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下午茶
......在名为小酌,实际上是一场被穿越者提前了几十年就开始推广的下午茶聚会中,参与者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得到了极大的愉悦。
布满绿植的滨江花园里,宾客们坐在线条简洁的藤椅上,面前是光滑如镜的大理石茶几和晶莹的玻璃茶具。大红色,釉面上绘画着圣经故事的克拉克瓷盘里盛放着精致的蛋糕。
这一切伴随着从身边台江上吹来的习习凉风,宾客们无不感到心旷神怡。
两位打着“入乡随俗”旗号的绅士在脱掉笨重的外套和拉夫领,只留下凉爽的丝绢短衬衣后,和六七个马尼拉商人一起品尝了大员主人提供的红茶,盐汽水,冰镇啤酒。
红茶是商业部门已经开始着手推广的一类商品。现在是17世纪初,欧洲人还没有学会如何喝茶,最早运销茶叶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只是把这种植物叶子摆在药店里当做药品。
穿越众的寿命有限,等不到几十年后那位葡萄牙公主嫁去英国推广下午茶了。所以关于茶叶这种在后世能引发鸦片贸易的吸金利器,商业部门是有一套庞大的推广计划的:就等明年新茶上市了。
而今天两位绅士喝的红茶,则是加了糖块和牛奶的标准欧式喝法。
茶水是由一个在穿越众那里经过“委培”的矮个子菲律宾仆人负责用一套玻璃器皿冲调的。宾客们在品尝了这种新鲜糖奶红茶后,无不纷纷点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后辈根据欧洲人的口味钻研出的冲调方式,喝起来自然味道会好。
“很美味,这种树叶的真正价值被忽视了。”喝完一杯浓香的牛奶红茶后,阿隆索咂了咂嘴后说到。
“是这里的主人从明国内陆带来的古老喝茶方式,他们正在免费为仆人们提供培训。”一个穿着丝绸衬衣,脸型削瘦的西班牙商人菲泽尔在一旁补充道:“大部分明国人使用那种古怪的开水冲泡方式,这让我们一直以来都受到了蒙蔽。”
“传统总是重要的。”胡安子爵这时接话到:“只有真正的贵族,才会掌握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重要技艺......据说他们是从充满冰雪的北地迁徙到这里的。”
“我想大员的贵族们和明国皇室之间,一定有很多故事。”阿隆索说到这里,又暗暗想到:“必须要给明国首都的神父们写信了,议会需要知道这帮海盗的来历,特别是那个海盗王曹川。”
......
喝完红茶后,冰镇的盐汽水和自酿啤酒同样让宾主浑身舒泰。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关于这些神奇冰块的来历。几个商人甚至已经在讨论去南亚那些炎热的各国殖民地和土邦贩卖冰块的可能了。
而两位绅士则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别墅里那间更加能展示国力的洗浴室里。
说起洗浴室:“欧洲人不洗澡”这个段子在后世可谓是源远流长,人尽皆知。
真正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时代,欧洲的沐浴文化是十分发达的,当时的公共澡堂遍及城市各处,男女混浴十分普遍。
而从14世纪初期开始,一场黑死病在全欧洲范围内蔓延,夺去了三分之一欧洲人的性命。
这一场浩劫却成了教会的狂欢,借此机会天主教会开始宣扬一个先进理念:肮脏的躯体更能接近上帝,不洗澡成了圣洁的象征,而那些有足够勇气长年不洗澡的人,甚至会被册封为圣人!就如同中国人褒奖寡妇的贞节牌坊一般。
过去罗马人喜欢洗澡的健康生活方式,被唾弃为软弱的表现,所以教徒在教会影响下总是常年不洗澡也不洗衣服,并引以为豪。
屋漏偏逢连夜雨:古罗马人由于常年用铅做水管,导致身体素质和iq大幅下降,最终无力抵挡日耳曼野人的侵略,于是乎,发达的沐浴文化在教会和野蛮人共同夹击下,消失了。
这也是黑暗中世纪的开始。
作为民众表率的各国王室,在当时教会势力如日中天,不洗澡已经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的局面下,也只能低头认栽:包括著名的查理大帝,维多利亚女王等大批欧洲君主将不洗澡作为个人成就大肆宣扬......
而贵族们为了掩盖身上的臭味,则需要使用大量香粉......这就是为什么欧洲人对亚洲的香料有着如此浓厚的兴趣的原由之一。
然而时移世易,随着黑暗中世纪的过去,随着30年战争的开始,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开启,这些都导致了一切愚昧的发源地:天主教会的势力开始日渐衰落。包括荷兰,英国这些新教国家,甚至包括西班牙这种天主教死硬分子,都在洗澡方面抛开了教会那一套鬼话。
原因很简单:在炎热的巴西,秘鲁,智利,在更加炎热的非洲黄金海岸,在超级炎热的菲律宾和香料群岛,不洗澡就会死。
事实上,全欧洲基本上只有笃信天主教的法国人和西班牙人,才在禁止洗澡方面搞得这么变态。其他国家从16、17世纪开始,就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洗澡的习惯,尤其是新教国家,恢复得更早。
因此,在中世纪末期的欧洲,后世号称优雅典范的法国人,实际上却是全欧洲卫生习惯最糟的。
油画里那些文质彬彬的法国绅士和淑女,其实都是肉体上充满污垢、头发里爬满虱子的脏人,全仗着香水来解决问题。
......
当然了,既然是所谓的“政治正确”,那么就一定会出现官方宣传一套,背地里民众不认账的情况出现。
不要洗澡这种由教会发起的,违背人类本质需求的脑残宣传,其实和东方的那些贞洁牌坊一样,并没有什么强制性措施。
亨利四世的母亲坚持一辈子不洗澡,被册封为圣女阿涅丝......亨利四世同样是不洗澡,然而他的情妇和他的姐姐一起在浴缸里洗澡的油画,却大明大方的流传于后世。
贞洁牌坊也是同样道理:每天都有无数寡妇在改嫁,然而牌坊才有几座?
这种“政治正确”的虚伪作风,在后世的美帝那里得到了发扬光大:衣着光鲜的白人政治家在镜头前大喊着消灭一切种族歧视,然而凡是去过那里留学生活的人......歧视有没有,谁去谁知道。
......
在1628年这个时间段,在东亚的殖民者,不洗澡的人是没有的。或者可以这样说:凡是活下来的,都是洗澡的。
东亚可不是寒冷的高纬度欧罗巴,这里的高度使得各种病菌时刻都处在最活跃的状态中,印度,巴达维亚,菲律宾的天气,能将一个浑身臭虫和虱子的人在7天内就杀死。
所以,像阿隆索和胡安这种已经适应了环境的殖民者,对商馆里的洗浴室是相当重视的。
引发他们注意的不仅是自来水和马桶,整套精巧的铸铁系统也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和关起门来自嗨的天朝上国不一样,欧陆诸国这几百年来可是翻翻滚滚打着过日子的,所以精英阶层对各种军事工业技术是相当敏感。
无论是瓷砖还是那些精巧的铸铁管件,再结合一路上见到的各种巨大而又灵巧的钢铁机械,两位贵族出身的使者很快就达成了共识:这里的主人掌握着一种强大,神秘的工业制造能力。
“亲爱的胡安,马尼拉的绅士们关于这些明国海盗......好吧,贵族的评价,我现在迫切想知道。”在又吃了一块芒果蛋糕后,阿隆索打算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伙海盗。
留着短须,有着一双浅蓝色眼睛的胡安男爵这时笑了起来:“或许我们应该出去走走?”......不久后,两个人便沿着商馆外的滨河步道缓缓往南边走去。
“这里已经有了很多传言,我指的是关于澳门的消息。所以,马尼拉和大员之间的关系,我不认为可以给你提供帮助。”走了一小截路后,胡安开始缓缓组织起语言:“你懂得,有些时候,同一个人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魔鬼。”
“参考,仅仅是参考而已。”阿隆索客气的说到。
“好吧,在这里我必须遗憾的告诉你,马尼拉的绅士们对大员充满了好感。”胡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事实上,和大员的贸易往来几乎拯救了我们的一切。亲爱的阿隆索,包括胡安总督在内的上层人士,是不会插手你们和大员之间的纠纷的。”
......
在这个时间段,葡萄牙的本土贵族们正在试图摆脱西班牙宗主国的掌控,时刻准备着独立建国,所以双方的关系相当恶劣。
然而远在万里之外的东亚,马尼拉和澳门的关系却是比较紧密的。面对荷兰恶棍,英国小偷,明国海盗和错综复杂的东亚贸易局势,双方不得不维持着一种松散的盟友关系看在共同的天主教信仰的份上,也看在共同的菲力四世国王份上。
然而从大员出发的第一支贸易船队到达菲律宾的那天起,这种关系在穿越国面前就不管用了。
第272节 西班牙人的选择
时间回到5月底。当时西班牙人从台北出发的阿利坎特号路遇元斗号,然后被劫持到大员,最终被强行塞了些货物后当了一次使者。
而当6月初迭戈桑多瓦少尉驾船回到马尼拉后,顿时引起了轰动。
胡安尼诺德塔波拉总督在欣喜地看完那些外交文件后,又亲眼观看了兼职泥瓦匠小安德雷斯伊涅斯塔的抹红砖水泥表演,最终他决定把这些线条整齐的优质红砖和神奇的水泥用在马尼拉新建的炮台上。
至于那些生丝,丝绸,天鹅绒和其他包括玻璃品和瓷器在内的日杂货物,则很快被马尼拉城内的商人,贵族和教会瓜分一空。
而被关押在监狱里的米沙鄢人囚犯和城中的乞丐,流浪汉,醉鬼们,最近的日子突然间变得难过起来:警务长和他麾下的警卫们一夜间变得公正严明,很多没有家属前来交保费的流浪者都开始消失了。
尽管总督大人还在和官员们讨论协商,但是嗅觉灵敏的商人们已经开始组织货源了当迭戈桑多瓦少尉在大人物的宴会上将穿越国的贸易条件都说出来后,当场就有很多人想到了那些近乎免费的乞丐和米沙鄢人囚犯。
主的子民对于将一惯桀骜的米沙鄢人和马来人变成奴隶没有任何心理障碍......马尼拉已经进口了很多黑奴,现在出口点黄种奴隶也是上帝的旨意,城里面只要留下温顺的他加禄人就可以了。
......
而就在商人们积极组织“货源”的时候,胡安总督在经过两轮短暂的会议后,不但全面回应了大员方面的贸易要求,他还顺势派出了一位年轻的特使和自己有着拐弯抹角亲戚关系的胡安子爵。
西班牙人如此“反应激烈”是有原因的。
纵观已经在东亚站住脚的这些殖民势力,如果刨除掉那些不入流的角色,譬如丹麦东印度公司后,那么在现有的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三强中,现如今只有西班牙人混得最惨。
事实上,即便是眼下还很弱势的英国人,依旧在殖民和贸易方面体现出了勃勃生机。
然而西班牙人的地盘始终处于危险中。
危险并不是来自火炮和战舰,而是贸易格局早已没了开拓精神,习惯了用白银买买买这种贸易方式的西班牙人,已经失去了自身的造血机制,沦落成了贵金属的搬运工。
和英国荷兰这种开创事业,有自身核心竞争力的势力不同。西班牙人现在就像那种坑爹富二代,他们只会从老子兜里拿钱去花,自身却没本事投资挣钱。
然而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30年战争导致的欧洲白银紧缩,哈布斯堡王朝滔天一般的军费,这一切都让裸泳的西班牙人露出了屁股:每年从南美挖出来的白银甚至还不够支付那些贪婪的商人们的借款利息。
在这种局面下,西班牙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开始日渐萎缩也就不稀奇了......爸爸兜里没钱了,二代们日子自然不好过。
大饼脸们甚至将这种基因完美地遗传给了后代:委内瑞拉。
国民收入曾经一度高居世界前十的委国,在有钱的时候宁可全民发福利也不愿搞点基础工业,然后油价一跌,通胀80000%......纵观历史,也就津巴布韦能比一比了,空一格都未够班。
总之,没有自我造血能力的国家,就是大自然的搬运工,无论搬运的是白银还是石油。一旦国际局势发生变化,第一个跪的就是他们。
17世纪的菲律宾同样不例外:荷兰人已经以香料群岛的香料为核心,在东亚建立起了自己的贸易渠道和运销网络,各种三角贸易做得风生水起。
然而西班牙人现在却越活越回去了:随着王室补助金的减少,马尼拉一直赖以为生的“中国墨西哥”的中间商贸易也日渐萎缩;西班牙人在和其他殖民者的竞争中,局面变得愈发劣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晴天一声霹雳响:爸爸来了。
所有穿越众提出的贸易条件,在西班牙人看来都是属于眼下最迫切的需求,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至于那座小小的城堡,笑话,伊比利亚人民丢起殖民地来都是论块的,针尖大的城堡根本不在绅士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事实上,一旦从大员得到足够的明国货物,那么台北的那点基业本身就失去了意义:当初之所以在台北筑城,不就是为了吸引明国商人吗?
......
在这种情况下,一次西班牙人少见的高效率行动开始了。马尼拉方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对战略局势早就焦虑不安的高层以极快的速度出发了两艘装载着奴隶的商船直奔大员。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胡安总督,还在和各路人马交涉关于奴隶贸易的许可,份额和税额中......
贸易船队由“穿越人民的老朋友”迭戈桑多瓦少尉继续担任船长,船上的旅客包含了不下10人的商人团队,以及用来试水的400个奴隶,当然,还有特使先生。
而船上的货物则是根据穿越众给出的贸易清单准备的:大量的菲律宾稻米和少量类似于蕉麻,印度棉花这种土产。当然,最重要的银币肯定是不能少的。
一个星期后,船队就顺利抵达了台江码头。马尼拉距离台南的直线距离只有950公里,顺风的话,最多只需要一星期的时间。
来到大员后,一切都没有让大饼脸们失望。宛若魔幻般的钢铁机器,漂亮整洁的街道和建筑,这一切都证明了迭戈少尉在马尼拉时并没有撒谎。
而始终抱着怀疑态度的商人们在见到穿越众制造出的各式工业品后,不由得欣喜若狂。
事实上,船队中那些有识之士最激动的一刻,反而是奴隶的顺利出手的那一瞬:马尼拉从这一刻起,终于摆脱了空壳中间商的身份,就像荷兰人有了香料一样,西班牙人现在也有了一种取之不尽的“拳头产品”,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273节 城堡价格
关于穿西双方的试水奴隶贸易,总得来说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当然,举凡第一次做买卖,过程通常会发生一点小状况:明国奴隶和黑奴。
400个奴隶中绝大部分都是米沙鄢人。这个人种是菲律宾当地的马来人后裔,人口基数大。而由于此起彼伏的反抗事件,造成了殖民者和米沙鄢人之间的对立,这就给了性格比较温顺的他加禄人机会。
种子在这个时候就埋下了:在后世,人口数量排在第二的他加禄人是菲律宾各民族中经济、文化最发达的民族,在国内政治经济文化上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城市里的他加禄人大多经商或在政府机关工作,许多人在政府里担任领导职务。
有一个名词可以解释这种现象:包衣。
所以,在17世纪的当下,西班牙人的船舱里装满了米沙鄢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然而尽管穿越众在贸易文件上已经注明了所需奴隶的种族,但是10来个混在黄种人堆里的黑叔叔依旧是那么的拉风,就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另外,几个操着闽语大喊大叫的奴隶也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注意。仔细一问,原来这几位都是住在马尼拉的明人,因为在贵族区触犯了律条而被关进了牢房。
通常来说,一般的纠纷华人社区内部自己就解决了。但是像这种情况,就必须要有人去给白人警卫缴纳罚款后才能放人。不幸的是,这几位都是穷鬼,也没有家人,所以被打包运到大员。
穿越众对待这两种不速之客的指导思想是不一样的。
关于黑叔叔这方面,海关拿出的应对方式是“没收”。很简单的没收,就像后世机场没收旅客的打火机一样。
而当兴致勃勃,准备好好给这些所谓的明国贵族(海盗)科普一番黑奴好处的西班牙奴隶贩子们,发现自家用来试水的“样品”被没收以后,无奈下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当他们和码头官员交涉时,得到的唯一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穿越众当然不会给下属描述后世那些蓄养黑奴国家的下场这个问题太复杂,社会政治经济无所不包,讲不来的。
穿越众只需要简单的下一道命令就可以了:所有入境黑奴一律没收发配去开拓林场,与世隔绝。至于那些奴隶贩子,他们不会得到一分钱。
没有利益,就没有买卖,试图在这里打开黑奴销路的商人们这下终于熄了心思。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几个明国人了。在这个问题上,不给钱是不行的:这边没有理由要求西班牙人必须仔细分辨每一个黄种人。
即便在资讯发达的后世,不同种族之间依旧存在眼盲症,更遑论17世纪的奴隶主了。
和那些特征明显的黑叔叔不一样,西班牙人完全可以用无法分辨这个无赖理由来解释这几个明人奴隶。
最后的办法就是打折:只要是能流利说出汉语的奴隶,就按照四分之三的价格付款。完全不给钱是不行的,这不符合商业道德。
而低于标准价格的收购行为,也会促使今后西班牙人把注意力放在菲律宾土著身上,而不是去打那些明人的主意。事实上,只需要再过几年,炮舰就会堵在马尼拉门口,到那个时候,西班牙人就会明白一个道理: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
......
交易完最大宗,最重要的奴隶贸易后,其他商品也在大员卖了个好价钱,尤其是稻米。
对于一个人口承几何数字膨胀的势力来说,粮食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战略物资。所以西班牙商人在这里发现了一件奇事:所有商品里,稻米的关税额度居然是负的。
所谓负的,指得是一种额外的奖励机制:当地官员称之为“积分”。
在零关税的基础上,商人们每运来一吨稻米,就会获得一些积分。而这个积分将会在他们购买一些数量稀少的商品时发挥作用,譬如展厅里的煤油灯。
穿越国对稻米的重视,会很快影响到马尼拉的贸易政策:不久以后,奴隶贸易的份额肯定会被一部分金字塔顶尖的大人物占据,而竞争失败的商人们则会把视线放在搜集稻米上。
要知道,积分是可以交易的,而在炎热的菲律宾搜集稻米也不是什么难事让那些附近的村庄增加种植面积就可以了,几个月就能收获一波。
同样的政策,荷兰人已经开始在巴达维亚周边推广了。因为如果他们不运来足够数量的稻米,那么就得不到包括漂白粉和煤油灯在内的高档商品。
就在商人们兴奋地四处乱窜,试图在眼花缭乱的穿越国里寻找出更多商机的同时,胡安特使也在外交部的别墅里,开始了和蔡飞明的谈判。
谈判的第一项内容当然是已经被封锁起来的台北城堡了。而在这方面,特使先生是有全权的,他可以轻易答应穿越众撤走台北城堡的驻兵,只要对方能拿出一点好处就行。
然而穿越众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于是蔡飞明告诉胡安:基隆湾里的圣萨尔瓦多城是必须交出来的。至于淡水河口的圣特多明哥城:“菲力陛下的勇敢士兵们完全可以继续驻扎在那里,他们甚至可以在休假时搭船来海盗酒吧喝一杯,这是我们两国友谊的体现。”
西班牙人不傻,胡安很快就想明白了老蔡的险恶用心:留着一座完全没有贸易能力,处在蚊子和蚂蟥遍地的河口地带的城堡......这是在用西班牙战士的生命帮对方镇压土人啊?
于是乎双方在这个问题上大吵了一架,不过胡安最终还是妥协了:说到底,那两座城堡的价值比起奴隶贸易这个超级大命题来,什么都不是。
最终双方的协议是这样的:西班牙人以两个金币的价格将两所城堡转卖给穿越众。
而大员这边要负责将城堡士兵和一些火炮都运回来,西班牙人会派出信使带着命令文书去协助接手城堡。
第274节 圣光照耀
名义上最重要的两座城堡归属商议完后,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奴隶贸易谈判。
考虑到这是西班牙人自50多年前来到东亚以后,第一次有了白银之外的“自产拳头商品”,所以政策方面还是要略微扶持一下的:蔡飞明在16281629年度的奴隶贸易协议上,给予了西班牙人5%的收购价优惠。
签署协议后,胡安男爵禁不住暗中长出了一口气:只有上帝才知道,连锅碗瓢盆都要从大明进口的菲律宾在东亚的局面有多么艰难。
不出所料,当协议在商人们中间公开后,打听到消息的荷兰人立即跑去外交部表示了强烈抗议和严重关切大家卖得都是马来货,凭什么新教徒要吃亏5%?这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不行,哪怕优惠时间只有一年也不行。
最终在外交部只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的荷兰人,只能化悲愤为力量了:这之后的一年里,荷兰人不但增加了联合马来海盗袭击西班牙殖民地的次数,还在多条战线上对大饼脸们展开了持续的压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西班牙人和穿越众的贸易协议签订后,已经变成“负翁”的西班牙商人们,便急匆匆开着两艘满载着工业品和明国杂货的商船出发了。
后世的工业国是如何与殖民地做生意的,穿越国同样如此。来的都是客全凭独家货:无论可怜的商人们运来了多少银币和奴隶,穿越众总能用更加昂贵的工业品平掉差价,然后让来宾们“满债而归”。
于是当两艘船在六月下旬返回马尼拉的时候,所有的西班牙商人都背上了数量不等的借贷。昂贵的漂白粉,生丝,稀少的煤油灯,还有形形色色的各种工业化日用品,将他们带来的银币搜刮一空。
为了最大限度的收购这些紧俏物资,商人们不得不联合起来将胡安男爵和台北城堡的士兵,大炮都抵押在了大员,以换取一定额度的出口信贷。
当然了,这点债务是短暂的:船只很快回到马尼拉后,船上的所有物品都被销售一空,随船回来的商人们统统大赚一票。
而当胡安总督看完贸易协定的文件和特使先生的私人信件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全面调整起马尼拉的内外政策。
首先,市政厅提高了城外米沙鄢人村庄的税率,凡是交不够税或者抗税的人,将会被税务官抓走卖掉,妇女儿童一样不能幸免。
其次,几块适宜种稻米的土地上,原住民统统在大批士兵的枪口下“迁移”到了某个神秘地点:土地被承包给了善于耕作的明国人,他们必须在今后的日子里提供大量的稻米用来完成大员方面规定的配额。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由所有打算在奴隶贸易上分一杯羹的贵族,商人和教会共同出资组建的舰队,在半个月后袭击了名都洛岛上的一个土著大部落。
这个部落位于名都洛岛中部,是一个由摩洛人组成的强盛部落。菲律宾的摩洛人是一个包括许多散碎民族在内的伊四兰教大杂烩,“摩洛”为西班牙语音译,意为信伊四兰教的摩尔人。
从这个名字中就能看出来,大饼脸们对摩洛人有多么不待见了:西班牙人可是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才把北非的摩尔人从家园赶走的,这中间仇深似海。
而所谓的摩洛人也没有愧对这个名字:本质上还是属于马来人分支的土著对白皮们极端仇视,这里的部落民不但多次充当马来海盗的前哨和集结地,还一同出发打劫和攻击过西班牙人的船只和据点。
一直以来都面临着低地强盗(荷兰人)巨大战略压力的马尼拉政权,事实上对这些多如牛毛的海盗和敌对部落没有任何办法市政税收用来养活官吏和加强马尼拉城防就已经捉襟见肘,更不用说在千岛之国四处派兵讨伐了。
然而这次不一样。
当17世纪最有钱的部门:教会出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冒险家,贵族,商人们很快就在主教的黏合下行动了起来。每天都在抱怨着马尼拉贪婪的税务系统已经将大家都榨干的阔佬们,很快就掏出了大把的银币。
这里面不但有教堂圣库的资金,还有税务官本人的家私,另外,总督和市长据信也入了股,只不过是由亲信代投的。
最重要的资金问题解决后,剩下的就好办了。
以“萝丝小姐”号武装商船为旗舰的舰队随即组建了起来。作为主力的萝丝小姐号有550吨的排水量,被临时加装了多门长管火炮后,这艘船将在未来负责对付一切海面上的敌人。
另外两艘小一点的武装商船主要负责装运补给和“运货”。而舰队中最主要的,其实是10条中型艇和20条小划艇目标部落只有供独木舟停靠的小码头,武装商船其实用处不大,只能在外海靠小艇转运人员和物资。
马尼拉城里的酒馆在一夜之间被清扫一空,大批的水手,醉鬼,流浪汉,恶棍,人渣在领到几个银币后,统统被编入了小艇登陆部队。
而由红人迭戈桑多瓦少尉指挥的100名正规士兵,也在随后登上了萝丝小姐号的甲板......马尼拉的市政厅这次终于把税收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后,在主教大人亲自做完战前弥撒并高喊“为主传播荣光者将沐浴圣光”这个神圣口号后,士气+3,负面状态检定+2的捕奴舰队就出发了。
名都洛岛就在马尼拉南方,200公里的海路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而摩洛人的部落,就在后世的旅游小镇萨布拉延附近。
上万人的土著大部落,如果不考虑质量的话,至少能凑出2000名战士来。
于是,特意绕到河口下游的西班牙人,渡过了第一天危险的登陆期后,第二天便开始溯河而上......然后就迎面遇上了土著的大部队。
这个时候在陆地上交战,已经失去了唯一滩头阻击机会的防守方下场不问可知:将近1500名土著战士在100正规士兵+300人渣+小炮打击下很快就溃败了。
鬼子进村了。
第275节 养猪
失去主力后,鬼子很快就进村了。
热带岛屿的土著自然不可能烧一窑青砖筑城,所以鬼子们很轻易就破开了木寨。
下一刻,妇孺们在哭喊中被搜出了草房,门口趴着她们丈夫的尸体,死者手中还拿着长矛。
反抗的人会遭到鞭打,而部落里的高层则排着队在新立的绞刑架上被吊死,包括酋长一家和所有的长老,神学者。一身黑袍的随军牧师正在绞架前激动地主持着净化异教徒的仪式,就和他们远在教廷的同仁烧烤异端时一样。
超过6500名土著被西班牙人抓获。事实上,在这次战争中死亡的几千名土著对于天主教徒来说,并不算什么:无论是雷加斯比征服菲律宾还是后来对华人的大屠杀,死亡人数都远远超过了这次的部落征战。
所有土著都被关押,甄别,然后壮年男性被首先“包装”起来。
奴隶贩子们也是与时俱进的。当他们发现所有进入大员的底层人士都会被剔光浑身的毛发后,这种先进的包装方式便第一时间被贩子们用在了假冒伪劣上。
全部被剃光毛发的俘虏会造成一种鱼目混珠的效果:某些原本花白头发的半老头现在也能卖个“正品”价钱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30岁就满脸皱纹,牙齿磨损,不大容易分辨确切年龄。
活下来的壮年男性“包装”完毕后,就被10人一组捆起来,陆续运走。
两艘已经卸下补给的武装商船,装载了总数超过1100的奴隶后,很快便直奔大员而去。现在正是夏季,奴隶船顺风北上的话,运气好57天就能到达目的地,所以贩子们尽可能往船舱里塞满了人。
剩下的俘虏里,所有伤员和动作缓慢的老人都被挑了出来,之后他们被赶到河边,全部用长刀砍死,尸体被冲入大海......枪决是不可能的,黑火药和铅弹在这个时代是宝贵的资产。
两天后,另外四艘武装商船也赶到了过来,这次登陆的首先是一批他加禄人。包衣们的职责是看守和炮灰岛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摩洛人部落,主子们用死亡四十多人的代价打开局面后,今后的战争就要靠包衣们了。
要知道,这可是白命贵的时代。
四艘船上还卸下了一些马尼拉城外明人开办的窑厂出品的红砖。一部分男**隶将在河口地带修建一座小小的城堡和码头,这些建筑再加上原本的部落营寨,就是一处很好的捕奴营地了。
这之后又有1800名女性被运走。
摩洛人的部落到这个时候,就算是彻底消亡了。成年男女消失后,留下的老弱病残也很快会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消耗一空。
......
两艘先行出发的奴隶船在八月中旬返回马尼拉时,不但带回了大批货物,还带来了胡安男爵和台北的那些城堡士兵。
男爵先生载誉归来后,立刻面见了总督,并拿出了一份从大员带来的特殊文件。这是一份穿越众当初承诺过的:关于碧瑶地区矿产资源的调查报告。
文件不但详细标明了碧瑶地区几块金银铜矿的详细坐标,大致储量,还附送了一张精准的碧瑶地图。
大喜过望的西班牙人很快就派出了一艘探险船:碧瑶在马尼拉北方300公里的哥迪利拉山脉脚下,从陆路过去显然不靠谱。野人,热带丛林,疟疾和黄热病会要了所有人的命。
而从马尼拉坐船出发的话就简单多了:在北方的林加延湾登陆后,队伍只需要穿过10余公里的沿海平原,接下来面对的就是碧瑶山区了。
所以,如果探险队这次能找到任意一座金银铜矿的话,西班牙人只需要把他们刚刚用过的招数再使一遍就可以了:在林加延湾派部队登陆,大肆捕捉当地的伊戈洛特人,然后筑城堡,修建奴隶营......套路都是一样的。
......
总得来说,由于某个原本不该出现的势力搅局,使得这一位面的西班牙人在战略局势上获得了极大的改善:有了奴隶工业品白银这种良性的贸易循环后,原本处于龟缩防守形态的大饼脸们,一夜间就将奴隶买卖做得风生水起。
这种局面反过来又催生了西班牙人在南北两个方向的扩张。要知道原本的历史上,南方的回教马来人可是和白皮们翻翻滚滚地打了300多年,直到菲律宾独立都不消停。
而在这个位面,当西班牙人发现和土著作战是一种赚大钱的买卖后,滚滚而来的人贩子,冒险家和恶棍们自然会轻车熟路得把他们在非洲那一套使出来......马来人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另外,碧瑶地区的局面也始终处于穿越者的关注中。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如果西班牙人干活给力,那么三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应该能开发出几个金银矿来。
这种所谓的“开发”是很残酷的:要在碧瑶的山区雨林里开拓道路,建设矿场,布置守卫,然后再抓来奴隶常年用原始工艺提炼矿物。
无论是白皮还是土著,在这种环境下死亡率都会大大增加,碧瑶地区那点土著根本就不够消耗的,所以西班牙人还会不停疯狂扩大捕奴范围......
待在大员岛上的幕后黑手很期待大饼脸们未来的表现,他们甚至可以提供一些好用的工具和武器给白人矿主,以坚定那些人开发大自然,战天斗地的信心。
总之,在巨舰大炮怼到马尼拉门口那天之前,穿越国都会不遗余力地扶持西班牙人,让他们在千岛之国的广阔天地里放飞自我,争取多开辟一些圣光照耀下的土地,多净化一些异端,为后来者减轻一些开拓压力。
......
从大员岛的商馆出来后,当阿隆索和胡安两个人沿着长长的台江海岸一路往南边散步时,关于这几个月来马尼拉和大员之间的互动,就被胡安男爵这样讲述了出来。
而阿隆索在听完这些故事后,看看已经走到头的大员岛,再看看身边这位志得意满的同行,心中不由得满是苦涩。
第276节 恶意
“这种公然破坏和侵犯葡萄牙商人利益的行为,是澳门的绅士们无法接受的!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没有人能独占日本贸易!”
在听完胡安讲述的马尼拉故事后,尽管已经知道从盟友这里无法再得到帮助,但是阿隆索还是明确把己方的态度表达了出来。
听到同行的表态后,胡安并不出意外。获利高昂的日本贸易是任何势力都无法轻易舍弃的,那条贸易线一度也是马尼拉绅士们垂涎的目标,要不然大饼脸们在台北筑城是为了什么?
按捺下心中那点幸灾乐祸的小想法,胡安一边伸手引路,一边微笑着暗示道:“这种行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危险的。”
......
站在大员岛的最南端,就可以望见几百米外漂浮爱大海上的的“二鲲身”沙洲。这一串以鲲身命名的沙洲面积依次缩小,在未来,所有这些小岛都会被海砂淤积,从而和本岛连成一体。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大员岛的最南端已经多出了一条和本岛相连的沙堤。这道沙堤和北线尾岛那道沙堤都是用海底捞清淤台江的泥沙筑起来的,现如今的台江已经被两道沙堤彻底封锁起来,外来者只能从大员主航道进出。
两位天主教使节走上了又宽又长的沙堤。
发现阿隆索在眺望着台江对岸的繁华盛景,胡安禁不住微微摇了摇头,然后他用脚踢了踢脚下的一样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阿隆索闻声低头,发现脚下有一条长长的黑色铁管被半埋在沙中,一直通向了沙堤对岸。
“我想这应该是某种水管?”尽管从没有见过这种大腿粗的铸铁管,但是阿隆索还是猜到了铁管的用途。
“是的,这里的主人从遥远的对岸引来了洁净的清水,通过这条水管引到了商馆的浴室。”
胡安说到这里,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弯腰指着两根水管的连接处继续说道:“这里的工匠有着高超的技艺,他们能造出很多奇妙的机器和建筑,你应该去看看那座‘水塔’”。
阿隆索弯腰看了看连接水管的法兰盘后,赞同地点了点头:“是的,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那些没有桨帆的船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他们有一些奇怪的机器,能自己行动。”
“所以,敌对情绪对于双方都是危险的。”胡安意味深长地说到。
阿隆索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这里的工匠能制造出那些精巧的机器,那么也可以制造出威力强大的武器......事实上,关于荷兰人在一里格距离上被守军的大炮击沉了船只的段子,早已经伴随着海盗酒吧的朗姆酒传遍了东亚所有势力。
如果上述的传说只是段子的话,那么二八大盖这种射程,射速和精度都极其夸张的步枪,可就不是传说了很多水手都见识过这种步枪的威力,尤其是海盗酒吧门口那些喝完酒打群架的。
所以,胡安是不看好澳门方面用武力解决争端的......为了照顾阿隆索的面子,他已经一再隐晦地提醒了这一点。
“这些野蛮,落后的东方海盗,主的子民不该被他们凌迫!”阿隆索有点愤怒,又有点无奈地说到。
“不是海盗了,那位神秘的海盗王曹川已经被当地的总督册封为明国将军。”胡安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讽刺:“伊丽莎白一世和大海盗弗朗西斯德瑞克的故事,在这个古老的国度并不新鲜......一个地方总督就可以完成它。”
说到这里,胡安的表情不禁又变得苦涩起来:“值得警惕的是,像弗朗西斯德雷克和约翰霍金斯这种海盗头子,在战争方面往往是相当优秀的。”
阿隆索听到这里,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40年前的无敌舰队战败可以证明......请原谅,那是个悲剧。”
胡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他郑重地对阿隆索说道:“统治着这块土地的那些明国贵族,毫无疑问是文明人。因为没有任何海盗能建设出如此漂亮干净的城市......特使先生,你很快就会感觉到,他们和大陆上那些野蛮的明国人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胡安顿了顿后继续说道:“相信我,千万不要用以往的思维方式去对付这里的主人,他们的力量很强大。”
......
在长达几公里的沙堤上散了一会步后,交换完意见的两位使者又折返了回去。
这之后阿隆索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而直到他将台江附近都转遍以后,才终于得到了穿越众的召见距离他来到大员,已经过去了7天。
接见葡萄牙使者的是唐小桥。
由于穿越时间比较迟,所以能说三种外语的高端人才唐小桥同志无奈成了外交部里干赃活的。像是去荷兰舰队当个人质啊,接见个葡萄牙使节啊这种活都是他的。
于是,当阿隆索一身正式服装来到外交部后,见到的自然是一个心情恶劣的唐小桥了。
所以,双方之间的初次会谈不欢而散。
过程很简单:阿隆索先是提出了一系列抗议,而唐小桥这边则全部予以拒绝,然后还变本加厉地扔出了一份备忘录。
备忘录上的内容让阿隆索出离愤怒:穿越众不但要求在澳门设立领事馆,而且要在葡萄牙人的地盘上设立海关,今后所有往来珠江口的船只,由穿越众负责抽税临检......没葡萄牙人什么事了。
这份滑天下之大稽的备忘录令阿隆索目瞪口呆。要知道,在这几天的“参观学习”活动结束后,已经切实感悟到一部分穿越国力量的阿隆索,事实上已经不打算在日本问题上和穿越众再撕逼了。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失去日本贸易虽说令人惋惜,但是还远远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从75年前就垄断了广州贸易的葡萄牙人,并不像其他势力那样依赖日本贸易。
在阿隆索今天的计划中,如果能用放弃日本贸易换来大员的贸易权,就像荷兰人那样选择,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然而在看到这份备忘录后,阿隆索的鼻子却仿佛闻到了一股硝烟味。
第277节 升官
“阿隆索先生,看来你在认知方面出现了某些错误。请注意,坐在你面前的人,现在代表的是曹川阁下;也就是说,你在和明国官府打交道。”
“所以。”唐小桥一边搓着下巴,一边玩味地盯着眼前这个葡萄牙人:“注意你的措辞和态度。”
......今天已经是阿隆索第二次来外交部官署谈判了。
双方的初次谈判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乍一看到那份可以用“脑残”来形容的备忘录后,极度震精的阿隆索同志当即表达了对这份荒谬文件的愤慨和理解不能,然后他就愤而退场了。
要知道,名义上葡萄牙人只是占据了澳门那块弹丸大的地方,但是实际上葡萄牙人就是珠江口外的坐地虎。他们利用明国官府的愚昧和不作为,不但垄断了广州的对外贸易,还在珠江口设卡抽水,俨然已经是独立王国。
而一向骄横惯了的葡萄牙人在发现突然间冒出一伙更加骄横的恶棍后,情绪上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情况。
可是这里是大员,没人在乎葡萄牙人退不退出谈判......于是过了几天后,终于想明白处境的阿隆索,只能再一次请求会谈了。
第二次会谈同样不顺利。已经打定主意放低态度,好好说话的阿隆索,在谈到那些蛮横的条款时,禁不住又一次发怒了。
事实上穿越势力的半官方性质他是很清楚的,所以阿隆索原本是打算拿出对付明国官员的那一套把戏语气谦卑,姿态低下来解决问题的。通常那些明国官员很吃这一套,只要在表面上表现出顺服,明国人就会在实际问题上让步。
然而他这次又错了。穿越众可不是那些把外贸港让给外人的明国官员,所以在唐小桥毫不客气,犀利地将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核心权益解剖开后,阿隆索不得不愤怒了。
按捺住了冲动,阿隆索盯着唐小桥缓缓说道:“唐,你们现在有了官方身份。可是曹川阁下只是福建地区的一位低级将领,广州不属于他的防区,你们其实管不到那里,不是吗?”
“哈哈,你的消息落后了,阿隆索。”唐小桥听到这里,洋洋得意地把身子靠在椅背上,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先说第一点,我们boss不久前刚刚升官了。”
......
大明福建分守厦门等处海防参将署理副将衔曹川,就是曹大官人新出炉的官位。
自从联军在八月下旬捕获李魁奇,扫平漳州湾后,熊文灿和福建各蕃宪衙门的加急军情文书,就和李魁奇钟斌被石灰镇过的人头一同上京了。
高等级军情文书按例是需要动用快马急递的。也就是说,除了过江要坐船之外,其余时间传令兵都是在快马奔驰,然后每隔20里驿站换马,每天的行程在300里左右。
1628年的大明,邮政业还没有被崇祯裁撤,古往今来第一邮政小哥李自成也没有失业;加急军情从福建快马到京城,用不了半个月时间,通常十二三天左右就能到。
所以在10月初阿隆索和唐小桥进行第二次谈判之前,朝廷的升官文书已经发下来了。
这次的官职并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曹川的本官升了一级,从游击变成了参将。而和历史上郑芝龙不同的是,这趟还多出来一个“署理副将”的职衔。
“署理”就是代理。那么曹川现在的官职就是:厦门军分区海军司令员兼福建军区代理副司令员。当然了,从署理这个词就能看出来,曹川这个副司令是虚的,分守厦门的海防参将才是他的本官。
总得来说,这个位置还是令穿越众满意的。要知道,历史上的崇祯刻薄寡恩,对待犯错的手下毫不留情;而如今朝廷为了酬劳曹川一网打尽福建海盗的功劳,居然比历史上的郑芝龙多给了一个虚衔副将出来,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另外,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朝廷的公文中明确指出了曹川的驻防地:厦门。
这之前曹川那个游击将军的官儿,说白了就是个空头司令:朝廷不但没有派发兵饷,而且连驻防地点都没有给他指派......招安投诚的人想混体制,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种排挤是很膈应人的。虽说曹川和郑芝龙一样都不缺地盘和手下,但那是私人的堂堂的游击将军,要不是熊文灿临时调拨了马尾水营,理论上曹川就只能去福州城里的总兵府......中的某一间办公室里办公了,这间办公室才是法理上曹游击的地盘。
而现在就不同了:明代的实权参将是正三品,副将是从二品,两个级别都有开府建衙的资格。朝廷这一次也终于不再排挤立下大功的曹某人,直接将已经既成事实的厦门中左所城拨给了曹副将这就等于是过了明路,朝廷承认了厦门附近是曹川的地盘,就像驻防山海关的关宁军阀一样。
......
话分两头。
正在谈判的唐小桥,自然不会告诉葡萄牙人关于曹川这个新官职里面的区区绕绕。他只是简单地告诉阿隆索:这里的大boss,海盗王又升官了,而且明帝国已经正式将厦门一带封为了曹川的领地这个解释是为了方便欧洲人理解。
在说明完这一点后,唐小桥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阿隆索先生,既然你的家族是历史悠久的贵族,那么对于官僚体系应该是不陌生的。”
看到葡萄牙人点了点头后,唐小桥继续说道:“就短期行为而言,我们现在完全可以通过广州的官僚体系,封锁莲花茎关闸,先饿你们几天再说。”
“至于长期行为嘛......”看到脸色已经有点发白的阿隆索,唐小桥在这里卖了个关子:“你只需要知道,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当你站在澳门的城墙上,就能看到从大员出发的舰队了,嘿嘿。”
“唐,你提出的这些条件和威胁,已经超出了我的处理权限,我想,是时候我该回澳门一趟了。”
“好走不送。”
......颓唐的阿隆索最后只能以走人来应对咄咄逼人的唐小桥了。
第278节 对澳门的攻略
外行吼热闹,内行听门道。
当阿隆索听到对方威胁要关闸的时候,他顿时就像被人捏住了蛋,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阿隆索知道:曹将军的舰队现在还不能大批进入广东......这会触犯帝国的禁忌。但是如果对方通过明帝国的官僚体系来操纵几次关闸行动的话,这应该不难。
葡萄牙人怕得就是这个。
......
从葡萄牙人占据澳门以来,粮食问题就一直没有得到过解决。因为澳门是个弹丸之地,而白皮们也不是为了跑来种地的,所以澳门的粮食和日用品统统是从大明购买的。
1574年,朝廷在香山县莲花茎设关闸,关上设香山寨参将专责把守,用来遥控澳门。
一开始关闸是5天一开。从香山县领到票的葡人,可以过闸去集市的明国商人那里购买粮食和日用品。
然而随着葡人的日益增多和明葡双方矛盾的积累,关闸在这之后变成了20天一开......明国官府开始利用粮食供应控制起澳门来。
对于葡人来说,这一招还是很管用的,根据美洛卡斯特罗记载:“交趾支那有食品,但在澳门西南,距离达100里格。周边的岛屿上有人居住,也能提供食品,但只限于牛,猪,鸡,鸭。”
“集市先是5天一次,然后变为2星期一次,结果澳门的一些穷人饿死了......”
当时距离澳门较近的柬埔寨也能提供粮食,但是在英国人和荷兰人这一对坏种唆使下,柬埔寨国王不但拒绝了澳门神父的逗留,还不允许同船而来的澳门特使驻留......
所以说,在这个时间段,葡萄牙人尽管已经在澳门盘踞了几十年之久,但是他们还是有软肋的。
而广州官场也充分利用了粮食这一软肋来和葡人打交道。
就在3年前的1625年,两广总督何士晋命令穿越众的老朋友,时任岭西道员的蔡善继同志去澳门传达总督手谕:拆毁土墙,碉堡和炮台。
而王室贵族出身的总督马士加路野不但拒不从命,还准备武力抗命......然后关闸就封闭了。
一夜之间,黑市的粮价就涨了三四倍,马士加路野在葡人居民的埋怨下,最后不得不派人叩关接洽,表示愿意拆毁炮台。
......
总得来说,从明中叶开始一直延续到民国时期的殖民者大侵袭,官府的应对是越来越吃力的:无论这个官府是明廷,清廷,还是民国。
随着殖民者的日益强大,广州官场已经不能在澳门为所欲为了:为了抓捕一些葡人罪犯,为了拆毁炮台,一省总督不得不多次“大动干戈”般的下令对一处弹丸之地关闸断粮......
实力就是实力,不是一些小手段能长期阻止的:明廷最终做出的最大行动,也无非是在1640年禁止葡人去广州城贸易。这个时候的官府,已经无力将拥有坚船利炮的葡人赶走了。
断粮断商这种看似聪明,实则被动的弱势手段,这之后被清廷一脉相承下来辫子朝廷如此对待英法等列强的例子数不胜数,直到一鸦二鸦之后,弱者被强者彻底砸开国门,建立租界,那时候自然也没人敢断洋大人的粮草了。
......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作为对葡萄牙人一系列恐吓威胁的开端,关闸断粮这个梗还是有点用处的。
事实上这个梗是无法实现的穿越众不可能指挥两广总督去关澳门的闸,这样做花费的政治资源太多,而且也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广东官场没那个胆子长期封锁葡萄牙人。
然而这一点葡萄牙人不知道,所以阿隆索现在惯性认为:穿越众是有能力给澳门远程捣乱的。
在这种局面下,无论是穿越众声明要抢夺澳门的收税权,还是威胁要关闸断粮,阿隆索发现,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使节能决定的事。
这和他出发时得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这股盘踞在大员的势力似乎对葡萄牙人有一种特殊的恶感。
于是,在初步了解了穿越国恐怖的工业实力和险恶的政治意图后,阿隆索决定走人了把一切都交给马士加路野总督和澳门市议会吧,某人现在自认肩膀窄,担不住了。
至于穿越众这边,没人把阿隆索的离去放在心上。就像工地上的推土机一样,无论葡萄牙人如何应对,强势的一方推过去就行了。
......
还是那句话:远交近攻。穿越国对于解决葡萄牙人是有详细时间表的。
首先:关于大举进入广东的问题,穿越众是不担心的,因为历史已经明白给出了答案。
真实的历史上,由于和招安后的郑芝龙彻底翻脸,所以刘香集团开始大举窜犯福建沿海。
而郑芝龙也调动一切力量,并借助明朝官军,六战刘香集团。双方于16321633年之间,在福建海面上展开了一系列战役:“一破之于石尾,再破之于定海,三破之于广河,四破之于白鸽门,五破之于大担,六破之于钱澳。”
而刘香在战败后逃回了广州水域这个时候,请注意,郑芝龙的大军就合理合法地追杀到了广州洋面。而刘香集团由于要快速恢复元气,所以在这段捉迷藏的时间里,开始大肆劫掠广州商民,所谓最后的疯狂不外如是。
然后刘香就悲剧了:福建抚院与暴怒不已的两广部院、按院迅速达成了会剿协议。
然后郑芝龙就被天降官帽砸头了:南澳副总兵。
要知道,南澳岛可是广东的地盘......为了干挺刘香,广东官场不惜给老郑发了一顶副总兵的帽子。
士气大振的郑芝龙于是会集全师精粹,于1635年4月8日,在田尾洋与刘香展开了决战;在搭上了郑芝虎这员猛将后,终于将刘香彻底消灭。
所以,穿越众从以上史实就可以清晰判断出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只需要死死卡住厦门一线,让刘香不得北上,逼迫老刘在广东地界上大肆劫掠就可以了。
历史上的郑芝龙是在招安后的第7个年头才消灭了刘香,而穿越众根本不用那么久:没有任何成规模的海盗能躲过厦门的驱逐舰,雷达和无人机。
所以刘香现在就是被圈养的狼,穿越众只需要静待他在广东搞事情就可以了,到时候广东官场自然会上奏折“引狼入室”的。
第279节 龙岩战记(一)
关于葡萄牙人的反应,穿越众是很笃定的:他们势必不会妥协。
没有人会答应这样一份“丧权辱国”的驻兵条件,即便是我大清,那也是在鸦片战争脸被彻底打肿以后,才无奈给跪的,而葡萄牙人现在还没被打脸。
谈判双方现在都心知肚明的一点就是:穿越众想搞事,而且不屑于隐瞒,恶意都是摆在台面上的。
至于穿越众为什么这么直白,一句话:没用。
和野狗一样的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占据了东亚唯一的明国货物根据地澳门。他们是唯一可以进入广州城里购买商品的殖民者,尽管这有时间限制。
在这种局面下,葡人只需要每年把广货沿着航路往欧洲发运就可以了,不用考虑太多。
而这一点也正是穿越众诟病的地方:葡人无法提供大员所需要的工业原料,以澳门为核心的贸易体系,事实上和大员形成了隐性竞争。
穿越众需要的粮食和各种人口葡萄牙人都不能提供,而澳门的存在,又使得穿越众整合闽粤外贸格局的构思遭遇了钉子户。
这种不能互补的贸易格局,才是葡萄牙人被某个流氓势力盯上的最根本原因:荷兰人这些野狗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进出口商品,然而葡萄牙人不可以。即便他们花时间去调整,但是等到见效的那天,已经进入珠江口的穿越众也容不下他们了。
总之,穿越国是欢迎大家来东亚做生意的。但是这有个前提,就要大伙要在主人的地盘上贸易,给主人上税......像澳门这种不服王化的法外之地,是一定要连根拔起的。
随着阿隆索的仓皇离去,从这一刻起,以北纬23°为分界线,针对葡萄牙人的战争迷雾已经被打开了。穿越国正式和澳门方面进入了“对持”状态:所有试图北上的葡萄牙籍船只都会遭到扣押。
而双方这种被刻意挑起的冷战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王师上岸那天。
......
从厦门港沿着九龙江上溯,不到20公里就是漳州平原。
从漳州再沿着九龙江上游继续深入,走200里水路之后,就是龙岩县城。
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龙岩县城历史悠久,晋朝就有人居住的记载,史称苦草镇。虽说此地历来偏僻,但是历朝历代也不乏人杰出山,算得上是千年文化古城。
背山面水,玉带环腰,被一条龙津河三面包围着的龙岩县城,风物秀丽,安静祥和。
1628年10月1日,正午。龙岩县城南门外的龙津码头旁,有一座志古亭,而此刻一群身着官袍的人,正在亭中小座。
坐在上首的这位约莫有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天庭饱满,头大口阔,双眼有神。看此人一身蓝色袍服,七品补子,自然就是龙岩县正堂余应桂了。
余应桂,字二矶,江西都昌人,万历已末年(1619)年进士。
二矶同志在历史上是留下美名的其人上任龙岩以来不但“剔蠹刷奸”,治下清平,还多方募资修龙津桥,在饥年更是“以便宜出仓储,赈济所活无算。”
到后来等于应桂升官为监察御史后,“邑立生祠”,这在古代就是父母官所能得到的最高级别怀念了。
“自明府就任以来,龙岩县政通人和,百业兴旺,不意近日又有官兵前来助剿匪类,真是可喜可贺啊,明府治下有方,治下有方......”
张口拍马的名叫董大兴。这人坐在亭中下首位置,四十来岁,容貌平平,大腮帮,眯眯眼,穿着一身蓝色府绸元宝长袍,浑身上下挂金戴玉,正是这个时代成功商人应有的形象。
“区区二百人,济得什么事?哼,连营帐都住不得,还真是府中来的大爷,看这做派,横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董大兴话音刚落,县太爷身旁一个穿着武官服色,脸颊削瘦的中年男人就愤愤不平地接上了话。
这个不羁的男人是谁呢?看他胸前的五品熊罴补子就知道:龙岩所城正千户李偕春。
明末文贵武贱,所以五品武官坐在七品县令手边是毫不违和的,何况这位县令还是985正牌进士出身,不是那些举人监生混充的。
场面在李千户发表完意见后,顿时冷却了下来。至于千户大人为何要口出不屑之语呢?这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龙岩县的官场突然接到了几封公文。首当其冲的就是县令余应桂。
公文是顶头上司漳州府台施邦耀发来的,内容是要求龙岩县上下做好准备,不日府中将会派一队兵马来此剿匪。
与此同时,汀漳兵备道的公文也一同发了过来。另外,龙岩所城的顶头上司:漳州卫指使石良镢的军令也一并传到了李千户手上。
......
明中叶以后,原本由朱元璋建立的各地驻防卫所系统,已经慢慢蜕变为半农奴式的封建地主集团,从军事角度来说,早已沦落为将主私奴的卫所兵已然不堪大用。
而支持着明帝国南征北战的主要军事力量,已经由征兵性质的卫所慢慢转变成了募兵性质的“营兵”系统。
营兵是按照总兵,副将,参将,游击这种阶序来控制军队的,和卫所那种千户百户的半脱产模式不相干。双方的关系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农垦建设兵团和野战军之间的区别。
像曹川所有的部下,现在理论上都是大明的营兵,只不过军晌和兵器都是曹川本人负责的。
由于营兵都是募兵,所以兵员相对来说比较精锐,有人身自由,是真正当兵吃晌的部队。当然了,战斗力是和工资成正比的:营兵高昂的花费可是全部由政府承担的,这种兵可不负责种地。
而对于龙岩这个山坳里的偏僻县城来说,平时自然不可能有营兵来驻防,所以日常的防匪缉盗,主要还是通过卫所操兵和民众共同组成的联防系统来完成。
按理说,由漳州府派兵来龙岩县缉盗捕匪,这对于治安状况日益恶化的明末州县来说,可是一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然而这次的事情却透着古怪,来得只有200兵不说,还都是大爷兵:人未到,诸般要求先到了。
随文书而来的府中吏员,自打在县城外转了一圈后,不但要求将天后宫给大爷们腾出来,还明确要求余知县调集人手修缮天后宫,为迎接大爷们的到来做好准备......
天后宫就是妈祖庙,虽说破破烂烂,但毕竟是县城外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所建筑。前后五进的殿院,不要说200人了,400人都能施展开。
而余大县令这下就坐腊了:从未见过如此跋扈之客军!
好在余明府既然在历史上能留下万儿,自然不是傻子,于是他紧急修书一封,连同师爷的一封信件紧急送去了漳州府。
没过两天,长随就从漳州回来了。看完漳州府同僚的私信和师爷群里发来的密件后,余老爷这才算知道了这帮大爷的根脚:前些日子在邸报上大出风头的新任参将曹川的部曲!
好吧,既然如此,余老爷也就不为己甚了:手下有万余兵马的实权统兵大将,好心派人来剿匪,尽管事情透着古怪,但他一个芝麻县令也只能配合了。
于是乎,在暗讽两句曹土鳖不懂官场规矩后,龙岩所城的李千户就躺枪了县太爷不但征发了一票砖瓦匠去修缮天后宫,还行文要求李千户派手下的军户前来“帮办军营事”。
平日里和地方上井水不犯河水的李千户这下吐血了:军户都是他的佃户,现在要把佃户派出去给人白当差,还要自带干粮,李千户是善财难舍啊!
然而漳州卫指挥使给李千户发来的,要求老李全力配合客军接待工作的公文,县太爷是知道的。而且这次的公文语气比较严厉,明显不是那种可以推诿的差事这也正是县太爷要求李千户出血的底气所在。
无奈的李千户只能在痛骂中派出手下的军户去天后宫“共襄盛举”了。
于是半个月后的这天中午,当龙岩县的官场,“乡老”和几个“热心商贾”一同坐在志古亭等着“接客”的时候,本就不情不愿的李千户这下可是逮着了,抓住机会就要讽刺几句这帮尚未谋面的大爷......
当余应桂余大老爷听完那段牢骚满腹的埋怨加讽刺后,微微一笑,然后用一口江西土腔温和地说道:“李大人,事已至此,就莫要再埋怨了。总是来出力平定地方的,些许照应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嘛。”
“唉,大人你是知道的,明物(李千户的字)非是不识大局之人。只是见不惯此辈靡费米脂民膏之举!”
余县令听完后捋了捋颌下短须,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呵,李大人心系桑梓,有心了。”
......随着县太爷几句打圆场的话语出来,原本被李千户搅合地很冰冷的场面顿时又热了起来。而以董大兴为首的几个商人赶紧又开始了拍马之旅。
而就在这时,一个站在码头高处的大嗓门衙役突然一声大喝:“船来喽......”
亭中众人闻声后,纷纷起身,往码头走去。
第280节 龙岩战记(二)
闽西山区诸位县水量丰富,龙岩也不例外。
县境内溪河众多,在后世,这里的年迳流量是190亿立方米。而17世纪的水量又是远远超过后世的,所以历来的山水灾害在闽西这些山区县城都是和匪患相提并论的大害。
环绕着龙岩县城的龙津河,在南门码头外是分出来一个丁字路口的。水道在这里分出支流径直南下,最终会穿越几百里的山间,在七转八折后汇入九龙江,奔腾入海。
就在龙岩县的头面人物们齐齐来到码头时,一溜小船也正从下游的河面上缓缓驶来。
丁立秋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都被人喊做“丁春秋”的他,穿越之后同样没跑。发现这货大学居然学的是历史,又是福建人后,大办公室就笑呵呵地把“丁春秋”同志一脚踢回了老家,安排在曹川的将军府当了个师爷。
丁立秋这个师爷,在穿越众的体制内应该叫做“福建军分区外联部长”专门负责和明国人打交道。
于是穿越时间比较靠后的他留起长发,扎起发髻,平时就以“曹家人”的身份在各路官员商绅中间应酬往来,商谈一些私下里才能说的“正事”。
而这次从漳州北上龙岩的剿匪行动,是为了配合穿越国的既定政策而执行的:打通福建重点地区工业原料外运的渠道。
作为丁立秋近段时间努力的成果,漳州府的相关衙门已经在前期给予了剿匪行动相当多的便利。而今天带着部队来到龙岩后,丁立秋知道,接下来就要在这个小县城盘桓,战斗一段时间了,所以他的心情还是有点忐忑的。
......
已经站在码头上的明人们同样心情复杂。
随着明中叶以后各地盗匪的日益增多,总得来说,官府是头痛且疲于奔命的。近些年,像龙岩这种匪患多发的山地县,治安环境是愈发糜烂。
事实上,龙岩可以说是对盗匪最敏感的区域之一:因为盗匪不但会打家劫舍,还会升级成反贼。
明正统年间,邓茂七等于龙岩县集贤里聚众起义,被镇压后,在境内东西洋(溪在当地叫洋),官府置东西洋巡检司。
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当地爆发了以苏阿普为首的农民暴动,直到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才被镇压。
然后到了明隆庆元年(1567),朝廷实在受不了这个反贼辈出的穷山恶水之地,于是以龙岩县的东西洋巡检司为主,合并永安县一部,大田县一部置宁洋县取“宁靖东西洋地”之意。
......宁洋县这个专门为了镇压盗匪而设立的县,只坚持了不到400年,到1956年就被国务院撤销了。
所以说,龙岩的头面人物们还是极其欢迎外来援军的,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小冰河时代整个社会环境的恶化。要知道,万一山里那些大爷们又要搞事的话,县令和卫所在事后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至于富户和商贾就更不用说了,这帮人自古以来就是肥羊,出了反贼第一个挨宰的就是他们。
这就是官绅们心情复杂的原因了:他们既希望客军能大发神威剿灭盗匪,又怕这些人是银样蜡枪头,只会祸害地方,济不得用。
......
一串平底小船缓缓靠在了码头。
当先从船上下来的,是穿着一袭文士袍的丁立秋。而接客众人看到这位满面笑容,师爷模样的富态男子在几步远就开始行礼后,也纷纷拱手回礼。
双方略一寒暄,得知这位是曹川军中的师爷后,倒也没人给丁立秋摆什么官架子在场的都明白,正经是师爷这种的,反而才是关键人物。
接下来的场面就有些不好看了:当身高1米92的卫远顶着个大光头,满脸凶残地踏着码头上的木板,咚咚咚地一步步走过来时,明人们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活像一只熊罴的6尺巨汉给矮小的山民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当卫远躬身抱拳,大声说出:“红枪营把总卫远参见各位大人”时,挡在他面前的一群人里,很是有几个被吓得退了步......
捉弄完明人后,卫远就再没兴趣搭理这帮人啦。只见他转身挥手,然后大批士兵就从码头涌了上来......总数为200的红枪营官军,很快就冲到码头外的空地上列好了队。
这些人统一穿着绿色的帆布作训服,脚下蹬着山地作战用的高帮牛皮靴,泛着青茬的头皮上戴着短檐帆布平顶帽。
官军们手里的武器是传统的红缨枪,大刀,还有鸟铳,三眼铳和火绳枪:为了配合这5种大杀器,200人在码头上排出了一个整齐的5列方阵。
在一连串洪亮的整队,报数,稍息,立正声之后,装够了逼的大部队就开始向着天后宫营地开拔了于此同时,200人吼出的嘹亮歌声也响彻了所经之地:“我是一个兵,枪在肩上扛,子弹上了膛,刺刀闪光芒。”
......
整个过程中,码头上除了士兵们的口令声之外,余者鸦雀无声。直到大部队远去,一干龙岩士绅才如梦方醒,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无怪能擒得海上巨渠,贵上当真是治下有方,好一股虎狼之师!”被整齐划一的动作,肌肉饱满的身躯,强劲有力的口令和视觉效果突破天际的队列行军震撼到的余大县令,这一刻放下了矜持,开始点赞了。
“明府过誉了,呵呵。”丁立秋这时自然要谦虚一二。
“是好兵,就是这装束古怪了些。”黑粉李千户虽说自己手下没好兵,但是他老人家平日里也是指挥军户和盗匪厮杀过的,所以他不能昧着良心胡说,于是只能从着装上黑一下了。
“呵呵,李大人有所不知,将军府专责练兵的是沙游击。此人空门出身,手下俱是僧兵,至于装束嘛,总要节省则个。”
余县令知道这些所谓的官兵其实都是曹川的私兵,他对军阀给手下穿什么服装不感兴趣,事实上,原本历史的郑芝龙也没有给手下那几万海盗配过大明的军服。
余县令感兴趣的是另一点:“哦,如此说来,这些军汉可是食素?”
“哦,这倒是不曾。食素者体弱无力,上不得阵,杀不得敌,这荤腥还是要沾的。”
“呵呵,原来是花和尚。”
“大人说笑了,那嵩山少林寺的僧兵也是荤素不禁的。”
......
令观者无比震惊的码头一幕到这里就结束了。而当部队进入天后宫营地后,很快就在里面布置起了岗哨,拿着刀矛的哨兵也把守住了大门,一副刁斗森严的做派。
与此同时,一场由商人董大兴会钞的接风宴,也在县城的春风楼摆开了架势。丁立秋丁师爷自然是代表自家将军赴宴,席间他谈笑风生,讲古道今,一番掺杂着后世历史学问的谈吐倒是让余县令刮目相看。
宴后众人退散后,终于到了办公时刻。这个时候,丁师爷已经和余县令在县衙一处偏厅里看茶了,在场的除了一位县衙师爷,再没其他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再没有客套了。丁立秋当即就对余县令提出了一个要求:征发县内徭役,疏通雁石溪。
雁石溪是龙岩县的主干水道,是九龙江上游的支流之一。然而17世纪的雁石溪虽说水流量大,但是这种原始河流有浅滩和险礁,很多地段都只能用小船或者木筏通行,效率极低。
像丁立秋他们这次来龙岩,就是在半途换乘的小船,很多补给和装备现在还留在金山镇等船呢。
......客军到地头后,一不谈粮晌,二不问匪情,丁立秋的奇怪要求让县太爷一时间迷茫了。
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后,余县令定了定神,和蔼地问道:“丁先生本末倒置了吧?本官以为,当下还是要以匪情为重?”
丁立秋暗中翻了个白眼。
他没办法给面前这位17世纪的老古董科普“要想富,先修路”这个真理,于是他只能挑点对方能听懂的先糊弄一番:“明府有所不知,军中尚有大批辎重还落在金山镇,其中有曹将军拨下的大将军炮两门,这雁石溪一日不通,从漳州发运的补给便一日不得用,甚是麻烦。”
余应桂在听完对方的解释后,心中也同样翻了个白眼。
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所以丁立秋的解释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区区200人的行伍,要多少辎重?今天那些小船既能送人,还送不了一些粮秣兵器?
即便是有将军炮,派些子民从金山一路挑过来也就是了,无非是几十里山路而已。再说了,等到雁石溪疏浚到能行大船,运大炮那一天,怕是盗匪都老死了也未可知。
满腹疑惑的余太尊说不得只好端起茶碗又掩饰了一口,借着这个空当,他暗中给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姓王,叫王好古。看到东家的眼色后,心知肚明的王师爷于是轻咳一声,然后张口问道:“曹将军派诸位来此,怕是不单为了剿匪,这其中大约是有隐情?丁先生不妨直说。”
丁立秋点了点头:“大人明察。待地方平靖后,我等是有些事要办。”
第281节 龙岩战记(三)
在后世,龙岩已探明的矿物种类64种,其中金、铜、铁、煤、高岭土,石灰岩等16种矿产储量居福建全省首位,是当之无愧的矿业头马。
对于穿越众来说,当下最最需要的,就是紫金山的铜矿了。
距离龙岩县城20里不到的紫金山,五峰秀削,旭日含辉,夕阳倒映,色紫若金,在后世不但是矿区,还是一处旅游景点。
紫金山山如其名。这里不但有150吨以上的黄金储量,还有200万吨以上的铜矿储量,是中国第二大铜矿,在后世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铜娃娃戴金帽子”。
穿越众对金矿不是特别在意,但是铜矿就不一样。
事实上由于铜料的缺乏,窑区那边已经把很多库存的银锭都做成了电线穿越国的金融现在是电线本位。
曼哈顿工程逼格听起来很高,但是在17世纪就不算什么了,全世界的银矿都等着穿越众去挖呢。
除了最急需的铜矿外,县城东北的马坑铁矿是华东第一大铁矿;县城北边的“东宫下”高岭土矿是中国四大优质高岭土矿之一。另外,白沙,昌福山等地的煤田,漳平岭的石灰岩在后世也是很有名的。
总之,将龙岩周边的魑魅魍魉清扫一遍,与此同时疏浚水道,做好各种矿石外运的准备,这就是丁立秋和卫远他们这支先头部队来此地的任务了。
事实上穿越国在16281629年度最重要的对外投资,就是龙岩县。明人是绝对想象不到已经被定为矿业基地的龙岩,在未来会得到多少资源,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
而在今天和余县令的会晤中,丁立秋自然不用讲那么详细,篇章太宏伟的话,他怕吓到余老爷。于是丁师爷只是挑了点明人能理解的部分讲了讲:着重是煤矿和铁矿。
至于紫金山铜矿......那地方在后世要到“七五”期间才会被勘探出来,这会明人还不知道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哼,尔等的尾巴露出来了吧?”余父母貌似不屑,但是他舒坦靠向椅背的身体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当余应桂听完丁师爷的解释后,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算是落了下来:这一场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的剿匪行动,现在终于有了解释。
余父母是不怕外来者去挖什么劳什子煤矿铁矿的。
龙岩在后世那个工业世界的森林覆盖率是78%,在17世纪这个原始时代,森林覆盖率是超过85%的,所以当地的老少爷们压根就没有去挖石炭的习惯。
遍地都是柴草,谁还会去费力挖那些脏黑的石炭......尽管谁都知道石炭在哪里。
至于铁矿,这个就更简单了。龙岩自古以来就产铁,山里面私窑不少,曹家人愿意挖就去,余县令是不会干涉的。当然,起个课还是有必要的。
他之前有很多担心。首要怕的是跑来打秋风的战五渣客军;更加害怕的是,这是一场高层的py交易弄一帮少爷兵来给某个官二代镀金,假剿匪,报军功这种。
后一种情况的话,万一出事,他老余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所以自从见到丁立秋以后,余老爷就一直在打问穿越众的真正来意。
现在好了,搞清楚这伙外路人的想法后,余父母顿时踏实下来。
踏实了,智商也就回来了。余老爷这时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茶碗,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丁先生明鉴,这龙岩县山穷水困,民力匮乏。说到徭役嘛,这个...这几日天后宫修缮,县中也是征调了一些匠人的。”
喝一口茶后,老余继续说道:“若是动大工的话,这个...伤民过甚,委实不好征派啊!”
徭役,是封建官府最宝贵的财富。应役的成年男性不但要出人,还要自己出粮食,可以说官府绝大部分的工程都是由每年征发的徭役来完成的。
历朝历代,徭役都是最酷烈的苛政,力役、杂役、军役,这些压榨民众的手法不知道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明代徭役分为三种,一为里甲役,里甲役即一里的事务;二为均徭,即供官府经常性的差役;三为杂泛,为临时派遣的一切差役。
而丁立秋和余父母这会说谈的徭役,就是后两种。
听到余县令的推诿后,丁立秋也不着恼:“县尊心系治下子民,委实可敬。不过老父母大约是误会了,学生这里要征发的徭役,是给钱的。”
丁立秋说到这里,用中指在桌面上叩了两下,然后语气很坚定地补了两个词:“稻米,盐巴。”
“嗯?给钱?”听到给钱后,余县令和王师爷的耳朵这下都支棱起来了:“如何给?”
“凡是应役的民,管吃管住,工钱日结,银子,稻米,盐巴皆可。”丁立秋说到这里,微笑着又敲敲桌面:“大人只需将山里的闲散人等召来便可,其余一些花费,呵呵,不瞒大人说,还不放在我家将军心上。”
“嘶......”余应桂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帮海贼还真是有钱啊!既如此,那件事不妨着落在此辈身上!”
想到这里,余老爷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腰板一挺,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丁立秋,然后缓缓说道:“曹将军欲来龙岩兴做一番,同为朝臣,学生是要鼎力相助的。只是眼下有一桩事拖住了学生手脚,不知......”
丁立秋听到这里,知道戏肉来了:“都是自家人,县尊有话不妨直说。”
余应桂长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两个字:“修桥!”
“成交!”
丁立秋在县太爷目瞪口呆中,顺滑地接住了话,仿佛他早就知道一样。
事实上他就是知道。这位县太爷历史上可是从当地富户手中“乐捐”来银子修桥的,今天见到狗大户,自然是本性难移......丁立秋这些日子穿梭于明代官场,早就把这些官老爷的脾气摸透了: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总要占一头的。
当县尊大人确定这边会捐资修一座桥,并且是以他老人家的名义修建时,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事实上,穿越众未来会修好几座桥。无论是金铜矿,还是煤矿和铁矿,这些矿石都需要修桥铺路才能运出山,所以修桥本来就在计划中的。
由县衙征发民,穿越众买单的重点协议达成后,剩下的就没什么好谈了。
至于双方原本要谈的剿匪事宜,丁立秋自然不可能告诉县尊这200士兵的真正实力本来今天这些士兵就是拿着大刀长矛示弱来着。
所以他最终只能用“还有援军”这个理由把县尊糊弄过去了......您老还是抓紧操办民吧,剿匪的事就别管了。
......
一切商量完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丁立秋从县衙告辞后,便回到了天后宫军营。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而军营里的关键位置已经亮起了蓄电池电灯,大院的正中也燃起了火堆,士兵们正在围着火堆吃饭,一切都井井有条。
被卫远称为“红枪营”的200名士兵,正是穿越国最早开始训练的那批:陆军第一连(加强连)的精锐。
随着大批移民的涌入,随着大员的常住人口以几何级数上升,穿越国的军队也得到了人数上的补充。陆军从最初的100人连队,现在已经发展到了2000多人,4个营的编制。
这次来龙岩剿匪的士兵,就是那200个拿着原装进口红木步枪的部队。而派这支嫡系来剿匪,陆军那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这是陆军第一次成规模得在明国大陆驻扎和战斗,这中间是有历史意义的,派出第一连的这些“根红苗正”的士兵比较应景。
其次,陆军司令部是在为1个月后的登基大典做准备。
根据已经制定出的规程,在曹皇上登基那天,是要分封一些个人和单位的。这其中陆军第一连肯定会得到一个“御林军”或者是“皇家火枪营”这样的称号。
所以这就是派他们深入明国剿匪的原因:有了真正的战功,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接受称号了。
......
“怎么样,都协调好了吗?”回到营地后,丁立秋径直去了一营营长卫远的营部:其实就是天后宫居中的一间偏殿,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带着木板隔断的营房,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充斥在屋里。
“搞定了,明天开始就会有民工陆续来县城报道,咱们修码头先。我说,你问了没有,搞基建那些人明天能到?”
卫远点点头:“和金山镇那边联络了,明天那些人和步枪一起到。”
“那今晚怎么办,这穷山恶水的,满地是土匪,我看着都渗得慌,士兵们总不能拿着三眼铳守夜吧?”丁立秋这可是穿越后第一次住在17世纪的城池外边,总觉得不安全。
“放心吧,自动步枪+夜视仪,今晚我亲自去望楼守夜,保你睡得安稳。”
卫远说到这里,伸手从墙上的布套中抽出一把ak,扔给了一旁笑嘻嘻地亲兵杨二;然后他又掏出一把私人定制的土豪金版mk17,师徒二人套上夜视仪后,就牛逼哄哄地出门了。
第282节 龙岩战记(四)
第二天中午,那串小船又从下游的金山镇来到了龙岩南门码头。
30多个从大员调拨的基建人士从船上走了下来,这支队伍的核心是两个搞工程的穿越者。
他们两人是有分工的。
其中一位将带着手下和民工在南门外修建码头。考虑到未来会有大批机械,人员和散货从这里装卸,所以码头是要大力扩建的:不但要建木桩客运码头,岩石钢筋货运码头也至少要建一座。
而另一位曾经挖过河沙的老兄,则负责带领民工疏浚河道就在他们登上龙岩码头的同时,下游的九龙江已经有海底捞开始作业了。
水利是一项大课题。
龙岩这种山旮旯,在17世纪搞不好水利的话,就不要想挖什么矿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国道和高速路来运输矿石,一切都要靠水运。
中古时代的水道有个特点:水量大,但是航行条件差。每当遇到一些流速减缓的拐弯地带,无论是江河还是溪流,就总会淤积出一些浅滩和沙洲之类的恶心地形。
另外,一些河中的钉子户礁石也是行船大敌。
在后世,这种情况是不多见的。某个基建狂魔国家的水道上充斥着各类采砂船,航道早已被挖得深不见底,政府天天都在打击私挖滥采。
而17世纪的龙岩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海底捞从九龙江一路挖上来还需要很多时间,所以上游的龙岩也需要同时开工配合,用人力将拦路虎清除。
这个工程还是很急迫的,现在大一点的船,只能停在下游的金山镇,所有物资都得换装小船才能运到龙岩,运输效率太低。
疏浚航道只是前期任务,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任务:水库。
福建这个地方吧,常年雨水不断,就没有休息的时候。闽西山区就更是如此了,降雨量相当大。
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原始的山间水道自然是灾害连绵,山洪泥石流不断。所以修水库是必须的,哪怕是单纯为了调节水量,降低灾害,保证矿石船的全年运输,也要修水库不需要很大,可以是一连串的小水库。
后续的水库工程将在码头和疏浚工程完毕之后开始。到了那个时候,大批在前期磨合过的民工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后世在龙岩这一带有柄溪水库,而17世纪的山川地形谁也不知道改变了多少,所以勘探工作将会在剿匪工作完毕之后进行满地土匪也没办法修水库。
总之,即将到来的1629年是穿越国的“水库建设年”。骨子里就有着基建狂魔基因的穿越众,不但要在闽西的山麓中修水库,还要在台南平原的上游修建水库。
前者保证工业,后者保证农业。
同船而来的还有很多樟木箱子和麻袋。箱子里装得是曹川从后世带来的原装工艺品红木二八大盖,麻袋里是稻米和盐。
樟木箱子很快就被送进了天后宫,麻袋则留在了码头。今天就会有一排工棚在码头上搭建好,这些货物很快就会作为工资在未来被支付出去。
拿到自己熟悉的枪械后,士兵们很快就擦起了老伙计。当然了,按照计划,这些枪是不能在明人面前显露的。而等到它们亮相的那天,也就是土匪狗带的那天。
......
林大斤蹲在天后宫门外不远处的树下,一边挠着头上的虱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后宫的大门。
大门口有4个拿着刀矛和鸟铳的士兵,身姿直挺,身材孔武有力,身上透着杀气。
这帮昨天突如其来的官兵,给古老,宁静的龙岩县城里带来了无穷的谈资。事实上,很多人都不认为他们是官兵:绿色对襟短褂,长裤,大头皮靴,这种古怪的装束可不像是穿着胖袄的大明官兵。
直到县衙的差役和小吏们放衙后,通过他们的嘴,人们才知道,这伙人是海上一个招安大将的手下,被派到龙岩来剿匪的。
当天晚上,“水浒传”的故事就在老夫子们嘴里开始流传了,而县城里的说书先生自然是紧跟市场潮流的,一个个都开始紧急温习起方腊和宋江之间的段子来。
林大斤今天来到天后宫门外,目的是身边那只老母鸡。
细竹篾编的篮子里,一只肥大的老母鸡正闭目在里面养神。而林大斤直愣愣在树下观察了半个小时后,最后还是一咬牙站了起来,提着竹篮,一步步往大门走去。
守门的哨兵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穿得破破烂烂,矮小黑瘦,面貌憨厚的明人。
“干什么的!?”
听到喝问后,林大斤本能的住了脚,然后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又畏畏缩缩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伸出手上的竹篮,指了指老母鸡。
“嗯?拥军的?”
林大斤木纳地继续站在那里。
“卖鸡的?”
林大斤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看来龙岩的群众还是有眼光的。”值班班长笑呵呵地打趣一句后,就命令一个哨兵带着林大斤去了偏门。
天后宫的偏门林大斤自然是知道的:龙岩县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统统都来过天后宫,地形都是熟悉的。
偏门也有哨兵。进去偏门后,过道对面就是一排厢房。如今这排厢房已经被改造成了厨房和食堂,当林大斤来到厨房门前,几个人闻声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几个人有穿着白围裙,手里还提着菜刀的厨子,也有拿着一根鸡腿,啃得正香的卫远。
尽管昨天已经在码头上看到过卫远的身影,但是身高只有1米6的林大斤在近距离接触到这个巨灵神后,顿时吓得一哆嗦。
“不要怕,是来卖鸡的?呵呵,这还是头一个啊,老乡,你叫什么名啊?”
“老爷,俺叫林大斤。”
“嗯,这名字好,透着实在。不要怕,咱们这里买东西是给钱的。”
卫远说完后,就示意厨子收鸡,然后派人喊司务长过来给钱。
......拿出手机调出后勤部颁发的“明国各地区物价指南”看了一眼后,卫远就指示赶来的司务长给林大斤发了5分银子。
《指南》就是给卫远他们这种深入敌后,没有当地物价资料的部队做参考用的。这上面的基准价格是参照了一些历史资料撰写的,比如老母鸡,明代万历年间的《宛署杂记》上就有记载:活肥鸡价白银4分。
考虑到龙岩是山区,老母鸡的价格肯定不会比城市里的4分银更高,所以卫远就给这只鸡算了5分银子。
事实证明,5分银子肯定是高于当地的老母鸡价格了,因为当林大斤用力在嘴里咬了一口那块洁白的碎银后,突然间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而卫远他们错愕地看着林大斤跑出门后,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事情还没有完。
没过多久,林大斤又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这次他扛着一个背篓,里面是5只老母鸡。
“看看,看看,这社会把农民都逼成什么样了,卖只鸡都要先试探一番。”卫远一边欣慰地看着司务长给林大斤算账,一边还不忘给看热闹的手下做思想工作:“你们说,大员的老百姓有这么害怕军人的吗?”
“害怕的一个都没有,坑咱们钱的倒是不少。”一听是这个话题,士兵们顿时七嘴八舌地开始吐槽了。
“就是,每月一发晌,赤大道上那起子商铺就又要打折了。”
“是先提价再打折好不好?数马老板家的铺子最坏,貌似活动多,其实也没优惠。”
“一通操作猛如虎,到头优惠两毛五。”
......林大斤一边听着这些副爷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边幸福地拿到了5只鸡的银子。这次拿到银子后,他不但没有跑,还跪下给卫远磕了个头。
卫远看着这个老实巴交,面容憨厚,连说话都吭哧的农民,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然后他告诉林大斤,今后可以多去附近的村子收一些菜蔬和活禽,然后挑来这里发卖。
林大斤感激地背着竹篓走了。
而从这天过后,林大斤果然开始了菜贩子的道路每天从四周的寨子里收些鸡鸭活禽和蔬菜,然后全部卖到了天后宫。
......
林大斤的命运,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没有多少人注意。而随着红枪营的到来,龙岩这个安详的小县城却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宁静了:一桩桩前所未有的事件,将明人们的脑洞不断扩大,走在工业化道路上的古城,也一天比一天喧闹繁华起来。
就在卫远他们来到龙岩的第五天,上百号来自金山镇的民工又让本地人开了一番眼界。
一座锅炉被这些民工从金山扛到了龙岩。
民工们一路上用木桩垫,用人力抬拉,不到八十里的山路,上百号人硬生生走了三天时间,才将这座“大铁匣”抬到了龙岩县城。
锅炉抬到天后宫门前的那一刻,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涌出来看热闹了,一时间天后宫门前人山人海,到最后,卫远不得不派出大批拿着刀枪的士兵出来维持秩序......
第283节 龙岩战记(五)
锅炉主体被抬回来后,这几天小船陆续送来的配件也就派上了用场。然后没过两天,天后宫的后院就冒出了滚滚浓烟。
有了这个大噱头,提着鸡鸭肉蛋去天后宫贩卖的人顿时多了起来......人人都想去后院看看那个冒黑烟的大铁炉是不是在烧小孩做法。
于是丁立秋赶紧命令将后院单独隔离开,不管来得是什么人,都可以获得参观的机会,还可以免费喝一碗锅炉烧出来的热茶不想这个举动在当地人中却获得了极大的赞赏。
与此同时,小船从下游又运来了大批的“监工”。这些人都是在大员做惯了工程的,他们一来就拿着皮鞭和短棍,耳朵上插着铅笔,腋下夹着工分簿,开始指挥着县衙从四乡征来的那些民工修筑码头。
一项新买卖也在人群中传播开来:凡是能背来一筐石炭的人,就可以用石炭去码头上换取盐米或者银子。
大部分民众是不相信的,这些被官府整怕了的人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然而在困苦的生活逼迫下,总有那么几个人愿意吃一次螃蟹。
于是,离县城十二里外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来了,他弓着腰,背着从村后黑皮沟里挖来的一筐石炭。然后他就在众多吃瓜群众的围观下,换到了一木勺白色的盐粒山区人通常吃得是黄色和黑色的盐沙。
有时候买马骨不用千金,一勺盐就够。
从这天开始,络绎不绝的“背碳工”就出现了,队伍里甚至有女人和小孩。
......
事物是永远处于变化中的。当几个石炭出产地附近的宗族大户搞清楚状况后,一夜之间就派出人手封了场子......有的开始设卡收税,有的干脆禁止外人挖煤,只许自家人赚钱。
雪白的稻米和盐粒就这么没有了?皮肤黝黑的山民能忍?于是,围绕着几天前还一钱不值的石炭开采权,迅速发生了几起大规模的械斗,出了二三十条人命和无数的轻重伤员。
如此迅捷的演化让余大县令瞠目结舌事实上,他连“盐巴换石炭”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续影响这些都还没想清楚呢,结果事情就发展到这这个地步了。
余老爷莫名有些焦躁。
这几天应变不及的事情太多了。这伙短毛不断搞事,住营房能搬来大铁炉,修码头能整出盐巴换石炭,这一切都让习惯了中古时代缓慢节奏的他应接不暇。
余老爷现在觉得:事情有点脱离控制了。
所以当丁立秋跑来要求县衙出动人手,和红枪营一同出发镇压民乱时,余县令是相当不乐意的: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现在又要让我擦屁股?
最后在丁立秋好说歹说下,余老爷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但还是约法三章:衙役们只管维持秩序,不负责开片,事后还要有好处......
第二天一早,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就出发了。队伍里不但有主力红枪营,还有上百号衙役,另外还有以董大兴为首的几个商人和他们的随从。
展示实力的时刻很快就到了:在一处矿坑前,200人的红枪营和将近800名土著对峙了起来。而衙役们和商人则早早地跑到了远方安全位置开始看戏。
戏是很好看的。
160名拿着红白两色木杆长矛的士兵,先是围成一个方阵缓缓逼了过去。就在双方接近到20米距离的时候,长矛兵在电喇叭指挥下瞬间全体承跪姿射击状态,然后方阵中心的40名鸟铳手就打出了4排轮射。
穿越众cosplay出的西班牙方阵虽说画虎不成反类犬,但是对付这些只会械斗的宗族势力是足够了。
40发鸟铳子弹当场就打翻了20多人,紧接着就是长矛阵突进在同样着装,同样步伐,缓缓压过来的队列逼迫下,土著们毫无意外开始仓皇后退。
下一刻,两发美军制式震撼手雷被某个海拔很高的人从方阵中扔了出来,然后土著就崩溃了......以两颗手雷落点为圆心,密密麻麻地震倒了一大片山民,外围还有很多捂着耳朵,流着口水,被震撼成傻子在摇摇晃晃扮行尸的。
崩溃的队伍是最好解决的,红枪营的士兵开始用刀背和枪杆将落在后边的土著统统打翻在地。
接下来就是攻打土楼战役。
......
西晋末年,百万衣冠士族迫于战乱,从中原出发,迈出了南迁第一步。唐宋时期,又数次大规模南迁,入赣南、赣东进闽西、闽北。
而龙岩以北的长汀地区也被称为福建的“客家首府”,先民们从这里开始南下,包括龙岩,三明,漳州等地,都是客家民系形成的重要起点和重要聚集地。
在17世纪这个时间点,龙岩的本地土著80%以上都是客家人。而客家人留给后世最著名的是什么呢:客家土楼。
名列《世界遗产名录》的客家土楼,下层是用粘土和砂石夯筑而成,上层是夹板木屋。
这些土楼通常都是体积巨大的同心圆形状和方形。一间所谓的土楼其实就是一个有着很强防御功能的小型城寨,里面居住着数十户,几百人的同族老少。
而一个大型宗族在闽西南的标志物,通常就是土楼群。三五个,七八个正圆形的土楼聚集在山间,远望就像一堆外星人的飞碟......客家文化的标志。
红枪营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附近的陈氏土楼群。
往日里对付盗匪非常有效的土楼,在某支军队面前就不顶用了。没等逃回土楼的青壮们组织起有效防御......事实上那些石头灰瓶也不能称之为有效,这边的进攻就开始了。
简洁有效的进攻分为两步:第一步,用工业机床制造的鸟铳压制墙头,第二步,爆破手冲锋。
当年那么多机枪+步枪尚且不能阻挡土共爆破手的突击,更惶论17世纪的土著了。
缩在墙后的人中只有少数看到了那条窜过来的人影,匆忙扔出去的两个灰瓶就像隔墙扔出去的瓜皮一样,除了吓唬人就再没用。
下一刻,木制的寨门就被炸药包炸得四分五裂,而当穿着短褂的官兵冲进土楼后,陈家人就只能投降了。
这次土楼战役是一连士兵在明大陆的首场战争。
尽管在装备上有所收敛,但是组织程度远远高于土著的官兵,依旧砍瓜切菜一般将对手拿下。
......
陈家人以为这下要大难临头了。
聚集着全族青壮的第一座土楼被攻破后,整个宗族事实上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
谁都知道,土霸王们之所以能和盗匪,官府抗衡,靠得就是聚族而居的乌龟流。
而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家人不但在野战中被数量远少于己方的官兵打了个落花流水,连最坚硬的堡垒也被轻而易举地攻破。
这种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浓浓高科技的破城方式,不但将陈家人的抵抗意志彻底消灭,而且让观战的吃瓜群众也惊讶万分某些人在惊讶之余,脸上的表情却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接下来就是战后审判的时间了。
而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趾高气昂的官兵们不但没有大肆在陈家寨祸害劫掠一番,反而将各势力人等都召集到了土楼正中的公廨里,然后由丁立秋丁师爷出面,隆重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黑皮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即日起成立了!
矿业公司由以下几方面股东构成:负责收购产品,以技术和机械入股的穿越方,负责提供启动资金和管理的县城商人,负责提供人力的陈家和附近的几个大小宗族。
协议很快就签订了。
以董大兴为首的商人们是早有预备,而地头蛇陈家则早已失去了议价能力几十条青壮的尸体和破烂的寨门让族长无比清醒,在灭族和签一张劳什子契由之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场面又冷又尴尬的矿业公司挂牌仪式就这样在刺刀和血泊中完成了。
在这之后,才是清算程序:官兵不是白出动的,如果不给陈家以惩罚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暴力抗法了?
所以陈家的一百丁壮就作为惩罚被“没收”了。这些人将会在县城码头工地干三个月活,穿越众只管饭,不给工资......至于说罚款什么的,讲真那点银子某些人还真看不上。
然而穿越众看不上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代表县太爷出面评估这次行动的王好古王师爷及时站了出来。
王师爷跳出来后,随即就高屋建瓴地指出:第一,陈家这些年来欠官府的课税,借此机会也该清一清了。
第二,这家新开的商行既然要办矿,那就需要去县衙买官凭,今后还要开课税事实上,大部分煤矿所在地都是荒芜的官地,新成立的公司买地契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陈家人这时想讲一句mmp: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然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懂了也没什么卵用。陈家这一次是大败亏输:一场想象中的,和无能官兵的械斗打下来,陈家不但损失了几十个丁壮,还多出来上百号伤员,少了几百担粮米、一大笔银子不说,还被人强行拉走一百个子......
元气大伤的陈家的惨状,一夜间就传遍了附近所有势力。
第284节 龙岩战记(六)
黑皮沟矿业公司成立后,在划定范围内的大户们纷纷赶来共襄义举不来就要被破寨拉丁缴欠税,傻子才不来呢。
这就是穿越众极力要干陈家寨的原因:打出威名后,群众工作就好做了。而这些被逼加入矿业公司的股东们很快就会发现,原来所谓的公司股份是值大钱的!
.....穿越众手里有龙岩一带所有煤井的坐标。当然,这些在后世需要下井工作的煤矿现在基本用不上:17世纪是有露天煤苗的。
新成立的矿业公司很快就会在专业的勘探人员指挥下,确定几处露天煤场的位置,然后下游就会运来大批优质工具,小轨道,小矿车,还有最重要的黑火药和硝化甘油。当露天煤矿被揭顶后,公司的盈利很快就会打着滚上涨了。
到这个时候,穿越众在当地就有了海量的同盟军:股东们赚到粮食和盐后,自然就会对新公司死心塌地,拥护穿越众的每一条政策。
官府也会从中收益:不但能卖掉荒地,还能从煤矿收税。另外,这帮混蛋们历年积欠的粮米现在也有着落了:在穿越众背书下,大户们答应每到手100斤米,就还10斤的欠帐。
总之,皆大欢喜,利益共同体已经形成。
这种模式会在附近持续复制下去。要知道,这儿不光有煤矿,还有铁矿和高品质石灰岩。除了紫金山的金铜矿暂时“国有”之外,其余的矿藏未来都会让土著们合伙开发。
照此发展下去,未来的龙岩就会越来越繁华,外来者会越来越多:靠本地土著那点资源,是支撑不起如此多的矿业公司的。
穿越众会引导大批漳州厦门的豪商进驻这个山区贫困县,将他们的资源汇集进一处处矿业公司里......顺便将附近的山民们归拢打包,该运走的就运走,城市化嘛,就是这样子的。
......
以丁立秋和卫远为首的文武班子,来到龙岩半个月后,通过软硬兼施各种手段,终于搭建起了几个公司的框架,归拢了一批本地利益集团。
到了这个时候,外来者们才算是初步有了群众基础,可以开展下一步工作了。
县城,乔家馆子,雅阁。丁立秋正在宴客,来人是县衙主薄汪元宰。
汪元宰是本地人,小吏出身,40余岁,面貌清瘦,留着一绺山羊胡,相貌很吏员,打扮也很吏员。
汪主薄自打部队来到龙岩后,无论是征发徭役,还是办理各种矿产公司的契约手续,可以说尽心尽力,属于积极向组织靠拢,大力协助,支持穿越众工作的土著拥军模范。
“之前那些事情,汪先生不辞辛苦,奔走操劳,在石(丁立秋给自己取的字)今日就借这几杯水酒,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哪里哪里,贵部来龙岩一不扰民,二不生事,反倒是修桥铺路,造福乡梓,这些汪某都是看在眼里的。”笑眯眯的汪主薄双手端起酒杯和丁立秋碰了一杯后,放下杯子继续说道:“汪某虽说是微末小吏,但亦是本地人氏,这等好事自然是愿意出一把力的。”
“嗯,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丁立秋挟了口五步蛇煨虎鞭后,边吃边说:“新矿场会越办越多,现如今这点‘孝敬’也不算什么。董大兴那伙人都是做老了生意的,规矩都懂,日后县中诸位老爷个个都要家业兴旺。”
“哈哈,那汪某就借丁先生吉言了!”话毕,两人其乐融融得又喝了两盅。
酒过三巡,丁立秋这才开始把话题引到正事上:“不知汪先生对此次剿匪事怎么看?”
“唉,不瞒先生说,阖县人民苦盗匪久矣......”汪元宰这时脸色沉了下来:“龙岩自古盗匪频出,黎民受其害者不知凡几。不瞒先生说,我那嫡亲侄儿,就是在十年前被盗匪绑去......唉,等赎回来时,已然是尸体了。”
“贵众欲为龙岩除害,是大快人心之事。”汪元宰说到这里,眼眶稍稍有点发红,随即他的神情又变得坚硬起来:“汪某不才,今次愿供先生驱使,但有所托,必不教先生失望。”
“好好好!等得就是老兄这句话。”丁立秋闻言大喜:“如今我部已到龙岩半月有余,可剿匪之事迟迟没有进展。为何?缺得就是汪兄这等熟知县情匪情的老土地哇!”
说到这里,丁立秋伏下身子,小声对汪元宰说道:“不瞒老兄说,我家将军已然催逼多次了......这事,将军是在巡抚老大人面前夸下海口的。”
汪元宰听到这里,不由得也为丁立秋担心起来:“既如此,那可要抓紧了。”
“谁说不是呢?”丁立秋这会有点烦恼:“将军已经下令,月底前无论如何要灭掉一家匪伙。唉,我这两日只好四处收罗匪伙的消息,不得消停啊。”
“哦,汪某这里也有些盗匪的消息,这便说于先生。”
“好好好,在石这就洗耳恭听了。”
......
擒贼先擒王。穿越众跑来这里剿匪,自然是要挑实力强,名气大的匪伙下手,而这附近目前实力最强的是两伙人。
声势最大的是林十万匪帮。
林十万是本地双洋人。其人狡诈奸猾,率众占了龙岩县北方的双洋镇对马岭一带,手下有400多常备亡命,名声远播,是往来客商和本地乡民的大敌。
另一股是岩头寨的兵马。岩头寨位置在县城西南,当家的名叫马势下。据传此人边军出身,武功高强,善使一把九环大刀,手下有200兄弟。
这两帮人基本上就是本地实力最强硬的匪伙了。
丁立秋在听完汪主薄的简介后,倒也没有出乎意料:这些基本上都是公开资料,和他已经掌握的出入不大。
不过接下来老汪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老汪婆娘家有一个叫苏铁枪的族侄,此人早年间失手打死人被下了大狱,后来老汪上下打点,摆平苦主后,苏铁枪才得以逃脱杀身之祸。
出狱后,由于家产全部填进了衙门,所以苏铁枪转身就投了匪帮林十万的匪帮。而近日由于受了伤,他正好回家做了个居家土匪。
汪主薄的办法很简单:由他这个救命恩人出面策反苏铁枪,这样的话,穿越众在林十万匪伙里就有内应了。
第285节 龙岩战记(七)
丁立秋和汪元宰主薄当天的会谈是卓有成效的。双方不但统一了思想,穿越众这边还有可能得到一个林十万匪伙里的内应,可谓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无独有偶,就在丁立秋吃酒的当天晚上,城外天后宫的军营里,卫远也在吃酒。
军营里吃酒没那么多讲究,厨房隔壁的食堂随便寻一张桌子,然后摆上酒菜就可以开整。
客人是谁呢?本地锦衣卫百户马如麟,马继功父子。
明代的锦衣卫上至指挥使,下至小旗,这其中以世袭军户为多。而今天坐在食堂吃酒的这一对父子,就是龙岩县百户所的世袭卫官。
现任百户马如麟今年四十多岁,身板结实,脸膛红硬,穿着一身靛蓝细布长袍,从面相和谈吐上看,倒是很忠厚一个人。
这种情况是不少见的,尤其是在偏远地区不是所有锦衣卫都是精明刁钻,“操京师语”的城里人。
其子马继功今年20岁,方脸浓眉,看上去很沉稳。这位已经补了锦衣卫校尉,只等他老子退休,就可以顶百户的缺了。
像龙岩这种偏僻小县,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个七品县令,赋闲,致仕在家的官绅通常也没几个,所以当地锦衣卫的最大职责:监查士绅舆情的功能就基本被废掉了。
而今天来得这对父子,在历史上也算是“末代锦衣卫”马继功在清兵进入龙岩时,正是当任的锦衣卫百户。
......
明代的锦衣卫,说起来还是比较重要的。
虽说这个部门有各种各样的职责,比如万历年间朝廷在朝鲜动武,锦衣卫就提供了不少有关于日本的情报;平时这些大爷也偶尔抓个江洋大盗什么的。
然而当初朱八八成立锦衣卫的目的,是制衡锦衣卫是皇权用来对抗绅权的工具。
古人有时候是很直接的。身为皇帝监控,压制士绅的耳目,像京城这样的大都市,但凡是品级稍微高一点的官儿,家中都有番子常年当“坐听”。
这就相当于纪监委派了个人常年待在领导家客厅上班一样......亏得古代领导家房子都大,好吧,古人就是这么直接,感觉很萌的样子。
锦衣卫南镇抚司是负责内部监察的且不去说它,锦衣卫北镇抚司设有皇帝专用的诏狱,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官绅,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这一款应用,才是锦衣卫之所以存在的根本,是震慑官员,压制士绅,维护朝堂动态平衡的核心功能,其余那些抓坏蛋,随驾仪卫的职能都是捎带的。
明朝高级文武官一旦犯事,总是跑不脱“下诏狱”一回,根子就在这里锦衣卫处置官员不需要走法律程序,完全依照皇帝心意办事。要知道,一件案子要是走三法司的话,那就是按照文臣心意办事了,这里面的区别是决定性的。
明代截止崇祯之前的多任皇帝,在锦衣卫这个问题上处理还是比较“均衡”的,总之,朝堂大体上还是平稳过渡的。
后世流传的崇祯裁撤锦衣卫其实是谣传有明一代,锦衣卫一直存在。延续至1661年南明永历帝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于咒水之难被杀,才可说是正式结束锦衣卫长达290年的历史。
然而吃死鸡上台的崇祯就不一样了。
在1628年这个时间段,崇祯即将干一件蠢事:他会消减锦衣卫的核心权利。什么是核心权利呢?监察,压制士绅。
失去了核心应用的厂卫系统,虽说没有被裁撤,但是很快就变得半死不活,然后恶果自然是崇祯自己承担了。
这就是吃死鸡上台的皇帝天然的弱点:没有经过系统的帝王教育,搞不清楚自己的屁股在哪里。
对于一个合格的皇帝来说,外朝官员和内朝太监是动态平衡的:哪一方开始嚣张,就要扶持另一方去打压,去撕咬,自己则稳坐钓鱼台。皇帝的屁股永远要坐在弱势一方。
而在这个过程中,厂卫系统就是皇帝用来削峰填谷,保持三角平衡的核心支点。
然而崇祯在文官忽悠下,自己把锦衣卫搞残了,就像他裁撤一年用不了多少银子的驿站系统一样。
事情的恶果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明末的士绅阶层,可以说是历朝最癫狂的时代:结社成帮,党同伐异,干预行政,把持乡里,出入公门,侵夺民产。
这些在明清之际脱了缰绳的士大夫,彻底破坏了整个行政系统,说是祸国之源毫不夸张:崇祯初年祁彪佳出任苏松巡按时,复社领袖张溥前往谒见,即“袖出一揭。乃苏州各属者,云系名士”,要求予以照应。
士大夫奢侈淫佚,醉生梦死,而底层的生员也毫不逊色:包揽词讼,隐漏钱粮,癫狂无态,聚众闹事,各地都发生过生员围攻当地官员的情况。
......这种破国毁政的癫狂行为,致使明清时人论到其时的江南缙绅,几乎众口一词,深恶痛绝。直到清初一系列的“哭庙案”,“钱粮奏效案”后,士绅阶层才彻底被清廷打断了脊梁,取消了这个阶层扰乱行政,偷漏赋税的能力。
怎么说呢,这有点尴尬:因为少数民族不惯那些毛病,士绅们反而开始老老实实做回了辫子国顺民。直至清末,士绅阶层再没有出现干扰行政运作的行为。
汉末十常侍,唐末军阀,明末官绅。一个政权的内,外,军这些系统,是一定要保持平衡的,任何一个系统独大,都是亡国之兆。
总之,崇祯这个非专业皇帝消减厂卫,致使官绅阶层彻底失去制约,无疑是导致明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
言归正传。
远在偏僻小县龙岩的世袭锦衣卫百户马如麟父子,自然担不起明亡这么大的锅。
事实上正如前文所说,这种山间小县城的锦衣卫,就像后世的村派出所一样,既没有那么多官绅用来监视,也没有那么多油水可捞来回来去就那么几家大户,罗织罪名都不好使。
再加上几代人在当地扎根后,马家俨然已变成了当地土著,也就是一户中产人家而已。所以今天受到卫远的邀请来军营“小酌”,说实话,马家父子是有点受宠若惊的。
锦衣卫哪怕是没了主业,但是监察当地军民社情的副业还是在的,所以马家父子的消息通常比较灵通。他们很清楚卫远的身份:一夜间平灭海中巨寇,新科当红炸子鸡,统兵过万的实权大将曹川的嫡系部下。
眼下虽说还没到明末军头遍地的糜烂时刻,但是随着明国社稷四处冒烟,武人的地位在逐渐升高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马百户今天恭恭敬敬地来了:他和那些搞不清局面的蠢货可不一样,他很清楚这伙短毛有滔天的背景,真要是触怒了对方,人家就地弄死个把锦衣卫百户,朝廷眼都不会眨一下。
和有点惶恐的百户大人不同,卫远倒是很欣赏这对父子。马如麟沉稳厚重,马继功少年老成,两人身上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官场习气事实上马氏父子在当地的风评也是不错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老马很少搀和。
这些情报都是穿越众提前收集到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远在红枪营进驻龙岩之前一个多月,穿越众的情报部门就已经在这个小县城秘密布局了,这也是今天卫远请马氏父子喝酒的底气所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卫远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把今天的来意说了出来:“马大人是地主,我部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是要靠大人多多帮衬啊!”
马如麟听到这里,赶紧双手抱拳:“不敢不敢,卫将军是沙场大将,如此客气,委实折杀在下了。”
说完这句后,马如麟想了想后又说道:“将军今日见召,其中意思在下大约也知道几分。”
说到这里,马如麟扭头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马继功看到信号后,便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叠淡黄色的竹纸:“此乃本地大小一十三股盗匪军情,并一干通匪,养匪的大户内情。”
“另外。”马继功说到这里,微笑着拿开了压在纸上的手掌:“尚有二十六名积年居家老匪的名录。”
“嚯嚯嚯......”卫远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果真是响鼓不用重锤,马如麟忠于国是,漳州吴千户诚不欺我!”
马百户听到卫远这一句,心中的大石才算真正放下果不其然,顶头上司早把自家的底子给漏了。
卫远夸完老马后,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指,弹了弹桌上的那盏煤油灯:“马大人看此物如何?”
“此物精巧,内中怕也不是菜油,想来是贵重的。”从一开始就研究了煤油灯半天的马如麟,这会不知卫远是何意,只能老实回答。
“在杭州,这一盏灯要卖500两银子,灯油论两卖。”
“这灯就是我家将军开办的工坊所出,所以说,我家将军富可敌国。”
“凡是和我们合作的,就没有不发财的。”卫远说到这里,笑嘻嘻地看着老马:“马大人,待此间剿匪事了,这锦衣卫的差事你也就别干了。”
卖个关子后,卫远缓缓说道:“早早把职位卸给继功老弟,然后大人去矿上当个股东,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