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全体覆没
单就节目效果而言,人们经常在大片中看到的那种六角形蓝色枪口焰,无疑是最酷的。
这主要是美帝的m16系列。
而ak系列由于枪口消焰器的开孔是三个,所以枪口焰正常情况下呈三角形。
在十七世纪的今夜,被特意去掉消焰器的ak47,喷发出的枪焰则是最符合气流原理的枣核型。
不过这个枣核可比电视上大了好多。完全没有加装任何辅助设备的ak枪口,在夜晚中喷发出了一米多长,非常有质感的粗壮火焰。
连续的枪口焰配合上清脆巨大的枪击回响声,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瞬间热血澎湃,也瞬间吸引了大院里所有湖匪的目光。很多人都在惊讶地看着那两道枪火,连正面射出的排枪,气势都被压了下去。
吴三爷也在此列。
此刻的他连浑身伤痛都忘记了,只是张大嘴,看着那两道怪异的火光和流星般的红点在屠杀湖中弟兄。
由于港务局石楼是长方形,再加上一楼已经封死,所以大部分后膛枪火力都集中在了二楼的横排窗口和楼顶:二楼每间屋里都有几名行动队员在轮流射击。
这种情况下,两杆大杀器就成了补充薄弱环节的关键支点石楼左右两侧短边上只有一扇窗户,楼顶也安排不了很多人,ak的强火力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于是八百湖匪就倒了大霉。
从探照灯亮起那一刻,石楼正面的湖匪被一层层用铅弹削薄,而左右两边的,则被连串的红点串成了人肉葫芦。
7.62mm的ak子弹,在一百米这么短的距离内,可以穿透4mm钢板和砖墙。所以拥挤在第二层铁丝网后的湖匪瞬间被连连打穿,每一发子弹都能带走两三名倒霉鬼,运气好没有遇到骨头的话,穿四个人也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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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鸣的排枪、清脆的ak、垂死的惨嚎、惶恐的尖叫,再加上那宛如恶魔一般,所到之处必定是一片肢体飞舞的光柱,以及四下弥漫的硝烟......火力全开的港务楼,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营造出了地狱实况,将大批湖匪打入了轮回。
而躲在人群后方的总钻风乔十七,以及一票小钻风掌柜们,此刻个个都拿出一副目呲欲裂,惊恐万分的表情:“中计啦,中计啦,快走,快走!”
到了这时候,裤子都被吓尿的掌柜们要是还看不出这是个陷阱,那他一定是个弱智。
可惜顿悟来得太迟。
冲进来的八百湖匪,在外圈铁丝网那里就损失了一百,剩下的七百人,在这短短两三分钟内就被排枪和ak打死了三百多,而且接下来还会损失......敌前撤退不付出代价怎么可能?
于是当死伤狼藉的勇士们原路返回时,从背后射来的子弹依旧在不停收割着他们的性命,直到最后一个浑身被铁丝网挂得破破烂烂,鲜血直流的幸运儿翻过矮墙后,一切貌似才归于平寂。
当然,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喘着粗气的乔十七从墙头跳下,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他又愣住了远处的码头位置在闪烁着点点红光。虽说听不到动静,但是经过刚才的临时强化培训后,总钻风当即反应过来,那是守卫的火铳在开火。
大约有不到三百湖匪最终大难不死,从地狱中撤了出来。这帮人翻过墙后,刚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然后又被心下暗暗叫苦的乔十七大吼着赶了起来。
原本怨声载道,嘴里骂骂咧咧的幸存者随即看到了远方闪烁的红点,这下所有人彻底慌了:船要是被抄,怎么回去?
于是说不清是跑路还是救援的行动被迫开始了。
小三百号湖匪人人带伤,个个惊慌失措,其中一半人连刀都扔掉了,只能跟在部队身后,大口喘着气,跌跌撞撞往河码头方向“杀”去。
派去抄截湖匪后路的,是鲁成从杭州带来的150名行动队员。这些人事前已经迂回到位,在湖匪全部翻墙进院的那一刻,他们也同时对停靠在码头的十艘大乌蓬发动了进攻。
少量守军根本无法对付装备了二八大盖和夜视仪的进攻者,没用多久,船就被统统抢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湖匪大部队刚刚翻墙过来准备跑路。
所以他们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大伙刚跑过商业区,就被迎面打来的两轮齐射撂倒了小一百人。于是早已被打得心丧胆怯,全无斗志的匪伙又哭嚎着掉头往回跑。
可是局面演变成这副鬼样子,远道而来的太湖勇士们又往哪里跑呢?
所以队伍理所当然地溃散了。
在身后不断飞来的子弹提醒下,在隐藏在基因中的保命片段不断尖叫中,发现后路被断,又无法杀掉对方一个人的残余湖匪,终于绝望至极得开始了溃散,试图在黑夜中分散逃脱。
到了这个时候,关于这场由缙绅精心在背后策划,由八百湖匪负责执行的港口偷袭之战,已经可以说是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少数戴着夜视仪的护卫,领着小队伍在黑夜中四处抓捕逃敌的加演节目。
而在港务局大院中,由于四周密集的尸体和铁丝网都绞缠在了一起,再加上院中遍地残肢,硝烟弥漫,能见度极差,所以熊道这边干脆就不出去了打扫战场这种活,等天亮再做也完全可以。
于是老大们便去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
而守卫们则兴致勃勃地继续留在阵地上,开始了“猎火鸡”行动:今夜剩下的时间里,每隔一会,总有一身鲜血,摇摇晃晃的贼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试图翻墙逃走,然后这人就会被好几杆枪同时打中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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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夜过去,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到吴三爷脸上时,他醒了。
在昨天后半夜,当院外的枪声和惨叫渐渐平息后,流了很多血的吴三爷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当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惨状:目视所及的范围内,到处都铺满了弟兄们的尸首。在尸首旁边,是零散的肢体和破碎的兵刃,褐色的血迹铺满了院里的水泥地坪,死白的瞳仁在金黄色晨曦照耀下,毫无生气。
这个时候,三爷他们昨天一心想破开的石楼大门,缓缓地自动打开了。随后,拿着快铳的护院们便从楼里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大院的那扇铁门也被人翻过来后用钥匙打开了铁链,然后门外的大批民纷纷拿着工具走了进来。
漫长而又艰难的打扫战场活动开始了。
民们首先将湖匪的尸体一具具拖到门外的大街上那里已经有一串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湖匪在等着辨认尸体了。
凡是小喽的尸体,民们在兴高采烈搜完身后,就用推车推着去了码头。昨天还很空旷的码头,今晨已经有几艘渔船被步话机调了过来。现在这些尸体都被会扔上渔船,然后拉到长江口外去喂海鱼。
至于掌柜们的尸首,处理方法则是砍下脑袋,用石灰腌制一番后,被整齐摆放在人行道上。
另外还要处理活着的人。
那些看上去伤很重无法动弹的,会按照死人对待,被一同拉去喂鱼。而那些还能行动的喽,会被赶到仓库里关起来,过些日子会送他们去夷州挖矿。
活着的掌柜依旧会被当场打死砍脑袋。
就这样忙碌了一个小时,民们才将大门和第一圈铁丝网之间的尸体清理干净。
接下来民们先打通了大门和石楼之间的通道铁丝网上的尸体很难处理,只能先打开一个缺口,慢慢来。
于是可怜的吴三爷在艰难等待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迎来了救赎:“呦呵,这不是三爷吗?嘿我说,快看,这位就是张苏滩的原主吴三爷!”
正带着情报科同僚在一一检查尸体的刘旺,一不小心就溜达到了吴三爷面前。由于当初冒充牙人跟班时见过吴三爷,所以刘旺一眼就认出了被铁丝缠绕出一个不雅姿势的三爷。
撅起屁股看了看脚下脸色苍白,表情困顿的三爷,刘旺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着,三爷这是回张苏滩探亲来啦?”
随着刘旺的话声,他身后几个汉子也同时发出了恶毒的调笑声。
“莫要取笑了,快救我出来,有话好说......”如果是有节操的读书人,在如此羞愤的情况下,估计早就破口大骂,追求一个“骂贼而死”的效果了。
然而三爷说到底也只是十七世纪的一个大混混,节操没有,下限很低,所以他毫不犹豫就开始恳求对手先将自己救出牢笼......实在是不能再流血了,再流他就要死了。
“好说,好说。”刘旺饶有兴趣地喊过来几个民,七手八脚将三爷先从铁丝网中搬了出来。
“多谢这位兄弟!”三爷这会连站都站不住,但他还是咬着牙给刘旺他们行了礼。
“你先莫要谢我。”刘旺这时笑眯眯地对他说道:“乔十七和牛金锣的人头都已经砍下来了,明日就要送官。三爷,你倒是说说,咱爷们凭什么放过你这带路的?”
三爷心下叹了口气,心想事已至此也只能出奇招死中求活了,于是他抬头缓缓说道:“熊老爷欠我的,杀了我,我不服!”
“熊老爷欠你什么了?”就在三爷说完这句话后,却有一句话从大伙背后传了过来。下一刻,人们纷纷让开,穿着一身棉袍熊老爷,踱步到了三爷面前。
第407节 交公
看到众人纷纷让路,再加上熊老爷这一身气势,吴三爷知道,正主来了。
场面上的气氛现在很欢乐,所有人有笑呵呵在看戏,想知道熊老爷如何处置吴三爷。
然而别人欢乐,三爷可不敢欢乐。他知道自家现在命悬一线,一个应对不好就要玩完......之前那些民将很多还在蠕动的弟兄都一刀宰了,这让三爷心惊胆战。
于是三爷赶紧拱手作揖:“吴猛见过熊老爷。”
“既然知道是我,那你说说,我欠你什么了?”
三爷这会只能强词夺理,死马当活马医了:“熊爷欠在下一笔征地银子。”
熊道哂笑一声:“张苏滩又不是你家的,这儿是正经的官地,我在县衙过得契。你们一伙私盐贩子本身就属于违建,今天还敢来管我要银子?”
“熊爷,张苏滩诚然是官地,这个在下认账。”三爷这会哪敢要银子?他要的是自己个的命!所以老混混情急之下玩起了道德流,开始卖惨:“可熊爷为了征地,派手下来烧了栈桥,杀了人,这总是实情吧?”
“笑话,尔等在老子的地界上赖着不走,可不得用些手段?”
三爷这会一脸诚恳:“虽说这处港在熊爷手中发扬光大,成了生财之地。可当初熊爷未来时,弟兄们也是花了人命才建好的旧港。”
熊道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稍稍有点改观。他知道三爷是在狡辩,目的无非是为了活命。然而三爷刚才的说法,虽说是误打误撞,但还是无意中碰撞到了熊道来自后世的理念。
在后世棚户区拆迁时,其实很多房屋都是私人在很早以前违法搭建的。然而在既成事实的情况下,最终政府还是给算了补偿。这就和“事实婚姻受法律保护”一个道理,如果要按后世的理念,拆迁补偿是能说过去的。
而关于这方面,穿越众一直以来都做的很漂亮,说问心无愧一点都不过分:哪怕是台南的野人,后来赤区政府成立后,也及时给野人落实了政策,发放了征地补偿款,还指导野人开了炸鸡店。
话题回到吴三爷的身上。这事其实完全就看熊道如何认定了按照“敌我矛盾”来说的话,三爷就是活该,对抗天兵,抄家杀头是都是应该的。
而要是按照“政府拆迁”路数走的话,那么说到底,当初被烧掉的老栈桥那些,也算得上是三爷的资产。虽说为了赶时间,老熊将三爷一伙赶跑了,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地,掉过头补偿一点也能说过去。
想到这里后,熊道决定再看看三爷的反应,于是他沉下脸说道:“当日你可是拒了牙人说项,给你银子都不要,还派人来烧我的宅子,这你怎么说?”
不想老混混吴三这时振振有词:“谈买卖,总要有来有往,互相试探应手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三爷说到这里,稳稳作揖:“如今在下认了,愿将老港盘出,还请熊爷拨下银子来。”
看到三爷如此的厚颜无耻和一本正经,四周围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而熊道同样是忍俊不禁:“姓吴的,你给湖匪带路,想要洗劫港口,这是死罪。咱们一码归一码,银子我补给你,不过你这颗脑袋,我还是要砍掉!”
“熊爷,在下并无家室,真要砍脑袋,银子可也就省下来了。”
“好吧,算你走运。”熊道这时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双方身份差距悬殊,再多纠缠的话没意义,左右不过是一只蝼蚁,放了也就放了:“拿银子换命,干不干?”
“成交!”三爷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熊道这时转身走人,顺便给手下交待:“送他去做苦役三年,以儆效尤,要不然都跑来和老子作对了。”
“遵命!”
于是靠着自家急智和穿越众的精神洁癖捡回一条小命的三爷,便被关进了仓库,和一票轻伤喽待在了一起。他们会在不久后被运去夷州,劳动改造一段时间后,视情况再成为帝国公民。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活到那一天。
和幸运的三爷相比,其余那些湖匪大小头目就算是彻底玩完了。被指认出来的所有头目,包括乔十七和牛金锣这种大匪首,无一例外都被砍了脑袋,用石灰做成了标本。
然后这些标本在午后时分,便被放在板车上,大摇大摆送去了嘉定县城一切缴获要交公。
当车队来到关厢时,已经造成了轰动效应,爆炸性的消息开始扩散“太湖群匪洗劫张苏港,被熊老爷的家丁打得大败亏输,连名声如雷贯耳的几位大掌柜都输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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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嘉定本地人称作“张苏港”的某港口,以及港口的主人熊老爷,这大半年时间以来早已成了四坊皆知的财神爷,整个松江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港口混饭吃,熊老爷的地位在普通平民口中,早已直追马阿里。
所以当家丁护送着大板车进到县城里时,队伍前后左右早已是人山人海。被“湖匪”,“熊老爷”,“杀得人头滚滚”等敏感词吸引来的人群,一边跟着车子移动,一边制造出各种噪音,这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惊叹、咒骂、痛哭、大笑等等人类的极端情绪。
要知道太湖湖匪平日里作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富人家的子弟被绑了肉票,而又有多少平民被洗劫残害,所以今天看到板车上那些匪首的人头后,沿途就开始有人下跪,一边磕头一边给死去的亲人哭嚎。
同样的原因,也有指着人头哈哈大笑高呼“报应”的,也有破口大骂的,总之,群情激昂的围观群众一路随着大板车来到了嘉定县衙,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过多久,在后宅跳脚大骂完一伙狗贼不当人子的来县令,便匆匆换上了官袍,命令衙役大开中门,换上一副笑脸迎了出来。
今天不是放告日,所以来县令原本是在后宅喝茶的。
谁曾想看城门的飞奔而来给县尊报告了一个噩耗:熊老爷的家丁拉着大批人头来交公了!
赶紧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后,得知详情的来县尊当即忍不住了,开始跳脚大骂。
身为一个熟知社情的官员,来县尊用后脚跟都能猜出来这帮湖匪在节骨眼上跑去洗劫港口,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劣绅嘛,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招。
然而来县令没想到的是:这才短短过几去天,双方的矛盾就激化到这个程度了?这让习惯了中古时代缓慢节奏的他极不适应。
来县尊不知道的是,其实地契联盟也是身不由己。在熊道刻意的毒辣手段逼迫下,对夜视仪+煤油放火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缙绅们,也是咬着牙在快车道上一路狂奔的。
当然,在痛骂劣绅的同时,县太爷也不忘给姓熊的一并下了大诅咒术。夹在两砣庞然大物之间的他,现在只想平平安安把任期过去,结果前脚才安生了两天,后脚熊道就又来“送礼”,这让来县尊的小心肝狂跳,血压飙升。
然而骂归骂,人家既然已经“送礼”到门口,哪怕来县爷现在恨不得关了县衙去新马泰转三个月,但他还是要出面接待的。
于是在广大吃瓜群众围观下,县尊一身官袍,堆着满脸欣慰的笑容,出大门,伸出双臂,拦住了作势欲拜的护卫领班燕铁侠,和这个不久前还在公堂上耍流氓的兵痞言谈甚欢,做出了符合社会期待的所有步骤。
忍着恶心做完迎接步骤后,来县尊还在刑房捕头陪同下,当众验看了一众匪首的脑壳,然后他便匆匆宣布了两点:一,这些脑壳会祸水东引......错,是送去府衙请功。
二,来县尊令户房的人赶紧把历年来对这些大盗的悬赏统计一下县尊打算捏着鼻子出了这笔血,赶紧发点银子把这帮祸害打发走。
这个时候,县衙的余师爷跳出来了。这老货家里的卫生纸作坊两个月前才调试完毕开工,然而就这两个月时间,余家已经是日进斗金,车厘子......豪车自由了。
所以余师爷是一定要帮个场子的:县衙那点赏银如何能够?所以余师爷又临时往里面填了半箱碎银。
下一刻,在人山人海的县衙大门口,一脸大胡子的燕铁侠站在大板车上,手中抓着满满一把碎银,对吃瓜群众大喝道:“我我熊老爷说了,老少爷们沾个喜庆!”
山呼海啸的回声:“喜庆!”
“呼啦”一把银子便撒了出去。
“我家老爷说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山呼海啸的回声:“报仇!”
“呼啦”又一把银子撒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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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燕铁侠于县衙门口装逼的同时,坐在港务处办公室里的熊道,正在和鲁成商讨着下一步计划。
“爸爸出发了没有?”熊道问到。
“快了,一星期之内肯定出发。”
“这样的话,那留给咱们的时间也没几天了。”
“是的。”
“这样的话,那就还需要给各位老爷们拱把火啊!”
“对头,要让老爷们搞些大新闻出来。”
“emmmm......”熊道沉思了一下后,拉铃铛命人将刘旺唤了过来:“明晚再去放两把火,跑远一点这次。”
“遵命!”
第408节 步步紧逼
发生在嘉定县衙门口的大戏,将湖匪事件更加用力地扩散了出去。而信息每一次的传播,都是对地契联盟的伤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事实真相还会被人有意撒播。
与此同时,地契联盟内部也已经沸反盈天了。
湖匪惨败的消息在昨夜就被安排的探子传了回来。等到中午,一些零散跑路的湖匪也被带到了坐立不安的老爷们面前,然后昨夜发生的细节就被搞清楚了。
地契联盟内部,紧接着便爆发了一波剧烈地争吵。
任何战争都是这样,前方惨败的时候,后方必定会迎来指责,分裂,洗牌这一系列动作。
联盟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一部分人打起了退堂鼓。
原因很简单:手段使光了。
......就传统士绅来说,即便把所有下作把戏都算上,那么动用湖匪这种副作用很强的手段,也已经是顶级大招了。这是台面下能动用的最后手段,已经踩在了规则的底线上。
这种勉强称得上是“私下”的手段,在事后是势必会召来一些弹劾外加官方打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地区联盟身板够硬,可以无惧些许反噬。
然而熊道同样如此。是的,你可以请湖匪,我也可以暗中派人放火......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是谁干的,但是双方都有能令官府装聋作哑的遮羞布,无非是互相伤害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熊道和他的港口就像一个带刺的铜豌豆,不但将地区联盟所有的阴私手段一一化解,而且熊道同样在“私下”不断“反扎”过来,让老爷们骑虎难下,痛不欲生。
单从互相伤害这一点上来说,老爷们是大败亏输。
于是自然而然就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打算退缩的这部分缙绅看得很清楚:之前那些手段既然都没用,那么下一步要是再和熊道对抗的话,就只能动用“体制”力量了。
这种体制力量说白了就是官军无论怎么绕,最后出面的一定是官军,也只有官军。
而官军哪里是那么好动用的?这又不是私下动用土匪,想要调动官军,必须要走通一省督抚衙门,兵备道等等一系列官僚体系。
这中间花费的代价实在超过了某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要知道湖匪灭了也就灭了,讲真,迄今为止,地契联盟其实也没有付出太大的代价,无非是啃到硬骨头蹦了两颗牙而已,大家还是可以及时调头的。
而使用官军的话,这可就要动用各自家族在朝中的力量来平息事态了无论结局如何。
换句话说,对抗手段如果再次升级,就会由暗转明,所有参与者付出的就该是“自身的精血”。这个代价不但巨大,而且一个弄不好就是造反大罪,这可是要抄家杀头的!
为了熊道手中的财源,值得吗?
最重要的是,官军是需要师出有名的。简单地说,就是地契联盟一定要把熊道先公开打成“反贼”或者是“盗匪”,这才可以开展后续动作。
这中间变数太多,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不成正比,而且风险极度高昂,反噬巨大,所以有一部分人退缩了。
事实上在经过一夜深思之后,第二天表示退缩的人数又增加了几位,于是“求和派”的人数很快超过了“主战派”的人数。
与此同时,湖匪的人头被敲锣打鼓送到了松江府衙。
府衙在接到人头后,积极性可比县衙高多了。方岳贡这老东西不但大肆宣扬此次“抗匪”壮举,而且还发出公文叫嚣着要“穷治”此事。
感觉到外部环境愈发不利的一干求和派老爷,更加坚定了原本的想法: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以和为贵吧。
就在两派人士激烈辩论的这个过程中,又是一夜过去,然后所有人都闭嘴了。就连最为顽固的徐家和跳得最凶的黄老爷这里也开始表态赞成双方休战昨夜又有桑园被烧,鱼塘被毒。
这一次烧园事件,直接将主战派打入了深渊:被烧的几处庄子并不在港口周围的那一圈封锁线上,而是在远离港口的其他地方。
另外同时被烧的,还有一些用来过冬取暖的棉花杆。
熊道这次出手,赤裸裸地表明了一个态度:从今往后,各位老爷遍及江南各地的庄子,都可以关门歇业了。因为烧棉花杆这一步的含义很清楚:等到来年棉花成熟时,还有惊喜留给各位老爷......
目瞪口呆的主战派们这次彻底蔫吧了。他们既凝聚不起内部力量,也对敌人升级后的全屏打击方式束手无策。考虑到即将到来的巨大损失,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的老爷们终于认清了现实,决定求和撤军了。
很快,负责和谈的中人便出发去了张苏港,求见熊道。
熊道没有摆什么架子,笑眯眯地接见了中人,和当初徐瑾接见杜牙人一个场面。
然后熊道提出的要求也和徐瑾差不多,同样轻描淡写,同样是关于地契的把那一匣子围绕在港口周边的地契拿来赔罪先。
另外,比照着当初徐瑾提出的条件,熊老爷是这样步步紧逼的:如今张苏港的估值是一百万两银子。各位老爷当初既然想占股五成,那么在地契的基础上,再拿来五十万两赔款,这件事就当过去了......大家以和为贵嘛。
中人带回来的消息令地契联盟的老爷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姓熊的失心疯了吗?竟敢狂悖如此?!”在场众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按照地契联盟的意思,派个中人过去说和一下,然后大伙将“第一岛链”那一圈土地平价卖给熊道,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今后张苏港的发展也不会有人再来作梗,这不就是以和为贵吗?
老爷们没想到的是,熊道这狗东西居然敢狮子大开口!?他怎么就敢提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
习惯了对别人狮子大张口的老爷们份外不能忍受这种无礼举动,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另外,如果真按照熊道开出的价码,那还不如调动官兵算了地契加上五十万两银子,如此高的代价,足够摆平所有开销,以及抚平事后的不利影响了。
这一刻,老爷们的心情又坐了一次过山车:强硬派死灰复燃,尤以腿脚不好的某黄姓老爷跳得最凶。
于是联盟内部的风向又开始转变。争论不休的老爷们不得已,在隔天又派出中人去港口拜访熊道,期望能得到一个有“诚意”的和平条件。
结果这次中人连熊老爷的面都见不到了......出面的是老兵痞燕铁侠:“现在知道讨饶啦?晚喽!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拿不来地契和银子,迟早让你全家去讨饭!”
伴随着极尽蔑视的话语而来的,则是令人喘不过气的打击:三位投降派的庄子当晚又被烧了。
这种行为等于是强行又将联盟捏合在了一起,老爷们现在是退无可退,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于是,高喊着“起来,反抗一切压迫”的老爷们,终于团结一心,凝聚在一起,发誓要和姓熊的不死不休,一翻两瞪眼。
..................
两天后,十二月五号,一个貌似平平常常的日子。
在这天,同时有两支队伍开始出发:一支从台江港口出发,而另一支,则从苏州出发。
从苏州出发的队伍一行十人。这队人个个骑着良马,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鲜衣怒马,神态倨傲,正是有明一朝令天下官民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番子。
锦衣卫身为亲军上十二卫之一,总部自然在京城。不过负有监视各地藩王及官员,搜集当地舆情任务的锦衣卫,在天下各地都是有分支机构的。
今天这队人马,便是从锦衣卫苏州千户所派出公干的番子。
由于苏松地区乃是明朝最繁华富裕的地段,所以锦衣卫在苏州设有在地方级别最高的千户所。今天这队人马,领头的则是锦衣卫苏州百户马耀堂。
奉千户大人之命从苏州出发的马耀堂一行人,一路马不停蹄,将将于午前来到了上海县城西门。
西门外这时早有那同样穿着飞鱼服的校尉在接站。见马耀堂之后,校尉急忙将百户大人引到了城南关厢的徐家宅子里。
及到午后,马耀堂一行人便满脸红光,两袖金风地从宅子里告辞出来。然后一行人便在当地番子的带领下,大摇大摆渡江去了张苏港。
当威风凛凛的马队闯入港务局大院后,领头的马百户当即一勒马缰,很酷地掏出自家腰牌在围过来的护卫面前一亮,然后喝道:“吾乃苏州锦衣卫百户来此公干,速叫你家掌柜熊道出来回话!”
没过多久,一身锦袍的熊道和穿着袈裟,刮着大光头的鲁成便在大批手下拱卫中,从石楼里走了出来,站在了台阶上方。
而马百户在得到本地番子指认后,当即和随从翻身下马,一边列队向前,一边吐气开声,朗声大喊道:“锦衣卫办案,捉拿贼人熊道,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否则以同案犯论处!”
第409节 调兵遣将
在后世,条子抓犯人时会大喊一声:“警察,举起手来!”
纽约条子会大喊:“nypd!”
香港条子会大喊:“差人!”
印度条子会大喊:“朴雅卡乔普拉!”......这个是胡说的。
总之,条子在面对犯人时大声报出身份,是非常有必要的。第一是为了震慑犯人,第二是将有可能阻碍执行公务的吃瓜群众给甄别开来。
这个道理在十七世纪同样是管用的。
身为世袭苏州锦衣卫百户,马耀堂当然是执行过公务的,所以他对这套流程用运起来很熟练。
在这个时代能劳动百户大人亲自出马的,势必不会是小混混。通常来说,马百户抓捕的都是文武官员以及富商这种等级的犯人。
这样的人犯,身边必定是有大批随从亲兵护院亲信。区区几个番子能抓到人,靠得只能是体制赋予的权威。所以在这个时候,首先亮明身份就十分重要。
马百户今天同样如此。他在高举着锦衣卫腰牌上前的同时,口中已经喊出了字号。
接下来的预设流程是非常轻松愉快的。马百户会在战战兢兢的一众护卫中间,抓到人犯,然后带着人扬长而去。
在这个过程中,被锦衣卫赫赫威名震慑住的一干人等不会有丝毫反抗,生怕自身也会被牵连到那令人谈虎色变的锦衣卫大牢里去。
所以看似满脸威严的马百户,此刻已然在心中开始计算这趟差事的“收成”了除了徐家老爷答应的那些好处外,这熊道本人听说也是远近闻名的大豪商,等抓这厮回去后,想来也是能敲到大笔银钱的。
就在马百户一心二用熟练走流程的同时,“嘭”的一声大响在他耳边震响。这声响将百户大人惊了个趔趄不说,还把他的双耳给彻底震聋。
而当满脸惊讶的马百户回头看时,却发现自家带来的人手这时已经统统被人反剪双臂,压跪在了地面上。
而刚才那一声大响,则是站在两旁的那些短襟护卫,同时用手中火铳对着锦衣卫头顶打出来的空枪。
头晕目眩,双耳嗡嗡直响的马百户,下一刻也被人一脚踹在腿弯,顺带着打掉了头顶的黑纱软帽,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阶下囚。
“大胆!竟敢围攻天子亲卫,朝廷命官,姓熊的,你不怕满门抄斩吗?!”
晃晃脑袋搞清楚状况后,马百户虽说被强行压成了跪地磕头状,但他这时却凛然不惧,反倒是勃然大怒,厉声喝问起来。
“哈哈。”站在台阶上好整以暇看了半天戏的熊道,这时先是招了招手。
然后就有人抬了两把楠木官帽椅出来,熊老爷和那个光头僧人便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椅上,摆出了一副升堂审案的架势。
“啪”地一声被随从点着手中香烟后,熊老爷先是美美吸了一口,将自己面孔隐藏在烟雾中,然后才乐呵呵地说道:“马耀堂,你今晨从苏州跑来送死前,就没有打听打听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马百户这一刻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头了:这熊道和他的手下不但无惧官威,而且对他的来意明显有预备。
所以马耀堂此刻先停下挣扎喝骂,张口反问道:“本官不知此地有何古怪?”
“哈哈。”熊道连连摇头,一脸惋惜:“一看就是个人缘不好的,被人卖了还不自知。还是个蠢货,整日就知道窝在苏州城喝花酒对不对?”
马耀堂此刻心下一凛:熊道这两句话,真真说中了他的状况。
今天这趟差事,确实是昨夜千户大人紧急交待下来的。另外,马耀堂一个苏州的世袭富n代,平日里多得是宴饮玩乐,也确实不怎么关心百里之外那些乡下地方发生的事情。
看到马百户脸色数变,坐在台上的熊道这时又啧啧叹了口气,然后和身旁那个和尚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后,挥挥手:“都拉出去宰了,留两个回去报信就可以了。”
还没想清楚自己是落入了何等圈套的马百户,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和手下居然这就要被宰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砰砰”两枪过后,落在最后边的两个番子已经被人推到大院门口吃了枪子。
极度不能置信的马百户被吓得心惊胆丧。这一刻他福至心灵,在接下来的枪声和鲜血中,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
譬如说一惯不对付的千户大人为何要交给他这么一个肥差;譬如说嘉定县本地的掌印百户为何日前发作了“足疾”,从而接不了这趟差事。
然而想通一切也没什么卵用了,当马百户发现自己正在被拖往院门口时,不由得剧烈挣扎起来。他一边赖在地上不走,一边大叫:“姓熊的,杀锦衣卫可是谋反大罪,我是赐穿飞鱼服的六品百户,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呵呵,不杀你的话,徐老爷怎么能给我扣上反贼的帽子呢?”熊道看着这位场上唯一穿着飞鱼服的高级番子:“就是要杀一个够份量的,才好当反贼啊!”
马百户就这样像只鸡一样被打死在了港务处门前。身上华丽的飞鱼服没能挽救他愚蠢的命运,鸡你太美也没用,鸡终归是鸡。
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话,马百户的死还是重于泰山的。这一死,令早已红眼的地契联盟有了借口,开始推动了后续的调兵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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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真要调动起兵马来,就明末这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地契联盟还是有不少空子可钻的。
首先,在马百户被确认枪杀的第一时间,苏州锦衣卫千户所就派出了快骑,带着“毛贼熊道”当众杀害锦衣卫百户,反迹已彰,要求上峰调兵马镇压的公文去了应天(南京)。
快骑连夜赶路,第二天上午就从苏州到了位于南京城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
这之前地契联盟准确地判断出:熊道是一定不会被锦衣卫带走的,双方势必会发生冲突。所以哪怕马百户去了港口不死,事后他的几个手下也会被老爷们弄死,然后熊道就一定会被扣上“杀官造反”的帽子。
这样一来,各有关方面就可以提前派人去做工作了。所以早在马百户去张苏港送死之前,地契联盟派往各方的使者就已经上路了。
而这个时候,之前早已派出来的信使已经将锦衣卫衙门里的关键人物搞定,现在就等这份公文到场。
南京由于是留都,所以锦衣卫的实力反而相当强大:这里有远超其余省份的六部官员和勋贵,负责替皇帝监视百官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都有实权。
这之后当值的指挥同知接到公文后,没有耽搁,在其上标注了同意“剿贼”的意见后,这份公文就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了应天巡抚衙门。
前文说过,这徐家在朝中的靠山,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徐本高。虽说徐本高这个指挥使是虚衔,不负责坐堂,但由于被崇祯看重,所以徐本高近年来已经开始转入五军都督府,成为了军方的高阶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是世袭锦衣卫千户的徐本高,在锦衣卫系统里就有极深的渊源和人脉。所以包括送马百户去死,包括南京这边配合发出公文,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动用了徐家真正的硬实力。
应天巡抚衙门接到公文后,事情就更好办了......地契联盟和巡抚衙门都是文官一脉,提前到来的说客和抚衙的属吏喝着茶就把事情办了。
为什么是属吏呢?因为老大不在......老大去勤王了。
这个时间点的应天巡抚,是河南人曹文衡。
此人上任后不但立即统兵将南京句容一带的盗匪统统剿灭一空,历史上他还会在明年出兵,剿灭了盘踞在崇明岛以及长江口的倭寇余孽,可谓是能文能武。
而巧的是,就在不久前,收到京城告急文书的曹抚台,当即领兵出发,沿着运河北上去勤王了。
于是这里就有个大空子可以钻:巡抚衙门的留守属吏,可以轻飘飘在这份公文上写上同意“剿贼”的意见,然后将公文“顺手”转到它该去的地方......理论上这是越权了,但是就在眼下这个真空时段,属吏事后完全有大把借口来推脱。
那么这份公文最终去了哪里呢?金山卫。
关于用什么军队解决熊道,地契联盟也是费了心思的。
首先,由于八百精锐湖匪都被熊道当做鸡一样宰了,那么普通的卫所兵就更不用考虑了,这种连鸡都不如,纯粹就是鸡饲料。
其次,最精锐的战略部队,譬如镇标抚标这些,地契联盟也调不动这些都是战略部队,没有巡抚和总兵亲自下令,靠公文是糊弄不过去的。
所以既能调动,战斗力又还算可以的,眼下就是驻扎在金山卫的营兵了。
金山卫就在杭州湾口,不但是一处卫所,而且还是杭嘉湖参将的驻地。
嘉靖年间由于闹倭乱,所以朝廷在浙江设了总兵,同时分设了杭嘉湖参将,宁绍参将等四个方面将军。
到后来倭乱平息后,浙江总兵也就随之取消,而这几个分守参将则保留了下来。
所以地契联盟这次调动的,就是杭嘉湖参将手中的营兵。确切地说,是参将下属,练兵游击王德乔手下的兵马。
第410节 黑烟
在中叶以前,大明军队的精气神,体质还都比较健康,所以那时候的将领都是实打实的带兵之人,一员参将手下的兵马达到万人也很常见。
而到了嘉靖以后,参将领兵就多在三四千。现在到了崇祯时期,国力衰弱,空额泛滥、军制混乱,普通参将手下也就一两千人。
这种情况在封建朝代是无法避免的。宋朝后期就有亢官亢员亢兵吃垮财政,明朝后期同样如此。
单就军队来说,一个锦衣卫,挂着指挥使,指挥同知等虚衔的世袭勋贵就有一大串人。除了少数几个掌事的堂上官之外,其余全是历朝积攒下来吃财政的米虫。
清末就更不用说,铁杆庄稼八旗子弟举世闻名。
所以具体到派兵去剿贼的杭嘉湖参将这里,这次出动的兵员数是1500人。这个数字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参将麾下的兵员总共也才3000人,这还是沾了在高gdp地区驻扎的光。
当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完成后,那份看似不起眼,实则相当重要的公文就从南京城出发,一路加急被送到了金山卫。
这个时候,距离马百户被残忍杀害的12月5日,刚刚过去了3天时间。看似蹒跚朽慢的官僚系统,在某一股特殊力量的推动下,居然超级高效了一把,短短几天内就搞定了文牍工作。
而当金山卫的冯参将收到公文后,他当即召来了手下两位游击,“晓以方略。”
晓以什么方略呢?有一说一。
军队和地方不同,军队里大家都是袍泽,只要不是蓄意陷害,那么有话直说就好,所以参将大人便将此次动兵的来龙去脉合盘托出。
冯参将明确告诉两位手下,这趟看似是“公务”,实则是“私活”,所以他本人是“不好动”的。因为一来他本人出动的话动静太大,二来事发后朝廷那边也没了转圜余地。
一地的军事主官肯定是不能擅离治所的。虽说“助剿”的公文已经发了过来,但这份公文其中言辞模糊,程序也有不合规之处,所以冯参将打算本人留守坐镇。
这样的话,万一将来朝廷追查下来,事情也会被他控制在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范围内。总之,参将大人决定留守后方抗压,搞定来自政治方面首尾。当然,如果事成,大人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冯大人接着又给两位属下分析了这次出兵的利弊:事成,有赏银,有股份,还有地契联盟未来在朝中运作的保举升官名额。事败,损兵折将,“助剿”变成“纵兵劫掠”,丢官罢职是大概率事件。好在有这份糊涂公文在,丢命大概不会。
分析完利弊后,冯大人便将带兵出征的选择权交给了两位游击:你二人谁愿去趟浑水,现在就可以和徐家派来的说客详谈了。
最终,两位属下中年富力强的练兵游击王德乔,按捺不住功业心,表态打算搏这一铺。而另一位年龄比较大,上进心所剩不多的老游击则让出了机会。
于是当王游击和说客谈拢各项条件后,金山卫的营兵很快就在12月10日这一天出发了。
从理论上说,军队的开拔同样是很缓慢的。但是由于和之前同样的道理,有了神秘力量插手后,一切就都变得润滑快速起来。
首先,最麻烦的部队开拔资金问题,这一次就被轻易解决:老爷们这次既然已经押上了重注,也就不在乎这万把两银子了。
所以王游击这次没有打半点虚头吃空额,实打实从营地里带出来了1500名战兵和200名辅兵。并且从武库中领出了一批上好的兵刃和衣甲......反正有人买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其次,部队一路上的行军问题也得到了改善。
通常来说,正规部队行军,沿途是要在各州县吃补给的,这就造成了行军延误:州县接待能力有限,部队被迫分散不说,还拖延了行程,需要事后重新集结。
这一次就没那么多事了。
从南边的金山卫到北边的张苏港,无非是穿过长三角,行程总共60公里,路途很短。
另外,由于这次行动本身就有很多违规之处,所以老爷们也不愿声张,更不要说吃本地州县的公粮了应景起来这都是罪过。
所以还是老办法,剿匪部队直接在沿途的缙绅庄子里休整,既不扰民,也能得到充足的粮秣供应。
60公里路,1500营兵在拿了银子,沿途有充足供应的情况下,稳稳当当走了两天。最终,练兵游击王德乔于双12这天,带着他士气饱满的部下,进驻到了熊道修建的上海港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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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海港此刻早已戒严。
和上次湖匪来时一样,外围的商业区和仓库区已经腾空,大明大方地留给了侵略者居住。
而这次的防守方案就不是诱敌深入了:铁丝网已经环绕在了港务大院外围,矮墙变成了主要防线。将近200名行动队员此刻都将二八大盖架在墙头,静候来敌。
当上午的阳光斜斜照在穿着大红胖袄的官兵脸上,令他们眯起眼时,已经在港务大院外围一里路距离上列好军阵的王游击,从马上一劈手......使者出场了。
在这几天,王游击已经从随军使者宋秀才那里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但清楚了缘由,王游击现在还知道:对面墙后那些护院手中的“快铳”,能打四五百步之远。
关于这些情报,宋秀才是不敢欺瞒的。老爷们这次花费偌大代价请来这支兵马,可不是用来像湖匪一样当炮灰的,所以相关情报王游击早已知晓。更何况王游击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本地卫所。
所以搞清楚状况的王游击,对于这场“剿匪”战争该如何打,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首先,从得知快铳性能的那一刻,王大人就不打算派兵硬攻了。他心里清楚:无论战斗结局如何,一旦他手下的营兵有了大规模伤亡,那么事后各方查验下来,他就一定会吃瓜落。
其次,既然这场“剿匪”的本质还是两伙富人在争财,那么就说明双方随时会撤兵停火,达成协议。在这种局面下,王游击要是还愣头青派兵去莽一波,那只能说明他政治不成熟。
再说了,对面那个熊姓商人的背后可是实权副总兵,手中的兵马比他一个游击多百倍。这一次王德乔兵围上海港,无非是欺那位总兵的手伸不到这么远而已。
然而大家同为军方一脉,王游击虽说这次上了缙绅的船,但他可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去闽粤任职怎么办?
所以综合各方面情报后,王游击对这次的任务,就定下了八字战略方针:以压促谈,以谈促和。
现如今第一步已经完成:就在院墙一里路之外,气势雄壮,精神饱满,兵甲犀利,旌旗招展的1500名经制营兵,已然摆好了阵型,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
这个时候,被游击大人派出的一个能说会道的黄脸亲兵,便排阵而出,摇着一面小白旗,径直向大门处走去。
这亲兵也姓王,是王游击的族人。当他来到那圈铁丝网之前,从大院的小门里已经有护院出来,用手钳解开了一截铁丝网,将使者放进了院内。
王亲兵走进大院后,倒也没看到什么令他眼睛一亮的东西。大批护卫此刻都在墙后,他们身后摆放着一圈桌椅,上面有一些火铳和子药,仅此而已。
很快,他就见到了台阶上的熊老爷。
“小人代我家大人拜见熊老爷。”
熊道见对方态度恭顺,于是点了点头:“免礼。你家王游击这次提兵而来,有何见教啊?”
“好教熊老爷知晓:来时我家将军说了,今次带兵来,也是受故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
“若是熊老爷愿意赏个面子的话,我家将军愿就此做一回中人,帮各位老爷们说和说和。如此一来,各方既不用动干戈,又可一起发财,岂不是美事一桩?”
“嗯。”熊道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家将军的好意,我听出来了。”
“不过......”熊道这里拖长了尾音:“这件事嘛,其中牵扯因果太多,以你家将军这点份量,是压不住秤的。所以多的话也不用说,你且回去告诉王游击,先拿出些本事来让我瞧瞧吧,好朋友嘛,不打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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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亲兵回到军阵之后,听完叙述的王游击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他又一次举手挥动:“看来终归是要见过血才知道厉害!”
随着王游击话音的,是从阵后缓缓推出来的两门青铜虎蹲炮。
虎蹲炮在戚继光时代就已经被明军大量应用了。这种炮威力不大,类似于后世的迫击炮,以曲射为主。虎蹲炮射程不算远,通常在强装药的情况下,可以达到500米距离,当然,这时候准头也就不足了。
不过今天这种局面,虎蹲炮正好能发威:王游击的目的是以打促和,所以炮弹只要能打进对面的大院里,让熊老爷明白战争是会死人的这条真理就可以了。
于是在全军将士兴奋地注视下,被推到阵前的两门虎蹲炮开始了一系列发射前准备:用条石压住炮架,擦炮筒,装火药......
而就在炮手从后方抱起一发铁弹,准备塞入炮膛时,他的脑袋却突然爆裂了,铁弹随之滚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人们才听到了枪响,有那眼力好的,还看到了枪口闪烁的焰光:就在对面的二层楼顶。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官兵眼力再好,也看不到对面楼顶上那个穿着一身大红袈裟,坐在官帽椅上,非常骚包地用一把mk17阻击型步枪正在瞄准对手的鲁成同志。
“呼啦”一下,看到炮手脑浆迸裂的尸体后,围绕着虎蹲炮的人全部散开了。
而在炮位后方的王游击也随之大惊。坐在马上的他看到了对面的枪焰,也听到了枪声,但是他现在搞不清楚这一枪是蒙的还是真有如此神射?
“不是说快铳止四五百步吗?这都过一里路啦!”大怒的王游击现在恨不得一鞭子将身旁的宋秀才给抽死。
然而他除了骂两句外,已经顾不上宋秀才了:炮组的人正在四散奔逃,一些离得近的士兵也白着脸在缓缓后退,他需要赶紧维持住阵型,以免军丁大乱。
派出家丁亲卫四下弹压,缓缓压住阵脚后,暴怒的王游击跳下马,先是狠狠抽了炮组小旗几鞭子:“不过是瞎猫遇到死耗子,怕什么,给老子去开炮!”
于是战战兢兢的炮组又开始了装弹程序。
下一刻,抱着铁弹的小旗脑浆迸裂,死在了王游击面前。紧接着那催命的枪声一下接一下响起,将虎蹲炮周围的人员连连射杀。
大军随即后撤两百步。等到一切都重新稳定下来后,全军士气已然全无。要知道现在已经退了一里半路,大伙连对面的敌人都看不到了,却随时面临着那古怪火枪的射杀。
王游击知道,自己还是托大了,看来老爷们的银子委实不好挣。
不过王德乔已经猜了出来,对面那把精准的怪铳不会是人人都有的,否则刚才再多放几轮排枪的话,他就要打道回府了。
现在摆在王德乔面前的情况就是:或者派兵莽一波,以便抵消那把怪铳带来的影响,或者就这么耗下去,最终灰溜溜地走人......
于是王大游击咬牙选择了第三条路:炮灰流。
他一把抓住宋秀才的领子,狠声说道:“速去禀告后边庄子里的那几位老爷,老子要五百冲阵的辅兵。还有,多带些木板来,那道铁线据马要用木板破。”
“遵,遵命!”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宋秀才这时连连点头:“不知将军何时要这些辅兵?”
“今日士气已衰,冲不得阵了。回去告诉你家老爷,不要舍不得银子。老子明日就冲一回,是成是败,那看那些辅兵卖不卖命了!”
宋秀才一边连连点头,一边上马狂奔而去。
这边王德乔在安排完明日的战略后,又引兵和敌手有气无力地对峙了半天。到得下午时分,大军便草草收场,住进了空无一人的商业区。
这个时候,丰盛的饭菜也从附近庄子送了过来。而鉴于今天这场令官兵莫名其妙,灰头土脸,士气大坠的对峙,王游击于是及时做出了调整:给全体官兵发了一次赏银,又给半数官兵赏了些酒喝。
丰盛的犒劳和银钱的刺激,令官兵的士气恢复了不少。放下心来的王游击,在布置好防备敌手夜袭的兵马后,便催促着手下早早歇息了明天要莽一波呢,要养精蓄锐。
匆匆一夜过去,时间来到了12月13号,距离马百户被残忍杀害的12月5日,已经过去了7天之久。
清晨,正在客栈正堂中大口吃鸡的王大游击,突然被脸色煞白的亲兵拉出了门。
“何事惊扰?是那些护院杀过来了?”
“黑,黑烟!”亲兵已经语无伦次了,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把手指指向大海的方向。
下一刻,王游击张大了嘴,手中的鸡腿掉了下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海面上一片冒着黑烟的大船。其中一艘个头最大的巨舰,桅杆上挂满了白帆,在晨光中闪耀着蓝金两色,同时冒着滚滚黑烟,充满了威压气息。
“坏了,姓熊的把他干爸爸召来了。”王德乔这时喃喃地说到。
第411节 镇蛮号
“镇蛮号”铁肋木壳机帆炮舰,严格来说,是一次大跃进的产物。
早在年初的时候,海军为了建造未来的主力战舰,便开始了一系列验证工作。
一艘最新的有光级炮舰“监视号”首先被改造,船上安装了18磅海军长炮,用来测试重炮对西式战舰的毁伤效果。
为此,海军还专门花钱从荷兰人手中买下了一艘二手武装商船,并加装20厘米厚的柞木船壳,用来模拟风帆时代的西洋主力战舰。
首次测试的结果并不能令人满意。
事实证明,即便是利用后世先进冶金工艺生产的18磅海军长炮,在面对“夹心热狗”,也就是用双层厚橡木船壳夹着一层密集船肋的西式主力战列舰时,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毕竟铁球的侵切力也就那样,炮弹出膛后动能损失得很快。
最终的测试结果是,在海军理想的2000米炮击距离内,炮击有效穿透率并不高,只有60%;直到测试双方的距离拉近到1000米,甚至是800米距离后,18磅炮才能有效穿透对方船壳。
这个结果海军是不能接受的。
因为帝国海军目前走得是精兵路线,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冲突中,一艘主力战舰很可能要遭遇优势数量的西洋战舰围攻。在这种局面下,火力的重要性就被大大提升了:战舰必须要迅速令敌人失去作战效能才可以。
虽说历史上在东亚这边,殖民者并没有布置类似“海上君王号”,“胜利号”那样的一级战列舰,但是现在既然有了一个巨大的变数穿越众,那谁也不敢保证未来的历史走向。
所以海军必须料敌从宽,从一开始就将敌人有可能达到的最高战斗力都计算进去。
这样一来,18磅炮的方案最终就被pass掉了,24磅炮随即闪亮登场。
付出了巨大的总重代价后,新战舰的武器系统终于令海军感到满意了:2000米距离内,24磅海军长炮可以穿透这个位面任何一艘风帆舰。
最重要的武器系统确定后,“海军1629年验证型主力舰计划”,正式开始实施。
由于年初的风向不大妙,军队被告知要忍耐,所以当时海军在无奈下放弃了“小步快跑”的多艘验证舰蓝图,把有限的资源都投入到了这艘验证舰身上。
这就导致了原本设计为800吨的验证舰被拉皮,一夜间开始大跃进,被硬性增加到了1200吨。
这个数字对于一直以来都操作着500吨以下战斗舰艇的海军来说,还是有一些挑战性的。
问题的难点倒不在于驾驶,而是在于设计。
关于驾驶行船方面,现在的海军已经非常熟悉风帆船和机帆船的操作了,在这方面海军有充足的经验和人手,放大的机帆船并不是难题。
真正的难题在于设计。
如果按照原本800吨计划来搞的话,那么船厂的几位穿越众还是有信心将有光级拉皮,照葫芦画瓢,自行搞定新舰。
但是一夜间将新舰放大到1200吨,火炮改成24磅后,船厂那几位就缩了卵。要知道任何机械一旦放大到某种程度,那么必定会冒出各种问题,这就不是几个非专业设计员能搞定的了。
最后还是按照老办法,海军将新舰的各项参数要求交给了曹皇帝,然后由皇帝回后世找设计公司,先设计,再用大型电脑模拟海况找问题,最后出图。
所以海军最终得到的,就是一个硬盘。
按照硬盘里那成t的图纸开工后,海军整整等了八个多月,这艘计划中要被命名为“镇蛮号”的验证舰才得以开始了海试。
而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曹将军从广东返回,准备勤王事宜的节骨眼上了,所以镇蛮号的海试计划安排得很紧凑,最终险险赶上了这次来上海港的任务。
作为今后一段时期内维持帝国霸权的核心武力,镇蛮号在首次正式出航之前,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命名仪式。帝国皇帝曹川当时莅临了镇蛮号,并在船头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
而镇蛮号也没有令穿越众失望。无论它威武的外观,还是强大的战斗力,这艘战舰都符合了大众的“社会期待值”,成为了新一代的镇国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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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十七世纪无需考虑低能见度,隐身反雷达这些问题,所以这个时代无论是陆地军官还是海上战舰,外观都是极其张扬,以备在混乱的战场上被自己人看到。
镇蛮号也不能免俗:蓝金两色的船体涂装,再配上洁白的三桅风帆,不但令整艘船的颜值爆表,而且辨识度极高,只要看过一眼,就没人能忘记这样一艘修长漂亮的战舰。
说到修长,来自后世的设计,自然不会将穿越众的战舰设计成十七世纪那种低长宽比的粗短外型。
事实上包括小型护卫舰在内,穿越众的战舰一惯都是走大长宽比的路子优秀的设计和先进的船体结构,保证了船体的横摇被控制在许可范围之内。
整艘镇蛮号标准排水量为1200吨,满载排水量为1680吨。这个数据已经超过了同期英国佬的海上君王号战列舰。
虽说君王号船重1683吨,看上去比镇蛮号还重一点,但是由于自重的关系,事实上君王号的有效容积差镇蛮号很多。
要知道木材的承重能力和屈服度远不如钢铁,一艘看似“薄皮大馅”的钢铁战舰,无论是在坚固程度,还是载货体积上,都远高于貌似厚实的木船。
像君王号这种风帆战列舰,双层船壳的总厚度通常都在4046厘米左右。这个数据再加上船肋,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半米的厚度。
如此厚重的木质外壳,再加上船身其他部位全得用木料,就使得战舰自重远远超过了同体积的钢铁战舰,航行时便显得十分笨重榔,操控性非常低。
而像镇蛮号这种机帆战舰,由于内部结构采用了大量钢铁,所以不但更加固度,有效容积同样提高了很多。
镇蛮号和风帆战列舰另外一点不同的地方是:这艘船只有两层炮甲板。
通常来说,大型风帆战列舰都有三层炮甲板。
而为了降低重心,口径最大的炮会布置在下层炮甲板,轻炮布置在上层。这种情况就导致了一个风帆战舰的通病:在海浪高企时,下层甲板无法打开炮门,否则海水会倒灌入炮口。
而镇蛮号由于秉承了一惯的“全重炮理念”,因此舍弃了全部轻炮,整舰只配备了40门24磅长管重炮。
这样一来,加上底舱的煤炭和发动机这些顺便维持了重心的设备,所以镇蛮号只设计了两层炮甲板,海水倒灌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关于火力方面,40门炮看似数量不多,比起君王号那夸张的104门少了很多,但作战效率可是要远远高于后者的。
首先,由于近身射击(如果有的话)的任务都交给了火枪,僚舰和轻易不动用的重机枪,所以镇蛮号上的24磅重炮数量,其实是超过风帆战舰的。
现在是17世纪,西方超过24磅的海军火炮,都还是短管臼炮,射程很短,根本威胁不到射程2000米的镇蛮号。
其次,在先进的冶金技术和机械装填设备辅助下,这40门长管重炮可以做到长时间精准齐射,毁伤效果根本不是原始火炮能比较的。
另外还有一点:镇蛮号上这40门炮,是可以左右舷同时射击的。
传统的风帆战舰,炮位要除以二左右舷各布置一半。这种情况在海上大混战时能起到作用:左右开弓,反正四面都有敌人。
然而多数时候炮舰还是只用一面舷窗来射击。如果需要长时间轰击陆地目标的话,风帆战舰有时候甚至还要原地转圈,以便调用另一舷的火炮来保证射击安全,防止炸膛。
这样一来,像君王号那100门炮,其实单舷只有50门,算上各式轻炮的话,每次齐射的炮弹总重是远远低于镇蛮号的。
镇蛮号由于有先进的滑轨系统,再加上因为结构先进和材料先进共同带来的舱室空间增大,所以这40门炮可以很方便得在左右两舷来回调动,时间用不了一分钟。
总之,由科技带来的优势是方方面面的。镇蛮号无论是船型、武器、防护、还是动力,都远远超过了十七世纪的盖伦船,某些方面甚至还超过了清末的机帆炮舰除了需要“进口”一些动力部件外,漂亮的镇蛮号确实是一艘完美的“理想型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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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去上海港执行任务,以镇蛮号为旗舰的北上舰队,是在12月5号出发的,和锦衣卫马百户牺牲是同一天。
在这之前,由10艘新闸船组成的“勤王运输船队”,已经于5天前提前出发了。
而战舰编队在一路上演练了各种军事科目后,于出发的第七天夜间,顺利和运输编队在上海港外海汇合。
然后就在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舰队中负责运载一营步兵的几艘炮舰已经开始进港,准备卸下士兵,跟围在港外的王游击讲讲道理。
所以当王游击看到长江口那艘巨型蓝金色大舰时,他其实漏掉了更重要的信息......码头上有一些细小的黑点正越来越多。
第412节 观光
当王游击发现远方码头上那些黑色小点的一刻,头上冷汗便冒了出来。他现在满心的后悔,今晨之前还在想的那些美事,随着小黑点的越聚越多统统消散了。
“把人都从屋里赶出来,列阵,列阵!”
王德乔已经判断出了那些黑点大概率会是援兵,所以他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把部队先集结起来。至于这之后怎么办......只能随机应变了。
就在大批官兵匆忙从商业区那些宅院里跑出来列队时,远方那些小黑点也像蚁群一样,开始缓缓往这边移动了。
待到王游击在亲兵伺候下着完甲,跨上马,他已经能看清黑点的真面目了:一些穿着绿袄,拿着火铳的精壮士兵,抑或是海盗?
这伙人数量不多,撑破天500人,只有官军的三分之一。
来人衣着怪异。无甲,统穿着一件连身绿袄,胸前有两排铜扣闪闪发亮。这伙人足下踏着黑靴,头戴奇怪帽子:方方正正,貌似是棉布所制,额头和两耳都缝着一块毛皮,正中还镶着一块圆铁片。
活在十七世纪的王游击虽说看不懂军大衣和雷&锋帽,但是来者是精锐他是能看懂的:缓缓逼过来的这些海盗,面对1500名官兵时不但毫无惧色,而且满脸都是兴奋的表情。
“这怕不是那位爷的家丁?”
王游击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来的这一营兵,正是穿越众组建的第一只部队:近卫营。
下一刻,用“雁行阵”缓缓逼过来的大批士兵,将已经列好阵的官兵包围了起来。
是的,就是包围。500名士兵用一条单薄不成阵型的细线,将1500名官兵围了起来。
看着站在在300步外大摇大摆举着枪的绿袄兵,王游击知道,再不做点什么的话,他就要全军覆没了。深知那些快铳威力的他,不认为自己这些聚成团,脸色煞白的手下能挺过几轮排枪。
于是乎,口才好的王亲兵又一次举着小白旗越众而出了:“列位袍泽,船上弟兄,误会,误会。”
没过多久,苦着脸的王亲兵回来了:“大人,曹总兵要见你!”
王德乔头上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对面肯定就要开枪,然后自己兵败如山倒,溃兵四散劫掠,江南震动,回去后自家被革职拿问,砍头抄家那都是应有之意。
那么他如果去见那位曹总兵呢?带兵围攻总兵大人的产业,到时候又如何解释?这位可是招安来的,大约也不会那么讲究朝廷规矩,当场砍了自个脑袋怎么办?
随着王游击头上一滴滴的汗水留下来,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场上的气氛愈加凝重。而王游击身后的那1500名官兵,这时已经开始些微的骚动。
“罢了,老子要是被砍了脑袋,你等且收好兵马,回去告诉参将大人,替老子安顿好家小!”
最终,在抄家砍头和单纯砍头之间衡量清楚利弊后,心一横的王游击甩下头盔,卸下甲胄,给身边的千总交待一声后,便带着两个亲信,缓缓走向了对面的绿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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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被送上一条小船的王游击,很快驶到了那艘巨大的蓝金色楼船身边。
还离着大舰老远时,王德乔同志看到了高高挂在桅杆上的三面牙纛。
正中最大的一面上绣着四个大金字:“奉旨勤王。”
左边那面上字比较多“镇国将军上轻车都尉署都指挥同知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
右边一面上独独一个斗大的“曹”字。
站在小船船头,王德乔满嘴苦涩:自己真真是被那伙劣绅坑了,谁说姓曹的手短,伸不到江南来的?这不人家路过就来收拾自己了吗?
怀着满心的郁闷,王德乔抓着一面晃晃悠悠的软梯,登上了大楼船。
楼船甲板上非常干净,没有太多零七碎八的东西。就连惯常在西式软帆船上见到的密集支索也没有镇蛮号的桅杆是进口的钢制空心套管,结构强度和后世的舰艇一样,根本不需要支索来辅助稳固帆装。
这样一来,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块就节省出来了。再加上没有布置火炮,所以顶层甲板就显得宽敞通透,整洁大气。
上得船后,王游击随即就被同样穿着大袄,只不过服色为蓝的士兵押去了船头。
宽阔的船头上,一位三十多岁,身穿大红官袍的“年轻”大员,此刻正坐在官帽椅上,身边围满了文臣武将,脚下跪着一个明军打扮的人。
王德乔一看那身大红官袍,就知道这是正主了。而那位跪着的军校模样的人,不巧他也认识,还是个熟人:崇明千总于富贵。
身为镇守崇明岛的实权千总,盘踞在崇明水营,手下有500兵丁的于富贵,等于是大明设置在长江口的第一道防线,预警的职责非常重要。
所以日夜派人在望台上观测的于富贵,今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有巨舰叩关的消息。说实话,当于富贵跑上望台的第一眼,尿都吓出来了这要是海盗,他老人家今天势必要精忠报国。
好在派去联络的哨船很快就带来了消息:来得是自己人,是个劳什子总兵。这之后于富贵便战战兢兢地换上官袍,前来探听虚实。
好在对于官小职卑的于富贵来说,今天这趟并不是坏事。
当王游击看到老熟人的一刻,曹总兵正在对跪在面前的于千总温言解释:“本官这一趟是顺路来看看家业,于千总如实通报给沿江诸位大人就好,不必惊慌。嗯,大军盘桓几日就走,无需地方支应,各地军民尽可安居。”
“末将晓得了,这就回去派人沿江传信。”
“嗯,那就辛苦于千总了。”曹总兵这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来人啊,看赏。”
下一刻,一根用红纸包着的曹大头“银元棍”和一个装着指甲刀打火机的男士礼品盒,就被塞到了于千总手中。
“谢镇台大人赏,末将恭祝大人今趟上京旗开得胜,封公封侯!”
“哈哈,那就多谢于千总吉言了。”
没想到这位南方来的曹总兵如此讲究,拜见一趟还能捞到好处的于富贵于千总,这时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笑呵呵抱着赏赐就准备打道回营。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了老熟人王德乔王游击。
身为钱塘江口和长江口的两条看门狗,这二位平日里自然是经常有打交道的。所以当于千总看到王游击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淫荡的笑容......于千总已经脑补出了一切:王德乔这厮定是从钱塘一路跟过来的,怕是也想混些好处。
可怜没有微信和新闻播报的于千总,压根不知道江对岸的王游击这两天干了什么。所以他一边淫笑,一边还给一脸苦笑的老熟人挤了个眼色,然后才擦肩而去。
这时候,轮到王游击磕头了:“末将金山卫游击王德乔,拜见镇台大人。”
这时候的曹总兵就没有同志般的笑脸了,取而代之的是秋风般的冷笑:“呵呵,王游击,你可知罪?”
王德乔这时候还能说什么?部众都被围了,这时候在人家boss面前抵赖有意义吗?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沉声说道:“是末将不合迷了心窍,贪那伙酸子给的好处,带兵围了贵人的家业。”
“嗯,看来是知罪的。”曹大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还请镇台大人知道,末将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和熊老爷动真格,只打算做个中人。”
“那也只能保你项上人头而已。”
张冬东看着脚下这位傻子游击,摇了摇头:“我今日要是灭了你那些部曲,致使溃兵劫掠四乡,怕是上京城不好交待,要被人进谗言。不过你也别得意,待本官见到皇上后,总要讨回一份公道回来。
张冬东说到这里摆摆手:“我这里弹章今日就发,你且回去待罪听参吧!”
于是王游击忽忽悠悠就被打发回了岸上。
到了这时候,他已经万念俱灰:这趟出兵,毛都没捞着,反倒把自家的官身陪了进去。
好在和事先预判得一样,这位据说是大海盗出身的总兵,好歹还是认朝廷规矩的,没有突破底线,将局势演变成两军火并......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是乎,杀气腾腾而来的王游击,现在只能垂头丧气带着他的部曲,灰溜溜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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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这些烦人的苍蝇后,北上舰队立刻开始了一系列动作。
首先是装卸和补给。
所有的船只都要陆续靠港,补充煤水。在这个过程中,近卫营的500名士兵会进行一次分割,最终会有两个连随船北上去勤王。
而剩下的三个连队将会暂时留在上海港,下一步报复地契联盟,“强抢民田,拉丁拉夫”的时候,这些人都能用得上。
第一批进行补给的,是十艘运输船。这些装满了商品的运输船,在补给完成后,依旧会先行北上。
眼下是北风季,海面的逆风对北上不利。速度缓慢的运输船队提前出发的话,就可以节省燃料,利用风帆慢慢在海上前进,等待后方的高速舰队追上来。
而在剩下的战斗舰船中,刨除早已去了北方勘探航路的“监视号”,这一趟还会有三艘战斗舰艇北上,其中一艘小型护卫舰,两艘有光级。
至于说大吨位的镇蛮号,鉴于北边没有岸轰任务,也没有欧洲船拿来给它练手,所以这趟来上海港,就是镇蛮号航程的终点了。
当然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上海花花世界,总不能就这么走人吧?南京路不去转转?陆家嘴不去看看?外滩也要去自拍几张不是?
于是乎,在舰队到港的第二天一早,由一艘护卫舰打头,被两艘有光级炮舰夹在中间的镇蛮号战列舰,再一次升起了滚滚黑烟,四船临时组成的“观光舰队”随即就从长江口出发,径直闯进了吴淞口。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
要知道长江乃至吴淞口段,自古以来都是船行密集的航道。原本昨天舰队驻泊在上海港外时就已经引起了周边军民的注意,只不过当时船队位置离得远,黄浦江沿岸还不知道情况而已。
而这一下当几艘挂满了洁白风帆的大舰闯进吴淞口后,黄埔江两岸当即就轰动了。一时间江面上到处都是乱窜的渔船商船花船,两岸也站满了出来看西洋景的明人自打嘉靖之后,就从没有过外船进入黄埔江了,所以人们格外兴奋。
而当周边乱窜的那些船只看到镇蛮号挂着的那三面牙纛后,消息就在黄浦江两岸闪电般地传开了......南方土包子总兵到此一游?
这一下就更不得了了。发现这一串漂亮的大舰原来是自己人后,密密麻麻的各式船只就围了上来,所有人都想离那艘蓝金色的大舰近一点,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回去好吹逼。
好在海军经过在广州白鹅潭被民船围观的事后,后来专门对此做了防范,于是冲上来的明船这一次就被顺利驱赶开了高压水枪。
然而令船上的穿越众没想到的是,当民船发现这些大舰没有开枪开炮,而是用水龙四下喷射后,也不知道明人犯了什么邪,围上来的民船反而更多了,大概高压水枪在明人眼里也算是新奇玩意?
于是观光舰队就只能维持住水枪喷射的范围,然后带着大批民船一起在黄浦江上尴尬地同行了。
不过这一点小麻烦并没能妨碍游客的兴趣。站在战列舰特有的望台上,众多前来观光的穿越众依旧兴致勃勃。
他们不但给周围那些渔船、明人和处于原始风貌下的黄浦江两岸拍照,还不停指着那些农田和鱼塘发出豪言:“浦东啊,老子当年就没买起那套房。嗯,应该就是那片鱼塘了,回头那块地给我留着,我要当开发商,一平方五十万!哈哈,割韭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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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大队人马一路过了沪东,在正午时分,绕过陆家嘴,于两岸万千官民的注视中,舰队缓缓降速,最终,下锚定在了上海县城东门外关厢,徐家大宅对面的江水中。
第413节 炮打徐府
舰队到来那一刻,上海县城人山人海。
其实在舰队绕过陆家嘴之后,县城城墙上就已经有人在观望,顺带着街面上也有人在大喊,这一下全城都知道江面上来了怪船。
这之后从城厢开始,沿江便挤满了人。明人们兴奋地看着江面上百年难遇的奇景,潮水般的人头伴随着喧嚣声不停在江边涌动。
第一个感到不对劲的是上海知县陈昌允。陈知县是福建宁德人,去岁的新进士。
当陈知县闻讯赶上城楼后,江面上巨舰冒出的滚滚黑烟,令他首先联想到了狼烟。
其次,虽说昨天崇明岛有信使跑来通报了情况,但是信使并没说那位勤王总兵会率众入黄浦江?何况是跑到上海县如此内陆的地段。
所以陈知县当即下令:关闭城门。
然而吃瓜群众可没有陈知县的危机感。
此刻的江面上,蓝天为底,白云为带,一串挂满了白帆的修长船只,在周围蚂蚁般的民船陪同下,正缓缓往县城这边驶来。其中那艘蓝金色的巨舰最为华丽,滚滚的黑烟更增添了一股神秘色彩,令观者目眩神迷。
很快,随着船队渐渐靠近城厢这边的河道,有那眼力好的,当即就念出了镇蛮号主桅上那三樽大纛上绣着的官衔文字。
明代的上海县,妥妥属于超级富裕地区,所以识字率肯定是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于是很快,吃瓜群众都搞清楚了来船的主人原来是闽粤那边的乡下总兵啊?
虽说大部分上海人都搞不清楚“漳潮副总兵”的具体辖区在哪,但来得是乡下人这一点实锤没跑了。
就在吃瓜们议论纷纷的这一刻,人群中却有几位知情人士被吓尿了。这几位看热闹的都是地契联盟家的管事清客,搞清楚江面上来者身份后,反应过来的他们当即就往不远处的徐家大宅狂奔而去。
一伙人冲进宅子后,抓住门政的领子就喝问:“老爷们在哪里?”
门政被吓傻了,老老实实地答道:“在大书房议事呢!”
然后几个报信的便一路大喊着往大书房跑去:“老爷,不好啦,姓曹的带兵杀过来啦!”
........................
这个时候,地契联盟的老爷们正在书房里吵闹呢。出了这么大的事,除了那位黄老爷因为足疾发作没来之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昨天姓曹的亲率勤王大军到港,导致王游击落荒而逃的消息,联盟不久后就收到了。
犹如被当头狠砸一棒,那一刻,老爷们惊骇得话都说不出了。
现在的问题是,当姓曹的上京后,这次联盟私下调兵的事肯定要被捅破天。即便大伙的后台在朝堂上硬抗过去,没有将案子搞成谋反大罪,但是领兵的游击丢官罢职是跑不了的。
事实上,姓曹的弹章很可能就在昨天就已经上京了。
这样一来,当一切公开化后,人们有了警惕,今后也不会有人做这种事了。而联盟的后台也不可能再次消耗政治资源为大伙擦屁股。谋反啊!谁的身子骨能硬扛两次?
然而令人恶心的是,熊道在未来的日子里,还是可以继续放火啊!?
怎么破?在线等,急!
老爷们从昨日后晌一直吵吵到了今日,到现在都没吵出个结果来。
然后大家就听到了外间传来的惨嚎声。
“何事喧哗?哼,不成体统!”
身为主人,徐瑾徐老爷第一时间走出大书房,站在檐下恼怒地喝到。
“徐老爷,祸事了,祸事了,那姓曹的把......把船开到门前啦!”
徐瑾眨巴着眼,一下没反应过来。
和这几个一脸惶急的清客管事对视了几秒后,徐瑾一拍大腿,回头冲进屋里:“各位快随学生出去,外间出事了!”
于是一伙老爷们便在大批随从清客管事的陪同下,急急从徐家大宅冲了出去。
下一刻,大伙站在徐宅门前,张大着嘴,看到了正在下锚的观光舰队。
此刻的舰队,离着江岸只有250米左右的距离。而徐家大宅距离江岸,中间只隔了一道青石板路,所以双方都能清楚地看到彼此。
站在门前石阶上的老爷们,甚至能看到对面船楼顶上那一群正在指指点点的人物,其中身着二品大红官袍的曹总兵格外显眼。
仇人相见......份外愉悦。
“我说,这帮人里哪个是徐老爷啊?看上去都差不多嘛。”
愉悦说话的,是薛海元。此君正举着望远镜,挨个在分辨对面那几位老爷。薛海元原本是在福州城里开贸易行的,在搞商业的同时,兼顾一部分地下工作。
随着穿越众的摊子越铺越大,之前那种在明国城市里“一明一暗”的布局方式就搞不下去了。
毕竟搞情报的穿越众就那么几苗人,其余那帮老爷,看谍战片时都热血沸腾,但是真要让他们去环境坑脏,经常要给人磕头的“敌占区”,一个个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所以这次曹总兵北上,情报局就开始执行“一人一城”的试点了:薛海元作为新上任的北京站的负责人,不但要管理当地情报部门,还要管理明面上的商业事物,手下全部是明人,不会再有穿越众拨给他了。
听到薛海元的问话后,二品大员张冬东无所谓地挥挥手,习惯性地做起了领导讲话:“管那么多干嘛,咱们今天来砸得是地主阶级在江南的权威性,又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一旁身穿白色海军将官服,颜值在穿越众里拔尖,老帅哥,镇蛮号舰长穆龙城笑着接了话:“是是是,不针对谁,对面的都是垃圾。”
“是这个理。”张冬东点头继续说道:“眼下又不能造反,所以只能踩着规则底线走,斗而不破,拆所宅子完事。等将来和大明翻脸了,这帮老爷们还能跑路去墨西哥不成?”
“没准是被咱们流放去的。”穆龙城说到这里,突然间拍了拍肚皮:“你还别说,我这会有点想吃墨西哥玉米卷饼了。赶紧的,要不先放一炮把人赶走,然后咱们就开始干?”
“不慌,我估计老爷们马上就要撤了。”一旁的薛海元毕竟在福州城里接触过很多明人老爷,所以他淡淡地预测了一把。
果然,就在薛海元说完后不久,徐家大宅里涌出来了大批下人丫鬟长工,而老爷们则已经惊慌失措地往县城方向跑去了。
就在刚才几个穿越众说话的功夫,联盟老爷们也搞明白了状况。
而身为徐宅的主人,当徐瑾看到尽在咫尺的大舰时,第一时间感到的是愤怒:“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姓曹的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紧接着他便感到了恐惧在县城内外人山人海的围观群众中,只有他最清楚这几艘怪船是为何停在自家门前的。
然而在江南腹地生活的明人,可是没见过真正的西式双层炮舰的。即便有,那也是在嘉靖年之前,有人在舟山看过的弗朗机船。
于是从徐瑾的角度看来,压根没有侧舷舷窗射击概念的他,还以为炮门隐藏起来的镇蛮号本身没有危险,接下来姓曹的一定会派兵坐着小船上岸冲进徐府烧杀掳掠......就像明人熟悉的所有海盗那样。
双腿发颤,脸色苍白,此刻的徐瑾已然恐惧到了极点,惊恐的嗓门中充斥着色厉内荏:“姓曹的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回老本行吗,上岸来抄劫吗?!”
“非也!”
就在群绅尽皆惶恐这当头,一位白白净净,国字脸,四十来岁的中年士绅,一语道破了穿越众的意图:“那蓝色夹板大船内藏火炮,曹贼这是要炮轰徐家。诸位老爷,此处已是险地,大伙速去县城。徐老爷,快令府中下人走避!”
这位指挥若定的中年人是谁呢?穿越众的老朋友:卜大醒卜老爷。
当初跑去福州城告曹川的黑状不成后,卜老爷便来到了上海县城,住进了他的熟人,也是他侄女的亲翁家里。
而就在前不久嘉定县衙一通大闹消息传开后,闲居散心的卜老爷这才知道,原来抗髡的仁人义士到处都有啊!
于是卜老爷就找到组织了:他热泪盈眶地加入了地契联盟。
谁知道前脚刚加入组织,后脚就被曹贼抄了老窝,危机就在眼前!
然而卜老爷毕竟是去大员旅游过的,深知曹贼内幕他当初在大员外海见识过侧舷火炮射击。
于是卜老爷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曹贼的打算,开始镇定地指挥联盟人士转进县城。
...................
当镇蛮号舰长穆龙城看到对面徐宅里开始大撤退时,他便拿起手咪,用高音喇叭开始通知全舰炮组准备射击。
于是镇蛮号面对徐宅一面的侧舷上,一扇扇舷窗开始打开,一门门又黑又粗又长的炮管露了出来。
然后堵在镇蛮号和徐宅之间的吃瓜群众当即震精了:whatthefxxk?
短暂的愣神后,凡是认出来那是大炮的人,通通开始哭爹喊娘地跑路,江岸上一时间鬼哭狼嚎,混乱不堪。包括围绕在舰队周边的明船也开始了大逃亡......镇蛮号不光侧舷有舷窗,前后都有舷窗炮门的,这时通通伸出了黑管子。
双层炮甲板上,每层各有四门负责射击前后方的火炮。也就是说,刨除掉这八门不参与齐射的火炮之后,镇蛮号一次最多有32门火炮能打出侧舷齐射。
下一刻,镇蛮号轻轻一颤后,便对准徐宅打出了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
第414节 私人恩怨
“咚咚咚咚....”
历史上昙花一现,生不逢时的粟色火药,这一刻发挥了它燃烧缓慢的优点,在最契合这种火药的长管重炮炮膛中平稳爆燃,将超过10公斤重的圆形铁球推出了炮膛。
32记强劲有力的巨响依次响起,像重锤一样砸在了人们心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股从炮管里喷射出的浓烟和火光。
不到300米的射击距离,弹道几乎是以直线方式运行。下一刻,32枚铁球狠狠砸进了徐宅。
连片的“轰隆”声随之响起。
徐宅外墙首先遭了殃。用青砖米汁浇筑的古朴墙体完全不能阻挡炮弹,爆出大股灰尘和轰响的同时,墙体或者倒塌,或者被一穿而过。
涂着整扇绿漆,钉着黄铜门钉,代表着主家显赫门楣的徐宅大门,第一时间遭受到了饱和打击。
漫天飞起的瓦片木块中,门檐炸裂,梁柱断折,两扇从不开启的大门首先轰然倒塌,露出了门后富贵堂皇的缙绅人家。
第一轮炮击过后,舰队和徐宅之间就再没有阻碍物了,吃瓜群众早已连滚带爬,哭爹喊娘地退散一空。
紧接着就是第二轮炮击。
依旧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依旧是排炮那漂亮的,连续喷射的白烟和火光,站在县城城墙上的官民,此刻全部张大了嘴,被眼前华丽的视觉+声光效果震撼得呆若木鸡。
在第二轮炮击中主要倒霉的是徐府前院。由于外墙和大门,轿厅等处在第一轮炮击中被砸开砸塌,所以这轮炮弹就穿过了上述地带,砸入前庭。
前庭里的建筑自然也是抗不住的。一通炮弹过后,大堂多处墙壁出现了大洞,摆放着太师椅,大花瓶,墙壁上挂着名画的议事场所下一刻就被砸成了车祸现场,明晃晃的大洞和屋顶掉下来的檩椽碎瓦将所有陈设都毁坏一空。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过去了一瞬,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这次的炮击,大约是炮口上调了一点的原因,炮弹径直打入了中庭。
这之后是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
波澜壮阔的炮击行动一共持续了整整十轮,将总共3.5吨重的炮弹倾泻进了徐府。
要不说海军是吃钱大户呢,3.5吨精铁炮弹,就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全部打了出去,这和送礼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接受了穿越众大礼的徐宅,此刻已成了残桓断壁的代名词。府内不但有多处楼宅厅堂倒塌,更多的是屋舍墙壁上露着的明晃晃大洞;再加上遍地屋瓦碎屑,破瓷烂椅,俨然一副末日之后的二次元惨景。
....................
大战过后是寂静。
当炮口不再喷吐出烟雾,缓缓收进舷窗之后,涛涛的黄浦江上一片寂静,县城关厢一片寂静,包括城墙上同样是一片寂静,哪怕城门内外已经挤满了人。
原本还在拼命哭喊拥挤,哀求城门打开的人群也不闹腾了。所有人都在默默注视着那艘蓝色为底,身绘金线的巨舰,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步做什么?装完逼自然是跑路啊,还能干嘛?
哗哗声中,锚链升起,泥浆被冲刷而下,黑色浓烟复起,风帆鼓胀,舰队缓缓掉头,在江面上划了一个大圈后,挥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就这样消失了......留给上海县的,是320颗富含纪念意义的铁蛋。
当观光舰队退回到张苏港外的那一刻,本次行动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这次岸轰任务,是穿越众在规则范围内对江南地主阶级权威性的一次强力削弱。320颗铁球虽说没有伤人,但是其背后所蕴藏的巨大力量,已经完完全全展示在了敌人的心脏区域。
从今往后,无论是迂腐守旧的地主阶层,还是麻木不仁的底层农民,都会被今天这一场活生生的教育节目所触动。所有当天在县城内外的目击者,以及之后去残桓断壁参观的人,无法再对这股力量视而不见。
就像当年的鸦片战争一样,死水一潭的中古社会被硬生生用炮弹砸开,从而引起了人心和思想的巨变。这之后或许有人会变得更加顽固,更加守旧,但同样会有愿意睁眼看世界的人存在。
穿越众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撕破对手虚弱外壳的同时,
顺便砸下一根思想的钉子。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投资和暗示。等到未来,当天灾和人祸一遍遍刷洗江南大地的时候,自然会有很多人想起今天这一幕,想起这股力量,从而迈上“寻求力量”的道路。
每多一个这样的人,守旧势力的基本盘就会缩小一分,直至社会变革的那一天,穿越众就会花费最小的代价搞定一切。
.......................
装完逼后舰队虽说迅速离开了作案现场,但那主要是为了消弭民众骚动,迅速平息事态,并不代表曹总兵就怕了谁。
所以曹总兵接下来就坐镇张苏港港务局大楼,开始等待一波波上门的问罪人。
头一个来得自然是崇明千总于富贵。得知曹大人炮打上海县城后,惊恐的于富贵先是以为曹海盗反了,在营中大喊吾命休矣。
紧接着打听到真相后,于千总还是被吓尿了:理论上那支舰队可是从自家防区跑去的上海县,这边还提前派人去传了信。现如今姓曹的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他姓于的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于千总就上门问罪了。
不过以他的级别,所谓的问罪那也是个笑话。有见过跪地问罪的吗?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所以跑去问罪的于千总就被曹总兵三言两语打发走人了:“此乃私人恩怨,不干你事。至于事后首尾,本将一力承担,不会让于千总你难做。来人啊,看赏。”
于千总就这样被打发了出来,连5分钟都没到。
第二个上门的,自然是上海县令陈昌允了。身为父母官,无论内情如何,陈县尊自然是要为子民讨个公道的。
曹总兵这边倒是没有怠慢,见面行礼看茶后,总兵大人便将一干劣绅和自家产业之间那点破事统统倒给了陈县令,然后很委屈地一摊手:“吾之奈何?”
没想到陈县令却不理这个岔:“哼,即便如此,大人操巨舶入黄埔,发炮轰打民宅,大明200余年来,此等狂悖之举也是闻所未闻。本官身为一地父母,守土有责,稍后还是有一份弹章上京的。”
张冬东闻言冷笑一声:“文官弹劾武官,那也平常,陈父母尽可自便。只是近日皇上被围在京城,大约没心思看你那份弹章了。”
“哼,这就不劳曹大人挂心,下官告辞。”
“不送!”
于是上海县和曹总兵之间,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接下来理论上应该是松江府派人来兴师问罪。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所以松江府方岳贡对此事装聋作哑,除了发来一份不痛不痒的文书过问一下后,就没声息了。
第一波反弹过后,没用多久,第二波紧接着就到来了。
尽管穿越众已经有意控制了岸轰事件的力度,没有做出大肆杀戮之类落人把柄的事情,但是毕竟这件事太过玄幻,大明最稳固的江南腹地竟然被“自己人”的巨舰轰了个底朝天?
所以当整个南直隶,尤其是南京方面得知消息后,一道道措辞严厉的公文和一些使者很快就找上了门。这些人包括但不限于南京镇守太监,南京魏国公府,南京兵部,应天巡抚衙门,以及早已和曹总兵翻了脸的南京锦衣卫衙门。
这些掌握了南直隶军政大权的衙门,无一例外都对这次事件表达了非常严重的关切:这一次你曹川能“混”进黄浦江,那下一次呢,是不是要翻脸“杀”到南京城下?姓曹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于是张冬东这边就开始了一波辛苦地解释沟通工作,然而这没什么卵用,一大票弹章依旧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
毕竟明朝的官儿都不是傻子这一次突防事件,令原本就被人猜忌的招安总兵曹海盗名声更加不堪,整个南直隶的上层官场现在对他极度防备,包括江防在内的一些军事部署也开始了缓慢的调动和增强。
这一次穿越众的黑炮管子,是真捅到老爷们的肺管子上了。
好在这些反弹也都在穿越众事先预案之内,所以曹总兵这边倒没有乱了阵脚。做好解释工作的同时,他这边也尽可能给各路大佬送上了厚礼:公事上大家这次红了脸,可私人关系还是有必要维护的,毕竟不打不相识嘛,谁也不会和万宝路打火机过不去不是?
这边忙碌着善后工作的同时,被挑出来北上的三艘舰艇也在努力补给中。
由于上海和天津之间有整整1000公里的海路,而这一次北上途中又没有补给点,所以几艘机帆船必须尽可能多得装上补给,以便跨过漫漫海程。
补给品中最重要的是煤炭。
有了煤炭,舰队才有了关键时刻变身的底气,所以这次连甲板上都堆满了煤包这有点像对马海战之前的俄舰队。
好在这个位面,北方的敌人不会有炮舰,对马海峡也不会有本子舰队,所以甲板上堆一点煤包还是没问题的。
第415节 北上
曹总兵在炮轰徐宅后,说不得又在张苏港待了整整十天,才将所有首尾料理清除。
这中间从南京方面传来的压力是大头。毕竟南京统管南直隶,文武官宦有守土之责,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搞搞清楚是不行的。
而曹总兵这时候也只能尽力支应,争取将事态往“私人恩怨”这个方向引。
至于效果嘛,也就那样。像南京锦衣卫这种掺杂着公仇私恨,还杀了对方员工的衙门,穿越众也就不打算去攻关了。
至于其他那些,像镇守中官蒋添这里都比较好办。太监嘛,爱得无非就是财货,穿越众最不缺得就是钱和货了。另外,炮轰了缙绅的宅子,天天被文官膈应的蒋太监打心底里其实是点赞的,所以大家反而因此事交上了朋友。
至于本该做出最大反应的衙门:应天巡抚,由于老大曹文衡上京去勤王了,再加上那份调兵公文其中的猫腻,所以应天抚衙的问责力度反而是最小的。
就这样,曹总兵花了十天时间,才终于将方方面面都糊弄了过去。当然,各个衙门的弹章肯定已经发去京城了,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谁也没办法。
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一切的攻讦,最终都将在战功面前被粉碎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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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从野猪皮起事那年开始,一步步被人占了关外,反推进关内,这些年每况愈下,精兵良将大部覆灭,如今连京城都被八旗兵给围了。
在这种局面下,谁能给崇祯带来“真鞑”的脑袋,谁就是崇祯的爸爸这个一点都不夸张。
不要以为“真鞑”的人头是那么好拿的。
到了天启,崇祯这个时间段,明军在经过一系列的军事失败后,已经丧失了和八旗军正面野战的能力和决心。此次满清入关,关宁大军宁可将八旗兵放到京城城下,然后再“依城而战”,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这种局面下,拥有战场机动优势的八旗兵,即便是小败死了点人,也不会留给对手割脑袋的时间。更何况双方从头到尾都是八旗兵压着明军在打,明军根本没有打扫战场的机会。真正负责打扫战场的,从来都是包衣们。
至于那些明军将领们夸大其词的战报,那纯粹就是搞笑的。如果按照战报上的数字来算,满清全族早被灭了几百遍了。
真实的历史是:如果一个小校能得到三个真鞑的人头,那么他就可以升官一级。如果一个将领能得到十个真鞑人头,同样可以升官一级。
所以说,数人头这种原始的战功记录方式,在某些时间段还是相当管用的,因为道理很简单:人头是由文官来负责点验的。
这一条规矩,就将无数欺哄夸大的战报给统统戳穿真正的鞑子人头,很容易就能和包衣们区分开来。
所以明军后期的那些将领,譬如左良玉之流,他们可以在剿灭流民时杀良冒功,但是一到了和鞑子干架的时候,把戏就使不出来了。
而这次曹总兵上京,就是憋着劲要给崇祯兄放一个卫星的!
真实的历史上,满清第一次入关,抢够了撤退之后,跟在屁股后边的明军战报,还是一惯的风格:大胜,收复,光复......总之,胜利天天有,就是没人头。
道理很简单:满清落在后方城市里的留守部队,势必是可以随时上马走人的蒙八旗和满八旗精锐,这种部队怎么可能被明军大队围歼砍了脑袋?
那么现在变数出现了:当听惯了个位数,十位数脑袋战报的崇祯兄,突然看到曹总兵带来的百位数,甚至千位数的“真鞑”人头时,不光崇祯,满朝文武会是怎样的反应?
所以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到那个时候,和江南缙绅争地打架这点烂事,根本就放不上台面。崇祯是绝对不会因此而责备曹忠臣的,他还指望着曹忠臣今后多杀点鞑子呢。
这也是曹总兵忽忽悠悠就把南京方面打发掉的根本原因:手中有大招,无惧宵小伎俩。
将各方势力都一一摆平后,曹总兵也就准备走人了。这个时候,除了先期坐运输船的200名士兵外,搭载了50名特战队员和装备的三艘机帆战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曹总兵上船开拔。
在临走之前,曹总兵做得最后一件事就是:和地契联盟和解。
地契联盟作为一枚自己找死送上门的棋子,到后来也是被熊老爷硬生生赶鸭子上架,最终被曹总兵拿来立了威。
到这个时候,老爷们也就成了药渣,没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曹总兵在接见了联盟中一名退休府尊后,当即表态:大家还是以和为贵。赔款什么的就算了,你们把那一匣子地契拿来,我这边看着给几个银子,此事就算是了了。
于是地契联盟只能含恨点头不答应怎么办?上海县城的那所宅子这些天俨然成了旅游热点,3.5吨的铁球已经赤裸裸将总兵大人的硬实力展现了出来。
所以地契联盟即便再不甘心,眼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仇恨埋在心底。
至于今后......经过这一事后,彼此都知道仇恨是没法化解了,大家骑驴看唱本,且走着瞧吧。
曹总兵这次来,馈赠了老爷们一些炮弹,解决了地契问题,算是功德圆满。
这之后被强行砸开枷锁的上海港,毫无疑问会迎来一波大发展,现在不会再有哪个不开眼的货色来熊老爷这里搞事了。
而就在不久之后,从南方驶来的新一波装满了工业品的运输船队,也正式宣告了上海港的重新开放。
与此同时,得到周边那些庄子地契的熊道,也开始了整合行动。他现在手里有300名近卫营的正规兵,所以风格可以略微强硬一点:新到手的佃户们都被一一归类甄别,该送走的统统送走,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于是乎,在来到上海港10天后,掀起了诸多波澜的曹总兵,终于在1629年12月24日这一天,起驾北上去救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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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是在长江口外分道扬镳的。镇蛮号由于不需要北上,所以出海后就调头南下,在一艘有光级炮舰的陪同下,直接回了台江休整。
其余的两艘有光级和一艘小型护卫舰,则开始顶着冬季的凛冽北风,沿着大陆北方海岸线逆行而上。
这一路虽说有事前探路船传回来的水文资料,但是船队毕竟是头次走北方航线,所以司令员王博不敢大意。
他不但下令放慢航速,还派出护卫舰在前方探路,整支舰队不停在海面上改变路线,有时还会分散开各自测绘不同的航线道路,为将来的大规模海运提前做好准备。
由于冬季的风向不对,单纯依靠风帆的中式商船,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北上,所以海面上现在很冷清,可以随便折腾。
有着煤炭作为动力的机帆舰队,在艰难航行了5天后,终于在连云港海域,汇合了先期出发的运输船队。
这之后大部队在海上渡过了新年,然后在1630年的1月4日,出发后的第10天,来到了山东半岛的最东边,看到了那一系列的地标海岛和礁石。
舰队这些天走的过的航路很全,不但走了明人商船不敢走的直线航路,而且还测绘了沿岸的商贸航线。
如果单论速度,北上舰队这次肯定是和夏季没法比的。要知道哪怕是明国的中式船,在早期还没有禁海的时候,从苏州太仓刘家港出发,前往天津运货,顺风时“旬日可到”。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时,老式海船也只需要十天的功夫,就能跑完1000公里海路,到达天津。这种效率最高的运输方式,在元代和明前期都是一度在坚持的。
可惜,明朝廷最终还是没有理顺海运和漕运之间的关系。朱八八上台后便开始禁海,到永乐年间又一度恢复了海运。然而等到正统十三年会通河疏浚后,海运便单纯因为风险大的缘故,又重新被禁。
这一禁,就代表着官方的物资运输全部转为了漕运,海运只留给了相对数量较少的民间商船。这一禁,就养出了庞大的漕运吸血阶层。
事实上漕运到了中期,在各路官员士绅漕军的联合贪腐下,成本早已远远超过了海运的那点损失。终明一朝,恢复海运的提议就再没有成功过。
而对于穿越众来说,这种狗屁漕运的理念是纯粹无法接受的。某势力眼下说白了就是靠大海混的,离开了巨量的海船,说话就玩不转了。
所以这次北上舰队很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为将来大规模的海运规划航线。
而山东作为航线中重要的中转站,兵源募集地,物资集散地,地位是相当高的。所以北上舰队在到了山东半岛后,还特意沿着整个半岛绕了一圈,将半岛沿海的一些城市卫所,甚至包括墩台这样的小据点都观察记录了一遍......没办法,人家看到北上舰队后,老远就点燃了狼烟,乌黑乌黑的冲天而起,舰队想不记录也不成啊!
第416节 天津卫
天津,古称直沽。
元中期之后,还是一个大渔村的直沽寨被改名为海津镇,成为了当时的漕粮转运中心。
到了明建文二年(1400年),燕王朱棣在此渡过大运河南下争夺皇位。这一去,朱棣便把侄子赶下台,抢到了龙椅。再之后,从燕王转职成永乐帝的朱棣,便将此地改名为天津,即天子经过的渡口。
作为北方的军事要地和交通枢纽,永乐帝迁都北京后,很快便在永乐二年于天津开始筑城设卫,称天津卫。
天津卫城就在后世的老城区。整个卫城周长九里,总面积1.64平方公里,东西宽,南北窄,状如算盘,也称算盘城。
卫城的格局一如传统的中国县城,当中有沟通南北东西的十字街,十字街交叉处建鼓楼。
卫城内,朝廷不但设置了各卫指挥使,各千户所,镇抚司,经历司,清军厅等军方衙署,还布置了兵备,通判,漕运,粮盐等一系列文官衙门。
虽说明朝廷不重视天津在海运方面的区位优势,但是仅仅凭借着四通八达的海河水系和南北大运河,天津就轻松成为了大明北方的漕运枢纽。
所以自自元中叶起,天津就是樯橹林立,庙宇众多,贾户繁多的商业大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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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0年1月10,天津大沽口。这处后世耳熟能详的海河入海口,在今天一早,外海便有滚滚黑烟升起。
之所以大沽口这样出名,大抵还是因为清末和英法联军那一场战斗所至。然而在明朝时,大沽口其实就已经是海防要地了“地当九河津要,路通七省舟车”,“京津门户,海陆咽喉”。
虽说没有清末那么大规模的炮位,但是在明朝,大沽口同样有架设了火炮的墩台和驻兵。
于是此刻爬在大沽口墩台上的守备把总钱老四,有点头皮发麻。
夹杂着浑黄泥沙的海河河水,在入海口和冬季蓝绿色的海水相撞,使得海面一片浑浊,颜色黑黄。
就在黑黄的海面上,一片冒着黑烟的大船已经布满了河口。这些怪船中有挂着白帆的,也有挂着中式硬帆的,而无一例外的是,所有船只都在冒着或浓或淡的黑烟。
尽管这段时间里,钱把总已经多次见过这种冒着黑烟的怪船。但是今天一早当他看到如此多的黑烟船布满海面时,还是禁不住有一种恐惧和压抑的感觉。
“还好是自家兵马,这伙南人凭地古怪。”伴随着钱把总喃喃自语声的,是海船的接近:北上舰队已经全体整理好了队伍,在先期到达的“监视”号带领下,呈一字型列队缓缓进入了海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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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前的一天,监视号就像今天一样,在清晨出现在了海河扣。
当时的钱把总,可是立即下令点燃了狼烟:天津卫自建成以来从没有见过西式软帆船,土生土长的钱把总自然不会把怪船当作自己人。
当时满清刚刚围城,和京城近在咫尺的天津卫上下文武早已是一日三惊,神经绷紧到了极点。
所以看到接力传来的狼烟后,阖城大惊,内外商民狼奔豕突,场面混乱不堪。然后水营主力就在总兵王洪亲自率领下,气势汹汹地杀将出来,沿海河而下,准备会一会鞑子的水军。
导致水营如此勇猛的原因是:作为集兵供晌的桥头堡,天津将士很清楚鞑子水军不成气候,纯粹就是鸡饲料,所以这才杀将出来。
然后等王总兵赶到大沽口,看到挂着白帆,悠悠远游的监视号后,全体傻眼了。
而看到正主后,监视号这才划出小船,派出使者,带着文书见到了王洪。
当王洪看完一堆从福建巡抚衙门发来的公文信件后,不由得指着信使跳脚大骂,就差把这服饰怪异的短毛海贼推出去斩了妈的老子尿都吓出来了你给我看这个?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给津门人民带来了多少生命财产的损失?
然而当天这场乌龙,还真不能怪监视号。
早在监视号去福州领了文书出发的时候,就另有八百里加急公文去了京城兵部。其上已经说明了这边不日会有船北上天津,请兵部转发天津卫,这是正规流程。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公文到京城的时候,由于鞑子正在城下激战,所以九门已关。这样一来,公文拖了好久才找到机会从城下吊了上去。
至于说什么转发回执之类的,这个就真没有了。最近一段时间联系天下各地的军情文书发帖量暴增,偏偏京师的讯息渠道又时断时续,所以像福建发来的这种低等级文书,就被活生生压在了兵部,直到监视号来到大沽口那天,兵部都没有派人去天津通知......
于是乎,监视号原本以为会等来个管事的,结果没曾想天津总兵亲自带着大批船只杀了出来......
解释清楚乌龙后,王总兵也发完了火,于是双方正式接上了头,监视号随队回了天津城。
不想到了天津城后,监视号就地补充过煤水食物,两天后居然又出航了,留下的交待是出海侦查鞑情......
这一下又把总兵大人给气着了。
然而监视号是勤王的客军,从理论上说,这条船是不归天津总兵和巡抚衙门管辖的兵部负责指挥京城保卫战的大员才是监视号的正管。
这里就凸显出了明代不重视海军的弊端:像北上舰队这种从海上来的援军,困在京城的总指挥,或者崇祯本人,实际上是没办法直接指挥的。也就是说,曹总兵未来上岸后,完全可以用“军令不通”这个理由赖在天津不走,偏偏天津本地还奈何不了这帮人。
当然了,这也就是穿越众的兵马。
正常来讲,由于粮秣后勤都需要本地供应,所以客军无论做什么,都是要看本地官员脸色的,不可能那么嚣张。
但是监视号就这么嚣张了:成箱的曹大头扔出来后,各种上好的煤炭糯米果蔬肉食都被本地商人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船上,这其中的糯米还是专供皇室勋戚的太仓“白粮”......这又从哪里说理去。
所以尽管总兵大人不爽,但是在土豪面前,也没人在乎他那点脾气了。
于是监视号就这样三天出海两天休整,将天津卫当成了旅馆。在一个半月时间里,包括渤海湾乃至大连朝鲜沿海等等海域,统统都被监视号跑了一遍。
而到了1月5号,监视号则破天荒再没有出海,一边留在天津休整,一边通报各衙门:福建的勤王舰队即将到埠,这次不要再搞乌龙。
到了9号这一天,监视号便带着几艘明军哨船出海等待,至10日晨,在大沽口的墩台上,钱把总便看到了北上舰队。
看到和监视号一模一样的几艘战舰后,钱把总这一次学乖了,老老实实没点狼烟。然后一通联络交流后,北上舰队便在监视号和几艘明船的带领下,缓缓驶进海河,直奔天津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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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广州城一样,天津由于同样是入海口,所以河流繁多。从上游过来的溪河支流有300多条,而最终汇集百川,奔腾入海的海河,则是华北最大的河流。
后世的大沽口,距离老城大约有五十公里的距离。但是明代由于海岸线还没延伸,所以舰队沿河开进了不到四十公里后,老远便望见了长方形的天津卫城。
天津卫城的驻地就在所谓的三汊口,是海河,卫河,子牙河的交汇处,又称小直沽。
而在卫城的东南方向,则是汇合了南北运河和海河的漕运枢纽大直沽。站在船头望去,大直沽那边船舶盈岸,豪宅连绵,台地林立,仿佛北边的京城没有在发生战争一样,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
北上舰队到了卫城门外后,并没有全体进城:卫城虽说有水门和水寨,但是一来地方不大,二来官署民宅早已把城里那点地方挤得满满当当,所以家当多,隐私多的北上舰队必须要另觅驻地。
于是舰队便在城外下了锚。只有舰队的旗舰,桅杆上挂着那三樽大纛的“争锋”号,缓缓驶进了卫城的水门。
而这个时候,天津巡抚翟凤和总兵王洪已经带着城内大小官员,站在水寨码头等候了。
翟凤是山东人,之前受魏忠贤排斥被削籍为民。后来崇祯初起为兵部右侍郎,去年接替了户部侍郎崔尔进,调任的天津巡抚。
明代的天津,之前是没有巡抚和总兵这两位文武大员的。当初永乐帝筑天津城后,调集了足足三个卫所来镇守天津,是为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右卫。
这三个卫所是平级单位,一直以来也没有更高级别的官员来统管天津。
然而到了万历年间,因为日本侵略朝鲜,所以明朝一方面发兵援救,另一方面就在天津设了巡抚和总兵,专责海上防卫,保卫京城的职责。只不过短短两年后,日本事罢,这些职位又被撤销了。
而到了北方满清势大的天启年间,由于天津的战略地位日渐增强,故而朝廷又在天津复设了巡抚和总兵。
所以这二位,其实在同级别镇抚里只能算是袖珍大佬:地盘只有天津周边这一旮沓,责权只有海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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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后,身穿大红官袍的曹总兵,一路踏着近年来修炼成功的官步,稳稳从船板上走了下来。老远便拱手行礼:“下官曹川参见翟巡抚,王总兵。”
“快快免礼!”翟凤和王洪赶紧平礼以待:明朝军队讲究“大小相制”,何况曹川这个客军副总兵根本不归这两位袖珍大佬管辖,所以大家妥妥算是同级别同事。
大佬互相见礼后,曹总兵又和兵备道,镇抚司,清军厅的几位中阶文武官儿见了礼。
这之后,才轮到身穿红袍的天津三卫几个世袭指挥使的参见。
到了明后期,随着卫所逐渐农庄化,军事职能削弱,军户和卫所军官的社会地位也随之开始滑落“其号为指挥者,以金紫之服,低眉俯首,奔走使者之前,若隶卒然。”
从这里就能看出,号称三品的卫所指挥使,在低级文官面前都已经没了尊严,彻底蜕化成了穿着高级官服的乡下地主。
而今天在手握重兵的曹总兵面前,天津三卫的几个世袭指挥,指挥同知,同样如此。这伙人虽说官服级别高,但是地位低,排座次都在最后。
不过张冬东对于这几位地头蛇倒没有歧视,还是保持了合乎标准的礼节:这之后大家还有很多交道要打,没必要现在就把关系弄僵。
见面客套完后,曹总兵便随众官去了水寨大堂议事。最近一段时间,从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有好多都是途径天津,所以这些本地官员都没了什么激情,也不存在什么迎来送往那一套。
大家现在的任务就是抓紧开会,曹总兵把要求一说,然后和几位文官商量好补给粮秣这些后勤问题后,就算是完事了。
见面按官品落座后,曹总兵也没客气,先是提出了驻地问题:由于他带的这支兵马是南军,不习北方的寒冷气候,必须要在天津休整一段时间后,才能考虑上战场的问题。
所以勤王军需要征用老校场,以及大直沽港的几座码头仓库作休整用。
这之前监视号在天津卫不是白待的,所有驻地这些信息,早已经调查好了。
而天津卫作为兵城,城里城外的校场自然是不少的。老校场是个地名,位置稍稍有点远,在北边子牙河畔。这里在泰昌年之前还在被驻军使用,后来过了几次大水后,房舍门墙多有损毁,也就被弃用了。
听到曹总兵点名要求驻兵老校场休整后,城里的官儿们倒也没反对,总之是一处废弃的场地,给了也就给了。
至于说码头仓廒......这里就有人不爽了。
想那大直沽的运河两旁都是寸土寸金之地,这无端被征用的话,在座总是有人会感觉到肉痛的。
好在曹总兵闻弦歌而知雅意,看到巡抚大人艰难挤出了一座码头和一处仓库,而在座的漕务和监粮官一脸的便秘表情后,他便哈哈一笑:“不若这样,三条码头,八间大仓,我这边交租子好了,也不用各位难做。”
第417节 落脚和撕逼
后世人常说: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这句话放在十七世纪同样管用:当曹总兵表态可以出租金后,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几位和运河牵连比较深的中级官儿当即表态:只要出钱,那么离老校场不远的一片仓库区完全可以拨出来。这片仓库区设施完备,码头,围墙都有配置,定能满足曹总兵的需求。
坐在上首的瞿巡抚看到问题圆满解决后,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宣布那片仓库就暂时拨给曹总兵使用。
这也不能怪巡抚大人不给力。像他这种流官,对于盘根错节,背后有各种牵连的运河事务,通常是不插手的。这些百年来磨合好的运河“规则”,早已是金水生根,不是他一个主责管军的巡抚能轻易改动的。
再说了,他也犯不着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南方总兵去得罪那几个中级官儿这帮人背后都是在河道上吃饭的各大势力,盐漕粮这几个字连皇上听了都要头痛,他老人家委实上不了桌面。
现在既然姓曹的愿意出银子,那么问题就等于是圆满解决,避免了冲突,何乐而不为?
所以瞿巡抚快快乐乐地宣布进行下一个议题:粮饷补给。
结果下一个议题又开始撕逼了。
撕逼的原因在于,当曹总兵提出要支应一些粮草后,负责天津地方军务,整饬兵马、钱粮的兵备道佥事孔鹏,当即表态:“天津卫只拨五日粮草。五日之后,若是贵部还没有休整完,不妨自个去市面上购粮......反正曹总兵有银子。”
孔鹏打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这位彪呼呼的南方总兵。
原因很简单:别家的勤王兵马路过天津时,那都是急匆匆赶去京圜参加大会战的样子。而这位曹总兵倒好,下马之初,居然摆开架势要在天津卫安家过日子,这就让孔佥事不能忍了。
这里牵扯到的,是谁买单的原则问题。
孔鹏的言下之意是:曹氏这支兵马,计划在天津待的时间太长,这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费用不应该由这边来垫付。因为从理论上说,曹川这支客军,等于是兵部请来去京城助拳的。所以一切开销都应该由主家来负责报销,也就是兵部。
既然是客军,那么休整几天也就该去京城了。天津卫这边最多和其他勤王军一样,按规矩提供一点过路粮秣,也就尽到职责了。
而当曹总兵听到孔鹏这句话后,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在穿越众的计划中,这次北上,前期是要赖在天津不走,观望局势等着抄底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张冬东他们原本也没指望天津本地提供多少补给。
然而“只给五天粮草,反正曹总兵有银子”这种赤裸裸的吃大户作风,还是有点过份了。
这就像有钱人去单位上班。有钱人是可以把工资拿出来请大家花掉,这是人情。但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干脆不发工资吧?
所以张冬东怒了。大概是之前监视号好心没要粮草,给这帮蠹虫错觉了。
“有银子也不是拿来补贴你衙门亏空的。”张冬东脸色一沉,当即翻脸:“五日粮草?笑话!哪家的勤王兵马你敢只拨五日粮草?莫不是看我南兵好欺?”
孔佥事是四品文官,自然不鸟面前这外路来的劳什子副总兵,所以闻言当即反驳:“南兵?日前去京城的南兵多了,也没见哪家畏缩不前,要躲在后路休整的。哼,如此怕建奴,不若回福建算了,天津卫养不起大爷。”
“敢克扣军需,偏帮鞑虏,我这一本参上去,你抗得起吗?”
“呵呵,好大一顶帽子。曹总兵尽管上本,下官这里接着。”
“呦呵,还是块滚刀肉。那待本将缺粮时,可就纵兵自取了,我看你怎么接。”
......张冬东这个文化人,虽说当初是被组织赶鸭子上架派去冒充曹皇帝的,但是这两年来天天接触官府大员,统管兵马,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张经理现在早就自带王霸光环了,一旦耍起横来,丘八味道十足。
“大胆,都住嘴!”
关键时刻,瞿巡抚终于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这两人互喷。
讲真,包括堂上的一干文武在内,这会全都在目瞪口呆:没人能想到这二位居然就这么迅速地喷起来了,也没人能想到这位曹总兵脾气如此之大,口无遮拦,居然敢对四品文官如此无礼。
“如今正值国难,诸位都是同僚,朝廷正依为干城。尔等怎能如此不顾体面?看看你们说得都是什么话!”
“下官知错......”
看到大佬发怒,曹总兵和孔佥事知道吵不起来了,只好行礼认错。
和总兵王洪对视一眼后,瞿巡抚不由得摇摇头:这位福建来的曹总兵满身的古怪,不好打交道,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面断官司了。
想到这里,巡抚大人和气地扭头问道:“破空,你手下有多少兵马,要多少粮饷?”
曹总兵想想后回道:“末将这趟来带了四百正兵,我欲在本地招募六百辅兵,还要买够两千匹马。”
说到这里,曹总兵伸出了三根手指:“也罢,我就吃些亏,拢共按两营兵算,支银三千两,一次结清,其余我自掏官囊便是。”
张冬东提出的这个标准很简单:所有人和马加起来只算一千兵额,那么人均月薪三两银子的话,就是三千两。
....................
关于明代的兵员粮饷,具体到每个皇帝都有不同变化,这里不再赘述。
总之,明朝中后期由于军户大量逃亡,素质急剧下降,所以朝廷开始将野战军改为募兵制。
募兵制下的士兵,招募时要发安家银子,驻扎时要发“月粮”,也就是基本工资,而到了行军作战时,还要加发“行粮”,也就是战斗津贴。
今天曹川和天津官员讨要的,则是两营兵一个月的月饷:每兵三两。
三两银子在理论上说,就是标准的崇祯朝士兵野战月薪。
崇祯朝的月饷是跟着天启朝走的。这个时间段,驻扎在前线的关宁铁骑,不算军马耗费,士兵每月工资折合下来是二两银子。
至于那些千里迢迢从云贵,从陕甘赶来的勤王军,每月军饷标准是三两银子。
当然了,以上这些数字,那只是朝廷公开的标准。至于说士兵到底能拿到多少,这个很难说,要因地而异。
像关宁军基本就能拿到足额,至于其他后方地区......明末财政危机,实际上的军饷是极低的。明代欠饷从万历二十七年就开始,根本没法统计。
这也是明军为何没能剿灭李自成和后金的原因之一:败亡首先从财政开始。
而曹总兵这一次要的工资数额,就是比照着勤王军的正常标准来张口的,理论上没问题,貌似还吃亏了:真要有两千匹马的话,耗费可比兵大多了。
“还真是大言不惭!”孔佥事听完后气笑了:“两千匹马,真真是胡吹大气!”
孔鹏这时已经把这位曹总兵鉴定完毕了:就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只带了几百兵就跑来打秋风的垃圾军将。
而曹总兵这时也不再搭理孔老爷,只是盯住巡抚大人不放。
“emmmm......”瞿大人这时捋着胡子,开始斟酌了。
和孔佥事不同,老瞿刚才是看过熊文灿的亲笔书信的,所以他倒是不认为姓曹的是来打秋风的。
然而他也不认为姓曹的刚才那些都是真话开玩笑,六百辅兵也就罢了,两千匹马多少银子,张口就出来了?这些南兵会骑马吗?
于是抚台大人最终还是和了一把稀泥:“按两千两银子折成粮米,一次拨给,破空意下如何?”
听到这一结论后,曹总兵当即同意原本就是为了“立威”而吵架,至于那点银子,天津官员可能很在乎,穿越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
一场并不愉快的见面会开完后,在场众人纷纷忙不迭地闪人。孔佥事尤其不爽,狠狠瞪了曹总兵一眼后,拂袖而去。
而张冬东则留下来和两位大佬又寒暄了几句,约好等过两日安顿下来,再请大佬去船上看一看后,这便告辞了。
接下来事情很简单:北上舰队再一次启航,绕过卫城后,沿着海河向西,不多远就拐入了子牙河,然后几艘战斗舰艇就在老校场外的木码头旁沿河停了下来。
另外十艘运输船则去了河汊另一边的仓库卸货。
与此同时,卫所经历司派来交接的百户,正站在老校场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叫花子”从怪船上走了下来。
这些人穿着灰黑色,花花绿绿的怪服,乍一看就像叫花子。然而等他们走近之后,百户才发现怪人们是真真的精兵:一个个膀大腰圆,手持黑亮的怪铳,神情精悍,绝不是普通兵丁。
等到这群“花衫兵”进入老校场巡查一圈后,船上才开始陆续下来穿着绿色大袄,手持长铳的短毛南兵,再之后是穿着蓝色大袄的水军。
总之,百户认知中,穿着大明胖袄的兵丁一个都没有,从船上下来的,全是怪人。
第418节 小吏陆水
傍晚,几辆板车慢悠悠地走在去老校场的土路上。打头的一辆上,一个二十七八,留着短须,方脸平眉的男子正斜靠在麻袋堆上,双手拢入袖中,低着头,蜷着脖子,忍耐着北方的寒风。
陆水是兵备道衙门的一员小吏。上午衙门里的老大孔老爷从水寨回来后,先是当堂大骂了一通丘八,然后便给属员下了令:给老校场送两千银子的“粮秣”。
听到“粮秣”这个词,再结合老大之前的态度,属员顿时心领神会。然后到了傍晚,准备好的“粮秣”,便由陆水这个小吏送了过来。
在寒风中晃晃悠悠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坐在车辕上的陆水老远望见了破破烂烂的老校场。
然而令他在寒风中坐起身子的,则是旁边河道里停着的那几艘帆船。
这之前海河上已经时不时出现过一艘万众瞩目的帆船,如今大家也看惯了,再不会围观。而今天当陆水近距离看到一排这种高大,漂亮的软帆船后,还是不由得啧啧称奇。
随着车队继续往前,小吏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他看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这些人陆水大部分都认识,都是大直沽一带的豪商管事。
这些身穿皮裘,带着小厮随从的管事,此刻正排着队,一脸恭敬地侯在老校场门前,个个手拿名帖,貌似都在侯见。
“谁人有这么大脸面?”陆水这一刻震惊了。要知道这些管事帐房都是场面上的人物,平日里打交道得都是南来北往的豪客大商,像陆水这种根本就搭不上话。而今天这帮人都聚在老校场门前,这让小吏就很看不懂了。
心里犯着嘀咕的陆水,下一刻从马车上跳下来:到门前了。
看到车队后,老校场门前那些手持插着短剑的火铳,身穿绿袄的兵士走过来两个:“干什么的?”
“送粮秣的。”
“等着。”
就在陆水等待的时间里,他看到了那些管事帐房恭恭敬敬地将名帖交给了校场门前两位师爷模样的人。
“遮莫是南人南货?”在天津这个商业城市混了半辈子的陆水,这一刻咂摸出了点味道:“许是这两日漏了什么消息?不成,回去后要好好打听打听这姓曹的!”
就在这时,在几个绿袄兵陪同下,一个身穿长袍,帐房模样的中年人从校场大门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民。
中年人出来后,和陆水简单认识一下后,二话不说就命令开包检验。于是几辆大车上的麻袋都被卸下来了几袋。
“总数是多少?”这中年人姓白,一口地道的官话,抓起麻袋里的粮食开始验看。。
陆水虽说是个小吏,但他可是明代衙门里的世袭吏员,说起来也是管军粮的地头蛇,位卑权大。所以他平时在给丘八们发粮米时,那都是很拽的。
然而刚才在营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让陆水此刻莫名地态度好了许多:“白帐房,总数是三千六百担,豆麦各半。嗯,今日只运了一半过来,明日还需再运一回。”
白帐房听完后,没说话,先是验完了手中的那一把黑豆,又抓起麻袋里的麦子看了看。就这样挨个检查了一遍后,帐房拍去手上的灰尘,然后检查起陆水递过来的文书和单据。
看完文书后,他这才冷笑着对陆水说道:“全是二年上的陈麦,杂有荞麦。麸皮没有去不说,黑豆居然还占了半数。大约天津卫的军汉,平日里都吃黑豆过活?”
说到这里,白帐房恶毒地笑了起来:“北人日子横是辛苦?嘿嘿,在我家将军辖地,劣米和黑豆都是拿来喂畜生的!”
陆水心下不由得撇了撇嘴:南蛮子矫情。
今天这些豆麦不但是陈粮,而且麦子没有去皮,黑豆也送来不少,是有点羞辱的味道在里面。然而为什么这么做,陆水认为,南兵心里应该是有点逼数的你家老大和我家老大都吵成那样了,还指望吃白面不成?
然而陆水终究是没有接锅,而是态度和缓地将锅甩了出去:“这些粮麦总数是不少的,尽够两千银子,就是粮种杂旧了些。至于说缘由嘛,我等位卑,也只是听喝的,想来各中缘由曹将军是知道的?”
“哼,自然清楚。”白帐房又冷笑了一声:“也罢,两千两银子的马料,算是两清。可总数要是有什么克扣,那就莫怪我家将军行军法了!”
“不敢不敢,十足够数!”陆水这时心下一凛:按道理说,平日里不管给哪路兵马发粮草,按规矩七扣八折总是有的。然而今天这笔粮秣,不论质量如何,按照行价来说,总数却是够的。
这说明什么?陆水心道:孔大人也不敢过份?
下一刻,瞬间将今日所见所闻都在脑中闪电般过了一遍的陆水福至心灵,做出了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动作。
只见他拱拱手,脸上挂了些不满的表情:“唉,不瞒白兄说,此事我家大人委实有些过了。都是要上阵的将士,连口好饭都没有,唉!”
“哦?”白帐房听陆水如此说,眉毛一挑,来了点兴趣。
陆水接下来却是一笑,然后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下手上有两千斤上好精面,都是今岁的新麦。若是曹将军有意的话,在下愿以市价九成出手。”
白帐房听到这里,背着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陆水几眼,然后似笑非笑地问道:“大约也是官库里的军需?”
“嘿嘿,白兄是明白人。”陆水干笑一声后又说道:“此事还请白兄不要声张。在下官职低微,也只有两千斤可以调用。”
“此事我会禀告上司。”白帐房这时态度缓和了许多:“嗯,陆朋友的好意我晓得了,日后咱们还要多亲近。”
“那是一定,一定!”
陆水就这样离开了老校场,用自家积攒的权限,换来了一些虚无缥缈的好意,也不知道是赚是赔。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搞清楚了。陆水晚上回家后,将今天这件事给自家已经退休的老子一说,然后父子两就出门开始找人。
陆家是卫城的老土著,真要打听起什么来还是很快的。何况这事已经开始扩散了,毕竟那么多大商行都在行动,有心人都在打听。
于是当天晚上,陆家父子就搞清了一件事:近年来所有那些经过天津中转的“俏货”,全是这位曹将军的手笔。
“哈哈哈哈。”搞清楚原委的陆水在家中拍腿大笑:“原来是财神爷驾到了啊,怪不得,怪不得!”
已经五十多岁的陆父也在一旁拍手:“孔大人这是撞上铁板了,你可不能犯浑,明日好生巴结差事,咱老陆家指不定就有一场造化!”
“晓得,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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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水精神百倍地组织手下民开始装车。这一趟他不但将昨日少拉的豆麦都装足,而且还把他辛辛苦苦用霉米烂麦一点点置换出来的两千斤上好面粉一并打包,统统运去了老校场。
不想等他到了子牙河畔时,才发现早起的鸟儿遍地都是。
长长的河岸边,衔头结尾的货船连成了线,上面统统堆放着米粮杂用。河道边不但有粮食船,还有运活猪活羊的,运白菜腌菜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陆水平日里是在粮食堆里打混的,他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些船头上的货旗都是谁家商行的;甚至看一眼麻袋,他就能猜出里面装得是何等货物。
所以他这会一路走来,眼皮是一直在跳:这些船只看旗号,几乎都是昨日来投帖的那些大商家的私船。其上不但有从南方运来的精米,还有昂贵的太仓白粮,另外,北方的精面也有,和他车上装的那些都是同档货色。
“可叹孔大人还欲在粮草上做文章......”陆水一边感叹,一边往老校场赶去。
快到门前时,昨日排队的场面又出现了,只不过轮候的换成了各大豪商本人。
这些豪商大贾无一不是大直沽里的头面人物。此刻这些大老爷们都稳稳坐在自家马车里,手抱暖炉,身边放着南方运来的“保温壶”和茶杯,耐心等着进老校场。
看到这一幕后,陆水再无疑虑,痛痛快快将自己带来的粮秣都送进了老校场。
然后当他进了老校场后,才发现往日破败的校场里早已是热火朝天了。
很多匠人正带着徒弟和小工在修缮校场的围墙,地上不知何时堆满了青砖和水泥。
还有一些匠人在挖地基,明显是打算新盖屋舍。而在校场墙外,西边的烂泥滩上,正在有一队队的民用小车推来土石垫地,看来是打算将这片无用的低洼地抬高。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陆水一边感慨,一边和白帐房交割了货物。
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帐房事后不但没有沾他便宜,还按照正常市价,足额给了他买面的银子。
这还不算完。当陆水领到银子后,他居然被领到了校场的一处破屋子前排上了队。
这让陆水受宠若惊此刻的他身前身后都排着豪商。
过了一会,陆水被拿着火铳的绿袄兵放进了屋内。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位并排坐在桌后,高大白净,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
第419节 展布
坐在简陋接待室里的两位,就是未来的北京站站长薛海元和现任的天津站站长姚建设。
姚建设同志最早的本行是电路设计,他是情报局靠着“内部挖潜”忽悠到情报战线的最后一个穿越者......
毕竟从去年开始,曹皇帝就已经不往新世界“请”人了,所以情报局现在是屡战屡败,忽悠来忽悠去,绝大部分身骄肉贵的老爷们都不愿去当狗特务。
于是最后一位情报人姚建设,一出山就被分配到了天津这个重要地点。
好在十七世纪的情报工作难度很低,从之前那些情报站的经验来看,其实主持工作的穿越者并不需要冒什么风险和压力,难度和后世的分公司没什么区别。
所以姚建设这次就和老鸟薛海元一同来了京津两家离得近,万一有情况,互相支援起来也方便。
而今天出面接见各路前来拜访的人马,则是两位站长第一次在京津地带公开露面。
由于人手紧缺,所以按照最新的指导原则,今后的情报站站长都将会有官方的公开身份,以便实施“一人一城”的战略。之前那种一明一暗的布局方式将会被淘汰。
所以明人小吏陆水在屋里见到的两位站长,此刻已经穿上了低级文官袍服,头衔也成了“总兵衙门经历司经历”。
经历司,是负责管理往来文移之事的低级文官单位。这个单位主要用于对接上级部门的文书和执行,在明代相当广泛,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办公室校长办公室,教育局办公室等等。
总之,明代几乎大部分衙门都会设立下属的经历司。这样一来,经历司的“经历”,也就和后世的“主任”这个头衔一样,会随着上级衙门的级别不同而变幻莫测。
譬如五军都督府经历司,就是正五品单位;而顺天府经历司,就只有区区从七品。
所以根据这个特性,既不起眼,又什么事都能搀和一手的经历司经历,就成了两位站长明面上最好的掩饰身份了。
另外,这个职务任命起来也很方便:总兵府经历司是七品衙门,算是曹将军自己招募的半独立属官,只需要给巡抚衙门报备一声就可以,不需要经过吏部。
今天天津本地的土著在校场见到的接待员,就是两位总兵府任命的经历了。
陆水进屋后,两位在北人眼里依旧显得高大白净的经历先是简单和他寒暄了两句。接下来,和蔼可亲的薛经历和姚经历两人,便操着一口古怪的“南方话”,和陆水聊起了“家常”。
陆水知道这是在“盘底”,于是他赶紧将自家情况简单介绍了几句,然后适当表示了一番对将军大人的“仰慕”之意他知道外面还有一票大佬在等着,谈话很快就会结束,所以必须抓紧时间把“中心思想”表达出来。
果然,五分钟后,双方初次接触就完事了。陆水在得到一个“好朋友要常走动,互相照应”的许诺后,高高兴兴地出了屋子。
而两位经历则摆弄了一下桌上的录音机,笑着对陆水这个聪明小吏评价两句后,对守卫说道:“请下一位”。
......................
跑来“勤王”的曹镇兵马,就这样开始了所谓的“休整”。
没用三天时间,天津卫的文武官员就看傻眼了:曹总兵自打窝进老校场后,不见他操练士卒,反而大肆会见宾客,往来商贾,把一场神圣的“勤王之行”,硬生生做成了充满铜臭味道的商旅之行。
......这个时候,曹总兵的背景也彻底在天津卫被吹爆了,是个人都知道他有钱。
如此一来,曹大人就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土著目光,尤其是天津卫本地的文武官员。
实在是这位南方总兵太过古怪了穿越众每到一地,那些看上去貌似是“白撒银子”的行为,总能令土著感到不可思议。
不论是大校场的修缮,还是烂泥洼的填垫工程,这些在官员眼中纯粹就是作死:你姓曹的是客军,又不能在天津常驻,花如此巨量的银钱修缮驻地,这不就是脑残吗?
天底下愿意掏自家腰包给别镇修缮兵营的总兵,大约也就是这位不差钱的曹傻子了!
然而穿越众依旧我行我素,看上去一副要将傻事进行到底的姿态:在冬季寒冷的工地上,曹傻子不惜购买大量煤炭,雇佣大批工人,彻夜不停,花费着比夏日高昂数倍的代价在拼命赶工。
官员们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曹傻子雇佣的,很多都是流民。
天津卫有没有流民?当然有,而且还是大批量的临时性流民。
自从八旗大军南下后,京圜地区就有无数明人开始拖家带口南下避难。而天津作为漕运枢纽,既有便利的运河,又囤积着大批粮食物资,富人遍地,所以毫无疑问,这里就成了流民避难的第一站。
那还等什么?某势力在穿越三年后,现在已经把这个套路玩到精熟了。
第一步,雇佣大批流民干活。
第二步,在这个过程中,充分给叫花子们展示什么叫财大气粗,救苦救难,待人以诚。
第三步,甄别忽悠,打包装船运走。
靠着这一套日渐熟悉的流程,现在帝国正在大明沿海的多个城市吸纳土著,效果显著。
而这一次当北上几位穿越众见到大批北方流民时,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丰富老家的人口来源是刻不容缓的,大批北方移民的到来,会令“国内”南方人居高不下的局面大大缓解,这是关乎到“长治久安”的重要国策,必须加以重视。
一星期,只用了短短一星期时间,过去破败的老校场就像一块崭新的银币那样,重新矗立在了原地。
原有的围墙现在已经修补了破口,而且被重新被抹上了白色石灰,还加盖了望塔,漂漂亮亮,整整齐齐。
占地广阔的校场里,之前那些破烂的屋舍都经过了修缮,还在旁边加盖了一些临时士兵宿舍:用双层砖和木料搭建的低矮房屋,缝隙中抹了水泥。
这种临时矮房虽说采光差,逼仄,但是能挡住小冰河时期的冬季寒风,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屋子了。
另外,在已经垫高夯实的一部分烂泥场上,围墙和用砖木搭建的马厩,正在陆续延伸中。
而最令土著惊奇的,则是从一艘运输船中吊装出来的一台小型锅炉。现在土著们知道,校场里那间经过改造,有着砖头烟囱的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有了锅炉,就有了24小时的热水,也有了令士兵保持健康和卫生的澡堂。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要知道在小冰河时期的北方,大部分人是洗不起澡的,土著的卫生状况极其糟糕,各种病菌和传染病随处都是,令穿越众不寒而栗。
当然了,这一切成果,都是和本地那些大商人脱不了关系的。
包括招募流民,聘请工匠,组织大批建材,组织后勤补给等等这些看似流畅的工程,背后靠得都是大商人们从各处调集来的资源,两眼一抹黑的曹总兵目前肯定做不到。
不过曹总兵也给了商人们足够的回报:比起某一片地区的煤油灯和煤油代理权来,商人们这几天帮得这点“小忙”,送得那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这几天里,从运输船卸下的那些货物,毫不意外地引起了当地商行激烈地争抢。这也是工程进度能飞一般前进的主要原因商人们都把这看成了对自家商行实力的一种考验。
..................
七天后,初具规模,算是正式落脚的曹家军,又开始了新一轮搏眼球的活动。
从这天早上开始,就有马群沿着土路来到老校场。马群的主人,是从口外而来的马贩子。
马贩子手中不但有马,还有骆驼和牛群。
作为漕运枢纽,平日里在天津集结的马帮是相当多的。这些人手里的马匹会沿着运河一直南下,江南那些富商用来拉车的豪华骏马,都是从此辈手中买到的。
而今天赶着马群来老校场的,便是目前驻扎在天津卫最大的一个马帮。
提前得到交待的马帮,赶来了将近三百匹蒙古马来供挑选,所以此刻校场上人喊马嘶,十分热闹。
由商人们提供的马夫和熟知马性的一些常走口外的老护卫,此刻都在校场上,一边验看马匹,一边大声在讨论。
而在这方面完全束手无策的曹家军,也只能束手无策了穿越众终归不是神仙,所以出发时没有考虑到验马这一点。队伍里大部分都是南人,虽说有一些骑过马的,但是会骑马和会相马那可是完全是两回事。
所以今天这场买马会,就只能拜托临时聘请来的马夫和护卫了,曹将军只管掏银子。
轰轰烈烈的选马活动持续了大半天。最终,大部分肩高在1.3米以上的马儿,都被留了下来,总数达到了200匹。
这个时候,旁边烂泥地新修的马厩就派上了用场。
前几日送军需来的陆水,这时正指挥着手下民帮忙,给马儿饮水和喂料那些他亲手送来的黑豆,小麦和荞麦,果真如当日白帐房所说,都被满满地倒进了马槽,号称是要给马儿“上膘”。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陆水暗暗咂舌。其实在北方,这些黑豆陈麦和荞麦,本来就是很多军队和普通人家日常的食粮,根本没有所谓“马饲料”这一说。
接下来到了结账的时候了。
然后围在校场上的人,就看到曹家军的帐房一把将毡毯掀开,露出了下面垒起来的,亮晶晶,长方形的一堆铁盒来。
第420节 白酒业
如果是后世人看到这些长方形,涂着军绿色油漆的铁皮盒子,大致肯定能猜到里面装得是什么:汽油,润滑油,橄榄油......无非是这些玩意。汽修店的橱窗和很多人的汽车后厢都有这玩意。
今天在校场上打开的这些铁盒,材料是马口铁,里面装得则是酒。
白酒这种东西,由于要耗费主粮,所以在帝国“本土”是不生产的。前文说过,台南已经开辟了葡萄种植园,上层人士正在大力推广葡萄酒。
而一直以来针对明国的白酒贸易方式,则是由窑区负责提供玻璃酒瓶,由杭州站在漕粮富集的杭州本地,用酿酒设备生产白酒。
这种贸易方式很成功。
漂亮的玻璃酒瓶,纯色透明的酒液,醇和浓香的口感,以及特意针对士绅阶层调配出的三十五度酒精含量,令大明的富人们趋之若鹜,买都买不到。
要知道文人喝酒和苦哈哈不一样。文人讲究慢上头,要酝酿,要微熏,要诗酒唱和,最后发起骚来还要挥毫泼墨,所以士大夫喝酒,度数不能高。
精准的市场定位,令“百年糊涂”和“舍得”这两个充满了意境的高档白酒品牌,很快在缙绅阶层中打响了名声。要不是因为原材料不足,这一桩白酒生意的总利润,肯定是要在诸多工业品中名列前茅的......看看后世的茅台就知道了。
而这一次被舰队带到天津的马口铁桶白酒,则是商业部门针对北方的贸易环境,专门策划的一个试水商业项目。
首先,由于天津太远,运费高昂,所以指导思想就是尽可能将一些不便运输的商品立足于本地生产,这其中利润最大的当然是白酒了。
其次,天津是漕粮的接收方,在这边酿酒,酒坊吸纳到的粮食不会影响南边的收购,所以穿越众在这边开办的企业,尽可以敞开来酿酒。
这样一来,产量更大的中低档白酒方案就进入了计划。
那么最适合用来和北方游牧民族贸易,兼顾中层和底层人民需求的酒是什么?
毫无疑问:二锅头。
今天在校场上这些马口铁小桶里的,就是标准的五十五度二锅头酒。
............................
看到这一堆亮闪闪的铁盒后,站在校场上的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不晓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难不成里面是碎银子?
而这时负责签订商业合同的两位“经历”闪亮登场了。
命人拿来瓷碗,给在场的马贩子,马夫,以及所有来帮忙的护卫,包括小吏陆水和他的手下都发了碗后,薛姚二位经历便笑呵呵地提起铁桶,拧开盖子,将里面清冽的液体倒进了人们手中的瓷碗里。
一瞬间,浓烈的酒香开始在校场中飘荡。
下一刻,搞清楚状况的人们,纷纷在笑声中开始痛饮起来。
历史上二锅头真正被创造出来,那还要等到康熙年间了。而今天穿越众拿出来的,则是用后世设备和工艺生产出的标准型二锅头。
看似清泉一样的酒液入口后,却像一条火线般滑入腹中,然后浑身便开始发暖。稍后酒劲上来,脑袋也开始微微发晕。这种如尖刀烈火般的感觉,再配合上浑身燃起的热劲,顿时令这些常年在口外寒风中行路的汉子们涨红着脸,翘起了大拇指:“好酒!好酒!”
观察完这些下苦人的反应后,薛海元和姚建设不由得对视一笑:看来这二锅头古今同理,都是底层人民的最爱啊!
这些从铁桶里倒出的酒水,在事前检测时,包括透明度,酒精含量,香型,口感在内的指标,肯定是超过明人土酿的。而今天这些品酒人士的反应,也令销售者最后放下了心。
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做市场吧。于是在场的所有马倌儿和护卫人人得到了一桶样品:这是拿回去给他们背后的老板品试的。
接下来便是销售。
情况很乐观,马贩子们研究一番后,当场做出了表态:他们愿意将两百匹马的货款,全数用来换购这种“上等烈酒”。
对于马贩子来说,银钱其实用处不大。因为他们去口外蒙古买马时,基本都是易货贸易。那些养马的牧民最需要的是明人的各种日用品,酒,食盐,人家不要银子。
所以马贩们对二锅头很满意,他们一眼就给这种商品做出了定位:摆在全羊席上,由蒙古的王公贵人们亲手倒给尊贵客人的高档烈酒。
高档的原因不但在于内涵,还在于外包装。
这种漂亮的铁盒“心思巧妙”,既能用手提,又可以堆叠,而且在运输过程中不怕颠簸,远胜于被麻绳捆扎的酒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事后能用来装其他东西的马口铁桶,毫无疑问有着更高的附加值,这妥妥就是高档的代名词。
马贩子们当即和两位经历达成了交易。
不过交易虽说成功,但是想要提货,那还得等一段时间。因为今天在校场上亮出来的这些酒,只是随船而来的推广样品。
下一步,穿越众先要找人合伙,成立酿酒作坊后,才能生产出商品来......
当然,这个过程很快。因为当天晚上各位老爷在品尝完二锅头,研究完这种看上去就很拽的铁桶后,第二天一早,有意出资和穿越众合伙开酒坊的天津卫大款,又一次拥挤在了校场内。
.....................
由于有着交通和漕粮的双重优势,使得天津就像后世的茅台镇一样,自古以来酿酒业就极度发达。从这里出产的土酿,要辐射到大半个北方。
在大直沽林立的功能性建筑里,除了庙宇外,还有一条产业链是最多的:酒坊和酒肆。
所以天津本地的商贾,对酿酒这种高利润行业并不陌生,其中很多人甚至都开办有自己的酒坊。这样一来,评估完这种精致的独特的盒装酒后,就没人不动心了。
经过近年来逐渐加深的了解,现在这些明国大商人都已经认识到了工业品的妙处无论数量是多少,这些商品的规格和外观都始终如一,和他们认知中的手工制品完全是两个概念。
现在看到这盒美酒,真正了解穿越众的大商人,也会意识到同样的问题:这种透明而又入口猛烈醇厚的好酒,一定和“百年糊涂”那种天价酒一样,品质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值得下重注的:他们手下那些作坊出产的土酿,每一锅的质量都会有浮动,根本做不到像那些工业品一样“免检”。
考虑清楚后,第二天的校场门前,又一次停满了豪华马车。
这些天来,受种种大额代理合同刺激,原本就已经如热锅般沸腾的天津商界,今天再一次掀起了“围标”的高潮。凡是懂得白酒高额利润的天津头面人物,无论是坐商、行商、马贩、酒坊、还是士绅、官员、漕帮、盐务,尽皆蜂拥而至,个个来头不小。
见到如此盛况,穿越众就放心了:看来大家对白酒业的信心都很强嘛,很好,这样的话,公司就可以顺利开办了。
是的,穿越众这次打算以白酒为契机,在天津卫引入后世的管理理念,成立一家由众多股东组成的,打破明人传统的正规股份制公司。
在清末列强带来公司制度以前,中式商人们虽说也有和外人合股做买卖的情况,但这毕竟不是主流,各种合伙制度也和后世有很大不同,很原始,随意性很强。
明人真正的主流,还是家族式的买卖。这种经营模式,最多雇佣一些外人来当掌柜,而背后的股东,或者是一家独大,或者是族内各房头公有。
而一直以来都在治下推广正规化,公式化模式的穿越众,这一次也将先进的制度带到了天津,即将成立的这家白酒公司,就是范例,就是标本。
于是乎,在新修缮的点将厅里,密密麻麻坐在一起的北方商人们,第一次像小学生一样,听完了台上姚建设同志念出的公司章程和招股书。
在接下来的问答环节中,商人们很快搞清楚了“公司”的关键内涵:无非是因为盘子太大,所以就从传统的几人合伙做买卖,变成了几十,几百人合伙做买卖。
到了这个时候,商人们考虑的问题其实就很简单了:到底信不信将军府经历司这一套繁复的章程?或者更简单,更直白一点说:到底认不认将军做生意的信誉?
废话,这还用说吗?迄今为止,和将军府大做买卖的人,有哪个不是大发特发?将军这种有金山银山的人,有必要骗你那点股金吗?
想明白这个关节后,商人们就开始踊跃认购原始股了。规章制度可以慢慢再研究,“信”这个字才是根本穿越众长久以来建立的商业信誉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背书作用。
认股过程进行得很快很顺利。不要看官府拿两千两银子出来都像要了命一样,在这个时代,富腴的商业资本才是资金大批积淀的行当。
于是就在当天,在这个位面,北方第一家公司制企业就此宣告成立了:天津北方酒业集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