个包着花布兜的铁匣子。这个花里胡哨的铁匣子,是被一个五短身材,同样穿着花衣的特战队员背在身上的。
总数只有五十人的特战队员,在前期的训练侦查阶段,是分散在各个骑兵队中担任编外通讯官的。所以梅抚西这支走在大部队前方的侦察队,理所应当地分到了一个。
这位通讯官不是别人,正是国士/御赐少尉军衔的特战队员陈火丁陈二爷。
如今的陈二爷,正式身份是帝国特战队小队长,临时兼任飞虎营甲队的通讯官。
听到背负式电台传来信号后,陈二爷伸手拿下手咪和耳机,然后嘀嘀咕咕开始和信号另一端通起话来。
特战队这次北上,使用的战术电台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vhf单兵电台。vhf段的频率在绕射和地波传播方面比较强,但是对建筑物的穿透力差,所以正好做为山地或野战单兵近程通讯使用。
在十七世纪这个纯净的电磁环境下,穿行在燕山山脉的特战队员,单兵通讯距离一般能保持在10公里左右。
另一种是120w的数字短波电台。
这种是用来做指挥电台用的。大瓦数的电台一旦把天线架设起来,甚至可以在1000公里内实现有效通讯。即便是在山脉中影响了通讯距离,这种电台也完全可以支撑整个飞虎营的通讯网络需求。
陈火丁刚才接到的,就是特战队司令钱铁山从十公里外发来的敌情通报。
“都起身,走人。”简短的语音通话完毕后,陈火丁扭头给梅抚西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当即起身,下令小队开拔。
其余的九个队员闻声急忙开始拔营:迅速往嘴里塞下最后一口干粮,收拾起挂在马脖子上的料袋,给马套上防止嘶叫的口套,最后收拾起地上的酒精/煤油两用炉子。
小分队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从南到北穿透了唐山西北方的燕山余脉,再往北一点,就能看到遵化附近的平原走廊了。所以这时候队伍宿营必须十分谨慎,不能发出炊烟和响亮的马嘶八旗探马随时可能出现在附近。
用两分钟时间拔营完毕后,小分队所有人都戴上了灰色的厚实口罩,然后翻身上马,突前的尖兵挂好了胸前的望远镜,大伙在梅抚西简单的手势指挥下,展开了搜索阵型,开始缓缓在群山中穿行起来。
整个搜索队形是这样的:由左右两名尖兵负责两侧山脊的前进和观察。在两山之间的谷地,同样有两名骑兵在前方负责开路,而剩下的人则带着替换的战马,跟在一里路之后。
这个搜索队形,是目前飞虎营使用比较多的一种模式。来源于一些边军的传授飞虎营中有不少退役和当了逃兵的边军,这些人对于北方山脉之间的骑兵战术相当熟悉。
在这方面,包括穿越众在内的南方兵,统统都是学生。也就是说,在这一个多月的磨合中,不光本地土著受到了训练,来自南方的特战队也同样学到了很多十七世纪的骑兵战术和行军细节。
这种东西在后世带来的特种兵教学大纲上可没有。
然而即便是这样,包括梅抚西在内的明人土著,在训练开始后没过多久,全部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特战队的指挥,再没有人敢扎刺。
因为明人和特战队员之间巨大的科技、知识、装备鸿沟,不是一点战场经验能弥补的。
一开始的时候,很多辅兵同志对于这伙号称是曹总兵亲卫的花衣亲兵,其实暗地里是有些不服气的。
因为这伙人除了手中犀利的枪铳外,其实骑术并不怎么样,对北地也不熟悉。特战队员虽说在南方经过了骑乘训练,但那只是勉强达到了及格线,和北方这些骑兵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然而一旦开始野外训练,土著们很快便发现了对方的过人之处。
首先是那套花衣。无论是在平原还是山地,穿着黑黄绿三色北方迷彩的特战队员,很容易就能甩脱掉明人的视线。
这种情况在山地对抗时尤其明显:号称夜不收的明人尖兵,经常被道旁窜出来的特战队员突袭,稍微离得远一点明人就无法发现这帮人了。
梅抚西永远忘不掉,自己被身旁一株灌木中突然伸出的手臂勒住脖颈时的那种恐惧感。
知道了这套花衣的厉害后,再也没人敢小看这玩意了。
接下来是行军。
运用望远镜,步话机,电台武装起来的骑兵队伍,很快在对抗中将没有设备的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梅抚西也是属于打死都不信邪的那种人。然而当他的百人队莫名其妙就被人数处于劣势的对抗方包围伏击,一天内连续被判负三次后,他这才彻底认栽。
最后是夜袭。
花衣兵恐怖的夜袭令明人完全无法招架。在群山中,一旦入夜,明人除非全体不睡觉,否则就会被特战队员统统解决掉冰凉的匕首背面轻轻划过喉咙的感觉,令天津爷们不寒而栗。
到这个时候,明人对这些神出鬼没,有“夜眼”和“千里传音”这些法器傍身的花衣兵,才算是知道了对手的可怕。
再往后的日子里,随着特战队员马术的提升,他们久经训练的战术素养很快就将明人比了下去。
无论是肉搏,还是连续行军骑战,抑或是昼夜伏击这些最基本,最考验素质的战术动作,土著们很快在叫苦连天中感受到了特种兵的坚韧和可怕它们渐渐意识到,即便是不用枪械,这五十个南兵如果打算杀光他们五百人,大约也用不了三天时间。
从这时起,飞虎营的辅兵们,服了。
第433节 检验成果
飞虎营这次全军进入燕山余脉,本质上还是一次大型的练兵活动。
现在这个时间点,八旗主力还没有完全撤出走廊地带呢,所以大家就只能在群山里转一转,搞搞实战演习,不能冲出去大规模作战。
于是部队在进山后,第一时间就分散成了五部分,展开了一个大的威力搜索幕,人员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中。
理论上来说,这种分散会很容易失去联络,所以古代的骑兵除了放出去的探马外,主力是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在后世通讯器材的联络下,飞虎营这种看似分散的阵型,实际上依旧是一个紧密的网络,随时能对发现的情况做出反应。
特战队司令钱铁山坐镇的指挥部,就像蛛母一样位于整个大幕中心,随时在收发各方情报,居中指挥。
部队进入的这段燕山余脉,从走廊西边的山口蓟镇算起,一直到东边山口的迁安,东西长度是200里。
这中间山势最厚的一段,则是从遵化以南到迁安这一段,南北差距有100里,进山的500多名骑兵和上前匹马,就是消失在了这一百里厚的山峦中。
这点路程在后世不过就是2小时的车程,长深高速正好从山峦中穿过,轻松加愉快。
然而在十七世纪,路可就不好走了。
冬日的北方山地,遍地残雪,山上山下到处是杂乱的树林灌木,间或还有冰冻的河流、山涧、村庄挡路按照规定,实战拉练的飞虎营士兵必须要绕过这些零散的山村,不能被山民发现。
这样一来,南北厚度只有100里的山脉,梅抚西小队保持着缓慢的搜索队形,足足走了四天时间才望见了尽头。
正午,迎着毫无热量的阳光,站在一处山顶的林木间,小分队全体人员坐在马上,静静地望着北方。
在他们的角度,已经能透过前方逐渐稀疏的山隙,隐隐望见远方的平原了。宽度只有10公里的遵化平原,就在小分队左前方的位置,只要再穿过几座山头就能进入。
然而队伍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渗透方案,人数会更加分散。
眼下这个位置已经有极大可能遇到八旗探马,所以之前的搜索队形就不需要了,三人最多四人一组的抱团战斗队形,才是最佳选择。
和指挥部通话汇报完毕后,陈火丁告诉梅抚西:“营部”命令就地休整。
接到命令,梅抚西当即分派任务:两个带着望远镜的队员去山头两侧担当望哨,其余人就地下马,在这片柏树居多的杂木林里开始休整。
队员们熟练的开始了扎营。有人取出混合着小麦、黑豆和荞麦的料袋一一挂在马头上。还有人点着煤油炉,从一旁铲来干净的残雪放入锅中。
这一路走来,当初那点用来测试的酒精燃料早已经消耗完毕,所以现在只能用煤油来做饭了。
比起无烟无味的酒精燃料来说,煤油会有一点烟,还会有煤油味。但是在十七世纪的山林中,这点烟味根本不足以被远方的人眼观察到,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两个煤油炉里的雪水很快就咕嘟嘟滚了起来,然后一些咸肉和干菜就被扔进了锅里。与此同时,一块薄薄的,带着网眼的铁皮蒸格被当成了锅盖,上面码放了一些肉馅饼。
在北方冬季行军就有这点好处:所有的食物在下锅前都被寒冷天气冻得梆硬,没有腐败变质的危险。
要知道飞虎营全军从天津卫出发已经是第七天了,这要是在南方,七天时间会令大部分食物长毛。
正准备吃饭的小队还不知道,就在他们煮咸肉的同时,载着野战神器的罐头船已经飘荡在天津外海了。等飞虎营下一次正式出动作战时,梅抚西他们就能吃到南方水果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军队不愧是国民第一耗钱大户。
在后世,兔子一年的军费是7000亿左右,而人们耳熟能详的二马,全部身家才多少?
这种比例是正常的。有了家当,就一定要有相应的武力去保护。像大明这种平时把军队当叫花子养,上战场时又指望士兵一夜间变身猛士的脑残作风,不亡国也说不过去了。
来自后世的穿越众,在军队待遇方面,自然是和后世的理念看齐的。
一个荔枝罐头,无论是在天津本地销售还是运去北京,在十七世纪能闭着眼睛卖到10两银子/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北方的古人对于南方荔枝的态度,唐明皇和杨贵妃可以作证,这完全是一件能让土豪们无脑掏银子的商品。
所以穿越众在这方面也是咬了牙的:哪怕只是在上阵前给士兵配发几个罐头,那也代表着大笔的军费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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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锅里的肉菜浓汤开始翻滚时,蒸格上的馅饼也被蒸汽腾软了。这时候队员们纷纷拿出自己的军用铁饭盒,轮流盛满,开始在气温低于零下的树林里惬意吃喝起来。
与此同时,两个煤油炉还不能休息:刚刚融化的雪水会被拿去饮马。
一个小时后,所有马匹都吃足了精料,饮足了水。
在北方作战,说句难听的,马比人重要。穿越众在这之前由于一直在南方活动,玩得主要是船,所以没有估计到马匹的重要性,尤其是关于精锐骑兵和斥候在马匹方面的需要。
这一次通过北方代表团发回大员的报告,内阁和总参这才意识到了战马在某些时候的重要性。陆军那个半死不活的养马场这下终于迎来了曙光,阿拉伯马的胚胎移植工作已经被提上了议程,貌似要加塞进口一批了。
吃完这顿高质量的战地午餐后,队伍便开始休息了。好几个人这时都从怀里掏出了香烟,梅抚西也不例外,他兜里掏出的是硬盒黄鹤楼,价钱最高的品牌。
和跑来蹭烟的队员嘻嘻哈哈打闹了几下后,富二代终归还是请了客。
唯一没有抽烟的是陈火丁陈二爷。
加入特战队后,二爷就不在执行任务时抽烟了。抽烟会让身上发出异味,在一些需要潜伏渗透的任务中容易暴露自己。
不过这并不代表二爷就没消遣......拿起手中的mk17步枪,二爷开始熟练地擦起枪来。
想当年,跟着大哥周通去杭州面见反贼曹道人时,山贼陈二爷还嚷嚷着要一把手枪才肯造反。
现如今二爷坐在千里外的北方山地,手中擦着自动步枪,腰间插着m9手枪,完全是武装到了牙齿,想一想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就在二爷乐滋滋擦枪时,一旁笑眯眯地梅抚西凑了过来,开始和二爷一起擦起枪来。
梅抚西手中是一杆二八大盖。
通过一个多月的训练磨合后,飞虎营已经通过去芜存菁,优胜劣汰,将整只部队的架构稳定了下来。这个时候,像梅抚西这种负责哨探的尖兵队长,便获准接受了射击训练,之后配发了火枪。
笑眯眯擦着小队里唯一一把火枪,梅抚西又一次开始和二爷套近乎,试图将二爷手中那把“连珠铳”借来玩玩。实在不行的话,二爷腰间那把犀利的短铳也是好东西啊!
然而某人注定又一次失败了,二爷根本没搭理这油滑小子。在二爷看来,凡是没有在战阵上厮杀过的,统统都是油滑人......
就在这时,电台又发出了信号。
陈火丁听到提示音后,脸色一肃,收枪起身,按规定走到一颗大树背后,打开了电台,然后一串夹杂着很多暗语的话音就从耳机中传了过来。
听完营部递过来的消息后,陈火丁同样用一些暗语回了过去,双方交流几句后,陈火丁关掉了电台。
电台传来的消息很简单:有三个鞑子哨探往这个方向过来了。
电台发出的命令也很简单:不希望看到十个人一哄而上解决鞑子,要求陈火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检验一下队伍的训练成果。
陈火丁表示明白。
事实上在梅抚西这种号称侦查小队的土著前方,特战队员早就已经在山脉边缘拉网监测了。
两人一组的特战队员分成了十组,不但监视着几个从走廊地带入山的主要山口,甚至在昨天晚上,已经有队员前出到了遵化城周围做了侦查。
所以对于从这几处山口进入的八旗哨探来说,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集合。”从树后转出的陈火丁很快将十个队员集结起来,然后当众给梅抚西传达了上司指示:组织尖兵小队突前侦查,其余人原地待命。
梅抚西听完后不疑有他,按照之前训练的模式,他当场点了两名队员,和他本人一起组成了突前小组。
三人小组收拾好行装武器后,便摆出一个品字形,沿着山顶左侧的缓坡下到了谷底,按照之前陈火丁指出的方向,沿途侦查了过去。
而陈火丁这时也同样骑着一匹马,离着稍远的距离跟在了小组身后,四人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菱形。
半小时后,刚刚拐进一处谷底的突前小组,遇到了鞑子。
双方在这条粗短的谷地里,隔着三百米距离,同时发现了对手。
三对三。
陈火丁这时还没有拐过来。
第434节 乱战
乱石林立,杂木遍地的谷底,两伙不期而遇的探马互相对视了三秒。
和身旁另外两个见识广博的护卫不同,一直待在天津卫的梅抚西,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真鞑子。
同样呈品字形站位的三个鞑兵,为首一人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神情精悍,泛着青光的头皮上留着鞑子标志性的猪尾巴。
此人上身穿一件灰色的对襟皮袄,下身套着肥大的红色棉裤,马后挂着弓囊,腰系长刀,拇指上套着铁扳指,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精锐二字。
跟在青皮鞑子身后的,是两个戴着毡帽,身穿皮袍,皮肤黝黑粗糙,同样控弦配刀的骑兵。
在梅抚西三人确定了来者身份的同时,对面三骑第一时间也开始了行动:呼喝驾喊声中,那三人同时开始催马往这边缓步走来。
之所以缓步,是因为两山之间的谷底到处都是乱石和杂树,马儿必须要找准落脚地才能前行。
“副队,打枪!”
就在这时,始终没有发出动作和指令的梅抚西,被身边的队员拍了下胳膊。
“啊,是,打枪。”猛然间惊醒的年轻人,这时急忙取下后背上的二八大盖,开始掏出子弹准备上膛。
.......................
战场经验这种东西,是一定要亲自体验过之后,士兵才会蜕变。
像梅抚西这种人,即便是从小就按照将种的路子来培养,技艺超群军略无双一身火化带闪电,然而没有真正上阵体验过残酷的生死氛围,始终是年轻人的软肋。
所以刚才在看到三个真鞑的那一刻,年轻人呆住了。
这一刻,自天启年以来鞑子在正面战场上的赫赫威名,还有在各地残杀明人的凶残恶名,以及“满万不可敌”这种黑暗鸡汤,统统在年轻人的脑海中开始发酵。
梅抚西就像一个季前赛准备十足,上了正赛却发懵的新秀一样,平时的所学全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
直到旁边队员提醒他,梅抚西这才从发懵状态中惊醒过来,急匆匆准备射击。
科技改变战术。
对于三个鞑兵来说,他们最远的攻击距离也不过是五十米。事实上想要弓箭能对全神贯注的敌人产生效果,那最好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二十米之内。
所以三个鞑兵第一时间就开始催马前进。
而小队这边由于有梅抚西的一杆枪在,所以三人不用前进,两个队员这时拔出了刀,静等梅抚西开枪。
“嘭”的一声后,枪管冒出一股白烟,打偏了......
满脸涨红的梅抚西赶紧送弹上膛,同时用牙齿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集中注意力。
当三个鞑兵突进到二百米距离上时,梅抚西的第二枪命中了青皮鞑子......坐下的战马。
射人先射马,梅抚西终归没有忘记教官的话。像他这种训练时间不长的火枪手,在二百米的距离上,射马是最佳选择。
至于命中一个晃动的人头,那都是电影看多了。这时候除非有专业士兵用装了瞄准镜的突击步枪打出连发,否则很难击中人头。
被铅弹命中的蒙古骏马当场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了下去。
跟在后边的两个毡帽鞑子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然而久经战阵的鞑兵下一刻迅速反应了过来,两人随即大声呼喝,绕开死马,毫不犹豫地催马开始加速冲击。
经历过多场战阵的鞑兵经验丰富。虽说没有料到对手的火枪射程如此之远,但是两人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最正确的应对:加速冲击,趁敌方装弹时拉近距离。
一枪打中敌方坐骑后,梅抚西精神一振,之前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这时候他腿也不抖了,脸色也变正常了,一手从腰间弹袋中取出铅弹和火帽,给步枪上膛,开始下一次瞄准。
然而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
两个毡帽鞑子这时已经学了乖。他们不但全身缩在马后,而且特意借助着大石和树木的掩护,精准控制着马匹往这边赶来。
这时候梅抚西的枪法就有点跟不上了。说到底他也只是经过了短期射击训练的菜鸟,无论是训练时长还是消耗子弹的数目,都远远没有达到普通新兵的标准。
所以他后面两枪都差了准头。对于不再匀速前进,而且左拐右绕的敌骑,两枪都打在了树干和石头上。而对面的鞑骑每躲开一枪后,就能突进五六十米。
冬日的薄阳下,两个鞑兵就这样紧催着胯下战马,踩踏着残雪在一步步靠近。看似单调的马蹄声愈来愈令人窒息,残酷的杀戮氛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而这边的小队成员,现在连来者的面目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低颅阔面,眼角狭长蒙古人。
当两个戴着毡帽的蒙八旗突进到了前方四十米距离时,梅抚西今天的第二次命中终于姗姗到来:一个蒙兵的右肩被铅弹擦过,顿时血流如注,丢开了已经提在手中的马刀。
由于这杆二八大盖的存在,导致两个蒙兵被迫改变了常规战术。正常来说,突进到五十米后双方应该停马,互相先比较几轮箭术再说。之后才会根据情况进入肉搏战箭术弱的一方会主动发起攻击。
然而在这杆可怕的鸟铳面前,两个蒙人没办法停马,所以弓箭也失去了作用。
至于所谓的骑射,那是在大部队施展覆盖射击时,所有骑兵对准一个大致方向抛射出去的。具体到一个单兵在这种局面下,想要在颠簸奔跑的马背上精准射击,那都是搞笑的,只有电影会这么演。
这就是受伤蒙人丢掉马刀的原因:在确定对手的鸟铳威力巨大后,两人便提前抽出了刀准备肉搏,然后受伤,然后丢刀......钉子和马蹄铁的故事说得就是这个,小细节滚雪球决定成败。
就在受伤蒙兵用左手抽出腰间短刀,继续咬牙冲锋时,梅抚西身旁两个队员同时发一声喊,对冲了上去。
这两人之前常年护卫商队跑口外,和各路蒙古马匪都厮杀过,手底下早就有了人命,所以对于骑战十分精通。
眼下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三十米以内,蒙古兵用不了几秒就能冲到面前。这个时候,如果不对冲肉搏的话,己方将失去马匹的冲击势能梅抚西明显不值得依靠,两个队员不能赌他在几秒内杀死对手。
当两个队员挥刀冲出去后,梅抚西手中的火枪便没用了。
背起枪,对着自个狠狠骂了一句“蠢材”后,梅抚西咬牙抽出马刀,同样催马冲了过去。
对冲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两个队员刚刚把马速提起来,四骑已经开始错蹬。
就在这一刻,四把刀同时“砍”了下去。
骑兵在交错砍人时其实根本不用费力,更多是摆好马刀角度,等待对手自己撞上来:依靠马匹的冲力可以轻松割断对手的脖子或者手臂。
四马错蹬之后,双方迅速分开。
战果是很明显的:之前用左手拿着短刀的蒙兵,他的胳膊已经飞了起来,血浆飘舞,就像史蒂芬周的那道鲜花拔丝一样在空中划出了轨迹。
另外一对交手者打出了平手局,双方在空中对辗一刀,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时候蒙古兵就有些坐腊了:刚刚和对手拼了一刀,身体在马上还没有恢复平衡时,梅抚西已经赶了过来,顺势又是一刀。
蒙古兵高超的骑术和精湛的技艺救了自己一命。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索性脱开右脚马镫,借助大腿一甩之力将身体后摆,弹起的手臂精准挥动,险险和梅抚西又对了一刀。
第一回合结束:明人方大优,形成了三对一之势。
断臂的蒙人此刻已经是废物了:颠簸的战马令他伤口大量喷出血液,失去了武器的独臂侠,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随时就要栽倒。
给了马匹不到十米的缓冲距离后,两个队员勒住马缰,呦呵掉头,举起染血长刀,一左一右对准健康的那个蒙兵冲去。
蒙兵这时同样掉过马头,狂吼一声后催马迎了过来。
动作慢了一拍的梅抚西,这时正在勒缰掉头。他已经想好了,等双方再错一次蹬后,即便蒙兵不死,射击角度也有了,他打算转过马头后就取枪瞄准。
下一刻,梅抚西愣住了。
人类在几百万年的进化史中,用无数次的经验教训在基因上篆刻了一道本能:面对生死一瞬的猛兽、敌人或是危机场面时,不动,或者说吓傻,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时转身逃跑,那么猛兽一定会从背后扑过来从背后扑倒猎物同样是猛兽的本能。
如果迎上去搏斗,还是必死之局。
只有不动,营造出一个双方对峙的局面,或许还能等来一线生机。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在遇到生死危机前会吓傻的原因:基因里刻好的。
梅抚西这时就吓傻了就在他左侧十米远的一颗大石旁,那个一身横肉,矮壮敦实的青皮鞑子,已经拉满了手中弓。灰黑色的精铁箭头闪着寒光,一如鞑子那冷漠的,看死人般的眼神一样。
下一刻,弓弦松开。
第435节 淬火
青皮鞑子松手,箭似流星,远远射向天际,划出一道长虹,不知去向。与此同时,鞑子仰面而倒,大腿上冒出一股血泉。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支箭,鞑子其实是用一个后仰的姿势射飞了。
这时候,后方传来的枪响声才钻进了梅抚西耳中。
事实上枪声是在这之前响起的,只不过梅抚西在绝望惊恐的状态下,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慢动作,这导致了他听力错乱。
“轰”得一下,世界回复,一切在梅抚西眼里又变得正常起来。
发现自己没有被利箭穿心的梅大少,脸色惨白,一头冷汗,伏在马背上大口呼吸几下后,猛地侧过头开始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直流。
刚才生死一瞬分泌出的大量肾上腺素,正在菜鸟体内作乱,年轻人无法控制事后出现的应激反应。
“哒哒哒”蹄声响起,一手举着突击步枪的陈二爷,缓缓驾着马从斜后方来到新兵身旁。
再次举枪瞄准前方的鞑子后,二爷摇摇头,又放下了枪貌似青皮鞑子已经从王者蜕化成了青铜,不值得他再浪费一颗进口子弹了。
此刻的青皮鞑子,脸上依旧充满了凶狠,受伤后一声不吭,正一手捂着血流奔涌的大腿,一手撑住地面,一点点在雪地上挪动,试图躲回身旁大石之后。
这时候,哒哒的马蹄声又从身后响起。
刚才那位一挑二的毡帽蒙古人终究还是没有超神。被双人夹击一刀后,蒙古人的伤口一直从胸口划到了肋部,内脏碎块正随着马儿的颠簸从伤口往外掉。
所以两个获胜的队员就像好莱坞主角一样,看都不看错蹬而过的敌手,径直往这边赶来。
一根卷起的马鞭伸到梅抚西脑袋旁,在他脸上羞辱性地拍了拍:“少爷,吐够没有?”
还在埋头干呕的少爷,闻声后说不得又呕了两下,然后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一把后,这才抬起头来。
然后梅抚西就看到了一脸嘲弄的陈二爷和笑呵呵的队员。
“啧啧。”摩挲着下巴的二爷,嘴里发出了一连串赞叹声:“瞧少爷这幅尊容,大约回天津聘个花子头儿也尽够了。”
梅抚西知道自己脸上糊满了鼻涕,现在肯定一副狼狈模样,再加上这些都被一旁两个下属看到,他这时简直是羞愧欲死。
“啪”得一声,陈二爷说翻脸就翻脸,一马鞭抽在了梅少爷大腿上:“提着枪都被打成这副鬼德行,真真是废物一个!滚过去把那鞑子砍了,提头来见我!”
被吓了一跳的梅少爷紧拉着马缰退了两步,一脸气愤,羞愧,无奈地盯了陈火丁几眼后,少爷牙一咬,眼中换上了浓浓的狠厉之色,“呛啷”一声抽出马刀,扭头就往鞑子方向赶去。
就在这点短短的时间里,青皮鞑子已经躲到了大石后,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他扯开对襟棉袄,伸手从怀里拽出来了一块丝绸内衬,将腿上的伤口草草扎了起来。
丝绸可以挂住箭头,所以在这个时代,无论明军还是清兵,有条件的都会贴身穿一件丝绸里衣。
刚刚扎住伤口,鞑子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强忍着剧痛扶着大石站起来后,鞑子同样抽出了腰间马刀。
下一刻,居高临下的梅抚西,狠狠一刀劈了下来。
如果是在健康状态下,就梅抚西这种带着破绽的劈砍,身经百战,惯甲冲阵多次的青皮鞑子,有把握一回合就将来人从马上反砍下来。
然而他现在受了重伤7.62mm的子弹不是开玩笑的,鞑子腿上肌肉撕裂,动脉已经被打破,大量失血令他浑身无力,大脑供氧不足,眼前发黑,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敏捷来完成战术动作。
所以鞑子勉强卸掉这一刀后,禁不住扶着大石后退了两步。就这一刀,他腿上的大裂口又被迸开,血液再次冲了出来。
“娘的,大意了。”意识到今天要载在这里的青皮鞑子,一边扶着青石大口喘气,一边想到。
是的,自从入关以来,八旗大军战无不胜,将明军最精锐的部众打的稀里哗啦,全军居然在明国皇城下优哉游哉待了几个月时间之久,抢获财帛子女无数。
所以到了近日退兵时,骄狂不可一世的八旗兵压根就没把后路上的明军放在眼里。这就导致了今天三人进山巡查时,敷衍了事,居然连一件皮甲都没有穿。
鞑子兵的经验教训总结,到这里就为止了。穿了皮甲能不能挡住对手犀利的火铳,这一点他来不及想了调过马头的梅抚西,又是狠狠一刀劈下。
这一刀过后,腿上血流如注的鞑子干脆连马刀都被梅抚西劈飞了。
下一刻,少爷勒住马缰,一抬腿从马上下来,挽了个刀花,狂吼一声后大步冲前,对准青皮鞑子劈头盖脸就砍了七把刀下去。
不愧是八旗精兵......话说能被派出来哨探的势必是精锐。在这种情况下,血液大概已经流干的青皮鞑子,居然还抽出短刀勉力挡住了几下。
然而梅少爷最终还是在第四刀上,砍中了对手脖颈。
看到双目通红,长刀滴血,手提人头的梅抚西从大石后走出来后,陈火丁不由得点了点头:司令经常说要给新兵“淬火”,今天看来又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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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艰难的战斗过后,陈火丁赶紧代替还处于升华状态的梅少爷下起了命令:分一个人回去喊人,剩下他们几个赶紧将三具尸体扔到一旁,收拢了敌人的两匹马后,退回了谷口。
虽说陈火丁有通讯器材,他可以随时知道敌军有没有后续人马跟来,但是他还是按照条例,第一时间收拢部队,摆出了随时可以撤退的防御姿态。毕竟这些辅兵不会时刻有人告诉他们战场局势,所以一切都要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训练。
三人五马退到来时的谷口后,陈火丁这才打开电台通报情况。之后他得到了即时情报:对面的山口上暂时没有新鞑子进山。
放下心来的陈火丁,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银酒壶,扔给了在一旁发呆的梅少爷:“人头拿好,回去给你报功。”
就这样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钟后,小分队留守的六人带着所有备用马赶来了。
有了人手,一切都好办了。
山谷两旁马上有人绕上去开始拿着望远镜观察前后路径,然后三具鞑子尸体也被拉了回来。
细细一搜后,果不其然:“白甲兵!”
一个老护卫掂着从青皮鞑子腰间搜出的骨牌,大声赞叹道:“队长了得,居然砍了白甲兵的脑袋!”
白甲兵又叫巴牙喇。努尔哈赤在天命八年出兵之时,每牛录抽一百甲,其中10人为白摆牙喇,40人为红摆牙喇,白甲兵即是兵中精锐。
白甲兵配有最好的装备。通常为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是专司突阵破敌的重甲精锐。
白甲兵平时会进行超强的军事训练,所以战技精熟。正常情况下,像梅抚西这种菜鸟,三个是绝对砍不过一个白甲的。
白甲兵平时充当皇帝和各大贝勒的护卫,行军时负责前卫哨探,对阵时负责破阵,是八旗核心武力。
然而人力终有穷尽。无论白甲兵在冷兵器上的造诣有多高,遇到工业社会训练出的部队后,还是很憋屈的被一只菜鸟砍了头......高超的技艺在子弹面前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喝了陈二爷珍藏的白葡萄酒,已经缓过劲来的梅少爷,听到有人夸他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完事了。
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两个队员没有把当时的实情讲出来,但是由于他枪法不准,导致队员被迫肉搏这个锅他是甩不掉的。
至于白甲兵那就更不用说了,功劳肯定要算在开枪的陈二爷头上,不然的话,他梅少爷这会已经是尸体了。
除了白甲兵外,那两个毡帽鞑子都是蒙八旗的人。
队员们在三个鞑子身上不但搜出了身份证明,还搜出了一些用绢布包着的金银首饰,上面都带着血,毫无疑问是从明人尸体上抢到的。
将三具尸首的身份用电台报告指挥部后,陈火丁得到了指示:统统带回天津。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由于这是飞虎营第一次实战拉练,所以带回去一些鞑子完整尸首的话,会比只带人头更加震撼,飞虎营在天津的名气会迅速上涨,曹将军在当地开展的工作也会更加顺利一些。
好在指挥部是不会胡乱下令的。小分队出征这些天,好几匹备用马身上的补给已经消耗一空,正好用来驮尸体。更何况刚才还缴获了两匹蒙古马,运力充足。
于是队员们便用几块篷布将三具尸体裹了起来,捆上了马背。
接下来就是继续设伏了。谷内所有的战斗痕迹都被清理一空,包括那匹死马,也被运去后方煮了马肉。
既然有三个哨探进山后一去不复返,那么按照常理,在今天之后的某个时刻,最大概率是明后两天,走廊地带的八旗军是肯定会派人来一看究竟的。
所以小分队现在就需要在谷内设伏。对手来人少的话,正好继续吃掉。
对手来人多的话......小分队隶属的甲队90名队员,此刻已经在电台的调动下,缓缓往这边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