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龙岩战记(八)
就在丁立秋和汪主薄吃完酒后的第三天,县城一间不起眼小院里,丁立秋见到了汪元宰口中的二五仔苏铁枪。
这处小院是汪主薄预备的:二五仔和东家碰面,自然不能大张旗鼓鬼知道县城里有多少人和各路盗匪有交情,凡事还是谨慎点的好。
苏铁枪是个二十八九岁的普通汉子,面貌看上去很不起眼。这人见面时用布条挂着一支胳膊据说是前些日子两帮盗匪火并时受得伤。
也正因为胳膊受重伤,人不中用了,所以他就下山回家过日子。
古代的土匪,只要是盘踞在某一地的“坐寇”,那成员都是本地人居多,叔伯兄弟合伙“做买卖”的情况不少。
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那是个吃青春饭的活。一旦有成员年老体衰,肯定就要退出队伍,下山种田。
这中间还包括一些受伤残疾的,攒够银子下山娶老婆的......总之,吐故纳新是大自然的规律,土匪也不例外。
这些下山过日子的人,就成为了“居家土匪”。这些人不但负责给山上的弟兄们提供情报,有时候还提供住宿和钱粮,是支持山寨运作的重要外围节点。
苏铁枪就是这样一个新出炉的居家土匪:胳膊坏了,想留在山寨人家也不要他。
然而令苏铁枪气愤的是,帮中这次给他的遣散银子,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好歹也是为党国立过功,流过血不是?
然后正在家里生闷气的苏铁枪,就遇到了上门寻自己的救命恩人汪主薄,这样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苏铁枪在老汪晓以大义之后,当即答应了做内应的事。
而丁立秋在听完苏铁枪的来历后,则当即给他许下了三个承诺。
第一:前事不究。
第二:只要苏铁枪能协助官军剿了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那么事后必定赏他一大笔银子。
第三:苏铁枪事后还可以申请去外地带着家眷过日子,譬如福州漳州杭州这些大城市,官府都可以帮他安排。
得到承诺的苏铁枪当即磕头认主,然后将对马岭的虚实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丁立秋于是命令随从记录,事毕后,他当场赏了苏铁枪十两银子。这之后他又给这位反正的二五仔下了第一道指令:官府马上就要贴出招安告示用来麻痹匪伙,他要求苏铁枪近日去对马岭侦查一番,看看匪伙对告示的反应。
苏铁枪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最后,丁立秋从随从里指定了一个人,专门用来负责在县城和苏铁枪联络,随时传达指令。
当天午后,县衙,城门,天后宫这几个地方同时贴出了告示:官府敦促各大匪帮前来投诚招安的告示。
......
龙岩县城东北百二十里的地方,是双洋镇。隆庆年间,朝廷由于实在受不了此地反贼辈出,所以干脆以双洋镇为县治,将周边一部分土地包括进来,新设了一个专门用来维稳的县:宁洋县。
中国本来就是多山之国,而宁洋县之所以能在山贼界闯出名号,搞到中央震怒,这和它优越的地理地形是分不开的。
龙岩和宁洋这附近的山区,是国内喀斯特地貌发育最为强烈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群山中不光有峰林、峰丘、溶洞,还有长达数百米的喀斯特地下河。
溪洞深邃,鸟道险峻,石林迷乱,溶洞遍地。
这样一种地形,再加上宁洋县内95%的森林覆盖率,使官军的剿匪行动变成了恶梦一般:贼人随时可以借着迷魂阵一般的地形分散聚合,使拥有优势兵力的官兵疲于奔命。
嘉靖年间的苏阿菩暴动,官府整整花了6年时间才镇压下去,这期间大部分时候,官军都在和对手捉迷藏......
这也是红枪营一直以来都在藏拙的原因。
不要说一连只有200人,哪怕人数再翻一二三倍,也很难将匪伙直捣黄龙,一网打尽。
以穿越众的头号目标林十万匪伙为例。对马岭一带地形复杂,不但有石林,还有溶洞和暗河。部队不能像在台南平原包围土著那样轻松:险峻的地形无法让大部队展开行动,即便摸到了对手门前,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匪伙当场就能从预留的洞窟和石林跑路,根本无法围歼。
这就是红枪营一直以来都不敢显露真正实力的原因:一定要给匪伙以希望,找机会在预设战场歼敌。否则的话,这边就要陷入旷日持久的治安战了。
......
招安告示贴出去的第三天,双洋镇南15里,林家土楼。
林家是双洋当地的老户,人多势众,财雄势大,特产不是别的,就是土匪。如今盘踞在对马岭的匪首林十万,就是林家出品。
林家的土楼群规模相当大,正中一座就是祖楼。包括祠堂和公廨,以及族学,族长,都在这座圆形的古老土楼里。
而此刻在林家族长林三门的堂屋里,一场会议正在进行中。
林三门五十许人,身宽体胖,脸色白皙,面光无须,一身土绸袍子,活脱脱一副乡翁造型。
半躺在一张楠木躺椅上的林三门,这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堂屋里一个汉子在读着什么。
“计有西洋精造鸟铳50把,三眼铳40余把,精铁刀矛若干。另有震天雷,撼地雷数目不详。”
随着时间缓缓过去,汉子也终于念完了手中信笺上的情报。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赫然就是吊着半条伤臂的苏铁枪这个二五仔。
听完情报后,林三门缓缓从椅中坐起,然后伸出了手。这时他身后一个面容姣好,身段苗条,名叫碧玉的美妾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烟筒递了过来。林三门一边咕嘟嘟地开始吸烟,一边问道:“那海渠的手下果真难缠?”
“哦,据汪老爷说,这伙官兵是那曹川的亲卫,是派来给自家将主在朝廷面前长脸的。个个都是精锐,打仗有章法,悍不畏死。”
“这是拿我们做筏子了。”林三门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咕嘟嘟吸几口烟后,林三门又问道:“那震天雷,撼地雷又是什么东西?”
“哦,那震天雷据传是江南巧手匠人所制,就是个大炮仗,声若雷鸣,战阵中可令敌手头晕目眩。”
“撼地雷是个棉布裹的火药包,攻寨时由死士在寨门下引燃。”苏铁枪说到这里,脸上的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陈家寨子连一炷香都没撑住,就被破开了。”
“是劲敌。”林老爷听到这里,缓缓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着堂屋角落里问道:“你怎么看?”
“再是精锐,只得200人,济得什么事?”堂屋昏暗的角落里,这时才传来一句阴恻恻的说话声。
下一刻,一个五短身材,满脸胡须,眼型狭长,面貌狠厉的男人走了出来对马岭大当家林十万。
“官兵阵列而战,自然是厉害的。可弟兄们又何曾与官兵正面厮杀过?”
林十万这句话在座的都懂:游击偷袭才是匪伙的拿手本领。
“不过那憾地雷也委实是个麻烦,如此一来,寨子就没法守了。”林十万说到这里,沉吟一下,然后盯着苏铁枪说道:“十三,那伙人何时动手,定要速速报于我知!”
“十三晓得。”苏铁枪闻言点了点头:“该是就在月底前。汪老爷已探得消息,上面催得紧,这伙人着急要拿弟兄们的人头去表功。”
“嘿嘿......心急就好,就怕不心急。”林十万阴笑一声后,最后叮嘱道:“你既是内应,就要把路给副爷们引好。回头那伙人来的时候,莫忘了走葫芦峪那条路。”
苏铁枪听到“葫芦峪”这三个字后,同样是嘿嘿一笑,双方心照不宣地同时点了点头。
......
战略计划商定完后,林十万便隐入屋角,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闪人了。
而林三门则在林十万走后,又和苏铁枪商量了一番细节。这之后林老爷才叫来车夫关公,吩咐他将胳膊有伤的苏铁枪送到县境。
“关公”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此人是附近小姓出身,家贫,所以常年在林家做长工。由于他身板高大,脸膛红润,又长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加之本姓关,所以自打有一次在乡会的戏台上玩了一次关公的票后,这个名字就变成了他的本名。
手脚麻利的关公在听到老爷吩咐后,急忙笑嘻嘻地牵出了驴车,然后用了大半天时间,将苏铁枪送到了和龙岩交界的县境。
而等他摸黑回到林家土楼后,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草草在厨下讨了两碗冷饭吃饱后,关公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在小屋眯了一会,听到外面午时的梆子声响起后,他猛地翻身坐起,然后从屋里摸了出去。
土楼就是一座小城,而关公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只见他先从最底层的小屋摸出来,然后去马圈给驴骡都添了些夜草,这之后他在回去的路上,看看四处无人后,便闪身从楼梯上了二层的木楼。
二楼上有人家,也有杂物房。关公在二楼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便掏出钥匙,悄悄地打开了他负责的一间杂物房门。
关上门后,关公用熟悉的步伐避开了地上的杂物,然后他走到墙边,推开木窗,灵活地钻出了窗户。
尽管对内是木屋,但是土楼的外墙却是由光滑的砖石砌成防范盗匪攻城用的。
然而关公爬出窗后,却丝毫不惧墙外就是尖利的山石......因为一根绳索就在他头顶。
沿着绳索爬上三楼后,一支手臂从窗户里伸出来,将关公拉进了屋里。
第287节 龙岩战记(九)
伸出一只白生生的胳臂将关公拉进屋的,正是林老爷的美貌小妾碧玉。
碧玉娘家姓陈,是漳州府一户小地主家的女儿。碧玉在岁数还小的时候,就显露出了优质的容貌,俗称:美人坯子。所以他爹就下狠心给碧玉投资了两项技能:识字算账和裹小脚。
这项投资最终得到了回报:陈碧玉及笄后,家里就开始张罗着将她嫁给一户吏员家的少爷做正房太太,这样的话,那些算账的本事就正好用上了。
就在陈碧玉憧憬着未来时,她却踏上了去往山区的嫁船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银子才最现实。
从正房太太变成了小妾,从漳州城“下放”到了宁洋山区,从“三环内小资”变成乡下土包子,陈碧玉自然是极度不甘心的。然而她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弱女子又有什么反抗能力?这是封建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真理。
来到林家寨后,陈碧玉的日子一开始倒也不难过:花了大笔银子的林三门对她这个漂亮,能念几句诗词的小脚妾室很是宠爱。林家寨里除了对她恨之入骨的大太太之外,其余人也很和善。
好在这里是偏僻的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小妾不用去大妇那里每天请安立规矩,双方甚至都不住在同一座土楼,平日里也不用见面。
在这种局面下,碧玉原本那颗怨怼,躁动的小资之心,也只能被生活慢慢压了下来。
事情在她来到林家一年后,慢慢发生了转变:林三门不行了。
哪里不行了呢?那话儿。
......
大概是少年时就频繁和丫鬟发生关系的缘故,反正郎中是这么说的:早行人事,故而伤肾。所以林三门这两年来,在房事上突然间就不中用了。
伴随着不中用的,是林老爷日渐富态的身躯和衰老的表像。
可怜的碧玉自然不知道,林老爷这种情况在后世有分教:由二型糖尿病引发的男性**障碍。
于是碧玉就开始倒霉了。
从嫁入林家的第二年起,每当不能人事的老爷来过夜时,就开始用一些“角先生”,“勉子铃”之类的器具折磨起她来。
这些器具虽说都是青楼里的常备物事,和后世情趣店里那些玩意都是一路货色。但问题是林老爷不行了啊,原本是助兴的节目变成了主力,这让只受过传统教育,并没有被老鸨和后世的性理念熏陶过的碧玉,受到了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这一年,碧玉年方十九,正是蜜桃成熟之时,然而林老爷这种变态的假凤虚凰式的折磨,使得碧玉的日子开始进入了噩梦模式。
噩梦的后果不止于此:林老爷身体不行了,那么并无一儿半女傍身的小妾碧玉将来在老爷翘辫子那天,会被生养了两个嫡子的大妇如何对待?
这么说吧,她能有命从那片山沟里回到娘家,就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
被折磨后的空虚和饥渴,对黑暗生活的憎恨,这一切都让碧玉原本被压制下去的小资之心得到了复燃她见过世面,读过书,曾经梦想着做大户主母,掌管千百家奴,所以她不会屈服于命运。
于是,计划开始了。
在一次去县城看戏回来的路上,碧玉略施甜头,很轻易就将给她赶车的马夫关公给俘获了女追男,隔层纸,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个二十几岁都没钱娶妻的精壮汉子。
当天晚上,初次爬窗上床的关公就让碧玉领略到了关二爷的实力......。即便是林老爷身体还好的时候,也远远达不到这种高度。
从此之后,情笃意浓的日子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而这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后,今天终于来到了终点:碧玉要摊牌了。
“我有了。”
云收雨歇后,气喘吁吁,露出一副白嫩胸脯的碧玉此刻躺在床上,对着屋顶,双眼无神地说出了后世那些肥皂剧必备的那句台词。
“有了?何物之有?”红脸膛的关公侧着身子问到。此刻的关公,同样露着上身,年轻的,充满肌肉的胸膛和二头肌上满是汗水。
“肚里有孩儿了。”碧玉依旧双目无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
“孩儿?”......“!谁的?我的?”关公愣了半晌后才反应了过来,得亏一直以来的警觉让他习惯性地压低了嗓门,没有大喊出来。
碧玉木木地回道:“老东西两年没有同我行房了,不是你的,是谁的?”
“啊!这可怎生是好?”关公是个智商正常的男人,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此事的后果。
碧玉依旧躺在那里木木地说道:“害喜就是三个月了,约莫再过两三个月,我的肚子就盖不住了,到时候,就连洗衣的瞎子吴婆婆,也能知道。”
说到这里,碧玉猛然间翻过了身,借着窗口射进来的月光,她死死盯着关公的眼睛,缓缓问道:“我不想骑木驴,你可愿浸猪笼?”
这时的关公依旧是满身大汗,不过是冷汗。突如其来的连串信息让他六神无主,嘴里念叨着:“不想,不想,莫怕,莫怕,应该有法子,应该有法子。”
“法子是有,你明儿去县城求一副虎狼药拿来给我喝下。”
碧玉苦笑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若是我能挺过来的话,也就是孩儿没了,再有,大约我今后也不能再怀胎了。若是我挺不过来......唉,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吧,咱俩是前世冤孽。”
关公听到这里,不由得勃然大怒:“怎能如此?怎能如此?这孩儿是我关家的独种,你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不是讲好要做一世夫妻的吗?咱俩还要生一堆孩儿的。”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你说该如何?”碧玉说到这里,翻身把脸朝向了床外。
......
关公不答话,批着褂子翻身下床,借着月光摸到床头的铜水壶喝了几大口水,然后又用凉水洗了把脸。
这之后,他就赤脚在屋里不停来回走动。随着时间过去,逐渐冷静下来的关公,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狰狞。
只见他猛地蹲下身子,脸对脸地和碧玉说道:“明儿你收拾好东西,就说去县城看戏,咱们一走了之。”
“只是如此的话,咱们最多有两日时间,怕是跑不远。”
关公说到这里,脸上又现出了那丝狰狞:“一不做二不休,这几日待老东西来过夜,等他睡了,你且放绳下来,我出手闷死他,然后乘寨中大乱,咱们寻机再走。”
“只是如此的话,怕是大太太那里你不好交待,嗯,需得想个好些的说辞......”
看到陷入沉思中的男人,碧玉此刻却是眉花眼笑起来。只听“啪”地一声,碧玉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关公胸膛上拍了一下,然后双眼发光的她将男人重新拉上了床:“死人,莫要说那些笨法子了。”
下一刻,当贴在被窝里的两人四目相对后,碧玉这才小声说道:“就是要看你有没有胆气豁出去。”
“你该是有法子了?”相处日久的关公怎能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有心计的,所以明白过来的他随即兴奋地问到。
“哼,咱们俩逃了,你家那两个老的能有好下场?”
关公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是,是,我就知道你有法子。”
“原本我是谋划着让他们先走的,时间还够,我三个月前就开始放脚了。不过嘛......”碧玉说到这里,露出了微笑:“你听好,我这里有书信一封。明日你告假,然后去龙岩县城外的天后宫,那里有穿着绿褂子的官军,你且将书信交给里面的官儿。”
“啊?什么书信?什么官儿?做这等事这又有何用?”
“哎,你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
碧玉开始将今天下午听到的会议内容说给了关公。
“如此说来,寨子里现如今已然是大祸临头了?”听明白前因后果后,关公也反应了过来:“倘若对马岭的林大爷真被剿了,那林家岂不是说话就完?这十里八乡谁人不知林十万就是林家养着的!”
“通匪大罪林家是躲不过去的!”碧玉点了点头。
“只是历来官军都拿对马岭没法子......”兴奋了两句后,关公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这回来得不是官军,是江湖上大帮火并!”
碧玉开始给男人分析:“那些绿褂子的官军是平了漳泉那些海上大当家的强军!我就是漳州人,我怎能不知道厉害?哼,林十万这帮土包子哪里知道那些海主的厉害,滔天的银子,砸也砸死他们了。”
“你且放心,只要这回绿褂子不中林家的计,林十万定讨不了好!”碧玉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龙岩县的陈家就被这伙人破寨了,你去时不妨先打探一番,若是无误,再去告密也不迟。”
“嗯,就如此办。”关公对碧玉的谋划是心服口服的:从两人开始勾搭那天起,一切的来往细节都是碧玉说了算的,关公只有点头的份。
“再有,进门前记得把脸遮了。”碧玉说到这里又叮嘱道:“天后宫附近定然有汪主薄的探子,须得夜里再去投告。”
“嗯嗯!”关公没口子地答应着。
下一刻,两人起身,关公开始穿衣,而碧玉则从床尾的一道缝隙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他。
最后,就在关公拿好信翻身出窗时,碧玉又一把拉住了他:“凡事警醒些,莫要忘了我肚里的孩儿!”
“放心,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保得你母子周全!”
关公说完后,就沿着绳索爬了下去。
第288节 龙岩战记(十)
关公第二天一早便寻到了管事,然后他谎称老娘有病,要请三天假。
在答应将本月的月钱上贡三分之一给管事后,关公得以脱身。换了一双平时舍不得穿的厚底布鞋,装了一些干粮,他背着个小包袱就直奔县城。
宁洋县城就是以前的龙岩县双洋镇,和后世的“县级市”一个味道,经济体量小,环境破败。
关公身高腿长,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县城。这之后他又花了把铜钱,搭上一俩去龙岩的驴车。
路上啃点干粮后,入夜时分,关公赶到了龙岩县城外。
这一来他就没法挪开脚步了:县城南门外,一盏和太阳般明亮的大灯悬挂在高高的木杆上,将周边映照得和白昼一般。
上百号民正喊着号子,川流不息地抬着大块岩石往河边走去。码头旁还有轰隆做响的铁兽,巨大的铁桶,桶里有正在被铁手搅拌着的灰泥,民们正排队挑着灰泥。
明亮的灯光边缘,聚集着不少看热闹的闲人。震惊不已的关公这时急忙凑了过去,没过多久,他就搞清楚了一件事: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些绿褂子官军带来的。
看完这令他咂舌不已的场面后,关公对这一趟的使命又多了些信心。接下来他就去了天后宫,在外围观察了一个多时辰后,他就打算找地方去过夜。
县郭已经比他记忆中繁华了很多。不但多出来几家客栈和窝棚菜馆,专供民工过夜的大通棚也多了几家。
按照关公的性子,睡觉自然是大通铺最划算了。但是考虑到身上的信件,他还是咬牙将碧玉给他的碎银子拿出来一块,在一家客栈租了间独房。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一家窝棚菜馆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附近的陈家寨,确实是被绿褂子官军给破了的。
听完食客们口沫横飞地讲解后,关公出门用一顶草帽遮住了眉眼,然后在县城四处乱窜起来。
到了晚饭时分,他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穿越众信息这些信息太好收集了,因为某些人已经将这个宁静的地方搅了个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在谈论着他们那些怪物事和无穷无尽的财富。
当天晚上,已然下定决心的关公便冲向了天后宫大门。而当门口的哨兵拦住这位戴着草帽,佝偻着身子只管往里冲的大个子后,关公就开始解释了:“副爷,副爷,小的有军情机密要禀告将军大人!”
令关公没想到的是,带队的班长一听这句话,立马把他领进了二门,仿佛他每天都要接待一百几十个上访群众一样。
班长一边命令哨兵给关公搜身,一边进去禀报,没过多久,关公就在二门外的一间厢房里见到了将军本人。
身高6尺的将军大人是很好辨认的,至于他身旁那位摇着扇子,留着发髻的,定然是师爷无疑了,这还用问?
于是关公跪在地上磕起了头:“草民关三(关公的本名)参见将军大人。”
“嗯,好好,起来吧。”和蔼的将军大人很熟练地扶起了地上的草民,然后如沐春风般地派人给关公倒茶,再温和得给他解释许诺:一,不论关公打算告密什么人或者什么势力,这边都会保他周全,污点证人事后完全可以去沿海大城市生活。
二,南门外的工地想必这位兄弟也见识了,所以这边不缺银子是大伙公认的。关公只要能说出有用的消息,根据重要程度,50500两的赏银是肯定有的。
和蔼的语气和针对性的说辞打消了关公最后一丝疑虑,下一刻,他从腰带里抽出了那封信。
将军身边的师爷打开信的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笔娟细秀丽的小字。不动声色看完内容后,丁立秋暗中点了点头。接下来他示意坐在一旁的书记员开始记录后,便开始张口询问起关公来。
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丁立秋才将关公所知道的,有关于林家土楼群和林十万匪伙的一切都问了出来已经都这样了,关公自然是知无不尽,当然,除了碧玉之外。
事实上,碧玉已经暴露了:林家族里能工整写出自己大名的女性有且只有她一个,更遑论写信了。
一切都结束后,丁立秋和卫远对视一眼,点点头后,丁立秋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伸出一只巴掌:“关三兄弟,你这些消息,在我看来值500两银子。另外,待此次剿匪功成后,写这封信的人,还可从林家的浮财中挑走值500两的首饰。”
听到“首饰”二字后,关公知道碧玉已经暴露。然而这已经无所谓了,野夫妻早已豁了出去。
抬头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将军,发现大人在微笑着点头后,关公“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然后连连磕头:“草民谢大人成全。”
......
在得了几块碎银子和一块工业机床雕出来的黑檀木腰牌后,某人又悄悄借着夜色出了天后宫,自去客栈过夜。
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赏他大锭的银子,一旦回去后被人发现,“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可不是那么好解释的,尤其是当下林家寨山雨欲来的时候。
......关公走后,卫远和丁立秋回到了内院指挥部。
指挥部大殿现在是灯火通明,拼起来的长案桌上堆放着各式材料和装备,墙壁上挂着高比例尺的闽西地图和龙岩周边地图,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在空间内回响,带出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
“看来葫芦峪就是重点了。”丁立秋进门后,走到墙下盯着地图看了几眼后,扭头对卫远说到。
“嗯,既然几方面的情报都提到了这里,那么葫芦峪肯定是有名堂的。”
说到这里,卫远抬手看了一下表:“好在杜司令今晚就到,看来咱们明天就能搞清楚这个‘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了。”
古人的作息时间是规律的,当月上中天的时候,南门码头上已经关了所有灯火......今天老爷们发慈悲,不但早下工了一个时辰,晚饭还多宰了一头猪,所以吃饱喝足,腰里揣着工钱的人们,这会已经在工棚里幸福地呼呼大睡了。
夜里11点整的时候,离着码头最远的几艘小船里,从乌蓬下陆续钻出了一串黑影。
而与此同时,码头周围一些监工也开始如临大敌一般地四处巡视起来巡逻的位置刚好将这些黑影与其他地区隔离开,这样一来,黑影们就很快脱离了码头区,从侧门进入了天后宫。
“杜司令辛苦啊,弟兄们可把你给盼来了。”早已在侧门等候的卫远一把握住了特战队副司令杜德威的手。
身形匀称,“生前”在南美游击队当过雇佣兵的杜德威,是个性格比较随和的人......至少比起特战队老大钱铁山来,杜德威的侵略性远没有那么强。
“呵呵,等急了吧。没事,让队员们休息一下,明天凌晨我们就出发。”
“先吃饭,都预备好了,炖牛肉,吃完再睡。”
......简单的寒暄后,9个穿着丛林迷彩,装备了各种特战武器的特战队员就被带去小食堂吃饭了。
而杜德威则和卫远丁立秋一起去了指挥部。
接下来就是卫远负责主讲的战情通报。杜德威在听完通报后,从随身带的ipad里调出地图,翻看了一会后说道:“局面和我出发前差不多,只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葫芦峪’,有什么特殊吗?”
卫远点点头:“这正是需要你重点调查的地方。”
“哦,看来在情报收集方面你们有点跟不上?”
卫远和丁立秋对视一眼,然后苦笑着对杜德威说道:“老杜,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些天,各路人马纷沓至来,我们的情报分析工作现在很繁重。”
“真的,假的,自己人,匪伙卧底,还有n多跑来出首告密的.....敌,我,顽态势复杂。”丁立秋这时接上了话茬:“从各个渠道收集到的杂乱情报很多,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情报分析和人员背景调查。”
“这也是需要你们去实地勘探的原因,很多情报需要你提供的信息来对比验证。”卫远这时正色道:“我现在动不了,一动匪伙就会知道。再说了,这些火枪兵也没那个丛林侦查地形的本事......”
“ok,ok!了解,了解。”杜德威这时战起身来说道:“二位请放心,明天我会带队至目标区域详细侦查,包括对马岭一带的详细地形,我都会陆续给你们发过来。”
“那就拜托了!”
......
穿越众现在手里有的,只是从后世弄来的电子地图。
虽说这些地图的精度在17世纪是足够了,但是它不准确啊......几百年的岁月,沧海桑田,后世那些公路和城镇现在大部分还是荒野和丛林,所有的电子地图都只能做参考,必须要重新侦查测绘后,部队才能使用,尤其是在龙岩这种森林覆盖率极高的地区。
于是在第二天凌晨,黎明前的黑暗中,红枪营真正的杀手锏,杜德威率领的10人战术分队,便消失在闽西的茫茫林海中了。
第289节 龙岩战记(十一)
就在杜德威小队出发去北方侦查的同一天,位于龙岩县城南方40多里的岩头寨里,也在举行着一场悠关全寨未来的会议。
岩头寨说起来也是当地有名的匪伙之一了。一线天的险峻地形易守难攻,又卡着从梅州,上杭一线去闽西的商道,所以几百年来从此地冒出的匪伙络绎不绝。
现如今在岩头寨办收费站的,是以马势下为首的一伙强人。马势下此人胖大凶猛,武艺高强,早年间是边军出身。后来此人由于被上司冒领了功劳,一气之下就将上司砍了,然后跑路回老家占山为王......
总得来说,岩头寨的风格和当初转型后的屏风山有点像:都是以设卡收费为主,抢劫为辅。
而以抢劫为主的北方对马岭匪伙,这时候自然就和岩头寨有些不对盘,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度很紧张。
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同行是冤家,骗子看不起强盗,说抢劫没有技术含量,强盗同样看不起骗子,猥琐人拽什么?
事实上,双方是有过火并的对马岭人多,岩头寨大当家勇冠三军,两帮人最终打了个平手,所以大家现在以龙岩县城为界,不相往来。
......
这种局面在不久前被穿越众打破了。以陈家寨被秒破为背书的招安告示贴出来后,由不得附近的大小匪伙不重视了。
现在至少从理论上说,匪伙两大法宝之一的“据险死守”已经行不通了。当然,正面对刚也是没有意义的,匪伙连营兵都刚不过,何况是200红枪营精锐。
而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放弃自家生财的风水宝地,转入艰苦的游击战呢?
所以面临着巨大战略压力的对马岭林十万,这一次不得不打破常规,派出姓史的七当家来联络岩头寨。
事实上七爷在见到马势下后,也只说了一句话:“遇上这等强军,若是道上的弟兄们再不联手的话,大伙就县衙城门上见吧......无非是我等的人头早挂上去几日而已,马当家武艺高强,大约能迟来几日。”
马势下当然明白局势的严重性,所以将七爷打发去休息后,他便在岩头寨大堂里召开高层会议,研究对策。
与会的七八位好汉都是岩头寨里的核心人物,而一身劲装,身材魁梧,圆脸浓眉的马势下,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交椅,身旁立着他名震江湖的那把九环大刀。
“大掌柜,要我说,大伙也无需在意史老七那些屁话。”一个脾气火爆的小头目看到在坐的人都愁眉不展后,不由得气上心来,大声说道:“那红枪营一门心思要平了对马岭扬名,坐腊的是林十万,我们往上凑什么?没得给人垫了背。”
“浑话!”一个拄着拐,四十多岁,满脸皱纹的汉子这时重重将手上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此人是岩头寨的三当家陈有寿,由于前些日子不合伤了腿,所以最近拄着拐。
年岁在座最长,“入行”时间最长,在寨中颇有人望的陈有寿这时狠狠地说道:“那招安告示上对马岭打头,后头就是咱们,一旦对马岭被剿了,官军携大胜之势掉头杀过来,到时如何应对?”
“哼,大不了全伙翻山避一避,官军能跟几天?老辈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头目犹自不服,祭起了匪伙最终传承大招:敌进我退。
“住了。”
就在陈有寿张口准备反驳时,坐在上首的马势下却伸出一只手掌往下压了压。看到大掌柜发话后,其余人也就住了嘴。
“弃寨进山这档子事,还是听听小武带来的消息吧。”
随着马势下的话声,大伙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下首的一个汉子。
这汉子个头矮小,皮肤黝黑,一脸憨厚模样,正是头一个跑去天后宫给穿越众兜售母鸡的男人:林大斤。
听到大掌柜发话后,原本坐在那里,看似木纳墩厚的“林大斤”顿时变换了表情一副机灵,诡诈的面目出现在了他脸上。
“黑皮沟的石炭坑大伙都晓得吧?”化名林大斤,本名叫小武的汉子并没有进入话题,而是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干的一件事。
看到在座的都缓缓点头后,小武继续说道:“近些日子,那伙短毛从下游运来了过万斤火药,黑皮沟的地面儿被短毛用火药全数掀了盖子,现如今那伙苦哈哈挖石炭再无需下坑了。”
“短毛有银子,火药无穷尽,近日还在一船船地拉来。”小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看到在座几个人反应过来后,他才接着说道:“我在短毛伙房打听到的消息是,跑了和尚就炸庙;不论谁家的寨子,但凡险地,一概炸毁。”
小武说到这里,指了指寨门方向:“今次若是走了,再回来时,一线天就断了。”
“好狗胆!”
屋中当即有人骂了出来。
听完小武这段话后,在坐的都知道游击战看来是不行了一旦被这伙短毛占了寨子,再炸断门口的一线天,那么岩头寨就算是彻底废了。
同样的道理引申下去:官兵今后根本不需要漫山遍野地去打游击:无论匪伙在哪里落脚,只需要攻打寨子就行,匪伙跑路的话,继续炸就是了。
......一个位置合适,既有天险,又能容纳匪伙,还要搭建一些建筑囤放粮食和货物,修建一些营房的老巢不是那么好找的,更遑论这处地方还要卡住交通要道方便设卡收费。
山匪虽说善于穿山钻林,但那只是手段:设卡收费,或者坐地出击抢劫大户和商旅才是目的。如果没了匪窝,那么风餐露宿的意义何在?
经过小武这么一番讲解之后,在座的人顿时感到了一股恐惧袭来:老辈们千百年来传下的把式,在这伙怪异的官军面前不顶用了?
搞清楚当下面临的险峻局势后,刚才还叫嚣着坐山观虎斗和敌进我退的那些人顿时闭了嘴。
这正是穿越众要达到的目的。
讲真,双方现在都有点投鼠忌器:穿越众最不愿意的,其实还是发动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而匪伙由于不知道对手的真正底细,只好在穿越众给出的夹缝中选择应对方式:既不能守,又不能跑路,所以最后的选择只能是主动出击了。
大当家马势下看到弟兄们的思想已经统一后,于是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着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人说道:“蓝先生,眼下这局面,是不是帮着筹划一番?”
“呵呵呵,筹谋谈不上,倒是能说几条应对的法子,大伙一同参详。”
随着话声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相貌清平,一身儒雅气的中年文士。
......
蓝先生是一个多月前上的山,保人是龙岩县的林朝奉。
林朝奉是县城的土财主,家中不但有当铺,还经营着附近地区的山货购销生意。这两种生意都要和匪伙打交道:当铺可以销赃,收山货的手下也经常要路过收费站。所以林朝奉和附近的匪伙来往是相当多的,双方可以说是共生关系。
而他介绍来的这位蓝先生本名蓝大,说起来也是江湖中人,只不过是文职蓝先生的专业是风水堪舆,寻龙点穴。
蓝大今次之所以来岩头寨借住,则是为了躲灾。
去岁这位蓝大先生在边关帮某位镇将点了一道祖穴,翻过年来,这镇将气运勃发,现如今已成了统兵大将......
当然了,这种行为多少也算是打了泄露天机的擦边球,所以蓝大先生按照行业惯例,要在事后蛰伏静修一段时间,用来躲避天机反噬于是他就来到了远离边关的岩头寨。
自从蓝先生入寨后,很快就成了全寨上下都尊敬的一位大拿。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蓝先生不但学识丰富,见识广博,人也很好,从不摆学问人的架子。
他经常会给大伙讲一些神奇的寻龙点穴,探墓倒斗的故事,听得寨众五迷三道,大呼过瘾。
另外像写信算命,针灸按摩,看方抓药这些在寨众看来很神奇的本事,在蓝先生这里都是雕虫小技通常一些感冒之类的小病,大伙吞两颗蓝先生自配的丸药就见好了。
而大掌柜马势下则对蓝先生的主要技能:寻龙点穴比较感兴趣。要知道,马势下本人早年间就是边军的一员,而蓝先生口中那位升官的镇将,马势下恰好是知道的......这让他不禁心痒难耐。
于是蓝先生正式为马势下扶乩了一次,然后告诉他:若是能寻一处好穴,将马家祖宗的坟茔迁过去的话,大约今后混个镇将的位置不难而一旦到了乱世,以马势下的命数,类似于梁山三十六天罡星的命格一开,那么马势下将来搏个开国大将的命数肯定是有的。
蓝先生这番话令大掌柜兴奋不已。当然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较:寻穴不是那么简单的,要花时间四处走访,要采买诸般法器,事后马势下还要付大笔银子给先生。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蓝先生在岩头寨里的地位急剧上升,虽说他是客卿,但是大伙现在都拿他当军师来看了。
第290节 龙岩战记(十二)
从角落里缓缓走出来后,蓝大先生一边敲着手中的扇柄,一边微笑着说道:“个中缘由我已尽知,眼下只是要寻个应对法子。”
“这其一嘛,就是从了官军,照着招安的路子来。今后诸位也无需与人厮杀挣命,只是要弃了此处的基业,从打锣鼓另开张。”
“这不成!”听完先生的头一个办法后,当场就有人喊了出来:“弟兄们占山为王,何等逍遥快活,缘何要去给官府做狗?”
义正言辞的呼声引起了在坐人的共鸣,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而蓝先生则不为所动,一副“早知道会这样”的表情,继续说道:“其二嘛,就是全伙下山,联手对马岭的好汉,和官军决一死战喽。”
蓝大说到这里,微笑着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刚才还义愤填膺,要和官军势不两立的那些人,这会又都住了嘴,再没人装逼了。
“这其三嘛,就要取一个螳螂捕蝉之势。”蓝大转过身,面对着马势下说道:“官军首要攻打的,是对马岭。如此一来,这正面迎敌的活儿,自是兵强马壮的林大当家接手,咱们寨子里这些弟兄,只好敲一通边鼓了。”
蓝大话音刚落,屋里顿时传来一片附和声这句话说到大伙心坎上了。
看到马势下也在缓缓点头,蓝大便进一步分析到:“如此一来,只需林十万和官军拼个两败俱伤即可。想必事后官军得了林掌柜人头,也就能回去交差了......那伙人既是亲兵,死得多了,将军也要肉痛。”
“要得!”“正该如此!”......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一听说不用自家正面硬钢,在座诸人顿时觉得最后这条战略才是正解。
然而所有人此刻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最重要的:倘若这伙官军真那么好对付,那大伙坐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看到场上的意见趋于统一后,蓝先生最后又笑着说了一句:“若是一帆风顺,事后大伙再去对马岭一游也未可知。”
“好主意!”小伙伴们就差喊一个“顶”字出来了。
......
大方向既然已经定下,那么接下来照章办事就可以了:马势下很快就派人将史老七喊了过来,然后史老七代表对马岭,就地和岩头寨高层商定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两家匪伙会在未来几天内,在葫芦峪设下套子,争取将官兵重创。这份协议没有什么抵押和担保,或者说,江湖道义和实力就是担保。
商量完后,史老七就急速下山回去禀报,而堂中诸位则开始继续商量起此次“助拳”的细节来。
这个时候,缩在角落里的蓝先生就不好多话了,毕竟他来此地不久,地理人物都不熟悉,战术层面的东西他帮不上忙。
然而有一件事情他是能帮上忙的:问吉凶。
岩头寨在这之前是没有专业神职人员的。然而现在不同了,蓝大先生这些天的表现,已经当之无愧地证明了他就是一位真正的方术大家......龙穴都点得,测个吉凶还不是小事一桩?
然而先生本人却不是这么看的。
在不止一位头目热切地请先生为大伙此次出征测一卦吉凶后,蓝大先苦笑着摇摇头:“倘若一二人的吉凶批命,那也是小事一桩。可眼下是千百人大战,杀气冲宵,死气弥漫,这吉凶岂是那么好测的?哼,道行不够硬要测的,要不就是江湖骗子,要不当场就要吐血而亡!”
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理解......这才是专业人士啊,对客户不隐瞒,不欺诈,有一说一,诚乃高人也!
沉吟了一会后,蓝先生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在大伙期盼的目光中说道:“罢,罢,今次就破一回例吧,叨扰了这许多日子,总要出把力的,唉,吃人嘴短啊!”
围碟们连忙一叠声地直夸先生仗义。
下一刻,先生望了望外间的天色,然后站起身来,吩咐派几个人随他下山取法器:“这法器乃是我铁伞门的根本,动用一次也是要大伤元气的。”
说到这里,蓝大看了马势下一眼:“大当家日后若是发达了,可莫要忘了今日!”
马势下闻听后当即动容抱拳道:“定不忘先生高义!”
“嗯,这就好,这就好。”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后,就带了5个喽去县城寻林朝奉去了。
蓝大一行人匆匆出发后,下午就来到了县城。将喽们安排在林家一处小院后,蓝大便去了林朝奉府上,第二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便出发了。
队伍里不但有蓝大和那几个负责拿着“占卜法器”的喽,还有一票林朝奉手下牵着驮马的雇工。
驮马的背上,则是一些林朝奉送上山的慰问品:两扇风猪,两只汤羊,两条虎腿,二十只风鸡,二十只茶油鸭......最重要的,还有三十坛上等的烈酒。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就在蓝大他们来到县城后的当天傍晚,龙岩卫千户所的李偕春李千户,也被人请到了天后宫。
满腹不高兴的李千户蒲一见到丁立秋和卫远两人,便没好气地说道:“不知二位又有何贵干啊?这些日子阖县上下伺候诸位,横是够了吧?”
......也难怪李千户对穿越众横眉冷对。卫所虽说已经退化成了事实上的半农奴组织,但名义上还是军事组织,平时多少要操练一些队伍,用来应对盗匪和上峰检查。
而自从穿越众来到此地后,大批贫困卫所的农兵便被高额的报酬所吸引,纷纷自发跑来给穿越众扛活这让事实上的地主李千户很不爽,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然而李千户不爽归不爽,却也无法阻止这种局面:他已经派人去上司那里打探过了,知道这伙短毛他惹不起。
于是乎,他只能在见到卫远他们后,说几句酸话了。
而卫远和丁立秋今天可没时间和他打哈哈,见李千户落座后,卫远当即说道:“李大人,明日可否调派200操军去那岩头寨一游?”
“啊?!”李千户这一刻眼睛蹦到了最大,扑闪了几下后,他大张着嘴,再也忍不住地问道:“大人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第291节 龙岩战记(十三)
派200个卫所操军去凶名远播的岩头寨一游......这已经不是陷害了,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所以当李千户确定眼前这两位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后,终于出离愤怒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想卫远却呵呵笑了起来:“红枪营不日就要去剿灭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岩头寨那边腾不出人手,不调卫所兵,调谁?”
说得如此有道理,李千户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调卫所兵去送死吗?!”
“也谈不上送死。”
“此乃乱命,恕本官无能为力。”
“呵呵,李大人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丁立秋这时从椅中站了起来,踱步到李偕春面前,然后伸手从大袖里掏出一个卷轴,弯下腰,缓缓在他面前展开:“且看此物。”
卷轴是一份公文:兹有龙岩卫千户李偕春遇匪浚巡不前,调用之际,结舌不应,面有难色,有通匪之像,着有司既刻罢去官职,戴罪听勘。
公文的落款是李千户老大的老大:漳州卫正印指挥使石良镢。
看清楚卷轴上的文字和熟悉的大印后,李偕春顿时张大了嘴,满脸惊恐,头上的冷汗也流了下来。
丁立秋笑嘻嘻地问道:“李大人,看清了吧?”下一刻,他直起身子,转身就走,同时嘴里喝了一声:“拿下!”
李偕春随即便被身后早有准备的两个士兵按倒在了地上。
终于意识到大祸临头的李千户顿时大喊起来:“冤枉,冤枉啊,下官不曾通匪啊!”
“李大人,这通匪一事,等你入了漳州大牢,大约就能想起来了。”卫远先是调侃了一句,然后笑呵呵问他:“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嗯,李大人,犯者当如何啊?”
李千户当老了兵的,岂能不知道七律五十四斩?然而现在怎能接这种话?
只见他双臂狠命一挣,往前膝行两步后,一边磕头一边喊道:“是下官该死,猪油蒙了心,不合乱了大人章法。还请大人放在下一马,下官回去就尽起全军,杀奔岩头寨,提马势下人头来赎罪!”
“好了好了,别吹了。”丁立秋看着短短时间就变得披头散发,满脸大汗,额头青紫的李千户,不由得摇了摇头:“早知如此,方才何必推诿?”
“是下官糊涂,还请大人开恩,下官一定将功赎罪!”李千户从看到大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次玩脱了。
然而现在他连悔恨的时间都没有:保住官位才是一切的根本。一旦被押赴漳州,那就万事休提,指挥使大人不可能再放他回去......通匪的罪名是一定会坐实的,要不然岂不是说指挥使闹了乌龙?
这是一定不会发生的,他一定会被定罪,然后家人被发配去官营的妓院,李千户太清楚官场规矩了。
而丁立秋和卫远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发现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丁立秋便重新起身,从地上捡起千户大人那顶黑色的乌纱官帽,掸了掸土后,重新给他戴了回去:“也罢,看你有尚有一丝悔过之意,这份公文就暂且寄在我这里。”
就在李千户又准备磕头的时候,丁立秋止住了他,然后正色对他说道:“李大人,我家将军是巡抚衙门的座上客,似你这等不识时务的乡下土包子,宰了也就宰了,和杀只鸡一样。”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明白就好,这下晓得军令如山了?”
“如山,如山。大人放心,明日下官便去冲寨,就是人死绝了,也要拿下岩头寨!”
“唉......”丁立秋听到这里摇了摇头:“就你手下那些叫花子,还冲什么岩头寨?”
“啊?”
“叫你带200人,是去捡漏的,哪个说要你冲阵了?”
李千户这时的心情是崩溃的,他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而丁立秋看到那张正在剧烈变幻着表情的老脸,却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拍拍千户大人的肩膀说道:“若是贼众防备甚严,我许你不战而逃。”
于是,在穿越众使出手段后,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李千户便连夜回去整兵了。
......
第二天,两支队伍先后脚开始出发。一支是蓝先生他们的驮马队,另一只是李千户率领的200卫所操军......他们中间相隔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一大早出发的驮马队,在上午10点多就赶回了岩头寨。而蓝先生在回到寨子后,急忙一叠声地开始催促着寨众布置起法坛来必须要赶在正午时分才好做法。
法坛很快就布置好了:寨门后的广场上,条案,香烛,黄纸,桃木剑,黄酒诸般事物应有尽有。
而蓝先生此刻也换好了行头。只见他身披杏黄八卦袍,头戴五岳真形冠,脚下是云头如意形履,仙风道骨,长发飘飘,端地是有道真人。
接下来只见他先是对着法坛正中的土地公铜像拜了几拜,然后才躬身打开了脚下的一口樟木箱子,从里面取出几件“法器”来。
这第一件法器是个亮晶晶的铁架子,形状就像是铁伞被抽去了伞面。
“此物莫非就是‘铁伞门’的来历?”围上来的吃瓜群众们都屏着大气不敢说话,只有马大掌柜替大伙问了出来。
“好教大当家知道,这是问天伞,连同听地宝鉴一起,这套物什正是我铁伞门的镇派之宝,名唤‘九天十地搜神宝鉴。’”
“哦,敢问先生,不知此等宝物有何用?”
“呵呵,此宝上能问天,下能听地,可收集一方水土真形,阴阳福址。”蓝先生说到这里,嚣张一笑:“莫说是测吉凶了,便是这周围百里内有龙穴,我都能问将出来。”
“啧啧啧......”周围响起了一片咂嘴声。
一边吹逼,蓝先生一边指挥着寨众将那副亮晶晶的铁伞骨捆绑到附近的一颗大树顶上。等铁伞安置完毕后,蓝先生又从箱子里拿出了另外一些物什。
“其实我铁伞门也属道门正宗,只是名声不显罢了。”
蓝道人说话又打开了一个铁匣,然后取出一张细腻的白纸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后,放入了铁匣。合上匣口后,他将铁匣放在了地藏菩萨面前:“此乃祸福匣子,待我稍候做法问出吉凶后,那张白纸上自会有字出来。”
到了这时候,围观群众没人敢再说什么了实在是太专业了,土包子们哪里见过这等精细的神学仪式?
傻子都看出来了,这和乡下那些神汉神婆的粗陋把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啊?装备太牛逼啊?所有人眼里此刻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只等先生发威了。
最后一项就是所谓的“听地宝鉴”了:一块书本大小的怪异物件被摆在了香案上,然后先生又往头上套了个皮护圈,遮住了双耳。
下一刻,某种熟悉的“滴滴嗒嗒”声,就随着先生的手指按压,从面前的发报机中响了起来。
......
“嗯,嗯,已然有消息了,土地爷有回应啊。”滴滴嗒嗒了一会后,蓝大道长先是点了点头,取下了头上的皮护圈,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马势下,然后他有点玩味地把耳机递了过去:“大当家也来听听?”
“当真?不怕冲撞了土地公?”马势下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学着先生的样子,把皮护圈套在了自己耳朵上。
“哎呀!”听了几秒耳机里传来的滴滴嗒嗒声后,马势下赶忙取下了耳机:“果真是神物,听不懂,不敢再听。”
“呵呵,听不得就对了。没有道行的,还是不听为妙。”
下一刻,仰头看看天色后,蓝大道人却是脸色一肃,伸手拔出桃木剑后一声大喝:“午时将到,余者退散,且看我做法!”
大伙闻声当即退开,接下来道人便开始做法:舞剑,点烛,烧符,喷酒......总之,动作华丽,场面酷炫,伴随着高人嘴里各种的神秘咒语,场面仪式感十足。
大约十分钟后,仪式进入了最后阶段。只见道人将剩余的符全部点燃后,伴随着漫天的黄纸,将将在正午那一刻,道人一手藏剑在后,一手戟指法坛上那个黑铁匣大喝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土地公急急如律令!”
......定格的画面持续了大约有10秒后,等到所有符都落地,蓝大道长这场法事就算是搞定了。
“过来,过来。”疲惫的道长将外围战战兢兢的吃瓜群众召唤过来后,指着法坛上那个黑匣子说道:“吉凶就在里头,尔等自去看吧。”
说完后,道长便去更衣了。
这种时候,开匣子的任务当然是落在马大掌柜的肩上了马掌柜当年在边军时为了看懂军令文书,多少识过几个字,算是个半文盲。
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铁匣后,围观的一圈脑袋顿时纷纷嚷了起来:“有字!当真有字!”
之见原本那张洁白的纸上,现在赫然多了八个蓝色的大字:“见龙在田,利见东北。”
......
《易经》中关于见龙在田的解释是这样的:有机遇出现的话,天才应该把握住机会。
所以当换好衣服回来的蓝先生见到这八个字后,当即就开始恭喜马大掌柜了:此乃上上签,不但告诉大掌柜要把握住机会,还明确指出了大吉大利的方向:东北方。
葫芦峪就在东北方向。
欣喜若狂的马大掌柜当即在蓝先生提点下颁发了命令:今日大伙一醉方休,待明日全伙下山,去葫芦峪埋伏。
第292节 龙岩战记(十四)
陈有寿艰难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拿过拐杖后,他拖着伤腿,忍着钻心的疼痛,一瘸一拐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做为40多岁还奋斗在抢劫一线,轻伤不下火线的匪伙元老级人物,陈有寿是有资格享受小房间待遇的:其余大部分人晚上都会睡大通铺。
原本陈有寿是不想下床的被腿伤折磨的他现在只想睡觉。然而现实却逼迫着他不得不起床看看情况:作为一个积年老匪,任何不寻常的情况都会让他产生警觉,哪怕他就在最安全的匪窝里。
不寻常的情况是什么呢?太安静了。
......
原本陈有寿的窗外是很吵闹的。今天正午,成功举办了迷信大论坛的岩头寨匪伙,顺势召开了答谢&动员酒会。
山下林朝奉送来的猪羊和烈酒当即派上了用场,沥沥的斟酒声和土匪们狂喝乱喊的斗酒声响彻了整个山寨。
就连躺在床上的陈有寿也不得安生:几个老部下不但抱来了一坛大伙从未喝过的烈酒,还争先恐后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而陈有寿除了因为腿伤没喝酒之外,其余的事他听了也蛮高兴的:寨子里这回终于有了高人辅佐,想必日后大伙都能兴旺发达。
这之后他便保持了半梦半醒的状态外头总有人不时在大声说话。不知不觉间,他终于睡着了。而等他醒来以后,看看窗外的天色,陈有寿知道现在已经是申时中(下午4点。)
睁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后,他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了:太安静。
按照匪伙开party的惯常套路,这一通酒至少要喝到天黑以后才会散场。至于说整个山寨里安静下来......通常要到午夜过后,因为有太多的醉鬼会四处吵闹。
然而今天邪了门了,陈有寿在床上躺了一会后,却愣是没听到半点声音。感觉有点荒谬的老陈又在床上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发现窗外依旧鸦雀无声,和他睡觉前完全是两个环境。
下一刻,他扯着嗓子吼了几声。然而这没什么卵用,窗外还是没反应。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的陈有寿,这时再没有犹豫,他急忙忍着痛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拐杖就出了门。
......
门外一片寂静。
而当他转过屋角,绕过一从杂木后,不经意间松了口气他看到了三个土匪。
这是三个醉鬼。他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几块大方石组成的“饭桌”上,身旁扔着倾倒的酒壶,石面上扔着啃了一半的鸭子,脚下是呕吐出的秽物。
陈有寿见此情形,一边笑骂,一边拄着拐杖走了过去。到了跟前后,他挨个推搡了几下,发现只有一个还能嘟囔着说两句胡话,其余那两个满身酒气的,都已经醉死过去了。
“林朝奉今次送来得真个是好酒!”陈有寿发现唤不醒醉鬼后,不由得摇了摇头,转身往山门方向走去。
陈有寿的轻松愉快在他来到山门后的场地上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啷”一声,他手中的拐杖掉在了地上。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副现实主义的野蛮写生大作:长长的,用排桌拼起来的宴席上,上百号土匪无一例外地全部醉死了过去。他们在长桌上爬伏躺卧,摆出了各种姿势,却偏偏无人动弹。
在太阳当空的白日下,整个场上却悄然无声,仿佛雕塑一般的人体造型起起伏伏,显得诡异而又滑稽。
陈有寿从第一眼起,就感觉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绝不相信上百号人都能醉成这个样子,哪怕大伙喝得是所谓的烈酒。
恐慌至极的他这时连拐杖都来不及拣,拖着伤腿就大步往前蹭,丝毫不顾伤口正在崩裂。
来到宴席旁后,陈有寿一边大喊,一边挨个扳起土匪们仔细观察。这一看,他倒是发现了端倪:大部分人其实还活着,只是他们都不能动弹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地脸色青紫,满头大汗,手脸抽搐,说不出完整词句,乍一看,就像喝醉了一样。
陈有寿这一刻汗毛直竖:他敢断定,大伙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是被人下了毒。
环视一圈后,明明站在人堆里,陈有寿却感觉到毛骨悚然。这时他一把扔下手中的醉鬼,急匆匆往聚义厅走去。
去往聚义厅的路上,沿途都是三三两两倒地的土匪。陈有寿没有搭理这些还在微微抽搐着的小角色,径直进了聚义厅。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发现厅里的几十号醉鬼中没有大当家马势下和二当家林虎,他便扭头往大当家的屋里走去。
果不其然,马势下和林虎,还有另外两个头目都在屋子里。当陈有寿一步一个血印,拖着伤口崩裂的腿来到屋里后,发现马势下倒在床上,另外三人都躺在地上,桌上摆着杯盏狼藉的菜肴和两个烈酒坛子。
陈有寿惶恐地大喝一声后,扑到床边就想扶大当家起身。
然而身高体胖的马势下根本不是他能扶起来的此刻的马大当家,脸色发青,两只手像鸡爪一样抽搐着。能看得出,大当家正在极力想说些什么,但是嘴里正在吐出白沫的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呜噜”声。
陈有寿的心是绝望的:这种情况和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毒药都对不上号。要知道,在古代,无论是最常用的砒霜还是一些类似于断肠草的植物性毒药,发作时的症状几乎都有“腹痛如绞”这一条。
也就是说,中毒后的人其实是有行动能力的,在死亡之前,人是可以满地打滚大喊大叫的。然而今天这种全体无法动弹,说不出话,貌似酒醉的毒症,已经超出陈有寿的知识范围了。
陈有寿此刻没办法,他只能先忍着痛坐到床上,然后将马势下的头费力地垫在自己腿上,伸手取了一旁的水壶,准备给大当家先灌点水。
就在这时,屋门却“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
陈有寿在惊恐中抬头一看,下一刻他却大喜过望: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素色道袍的蓝大先生。
“先生,先生,你方才去哪了?大伙都遭人暗算了!你该是没吃那些酒菜吧?快救大当家!”
陈有寿此刻已经语无伦次了......在恍若鬼蜮的寨子里一个人活动了半天,现在乍一见到活人蓝大,他顿时将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去。
“刚从望楼上下来,哨位上的人也不行了。”蓝大先生听到这一串问话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酒里有毒,大伙都着了道。嗯,你有伤,我吃素,眼下你我二人就是寨里的活人了。”
蓝先生一边说,一边摇了摇手中一个青葫芦,然后拔掉塞子,对准马势下的嘴灌了几口无名液体进去。
“先生该是配了解药?这是何种毒酒?如此歹毒!”陈有寿这才发现蓝大手里的葫芦,看到先生给大当家灌药进去,不由得欣喜若狂,连连追问。
“这酒中之毒,岂是那么好解的?”蓝大给马势下灌完液体后,又转身走到屋子另一头,蹲下身子,开始挨个给地上的三位头目灌起液体来。
与此同时,蓝先生悠悠地说道:“这酒里下了氯化钡,为了掩盖胃肠刺激和拖延肌肉麻痹时间,还加了点吗啡,神仙也难救啊!”
陈有寿听不懂那些名词,尽管心下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妥,但是他还是惯性问道:“‘氯化钡?’未曾听过......那你这喂得又是什么药?”
蓝先生这时已经给地上的最后一个头目喂完了“解药”,只见他顺势站起身,对着陈有寿摇了摇手中的葫芦,微笑着说道:“这是井水加氯化钡,5克装的大剂量,专门用来给头目们免费续杯的。”
“啊!你,你,你,原来是你!”陈有寿此刻全部明白了过来,他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大当家的脑袋,一手指着蓝大,满脸怒容,嗓子里发出了咯咯声:“你,你到底是何人!?”
“帝国情报局三处特工南望,代号‘化学家’”。
蓝先生微笑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头。
“你是官府的人?”陈有寿没听懂那串怪话,他凭着本能就猜到了对手的身份。
“然也。”蓝大点了点头。
“啊!”陈有寿一声大叫,就打算合身扑过去,和灭了全寨弟兄的官府恶魔同归于尽。
然而马势下的身体阻碍了他。就在他搬开大当家身体的那一刻,“嘭”的一声枪声响过,陈有寿的眉心就多了一个9mm口径的弹孔出来。
“早前就给你们指过路了,谁让你们不想做官府的狗呢?”南望开枪后,一边轻叹一声,一边缓缓收起手中小巧的p226手枪。这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弯腰将弹壳裹进手绢,仔细地收好。
做完这一切后,南望走到床边,看了马势下一眼。
此刻的马势下,瞳孔已经开始放大,活不过2分钟了。
南望见此情形,转身出了屋门,走到宴席那里,扛了一把椅子来到山门前,费力推开山门后,他将椅子摆在门前,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吐着蓝雾,望着远山,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
第293节 龙岩战记(十五)
蓝大先生的本名叫南望。
南望原本是个杭州城里的不第秀才,后来在给盐商当清客时,搞大了东家小妾柳娘的肚子,然后他就带着柳娘跑路了。
跑路在海上遇到劫匪后,差点被杀死的南望遇到了穿越众的搭救,这之后他就开始帮穿越众在杭州做事。等穿越众占据大员后,南望也就随之而来,然后根据他的特点,就被新成立的情报局发展成了特工。
做为情报局最早招募的特工人员,南望可以说是得到了重点培养:任何势力早期的老员工,都能获得一些草创时的便利。
关于他的招募,是情报局长戴云亲自出面;而在这之后的培训,由于初期规模小,所以南望是由国安出身的情报局副局长马跃专人负责的。
一开始的他,对于当“密探”,心里其实是有抵触情绪的。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只是一个多年不第的秀才,杭州那边又惹了盐商,不托庇穿越势力,他也没处去。
更何况随着了解的加深,南望愈发感觉到这伙人的神秘和强大,当然,还有冷酷无情。
要知道,他可是参与了有关杭州科考的“李逵计划”,算得上是“与闻机密”了。这个时候如果不按照人家指出的路子走......
南望的职业是清客,不但要出口成诗,还要随时能讲出市井八卦和天下政论,这种人通常都是了解世情的,不是那种书呆子,所以南望对自己的危险处境有一个很清晰的判断。
最终,他只能把那点不满悄悄压在心底,当了这个不明不白的“情报局学员”。
学员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南望一到大员,就分到了一套独屋:大肚子的柳娘需要他照顾。
和他想象中那些隐私残酷的“学手艺”不同,南望第一天“上班”后,居然被安排到了新修的赤小学,当了“助教”。
赤小学的教师都是前期从流民里筛选出来的学霸,这些人一边要深造,一边还要兼任小学教师。
而南望担任助教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学习:《繁简字对照表》《简明字典》《新旧词汇释义》《社会形态简史》。
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南望在学习之余,心情倒也逐渐安定下来:他是个不第秀才,家道中落,对大明没什么感恩戴德之心。
现在学点缺笔少划的简体字,他也不抵触......毕竟这伙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每月有相当于三两银子的工资,柳娘因为识字,也被安排了一个轻松的社区文书的工作,工资同样是三两。
原本南望是不大愿意的,但是大员这里的女人都要上班。一直以来就被金屋藏娇的柳娘,反倒极其喜欢上班的感觉,每天挺个大肚子乐呵呵去当班,还惦记着要当街道办主任,南望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另外,柳娘还获得了去医院检查胎儿的资格,这个很重要:南望现在已经知道柳娘肚里是个女儿了。
......
一个秀才的文字功底,是远远超过后世初中生的,所以南望很快就把繁简字对照表学完了。
而他的思想状况,则在学习到《新旧词汇释义》这本册子的时候,渐渐地改变了。
册子里的词汇,有些是古文中已有的,只不过被赋予了新含义,也有一些干脆就是生造出来的,譬如“工业化”和“战列舰”。南望每个字都认得,但是看不懂释义......但是他能从这些词汇中看出一个完全不同于大明朝的世界。
这个时候,一直关心他成长的马跃出现了。马跃不但抽时间给他讲解这些新词汇的含义,还专门带南望到情报局的放映室里观看“科教片”,让他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战列舰和工业化。
听着和穿越众一个语调的画外音,看到屏幕上那些巨大的钢铁战舰冒出浓浓的黑烟,发射出震耳欲聋的火炮,南望确实很震撼。而当他看到流水线上的工人和日夜不停的机器生产线后,反到沉默了。
“这画影所说是真是假?你等又是从何而来?”
如果真有那种城寰般的铁舰和日夜喷吐出成品的钢铁机关,那穿越众早就一统万国了,何必要跑到这海岛来受苦?所以南望第一时间认为屏幕中的东西都是假的,这只是某种高明的影戏。
马跃没说什么,而是带他去了窑区基地。
从基地参观回来后,南望才对所谓的工业化有了个初步概念。马跃这时才直言不讳地告诉南望:穿越众都是来自昆仑上界,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大明,建立新世界。
关于造反这一套,南望没什么惊讶的:他早就从蛛丝马迹和穿越众的日常对话中看出来了。不然的话,培养他这个“暗间”又是为了什么?
令他惊讶得是所谓的“昆仑说”:现在他终于知道这帮怪人的来历了......原来是谪仙啊?
这就能对上号了:看似表面相同,实则内涵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种,各种神奇的技术和“法器”,还有那些新词汇背后所代表的庞大社会背景,这时都有了解释。
而令南望不解的是,穿越众为何不直接公开他们的来历?要知道,那些江湖上会道门的头目,只靠着几手不入流的把戏就能聚集大批会众。而穿越者掌握的这些东西,有太多都可以被称为是真正的“神迹”了。
马跃听到这里,却是哈哈一笑,然后告诉了南望两件事:第一,江山要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去打下来,神棍那一套是取巧,没有根基。
第二,他们这些“谪仙”现在既没有法力,也回不去昆仑,和常人无异,眼下只能一点点复制那些“科教片”中的世界,所以必须要蛰伏一些年头。
另外,既然已经是“凡人”了,那么他们也就不打算再将仙界的故事大肆宣扬。所有关于“昆仑界”的事情,只会在第一代土著精英中口头流传,不会形成任何文字记载,未来这些故事只能变成传说。
......
南望的世界观就此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随着他对那些基础教材的深入学习,南望愈发对传说中的昆仑神界感兴趣起来。马跃告诉他,上界也是征战不休的,国家社稷旋起旋灭,各种制度并存《社会形态简史》。
这本书就是学员意识形态培训的最后一步了。南望从奴隶制开始一直研读到了资本主义,这期间马跃以良师益友的身份,不断给这位17世纪的秀才普及着常识,增长着见识,开拓着脑洞。
双方关于社会制度最后一段讨论,是在南望得知,未来他所服务的政权将会是君主立宪制后。
“这岂不是天子垂拱而治?”对社会制度还是半瓶水的南望,第一时间就用他最熟悉的那些儒家理论套了上去。
“哈哈哈。”马跃大笑起来。
“士大夫口里的垂拱而治,指得是架空皇帝后,由他们这个阶层独大这里面没民众什么事,士大夫也不打算接受泥腿子的监督。”
“而君宪制不一样:皇帝虽说被架空,但是统治阶层是要对选民负责的。想当州长,就要摆平一州之民,你说说,是私底下搞定几个大佬容易,还是摆平一州之民容易?”
“如此说来,这日后的官儿大约不好做了?”南望听懂了。
“对喽,要讨好万千民众可比架空皇帝难多了。”
......在最艰难的思想转变这一步完成后,南望终于搞清楚了自己“为何而战”和“为谁而战”,这已经是他来到大员三个月后了。
这之后情报局对他进行了几轮心理测试和内部测谎。
事实证明,被转化的士人阶层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至少南望这个郁郁不得志的低端士人,现在满脑子都是“从龙之臣”,“开国元勋”之类的想法,可谓是脱胎换骨。
......
测试完成后,南望被调离了赤小学,来到了新港社的一处村庄。这处村庄已经被改建成了情报局的训练基地,原住民都已经被安置去了赤新区。
而在这之前,还出现了一段插曲:某人终于迎来了自家闺女的诞生。这期间由于柳娘难产,南望还得以见证了妙树大师“剖腹取婴”的神迹......
抱着哇哇大叫的婴儿,南望知道,自己这下是再也不能回头了大明朝是没有医生能做到这一点的,他想要今后儿孙满堂,就只能跟着穿越众混了。
没过多久,初为人父的南望开始接受正规的间谍技能培训。
意思到自己的学习课程由理论的“道”变成了实践为主的“术”,南望这下反而有点兴奋他现在的思想境界已经大大提高,不再抗拒这些能让他出人头地的“本事”了。
特工的课程相对于后世来说,是阉割了很多的缩水版:射击、格斗、暗杀、情报收集与分析、电子器材的维护与使用、化学品掌握、发报技术......以上就是全部了。
情报局在17世纪的敌人档次太低,用不着007。
第294节 龙岩战记(十六)
像南望这种文人,最大的优势不在于杀人放火,而在于他们对明国社会的渗透能力。这种能力是穿越众手下占比99%的泥腿子所无法办到的。
一个背后有着庞大资源的秀才,很容易就能渗透到明国的官绅阶层当中。关于这一点,某位举人老爷迄今为止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
所以情报局对南望的培训也是有侧重点的:格斗,体能,暗杀这些007最重要的科目,在南望这里都不重要,勉强及格就可以。
反倒是情报收集与分析、操作电子仪器、化学品掌握、发报技术这些不起眼的小技能,才是一个混迹于官场和商场的上流人士所应该掌握的技能。
于是南望在训练基地和另外几个学员一起,开始了正式的培训课程。
和预料中相同,习惯了用笔说话的秀才,一开始很不适应体能和格斗训练。即便是缩水版的训练计划,也把南望给整了个半死。
然而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不坚持也不行,这可不是在阳光明媚的小学教室,这是在山林环绕的训练场,拿着鹿皮鞭,凶神恶煞的教官可不像马跃那么好说话。
在训练体能和格斗的同时,学员还要穿插射击训练:大明鸟铳,三眼铳,欧式火绳枪,二八大盖,手枪,匕首这些都要掌握。
而一旦开始了射击训练,枪械的维护和保养也就变成了必修课。
和后世不同的是,在17世纪,学员是有很多机会参与实战射击的:注意,不是实弹,是实战。
......
之前在平灭了曾文溪以南的麻豆和萧垅两个土著社群后,某势力暂时安稳了下来:消化地盘需要时间。
然而随着穿越集团和郑芝龙集团的关系逐渐恶化,曾文溪以北至嘉义地区的占领计划也就提上了日程。
嘉义地区的笨港,就是自颜思齐拓殖以来,由郑芝龙继承的福建移民在台湾的大本营。
当居住在嘉义附近的原住民是平埔族下的和安雅族人,下属有猫罗社、大武郡社、他里雾社等等一些村社。
所以陆军就开始了持续的,小规模的清理北方土著的行动:先把挡路的清理干净,等郑芝龙完蛋后,笨港地区的福建移民就是某势力的盘中餐了。
而南望他们几个学员,也被教官带领着临时编入了连队,体验了一番普通士兵的行军和作战。
这种攻打顽抗土著村寨的行为,主要是为了帮助学员渡过心理关。要求也不高:跟着士兵放几枪,能打死人最好,打不死的话,事后去清理那些头壳爆裂的尸体就可以了。
然而这一关学员们普遍表示问题不大。现在是17世纪,下至贫民,上至士绅,每一个能活到成年的人,无一例外都见过无数悲惨的场景路边围着苍蝇的死尸是最常见的节目,菜市口砍头算是日常,还有活剐这种节日正剧。
这是个野蛮时代,民众对于死人和鲜血是极其麻木的,那些开一枪就哭着要回家见妈妈的士兵,这个时代是没有的,那是社会富裕,分工明细后的产物。
......
和锻炼体能不同的是,南望对于各种窃听仪器的掌握还是比较快的......毕竟他不是文盲。而且这些玩意操作都非常简单,家用遥控器级别的难度,只要初期的惊讶过后,掌握起来并不难。
发报技术花了他一些时间:因为他需要练习手指和背一些固定的电文密码。
穿越势力的对手没有无线电侦听能力,所以电文不需要经过加密,译电这些复杂程序。特工在执行任务时,直接明码发报,将一些常用的短语用代码发出去就可以了。就像当初bp机流行时的代码本一样,比当年的地下党轻松太多。
南望唯一感兴趣的是化学。
几乎所有科目都在及格线上晃悠的他,唯独对化学药品这一门课充满了兴趣和探索精神。他不但对各种特工必备的毒药,伤药感兴趣,还追根溯源,非要搞清楚这些药剂的来历和配方......
闻讯赶来的马跃不得不对他临时做了一次调查。
调查的结果有点搞笑:“点石成金”这项技术,居然是南望少年时期最大的梦想......
当然这也不奇怪,古人对于炼丹求长生和点石成金这两项技术的追求是一直存在的。
自汉武帝以降,远有唐太宗,唐宪宗,近有雍正皇帝,都是嗑丹而死。明朝光宗皇帝的“红丸案”至今争论不断,嘉靖皇帝甚至亲自挽着袖子上场炼丹。
皇帝如此,底下的士绅阶层也不甘人后。
不说那些用各种原料,甚至包括婴儿来炼药的富户,单说“点石成金”的段子,几千年来就不知道忽悠了多少人投资上马项目。
各类方士和骗子将“点石成金”这个大ip几乎演绎到了极致,就像后世的传销一样,甚至出现了手段不同的各种流派。
南望也是受害者之一。
尽管年轻时他就上过一当,被游方道士骗了一笔银子,但是他至今痴心不改,隐藏在心底的梦想依旧没有破灭。
好吧,这回当他看到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和各种粉末,各种药水后,某人第一时间又激活了梦想谪仙肯定是会点石成金这一手的,要不然他们为何如此豪阔?
......得知缘由的马跃一时间哭笑不得。
化学这东西是很难解释通的,他最后没办法,只能给南望又安排了初中化学课南秀才在训练之余,又可以回到赤小学去找姜老师学习功课了。
看到兴冲冲跑去学校学习“炼金术”的南秀才,马跃当即把这位逐梦特工的代号定为了“化学家”。
......
南望在被情报局招募后,其实没多久就开始执行任务了。只不过最初那些任务都属于测试性质的,没什么难度,有些任务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扮演了什么角色。
譬如早在1628元旦期间,南望就受命去了大员岛码头,扮演一位外交部的普通随从。
当时在码头上准备出发的,是彼得奴易兹担任船长的斯洛滕号红毛们刚和穿越众达成协议,准备返回巴达维亚。
而南望的任务就是:在外交部的蔡飞明和红毛们道别时,他要负责把盘子里一杯特殊的红酒递给一个叫甘第丢斯的荷兰牧师。
任务很简单,南望也没出什么差错:蔡飞明和牧师在拿到南望分别递过去的红酒后,两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到这里南望的任务就结束了。尽管很简单,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情报局手下出任务。
事实上直到半年后,普特曼斯率领荷兰舰队返回大员,南望才从水手那里打听到了甘第丢斯牧师的下场:出航后的第三天,甘第丢斯重感冒发作,第五天他就死了。
......打听这件事本身,也是南望接到的任务之一。
类似的小任务,南望在大员一直有完成。而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外差”,则是在他完成了大部分训练科目后,于1628年的6月份,作为假曹川张冬东的使节团随员,去了福州城。
当时的使节团里,有情报局行动处处长唐牧德。而南望作为唐牧德的下属,原本是去公费旅游的:局里没给南望安排什么专属任务,他只需要帮助唐牧德收发电报,感受一番在“敌后”秘密工作的气氛就可以了。
然而世事难料:由于妓女水秀儿从熊七嘴里套出了情报,导致了当天晚上福州城里的连环暗杀行动。
当晚局势紧张,南望不但在驻地通宵收发电报,还在第二天接到命令:冒充嫖客去三福阁毒杀水秀儿。
这一次南望又漂亮地完成了任务:他先是利用自己文人骚客的做派见到了水秀儿,然后将蓖麻毒素下在了酒里,诱骗水秀儿喝下去后,成功撤退。
这一次的突发事件,南望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表现地很专业情报局长戴云当初认定他有这方面的素质,这回全都应验了。
事后回到大员不久,南望就成为了情报局的正式特工,领到了自己的代号,领到了配枪,真正成为了穿越众手下的高级土著精英现在搞情报的穿越众都知道,局里多了一个善使各种毒药的特工。
......
在大员休整到10月份后,南望接到了升级任务:去龙岩县摆平一窝土匪,招安或者弄死皆可。
于是乎,蓝大先生就闪亮出场了。借助当地掮客的人脉,南望在岩头寨当了一回客卿,顺利潜伏了下来。
而在不久前接到山下派人送来的指令后,南望知道要收网了,所以他给了马势下匪伙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然而匪伙很强硬,他们不愿意给官府做狗......
不愿意做狗,又不愿意去死,这很难办啊?
南望只能找个由头下山了在山下,他先秘密会见了丁立秋,然后配好了30坛毒酒,再带上发报机和天线,还有密写药水提前写好的卦纸。最后,“化学家”同志,就带着这些道具上了山。
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岩头寨匪伙上下200余口人,已经被特工“化学家”一个人统统毒死,干净利落,轻松写意。
此刻的南望,一个人坐在岩头寨的大门口,望着远处那一队缓缓走来的人马,不由得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副青面獠牙的软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第295节 龙岩战记(十七)
李偕春站在一线天的入口,挥舞着长刀的同时,露出了满面凶狠:“老子先进,哪个敢跑的,回去后满门抄斩!”
于此同时,他手下的十几个亲兵也在拿着刀虚劈喝骂,试图将畏缩不前的200号操军赶进一线天。
这200来号卫所操军虽说穿得破破烂烂,但好歹平日里也领着一份钱粮,有操练,也和盗匪见过仗,基本上就是龙岩卫的主力了。
而今天把大伙赶进一线天,李偕春也是迫不得已不把这200人送掉,他老人家就要去漳州坐大牢。
踮起脚尖望了望前方,发现之前进去的那几位爷已经消失不见后,李千户不禁大为头痛,急忙更加卖力的驱赶起操军来。
......
昨天李千户被教训了一通后,今日一早,他便带着主力人马来到了天后宫,听候调遣。而天后宫此刻也正忙得不可开交:红枪营正在厉兵秣马,看样子也在准备着什么。
这个时候卫远当然很忙了,所以他只是出来草草见了李千户一面,其余的事都交给丁立秋负责。
丁立秋这边也很简单:他直接派了5个穿绿褂子的士兵加入卫所队伍,然后就完事了。李千户知道,他的队伍接下来就要听从这几个人指挥了。
5个人里领头的一位叫吴班长,剩下的人里最醒目的就是背着电台和天线的两个通信员。
到了中午,这些卫所军在天后宫混了一顿好饭之后就出发了。然而部队出发后,却总有人在阴沉着脸窃窃私语:断头饭。
这种局面李偕春是很清楚的,但他也不敢太过弹压,生怕有人哗变......没办法,是个人都知道岩头寨根本不是这点人手能打下来的,所以队伍士气低沉也就不为怪了。
李千户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队伍带到岩头寨,然后丢盔弃甲也好,全军覆没也好,只要他老人家能安然跑路就可以败军之将总比被人构陷后抓去杀头要好。何况短毛们也答应他可以临阵脱逃了,尽管这怎么看都像个陷阱。
他现在已经自认为搞懂了局势:他这支队伍就是用来吸引岩头寨匪伙注意力的,是给红枪营争取时间剿灭林十万匪伙用的。
于是,心思各异,毫无士气的剿匪大军就这样出发了。
队伍一路上行程很慢,磨蹭到岩头寨山下时,甚至还大休息了一次。不过这次休息却是吴班长下令的,人们还免费看了一场爬树表演:一个通信兵往脚上套了对“铁镰刀”之后,就踩着树干蹭蹭地走了上去。
到了树头之后,他送开双手,从背后抽出天线,开始按照脚下的指示调整起方向来。
所有人都张大嘴仰头看着这一幕,直到报务员收发完电报后,通信兵才从树头爬下来。千户大人原本也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吴班长也不想搭理他,还是算了。
队伍一直休息了40多分钟,直到下午3点多,吴班长才命令重新开拔。
等大伙心怀恐惧地爬上山,来到一线天的入口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这里是有名的险境,是布置陷阱的好地方,谁也不知头顶埋伏着多少土匪。
然而队伍最终还是动了:千户大人在吴班长冷冷地注视下,先是高声开出了2两银子/人的赏格,然后就拔出刀开始和亲兵一起“赶起牲口”来。
“牲口”们自然是不愿意进去送死的。然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眼看要卷堂大散或者引发火拼时,吴班长那几个人却一马当先,分开众人走进了一线天。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而千户大人则抓住时机狂吼一声:“去你妈的,折了监军,你家娘老子一并砍头,还不给老子往里冲!”
说完这句话后,李千户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带头冲进了一线天。
双重威胁下,操军们终于挤挤挨挨地跟了进去。
一线天地如其名,当操军们进入这条只有头顶才能看到天光的狭窄山缝时,浑身的冷汗都下来了。
战战兢兢地李千户此刻睁大了眼睛,随时注意着头顶和前方:他生怕那位勇猛无双的马寨主提着大刀杀出来,将他们这些人串了葫芦。
然而世事难料,直到千户大人走出一线天,也没有发现土匪的踪影?
站在天光明媚的出口,李千户不禁深深吐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又不淡定了:一线天过后是一段长约50米的狭窄山脊,此刻那5个监军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而路的尽头,就是岩头寨大门。
大门前,山风萧瑟中,鬼魅般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怪人。
李千户原本要大喊一声:“小心,有埋伏!”然而就在他张口欲呼时,不想却被人推了个趔趄......身后大批的操军涌了出来,脚下没地方站了。
见此情形,千户大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然而他冲到一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5个监军和那个鬼魅一般的人消失在了寨门里。
最终,战战兢兢,迷迷茫茫,亦步亦趋,一步一个脚印的剿匪勇士们,在你推我搡中,终于挪到了岩头寨敞开的大门口,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满地的尸首。
......
千户大人拄着刀,站在广场上,看着坐在尸体旁正在吃鸡的手下,终于明白了出发前丁立秋那句话的意思:“叫你去是捡漏的。”
他们真是来捡漏的:当200条勇士冲进岩头寨后,经历了天堂地狱,大喜大悲之后的人们顿时胃口大开,不待招呼就开始横扫宴席上的猪羊鸡鸭,连打扫尸体都顾不上了。
等目瞪口呆的知情者们反应过来,已经有五六个人大口喝起了坛里的酒。
下一刻,被告知真相的李千户顿时跳着脚砍翻了一个正在灌酒的蠢货......场面是制止住了,但那几个已经喝了酒的,就像后世喝了百草枯的人一样,看起来活蹦乱跳,其实没救了......除非他们能瞬间移动到大员岛上的医院。
滑稽又荒谬的剿匪行动就在一片诡异的咀嚼声中开始了。这些等级只够得上“联防队员”的操军们,在发现自己成了这里的主人后,第一时间就蜕变成了强盗。
他们不但往嘴里塞现成的东西,还打开了匪寨的粮库,从里面拿出白米,盐巴和鸡鸭开始用大锅熬煮,浑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另外,一部分人还试图冲击公库这里面放着银两和财货。
而冷眼旁观的5人组和戴着面具的南望,除了给山下发报之外,丝毫没有阻拦这些人的意思:如果李千户弹压不住,那是他无能,回去后自然有人和他算总账。
好在千户大人对事态的发展也是门清,所以他和亲兵们及时用砍刀和鸟铳制止了这种抢劫公库的脑残行为:“抢一钱满门抄斩”这句话,帮助大家冷却了下来。
......
吃饱喝足后,操军们的精神放松下来。到了这时候,千户才敢给这些人安排差事。
前文说过,明末的卫所军制已经蜕化成了一种事实上的半农奴制度,各级将官对手下的军户压榨极其残酷。
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妻女出卖身体已经成了常态化。历年来军户大批逃亡,“干群”关系已经上升到了“仇恨”这一级别。
而滑稽的是,很多时候,卫所还需要军户出力。这种情况在保卫家园时还问题不大,毕竟被盗匪得手的话,大伙都要遭殃。
然而在类似于今天这种主动出击的行动中,将主们其实控制力是很弱的:队伍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溃散,将主本人也随时处于一种被“打黑枪”的状态。
所以李千户这会也不敢逼迫太过,在守住最重要的银库后,就由这些人去吃喝了,局面安稳下来后,他才开始发号施令。
第一步自然是清理尸体。
马势下和几个头目的人头被砍下来打包,准备拿回去邀功。
其他土匪就没那么好运。一身破烂的军户们一边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边将这人剥了个干净,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扔下后崖,就这么曝尸荒野了。
能出来当土匪的,身上穿得起码也是厚实的土布,这些衣服对于贫困的军户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
将土匪身上的衣服和私人物品搜刮一空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200来号人于是在寨子里就地驻扎了一晚。
今天晚上,岩头寨里灯火通明,大堆的柴禾都被拿出来烧了火堆,不够的话,还有建筑物反正也带不走。
第二天一早,就在军户们欢喜地吃着白米煮腊肉时,山下的支援队伍来了。
这些人都是丁立秋派出的人马,是由各家商人的护卫和民工里的积极分子组成的联合队伍。将近300人的队伍带来了驮马和火枪,他们一来,操军就不重要了。
很快,千户大人在监军授意下,完成了自己的承诺:给每个操军发了2两银子的现金,另外,还允许他们每人带走20斤米和一点盐巴。
于是乎,背着大包小包,跑来捡了一趟大漏的军户们,就快乐地被打发回家了,现场只留下了李千户和几个亲兵。
哦对了,军户们还抬走了那几具自己人的尸体他们入夜前就死了,牺牲在了酒桌上,工伤。
第296节 龙岩战记(十八)
民工积极分子指挥起来就方便多了。他们把银库里的财货都装进箱子,然后贴好封条,和一些值钱杂物一起捆在了驮马身上。
准备就绪后,商队护卫就开始簇拥着驮马队下山。这支队伍里不但有财货,南望这位神秘人物也坐在滑竿上随队回了县城。
留下来的将近200号人又将土匪寨子仔细搜索了一番后,其中有150人也陆续挑着所有的粗货下山了粮食,刀枪,锅碗瓢盆,统统都被带走。
最后剩下的50人里,核心是两个丁立秋专门从煤矿工地派来的技术骨干,以及一些煤矿工人。
这两人都是最早去大员的杭州移民。现如今第一批识字的移民,还有那些原本就有技术,后来又努力学习语数的人,已经在各行各业当上了骨干。他们贷了房,贷了老婆,统统是成功人士了。
今天这二位就是爆破专家来着。驮马队上山的时候,可是拉来了矿山炸药的。
将剩下的50人分为两队后,爆破专家就指挥着手下开始埋炸药了。
炸点有两处:一处是寨门前的山脊,另一处是一线天。
矿工们先用窑区出产的钢钎,鹤嘴锄这些工具在山脊上打出一排炮眼,然后由技工亲手在炮眼里埋入了一些硅藻土炸药。
这种猛炸药是诺贝尔发明的,非常适合矿山使用:将硝化甘油用硅藻土吸收,效率是黑火药的5倍。虽说没有纯粹的硝化甘油威力大,但是硝化甘油对震动和温度敏感、运输困难等主要缺点也被有效消除了。
埋好炸药和雷管后,人们退到了一线天山口,下一刻,炸药被引爆了。
一连串轰隆的巨响回荡在无尽的山野中,山脊上冒起冲天的烟尘,大堆的石块像瀑布一般滚落下去,原地很快就露出一段三十多米的巨大豁口。
感受着脚下微微地震颤,默数完炮眼的技术员在说了一声:“最后一炮没响”后,就招呼大家退进了一线天。
如果这是在矿上,那么现在就要有人去排障......死亡率很高的排障,经常有人坐土飞机。然而今天这个哑炮就不用了,从今以后,没有人会再来这里。
当第一组人马退进一线天后,发现二组也已经准备就绪。于是大伙继续沿路撤退,到安全距离后,照猫画虎将一线天引爆了。
下山的路是漫长的,而在队尾频频回头的,却是李千户。
看着那已经被炸毁的一线天天险,某人不由得感慨连连。凶名远播,他从不敢招惹的岩头寨匪伙,就这样被短毛的奸细全数毒死,各中内情,种种神鬼之处,他现在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更加令他震撼的是爆破行动。今后即便再有人想上山当土匪,也不可能利用此处的天险东山再起了......这种斩草除根的方式实在是太过诡异,太过......奢侈,令李千户感叹不已。
岩头寨的事情,在土匪们端起酒碗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结束了,这之后都属于扫尾行动。
事实上作为整个剿匪战略中的次要方向,岩头寨分到的“资源”并不多,充其量就是南望和一些“联防队员”而已。
而身为剿匪主力的红枪营,一直以来的重点对象都是对马岭的林十万匪伙,其余的资源还要用在情报收集上,分不出多少精力去关注岩头寨这边。
好在事情没出什么差错,“化学家”同志很给力,岩头寨那边集体翘了辫子,给主力这边减轻了不少负担。
......
时间倒回昨天上午,李千户领着联防队员出发的那一刻。
卫远当时在天后宫外草草接见了李千户后,就把他交给了丁立秋应付,然后卫远本人就匆匆回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今天是一片繁忙:拿着大刀长矛和鸟铳的士兵到处都是,参谋文书来回走动,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片战前的肃杀气氛。
卫远进门后,大跨步来到摆着地图的案桌前。他先是左右点点头表示歉意,然后大声说道:“千户所的李大人已经带着人马去岩头寨了,若是不打算求胜的话,想必这几日拖住马势下不难。”
“如此一来,时机就到了。红枪营明日一早便出发,后日一早攻打对马岭,此次定要将匪伙一网打尽,还龙岩父老一个清平盛世!”
随着铿锵的话音落下,卫远的拳头也砸在了桌面的地图上,一股浓烈的抗日神剧气息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在卫远一声令下后,围在桌旁的几个班排长也同声得令,使得整个剧本都显得很专业,包括桌上和墙上的地图没有等高线和各种标记的古代地图。
看到部下战意昂扬,卫远也很满意,于是他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散会。等人们都散去后,卫远将与会的唯一一位政府人士召了过来:汪元宰汪主薄。
和汪主薄出门后,卫远一边带着他往操场方向走,一边对汪主薄表示了隆重感谢这段时间以来,老汪俨然已成了县衙拥军模范,对部队是各种大力支持。
而汪元宰此刻自然是谦虚连连。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操场一侧:这里放着两门8磅的青铜火炮。
“老汪,这两门大炮可是天黑后偷偷运来的,就是为了攻打匪寨时给林十万一个出其不意。”卫远说到这里轻轻拍了两下青铜炮发亮的炮管:“你明天可不能掉了链子,征来的民一定要卖力!”
汪元宰闻言笑呵呵地答道:“大人但请放心,这天底下的子,但凡给足了脚钱,就没有不卖力的!”
“哈哈哈。”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商量完火炮之事后,他们又去了偏院一间不起眼的偏房:二五仔苏铁枪正在房里等候。
见到苏铁枪后,卫远先是严肃地给他通报了部队明日出发的消息,然后就命令他迅速返回匪寨探听消息,等明晚大部队到来后,要想办法与部队接头,报告匪伙的最新动态。
苏铁枪当即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下来。
对二五仔态度很满意的卫远,当即拿出一块10两重的金锭打赏了他;然后当着汪主薄的面,卫远又再一次承诺了大笔的赏银,如此一来,宾主皆欢。
......
打发走了汪主薄和苏铁枪之后,卫远再一次回到了指挥部。而这个时候,穿着一身整齐的土布短袍,憨憨厚厚的卖鸡者林大斤,已经在等他了。
卫远见到林大斤后,对他温和地说道:“大斤你考虑好没有,明日去对马岭,可愿为大军带路?”
林大斤用一种早已下定决心的语气说道:“小人能有今日,全靠将军成全。明日大斤定当为将军效力,绝无二话!”
卫远听到这里,感概地拍了拍林大斤矮小的肩膀:“唉,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啊。大斤,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保你有大笔的赏银拿!”
“多谢将军。”林大斤就地跪下给卫远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起来。”卫远弯腰扶起林大斤,然后对他说道:“回去准备一下吧,你今晚就在大营过夜,明日随队出发。”
停了一下后卫远又呵呵笑着说道:“早点来,来了让你看影画。”
林大斤兴奋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伙短毛手里有一块琉璃板,里面有一些栩栩如生的小人影画,有时在唱戏,有时在打斗,林大斤每次都能蹭着看几眼......他对ipad不陌生。
......
一切准备完毕后,大戏开锣了。
当天晚上12点整,刚刚从ipad里看了一会《乌龙山剿匪记》的林大斤,就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然后他被带到了指挥部。
指挥部里早已是灯火通明。
而林大斤在走进指挥部这一刻,敏锐地发现了一些异常:所有的短毛士兵都已经换上了一种红色木料的怪铳,这些日子他见熟的那些大刀,长矛,鸟铳已经统统不见踪影。
见到林大斤后,坐在主座上的卫远顿时长笑一声,然后问道:“大斤兄弟,家里都安顿好了吧?”
“回将爷,都安顿好了。”
“嗯,看来哥几个也协调好了。”卫远说了句怪话后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下将一块ipad举在了林大斤面前:“马上就要出发,睡不着,再请兄弟看看影戏。”
“马上出发?不是说好明日开拔吗?”感觉到有点不对的林大斤,这时虽说心中疑惑,但因为他的人设是憨厚老实,所以这时他只能咧嘴一笑,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琉璃板。
这一眼过后,林大斤先是一脸的惊恐和不可思议,然后紧接着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随即变得平稳起来。完成了这套高难度的变脸绝活后,林大斤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抬头看向了卫远。
而卫远这时则斜靠在椅子上戏谑地问到:“小武,武爷,看到大当家在此,还不打声招呼?”
屏幕上显示出的,正是岩头寨大当家马势下的数字照片。
林大斤这时满脸的问号,仿佛干脆没有听懂卫远在说什么。
卫远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个响指。下一刻,ipad里顿时传来了林大斤在岩头寨匪伙开会时的声音。
“这,这,这”听到影戏匣子里传出自己的声音,已经语无伦次地林大斤这时终于失态了。
“蓝大是我派去的奸细,武爷,你这个奸细上当了。”卫远继续笑呵呵地说道:“嗯,再告诉你一件事,岩头寨全伙已经都被蓝大先生毒死了,就在今天下午。”
“啊!”知道自己再无幸理的林大斤这时作势欲扑,然而他随即就被身后砸过来的短棍给敲晕了。
第297节 龙岩战记(十九)
第二天一早,当汪主薄带着30个精壮挑夫来到天后宫门口时,他同样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头。
然而汪主薄是文官,他只注意到了门口哨兵数量地减少和院里的寂静,却没有注意到哨兵手上已经换了枪械。
闻讯而来的丁立秋,摇着扇子将汪主薄迎进了天后宫。
天后宫此刻一改喧哗,热血的军营风格,又恢复到了往日安静祥和的神殿风格。
跟在丁立秋身后,越走越渗的汪元宰实在忍不住了,张口问道:“丁先生,大军何在?”
“呵呵,昨夜子时就走了。”
“啊!?”汪元宰听到这里脚步一顿,然后他又追了上去:“可那两门大炮还未随军?”
“那是用来迷惑土匪的,打个破寨子还要什么大炮。”
“哦......”汪主薄脸色数变,紧接着他又捻须呵呵一笑:“原来如此,果然是兵不厌诈,先生高明!”
“高明不高明的,也就那样。”说话两人就到了指挥部门口,丁立秋这时转过身来,指了指门口几个跪在地上,被绳索捆起来的囚犯说道:“这几位仁兄,汪大人该是不陌生吧?”
“嗯?”汪主薄闻声低头,而站在囚犯身后的士兵这时也配合着抓起了囚犯的头发,将他们的脑袋后仰,露出了脸庞。
在看清这几人的面貌后,某人禁不住微退了一步。
没等他再表演,丁立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挨个指着犯人说道:“这几位都是旬月以来坚守在门外树林里的盯梢人士,昨晚部队出发前,顺手就给逮回来了......嗯,这里面有老汪你的手下吧?”
汪元宰这时干笑一声:“先生说笑了,这等贼人汪某可不认得。”
“那这位呢?岩头寨的武爷,你总该认识了吧?昨天你们不是还私底下开会来着?”
“先生你莫要胡说!”看着狼狈不堪,满眼凶狠之色的林大斤,汪元宰这时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记性不好啊你?也罢,等你去了漳州大牢,自然就能想起来。”
看到丁立秋冷冷地眼神,汪元宰情知事情已经败露,惊恐下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他的身形突然间止住了:肩膀上多了两只手出来,将他按在了原地。
汪元宰赫然回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多了两个人。这两人一老一少,面容依稀相似,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正是驻地锦衣卫百户马如麟,马继功父子。
“拿下了,押去漳州交有司法办!”
随着丁立秋一声爆喝,汪主薄头上的软脚幞头就被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给一把打掉,紧接着他的膝弯就被踏了一脚,某对父子极其麻利地就将跪在地上的汪元宰给捆了起来。
看着惊恐地已经说不出话的汪主薄,丁立秋微笑着最后对他说道:“你怕是不知道有个词叫背景调查。嗯,对了,你那个被盗匪杀死的侄儿,当年其实是因为分赃不均,和自家人火并而死的......我说得可对?”
......
当留守的丁立秋在清理县城的魑魅魍魉时,卫远已经带着红枪营主力在50里外的山林里吃早饭了。
“红枪营”这个词,其实是来到龙岩以后临时起得名。这支部队是帝国陆军一团一营一连。
算上那些炮台守军,满打满算还不到后世一个团编制的正规帝国陆军,一连就是最重要的机动部队了。
套用后世的描述:这是一支历史悠久的部队,诞生于建国初期,与帝国同岁。
这是一支战功卓著的功勋连队,历经台南治安战、灭郑战争、台北殖民战等一系列战争,是帝国对外扩张的爪牙。
这是一支军事过硬的尖刀连队。所有士兵都经过了一年以上的艰苦训练,并且参加了多场实战。队伍里先后涌现出一大批素质过硬,政治合格的尖子士兵这些人现在已经陆续被提拔为军官,成为了新部队的种子和骨干。
我们毫不怀疑,这支英雄的部队将来会成为将军摇篮。
......卫远是昨夜12点整带着部队出发的。由于是长途奔袭,所以士兵们都带着单兵行李和干粮。
作为战术核心的部队,装备自然都是最好的。
全棉机制的全绿色“丛林款”军服,版型和后世的迷彩服差不多,就是颜色磕碜了点......没办法,别看后世连民工都穿迷彩,但那也是用电脑编程的数码迷彩,外带化纤混纺的面料,根本不是17世纪的某山寨势力能生产出来的。
士兵们携带的干粮,是从大员运来的压缩饼干。这种用油纸包裹的,混合了牛肉,糖,油,果仁的高热量压缩饼干,里面掺杂了珍贵的亚硝酸钠,是只有战时才能动用的特殊补给品。
至于武器就不用说了,二八大盖+炸药包,这对组合大概能用到世界末日。
在手电筒,荧光背心,红外夜视仪,以及附近的特战队员指引下,穿着牛皮靴,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沉默而又快速地行走在官道上,仿佛故事中的阴兵纸马一般。
看过清末老照片的人都知道,古代所谓的“官道”,在出城以后,其实就是一条低于路面的烂泥沟。
这种烂泥沟两旁全是凌乱的,被压出来的车辙印。像京津这样的主干道,路面的宽度也只能允许两辆马车交错而行。
所以说,皇帝出行,黄土垫道也不光是为了装逼:要经过两旁那些深深的车辙印,一个不小心木轮就会错位或者陷下去,不提前用土垫一垫的话,万一把老大甩出去吃土岂不糟糕?
.....17世纪的龙岩官道,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县城外的路面连车辙印都很少,到处是狭窄的,高低起伏,破破烂烂的土路:这里是山区,流行驮马和驴,马车很少。
即便这样,比起那些林间小路来,官道依旧很重要部队必须在天亮前利用官道走出更多的路程,否则白天更麻烦。
好在一连士兵都是精锐,平时的夜间行军训练也经常搞,所以当晚的行军很快速。路上短暂休息了两次后,到天亮时,部队已经往龙岩东北方向走了60余里,来到了宁洋县境内,距离对马岭还有大约30里的山路。
到了这时候,士兵们就可以在路边的一处山坳里好好休整了。
......
整个战役的计划是这样的:昨天上午,穿越众已经通过内奸们向匪窝传达了今天出发的假消息。
在发出假消息后,当天晚上,部队就会急行军赶路,目标是在第二天白天,尽可能早地赶到距离对马岭不远的伏击地点。
而匪伙方面呢,由于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官军会携带大炮慢吞吞杀过来,所以他们出动时间会很晚。
按照大明官军的正常行军逻辑,官军最快也要当天晚上才能走完将近100里山路来到县城附近,至于发动进攻,那还要先过一夜。
所以卫远现在不急,中午前赶到预设地点就可以了。
吃完干粮,喝完铁水壶里的水,休息了一个小时后,部队才再次开拔。这时虽说天已经大亮,但是为了躲避行人,部队的速度反而比晚上慢:山间小道路况很差,为了减少非战斗减员率,必须降低行军速度。
上午10点钟,部队穿过了匪伙的预设伏击点:葫芦峪。
葫芦峪地如其名,是由两个连在一起的圆形盆地组成。这两个盆地一大一小,前后和中间都是窄口,四周是光滑的峭壁,头顶是密林和山石,最适合用来打伏击,以弱胜强。盗匪只要在发动的那一刻,从头顶推下山石将窄口堵死,接下来继续推石头就可以了。
葫芦峪不光地形险要,而且是去对马岭的必经之路。一连过葫芦峪之前也是很慎重,在事先绕到制高点的特战队员观察和指挥下,大部队才陆续进入。
穿过葫芦峪之后,部队又往前走了七八里山路,这时候,属于穿越众的伏击点终于来到了面前:秃子沟。
穿越众对于伏击的要求很低:只要没有沟壑,暗道和石林这些能帮助猎物逃跑的地形就可以......秃子沟很适合。
一条长长的石沟,两边同样是高达20余米的光滑峭壁,除了前后路口比较宽,不适合关门打狗外,其他都不错。
从对马岭方向出发的匪伙大队,想要去葫芦峪埋伏官军,同样要先走秃子沟。而到了那个时候,土匪的头顶可没有特种兵用望远镜和红外搜索仪帮助寻找敌军,大家走着瞧。
部队来到秃子沟附近后,就一分为二,在事先侦查了地形的特战队员带领下,沿着峭壁上的石径来到了秃子沟上方的树林里。
从这一刻起,被秃子沟一分为二的200名士兵,就正式进入了埋伏状态。
根据推演,如果匪伙认为官军傍晚才能到宁洋县城附近过夜的话,那他们出发去20多里外的葫芦峪埋伏的最佳时机,就是明日凌晨。
所以部队接下来需要从中午一直埋伏到明天早晨,当然了,推演毕竟是纸上谈兵,匪伙也有可能提前或者押后行动,所以部队要一直保持警戒。
第298节 龙岩战记(二十)
埋伏的日子是很枯燥的。不能喧哗,不能生火做热食,只能用附近加了漂白粉的山泉就着压缩干粮充饥。
好在士兵都带了个人行李,后勤也准备了灭虫神器:ddt,所以部队可以在简易营地里得到充分休息。
ddt这种有机氯化合物是对付各类昆虫,消灭疟疾的大杀器。然而这种乳液型杀虫剂会沿着生物链从底层一直往上传播积累,原本用来杀灭昆虫的制剂,最终导致了北美的白头海雕差点灭绝......由于其具有的高污染性,在后世曾经一度被禁止使用。
窑区化工厂实验室合成的少量ddt,原本只是用来做样品和教学用的。但是考虑到这次任务是帝国部队首次在明大陆腹地作战,象征意义重大,所以军方还是给一连申请了一点ddt,穷家富路嘛。
......
从中午开始的埋伏行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这期间卫远一直在通过架设在树顶上的天线和各路人马保持联络。
得知县城那边已经收网完毕,卫远便命令明天一早开始组建“善后驮马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中午之前这边就应该能结束战斗,带着驮马的善后队伍最迟后天就能赶到匪寨执行绝户计:抄家+爆破。
而卫远最重要的通讯对象,则是负责监视对马岭匪寨的特战小分队。匪寨门前现在由杜德威亲自带人监视,每隔一小时就会发来联络信号,特殊情况随时发报。
然而除了三三两两进出寨子的零散土匪外,一直到夜幕降临,卫远也没有收到匪伙大规模出寨的消息。如此一来,卫远安排好哨兵后,就去休息了养足精神明天再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卫远早早守在电报机旁。来回踱步的他此刻无疑是心中焦虑的:部队之所以连夜急行军赶到这里,是秉着料敌从宽的态度。
然而土匪不配合怎么办?
如果土匪对红枪营的行军速度完全没有逼数,那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土匪认为拖着大炮的惫懒官兵一天只能走三五十里,所以今天土匪大队依旧按兵不动,要等到明天才下山。
虽说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林十万能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理论上应该不会这么托大,把强敌当成弱鸡。但是现在卫远心里没底啊,如果这种坏情况发生,那么他就得带着部队多潜伏一天,龙岩那边的后手也要暂缓,所以他现在相当焦虑。
时间在焦急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到了早上7点,旭日初升时,卫远并没有等来前方的消息,反而是等来了身边望哨的消息:有人从脚下的秃子沟路过。
......
趴伏在悬崖边上,用望远镜注视着脚下渐渐消失的两个背影,卫远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个一大早就匆匆往匪寨方向赶路的行人,有大概率是匪伙安插在宁洋县城的探子。
“通知前边密切观察,不要阻拦。”
卫远下达命令后过了约有一个小时,果不其然,那两个人进了匪寨。这下偷窥者们都来了精神,卫远预感到,匪伙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
动作很快就出现了:早上8点多,匪寨里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苏铁枪......1小时后,苏铁枪站在秃子沟上方的树林里,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卫远和他身后的大批战士。
“老苏,是来接应部队的吧?”卫远这时拄着下巴,一脸玩味地问到。
“是,是!”苏铁枪下一刻满脸的惊喜:“小的本欲去葫芦峪迎接大军的,不想竟在这里遇到将军,委实是神速啊!”
“呵呵,我们昨天就到这儿了,没想到吧?”
“厉害厉害!”苏铁枪这时伸出了大拇指。下一刻,他激动地说道:“既如此,待小的再回寨子里帮将军打探一番。”
苏铁枪说到这里,转身就打算走人。
然而他的肩膀上却多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将苏铁枪按住后,卫远笑呵呵对他说道:“你还是在这歇着吧,10分钟之前,林十万的大队人马已经出来了。”
......
林十万一身黑色土布短褐,手提利刃,正站在对马岭门前的天险断头石上,看着脚下滚滚而出的土匪大队,眼神凶历。
昨天接到从龙岩连夜送来的消息后,林十万就开始大肆准备今天这一战了。
他不但传令将附近能打的居家土匪都召回了山寨,还从自己的本家,林家土楼里紧急运来了大批给养。
虽说各方面的情报都证明了这次的官军有攻坚能力,但是林十万作为叱咤一方的土匪头目,毕竟没被吓破胆。
他打的算盘是:先在葫芦峪埋伏官军一家伙,如果事后官军还有本事敢来攻寨,那么大伙凭借天险应该能守卫一段时间。即便败了,那他林十万也算是和官军交过手,没给绿林丢人,到时候跑路也不迟。
连交手都不敢的话,今后还怎么带队伍?
林十万是有底牌的:对马岭匪寨下方的溶洞和石林,就是支持他整个战略决策的底气所在。匪伙如果最终撑不住想跑路的话,没有人能阻挡。
所以今天他按计划倾巢而出当宁洋县城里的探子一大早跑来报告说没有见到官军后,林十万就知道自己必须出动了。
......无论这伙官军是精锐走小路刻意避开宁洋县城,还是拖沓散漫依旧在几十里外,林十万都不打算冒险。他同样要料敌以宽,提前带人埋伏在葫芦峪,占据主动。
于是在放出去苏铁枪去勾引官军后不久,林十万便带领着从全体匪伙中挑选出来的500精锐下山了。
......
大军的行进速度还是很快的。在闽西北的山区当土匪,就和在铜锣湾当古惑仔一样,没两把刷子是撑不住的。
所有的土匪都穿着利落的短装,一部分积年老货还打着布绑腿。这些人健步如飞,在崎岖的羊肠道上如履平地;与此同时,他们却保持了良好的行军纪律:没有人喧哗吵闹。
安静赶路并不是土匪天生就会的,这是被逼出来的。平日里无论是下山劫掠还是埋伏商队,噪音都是大忌:人声会在寂静的山间传出去很远,马队和村寨一旦有了防备,缺乏攻坚能力的土匪就会吃亏。
然而今天诸事不顺。
大股的匪伙出发刚走了三四里地,一声凄厉的叫声就响彻了山林。闻声大惊的林十万急忙命令队伍暂停,然后带着亲随赶到了队尾,寻到了发出那声惨叫的一个土匪:陈金福。
陈金福年纪不大,是个标准的匪二代。其父早已年老退休,这陈金福就是来顶岗的,今天是他第一次随大伙出任务。
看到年纪轻轻,一脸惨白神色的陈金福,林大当家不问缘由冲过去就是几个耳光:“握草你妈,号丧啊?行路的规矩你爹没教你吗?”
“有怪虫,有怪虫!”挨了几个耳光的陈金福这时被打得瑟瑟发抖,但他还是把自己刚才瞥到的东西讲了出来:“树梢上有个栲栳大的怪虫,红眼虫!”
陈金福说到这里,还伸出双手比划了一个脸盆大的圆圈。
“唉,老陈家是没人了,看把这娃给吓的。”林十万听到这里,悲哀地摇了摇头,他身旁的一伙积年老匪们也同时嘿嘿地笑了起来。
拍了拍这个被吓得脸色苍白,患上战前幻觉综合征的匪二代肩膀,林十万恶狠狠地对他说道:“老实跟着走路,再敢吱声,一刀劈了你!”
队伍继续出发。
这一次的行军队伍里,略略多了一点松快的气氛:菜鸟土匪的奇特幻觉给大家送来了快感。
然而今天确实是邪门,就在大部队距离秃子沟还有三里路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一个积年老匪也惊叫了一声。
怒火欲狂的林十万当即拔出了腰刀,冲到老匪面前做势欲砍。
老匪“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当家,是个面盆大的铁蜘蛛,小的不敢欺瞒您老。”
林十万冲过去就是一个飞腿:“铁你妈,一个个都被官兵吓破了胆吗?再敢胡来,就照着老子这口刀说话!”
......
半小时后,队伍在大发雷霆的大当家指挥下,沉默地进入了秃子沟。
秃子沟整体长度并不算长,差不多一里地的样子。沟内的地形,包括两头的路口都很宽敞,地上还有很多巨石,说实话,这里算不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伏击点即便中伏,被伏击者也能轻松退去。
所以匪伙的大队人马急匆匆就走了进去:目标葫芦峪就在前方不远,过了沟就是。
下一刻,走在队伍正中的林十万又停下了脚步。这次不用某个人再惊叫了,包括林十万在内的大批人手,都清楚地看到了头顶那只栲栳大的“铁蜘蛛”。
这只“铁蜘蛛”通体黝黑,漆黑的四只铁脚上反射着白亮的光芒。它此刻正发出细小的嗡嗡声,就悬停在林十万头顶大约十来米的空中。即便是在太阳当空的正午,铁蜘蛛上一对琉璃般的复眼依旧发射出妖异的红色光芒。
目力极好的林十万甚至看到了铁蜘蛛身上两个显眼的白色字体“大疆”。
林十万虽说不识字,但这个时候还用得着他识字吗?他只要确定那是字就可以了是字,就代表着人造,是人造,这铁蜘蛛就一定有主人。
第一时间,林十万就联想到了那些操纵着各种机关铁器搞基建的短毛。下一刻,浑身发凉的他大喝一声:“不好,有埋伏,快撤!”
话音未落,第一个应和大当家的人就出现了:他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长叫,从峭壁上空飞了下来。
第299节 龙岩战记(二十一)
从天而降的人体在空中做出了转体一千多度的高难动作。难得的是,整个过程中选手始终保持了标准姿态,手脚没有散开。即便是他砸在岩石上落地之后,也始终如一。
在腰骨折断声响起的同时,悠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林十万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飞人就降落在了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
定睛一看,不是苏铁枪又是谁?
此刻的苏铁枪,手腿都被绳索捆着,身体已经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外吐着血,眼看就要不活了。
而当林十万和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顺势抬头后,看到的就是在峭壁两边探出来的一排枪管。
“快跑!”林十万转身,弯腰,大喊。
“开火!”卫远拿着电喇叭,劈手下令。
“嘭”得一声巨响,峭壁两旁同时冒出了两排浓白的烟雾,将近100号土匪在能见度最高的第一轮排射中当场被打翻在地。
......
巨大的回响声中,第二轮排射很快打响,又有几十个土匪应声而倒。
这时的秃子沟里,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大部分人都转身往来路跑去,场面混乱不堪,踩踏事件已经开始发生,有些人已经拔出了刀,准备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砍倒。
好在林十万头脑是清醒的。这伙官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速度和苏铁枪的死,让他在一瞬间彻底明悟了真理:今天对马岭匪伙是彻底凉凉了。
于是,期待着保持一点匪伙元气的他,一边弯腰跑路一边开始大喊:“散伙,散伙,各自逃命!”听到他的喊声后,紧紧围绕在他身旁的几个亲随也同时喊了起来。
这样一来,那些跟在队伍后面,昏头涨脑只知道跑路的人顿时被喊醒了对啊,为什么要往来路跑?都已经散伙了,应该四散逃命!
在第一轮枪响的时候,匪伙的先头部队其实已经快走到秃子沟的出口了。然而当大变骤生,见到所有人都转身往来路跑,于是这些人也就随了大流。
现在当他们听到喊声后,顿时恍然大悟:身后就是出口,先跑出去逃命,事后再绕回寨子也不迟啊?
于是,距离出口比较近的那些人开始转身往外跑去。这样一来,匪伙变成了两头突围,互相推挤和践踏的情况就少了很多。
匪伙的方便就是伏击者的不方便。士兵的命中率原本就因为沟里浓密的白烟而急剧降低,这下又要分出力量去封锁另一头,顿时捉襟见肘。
好在某些人还是有大杀器的。
下一刻,两个冒着青烟,哧哧作响的包裹就被扔了下来。包裹的落点就在秃子沟两头的路口处,而大批借着岩石,尸体和硝烟躲避子弹的土匪,这时正在通过谷口。
然后包裹就炸了。
以爆炸点为圆心,巨大的冲击波裹胁着碎石,瞬间就将谷口处的土匪放倒了一大片。
接下来又是火枪回环乱打。
......林十万藏在一块巨石身下,晃晃被冲击波震晕的脑袋,探头出去扫了一眼。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秃子沟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尸体布满了沟里的每一处地方,随处都是血泊。残肢断脚到处都是,受伤的土匪一边惨嚎,一边还在努力往谷口爬去。
吐了一口嘴里被震出的血沫,林十万伸手止住了几个手下往谷外冲锋的动作:“莫急,等大股冲完再说。”
象征着自由和活命的谷口就在50米外。刚才林十万他们好悬就冲过去挨了炸药包挤在前方的大批土匪替他们顶了雷。
意识到头顶的官军居然有这种大杀器后,林十万当即和几个亲随趴在了一块巨石下。
过了没多久,在头顶密集的弹雨提醒下,摇摇晃晃,耳聋目眩的大批土匪们又聚集了起来,在林十万几个亲随的大喊声中,又一波冲关行动开始了。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一个青云直上大礼包从头顶扔了下来。
爆炸的冲击波刚刚过去,躲在岩石后的,以林十万为核心的七八个人就一溜烟地冲了出来。
他们低着头,猫着腰,头脑发昏,脚步踉跄,不顾被冲击波震伤的牙龈和内脏,只管踩着脚下的尸体往前冲爆炸过后,漫天的尘雾阻挡了头顶那些枪手的视线,现在不冲,就没机会冲了。
最终,在大队伍付出了400多人的伤亡,自己的核心团队又付出3个人的代价后,林十万他们4个人终于顶着密集的弹雨,和一批零散土匪一起,冲过了已经成为鬼门关的谷口。
......关卡终归不是那么好冲的。头顶上的士兵又不是死人,在发现视野被硝烟和尘雾彻底阻挡后,卫远不但下令所有枪口对准谷口盲射,还做出了分兵的决定。
讲真,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伏击的好日子。附近山林里的风力很低,弥漫在山沟里的浓烟久久不曾散去,这无疑让伏击效率大打折扣。
于是卫远就果断分兵了。
留下一部分人对着两处谷口拦阻射击后,卫远亲自带领着剩下的人去了对马岭方向的谷口追击土匪大部分土匪的冲击方向还是这边,人在危机时的本能就是往老窝跑。
所以当林十万他们几个跑出谷口的同时,头顶上方预留的软梯也被扔了下来,一串背着步枪的士兵正在快速从悬崖上爬下。
卫远没有急于下去。
他拿着望远镜,仔细看了看正在脚下呈扇形狼狈逃窜的那些零散土匪,然后把望远镜递给了身旁的杨二:“你看看那几人。”
顺着卫远手指的方向,杨二端起望远镜一看,就发现了端倪。有一个小队伍很扎眼:3个人将中间那个人牢牢遮蔽了起来。
和附近那些零散跑路的土匪完全不同的队形,顿时让杨二找到了真相:“中间那个穿黑衣的,大约就是林十万了。”
“不错,年轻人有眼力!”卫远笑呵呵夸奖了一句自己的这个惫懒勤务兵。
然后卫远就翻脸了。
只听“呛啷”一声响过,卫远就将后腰那把黑鳄抽了出来。
一扬手,他把战刀扔给了杨二:“去把林十万的人头给我带回来。”
“啊!?”年轻人震精了。
“带不来林十万的人头,你就回杭州去当小贼吧,咱们好聚好散,我这里也不养废物。”
在确定正摆着poss远望风景的卫远不是开玩笑后,杨二先是一脸的不能至信,然后他的表情又变成了委屈,最后,小贼的脸色终于变得凶狠起来,眼睛也开始充血。
下一刻,他一手持刀,一手抓着软梯,像只猴子一样滑了下去。
......
林十万他们几个在冲出谷口后,很快就和其余零散匪众岔开了路。
大部分逃出生天的人都是冲着对马岭方向跑路的,然而林十万小队却偷偷拐进了一片树林,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大爷,歇歇吧,进林子就好办了,官兵追不上来。”
林十万终归还是被炸药震伤了内脏,所以他这会越跑越慢,沿路还不停地吐着血沫。
手下一个叫黑驴的亲信看他实在跑不动了,便把他扶在了林中一截树桩上坐了下来。
林十万这时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歇......就歇半柱香,完了就走。”
“大爷,咱们为何不回寨子?”趁着林十万休息的当口,另一个精瘦黝黑的男人却发了话。
“回,回去找死吗?”林十万咳嗽两声后恨恨说道:“这伙官兵脚力硬,不等咱们回去,寨子早被端了!”
“啊,哪该如何是好?”
“回林家寨。”林十万早有准备:“回林家寨避风,养伤。我在寨子里存着银子呢,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听大当家这么一说,他这几个亲信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杨二。
阳光斑驳的树林中,一个脸上带着大块紫红胎记,穿着一身绿色短褂,手提一把怪异灰色长刃的年轻人,就这么从远处走了过来。
“你们俩个带大爷先走!”
身高体壮的黑驴一见来了追兵,当即拔出腰刀迎了上去。往前冲了几步后,黑驴大喝一声,迈步吐气,腰刀便向对手斜劈了下去。这一刀扫出,看似平平常常,但力道既强,气势也壮,狠辣异常。
然而黑驴这一刀却砍空了花脸对手不知怎么灵巧地一跳,便让开了他的刀锋,然后黑驴就感觉到腰间一凉。
等他止住身形扭头看去时,却发现对手已然越过了自己,头也不回地直奔林十万而去。
黑驴大急,就在他准备转身阻敌的当口,从他的腰间却喷出了大股的鲜血和碎肉,一道深可见腑的口子现在才露了出来。
见到黑驴被一回合搞定后,正在前方拼命跑路的林十万不愧是江湖滚过来的,他当即停脚,做出了最有利的决定:三人一起并肩子上,将强敌料理了再说......否则的话,谁也跑不了。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很骨感:这里是树林,黑瘦的那个土匪还没有包抄到位,同伙就被绕着一颗大树旋转的杨二砍掉了半个脑袋。
很快,瘦子也步了兄弟们的后程:他手上的匕首被杨二连人带刀一并砍断。
而拄着刀,一边吐血一边咳嗽的林十万,这时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下一刻,人头飞起。
第300节 龙岩战记(二十二)
卫远率领的追击队伍,很快就将逃窜的土匪甩在了身后。
惊慌失措的逃跑者,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逃亡过程中消耗完体力,被看似缓慢而行的追击者杀死。
所以这些零散土匪逃出谷口后不久,就被士兵追了上来。一些人被火枪打死后,剩下的人不得不离开小道,钻进周围的山林。
这样一来,他们就被追击者甩在了身后。卫远率领着100名士兵这时已经恢复了行军队列,径直沿着小道扑向了对马岭老巢。
此刻的对马岭匪寨,剩下只是几十号老弱病残林十万已经把全部精锐带了出去。所以当特战队员从望楼下方爬上去,用短弩和飞刀解决掉哨兵时,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折。
不久后,100人的大部队就顺着狭窄的山脊冲了过来。到这时候,反应迟钝的留守人员才发觉大事不妙。然而来敌留给他们的时间太短,部队冲到山脊一半时,好整以暇的特战队员就拉响了寨门前的小炸药包,于是大门被炸开。
聪明点的人这会已经从寨子下方的溶洞跑路了,愚笨点的还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寨子里乱窜,然后被冲进来的士兵乱枪打死。事实上还有少数脑残型的:如此争分夺秒的跑路时刻,他们居然还在抢夺公库里的银两......此辈下场如何,自不必说。
......
当天傍晚,留在秃子沟打扫战场的那100名士兵,押着一票俘虏回到了对马岭。所谓的“打扫战场”,其实只是下去抓俘虏和补枪,至于尸体什么的,自然有善后队伍来搞定。
红枪营当天就在对马岭驻扎了下来。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人数高达500的“善后大队”,才从龙岩县赶到了秃子沟。
原本第一批人手是用不到这么多的。但是当李千户和手下那些操军“载誉”回到卫所后,他们一夜间就变成了坚定的革命战士,发誓和残害人民的匪伙势不两立。
于是打听到这边又在组织增援后,为国操碎了心的李千户又带着300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叫花子不请自来了......
考虑到宁洋县的社情比较复杂,群众基础没有龙岩那边厚实,所以丁立秋也就顺势答应了的李千户的要求这些人好歹也算是自己人,在未来的镇压行动中能用得上。
这500人来到秃子沟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所有的尸体收拾完毕之后顺手抛下了悬崖。
这之后大部队又在匪寨盘桓了两天。家当都收拾清楚后,联军便浩浩荡荡地下了山,直奔宁洋县城......身后传来了轰隆隆的匪寨爆破声。
大批的人手来到宁洋县城后,原本荒僻的小县城顿时犹如开锅一般热闹。
宁洋县原来只是个卫所城,是个专门用来防匪的“乡级县”,在大明朝的行政体系里属于标准的穷山恶水,发配丝官员的好去处。
所以卫远一到宁洋县后,就挥舞着公文,接管了这个巴掌大的小城全部权限这里没有县令,只有一个混事的县丞,所以接管动作很顺利。
县城里的一些卫所叫花子和三班衙役也被动员了起来。这个时候,李千户带来的300“精锐”就起到了维持纪律和“言传身教”的作用。
当宁洋县的地方武装得到“同行”现身说法,知道跟着老大不但能改善生活有肉吃,还能得到赏银和捡破烂的机会后,一个个顿时变得摩拳擦掌,俯首听命。
然后丁立秋就来了。
带着从厦门赶来的200名增援士兵,丁立秋和卫远在宁洋县城会师了。已经是10月底了,一连在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后,要马上赶回大员去参加开国大典,所以这200名士兵实际上是来换防的。
最后一项任务是什么呢?林家寨。
......
林三门双手扶着石沿,看向外边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客家土楼的外墙是封闭式的,为了防范盗匪,只在墙面的高处开有狭窄的舷窗。
林三门此刻站的位置,是在土楼大门的上方。这里有预留下来的敌台,大批族中精锐正拿着弩机,灰瓶,长钩守在这里,一旁还有正在滚动着的油锅。
林家寨虽说是个土楼建筑群,但是一旦有事,族人就会自动聚集到林家最大的一所“祖楼”里。这座祖楼不但坚固结实,钱粮充足,外围还有壕沟和吊桥,是林家的核心建筑。
然而今天林三门站在庇护了林家多年的土楼上,眼中却满是绝望。
......林十万匪帮在秃子沟中埋伏的当天,林三门就知道了消息。那些零散土匪各自跑路后,一些林家族人自然和林十万一样,第一时间想到了回家。
而林三门在得知消息后,当即大惊。他随后不但命令族人将财货和钱粮都往祖楼聚集,还派出探子去各处打听消息,
随着探子们的陆续返回,噩耗也不断传来。
秃子沟尸横遍野......对马岭已被攻破......绿褂子官军带着卫所兵占了县城......官军要来攻打林家寨......
坏消息一步步逼近,林三门却毫无办法。土霸最大的依仗:匪伙已经全军覆没。而所谓的盘根错节的地方关系,也在卫远控制了县城以后烟消云散。
到了这时候,剿灭林家寨已经成了政治正确,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再敢乱说乱动:通匪这个罪名可是要杀头抄家的。宁洋县里最大的官儿不过是个鸡一般的县丞,其余那些土棍这会都在拼命抬着米粮去劳军,弱智真是一个都没有。
林三门其实也派出了使者,打算认怂先将眼前这一波躲过去。
然而卫远这边开出的条件却是他无法接受的:林氏一族三千男女老幼全体出降,净身出户,等候官军发落。
这和让他们自杀有什么区别?官军的残暴和贪婪是人都知道,要是无条件投降,真得还不如自杀呢至少自杀还能落个干净,不用看着官军抢劫家园,欺凌妇孺。
于是,同仇敌忾的林家族人决定和官军誓死一搏。
一夜间变成弱势群体的林家族人,这时候绝不会记得历年来那些被土匪残杀抢劫的无辜者。
......
在县城整编了三天后,这天一早,士气雄壮的联军大队就出发了......林家族人这时也早已严阵以待。
然而身为族长的林三门,却知道自家就要大难临头了。
林三门掌握的消息渠道,不是普通族人能接触到的。他知道这次来的官军非同小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官军,林家寨靠坚守的话,大约是挡不住的。
要是按照他本人的意见,不妨就献上金银,主动投降算了......无论是什么结局,总比被人攻破寨子,全体族人当了战俘的好。
然而他的意见在族老们“抵抗到最后一刻”的林家内部政治正确面前,屁都不是。
所以当他今天站在寨门上,看到壕沟对面怪异而又整齐的部队时,心中充满了恐惧。
联军的组成是这样的:400正规部队,500龙岩县带来的劳工+操军,另外还有本地操军500+本地大户提供的民500人。
后两者的任务主要是包围和封锁。至于攻坚和破寨,包括事后打理战利品,都会由龙岩来的正规部队和李千户他们负责老手了,知道穿越众的规矩。
林三门在看了一会对手的军容后,原本是要走人的。他不懂打仗,这里原本也不归他负责。
然而下一刻,胖乎乎的宁洋县丞刘大人却从队列里出来了。刘大人原本和林三门也是有点交情的,然而今天在双方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谁也顾不上那点交情了。
只见县丞大人一身官袍,抖抖嗦嗦地来到壕沟前,从袖里掏出一份檄文,大声念了出来。
檄文很短,拢共也没几句话,内容更是老生常谈:敦促林氏族人不要一错再错,和官府作对,早早开门出降,免得在“通匪”大罪上再加一条“抗拒天兵”的叛逆罪名云云。
刘县丞念完檄文后,双方的官样文章也算是做完了。5分钟后,看到林家土楼里没有反应的卫远,挥手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第一波进攻是5个人。
这5个人是一连枪法最好的。他们出列后的任务是解决吊桥。
既然有壕沟,那么肯定会有吊桥。林家土楼的吊桥和其他所有城池的吊桥一样,现在已经被拉了起来,斜斜竖在了大门前方。
5个士兵出列后,先是看了看风向,然后他们便拿着装了瞄准镜的二八大盖,来到了下风处开始瞄准。
在几千人的注视中,一声清脆的枪响拉开了战争序幕。
站在寨子大门斜对面的5个神枪手,在领头的班长放了一枪确定位置后,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齐射。
目标是拉起吊桥的缆绳。
100米的距离上,装备着瞄准镜的二八大盖可谓是弹无虚发。5个人瞄准一点打了几轮排枪后,腕口粗的麻绳在“嘭”得一声后,绷断了。
到了这时候,门上的林家人才反应了过来。
尽管他们立即用弓弩进行了反击,然而这没什么鸟用:5个枪手都站在100米开外,身旁还有拿着盾牌的护卫随时准备出手挡箭。
被打断一根绳子后,吊桥已经变成了半斜状态。接下来就简单了,5个人来到上风处,继续射击了几轮,另一根麻绳很快也被打断,于是乎,长长的吊桥便一头砸了下来,将壕沟对岸的灰尘掀起了老高。
......除了穿越众和他们训练出的军队外,在场的其余人等全部傻眼了。
......原本等待着观看残酷的壕沟攻防战的吃瓜群众们,第一次见识了新战法,他们现在知道了什么叫做狙击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