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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6节 王尊德服软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两广总督王尊德,之前是广西巡抚,由于在任上主持了强力剿匪行动,外加名声清廉,所以崇祯上台后就将他提拔成了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

    从那一长串头衔中就能看出来,此君权利极大。然而有个词叫做权责对等:王尊德既然两广军政一手抓,那么他现在就要负责解决刘香之祸。

    这中间说来话长:其实老王原本是没打算动干戈的。

    王尊德当初是从广西巡抚任上迁官的,说到他的政绩,为官清廉这个不能算,主要在于强力剿匪这一项。也就是说,在对待匪患方面,王尊德的施政理念是倾向于比较强硬的“剿”,而非软弱一点的“抚”。

    然而老王的理念在他来到广东后却遭遇了挑战:想当初广东和福建都是匪患连绵,大家各自头痛,大哥也不说二哥。

    事情有一天却突然起了变化:打北边来了个熊文灿,说话便招抚了夷州岛上一股“海商”,然后一夜间福建沿海就变得“海清河晏”,“路不拾遗”,天天有人扶老太太过马路。

    这种极其强烈的对比一开始令广东官场整体有点不适应。

    虽说吐槽熊文灿“养虎为患”,“致一股海匪坐大”的言论始终不绝,然而无论怎么吐槽,福建沿海安定平稳,熊文灿在灾年甚至按时给朝廷缴足了税银这都是事实能在崇祯那里换来一声“爱卿”,这是熊文灿实打实用银子买来的。

    广东官员们很快从公文,闽地同年故旧的信件,以及自家入股的商人那里汇总了正确信息:福佬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隔壁现在不但剿清了匪患,还大做起了生意,最近在广州城里流行的那些好玩意原来全是夷州那帮人搞出来的!

    于是第一波抨击王尊德强硬剿匪政策的“微词”就这样产生了:看上去招抚政策也很不错?咱们不妨也试试?

    王尊德当时就感受到了压力。

    然而改弦更张不是那么容易的。老王一直以来推行得都是不妥协的强硬政策,现在说改就改,那岂不是说老王之前就是个蠢货?

    所以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奈。哪怕在后世,有些错误的东西也必须要等到新人,新领导,新总统等等上台后才能改变过来。

    王尊德当时实际上也做出应对了他召集了广东的高层武官商讨剿匪事宜,准备将自己的施政理念强硬推行下去。

    然而他很快发现,广东不是广西:剿海盗的成本要远远高于剿山匪,别得不说,打造一支船队,买足大炮这些前置开销就能要了他老王的老命,至于有了船之后那无穷无尽的海盗能不能被官兵搞定......只有鬼知道。

    于是这事就这么尴尬地拖了下来。

    然而世事无常,很快,老王就连拖都拖不下去了,因为刘香来了。

    凡事都有个度,超过上限的话,就一定会产生质变。历史上的刘香是花了好几年时间,使用了包括劫掠,杀戮,假招安绑架官员这些在内的种种手段,才彻底惹毛了闽粤官场,招致了专项打击。

    而今由于某个坏水势力的暗中捣乱,导致了广东官场在短短几个月里受到的损害程度就超过了阈值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古往今来第一大仇。

    于是发到总督衙门的公文和条陈不但用词越来越激烈,而且紧跟着“骂贴”也出现了。

    不是只有后世论坛上才有骂贴的。在古代,在野官员和缙绅发帖子,上书抨击当朝诸公那都是日常。所谓的朝争,党争,就是通过一张张帖子,奏折,条陈来开展的。东林党那些在野大佬,哪天不发几贴骂几句政敌都会浑身不舒服。

    王尊德这一次不但被广州城里的一些退休官员写条陈当面大骂一通,而且他还得到了确切消息:这帮人已经开始上折子弹劾自己“尸位素餐,坐视巨渠残民”的罪状了。

    被一群老干部上门大骂,然后又遭遇老干部联名给中央写信,领导怎么办?领导也很无奈啊......事实上王尊德除了安抚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是十七世纪,文人比例很少,在野士大夫的权利比后世退休老干部大多了。这些人分分钟能通过门生故旧、姻亲、同党、同年......等等关系将弹劾王尊德的折子递到崇祯案头,顺便还要制造一波舆论,将王尊德的名声搞臭,给他在朝堂的政敌留下把柄。

    王尊德知道,不做出应对是不行了。看看那些用词越来越激烈的公文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首先失去的是下层官员的支持政令很快就出不去总督府了。

    其次是皇帝的圣眷。

    这之前那些算是自家和熊文灿之间的意气之争,然而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糟糕场面,如果再固执己见的话,崇祯对自己的良好感官很快就会被弹劾折子所改变毕竟福建的大好局面就摆在那里,崇祯又不是瞎子。

    于是王尊德同志不得不在广东官绅们制造出的强烈舆情冲击下,于1629年6月底,在两广总督驻节的肇庆总督府内,召开了“打击刘香匪伙专项军事会议”。

    ......

    这次会议的等级比较高。

    与会者除了两广总督兼巡抚王尊德之外,还有广东左布政使陆问礼,右布政使王道元,按察使张秉文;另有自总兵何汝宾以下的一干高级将佐......广东官场的文武大佬被一网打尽。

    坐在总督衙门的大堂上,面容清矍,形貌儒雅,留着三绺黑须的总兵官何汝宾,此刻正目不斜视地座在官帽椅上,用心倾听着堂上一干文官之间的对答。

    历史上有过《兵录》等军事著作的何汝宾,毫无疑问是一员儒将。而儒将嘛,自然是聪明的:深谙官场规则的何总兵,此刻正和坐在他下首的那些武官一样,默不作声,用心扮演着一个好听众的角色。

    事实上要真谈论什么军国大事的话,王尊德是绝不会一次性召集如此多大员的。先和幕僚密谈,再和相关人等逐一商议,这才是议大事的正规程序。

    而这种所谓的“军政扩大会议”,召集者通常来说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分责,譬如全省加税;二是甩锅,譬如政策突然转向。

    所以今天这场所谓的会议,在何汝宾这种等级的官员面前,早就没有秘密可言了说白了这就是一场“面子维持会”。王尊德老同志在重压下要服软,要被迫承认隔壁老熊的招抚政策获得了最后胜利,所以他老人家心情不爽,要喊大伙来给他老人家铺台阶。

    一干武人都能搞明白的事,几位文人大员还能不明白?索性这几位最近也被刘香闹得头痛欲裂,现如今看到老王终于打算改弦更张了,大伙也是松了一口气。至于说帮老王铺台阶下......这个太简单了,文人嘛,谁还不要点面子?理解万岁。

    于是在总督府的大堂上,几位文官一上来就开始了唱和:

    “如今刘香势大,一省之地其实已是难制。依本官看来,制军不妨行文闽浙,邀两位抚军共商此事为妙。”

    “尔今藩库里空空荡荡,制军倘若要起兵镇匪,藩司怕是力有未逮。”

    “那刘香其实是被福建的熊抚军赶过来的。此事依本官看,他熊抚军本就脱不了干系,说不得派些兵马过来,一同缴匪才是正理。”

    ......几位文官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就把所有台阶都铺好,责任也甩给了剿匪没剿干净的熊文灿,现在就等王制军一点头,今儿这事就算齐活了。

    然而王制军终归还是要挣扎作态一下的。听完所有大员意见后,只见他瞪起眼,盯住了儒将何某人:“何总镇,那刘香事,你身为总兵,如今可有剿贼方略?”

    何汝宾没想到还有加戏,好在他也是身经百战,于是一个机灵后他当即答道:“大帅,非为我军无能,实因那刘香太过狡猾,从不与官军正面为敌......若是福建的熊抚军能稍稍派些快船来助剿的话......大约......也是好的。”

    “罢!罢!”王大总督听到这里,深深一甩袖袍,起身便走:“诸位既然异口同声,老夫依了你们便是。”

    ......

    持续经年的闽粤剿匪之争,随着王尊德一声叹息,终于落下了帷幕,揭开了新篇章。

    就在这场会议后不久,一封以镇守广东总兵官何汝宾名义发出的请求联合剿匪的公文,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福建总兵衙门。

    而最近新任福建总兵的却是一位猛人。此人名叫谢弘仪,是万历年间的武状元。谢弘仪曾经在天启年间就担任过福建总兵,并随巡抚南居益参与组织了明国驱赶荷兰人的澎湖之战当时率兵进攻澎湖的俞咨皋只是南路副总兵,坐镇后方的其实是谢弘仪。

    这之后谢弘仪曾经因为党争而罢官回家了一段时间。这时他的另一条属性发作了:此君不但是武状元,总兵,还是明末著名的戏曲家,昆剧剧本《蝴蝶梦》的作者......真正是能文能武。

    当谢作家看到广东发来的这封公文后,刚上任的他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他老老实实将公文转去了巡抚衙门。

    然后当老熊看到这份公文后,不由得大笑连声。他一眼就看穿了广东官场的把戏:王尊德这老货是服软了啊!嗯,来人啊,速请曹将军来府上议事。

    “喏!”

第377节 古道热肠

    搞清楚了公文背景后,熊文灿当即将曹川召唤到巡抚衙门,然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曹川前脚问出“不知末将当去不当去”这句话,后脚熊文灿没有耽搁,没有拿捏,没有分析局势,而是先定下调子:“将军还是辛苦一趟为妙。”

    其实在穿越众策划入粤这件事上,还有一个人是会获得大量隐形好处的:熊文灿。

    这中间的道理很简单:曹川只要率兵一入粤境,那么在朝堂上,熊文灿的招抚政策就会得到全面的胜利和肯定没见王尊德都认怂了嘛。

    这种胜利是一定会有政治回报的:未来王尊德一旦卸任,那么熊文灿从中秧委员级别的闽抚升级为某局级别的两广总督,就会成为朝堂默认的共识,皇帝的第一选择。

    原本的历史上,王尊德会在明年,也就是1630年因为操劳过度,病逝于任上。

    当时由于熊文灿正忙于主持剿匪大局招安后的郑芝龙和李魁奇,钟斌等人在闽海打成了一锅粥,熊文灿脱不开身。所以朝廷就委派了余姚人,王阳明之弟王守文的玄孙王业浩去担任两广总督。

    即便是这样,仅仅两年后的1632年,一等郑芝龙搞定表面兄弟们,朝廷便立即擢升熊文灿为两广总督兼抚福建。

    是的,没错,熊文灿最早是整个接管了两广和福建三省的军务。朝廷这样安排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老熊统合广东和福建的军力,搞定在闽粤沿海四处流窜的最后一股大海盗刘香。

    后来要不是刘香使诈,绑架了熊文灿派去谈招抚的一票官员,那么朝廷也不会惩罚性地派邹维琏去接了熊文灿的福建巡抚职务。

    总之,哪怕是磕磕绊绊经常遇到反复和挫折,但是熊文灿的招抚政策,毕竟是当时黯弱的明政府唯一能安定海疆的实用办法。所以在这方面老熊是获得了深厚政治回报的:粤督就是他的人生巅峰。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熊文灿的处境比历史上还要好十倍。福建一夜间大治的局面给朝堂诸公和皇帝带来的震撼效应远远超过了“历史同期”。

    在这种情况下,早已腾出手来,就等着升官的熊文灿,是完全可以凭借靖海大功在明年接班过劳死的王尊德同志,顺便将广东那些杂乱无章的海盗和各国洋人也整顿一番......再没有比老熊更适合粤督这个位置的人了,这个位面不需要王业浩来过渡。

    关于这方面,熟知历史的穿越众肯定会提前做出布置。虽说没有告诉老熊历史真相,但是大家暗地里的目标同样是很合拍:穿越众如今已经将福建变成了“熟地”,下一步正要去开荒两广“处女地”,老熊去当总督,那大家又可以愉快地合作了。

    ......

    以上种种,正是熊文灿迫不及待地要求曹川去广东消灭刘香的原因所在。老熊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封公文给他带来的巨大隐性利益:现在只要曹川去广东办了刘香,一切就会万事大吉。

    崇祯和朝廷诸公不是傻子。将来干掉刘香的功劳,大家都会默认是熊文灿的老熊是曹川的“举主”,没有他点头,曹川是不会去广东剿匪的。

    至于王尊德......如果他一开始也和熊文灿一样主张招抚的话,那么刘香这边就还有进退余地。

    然而错误的硬剿政策和前期的拖延,造成了王尊德眼下的全面被动:现在就是他掉过头来再考虑招抚刘香都不可能了,因为广东的官绅群情激昂,弹劾他的折子已经上路,不会再有人给他慢腾腾和海盗勾兑的时间了。

    事实上当老王扛不住压力,召开大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自我打脸兼出局了。关于刘香这件事的主动权,已经落在了广东其他大佬和那些渴望着恢复商路,代理穿越众商品的大商人身上。

    和顽固守旧,腰来腿不来的王总督不同,广东其余那些官儿和他们扶持的商人可都是正常人。所以当那封公文到达福建巡抚衙门的同时,穿越众的老巢大员岛就来了客人。

    威灵顿公爵在滑铁卢打败拿破仑的第一时间,罗斯柴尔德便获得了准确消息。然后这个家族便利用开设在各国的投资银行,打时间差在外汇市场上赚了青史留名的一笔政治和军事只是手段,最终是一定会反馈在商业上的。

    这个时代的明国商人虽然还不具备资本家思维,但是提前布局,未雨绸缪,结交卖好这些手段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所以和罗斯柴尔德一样,在王尊德开完大会的第一时间,一些消息灵通的大商人就迅速派出了使者。

    这些使者坐快船飙车到大员后,立即就给穿越众通报了广东方面的情报,有些人还拿出了刘香大帮的驻地示意图......这同时使者们也纷纷报出了家门,不出所料,这帮人背后都有某位官场“有力人士”的支持。

    卖完好就该要报酬了。福建就在广东隔壁,快马几天功夫就到,穿越众在福建玩的把戏广东大商人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所以使者们这时都很专业地对某种垂涎已久的商品代理权提出了申请银子和渠道我家老爷早就在广州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将军大人出兵办了刘香,打通商道,大家就可以一起合伙发财了。

    ......穿越众这时候还能说什么?虽说有电报的存在,但是人家毕竟第一时间跑来提供了许多细节方面的情报。再说了,代理权本来就是要用来拉拢地头蛇/带路党的,这第一批能来到大员报信的,无疑就是最有实力的地头蛇了。

    于是在第一次密议过后,得到各方面信息汇总的曹川(伪),紧接着又和老熊进行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密议。

    与此同时,位于台江赤船厂隔壁的帝国海军军港也开始了戒严:陆续有战舰从外地赶回母港进行保养和补给等一系列战前准备,大批穿着海魂衫的士兵和一些穿着绿色陆军军服的士兵也纷纷从军营涌进了军港。

    然后台江上的交通艇也忙碌了起来:穿着将官服的军方人士纷纷往皇城赶去,看样子就知道是去开会的。

    讲真,穿越众其实是没有预料到今天这种局面的。在情报局给内阁的报告中,最乐观的估计也是在半年之后,广东方面才会扛不住刘香的压力发出邀请。

    现在四个月突然搞定,反而让大家有点手忙脚乱。

    不过好在穿越众的信息优势是大大领先于时代的。所以当各方面的情报都收集到位后,内阁和情报局,军队,商务部门就很快召开了专题会议,商量出了应对方案。

    于是在福建巡抚衙门收到公文后的第十天,商务部和情报局派出的人手,先行联合会见了那几位使者。

    对于这些使者,穿越众这边先是给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商品代理权,然后就提出了要求:使者背后的那些大佬,必须尽快说服总督王尊德给朝廷上书,和熊文灿一起联名保举曹川为南澳副总兵。

    这个条件其实一点都不苛刻:历史上郑芝龙在和刘香打了几仗后,也同样被朝廷任命了这个官职。

    当然了,曹将军古道热肠,出来混从没有让朋友难做过:关于此事,曹将军会亲率精锐先期赶到珠江口,给广州城里的朋友们展示一下实力。接下来怎么运作,就要看诸位的了。

    几位使者在听完这些好处和条件后,当场便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然后纷纷坐着快船回广州城去运作了。

    使者走后,由两艘有光级战舰和四艘台江级护卫舰组成的“快速舰队”,便气势汹汹地从台江涌出来,径直去了福州城。

    准备工作还不止这些:一支慢速的,主要由运输船组成的支援舰队也在筹措中。支援舰队会在不久后出航,最终驻泊在广州码头,给快速舰队提供补给。

    当晚,快速舰队便来到了福州城外的官码头。

    在曹川最后和熊文灿商量好的方案中,负责去广东搞事的快速舰队,是要从福州城出发的。这是政治作秀,也是宣言:老熊需要这个仪式用来强调他的功绩。

    在福州休整了两天后,这天一早,大家熟悉的送行场面又出现了:军舰列阵,老熊率官员出城,曹将军上前得授机宜,再饮壮行酒:“大人,末将这便去了!”

    “去吧,去吧,早日凯旋。”

    ......

    快速舰队实际上的司令是军方派出的专业人士王博,副司令是在福建名声响亮的沙正明沙和尚,另外船上还有一票情报局和商务人士。至于演员张冬东同志......船队出发后就没他什么事了,在舰队停泊在广州城外的白鹅潭之前,他就是一位游客。

    从福州出发后,杀气腾腾的快速舰队一路开始顺着海岸线南下。虽说七月的东南风向不配合,但是在煤气动力系统的辅助下,舰队还是以平价十二节的高速一路飙到了厦门港。

    在厦门港停留一晚补足燃料后,舰队扬起风帆,继续往广州方向驶去。

第378节 肥羊

    波涛不惊的鲤鱼门水道中,一串挂着白帆,船体修长的风帆炮舰正鱼贯而行。

    鲤鱼门自然就是后世位于港岛东端的海门了。宽度不足500米的狭窄海道,此刻正被一群有情怀的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由于过了厦门后不再有补给港,所以为了节省燃料,舰队便开始利用风帆航行。即便是这样,拥有船型、轮舵,动力帆装等结构优势的快速舰队,依旧在偏风中保持了平价7节的航速,远超这个时代的所有船型。

    用两天时间跑完厦门到香港的400多公里海程后,舰队在7月17日一早,来到了鲤鱼门。

    原本按照司令王博的意思,既然到了香港,那么舰队肯定是要走南线,去南丫岛转一圈给刘大帮主打个招呼刘香大帮的驻地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主力就在南丫岛。

    刘香因为是南丫岛生人,所以他通常到广东后都会把驻地放在这里。17世纪的刘大帮主不会想到的是,在后世,他会因为是南丫岛唯二的两位名人而时常被人顺便提起......另一位是发哥。

    然后王博王司令的提议就被否决了。要知道船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票张冬东这样的闲杂旅客。客人自然不想去什么狗屁南丫岛:既然都到鲤鱼门了,那么穿过水道去看看铜锣湾,中环,尖沙咀不好吗?

    于是王司令只能可耻地被游客们打败了。好在这一趟舰队的任务只是打通珠江航道,并不是去消灭刘香主力,所以王司令也只能无奈下令舰队走鲤鱼门水道了。

    穿过鲤鱼门后不到十里路,便是在穿越众里如雷贯耳的铜锣湾。船上大部分的乘客现在都是三十多岁的年龄,铜锣湾,尖沙咀,陈浩南,这些名词恰恰是他们少年时抹不去的回忆。

    然而现实必定会让大家失望的。17世纪的铜锣湾,中环,以及水道对面的尖沙咀,哪里有半点东方明珠的影子?映入大家眼帘的,不是高耸的大厦,而是葱郁的植被,破烂的渔村;出现在望远镜里的,不是皮裤浩南哥,而是面黄肌瘦,没得裤子穿的渔家仔。

    “真他娘的没劲,等老子司徒浩南将来退休,就把这片都开发了!”情报局副局长马跃穿着一身南京缎子员外袍,头上扎着发髻,脖子上挂着单反,正悻悻收起手机,不打算再拍照了。

    是的,在看惯了十七世纪原始风光的穿越众眼里,香港岛上这点植被还真不值得自己再浪费手机内存。至于单反就更不用说,还不如去拍点妹子呢。

    听到老马瞎咧咧后,另一位穿着直缀,头顶方巾,指头夹着香烟的中年文士顿时嚷嚷起来:“老马,这可是你说的,大伙今天都是见证啊,到时候这块地就优先分给你!”

    说话的是丁立秋。此君原本是在福建担任将军府师爷的,还指挥过龙岩县剿匪。这次开荒广东,丁立秋就顺理成章成为将军府在商业方面的总代言人;计划中他是要常驻广州城主持大局的,位置很重要。

    听到丁立秋说话,刚才还气吞牛斗的马跃顿时萎了:“那是司徒浩男说的,跟我没关系!”

    船头一帮人哄笑起来......

    在旧时空,香港先是殖民地,之后又因为东西方两大对立阵营的缘故,桥头堡被硬生生挤压成了一个高度浓缩的畸形都市。

    然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没有了独特的历史机遇,香港岛终归只是一座关注等级非常低的普通岛屿罢了没有哪个穿越众会放弃自己在大都市的土地份额,转而开发这里的。

    船队穿过港岛后,又很快穿过了狭窄的汲水门。此刻海面上风平浪静,雄伟的汲水门大桥和青马大桥完全没有踪影。

    过了汲水门,就是喇叭型的珠江口了。按照计划,船队现在需要在珠江口转一圈,跟周围的势力打打招呼。于是王博便下令船队降低航速,提高警戒等级,注意搜寻异常情况。

    略略降低速度,走“之”字型路线的船队,在午后时分驶过了深圳湾。就在桅杆上的望手已经能望到珠江窄口的龙穴岛时,从舰队打头的一艘护卫舰“绿岛”号上传来了消息:发现海盗。

    ......

    葛二爷这会心情不大好。

    身为刘掌柜麾下的嫡系小头目,他已经是第三次率队来珠江口抽水了。想想那些迄今为止为都没有办过肥差的废柴们,理论上他应该兴高采烈才对。然而算算今天舱里的收获后,葛二爷的心情顿时变得极度恶劣。

    站在自家这艘大鸟船的船头,伸手进裤裆抓几把痒,一脸水锈,满口黄牙的葛二爷不由得对着珠江伸了伸脖子。他现在无比希望上游能再下来几艘商船。

    “娘的,肥鱼一日少过一日,这地界不能待了。”

    和之前出来设卡抽水有明显对比的是,最近这段时间,从珠江上游下来的商船日渐稀少。即便是海盗们将“创收”方式从抢劫改成了抽水,也没有止住商船大幅减少的趋势。

    扫了一眼附近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葛二爷心事重重。

    按照他这个三十五岁老海盗的人生经验,既然大帮已经在珠江口高强度创收了几个月之久,那么是时候果断抽身了......再待下去意思也不大,没见上游已经不来船了吗?

    然而刘掌柜却迟迟没有带着大伙转场的意思。

    身为嫡系,葛二爷对大掌柜的困境倒是知道一二。那帮船坚炮利,杀海盗如麻的夷州髡贼如今已经封了潮汕一线的海路,大伙不能像往常那样再去福建了。

    然而葛二爷的消息渠道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个小掌柜没办法像刘香本人一样进行战略思考。二爷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继续在广州逗留的话,情况会有点不妙。

    “唉,去西边看看吧。”

    沉思了一阵后,葛二爷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下一刻他便大声对着船尾的舵公喊叫起来,顺便让旗手给盘桓在附近的其余四艘快船发了旗号。

    于是位于珠江东岸的五艘船便开始横过船头,目的地是西岸葛二爷打算去西岸碰碰运气,希望能拦截到一些从香山县偷渡南下的商船。

    就在船队驶过珠江中线的时候,桅杆上的望斗里传来一声大喊:“掌柜的,有肥羊!”

    “嗯!?终于来肥羊了?”葛二爷闻声一振。只见他敏捷地跳上艉楼,引颈往北方看去。

    “掌柜的错了,是南边!”望斗里的伙计这时又一声大喊。

    二爷闻声转头,然后他就看见了天边渐渐显露出的一根桅杆顶部。

    “好一双利眼,小子等着领赏吧!”葛二爷仰头大赞了一声......望斗里的小伙计是本地人,新进加入海盗帮的,工作热情很高。

    考虑到对面驶来的船是顺风,而自家的几艘船则是侧风,所以二爷当机立断,下令所有船只继续转向,准备在洋面上兜个圈子后,正好截住来船。

    然而下一刻伙计又大喊了起来:“掌柜的,肥羊不少!”

    “啊!?”二爷震精了。

    而当他再一次跳上艉楼,手搭凉棚细细观望时,一股寒气却从二爷的尾巴骨直冲顶门:只过去了短短两分钟时间,桅杆便从一根变成了一排。最让二爷惊恐的是,他在桅杆上看到了点点白色的反光,那是软帆!

    “蠢货!有这种肥羊吗?”葛二爷这会恨不得把望斗里那个傻子的眼珠子挖出来但凡在东亚洋面上用软帆的船,都不是葛二爷这几艘普通货色敢染指的,何况对面来得还不是一艘。

    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船上也同时开始晃起代表着危险的旗号:望斗里的老海盗发现情况不对了。

    “转舵,转舵,往西边走!”二爷这时急忙张口大喊,惶急之下连声音都变调了。这时候什么狗屁抽水就根本不考虑了,赶紧躲到西边让开航道才是正经。

    然而天不遂人愿,对面那一串渐渐清晰的桅杆这时同样微微改变了航向,径直往海盗这边冲来。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海盗船上也同时打出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窜天猴信号。

    葛二爷现在真得有心宰了头顶那个傻瓜:周围那几艘船上的望哨一定是发现了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

    下一刻,搂着桅杆的葛二爷征住了。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家船队现在的位置是在澳门北边40里的珠江口,而无论是壕镜澳的弗朗机人还是其余色目人,都从未有过到此地的动作这会惹怒明国官府。

    即便是弗朗机人每岁一次去广州城订货,那也是坐着广船福船去的,挂着软帆的夹板船绝不会深入到珠江口。

    想到这里,葛二爷的鼻涕和眼泪同时流了出来:他知道对面来得是何方神圣了......“降认旗,快降认旗!发旗花,四散逃命,四散逃命......”

    狂乱的海风中,葛二爷抱着桅杆,用尽全力在狂乱地大喊着。

    而在他由于惊恐而变得越来越大的瞳孔中,一串冒着淡淡黑烟,挂着洁白软帆的原木色怪船,正在风驰电掣般向他冲来。

第379节 到站

    在海面上劈波斩浪高速航行的舰队,很快接近了正在缓缓跑路的五艘海盗船,将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目视范围。

    舰队打头的“绿岛”号护卫舰舰桥里,一个穿着蓝色海军作训服,肩膀上挂着少尉军衔的中年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在仔细观察。

    此人方面大耳,满脸憨厚,身形笔挺,军容严谨,一看就是正规军官。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之前的行当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此人叫曹虎,之前是一股小海盗的头目。当初郑芝龙失踪,李魁奇集团内部分裂后,曹虎便在老关系许心素介绍下,北上福州投奔了官军。

    被曹大将军招安后,曹虎失去了部曲和船只,只得到一个外委把总的官衔。

    这之后在现场观摩完李魁奇集团覆灭,曹虎便和其他一些招安投诚的小头目一起,被送去了大员的海军训练基地。

    痛苦的军校生生涯令很多人萌生了退意文化和军纪课对那些年轻人来说问题不大,但是对于散漫成性,三观早已固定的成年海盗来说,就是血淋淋地剔骨刮鳞。脱胎换骨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陆续退出的人越来越多,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学员中有名的杜德伟和胡八两兄弟当他们发现新社会里当官没那么吃香,最拽的反而是资本家后,就拿着当初卖家当的银子做起了老板。

    最终,能坚持到授衔那一天的海盗军官,连当初的一半都没有。这中间曹虎的顺利毕业,反而让大伙有点惊讶别看他一脸憨厚像,但是当年在海盗大帮里,曹虎可是有名的奸猾之徒。

    正式授衔后,这些曾经的海盗小头目获得了新生,他们重新拥有了部曲和船只。当然,新的部曲可都是经过正规训练,随时可以轮换的士兵,再没有大哥小弟一说了。

    8个月的短期培训班结束后,这些半路出家的军官开始在海军各个岗位轮换值班。至于今后的路,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表现优异的人会获得再次深造的机会,在帝国未来的海军大建设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

    曹虎在绿岛号护卫舰上眼下担任的是大副职务,这是他在毕业后轮转的第三个位置。

    随着舰队高速挺近,每过一分钟,敌我双方的距离就会被拉近很多。而此刻在曹虎的八倍蔡司望远镜镜片中,对面那几艘船上的人影已经相当清晰,他甚至看清了正在跳脚大喊的某人面容。

    “原来是团头鱼啊,不想今日又见老友。”曹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紧接着他放下望远镜,扭头对身旁另一位军官说道:“舰长,确认是刘香麾下的海盗无疑,那个头目我认得。”

    站在旁边的军官这时也同时放下望远镜:“嗯,咱们也被认出来了,对方正在降认旗。”

    说话的人矮个,穿一身标准的军官服。此人虽说年纪轻轻,但他胸前五颜六色的资历章却代表着远远超过曹虎的军中资历......被御赐名的茅五剑同志。

    当茅五剑同志确定对手的海盗身份后,便当即下令:“向旗舰通报确认对手海盗身份,请求开火授权。”

    通信兵对着迷彩色手咪将暗语播报了出去。一分钟后,旗舰上的命令传达下来:“允许开火。”

    四艘灵巧的护卫舰随即从大部队中分离了出来。组成战列线后,在电台指挥下,一条白线很快就顺风追上了海盗船。与此同时,护卫舰开始切换第二形态:轮机加大功率,黑烟冒起,船帆也降了一半马上就要到广州城,不用再考虑补给问题。

    当四艘战舰顶着逆风开始灵巧地转弯时,原本还在喝骂的团头鱼突然闭嘴了。他紧紧抱着桅杆,看着已经冲到200米距离内的敌手,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复活了:半年前,无数不信邪的弟兄,就是被这些无视风向,宛如利箭一般的怪船给送到海底喂鱼的。

    团头鱼知道,按照经验,对手很快就会发炮了。果不其然,当他刚刚想到这一点,对面就打来了四发校射弹。

    由于台江级护卫舰只有150吨的排水量,所以船上只有4门6磅炮。然而这四门炮发射速度快,火力猛,在500米以内完全可以凿开中式帆船的单层船壳,是对付老式海盗的利器。

    四枚炮弹在距离目标很近的地方入水,溅起了高高的水花。情知雨点般的炮弹马上就要打过来,团头鱼这时不再犹豫,他先是伸长脖颈眺望了下游江面上那些沙洲小岛,然后长叹一声,放开桅杆,一头扎入了江水中。

    就在他入水的同一时间,校正好射击诸元的舰炮群开始了急速射。总数达到16门的舰炮用24发/分钟的射速,将雨点般的炮弹砸在了5艘海盗船上。

    五分钟,只用了短短五分钟时间,几艘海盗船就已经残破不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

    船甲板上现在到处散落着死人,血液和船面上的污水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咖啡色,下落到一半的认旗死气沉沉地在风中飘荡,绳索,杂物,断肢和一些半死的海盗不停在摇晃的甲板上滚来滚去。

    胜利者接下来的动作很熟练,因为同样的事他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了:先是战舰彻底降帆,然后利用螺旋桨动力缓缓贴近海盗船。下一刻,水兵们在船舷处放了两轮枪,将目视范围内还在蠕动的物体统统打入静止状态。

    接下来几道爪钩便被抛了过去,然后专门负责登船的小组顺着绳索滑到了海盗船上。

    按照紧急登船预案,小组上船的第一时间先封钉了舱板,以防有人从下面突然冲上来。控制甲板后,小组成员先是简单检查了几艘船的状态,然后转帆操舵,恢复了船只的航向。

    几艘海盗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余那几艘小吨位的快船也就罢了,唯独最大的一艘鸟船由于遭遇了集火,所以受伤严重,船身有几处在漏水。

    于是两艘排水量达到500吨的有光级驱逐舰也靠了过来,利用机帆船优秀的动力系统悬停在了江面上,开始用钢索拖带战利品。

    战斗只花了5分钟,但是后续操作却花了整整一小时:这几艘战利品很重要,是用来搞宣传的好帮手,所以必须要拖曳走。

    一切收拾停当后,快速舰队终于正式进入珠江。不过因为有拖油瓶的存在,所以这时候船队已经称不上快速了。

    在远比后世宽广的珠江水面上,舰队用5节的速度平稳上溯。由于有之前广州站提前派船测量好的水文数据,所以舰队一路上没有耽搁,很快就望见了号称珠江锁匙,南国门户的虎门岛。

    虎门岛和上、下横挡这两处江中沙洲遥遥相对,是控制珠江的关键位置。其上不但有炮台,还有水寨和战船,朝廷对此地的重要性可谓一清二楚。

    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纵观历史,虎门炮台曾经多次被外人突破,从明末的朝廷到清末的朝廷,只要国势一颓,这些要塞也就成了空壳,一捅就破。

    而穿越众现在从望远镜里看到的也是同样情景:破破烂烂的炮台和老旧的弗朗机炮,同样老旧的战船和穿着破烂号坎的水兵......

    所有看到这副情景的穿越者,包括他们麾下的土著海军军官都很快达成了一个默认的共识:如果要攻占此地的话,大概只需要几轮精准的齐射,然后就可以派出登陆部队了。

    就在舰队来到虎门寨的目视范围后,水寨里很快便派出了巡船前来交涉舰队出发前已经用快马往广州送去了公文,所以本地驻军是知道最近有帆船来广州这回事的。再加上刚才驻军已经望见了舰队的旗号,所以赶紧派出了巡船。

    隔着船头用旗语、喇叭和喊声交流了几句后,巡船便对着水寨打出了旗语。下一刻,虎门寨里又涌出了几条快船。它们有的径直钻入了珠江两旁四通八达的水系,大概是抄近路去广州城报信了;剩下的都来到了舰队周围,扮演了开道摩托的角色。

    接下来的航程就很顺利了。舰队一路上行,在过了狮子洋,乌涌,黄埔这些著名地段后,舰队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站,广州城南的三江交汇处,著名的旅游景点:白鹅潭。

    江面宽阔,烟波浩淼,风景秀丽的白鹅潭,在夜晚的景色极其秀丽,“鹅潭夜月”在后世是羊城八景之一。穿越众里好几个当初在广州打工的丝,都在白鹅潭见过市政府的节日烟花汇演。

    而17世纪的白鹅潭,其热闹程度是不亚于后世的:宽广的湖面上到处都是雕栏玉砌的花船和富贵人家的私人游坊,金竹之声隐隐飘来。小而灵活的水果船、粮米船、肉禽船、歌伶船四处乱窜,就像后世的快递小车一样毫不在意交通规则。

    而托了先期跑来报信的那些巡船上大嘴兵丁的福,福建来的客军在珠江口一举缴获五艘海盗船的消息这会已经用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白鹅潭。

    于是快速舰队自组建以来最大的尴尬出现了:船队在白鹅潭蒲一露面,就被大大小小的游船包围了起来。穿红着绿的妓女,浑身绫罗的公子哥,还有老鸨,龟公,卖唱女以及私人游坊里躲在珠帘后偷窥的官太太......场面一度很尴尬,唬的舰队司令王博差点打110。

第380节 落脚

    “嘭嘭”的炮响声将穿越众从吃瓜党的围观中解救了出来。拖曳着海盗船的快速舰队行动不便,被围观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舰队司令王博发现情况不妙后,就赶紧下令放空炮赶人。

    空炮的效果很好,反正老鸨子也不晓得炮膛里并没塞进去铁球......于是吃瓜群众在浓烟和巨响中惊叫着四散退避,让开了航道。

    由于老式码头的驻泊效率很低,再加上还有进水的海盗船拖累,所以舰队之后花了不少时间进场,直到夕阳时分,才算在码头区安置妥当。

    在这个过程中,广州城里也没闲着。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何汝宾。广东总兵虽说开府潮州,但是在广州城里一样有广东都司衙门。何汝宾既是这次客军来援事件的背后策划人之一,也是名义上发出邀请的军事对口单位,所以他近日一直在广州城。接到信报后,老何当即点了亲兵家将,跨马出城,直奔白鹅潭而来。

    旗舰老远就观察到了远方尘土滚滚而来的马队。所以不等其余船只入港,这边专门负责角色扮演的曹大将军和留着大光头,已然名震闽粤的“僧将”沙正明,都已经穿好了明朝官服,带着一组身穿大红胖袄的卫兵,从船板上走了下来,站在栈桥口准备迎接客人。

    急匆匆下得马来,何汝宾几步上前,仰头大笑着拉住了张冬东的手:“哈哈哈,千里驰援不说,这门前寻礼的本事,可也高明得紧那!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曹老弟实乃当朝名将!”

    虽说双方是初次见面,但此刻的何汝宾却丝毫没有见外的样子,拉住某人的手,很是亲热地说了几句好听话。

    张冬东自穿越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明朝官儿混在一起,所以对眼下这种场面早已驾轻就熟了:“何镇折杀末将了,今日之事,全赖何镇威名,末将安敢居功?”

    “不然。”何汝宾这时表情变得凝重了一点:“坚船利炮不足持,还得有强兵相佐方能成事。本官也是带过兵的,个中艰难尽知。这名将一说,老弟当得起!”

    何汝宾于天启二年(1622)官拜山东济宁游击将军,后来又擢升为宁绍参将移驻舟山,再后来改舟山参将,宁绍副总兵,一直到去年才调任广东总兵。

    何汝宾坐镇舟山可不是打酱油的。当时海上倭寇嚣张,他在任期间操练水兵,剿除倭盗,是真正打过海陆战的一线将领。

    正因为有过实际带兵经验,所以老何今天才对曹某人大加赞赏对官兵当前颓势心知肚明的老何,知道轻取一伙海盗有多难,这中间吹捧的味道其实并不多。

    感觉到老何的善意后,张冬东同志自然也是满脸热情,一个劲得把功劳往老何身上推:老何是镇守广东总兵官,名义上发生在省内的一切海陆作战,最后的功劳本来就有他一份。

    寒暄几句后,张冬东这边又引荐了参将沙正明给老何,于是几位将军大人便其乐融融地在码头上摆开了龙门阵。

    摆龙门阵是有原因的:因为要等文官驾到。

    武将骑马,文官坐轿,文人老爷们通常出场都是要慢一拍的。哪怕是强力客军驾到如此重大的事件,广州城里一府两县的正堂,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坐着官轿迤逦而来。

    几位老爷陆续下轿后,又是一轮客套见礼。这中间南海,番禺两县的县令级别太低且不去说他,反倒是广州知府洪云蒸,算是受到穿越众影响比较大的人了。

    洪云蒸是万历庚戌科进士,历史上此人在做了一任广州府后,后来又在崇祯七年出任了惠州府分守道。上任第二年,此君在熊文灿命令下,和其余几个官员一道去招抚刘香,却被刘香翻脸软禁。

    软禁一年多后,刘香终于穷途末路,被郑芝龙大军包围。刘香见大势已去,却又跑去向洪云蒸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洪云蒸当即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刘香恼羞成怒,把洪云蒸杀死在船上后,不久后也自杀了。

    所以说,穿越众其实是眼前这位洪太守的救命恩人......然而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了:说实话没人信。

    虽说曹将军是三品武官,虽说他是带着兵马千里赶来助拳,然而对于广州的文官圈子来说,由从三品的知府(纳粮20万石以上为上府,知府从三品)出面迎接,就已经是给了曹某人天大面子了。

    所幸曹将军行事恭谦,行止有礼,言谈风趣,不似惯常那些丘八令人心下厌恶,所以几位文官对曹将军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

    ......

    既然人都到齐,那么就该办事了:一帮文武官员先是登上了战利品海盗船。

    海盗船上现在很忙乱:两县的公人衙役正在把海盗的尸体和零件都一一收拾出来,然后砍下头颅给大人们过目这个时代的文官都是很猛的:但凡战斗结束后,文官要负责点验首级给武官记功。

    所以几位文官这时毫不在意地站在大鸟船满是血浆的甲板上,一边和两位将军谈笑风生,一边顺手就把首级点验了。

    接下来是附加节目:一圈拿着挠钩和棍绳的衙役围住被封钉的舱口,然后打开舱板,将底下泡在水中还活着的海盗一个一个抓将上来,先是劈头盖脸一顿棍棒,然后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这个时候曹将军及时站了出来,对自己带来的这些战利品做出了分配:所有首级都归总兵大人处置,这些脑袋足够保举一位心腹升官了。

    剩下活着的海盗可以由知府大人拿去先用几天菜市口砍完脑袋挂在城门示众,算是给城中饱受海盗之苦的官绅们一个交待,也算是政绩。

    至于这几艘船,就送给两县衙门了,卖了也是一笔银子。

    曹将军的知趣和大方让几位文武不禁刮目相看。于是在略略谦让一番后,几艘海盗船和它们原本的主人,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被分食了。

    这之后气氛愈发和谐的一群文官便纷纷告辞:场面文章已经做够,好处也已经入囊,留下属官在这里应酬就可以了。

    至于何总兵,他老人家是要继续逗留的:还有战舰没参观呢。

    历史上的儒将何汝宾治军严谨,精通军事,不但编撰过《舟山志》,还著有《兵录》一书。此书涵盖了“论将”、“选士”、“编伍”、“器械”等军事方面的十四卷内容,是关于明代军事后勤方面的重要文献。

    然而该书却最终被乾隆列为四库禁毁丛书鞑子阉割起汉人来那是从不手软的。

    在何汝宾的《兵录》中,不但有明代所有战船型号的描述,还有各种火炮,军械的描述介绍。所以对于这位研究型学者来说,参观客军独特的机帆船和上面的武备那是必不可少的项目。

    参观的结果没有让何总兵失望:精妙的火炮制退系统让老何大开眼界。

    然而也就到此为止了。当科技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后,即便是敞开看,古人也是看不懂的。何汝宾对船上最为关键的通讯系统一无所知,也没有去底舱参观煤气发动机,对他来说,那些精巧的机关火炮和修长快速的船型就是最大收获了。

    “这异域巧匠还是有值得称道之处的。”听闻船上这些火炮机关都是出自遥远“东域”一些无名工匠之手后,何汝宾也是感慨连连。

    张冬东这时还能说什么?只好打着哈哈将何大人对付过去了事。

    ......

    所有官面应酬搞定后,早已是月上树梢的夏夜时光了。此刻的白鹅潭上微风习习,波澜不惊,周边云集的画舫中灯火通明,丝竹伶忧之声不绝,正是一幅醉生梦死的承平景象。

    远道而来的快速舰队这时自然不敢大意,无论是码头上还是舰队周围的水面,都布置了足够的巡警和拿着夜视仪的望哨。

    匆匆一夜过去,舰队第二天才开始了正式休整。

    首先是号房子。理论上广州城里城外都是有兵营和校场的,然而穿越众却不打算住那些破屋烂房但凡是官府的公产,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什么货色。

    于是白鹅潭边的天道寺就被丘八们征用了。

    天道寺是历史名寺,唐时就有了,占地面积很广。由于常年给画舫里那些姐儿提供各种迷信仪式和心理疏导服务,所以天道寺的秃驴们十分有钱,内部精舍都装修得很细,正好拿来给战士们做宿舍。

    号称有无穷法力的方丈在刺刀和官府的默认下,也只能表示认栽。不过马上方丈就不郁闷了:穿越众很大方,不但给了半天时间方便老头把藏在佛肚子里的财宝转移走,还给了他一盏七宝琉璃佛灯算做月租......这下老头高兴坏了。

    这边在号房子的同时,曹将军已经坐着马车,带着护卫和万宝路系列的礼品进了广州城。自布政使以下的所有大佬,张冬东需要挨个接触,并且在事后做出评估报告。

    广州可不是台南那种野人当道的化外之地,这里人口繁茂,官府力量强大,各类资源丰富,地理位置优越,是穿越众预定的立国之基......至少未来十年内,新首都和新工业区都会是这里,所以内阁对此地很重视,要求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很繁重。

第381节 特殊使者

    在曹将军进城拜访大佬的同时,城里那几位其实也在等他。

    尽管囿于文武官员之间那点表面规矩大佬无法主动出迎,然而大佬练功也是发自真心的剿匪是一方面,财神爷背后的金山才是重点。随便帮商人牵线搭桥就能捞到大笔外快,还不用残民,何乐而不为?

    于是注定会得到笑脸相迎的曹将军广州城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与此同时,第二天一早,天道寺的大门旁,“行营粮秣备办处”的白漆木牌子也挂了出来。

    在挂牌这一刻,暗地里的“广州特别行政区”就算是正式成立了。这个行政区是市级编制兼首都编制,有点类似于后世的dc特区。

    特区目前已经确定首任市长为丁立秋,市府成员包括了现任广州站站长,原福州站情报站宋嘉,以及另外一名搞行政的穿越众。

    当然了,眼下这只是个草台班子,后续还会有更多穿越众来广州工作。事实上在未来几年内,大部分穿越众包括曹皇帝都会陆续来到广州,台湾的那些产业同样会转移到此。今后台湾会回归它的原始定位:超级大农场。

    ......

    后勤处的牌子挂起来后,丁立秋就再没有清闲过。

    第一波跑来骚扰的是劳军队伍。

    一大清早,赶着装满了鸡鸭的马车,挑着装满了蔬菜的担子,一队队民就络绎不绝地从广州方向赶来。带队的那些管事满脸诚挚,双眼中充斥着对人民子弟兵的深厚感情,这帮人一到码头就吵闹着要劳军,摆出了强行要军民鱼水情一波的架势,顿时将明末“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谣言击了个粉碎。

    正在天道寺指挥搬家安置的丁立秋闻讯赶来。搭眼一看后,摇着扇子的丁师爷先是嘿嘿一笑,然后他告诉后勤部长:既然是劳军的礼物,那咱们也不能伤了广州父老军民共建好意,这些礼物照单全收便是。

    这之后丁立秋转身回了天道寺。过了一会,几个文书跑出来给那些劳军的管事一人发了一个写着号码的木牌。管事们领到号牌后,也不嗦,卸完礼物后就告辞了。

    那么这帮拥军的好市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很简单,这都是些广州城里的二流商人派来打前站的。

    既然是二流商户,那么这帮人的信息渠道自然要差一点。一等的那些大豪商提前就知道某支军队要来,而这些二等商人,直到昨天看到军舰后,才知道消息。

    所以昨天晚上,广州城里其实很热闹。二流商人们虽说达不到马阿里的级别,然而地区缴税大户兼本地土豪那是担得起的;这帮人接触不到闽粤两地的军政协议,但是他们在广州城里的能量不用怀疑。

    于是昨天晚上,几乎所有的城内高官都接待了几位上门打探消息的不速之客。

    只用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土豪们就搞清楚了一切前因后果。得知是那位财神爷本尊驾到后,土豪们一边破口大骂那帮控制了消息的混蛋,一边连夜互相沟通做准备。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劳军的队伍便出门了。

    丁立秋自然不会将土豪们的好意拒之门外。明代是士绅的天下,想要推翻这种格局,这帮大部分财产都配置在商业领域的“城市资产阶级”,就是非常重要的拉拢对象。

    穿越众会大力扶持这个阶层,教他们新理念,给他们背后撑腰,磨炼出他们的爪牙,然后放他们去广阔天地自由撕咬。

    给这帮商人放完牌子后,丁立秋就要准备接见那几位真正的大商人了。

    这些人或者是城里某商会的会长,或者是某位京城大佬的代言人,抑或是某个缙绅家族的商业管理者,总之,都是能影响到广东政局的强力人士。

    大商人自然有大商人的傲慢和底气。人家既然早就派出使者去大员和穿越众进行了勾兑,那么今天就没必要送什么劳军物资了。坐着轿子,带着小厮,长随和豪奴,几位老爷午后时分,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天道寺。

    进门后,老爷们驾轻就熟地各自占据了一间前殿旁的精舍......和平日里来上香时区别不大。下人则第一时间将琉璃壶放在了自带的煤油炉上,然后烧起山泉水,让暗红色的乌龙茶在壶中翻滚。

    老爷们摆好架势后,就等着丁师爷上门了......今天是持久战,丁师爷要进行多轮谈判,时间会拖得很长。

    丁师爷很快上门。

    带着几个书办的丁师爷,在今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先是分别与几位商人进行了单独谈判。等到晚饭过后,大家又在被煤油灯照得透亮的方丈室里,举行了集体会晤。

    各方就共同关心的话题进行了坦诚、高效、富有建设性的讨论,并在一些重要问题上充分交换了意见,最终......咳,各方在所有领域都达成了共识,签订了协议。

    协议大致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这些大经销商各自代理的商品目录,营销范围,以及代理费用等等这些普通的商业合约。这其中不包括厂家的返点和各种激励任务这个年代从来没有货物卖不掉一说,只会出现厂家货物不够,尤其是穿越众手中的工业品,所以没有返点。

    第二部分是口头协议。与会各方最终在促成王尊德上书保举曹某人和新区置地一事上达成了协议。

    这两件事,前者是之前就已经有过协议,今天主要是再确定一次。而后者则是穿越众蓄谋已久的重要条件:新区的征地开发是一篇大文章,这次必须要引入一些本地势力来“共襄盛举”。

    在即将到来的“入粤”大潮中,穿越众自然不可能把工业区和行政区放在广州城里。所以广州情报站这段时间以来,已经秘密陪同建设部门的人在广州城市周边进行了调查勘址,确定了几处可以用来建设新区的地块。

    这其中排行第一的地块,就在后世的广州南站附近。

    新区选在这里是有根据的。首先,这块地距离北边的广州城和西边的佛山镇差不多远,是一个边长约为30华里的等边三角形。

    这个位置既在广州下游,方便未来工业废料的处理和排放,又便于承接广州和佛山的工业人口,是比较理想的待开发地块。

    明代的佛山镇是著名的冶铁之都,关于金属冶炼的全部上下游产业链都可以在佛山找到,原始产业工人很多,是未来工业区最好的人员补充基地。

    广州是穿越国未来的建都所在,各种资源,工业,包括大批进驻的穿越众本身这都是力量。另外,强大的监控、渗透,乃至武力也都会陆续进入这片土地。所以在力量对比上,明国官府和本地士绅的那点实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新势力超过,碾压。

    在这种局面下,邀请当地“进步”势力来共同开发新区,就成了一条可选之路:这里不像孤悬在江南的上海港,穿越众力量投放艰难,需要偷偷摸摸做事。在广州新区,改革的步伐完全可以迈大一点,因为所有可能的反弹都会被轻易镇压。

    于是乎,在今天的全体会谈中,丁立秋第一次拿出了一份绝密资料:高比例广州周边地形图。然后将关于新区的构想告诉了几位大商人。当然,这里丁春秋只介绍了工业区,等同于小型首都的行政区他不会说。

    几位大商人听到这个构想后,倒是很感兴趣:清理出一片专门用来开办工坊的土地,然后大家各自在工坊入股,今后就可以直接掌握货源了。

    “此乃固本培元之举,是好事。只需丁先生一声令下,我等必定共赴盛举!”

    在听完丁立秋关于三通一平,共享动力,运输轨道等等这些工业区必备的规划后,在坐的几位马上意识到了其中巨大的好处,于是当即点头应诺。

    谈完这个最核心的问题后,今天的会面就算是圆满成功了。宾主双方这之后又举行了一次简单的酒会,所有人顺便下榻在了天道寺......主要是城门关了。

    这天过去后,接下来就是接待那些二流商人们的时间了。大批的商人迅速堵满了天道寺的前院,一个个拿着号牌,坐在那里焦急地等着丁大先生翻牌子,就像在海底捞等座的舔狗一样。

    对于这些人,丁立秋同志往往几句就让他们走人了很多商品现在已经有了广东总代理,打发来人去找各自的总代就ok。

    就在丁立秋忙乱的同时,快速舰队却又一次杀气腾腾地出发了。舰队这次的任务有两项:其一是去南丫岛示威,给刘香增添压力,其二是去迎接支援舰队,并护送对方来广州。

    很快,在舰队出发后的第三天,十艘挂着中式硬帆,但是样式稍微有点古怪,船型修长的新闸船,就跟在快速舰队身后回到了白鹅潭。

    随着穿越众的事业越做越大,担任主力运输船的新闸船,排水量于是也越来越高。最新的标准已经提高到了六百吨的排水量,这在明人眼中就已经是两千料以上的大船了。

    然后,总数将近五千吨的货物,就陆续从广州码头上被卸载了下来。看到如此多的紧俏商品后,整个广东商界都轰动了,之前还在犹豫的商户们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当代理商的决心,海一般的银子随后就被人用马车拉到了天道寺,银车甚至在山门外排起了长队。

    更加令穿越众惊讶的事情接踵而来:就在船队回来的第二天晚间,来了一位特殊使节:刘香刘大掌柜身边的心腹师爷余仙客,居然坐着一艘小船,只带着两个从人来到了天道寺,指名要见曹将军本人。

    在自家地盘上曹大将军当然无所谓见一见余师爷,然而当余师爷进门后,却侧身一闪,露出了身后那个戴着斗笠的矮个子随从。

    “在下刘香,拜见曹将军。”

第382节 走投无路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后,坐在上首的张冬东还真有点惊讶。他先是拖长音“哦”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黑矮子居然是刘香本尊。

    在之前有关于刘香的报告中,对此人的评价是偏向于“海盗属性”多一点的。也就是说,刘香为人处事,更加倾向于狡诈,暴力,无信等等这些注重短期利益的行为。

    刘香这种和郑芝龙在思考问题时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历史上郑芝龙为了达成战略目的,不惜多次以身犯险,包括在荷兰人和明廷那里都是。

    而刘香却从未有过这种思路。通常刘掌柜亲自上岸和“好朋友”接洽的时候,那基本代表着要搞事情了:刘掌柜历史上不但借口招安绑架明国官员,还利用拜访荷兰人的机会,在夜晚率兵偷袭大员商馆......要不是红毛哨兵警觉,差点就被刘掌柜得手了。

    所以结合历史综合评价后,穿越众对于刘香是有明确认知的:这种人通常谁也不信,是标准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前段时间双方第一次接触也说明了这个问题:使者一听说穿越众要刘香亲自来面谈后,就再没消息了。

    然而世事无常,今天刘掌柜突然间亲自登门,还真打了负责接待的穿越众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绝望对人的改变还真是强烈啊,连刘掌柜都开始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一身官袍,坐在上首的张冬东这时已经搞清楚了状况,于是他“嚯嚯”一笑,然后饶有兴趣地张口问道:“刘掌柜,你今天这是想通了?”

    “不敢。大人步步紧逼,刘香已然没了去处,如今只好上门请教,替弟兄们讨一条活路了。”

    听完刘香这一口带着浓重粤音的官话后,张冬东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这货还是一肚子怨气啊。

    就在他张口准备说点什么的同时,坐在身旁的情报局副局长马跃却侧过来耳语了几句。

    听完耳语后,张冬东略略点头,然后他随即起身对刘香说道:“刘掌柜,你放心,无论今天能谈出什么结果,你都可以安全回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张冬东说完后,微微颔首,然后出门走人了。

    由于刚才不知道刘香要来,所以穿越众就没把余仙客这个使者当一回事,张冬东他们本来还是打算一句话赶人的:叫刘香亲自来。

    结果刘香这下真来了,那么张冬东作为名义上的最高决策人,就不适合你来我往的谈判拉锯了双方级别不对等。所以及时反应过来的马跃赶紧将张冬东支了出去。

    这之后大家又移步到面积比较大的一间会议室。马跃借这个机会还命人将沙正明和王博请了过来,折腾一番后,等人都到齐了,双方这才坐在一张长条桌的两旁,比较正规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和刘香一起来的,是他的军师余仙客和副军师胡十四。而当刘掌柜听到对面这三位的衔头后,原本忐忑的心情倒也安定不少:既然大名鼎鼎的“僧将”沙正明本人都坐在这里了,那至少对方还是愿意谈的,而不是诓他来一刀了事。

    ......

    说起刘掌柜这几天的心理变化,那也是一肚子苦水。

    其实在快速舰队当日游历铜锣湾的时候,刘掌柜就知道大敌来了笑话,南丫岛和港岛目视可及,盘踞在周边的几千海盗怎能看不到那一串挂着白帆的老熟人?

    得到信报后,如临大敌的刘掌柜当即派出了多艘哨船和伪装渔船远远吊在了老对手身后。然后没过多久,预示着恶兆的隆隆炮声便开始在珠江口的天空飘荡来去......

    在破坏珠江口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的快速舰队扬长而去的同时,刘掌柜也已经在大帐开始盘问浑身湿透,头上还顶着海草的跳水健将团头鱼同志了。

    被伪装渔船接回来的团头鱼,只用了几句话就将大帐中所有人的侥幸心理给击破了:来得确实是“短毛炮船”。尊敬是和力量成正比的,到了这时候,海盗们已经很少有人用“髡贼”这个字眼来形容某支军队了。

    在心事重重中渡过一夜后,从第二天开始,刘香就收到了源源不断从广州城传来的消息。

    现在的广州还没有经历过福建那种先剿匪,再拉网绞杀,最后造出舆论人人喊打的海盗灭绝三连击,所以城里通匪的关系户很多,刘掌柜能及时收到第一手消息。

    然后当消息不断汇总后,刘香知道,该来的终归是来了:这帮短毛既然要在广州城大做生意,那么必定就要先剿匪,打通商路......福建的那一套又要上演了。

    然而这一次刘香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退了。刘掌柜现在很迷茫,真要带着手下去遍地野人的南洋?还是掉头和短毛死战一场?

    无论哪种选择都属于两害相权取......自杀。刘香确信,在他说出口的第一时间就会有大批手下离他而去,大帮分崩离析就在眼前......那些小掌柜们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就是买断工龄,自谋生路。

    事实上已经有人在打算着跑路了,这一点刘香很清楚。福建沿海的无数次交锋已经打断了海盗们的脊梁,堂堂几千人的大帮,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打败那些怪船的点子。

    就在这个时候,刘掌柜最后的希望:澳门使者到了。

    当快速舰队出现在珠江口的第一时间,除了刘香之外,盘踞在澳门的弗朗机人同样如临大敌:和厦门将军府之间恶劣的政商关系使得葡萄牙人对这支舰队极其敏感。

    这之后在刘香收集广州方面情报的同时,其实葡萄牙人也同样在不停收集情报。然后这一对难兄难弟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某势力要大举进驻广州,再也不走了。

    于是这短短几天里,不但穿越众在广州大肆勾兑当地土著,位于珠江口的澳门和南丫岛两地,同样是联系紧密,使者频频往还。

    就在快速舰队从广州城出发接引支援舰队的前一天,澳门方面的使者给刘香带来了两条重要的消息。

    第一条是坏消息:马尼拉方面已经明确表态,不允许刘香率领人马南下避难。

    西班牙人这样表态是毫无疑问的:本位面的西班牙人由于奴隶贸易的关系,现在和某势力打得火热,所以肯定不会允许刘香南下避难。

    再有,西班牙人此刻的主要兵力都投入在了净化异教徒这项神圣的活动中,所以大饼脸们实在不知道收留一支随时有可能造反的海盗队伍有什么用?

    总之,无论有什么好处,收留刘香的作用都大不过得罪穿越众的带来的坏处。所以西班牙人明确拒绝了刘香的构思。

    葡萄牙使者带来的第二条消息就是:由东亚最好的澳门卜加劳铸炮厂出品的三十门各种口径的上等青铜火炮已经准备好了,刘香只要派人去将它们拉回来就可以装备使用......最重要的是,这些火炮完全是免费的。

    与此同时,澳门使者也带来了澳门议会最新的态度:刘澳两家的战船由于速度和火力不匹配,所以在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双方将不会一同作战。

    在这之后,使者还偷偷告诉了刘香双方不能进一步合作的真正原因:葡萄牙人忌惮明国从陆地上发动的攻势......要知道明国有无穷无尽的人力,澳门那些炮台能挡住荷兰佬和英国佬,可挡不住明国人。所以葡萄牙人只能暗中支援刘香一大笔免费军火,以便刘掌柜有底气和穿越众火拼。

    刘香在哈哈大笑中,拍着胸膛,说着一定要干死穿越众的狠话,将使者亲自送出了大帐。

    这之后老大便将自己关进了后帐,谁也不见。

    第二天,老大出帐了:他站在大帐背后的山头上,目睹了快速舰队在南丫岛周围耀武扬威,击沉多艘海盗船,打死打伤多名海盗的帝国主义行径。

    于是在“即将众叛亲离”和“放眼天下却无处可去”的压力下,刘香终于登上了一艘小船,在几个亲信的陪同下,踏上了去广州城的道路。

    ......

    刘香在短短几天里经历的这些剧烈心理活动,穿越众虽说不知道,但是当刘大帮主坐在天道寺的这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不是走投无路,刘掌柜是不会跑来

    所以马跃它们此刻是以胜利者的面貌出现在谈判桌上的,说出的话中,也带着胜利者应有的强硬和骄傲:

    “保留部曲是不可能的,刘掌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再次执掌千军万马,唯一的路径就是你从军队重新开始,然后一步步爬上来,将军给你这个机会。”

    “富家翁就更简单了。凡是你私人拥有股子的船只,我们都可以按照时价给你算成银子。这些再加上你私人积攒的财物,买一两样畅销货的代理权应该够了......趟熟渠道后,将来再买上游工厂,呵呵,刘掌柜,发财就在一念间啊!”

    “将军府保护一切投诚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你在大员也安插了不少探子,应该知道那些投诚的海盗掌柜们现在日子都过得不错,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双方激烈的谈判持续了一整夜。

第383节 上硬菜

    和穿越众深入“勾兑”了整整一夜时间后,第二天破晓之前,刘香安全登上了来时的小船,悄无声息地返回了南丫岛。

    站在前方旭日初生的船头,看着如飞梭般倒后的珠江两岸,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刘掌柜此刻心情是相当复杂的。柳暗花明之后的放松感和对未来的恐惧感交织在一起,令他无所适从。

    这一趟白鹅潭之行,从头到尾,刘香的情绪起伏都相当巨大。

    一开始他是抱着类似于“置之死地而后生”,“自投罗网”等等晦暗的心情出发的。

    然后当他见到穿越众后,刘掌柜却感觉到了对手的“实在”:尽管突然见到他本人后有点惊讶,但是自将军以下的僚属,却很快摆出了正规商谈的架势,并没有使出海盗们对待谈判使者常用的“下马威”,“关号子”,“诱话”等等手段。

    一生绑票无数,和中人谈判多年的刘香,很快就从一些蛛丝马迹和对手不经意间的习惯中感觉出了真相:人家是真没打算使诈,当初那句话是作数的......“想要谈判,让刘香亲自来。”

    从这一刻起,刘掌柜算是暗中松了口气曹氏不是熊文灿,而是奉旨剿贼的武将。即便昨天当场将刘香脑袋砍了,那也是将军运筹帷幄,妙计破贼,人家在这方面毫无道德顾虑。

    然而接下来正式谈判后,刘掌柜刚刚放松的心情却又紧绷了起来:穿越众明确告诉刘香,他手下所有部曲都必须全体放下武器,接受筛选和改编,这一点不容更改。

    谈判第一条就打碎了刘香关于最核心的军权方面的一切想法。对方这种毫不掩饰的狂傲令刘香摸不着头脑:不是应该礼贤下士吗?至少也应该把狼哄进圈后再“徐徐图之”啊,真不怕自己鱼死网破?

    或许是因为四盏大肚琉璃火油灯的缘故,会议室里极度明亮。所以坐在刘香正对面那位留着发髻的“马师爷”,从眼神中看出了刘帮主的想法。

    于是他微笑着说道:“刘掌柜,你大概连我们为什么要和你谈判都没搞清楚,也罢,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实力。”

    说到这里,马师爷转过面前一块闪亮的铁板,将它推到了长桌中间。然后刘香三人组就张大了嘴:那块铁板上居然出现了刘掌柜前几日坐在南丫岛大帐里和手下头目议事的场景!不但有图像,刘帮主当时发号施令的声音也一五一什地从铁板中同步传了出来。

    偷拍的画面很清晰,角度也很刁钻,是从一堆站在角落的小掌柜那个方向拍摄的,镜头语言走得明显是倭派裙底流。拍摄者显然受过一定专业培训:穿越众里要说找几个化学工程师可能很费事,但是当年受冠希哥激励,立志提高自己摄影境界的货色还真不少。

    下一刻,刘香猛地站起来满头大汗地说道:“这,这是何方妖术?”

    “哈哈。”马师爷伸手下压,示意刘掌柜稍安勿躁:“只是一些留影留形的小机关罢了,不是什么妖术。刘掌柜你知道的,将军府手下可是有很多能工巧匠。”

    脸色苍白地盯着那块怪异的铁板看了一阵后,刘香三人终于明白过来让他们看这些留影的原因了:对手这是告诉他,自家所有头目的底细,相貌,临阵决断这些机密情报,都在将军府掌控中。

    “神鬼莫测......”刘掌柜现在想起来了:当他自报家门的第一时间,坐在将军下首的这位马师爷为何低头去摆弄这块铁板了那里面有他本人的音容相貌,人家是在核对来人真假!

    ......

    给了刘掌柜一个小小的新概念下马威后,接下来就该上硬菜了:穿越众发现,对于刘掌柜这样的人,靠嘴巴说服起来是很难的,所以还是来点油水大的吧。

    于是穿越众当即起身,很礼貌地请刘香三人组移步大家在夜深人静之际,登上了绿岛号护卫舰。

    站在绿岛号的甲板上,即便在黑夜中看不到什么,刘香依旧有点小激动,毕竟这就是令所有海盗都望风而逃的快船。

    这时候,身旁的马师爷递过来一样古怪的玩意。遵照人家指示,有点战战兢兢地把双眼放到夜视仪镜片上后,刘掌柜眼中出现了一片绿色的世界。

    佝偻着身子,怀抱着长矛,在岸上巡逻的城卒,戴着软脚幞头,趴在远处画舫栏杆上大吐特吐的公子哥,同样举着夜视仪,在头顶望斗里不停四处观望的短毛哨兵......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了刘香的视网膜上。

    “此乃神物,莫非也是贵部巧匠所制?”刘掌柜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夜视仪的战略价值:夜袭利器,有此物在手,强敌坚寨呼吸可破。

    “然也。”马师爷一边点头,一边把刘掌柜带进了舰桥。

    在舰桥里,刘香看到了完全不同于朝廷和自家弟兄的短毛官兵。这些穿着对襟短褂的士兵搭眼一看就知道是精锐,在那位谈判时一言不发的短毛将领下令后,随着一连串短促有力的指挥声和轻微的机械声响,绿岛号便缓缓离开了栈桥,扬起风帆,悄无声息地在白鹅潭中开始滑行。

    这之后马师爷给刘掌柜详细介绍了声纳显示器的功效。于此同时,绿岛号也配合着沿江岸边的礁石地带走了一圈,充分展示了声纳+夜视仪在夜间行船的功效。

    到了这时候,什么连珠火炮和快若奔马的船速都已经不重要了。精通海战的刘香现在终于知道,当初李魁奇大帮于深夜被火烧连营是怎么回事了。

    而今晚的谈判也自动到此为止。刘香不想再自取其辱。因为他不知道对手还有多少比连珠快炮还古怪莫测的机关巧器在等着自己。

    这同时他也明白了对手为何一开始就表示要整编他的部曲因为实力太强,根本不屑于欺瞒自己。

    绿岛号在白鹅潭里轻巧地转了一圈后,又掉头回到了栈桥。重新回到天道寺的双方代表,这一次的话题轻松了很多:双方主要开始谈论起关于刘香和他手下的弟兄今后的安置问题。

    在安置方面穿越众一惯是条件优厚:有钱的势力底气从来都很足。无论刘掌柜下一步是想继续留在行伍,还是去政府做公务员,还是去当富家翁,当财阀资本家,谈判小组都给出了明确的路线图。

    这些路径刘香是知道的,他安插在大员的探子早已将很多投诚海盗的结局传了过来。这些人确实如对手所说,不是当了富家翁,就是继续在行伍里打拼。刚才他还在绿岛号的舰桥里见到了曾经的一个小掌柜曹虎。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需要刘香自己回去考虑了:是不是真要投诚?如果是的话,是从头开始打拼,期待着有朝一日继续指挥千军万马呢,还是就此收手,做个无兵无马的富家翁?

    ......

    凌晨,当刘香三人被送上来时的小船之前,在栈桥上,马跃告诉了刘香最后一段话。

    将军府其实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杀死刘香本人或者消灭他的大帮。之所以现在愿意和他谈判,只不过是将军府不希望大批溃散的海盗骚扰沿海地区而已。

    而这个原因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散:支援舰队已经赶到,再过些日子,当广东这边的打杂水军也统合起来以后,还在那里等死的刘香集团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所以说,无论是鱼死网破还是投诚,抑或是去南洋吃椰子,刘掌柜都需要及时做出决断,等下去才是最糟的。

    说完这些话后,马跃伸出手臂拍了拍刘掌柜的肩膀,然后就转身回去了。

    而当刘香怀着满腹心事回到南丫岛后,当天在大帮里就传出了刘掌柜正在和将军府洽谈招安的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往常如果有这种消息出现,那么肯定会有一些零散海盗就此分道扬镳,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

    而这次放出招安的风后,除了一批刘香来到广东才入伙的本地匪伙外,其余从福建跟过来的头目居然一个带人离开的都没有。

    怪异的状态顿时坚定了某人的信心:看来大伙对福建那种拉网剿杀的场面都怕了啊!

    于是乎,在刘香跑去白鹅潭谈判之后的日子里,就不断有小船载着他的心腹军师往返在珠江两头,来回传递着消息。

    而在和刘香不断勾兑的同时,快速舰队也没闲着。在将支援舰队送来的货物全部卸空后,这边也开始通过何汝宾联系起广东的水军参将,准备调集一批打下手的辅兵和船只组成联合舰队,一次性吃掉某一股海盗势力。

    而何汝宾这边自然是不会推辞。

    穿越众是以他这个总兵官的名义请过来的,现在人家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精锐,而且也讲明了只需要打杂的广州本地兵马......这种白捞战功的好事何镇怎么能放过?

    于是在支援舰队到达半个月后,闽粤联军终于组建完毕。这天正午放炮祭旗后,联军便气势汹汹地杀出了白鹅潭。

第384节 真正的目标

    这一次舰队出征的模式,和当初在福建剿灭李魁奇时完全一样。由6艘专业炮舰组成的快速舰队是前锋,由10艘新闸船+明国士兵组成的支援舰队是中军,而跟在后边人数最多的,则是从各处水寨调过来的杂牌船队。

    出征仪式同样隆重。

    考虑到广州未来会是帝国的新首都,是正式亮出反旗的地方,所以争夺民心的工作从现在就要开始布置了。

    于是穿越众一改之前的低调作风。自打来到广州后,特区政府就抓住了每一个机会来扩大自身影响力,试图潜移默化,一点点地把将军府强大,富足,讲信誉等等概念灌输给民众。

    具体到当天的出征仪式上。

    从大清早开始,白鹅潭周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中古时代娱乐匮乏,在这个砍脑袋,婚丧嫁娶都能成为民众娱乐项目的年代,大军出征妥妥算得上快乐大本营级别了,何况“今天有好戏看”的消息还被人事前就散播了出去。

    于是一大早,不光码头周边,包括白鹅潭上的众多画舫游船都统统围了过来,将警戒圈以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与此同时,身穿大红官袍的三位领导已经坐在临时搭建的礼台上谈笑风生了。

    这三位莅临现场的领导分别是广州知府洪某,广东总兵何某,以及副将曹某。

    礼台下方是一组长长的木桌。

    此刻的桌面上,堆放着无数枚闪亮闪亮“曹大头”。这些机制银元一个个都竖立起来,被人很有创意地拼接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银龙”。

    盘旋闪耀的银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引来无数吃瓜群众的惊叹嘈杂。

    通常古人开鸡血动员会时,作风都是很粗野的:xx一脚踢倒银箱,开始大声动员炮灰,然后大军士气爆棚,开始如何如何勇猛杀敌。

    而经历过后世各种鸡血洗脑亿元钞票发奖金场面的穿越众自然不会那么low。宣传嘛,只需要稍稍把发奖的场面艺术化一下,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足以让今天这一幕成为全城人民经久不衰的话题。

    两千多号被何镇从西江和北江调集来的“参战官兵”,此刻正排着队,咧着嘴,在拿着二八大盖士兵的监督下,挨个上前领银元每人十枚。

    从帐房手里领到一叠亮闪闪的银饼子后,这些官兵的精神面貌顿时有了一个质的提高。他们一边笑眯眯地挨个吹着银元听响,一边跑到台下给列位大人磕头,乱哄哄的场面一直持续到这帮大爷们上船后才消停下来。

    明代除了少数作为战术核心的精锐部队外,其余绝大部分武装力量都属于“家丁+战兵”的组合模式。

    这中间作为将领私人部曲的亲兵家丁人数虽然稀少,但是却吞噬了军队中大部分的资源。将领就是依靠这些甲马俱全的精锐来镇压部曲,维持建制。

    换个角度说:一员将领能养得起多少家丁,就代表着他能指挥多少数目的部队。在乱世,只要核心家丁还在,那么即便军队溃散了将领也无所谓遍地的溃兵和流民,随便抓一些过来就又成军了。

    那么在这种模式下,普通战兵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这些人平时物资短缺,粮晌都被将主拿去吃了空额和养家丁,所以他们普遍士气低迷,生活困顿,过得和叫花子差不多。

    然而有得必有失。平日里不好好养兵,等到需要他们上阵的时候,这帮丘八可就变成大爷了。各种养家费、开拔费、欠晌、犒劳、装备修理费等等费用一夜间就全跳了出来,不给的话,大爷们就不动身。

    所以说,明亡既是天灾,也是人祸。当常备兵制度退化到这种鬼样子后,即便是拿够开拔费上了战场,这帮人的战斗力也是毫无保证的,后期那些一触即溃的战斗就是例子。

    ......

    这些兵员今天拿到的这十两银子既然是曹大头,那么肯定就是曹将军掏的腰包。

    没办法,不掏也不成。无论是藩台还是何汝宾的总兵衙门,商量起剿匪来那都是热血澎湃,然而一听说要开拔费和欠晌,大佬们直接就变脸开始哭穷,恨不得把打了补丁的内裤露出来以证清白。

    所以只能由曹大傻子掏出曹大头来解决这笔战争启动经费了:之前的欠晌每兵/5两,每人再发5两的综合开拔费,然后还有给各水寨的一笔修船粮晌款子和预备的抚恤金。整体下来,今天这一场出征仪式,穿越众花了不下四万两曹大头。

    然而这正中穿越众下怀。后世有句话很贴切:你盯得是人家的利息,人家盯得是你的本金。

    这中间道理很简单:士兵不是傻子,这些明显在市场上有溢价的银饼子,是个人都知道是曹将军发的。这样一来,曹某人财雄势大,愿意给弟兄们掏腰包的好名声就会在广东的军队系统中散播开来。

    在这个有奶便是娘的时代,在底层军人中买到一个类似于“及时雨曹哥哥”的好名声,这中间意味着什么......谁是反贼谁知道。

    发了钱,上了船,接下来就是今天这趟仪式的第二个高潮节目:实弹打靶。

    打靶是老把戏了,当初在福建时就用过。由于效果很好,所以今天就被移植到了白鹅潭。

    很快,在先导舰的开路下,六艘挂着白帆的漂亮战舰拉开了战列线,于白鹅潭中无视风向地兜起了圈子。接下来在岸边密集的人群观望中,一艘早已安排在湖中心的老旧福船,就开始遭受到了连珠炮火的洗刷。

    福船很快就在连珠炮、白烟和火光中慢慢下沉了。而两岸的吃瓜群众和附近画舫里的公子哥,姐儿老鸨们这一刻也同时达到了高潮,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没有人见过这般整齐震撼的声光效果,何况还有一艘福船被现场打沉。

    站在杂牌船上的水军们这一刻也举起武器欢呼了起来:他们多少还是懂行的,无视风向的船只代表着什么他们都清楚。

    装完逼后,队伍就该正式出发了。这期间少不了领导讲话,面授机宜,放炮等等一系列宛若演戏般的干群互动,让围观群众又过足了眼瘾。相信整个广州城里,未来一段时间是不会缺少谈资的了。

    ......

    大队人马在午时鸣炮出发后,打前锋的快速舰队很快就冲过了珠江中段,一路径直往珠江口驶去。而当虎门水寨的官兵看到这一幕后,也随即打开了水寨大门,按照之前的议定,放出了二十艘大小不等的战船,加入了随后的大军中。

    如此一来,总数接近三千人,船数达到了一百五十艘的联军部队就正式集结完毕,开始往珠江口赶去。

    到了黄昏时分,舰队已经来到了大屿山和澳门的中间水域。

    这个战术动作首先吓尿的是盘踞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看到气势汹汹,由快速舰队率领的大部队后,澳门湾里的几艘夹板船当即全体升帆起锚,然后去年刚刚建成的圣保禄炮台上也站满了各种皮肤的炮手,时刻准备着保卫家园。

    好在舰队穿过中间水域后,接下来便斜斜往东而去。于是弗朗机佬终于松了口气:他们终于去教训东边的海盗刘香了。

    刘香集团此刻同样是大惊失色,大小头目们惊慌失措,纷纷钻进大帐里要求掌柜的拿个主意,一副末日降临的混乱场景。

    然而混乱却被刘掌柜强力压制了下来:“官军今趟是冲着诸彩老去的,奔此地而来,是为了欺瞒这附近的眼线。大家稍安勿躁,把弟兄们都管好,天黑后官军便会改航。”

    ......

    是的,穿越众这次率领大军出击的真正目标,便是盘踞在珠江口以西的另一股海盗:诸彩老大帮。

    历史上也就是在今年,流窜于闽粤的诸彩老,杨六杨七等海盗集团,都会被郑芝龙一一消灭吞并。

    这两股海盗虽说名声不显,但同样是当时有数的大海盗集团之一,其中杨六杨七还是郑芝龙早期的十八芝成员。

    至于刘掌柜......看他老人家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就知道,此君已经和某势力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现在就等协议执行了。

    所以大舰队这次是不会打香港岛的,之所以船要往东边的香港岛这边开,是因为要给附近的眼线们一个假象,用来麻痹对手。

    不过这个动作基本上算是多余的,因为连夜赶路的大舰队会轻松超过去西边给诸彩老报信的哨船如果有这种船的话。

    天黑之后,六艘炮舰和十艘机帆运输船就解散了队列,在大舰队中间担当起了领航员的角色。

    这时的大舰队,已经在灯柱和安排在官船上的通讯员指挥下,在香港外海掉了头,然后自东往西,从明船不会走的外海航路上重新经过了珠江口,沿着大陆线径直往150公里之外的螺洲赶去。

    螺洲,在后世名叫海陵岛,是广东第四大海岛,位于阳江市西南沿海,有着好几处天然港口,是优良的海盗栖息地。

第385节 另一处战场

    有句话叫做战争打得是后勤。

    这句话可以细分一下:战争打得是组织,调度,物资和粮晌。具体到眼下,当穿越众把一伙杂兵顺利运送到目的地的那一刻,这场突袭行动就等于是结束了。

    看似简单的行军动作,其实包含了前期资金投入,高科技夜间行船,内部组织协调等等明国军队无法办到的事情。穿越众自从招安以来,和明国军队体系多次接触合作的经验,这一刻全部体现了出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螺洲中心的山头上时,睡眼朦胧的海盗望哨这才看到了从北方冲过来一列战舰,以及远处缓缓压过来的大批船只。

    旗花火箭从山顶放出来的同时,快速舰队也已经冲进了岛西停泊着船只的海湾里。

    没有丝毫客气,在2公里的最大距离上,12磅炮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炮弹砸到了密密麻麻的海盗船堆里。紧接着在冲到1.5公里的范围后,舰队降速,数量最多的6磅炮也开始了急速射。

    大批在岸上过夜的海盗正在疯狂奔向自家的船只,试图拉帆。而很多灵敏的小船这时已经从船堆里冲了出来。歪歪扭扭的航线暴露了海盗心中的恐惧:他们正试图躲避开那一排怪船的前进路线,好夺路而逃。

    然而当小船绕过舰队,冲到湾口后,很快就遭遇了更大的危机:黑压压的一片中式帆船正迎面而来。

    关门打狗的路数某势力现在已经非常熟稔了:大船队很快在新闸船和联络员的指挥下,在湾口拉开了封锁线,只等海盗溃兵上门。

    而海湾里的战列线在从左至右缓缓犁了一遍后,这时又无视风向地调过了头,开始了第二轮疯狂射击。

    不是没有勇者。一片混乱中,是有几艘诸彩老的嫡系人船组织起了反冲锋,试图将突袭者赶出海湾,给己方争取重整旗鼓的时间。

    然而五六艘福船的所谓冲锋,在快速舰队面前就犹如老汉追车一般滑稽。从没有见识过机帆船厉害的广东海盗,这次结结实实被教育了一番,付出的学费就是自己的生命集火的冲锋勇士们最终统统沉入了海底。

    宛如被一条鲨鱼闯进的鱼池,此刻的海湾里一片沸腾,淡淡的烟雾飘荡在洋面上,到处都是热烈的逃生场面,没有任何人想靠近那一条不断喷射着火焰和白烟的恶龙。

    在海湾外围,布置好的封锁线此刻也开始了工作。大批慌不择路的海盗船一头扎进了准备好的弧线中,被士气高昂的官军迎头痛击,很快就有走投无路的船只降下了帆,挂起了白旗。

    官兵士气高昂是有原因的。对手仓惶逃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多元宇宙通用的赏银大法了:抓到俘虏将军大人有赏,按人头算。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赏钱这一招曾经在漳州湾大获成功,掀起了军民共捕海盗的大潮,今天老把戏再一次被用了出来,还是那么管用。

    十艘新闸船虽说是运输船编制,但是由于这一趟摆明要打仗,所以船上也配备了线膛枪和海军战士。再加上本来就有的头尾两门六磅炮,火力已经算是相当猛烈了。

    在担任游击骨干的新闸船排枪打击下,跑出来的海盗船顿时溃不成军,而后那些官军船只渐渐也找到了窍门,开始一边拦截捕捉海盗船,一边将防线缓缓收缩。

    战斗高峰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越往后,大批跑出来的海盗投降得越多,因为他们看到了同伙的下场。

    这之后就是漫长的收尾工作了。诸彩老的手下大概有三千人,三百来条船的规模,这个数据基本上和来袭的官军规模差不多。

    要不是保持了1:1的比例,官军也没办法把对手赌在港湾里一锅端,这正是穿越众不惜代价要组织大军前来的原因所在:一锅端是对沿海居民造成伤害最少的方式,已经把广东看做是自家地盘的穿越众,是不会允许大规模溃兵四处劫掠的。

    ......

    伴随着清晨的海雾和炮口的硝烟,港湾里的能见度逐渐达到了极限,所有物体都开始变得朦胧起来;而快速舰队的炮声,也及时停了下来。

    此刻的港湾里,船只明显分为了两层:中了炮弹后趴窝在岸边的一层,在外圈被捕获的一层。

    中间是游弋着的舰队。

    处理这种场面穿越众再熟悉不过了:英勇善战的官兵已经将失魂落魄的海盗全部赶进了底舱,充足的人手储备使得官军完全可以分出一半人来开动缴获的船只。

    官军大队人马登上岛岸不久后,诸彩老本人也被找到了:帮主大人在混乱中被一截倒下的断桅砸中头部,于无声处当场去世了。

    辨认出诸彩老本人后,今天这场战斗就算是尽了全功朝廷是很实在的,算功劳要拿匪首的脑袋去勘验。

    这之后就是官兵最喜欢的打扫战场活动了。除了老营里的财物被穿越众拿走之外,其余岸上和搁浅的船上还是有很多零碎财物可以捡的。所以官兵们都很卖力,还顺便解救了一些被海盗绑票的普通民人。

    这个时候,另一拨捡洋落的人马到了:海陵岛距离阳江县只隔了3公里宽的一条海峡,所以得到支援军令后的县令和衙役,便率领着大批穿着破破烂烂的民跑来了。

    这帮恶狼上岸后,先是架起了海盗的大锅,煮起了海盗留下的稻米和咸肉。在这个过程中,散落在岸上和船上的海盗尸体统统被民搜刮了一遍,留下品相上等的衣物后,其余那些赤条条的尸体就被抛入了海中。

    事实上阳江县这一趟还有大财要发:将近有五六十艘漏水搁浅的海盗船就放在那里,县令只需要命令民们将船补漏后,就可以开回去发卖,县衙上下这次是真要狠捞一笔了。

    又一次在沿海地区散播了“跟着短毛总有好事发生”的潜意识种子后,官军大队在第二天一早,开启了返航的旅程。

    当臃肿的船队再次来到珠江口后,已经是当天深夜了。不过亢奋的船队没有停留,在闪亮的光柱指引下,夜晚的珠江江面,千万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喧嚣声和无数船影,惊得两岸民众纷纷起身,以为又来了大股海盗。

    然而第二天一早,消息就从上游传了下来:昨夜是官兵打了大胜仗,此刻正在白鹅潭夸功......

    几天前的出征热度还没过去,广州城的居民就又一次迎来了大型现场直播。这一次可就是春晚级别了。不但吃瓜群众的数量又翻了倍,城里的大小官儿也悉数到场:这可是官军多年未有过的大胜,这时候不跑来蹭热度的官儿......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官儿。

    致力于增加影响力的穿越众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一系列献脑袋,献俘,发奖金的活动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从第二天开始,码头上还开展了“一两银子底价起拍”的船只拍卖活动,不为赚钱,只为吸引眼球。

    至于俘虏的那两千多海盗,自然是被穿越众一口吞下全部运去台湾了前期所有的花销就指望这些精壮汉子还债了,不拘是去挖煤还是去工厂做工,总之,能做得了海盗这份技术工种,想必这帮人还是很能干的。

    ......

    献俘春晚结束后,另一处战场也随之开启:曹将军与王总督之间的交锋。

    从理论上讲,曹川这位高级军方人士,哪怕是外省客军,到了广州的第一时间,也应该去肇庆拜会军方最高大佬:两广总督才对。

    然而当属员跑去肇庆联络拜见时间时,总督府的回话却是冷冰冰的一句:“眼下剿匪事紧,曹将也不忙拜会,专心办差则可。”

    得知这一消息后,穿越众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过来:当初损了点面子,王尊德这老货依旧很不爽啊。

    于是这事就暂停了下来,一直拖到了今天借着大胜李魁奇集团的东风,这事又被提上了议程。

    不是曹将军非要去见王尊德,而是这次见面会推动之前那个隐性协议的执行:王尊德要上折子保举曹某人为漳潮副总兵。

    这个隐性协议是在曹将军发兵之前,闽粤两地官府已经默认过的......不然的话,谁会跑来帮你出力剿匪?

    事实上折子早已准备好了熊文灿亲笔写好的联名保举折子现在就在曹川手中,只需要王尊德在上面签个名就可以了。

    所以说现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曹氏剿匪的大功也有了,周围其他官员的舆论也搞定了,只缺王尊德点头。

    这就是曹将军必须要拜会王尊德的原因;换句话说,就是王尊德必须要同意捏着鼻子见一次曹川,把官样文章做足,然后签名上折子。

    于是乎,一位从曹将军暂住的总兵府中派出的属员,在献俘大典之后,又一次来到了肇庆,见到了两广总督衙门的属吏,要求约定曹副将请见王总督的时间。

    不久后,属吏带来了王总督的意思:同意见面。

第386节 节奏感

    曹将军此次跑去肇庆会见王尊德,可以预见的一点是:宾主双方必定会相看两厌。

    由于之前的那些烂事,总之,被打脸后的王总督不待见他曹某人是必须的。要不是穿越众这边提前搞定了有关利益方,外加新进的剿匪大功,被逼到墙角的王总督势必还会拖延一段时日才会办事。

    所以综合分析完情况后,智囊团便明确告诉即将去肇庆的张冬东:摆出强硬姿态去公事公办就好,不要怕得罪那老货,因为已经得罪到底了,也就无所谓了,这时候再低三下四毫无意义。

    至于说该办的事......笑话,他王尊德有种不办试试看?

    之前的约定,那是在王尊德犯下战略错误,被迫交出主动权之后,闽粤两地官场一同背书后达成的共识;这里面有太多利益相关方的运作,岂是他老王想改就改的?

    一旦惹急了穿越众,这边完全可以带兵走人......刘香在可还在铜锣湾当扛把子呢,穿越众之所以迟迟不正式招抚刘香,防得就是这一招。

    所以说,事情演化到这一步,王尊德其实是全面被动,携大功而来的曹某人,完全不需要给他面子。

    推演出老王色厉内荏的本质后,心中有底的张冬东当即就带着从人去了肇庆,直奔总督衙门,然后在大堂见到了一身官袍,脸长似驴的王某人。

    见面会果然和之前的预测一样:没有丝毫美感。宾主二人坐在堂上,除了“看座”,“谢大人”等寥寥几句客套之外,场面一度尴尬到要打110报警。

    到最后还是总督府的首席师爷见势不妙,生怕携势而来,气焰滔天的曹某人一怒拂袖而去那样的话自家老爷就真坐腊了。于是师爷赶紧跳出来不顾身份插科打诨了几句场面话。

    冒几句单口相声后,师爷便陪着笑在曹将军这边请了折子出来,然后一路举着折子跑去公案,继续赔着笑请一脸寒霜的总督大人签了名。老大签完名后,师爷神速般拿起案上的公私章盖了印,再跑下来将折子还给了曹将......如此就算齐活。

    拿到折子后,张冬东一秒钟都没耽搁,草草抱拳,转身就走。

    古代衙门的前堂和正堂都是在一条线上的,也就是说,直到曹将军走出大门,他都能感受到从背后传来的愤怒目光。

    摇头苦笑一声,曹将军对侯在衙门口的部下说道:“回广州。”

    讲真,自打当初“招安出仕”之后,奉命当替身的张冬东同志,还从没有跟哪位朝廷官儿如此僵硬过。

    来自后世的平等思想和老练的待人接物,再加上带人生财的本事,令张冬东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无论是福建还是广州,无论是巡抚还是州县小官,大家对曹将军的印象都是十分正面的。

    不想这次遇到了苦手,还tm是管军的大佬。

    “怪不得人们都讨厌清官呢,这种人纯粹没办法交流啊!”张冬东坐在摇晃的马车上,一不小心又悟出了一条社会真理:“好在这老头明年就过劳死了,唉,且忍他一时。”

    也不怪穿越众头痛,王尊德这人吧,其实就是一个缩水版的海瑞。

    据记载,此君为官“刚正不阿,举劾无慑忌。出使广东,吏治为之肃清,生活俭朴,布衣素食无异于寒儒,卒之日,家无余财。”

    这就是说,老王不管之前在广西巡抚任上还是在两广总督任上,都开展了大规模的反腐倡廉活动。

    “举劾无慑忌”老王六亲不认,狠办官员。

    与此同时,大概是为了配合自己公正廉明的形象,老王“布衣素食无异于寒儒”,翘辫子那天居然都没攒下两个钱。

    穿越众最讨厌这种清官了。在政务上一窍不通,却偏偏因为清廉而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油盐不进,拽得不行。

    “还是老熊好哇!”张冬东最后总结到。

    像熊文灿这种升官捞银子的正常官员,才是穿越众最喜欢合作的,因为大家在这个过程中都能各取所需,利益捆绑。

    想到这里,张冬东决定回去后给特区政府和远在大员的内阁都重点强调一下: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运作熊文灿明年入粤一事了。无论是穿越众这边的提醒,暗示和奢侈品援助,还是熊文灿在京城的折子房(办事处)提前运筹,这些步骤现在就要开始,不能再拖。

    ......

    怀着一肚子的吐槽,曹将军顺利从肇庆返回,带回来了下一步升级最重要的道具:督抚联名保举折子。

    有了这份折子后,曹某人从福建副将转迁为南澳副总兵一事就算板上钉钉了:崇祯一定不会驳回闽粤两地最高地方官的联名保举。

    而这一步转迁也是极其重要的。建衙南澳岛的南澳副总兵,既“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是明朝廷设置在闽粤交界地带,用来维护闽南,粤东等地军事存在的重要官职。

    这个官职虽说出自广东,但同样能管到福建之事,最适合现在的曹将军不过。

    有了这个职位,从今往后,从台江涌出的兵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广东任何一处码头和水寨,并且要求地方支应。

    而且作为官位仅次于何汝宾的广东高级将领,曹某人是有权对整个广东的军事战略提出建议,并且在何汝宾无法履职时,接管全省兵马,这和之前曹氏只管厦门那一点地方的副将权利完全不一样。

    如此重要的一封文件,自然不能怠慢。所以当张冬东回到广州城后,便派遣了一艘护卫舰专程将折子送去福州,交给熊文灿,由他来负责用军驿送去京城。

    做完这一步,前期的所有积累就算是清零了。曹将军现在需要一点新的功劳用来巩固基础,吸引眼球。

    好在穿越众手里还是有很多底牌的。于是当时间来到八月中旬,这边将诸彩老的人马消化完毕后,快速舰队又一次出航了。

    快速舰队这次出航,不但没有带杂兵,而且在出海兜了一圈后,反而带回来了另一股两千人的海盗队伍:杨六杨七集团。

    杨六杨七是兄弟俩,早先的郑芝龙十八芝团队中人,老资格海盗。历史上其实这两兄弟才是最早策划招安的海盗团体。早在郑芝龙招安之前,他们就已经和把总许心素,以及许心素的上家总兵俞咨皋勾搭在了一起。

    这之后兄弟俩很快便和郑芝龙翻了脸为了招安的那一堆破事,双方互相拆台,争风吃醋,从兄弟变成了仇人。

    按照原本历史,杨六杨七兄弟和许心素,总兵俞咨皋这一条线上的几位,最后统统都被郑芝龙直接或间接的灭掉了。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杨六杨七和许心素一样,都因为郑芝龙之死而得以存活。

    当初穿越众集合大军在漳州湾消灭了李魁奇大帮后,被郑芝龙赶去广东讨生活的杨六杨七兄弟,得知消息后很快便通过许把总联络上了穿越众,意图再次招安。

    然而当时穿越众正在消化大批俘虏资源,根本腾不出手再吃下另一股大海盗。再加上广东那边需要布暗子,所以杨六杨七兄弟在得到一些私下支持后,就此便被安插在了广东,成为了穿越众的一步闲旗。

    直到今天,这两兄弟才算是真正修成了正果在最需要他们招安的一刻,及时出现在了广州军民眼前。

    而这次行动的热度也恰好衔接上了诸彩老那一波。连续不断的大股海盗或者被消灭,或者被招安,令曹某人在广州军民中间的口碑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所以说,穿越众的节奏感还是不错的,在需要的时候,总能打出一张底牌来维持住局面。

    至于说最后的boss刘香,这位仁兄的节奏还是不能乱带,必须要等到朝廷的任命书正式下达后,才可以动用这张最后的底牌。

    于是在八月剩下的日子和整个九月份,穿越众便什么都没做,只是安下心来不停从台湾往广东运送商货,顺便在船队回程的时候,将大批海盗都陆续运走。

    而在1629年后半年这个时间段里,历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依旧是按时发生了。

    ......

    首先是毛文龙。在快速舰队进驻广州,召集杂兵准备去突袭诸彩老的同时,关于明朝,关于后金,关于历史的一件重大事件还是按时发生了:袁崇焕在1629年7月24日,无诏擅杀了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

    这种事穿越众是毫无办法的。新兴帝国目前的势力范围还仅仅局限于明国的南部海域,连上海都过不去。所以像这种发生在北方的重大历史事件,穿越众只能是干瞪眼。

    在毛文龙被杀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穿越众在广州连战连捷,大肆消灭收编海盗;于此同时,远在北方的后金首领皇太极,也敏锐地抓住了侧翼东江镇混乱不堪的好机会,做好了入关的准备。

    在即将到来的十月份,皇太极会亲率八旗大军,绕道蒙古地区,突破长城隘口入关,有史以来第一次攻入了明国腹地,包围京城。

    当然了,关于这件事,远在南国的穿越众依旧是鞭长莫及。

第387节 诸事纷乱

    保举折子在八月初通过军驿上传到京城后,等到九月中旬,朝廷关于曹川擢升的任命文书终于传回了广州。

    “镇国将军上轻车都尉署都指挥同知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便是曹将军最新的头衔了。

    大概是因为在接位以来的晦暗人生中,远处南国的曹海盗是唯一在雪片般的噩耗折子中经常带来好消息的部下;所以这次崇祯兄终于认真了一把,不但爽快地批了官职,还将那些配套的名衔都一并发了下来,算是帮曹海盗彻底正了名份,回报了那一系列厚实的军功。

    镇国将军是从二品的高阶武散官,用于初授。散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军衔,不对应职务,只代表职级。

    就像后世有上校团长也有中校团长一样,镇国将军只代表了从二品的职级。至于这位将军到底是干领俸禄混吃等死的宗室子弟,还是手握重兵的边臣大将,完全在于个人。

    之后的勋阶:上轻车都尉也是同理。这个从二品的荣誉称号通常是勋贵和世袭武将才能混到的。将来升到顶级后,就是后世经常能在电视和牌坊中见到的“柱国”。不过等曹忠臣升到那个级别的时候,估计也该化身国贼了。

    署都指挥同知,这玩意同样是从二品的虚职。加这个名头只是惯例,代表着曹将军在广东都司衙门有了一间正式的闲散二把手办公室。另外比较有现实意义的就是,曹将军今后可以于战时名正言顺调动广东卫所系统那些军奴叫花子来参战了。

    虚衔完了之后,“协守漳潮等处驻南澳副总兵”这个没有级别的野战军官位,才是曹将军真正的实职。

    虽说前面那一串爵衔都是空头的,没什么实权,但是对于曹忠臣来说,这里面还是有一些隐含意义的。

    首先是崇祯对之前那些军功的承认和补偿。通常来说,只有立下军功的人,才会一夜间在散官和勋阶上连续跳级。崇祯这次颁下的一连串从二品的衔头,就是一次性结算了之前那些军功,正式给曹将军“定衔定职”。

    再有,对于“草莽出身”的非正途人士来说,这一串爵衔还是相当给力的。它填补了草莽们天然缺乏的体制认可,曹忠臣现在相当于崇祯帝亲手给他戴上了二品肩章,将来子孙也能得到恩萌,这在新闻联播里都是能提一嘴的。

    从时间上来说,这次的任命不算拖延。要知道一份折子到京城后,会有兵部,内廷,外朝,皇帝等等一系列部门的讨论商议后,最终才会成为决议。

    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否则的话,从广州发一张普通帖子去京城,等那边回复过来,通常就是要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路上就要用掉一半时间。

    这就是封建帝国没办法扩大疆域的根本原因:信息传递速度太慢。

    到了工业时代,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只要有无线电报,理论上一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可以占据整个地球......二战前的大英帝国差不多就到了这个层次,首相坐在官邸可以实时控制位于五大洲的所有殖民地。

    ......

    拿到公文那一刻,曹将军就算是正式接任了广东某野战集团军司令兼省军区副司令这个职务,而穿越众这时也终于把吊起来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知道在即将到来的十月,京城可是会被八旗兵围城的。如果公文稍稍拖延一下的话,到那个时候可就变数大增了:崇祯有可能改变公文内容,要求曹忠臣上京勤王,也有可能扣下公文不发,待战后再重新讨论各地武将的任用。

    总之,一旦拖到十月,局势就会大乱,某些人的先知功能就会暂时失效。

    虽说穿越众是不拒绝派兵上京勤王的,但事情一码归一码,眼下广州这边已经是万箭待发,就等着将军上任后开展工作,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工作。

    好在计划最终还是成功,于是广东特区政府在拿到任命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第一项工作是圈地。

    漳潮副总兵衙门虽说远在南澳岛,但在广州是可以设置募兵和后勤基地的。因为按照编制,曹将军在南澳岛本来就有两营兵,其中闽粤各一营。注意,这两营兵是兵部造册发晌的正规“营兵”编制,属于可进可出,野战性质的募兵,不同于那些世袭的卫所叫花子。

    所以穿越众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打着“征募青壮补充营兵”的旗号,设置募兵点了。

    这年头当兵不容易,天天有人逃跑辞职炒将军大人的鱿鱼,再加上年纪大退役的,病死的,剿匪打仗送命的等等等等,所以理论上这些募兵点可以永久存在下去只要姓曹的有钱。

    募兵点不光会设置在广州城,像佛山,顺德这些人口密集的大县也会有所布置。

    这些名为募兵,实则是招募劳工的据点,会在当地成为重要的布局支点:带有校场,屋舍,以及商务办事处的据点在未来也能临时屯兵,等造反时,一举出动将当地县太爷和小妾都抓起来。

    派出一些师爷帐房去各处收购土地后,位于白鹅潭的快速舰队也准备要搬家了。

    舰队之前临时驻泊是在白鹅潭,但是今后要保持长期存在的话,就不可能在白鹅潭了。那些机帆战舰和水兵们也不适合在广州城下每天进出。

    于是军方就把新港口和兵营选在了黄埔。17世纪的黄埔区,只是番禺县辖下的一片普通农业地区而已。后世鼎鼎大名的黄埔军校,这年头还沉在水下呢长洲的面积现在还很小。

    新港的详细位置就在后世的黄埔旧港一带。那里原本就有一些明人建的小型私港,总兵府征用后,可以一边使用一边建设。

    在未来,等刘香集团被消灭后,黄埔港会变成内河剿匪的大本营。在17世纪的珠江三角洲,水道遍布,港汊密集,有无数的水匪,胥民,土豪武装盘踞在这些水道上吸血。

    特区政府既然要搞活商贸,那么前提就是先搞定这些无处不在的水匪。这个任务会比福建沿海剿匪难得多,因为珠三角的水道太多了,需要慢工出细活。

    未来在黄埔港会长期驻留一批内河浅吃水型船只。另外,包括无人机在内的高科技装备也会布置在这里:珠三角的地形太过复杂,没有无人机的话部队效率会很慢。

    ......

    募兵点和港口这两处征地建设任务开始后,很快就消耗掉了特区政府的全部精力,所以关于在广东布局的其他计划就要稍微等一等了,包括之前计划好的新工业区征地等等都要顺延。

    然而有一件事是不能顺延的:刘香。

    现在既然官已经升了,那么刘香同志也就没有在铜锣湾继续当大哥的必要了。

    于是在1629年的10月25日,在后金八旗兵马突破长城关隘的前一天,诸事准备妥当的快速舰队,在广州白鹅潭迎来了闽粤洋面上最后一股大海盗势力的投降。

    由于某人的官职已经到手,所以刘香这次投降也就不需要大张旗鼓了。从香港一路上溯到白鹅潭的海盗总数只有一千人,二十来条船。

    至于刘香剩余的大部队,此刻已经在另一支舰队“陪同”下,直接渡海去了台湾。

    这种安排是最效率的。之前为了在广州城营造声势,穿越众不得不把大批投诚海盗重新配船运往台湾,这样转运是很麻烦的,而且这些海盗在广州城下管理起来也很难。

    这就是刘香之所以拖到10月底才跑来投降的原因:台湾那边需要时间组织另一支数量更多的舰队。

    虽说在数量上比较少,但是当刘掌柜踏上白鹅潭的码头时,广州军民依旧来了不少人捧场:刘掌柜带给这座城市的印象太深了,实在是大名鼎鼎。

    按照穿越众的指示,拿着自家的财货在广州城里送了一圈后,刘掌柜最终得到了一个挂在曹总兵麾下的空头游击官衔和当初郑芝龙招安时的官衔相同。

    从这个官衔上就能知道,刘掌柜最后还是选择了从军的道路......如果他要当富家翁或者去做生意的话,就没必要贿赂广州官场买这个游击头衔了。

    不过这个官衔在未来一段岁月里是用不上的:刘香要掌兵,得先在某帝国的军事体系里混到一定位置才可以。

    当然了,穿越众也不会让这位名闻遐迩的大掌柜同志没了下场想一想未来头发花白的刘将军指挥着战列舰四处替“穿贵”们讨伐不臣的景象,也是满带感的。

    另外,刘香原本就庞大的私人财产以及这一次招安后卖船卖家当的资金,穿越众也不会任其贬值:刘香的几个子侄已经在商务部指导下购买了商行和工坊,将来刘老将军退休后,会发现自己家族钱多得花不完。

    总之,刘掌柜只要肯放下架子学习新东西,那他的人生之路势必会更加精彩。

    ......

    一切都搞定后,新科曹副总兵也终于要离开广州城,去自己的专属衙门上任了。

第388节 扩大会议

    南澳岛是广东距离台湾的最近点,距大员不到180海里。此处位置紧要,“闽、广上下要冲,厄塞险阻,外洋番船必经之途,内洋盗贼必争之地”。

    有明一代,南澳总镇府的主人统统是副总兵。而到了清代,由于海上局面愈发复杂,洋人势力大增,所以南澳镇守就提格成了总兵。

    截至清末,两朝共有总兵、副总兵约170人次坐镇南澳,维持东南海防。包括大名鼎鼎的国姓爷,当初也是在总镇府内的校场上和亲兵们练过把式的。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1629年的11月1日,南澳总镇府又迎来了最新的一位主人:新科副总兵曹川(伪)。

    在拜别了一干广州城里的文武官员后,带着从白鹅潭分兵出来的四艘机帆战舰,张冬东赶到了位于潮汕外海的南澳岛。

    坐在略显破旧的公堂上,远望着殿前大校场上那些苍翠的古柏,再低下头看着堂前跪了一地的营官和卫所头领们,张冬东伸手捋了捋自己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然后便开始发号施令了。

    首先是“会操”。南澳岛上不光有两营募兵,还有包括本地卫所在内的一批农业兵。

    镇台大人这边自然不会客气:不管什么狗屁农奴叫花子,也不管那些被吃空额的营兵,统统都坐船给老子去台湾会操,检验检验你们平时的训练成果等这帮人走后,自然会有训练好的正规士兵前来换防,有两个连的火枪兵就足够了。

    当然了,如果堂前跪着的这几位军官不愿去台湾整编的话,那镇台大人也不会难为他们。就像后世的裁员安置一样,几位军官自可找门路调去其他防区,大人绝不会留难。

    听完大人吩咐后,跪在堂下的小官儿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一脸苦像。

    然而新任的镇台大人压根没把这些货色当会事,挥挥手就让他们退散了。路已经给了出来,自己回去考虑。胆敢挑事的话,革职拿问就在眼前,理由嘛,很简单:吃空晌。

    用五分钟时间将岛上的一票下属打发掉后,张冬东又开始和同来的沙正明他们商量起迁民一事来。

    南澳岛上不光有驻军,还有不下于六千人的渔民和农民。这部分人也是陆续要转移走的。无论是去台南的大田里当农工,还是去机帆渔船上捕鱼,他们创造出的财富都会十倍百倍地增加,远不是窝在这片岛屿上能比拟的。

    所以迁民这项政令接下来也必须要执行。

    当明国士兵和居民都迁走后,南澳岛就会蜕变成一处海军基地。至于岛上原有的那点薄田和遍布的烽燧,这些都会慢慢荒废。

    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本位面的南澳岛,不需要像明清朝廷那样承受周边各方的军事压力。所以对于穿越众来说,南澳岛除了是朝廷规定的总兵衙门驻地外,其余的功能逐渐都会退化,乃至彻底放弃。

    当前的战略态势是这样的:海军已经摆平了广东洋面上的大股海盗集团,目前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凑齐一票适合浅水地形的小型护卫舰后,将广东沿海也拉网清理几遍,彻底消除零散海盗。

    在这个过程中,南澳岛将会扮演粤东剿匪补给基地的角色。

    而在这之后呢,南澳岛的战略地位就会急剧下降。因为当广东沿海的海盗都消灭干净后,海军下一个目标就会变成澳门的葡萄牙人,再之后又会变成广东广西内陆的江匪湖匪。

    总之,和历史完全不同的是,未来整条战线都是逐渐在往东南亚和明国内陆方向不断推移的。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远离战区的南澳岛也会逐渐变成“安全区”,用不了两年,南澳岛除了那座总镇府和后世一样会成为旅游景点之外,其余的还就真没什么价值了。

    所以清楚未来规划的张冬东他们是不会在这座岛上多花心思的。将来军民都迁走后,顶多把码头修缮一下,能维持住部队剿匪的烈度就可以了。

    几位坐在堂上穿着官袍的大员,很快就将南澳岛未来的规划定了下来。

    这之后就是施行了。

    很快,在镇台大人接管衙门24小时后,就有一队新闸船从台湾方向开了过来。

    这支船队除过装载了一些建筑工人,材料和工具外,其余就是一个营的正规士兵。

    拿着火枪的士兵下船后,很快在军官带领下,先行包围了那两营水军的营地。到了这时候,原本还在犹犹豫豫的兵将们顿时傻了眼:原来镇台大人不是玩嘴炮啊?

    就这样几乎是在半强迫的状态下,两营驻防兵马就被赶进了船舱,直接发包去了台湾。

    接下来的迁民工作就不用这么鲁莽了。

    将军府先是派人去各个渔村抽了些有威望的,然后将这些宣传队送去了台湾。等过段日子这些人回来后,就会有很多人跟他们走了......后世那些当包工头的,就是这样回去忽悠老乡的,临了还欠薪。

    最后一波要处理的是当地的卫所兵。

    普通的卫所兵对于去其他地方是没有选择权的,关键在于已经事实上蜕化成地主的军官。

    和两营闽粤营兵一样,南澳岛上也有两个百户所。而迁卫所兵的最大阻碍就是一东一西两位百户了:人走了,百户老爷家的地谁来种?还怎么去剥削那些叫花子?

    眼看着任意欺凌属下,当土皇帝的日子就要消逝而去,被触动了根本利益的两位百户自然要壮起胆子去镇台大人面前哭诉求情摆事实讲道理一番。

    然后地主老爷就死了。

    “咆哮白虎节堂”是何等样罪名?想当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只不过误闯了白虎堂一下下,就被仙人跳发配充军;想后世兄弟无数的东哥只不过被扶进刘小姐公寓一下下,就被仙人跳了5000万(dollar)。而如今这两个头花花白的蝼蚁既没有林教头一身本事,也没有东哥那么多炮款,居然就敢在军机重地大声哭嚎,这就怪不得总兵大人行军法了。

    于是两个二货就被推出辕门外一刀砍了脑袋。

    障碍去除后,移民工作顺利开展起来。而等到前后忙乱一通,张冬东这边初初将局面控制住后,已经过去半个月时间,到了11月中旬。

    不出所料的,从大员岛发来的电报中,出现了让张冬东“寻机述职”的字样。

    工作既然已经理顺,那么张冬东也就没必要死守在总兵府坐镇。何况像沙正明他们都清楚这个时候内阁召张冬东回去干什么,所以在收到电报的第一时间,张冬东便坐着一艘护卫舰回了台湾。

    机帆船只用了不到二十小时,就驶进了台江,而后张冬东便直接在大员岛的专用码头下了船。

    由于大员岛上现在还留驻着一部分外国商馆,所以张冬东是以风衣兜帽口罩蒙面的形势进入皇宫的。

    进去后张冬东很快在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见到了首相夏先泽。而老夏在见到他后,先是安排他去休整,然后又过了一天后,一场临时召开的内阁扩大会议就在顶楼的建元殿里举行了。

    这场会议的参与单位很多,几乎所有政府部门都有代表与会。这场会议的议题并不复杂:到底要不要勤王?如果要的话,该如何勤王?

    ......

    早在一个多月前的十月二日,后金八旗兵就突破了关墙,开始冲进明国腹地。

    这之后那一系列由袁嘟嘟主持的防御计划不说也罢,总之,在突入关墙一个多月后的十一月十四日,也就是张冬东出发来到大员的这一天,后金八旗几万大军又一次毫发无损地从京城北方的咽喉要地蓟州“潜越”了过去,直奔京师。

    注意,当时的蓟州,有着提前赶到的袁崇焕和他麾下的两万“关宁铁骑”。而两万骑兵在咽喉要地居然没有发现几万后金大军,还让对方“潜越”了过去......这只能说是皇太极开了空间门,除此再无解释。

    这之后,被关宁大军一路既像尾行,有像护送着的后金大军径直长驱直入,绕过通州后,在穿越众开会的同时,十一月十六日,来到了京城脚下。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和满朝文武就是再傻,也知道某人之前发来的那些宽心战报都是假的了,就和他之前叫嚣的“五年平辽”计划一样,都是笑话京城脚下那茫茫多留着猪尾巴的野人就是最佳证据。

    而彻底搞清楚情况的崇祯,也在这一刻发出了诏今,命天下诸军镇带兵勤王这里面当然会包含远在南国的某位副总兵。

    事实上早在本月初一,感觉到情况不妙的京师就已经戒严了。然而那时候皇帝还没搞清楚状况,所以各地巡抚,总督,边镇收到的还只是加急军报,并没有牵扯到带兵上京。

    然而当后金兵来到京城门外后,朝廷的勤王令当即就发了出去。所以在穿越众开会的同时,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就已经在路上奔跑了。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福建巡抚熊文灿很快就会收到诏令。而他也势必会紧急约见自己的政治盟友曹川共商对策。

    所以今天的内阁扩大会议,就是要定下在这次帝国在八旗入关过程中的对策,以便张冬东这些人事后操作。

第389节 报应来了

    用蓝金色调装饰起来的豪华宫殿里,帝国高层列席而坐。

    今天与会人士数量不少,林林总总二十来号人。这在以往不多见,因为通常有什么事的话,穿越众内部用电话以及小范围开会就解决了,很少出现这种大场面。

    文山会海,或者说官僚主义,眼下在这个新兴政权是不存在的。

    老爷们现在连合格的识字办事员都不够,更不要说天天开什么会了......台下连鼓掌捧哏的都凑不齐。

    另外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作为官僚和资本家一体的穿越众,是不会培养出一个庞大的官僚阶层给自己今后找麻烦的。

    官僚是纯粹的消费阶层,他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税收,他们每个人的存在都需要权利的背书。

    而在未来,国家的主要税收肯定是从掌握了世界250强企业的穿越众后代身上收取,国家真正的权利也在他们手上。在这种情况下,再培养出庞大的官僚阶层岂不是自找麻烦老爷们是钱多得没地花了?还是嫌手上权利太多?

    所以对未来有清晰预见的穿越众,从一开始就努力搭建新兴社会的框架按照后世工业革命时期的大致路数走就对了。在这个基础上,再添加一些由后世科技带来的管理便利,至少现在看来,想象中的新社会被两百多个穿越众管理得还不错。

    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看似温和,富足,一片欣欣向荣的新世界,其背后还掩藏着冷冰冰地奴隶,矿场,各种长期贷款,996,997,以及每天都会发生的工伤死亡事故。

    移民们在感受着新社会无以伦比的各种公共服务的同时,也在迅速被新社会教育和改造资本社会嘛,自然是一切向钱看。

    所有的社会活动都在某种冷酷的规则下运行。违反规则的人不是去了矿坑就是去了矿坑,在新社会,偷一钱和偷一金的代价是相等的。

    来自农业社会的移民们,在之前人生中学到的那些闲散、慢节奏、人情和为人处世,统统在机器一般的资本面前被绞杀殆尽;人际关系开始变得简单和冷漠,大家族那种金字塔运作开始被一家一户的殖民型工蜂模式所取代。

    远比后世严厉的用工制度,却令996们高呼老爷仁慈,这是俺们丝前世的福报......真是福报,没福报的都去矿坑,采石场和密林了。

    当然了,眼下这种高度组织化,精确到每一个人的社会统筹是不可持续的。靠着疆域不断扩大和资本输出来掩盖内部矛盾的路子,最终一定会遇到瓶颈,因为地球就那么大点。所以随着社会发展,像大批失业工人这种产物,终有一天是会出现在街头的。

    不过到了那一天,估计穿越众也都闭眼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

    长长的条桌两旁坐满了人,一些多余的椅子被零乱扔在墙根,大殿上方弥漫着各式各样烟草的味道,台阶上的皇座空空荡荡,带着淡淡回响的说话声正环绕在人们耳边。

    站在陛阶下方正在发言的,是陆军司令韩小波。

    无论在勤王这件事上穿越众想“插入”多深,但凡要插手,那么主要跳出来唱戏的肯定是军方。所以今天的会议,陆海军,包括特战队的大佬悉数到齐,各种颜色的将官服在长桌一侧坐出了显眼的一排。

    而最先对勤王一事发表意见的,自然是在大家心目中应该唱主角的陆军。

    作为前军官,一惯坚持跟党走原则的韩小波在平时将军队管理得不错,陆军也发展得四平八稳,很符合内阁要求。

    然而坚持原则不代表没脑子,不代表他不顾部门利益。

    在勤王这件事上,尽管政客们的普遍意愿都是插一杠子,但是韩小波却没有虽同附和。确切地说,他本人对这件事是持“消极”态度的。所以今天一上来,韩司令就提出了大堆客观困难,完全没有配合各位政治家宏图的意思。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北方已经进入了冬季。请大家注意,这可是小冰河时期的冬季。虽说没有气象资料,但是在京津一带,‘数九寒天’‘滴水成冰’这些词语用上去绝不过分。”

    “而我们的部队呢?我可以在这里明确告诉各位,这些南方兵是没有经过冬季野战训练的,大多数小伙子甚至都没见过雪。所以匆忙将他们派上战场的话,部队战斗力整体降低是一定的,大量的非战斗减员也是可以预见的。”

    韩小波说到这里,微微摆头,将目光投向了负责规划工业生产的产业大臣邹国庆:“另外,军大衣,棉靴,手套,雷&锋帽,防冻霜,以及其他那些配合冬季作战的物资,我没有在陆军仓库看到。不知道这些物资现在临时生产来不来得及?”

    坐在桌旁的邹国庆闻声翻了个白眼。

    单就勤王这事来说,没有提前准备物资这口锅,还真赖不到邹国庆身上。穿越众虽说知晓历史,但是由于这之前最远的触角也只是伸到了上海,所以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仔细考虑过在1629年冬季跑去京城勤王的。

    说白了,之所以事情闹到今天这么大的规模,还是某些鸟人投机主义心思在作祟:既然北方的大动作出现了,那咱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捞点好处?

    这种心态在学生考试前很常见:临时抱佛脚。

    然而把部队投放到1500公里之外的北方可不是临时抱佛脚就能解决的。这不,韩小波随随便便提了点困难出来,在场的投机分子们就抓瞎了。

    “如果真要下决心的话,这些物资也是可以紧急加工的。”邹国庆感受到周边传来的那些带着压力的眼神后,叹了口气,还是抱起了佛脚:“棉衣棉裤这些都可以调集女工紧急加工。所有国内外军队的冬装版型我们都有,包括棉花,帆布,还有帽子上的熊皮,这些原材料也都不缺。”

    “我现在给被服厂老孙打个电话,多了不敢说,三天内给军队交付500套冬季服装还是没问题的。”

    “另外像防寒设备这些其实也好办。甘油和凡士林化工厂都有,实验室可以临时调配出来一批防冻油供战士们用。”

    邹国庆说到这里,拿眼角撇了一眼坐在自己左手的几位到底要不要把一次临时起意的投机行为搞成玩真格的,就此投入大量资源,你们自己看着办。

    坐在上首的夏先泽这时伸出手来往下压了压。尽管在这件事上他保持中立,但是既然会议已经召开,那么他就有责任维持会议秩序:“好了,冬装的问题解决了,韩小波你继续,还有什么难处都说出来。”

    韩小波点点头继续说道:“500这个数字很好,这就是我计划中的人数,刚好一个营。咱们的部队都是高消耗的现代化部队,所以本来也不可能派出大军从台湾跨越几千里往北方运补给,想想就知道有多夸张。”

    “再说了。”韩小波说到这里,满脸气愤地扫了前排诸公一眼:“年初的时候,你们把陆军的新兵计划硬生生削掉了两个营。哼,现在报应来了:也就500人,想多也没有。”

    狠狠吐槽了一番某些人的短视后,韩小波又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假设我们的‘干涉军’一路顺利,这500人安全在距离京城最近的天津卫城登陆。那么谁来告诉我,我们的战略目标是什么?”

    看着韩小波左右扫视的目光,坐在前排的外交大臣蔡飞明咳嗽一声后说道:“如果把目标定为得到几百个......最好一千个真鞑子的人头,然后在八旗撤军后去京城领功劳呢?”

    “抱歉,这个很难做到。”韩小波脸上露出了“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要求”的笑容。

    这时他走到一旁的大展示板面前拿起了教鞭:“这是后金第一次入关,也叫“己巳之变’的八旗进军路线图,大家请看。”

    用教鞭在京城和山海关之间横向划出一条线后,韩小波继续说道:“八旗兵这次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是沿着永平、遵化、蓟州、通州、京城这一线来进行的。而从天津出发的话,想要到达北边的上述地区,最近的也要上百里的路程。”

    韩小波说到这里,放下教鞭,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由于各位之前高瞻远瞩地将陆军的军马计划给砍了,因而咱们的士兵都没有接受过骑乘训练。所以你们也别指望小伙子们从海上飘到天津后,下船瞬间变身成骑兵营,来去如风去干鞑子了。”

    “现在是17世纪,天津周边没有高铁和水泥公路。要让区区500士兵脱离后方,步行野战行军100里路程,然后寻机消灭足够数量的敌人,然后再带着敌人的脑袋,在成千上万八旗骑兵的围追堵截下返回天津卫......对不起,这个我们做不到。”

    韩小波说到这里,摊开两手:“在我看来,除了龟缩在天津卫城等八旗撞上来送死之外,这500士兵在战术上再没有其他可以谈得上合理的使用方式了。”

    他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有耕耘才有收获。前期不养兵,到了用兵的时候,你们也就别指望士兵都变成赛亚人。”

    “事实上。”韩小波最后总结道:“在我们陆军同仁看来,这就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军事冒险。是临时起意,毫无准备,不顾客观条件,要多脑残有多脑残的谋杀自家士兵的犯罪行为!”

    韩小波说到这里,声色俱厉。

第390节 何以解忧

    被韩小波冷嘲热讽,一通大肆批判后,在坐的投机分子们多少都有点尴尬。

    讲真,这确实有点难为人了。在没有任何情报支援和前期准备的情况下,跨越整个大陆海岸线,从亚热带到寒带,然后要求士兵野战去消灭足够数量的鞑子......

    这不简单是几百个真鞑子的问题。在这个时代,想要消灭几百名八旗精锐,那么就势必要同时搞定几倍以上的辅兵和包衣。

    另外,八旗兵是有马的,如此大的损失势必会召来大群骑军的围攻;靠着身上携带的那点补给,高消耗的穿越军在野外根本支撑不了几仗。

    这毫无疑问是去送死。

    而最关键的问题在哪,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没有后勤补给。

    假如穿越势力在提前在天津建有港口基地,哪怕这个基地在山东,那么像这种勤王战争,我方就完全可以派出马队+步兵+炮队+辅兵车队的野战组合。

    这样的部队八旗兵是根本不敢靠近的,有充足补给的骑兵和步炮,完全可以在白天和黑夜轮流杀伤敌人,将敌人驱赶到一两公里之外,所谓的八旗精锐连进入攻击出发地都做不到。

    然而问题就卡在这里了:台湾的物资很充足,可惜就是触角还没来得及伸那么远。

    “我来解释两句吧。”蔡飞明见气氛不妙,于是站了起来。

    身为主管外交层面的内阁大臣,蔡飞明正是这次会议的主要某后推手之一。因为和明帝国的双边关系就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所以投机份子里自然少不了他。

    “就目前国家取得的成果来看,毫无疑问,当初的招安策略是获得了巨大成功的。看看现在的福建就知道,那边几乎已经成了咱们的附属领土,人员和物资的流通毫无障碍,渗透起来毫不费力。”

    蔡飞明说到这里,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微笑着环视一圈:“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等到三五七年后咱们举起反旗的那天,福建一夜间就会变了颜色,不会有半点波澜,民众都是带路党。”

    “有这样的大好局面,完全是因为当初招安的缘故......可能有人不同意我这个说法,那么就请大家关注一下现在半死不活,等着人去拯救的上海滩项目吧。”

    蔡飞明说到这里,表情郑重了一点:“哪怕是再烂的官府,那也是拥有行政权的!离开了官府的支持,显而易见的,上海那边可以用举步维艰来形容。拆迁个破村子都那么艰难,这对比还不明显吗?”

    “所以说,把我们在福建的套路放大到全国,把熊文灿替换成崇祯,用军功换取我们在北方沿海的政治自由和商业自由,才是这次勤王行动的最根本目的。”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行动,牵扯到了帝国整体的发展战略和扩张速度,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还请诸位不要有牢骚,多提些有用的建议出来。”

    蔡飞明总结完后,点点头坐了下来。

    然而没等他坐稳,吐槽就来了。身高马大的卫远这时伸出中指骨节“咚咚”敲着桌面:“既然如此重要,早干什么去了?哼,还什么‘军队要忍耐’,现在抓瞎了吧?”

    坐在那里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卫远这时一脸不屑:“我告诉你们,任何扩张行动的第一步,从来都是军队。而军人是需要时间培养的,不是各位老爷今天赏下资源,明天就能看到‘成品’”。

    “所以趁早收起那些打压军队的把戏,把资源给足。不然的话,今天这种拉稀的场面还会继续,我看你们将来拿什么去南洋和北美。”

    卫远一身正气的发言顿时引起了在座全体军人的点头和支持:年初开大会时定下的控制军队政策,这一年来实在是把军头们给恶心坏了,今天终于被大伙逮到了开喷的机会。

    ......

    “好了,打住!”坐在长桌顶端的夏先泽这时有点头痛。看到好好的勤王行动研讨会就要被军队这帮人歪楼成批斗大会,他赶紧张口止住了这个趋势:“之前要优先发展,所以控制军队需求。现在发展到了瓶颈,自然要考虑扩张。这就像左右脚走路一样,每段时期只能有一个重点,谁也没有错,你们几个别当怨妇了!”

    将丘八们的势头压住后,夏先泽想想又给出了甜枣:“关于军队建设,嗯,现在看来是时候发展一波了,不过这需要另行开会讨论。大家都注意啊,今天这场会,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如何在勤王这件事上得到最大利益,你们不要再偏题了!”

    ......

    终于听到夏中堂在军队建设这件事上松了口,在场的军方人士顿时从刚才愤愤不平的怨妇模式切换成了精忠报国模式。

    然后在一阵暧昧的互相挤眉弄眼后,平时善于和各方打交道的海军副参谋长王晓辉就及时跳了出来。

    王晓辉穿越伊始是在陆军混的,后来他决定要圆少年时的梦想玩一把大舰军炮,于是又跳槽去了海军,是个标准的两面人。

    “我首先说一下海军。”胖乎乎的王晓辉穿着一身雪白的将官服,一脸笑容地走到了台前,拿起教鞭,开始真正给在坐的外行们指点起迷津来。

    “海军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北边的话,明天就可以先发一艘侦查船去记录上海以北的大陆沿岸水文,运输舰队组织好就可以出发,一星期内吧,看你们提供物资的速度了。”

    “总之,由于后金兵马在第一次入关时并没有深入到天津周围,那么海军除了担任运输大队长之外,也没什么大用处。”

    王晓辉说到这里,用教鞭在地图上天津位置划了个圈:“同样的道理,运普通士兵过去,然后在天津城里坐等鞑子来送死,这个也是没必要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部队既要杀鞑子,又没那个条件从天津冲出去,怎么办?”

    王晓辉胖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教鞭也同时指向了长桌旁的一位猛男:“各位老爷,何以解忧?唯有特种兵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某些人这时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军方阵营末尾的两位军官:特战队司令钱铁山和副司令杜德威。

    后知后觉的外行们这时纷纷明白了过来:普通士兵做不到的事,换成特战队就可以了啊!?

    而身材宽厚的特战队司令钱铁山这一刻也没有推辞,他随即站起身来表了个态:“勤王目标任务原则上特战队是可以接下来的。除了寒带行军之外,其余包括骑乘在内的科目,我手下的特战队员都是有过训练的。现在的问题就是,要我们出马的话......进口物资,特别是军火,那可就要大幅度消耗了。”

    钱铁山说完这句话,会场上刚刚燃起来的热烈气氛顿时又冰冷了下来已经养成条件反射的穿越众,现在唯一听不得的就是“进口物资”这四个字,谁都不能说,一说就犯病。

    哪怕原本气定神闲的夏先泽同志,这会也是满脸的阴晴不定。特战队不同于其他部队,这支人数仅有50人的特殊部队是由内阁,确切来说是由他本人直接掌握的“战略部队”;就和后世的二炮部队一样,特战队在平时是不动用的。

    全员配发了进口装备的特战队虽说战斗力强劲,但是大家知道,所谓的战斗力那都是用无法生产的后世武器堆起来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给特战队批物资的夏先泽对此尤其清楚。

    “这属于计划外物资,你需要多少?”神色变幻来去,几番衡量后,夏先泽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钱铁山在这方面可不敢打哈哈:“这是去北方实战,我必须从宽计算。所以包括一些临时添加的寒带装备,再算上消耗的大头弹药......”

    钱铁山比划出了v字型:“胜利是要付出代价的,白嫖就别想了,来两箱。”

    ......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在座众人顿时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这个政权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最终总是会着落在进口物资上。

    这之后所有军方人员都被赶出了殿门。

    远赴北地的战争谁也无法预料会出现什么状况,所以没有哪个文官敢在钱铁山开出的物资数量上讨价还价万一前方部队因为补给不足受到巨大损失,那么当初讨价还价的人就要为此负责了,没人会傻到这样做。

    于是将必定会投赞成票的军方人士全部赶出去后,剩下一帮文官开始就此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和最终投票。

    好在文官们普遍还是认同“福建模式”的,于是最终在拥有一票否决权的夏先泽默认下,文官集团还是以五票的绝对优势通过了这项临时动议。

    既然决议通过,那么接下来就该讨论细节了。于是一票在殿外抽烟的丘八又被喊了回来,所有相关部门开始就这场突如其来的勤王事件展开了规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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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