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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节 乐极生悲

    事实证明,于承德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于四宝在当天晚些时候,成功找到了一处柜角间的裂隙。

    接下来就是艰苦卓绝的撬门过程了。于四宝拿着那把坚韧的粗钢军刺,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终于沿着柜板之间的缝隙将柜子撬开了一个口。

    这个口不大,但足以让于四宝伸进头臂。

    艰辛的劳动终于到了收获时间:除了那些已经变成泥浆的文书信件之外,一个荔枝木匣子随后被拖了出来。

    匣子随小,但是沉重。于四宝将匣子拖到甲板上后,先是上浮换气。等他再次潜下来后,伸手轻轻一扭,就将匣子上那个指肚大的精巧铜锁给扭断了。

    匣子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12枚金锭。

    这些成色上好的金锭每个都是10两重,即便按照大明的金银汇率,12枚金锭的价值也超过了1000两白银。

    当于四宝分三次将金锭送上船后,包括他老爹于承德在内的所有人都疯狂了。

    幻想了无数遍的情景真出现在面前时,老成事故的于承德再也绷不住了,他在大笑中宣布了一条大伙多年以来的愿望:买新船!

    1000两银子,可以买到一条通体硬木打造的300料好船。而于承德在宣布了这条消息后,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些多年来跟着他一起赶海,一起吃苦,一起抗击海盗的伙计们。

    于是他按照古老的渔民之间的合伙风俗当众承诺:等买了新船之后,所有弟兄都可以分到一股。

    这下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兴高采烈的渔民们把船上最后一点糙米拿出来伺候了功臣于四宝同志青鱼号已经在外头多滞留了三天,从昨天开始其他人就只吃鱼了。

    吃完最后一点米饭后,于四宝在9月正午热辣的阳光下,又一次潜入了海底。

    一下午的时间,少年将沉船艉楼和附近的海底统统搜索了一遍。这次的收获就没有那么多了:一柄黄铜望远镜,六七把上好的刀斧和短标枪,几块发黑的散碎银子,几件用来喝水吃饭的平常瓷器,最后还有两枚铁球炮弹......这些就是全部了。

    看到儿子最后捞上来的瓦罐瓷器后,于承德果断停止了打捞工作,并且下令明早返航。

    首先,青鱼号上的补给已经耗尽,再待下去人也受不了。其次,根据于承德的经验:既然自家小子没有发现大量的白银,那么这艘沉船就一定是载货出航不久后就翻沉在这里的。

    这样的话,那些贵重货物,譬如生丝绸缎这些势必早就毁掉了;而且于承德也不会让自家小子冒险钻入危险的货舱。

    所以,是时候回去了。青鱼号这趟出海,原本就比往常拖延了好几天时间,家中妻女这会还指不定怎么担忧呢。

    于是第二天一早,大伙就快快乐乐地返航了。渔夫们一边磨掉那些刀斧身上的锈迹,一边在争论着新船到底是叫青鱼号还是大青鱼号这样的哲学问题。船头上一路笑声不断,直至他们回到渔村码头那一刻为止。

    ......

    6点出发,没用3个小时,青鱼号就跑完了10余海里的航路。赶在上午10点之前,站在船头的于承德便远远望见了自家渔村那处破烂的小码头。

    埕尾村就在莆田东岸,和南日岛遥遥相对。全村上下一共只有11户人家,2条渔船,是一处小得不能再小的贫瘠渔村。

    而当兴致勃勃的于承德望见自家码头时,顿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码头上惯常出来接船的那些村人此刻貌似气氛不对。等船再靠近一段距离后,于承德定睛一看,那坐在码头上披散着头发,正在嚎啕大哭的,不是自家的老妻又是谁来着?

    ......青鱼号急匆匆靠上码头后,没等跳下船的于承德喝问,他那黑瘦,满脸皱纹的老妻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于承德的大腿哭嚎道:“当家的,你咋这才回来啊~三妹方才让王福气那个天杀的给抢走啦!”

    “......他凭什么抢人?!”于承德听到噩耗后,原本就发红的脸膛这时愈发的充血。

    “王福气说你们多日未归,定然殁在海上了,就拿三妹抵了咱家欠他的13两银子。”

    于承德听到这里,脑袋不由得一阵眩晕,紧接着他便清醒了过来。伸手到腰后捏住了那柄军刺的把手,然后他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对着身边一个三十来岁,面容憨厚,手长腿长的人问道:“猴子,你就这么看着那混蛋把三妹带走?”

    叫猴子的人闻言苦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一大块青肿:“王福气带了5个人,村里就这几个老弱,拦不住啊!”

    就在这时,一个住着拐棍的白发老头挤了过来。老头一来就紧紧抓住了于承德的手说道:“承德,赶紧把船上的鱼挑去王福气那里赎三妹吧,再晚怕来不及了,那个畜生说明日要把三妹卖给镇上的青楼。”

    ......到了这时候,于承德反而镇定了下来。只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晃了晃:“巴爷爷,承德现在有银子了,你莫担心。”

    看到于承德拿出那锭银子后,原本末日一般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贫苦的渔民们下一刻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们知道,有了银子,三妹就有救了。

    而于承德这时已经在安排了。他先是拿出一块碎银扔给了一个驼背村民,从他手中买下了全村唯一的一头猪,然后他又拿出银子将村里一群鸡全数买下。

    接下来就是全村开席了。

    于承德今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貌似是有钱膨胀了,全村这点人包括船上的渔夫们这会都被他使唤的滴溜溜转,在他喊出“吃饱后去找王福气换回三妹”的口号下,所有人都面带笑容的开始张罗着杀猪宰鸡,淘米煮饭。

    就在大伙都忙碌起来的时候,于承德却悄悄把那个叫猴子的中年人拉到没人处,然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猴子,你上回讲的痍州髡人,可是当真有此事?”

第257节 辞职

    外号叫“猴子”的中年人也是埕尾村人氏。此人从小外向,不甘心打渔度日,成年后便时常出外营生,留下他老娘一个在村里受苦。

    好在埕尾村拢共不过10来户人家。虽说是多姓杂处,但是日复一日的艰苦生活早已将这些村民拧成了一股绳:不互相扶持的话,在各种天灾和人祸面前所有人都活不了。

    猴子就这样变成了村里的“消息灵通人士”。

    常年在外四处奔波给商人们当差的他,每到年末总会带点银子回来看看老娘,然后再给闭塞的村民们吹一通牛逼,让他们感悟一番外面的花花世界。

    与往年不同的是,前不久猴子却打破常规,突然间回来了......要知道现在离年底还早呢。他回村后的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村里的话事人于承德。

    通常来说,埕尾村出面应付各路官差粮役的,是白胡子老头村长巴爷爷;然而实际上掌握着全村丁壮的于承德,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猴子一见到于承德,就手舞足蹈得将他前不久去痍州大员港贩货的情况描述了一番。口齿便利的他接下来又给于承德宣讲了对岸的移民政策,总之,除了剃发之外,去大员就可以吃饱穿暖,脱离苦海,走上人生巅峰是没跑了。

    ......这些好听的故事于承德自然是不信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海对岸的大王即便眼下缺人耕种,背地里怕是也没安着什么好心,苦哈哈们到哪里去都是受苦,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然而从小就视于承德为权威的猴子这次却不买账了。他不但对某人的陈旧观念嗤之以鼻,还试图继续给老大洗脑。这中间他满村乱窜,叫嚣着要把自己老娘接去大员过神仙日子......

    很是有几个年轻人被他忽悠得动了心。

    看到这种局面,于承德也有些头痛,于是他最终还是妥协了。双方商定,等这次大伙捕鱼归来后,村里就派人先送猴子和他老娘去大员,然后等“观察员”回来报告情况后,其余人再做定夺。

    然而世事无常。于承德没想到的是,今天他捕鱼归来后,不用猴子再催促,他本人就主动提起了这事。

    ......

    猴子自然不是傻的。前脚于承德将村里那点猪鸡一锅烩了,后脚就偷偷找他来问大员的事,这是摆明了想跑路啊!

    想明白前因后果之后,猴子郑重对于承德说道:“叔,侄子这几日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倘若有一句假言,叫我不得好死!老娘和全村人的性命都在这里,侄子安敢乱说?”

    于承德缓缓点头,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事实上他也没得选择。1000银子带来的巨大喜悦和突然间惊闻的噩耗,就如冰火交加一般,已经将这个老男人的道德底线彻底击穿。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于承德原本就不是怂人,何况现在他有了比美酒更加给力的1000两银子和一个乌托邦。既然条件都已经齐备,那么他很自然的就暴走了他现在要从大明辞职,不再给老爷们当顺民了。

    和猴子细细商量完后,等他们回到村里,发现猪鸡已经煮好,就等开席了。貌似欢笑地陪着大伙饱餐一顿后,于承德将村里唯一那罐土酿打开,给所有青壮都盛了一碗。

    齐声痛饮后,于承德大喝一声:“老子不干啦!”说话就将粗瓷碗砸碎在脚下的泥地上。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于承德大声说道:“弟兄们起早贪黑,出海搏命,无非是求个养家糊口罢了。而如今官府勒逼一日甚过一日,咱们本就是勉力支持。”

    于承德说到这里,狠狠在桌面上砸了一拳:“不想王福气那个狗才还在咱爷们背后捅刀子!大伙说说,即便今日我拿银子赎回了三妹,有那条狗在,咱们今后还能安心出海吗?”

    随着于承德愤怒的话声,场院里的人纷纷感同身受,满脸愤怒。

    “叔,不能便宜了王福气那个狗才,要我说,咱把三妹抢回来算了!”随着猴子接下来的一声大喝,原本就怒气满满的众人顿时找到了宣泄口,纷纷大声附和起来。

    于承德扫了院中一眼后,下一刻他缓缓说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伙既然活不下去,索性去痍州投了那劳什子曹大王算逑!那边不拘怎样,大约总比这大明朝要强!”

    看到一帮青壮们群情激昂的纷纷给他点赞,于承德先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猛地从后腰掏出那把军刺插在桌面上:“人走账清,弟兄们这多年的鸟气总要有人报销!哪个有胆子的,就随我去宰了王福气那条狗!”

    “同去!”

    “同去!”

    ......

    在这个时代,当所有的青壮都决定一件事后,妇孺们是没有任何表达反对意见的权利的。她们只能随波逐流,将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男人们身上。

    统一思想后,于承德当即开始发号施令。

    首先是清理家当。女人们会将村里剩下的那点糙米杂粮都做成干粮,然后每户人家再收拾一两个包裹,一切就结束了。是的,贫瘠的渔村就是这么可怜,除了两个装着干粮和破衣的包裹外,这些人什么财富都没有。

    与此同时,于承德将村里的丁壮挑了6个出来。这几个都是常年随他跑船的熟手,平日里他们也和盗匪厮杀过,手底下敢见血。

    这时候那几件从海底捞上来的刀斧就派上用场了。郑家嫡系用的兵器,自然都是一等品,打磨锋利后就可以用来杀人了。

    村里一共有两条破渔船,一大一小。于承德安排完毕后,将剩下几个人和一个瘸子木匠都派到渔船上去做临时的加固修补。这中间他还将自己那跃跃欲试的儿子踹了一脚,赶回了船上。

    当所有人都在忙碌准备的时候,于承德却叫上了自己的侄儿于出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村外的一处坟地。这块墓地的主人是于承德的大哥,于出水他爹,于承恩的墓穴。

    其实于承德在年轻时也是出外做过“买卖”的。当年他和大哥于承恩一起入了海盗的伙,去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谁曾想没过多久,大哥就在一次火拼中受了伤,两人回到埕尾村后不久,于承恩就伤口溃烂而死。

    在大哥临死前,于承德曾经当着大哥的面保证自己会把侄儿抚养成人,再不去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这就是于承德为什么循规蹈矩这些年的最根本原因。

    “给你爹磕头,待今后日子好了,咱们再回来迁坟”......于出水应声而跪,对着墓碑磕了9个响头。

    于承德也给自家大哥磕了三个头,然后他在坟前解释了一番:世道逼人,老实人委实活不下去。于出水现如今早已成人,却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大伙不拿刀是不行了。

    上完坟后,两人一脸杀气地回到了村里。

    ......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最循规蹈矩的渔民,同样不缺乏杀人的勇气没有这种勇气就不要想出海。

    人们之所以忍受不公,畏惧的是官府几百年来的积威。而一旦这种积威因为官府虚弱而削减的话,那么原本的体制维护者就要承受反噬了。

    王福气就是例子。

    王福气并不是力能扛鼎的好汉,他只是一个渔霸而已。此人仗着其兄是县中的巡检,故此在县衙里买了个鱼栏的差事。

    鱼栏就是鱼牙,和人市上的那些人牙没什么区别,都是靠体制赐予的垄断权利吃饭的。王福气手下养着七八个泼皮闲汉,平日里专司欺行霸市,放贷抽头,但凡是附近渔民想要去镇上卖鱼的,都要被这厮先扒一层皮下来。

    而于承德这边村小力弱,平时自然也没有少受王福气的欺凌。事实上,抢走三妹的这一笔所谓欠账,也都是王福气从他人手中买过来后,从几钱银子利滚利翻到13两银子的。

    ......

    从埕尾村出发,北行七八里路就是埕头村,再北行5里多路就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处贸易集市:水秀镇。

    于承德他们一行7人从午后开始做准备,一直到下午3点才出发去了埕头村。这个时间是经过计算的:王福气就是埕头村人,通常这个时间点水秀镇的集已经散了,王福气已从镇上返回。

    7个带着斗笠,挑着咸鱼的渔夫,在村人的注视下,排成一条直线,默默走上了村口的土路。

    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时间,7人就来到了埕头村村口。在村口歇息一阵后,7人重新挑起“满满”的鱼担,鱼贯而行,直奔埕头村村尾的一院瓦房而去。

    埕头村有上百户人家,规模比埕尾村大了许多。而王福气家的两进宅子,就孤零零坐落在村尾,和远处那些破屋烂房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挑着鱼担的一行人往门前走来,蹲在青砖大门前的几个泼皮便习惯性的派人去里间通报这种担鱼上门的场面他们见过太多,都是些穷鬼跑来缴租和还债的。

第258节 前路

    不一时,王福气带着两个人从内院来到了前庭。

    前庭就是大门后的那片空地。因为地面上铺了青石板,所以王福气家的前庭是比较奢侈的,在乡下地界上,这里的逼格很高。

    而多次来过王福气家的埕尾村渔民们,也已经熟门熟路得把鱼筐放在了前庭,就等主人出来验货了。

    王福气岁数其实不大,只有30来岁。此人身材高挑,面貌尖瘦,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被他穿得晃晃荡荡,宛若竹竿。总得来说,这就是个天生反派的衰人形象。

    带着两个泼皮来到前庭后,王福气一看来得居然是于承德,不由得哈哈一笑:“老于啊,这前脚拿了你家闺女,后脚你就从洞里钻出来了。要说你出海了我是不信的,怕不是瞒着你老婆去得月楼住了几日?哈哈!”

    王福气话音刚落,四周围的混混们顿时开始哄堂大笑。而遭受调笑的于承德此刻却毫无动静,一张红脸上古井不波。傻愣愣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后,看到身旁的泼皮们都不笑了,他这才盯着王福气问出了一句话:“出海打的鱼都在这了,三妹何在?”

    “算你家走运,那小婢子还在里屋关着呢。”王福气先是就着手中一根铜烟杆美美抽了一口,然后才好整以暇地说道:“不过你这点咸鱼可做不得数。老于,三妹可是顶了那13两银子的账,咱们乡里乡亲的,你也不能让我亏太多不是?”

    “不够的话,我还带了家传之物来。”

    “家传之物?这倒要开开眼界了!”王福气一听这四个字,眼睛顿时一眯,精神头上来了。

    而于承德这时也再没废话,只见他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抽出了后腰的军刺,然后轻轻松松,毫不费力得就将军刺捅进了王福气的左肋下方。

    于承德这一刀是预谋已久的,所以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而且他很快就把刀抽了出来。

    然而王福气这时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被捅破了肝脏的他正处于大失血状态,但是刺刀又没有伤害到心脏这些要害部位,所以王福气不但没死,还生龙活虎地捂着伤口在地上乱滚他大概还能多活个五分钟。

    就在于承德拔刀那一刻,他身后的6个渔夫也同时掀起了鱼......筐子里只有表面铺着一层咸鱼,底下是空的,放着刀斧。

    抽出刀斧后,穿得破破烂烂的渔夫们毫不犹豫得就用家伙往对手头颈上开始招呼。四周围那一圈泼皮混混,在第一个呼吸间就被放倒了5个,等剩下3个反应过来时,第二刀已经砍了过来。

    而于承德在捅了王福气一刀后,任由这货在地上翻滚,他却毫不停留地跨过对方的身体,径直往后院走去。

    ......

    王福气这种人本质上就是公务员。

    和那些聚族而居,手底下有几十几百庄客的地主老财不一样,王福气这种就是靠体制混的。离开了体制那层皮,或者说,当对手不再服从体制时,他们这种人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没有硬实力。

    换成任何一个地主老财的院落,于承德他们今天装完逼后,是绝对走不出大门的。然而王福气家就可以:和那些平日里牛哄哄的衙役一样,离开官皮他们就是普通的上班族,身边没有几百人随时保护他们。

    ......

    场面一片混乱。号称水秀镇社会哥的一帮泼皮们,三下五除二就被他们平日里欺辱打骂的渔民们给砍翻了。而与此同时,于承德也跨入了二院的门。

    一刀捅死了迎面而来的家仆后,于承德嘴里一边大喊着“三妹,爹爹来寻你啦!”,一边继续往里面走去。而这时听到他大喊的王家的内眷,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看到一个穿红戴绿,肥头大耳的中年婆娘从堂屋出来,于承德二话没说冲上去就是一刀。不等一旁目睹了惨案的小丫鬟张口尖叫,一把滴着血的军刺就搁在了她的脖子上:“说,抓来的女子关在哪?”

    小姑娘也是个妙人,她先是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厢房的门,然后双眼一翻,就地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收拾完泼皮的渔夫也有4个从外院跑了进来。于承德看到他们后,指了指打头的侄子喊道:“出水随我来,你们几个去堂屋找银子!”

    “咣”的一声厢房门被踢开,于家爷俩冲了进去。进屋后定睛一看,发现自家女儿嘴里塞着布,双手被反捆在床脚,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们,嘴里不停呜呜叫着。

    三妹是个典型的渔家女孩,圆脸,大眼,小麦色皮肤。于家最小的孩子就是她,如今只有十五岁。女孩子家没有起名这一说,从小就叫三妹。

    由于王福气原本的算盘是将三妹卖去镇上的青楼,所以小姑娘被抓来后倒没吃什么苦人挨了打的话,“品相”就不好了,会被老鸨子砍价。

    于承德闯进屋后,一把扯掉三妹口里的布条,然后割断她手脚上的绳子,将哇哇大哭的女儿扶上了于出水的后背......手脚酸麻,又饿又惊的女孩这会只能靠人背着走了。

    冲出厢房后,于承德一边护着侄儿往外走,一边对着堂屋大喊两声,示意里面的人别再折腾了,赶紧跑路要紧。

    几分钟后,当三人来到大门口时,身后两个背着花布包袱的渔夫也跟了过来。而与此同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断后的人也在王福气家的后宅放起了火。

    在大门口稍一休整,等断后的小子跑来后,7个人齐齐发一声喊,伴随着浑身的鲜血和后宅里冒出的黑烟,冲出了王福气家的大门。

    ......

    埕尾村的那座破烂木码头上,两艘没有下锚的渔船正焦急地等待着归人。

    按照事前计划,所有村里的老弱此刻都集中在了大一点的青鱼号上:一旦于承德他们没有归来,那么猴子就要负责将于四宝和其他人带去大员......也算是给老于家留了后。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当老弱们等到下午六点钟的时候,埋伏在村口的一个少年终于手舞足蹈地跑了回来:“于大叔他们回来啦!”

    不久后,两艘船便扬帆了,目的很明确:在天黑前赶到鸬鹚岛先。

第259节 一波未平

    两条渔船赶在天边最后一丝夕阳落下之前,来到了鸬鹚岛那个熟悉的小海湾里。现实就是这么讽刺:昨天大伙还在这里招财进宝,今天就变成了丧家之犬,来到这里避难。

    在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站在船头的于承德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渔村的方向,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海底就是那艘给他带来财富和灾难的沉船。

    长叹一声后,他放下了愁思:事已至此,再纠结又有何用?现如今大伙都成了大明朝张榜缉拿的逃犯,已然没了回头路,还是老老实实筹划前路的好。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往东方无尽的海峡望去。真正的危险还在前方......两条破烂渔船要想穿过海峡,这不得不说是一场冒险。

    第二天清晨,“总吨位”还不到400料的两条渔船,便义无反顾地向着东方启航了。从鸬鹚岛出发后,用不了一个时辰,船队就来到了莆田外海的最后一处地标:乌丘屿。

    此处是由两块小岛组成。在后世,这里是国共双方的交汇点,湄洲岛上的守岛士兵,经常可以用望远镜观察到乌丘屿上的同行。

    而当17世纪的渔民于承德来到乌丘屿附近后,看到的只有荒凉的两块小岛。没有灯塔,也没有军营,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再也不会有地标给他做参照物了。

    船队很快就调整好方向,驶离了乌丘屿。一个小时后,即便是天空万里无云,于承德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任何小岛,放眼过去,四周围尽皆是茫茫大海,两叶孤舟漂浮在其中,顽强得向东方驶去。

    ......

    眼下正是南风强劲的9月,渔船在离开岛屿视线范围的最后一刻调整好帆向后,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只要风向一直保持不变,那么渔船上的人就会在明天某个时刻,看到台湾岛的某一处海岸线。

    在次一等的情况下,如果风向变了那么一两次,并且不是太剧烈的话,那么于承德他们还可以凭借经验和记忆来调整帆向,保持一个大体航向。

    最坏的情况就是乱风。只要有几股乱风刮过,没有gps的渔民立刻就会失去航向,这时候就只能任由船只随波逐流了。

    大概是上苍对苦命人的考验还没有结束,当于承德他们在海上漂泊了整整一天后,下午5点左右,天色突然变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堆积起了浓云,天地间逐渐昏暗起来。而船夫们最怕的情况也随之到来乱风。

    乱风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将两条渔船上的人彻底陷入了绝望:昏暗的海天之间,他们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次帆,船只的航向早已迷失,逃人们现在真正成了无头苍蝇。

    有个岁数不大的渔夫甚至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

    “混账,你爷爷我还没死呢,号个屁丧!”于承德及时用怒吼稳定了军心:“风浪不大,咱们手里有银子,不拘被风吹到何地,总归有生路,慌什么?!”

    于承德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虽说大伙现在迷了路,但是眼下海上的风浪并不大,大伙完全有机会被风吹到某一处陆地的。哪怕是再回到大明也无所谓,他们完全可以用银子在近岸补给后再次出发。

    随着于承德的怒吼,船夫们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接下来他便下令满帆直行既然已经迷航了,那不如满帆随风而行,没准还能早点看到陆地。

    于承德的想法是不错的,然而现实远没那么美好:经过了一天的航行,船队的位置已经来到了海峡中线。当他下令满帆随风时,其实风向已经变回了南风,只不过船上的人此刻无法定位东南西北,所以也不知道风从何方来。

    原本自西向东行驶的两条船,现如今在西南风的吹拂下,已经改成了从海峡中线北上运气好一点的话,他们过两天能在左手边望见浙江沿海的群岛,运气差的话,理论上他们会被一路吹到棒子国沿海。

    所以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

    就在于承德他们放飞自我,化身海草,随风飘摇后不久,大概是上苍终于玩够,于是在海天之间,一身火花带闪电的救星出现了。

    五条排成一字型,迎着风斜斜从北方南下的中式船,和正在北上的两条渔船迎头相遇。

    当于承德用打捞上来的那柄黄铜望远镜观察远方驶来的小黑点的同时,对面的船队同样在观察着这两艘小渔船。

    安装有雷达和半米长的支架式望远镜的穿越船队,早在渔船像苍蝇一样在海面上转圈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

    这支船队是从杭州出发的。打头的两艘是台江船厂正在批量制造的500吨级客货两用型浅吃水新闸船,型号是s500。

    这种挂着硬帆,但是船体是西式船型的煤气机帆船是穿越国确定的标准运输船型,它们正在逐渐替代杭州航线上的那些老福船,未来还会有s1000这种千吨级型号出场。

    观察到对面那两艘渔船后,正在旗舰上百无聊赖的穿越众司令顿时来了兴趣。

    要知道,自从郑氏覆灭后,海峡两岸早已被某势力拉网清扫了n次。大大小小的海盗在雷达,电报,高速驱逐舰和无人机的残酷绞杀下,不是投降就是喂鱼,整个福建沿海现在被搞成了夜不闭户的病态局面曹游击麾下的“僧兵”已经可以止小儿夜啼了。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船只敢在海峡中线航行:这一定是跑出来当海盗的。

    司令大人不认为这两艘挂着渔网的小渔船是商船,也不认为它们是跑到海峡中线来捕鱼的,更没想到这两货是去大员的......谁让它们这时正在南北而行呢?所以司令大人这时已经鉴定完毕:这就是两艘跑出来打劫的小股海盗船。

    “上前检查,士兵做接触准备。”当命令传达下来后,舰队很快就做出了反应:旗舰开动轮机加速往渔船方向驶去,其他船只保持原有航向不变。

    而看到愈来愈近的怪异大船时,渔船上此刻却是一片欢呼声:不久前去过大员的猴子认出了这种怪异的船型,这是髡人老爷的船!

第260节 抵达台江

    不停发出“突突”声的怪船完全无视自然规律,径直在逆风中冲了过来。当这艘足有两千料的大船快速逼近后,渔船上的人也安静了下来:来者气势太猛,带着杀气。

    猛然间反应过来的于承德赶紧大声下令落帆:这个动作就相当于二哈露出了肚皮,投降。

    看到两艘渔船落了帆,场上的气氛略略缓和了一些。不一刻,大船就灵巧地停在了渔船十几米之外的水面上。

    “干什么的?”船尚未停稳,一个穿着帆布鞋,7分裤,头戴蓝色帆布作训帽的军官站在船舷,开始用手中的喇叭大声喝问。

    于承德这一刻头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大船的船舷上,一排穿着对襟短褂的髡发水手正用长铳指着自家人,怕是一个不对就要回环轰打。

    好在猴子这个常年走南闯北的货及时开腔了,只见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副爷,小的们正是去大员投髡的!”

    “投髡?投髡为何北行?”

    “头前迷路了啊!”

    “舱里装得是什么货?”

    “没货,就是家眷。”

    “让家眷都出来!”

    当大船上的人看到从船舱里出来的白发老头和妇孺后,这才信了猴子的言语:海盗是不会拉着一船老弱出门干活的。

    “跟上队尾,带你们去大员。”

    这一刻,光明的大门打开了。

    ......

    两条渔船很轻松就跟在了队伍后边:除了打头的一条机帆船外,队伍里其他船只都是重载的普通帆船,里面塞满了人货。单论速度的话,渔船反而要高一点。

    经历了悲喜的渔民们从这一刻起,就算是纳入了穿越势力的佛光普照之下。即便这帮人连临时工证都还没办,但是他们依旧感受到了光明的力量:临近黑夜的那一刻,两道白色的光柱出现在了17世纪的海面上。

    考虑到两艘渔船是初次夜航,所以旗舰在今晚多打了一道光柱出来。而于承德他们则在惊讶中很快调整了帆装,将自家的船开进了光柱之间。

    明亮的光柱驱散了一切致命的危险。即便是在后半夜海上下起阵雨时,渔船依旧透过光柱将自己牢牢控制在安全区域内。初次玩起高科技夜航的渔夫们兴奋无比,他们在漆黑的海面上大声吼叫,鬼哭狼嚎般闹腾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跟在船队屁股后边的渔船开始蹭饭了:渔夫们打捞起了从前船上扔下的几个密封铁桶,里面是淡水和热乎乎的糙米饭。

    漫长的航行就这样变得轻松起来。而两艘不远千里前来投髡的渔船,在又一次经历了光柱指引下的夜航后,终于在第三天清晨,看到了大员航道。

    ......经历磨难后来到传说之地的渔夫们和所有土包子一样,此刻都在甲板上看西洋景。于承德左手拉着三妹,右手扶着巴爷爷,身边是口沫四溅的猴子在给大伙指点江山,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现如今的大员航道早已是繁忙不休。从四面八方来到此地的商船和从台江里出航的船只络绎不绝,客流量地增加使得航道两头不得不设置了桅杆上安着电喇叭,全身涂成醒目红色的交通指挥艇。

    已经被拓宽到40米的航道现如今被一分为二,中间安装了浮标,形成了互不干扰的马路模式。

    造成这一切的功臣:海底捞同志,依旧像亘古不变的雕塑一样停在水道旁,慢吞吞地挖着沙子,仿佛要挖到世界末日一般。

    航道两旁的景观也多了不少。经过人工修剪的,整齐的固沙植物形成了大片的环岛绿化带,远方那闪动着蓝色光芒的皇城在明人眼里可是相当威严的建筑。

    皇城现如今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统治象征:每当夜晚来临,兼顾着灯塔作用的建元殿总会光芒大放,将内部的灯光透过蓝色的玻璃幕墙投射到附近的海面上。

    而利用这些灯光办公的当道诸公,他们忙碌的身影总会让远处观望的古人有一种看仙画的感觉。这种独特的视觉特效很快就名声大嘈,居然成了大员一景。

    灯塔是必须有的。现在的台江两岸早已不是当初那点船舶吞吐量了,从杭州,福州,厦门,长崎,南洋来到此地的船只络绎不绝,昼夜不停,观测距离在20公里开外的灯塔能很好地保证船只航行安全。

    要知道,早在古罗马时期,西班牙半岛上就已经有了灯塔大力神灯塔。这座灯塔在1900年之后的21世纪,依旧在发挥着作用,堪称奇迹。

    穿越众不但在大员岛上“以城代塔”,在澎湖和金门,厦门等地也同样建造了灯塔。

    金门建造的灯塔是至关重要的:船只现在可以在凌晨四五点钟就从金门出发,借着灯塔的指引东行穿越海峡。这样一来,当天色大亮时,船只就已经在海峡中行驶了二三十公里的航程。

    这点航程看似节省得不多,但是当入夜前澎湖西域岛上的灯塔也亮起来后,两边加起来节省的航程就在50公里以上了。

    要知道,从金门到澎湖西屿的直线航程一共才130公里。这就是说,现在只要船只保持在4节的平均航速,那么就完全可以用一个白天的时间,从金门来到澎湖附近。

    这之后就更轻松了:澎湖和台南之间的距离,完全在两处灯塔的目视范围内,船只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澎湖夜航,直抵台南。

    所以说,于承德他们还是吃了讯息不通的亏。

    如果他们早知道现在金厦已经盖了灯塔的话,那么大伙完全可以从莆田跑路南下,到金门后,随便搭伙几艘去大员的商船就可以出发了。

    如果依旧对白天的航程不放心的话,那么还可以去厦门等“班船”。现在每隔三天左右,厦门中左所码头就会发一艘带着雷达和探照灯的班船。每当大哥出发的时候,浩浩荡荡的商船和甚至只有几个人的私人小货船都会跟在后头,场面极其壮观。

    好在殊途同归。于承德他们算是命大,在海峡中线遇到了杭州船队,今天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台江。

第261节 一波又起

    进入台江后,一切就由不得渔民们了。

    于承德他们这两艘破船,先是被武装小艇“陪同”到了一处单独的码头,然后就有士兵和穿着豆绿色苎麻短袖衬衣,半截裤,戴着大盖帽,很像后世香港巡警的那种码头官员上船讯问。

    简单讯问过后,所有人就被勒令带着自己的包裹下船去登记处登记。

    在关于移民的分类中,于承德他们这种人属于“自由行”客户。根据规定,凡是这类移民都需要单独登记,并且检查和隔离一段时间......这种人通常卫生状况很可疑。

    于是总数为32人的埕尾村村民便全体下了船,在拿着短棍的移民局官员指挥下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队伍。整个过程很平和,没有人反抗,因为附近有很多士兵,他们手中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

    与此同时,从其他船上下来的移民队伍,这时已经排成了长长的几列,等待着接受登记。

    队伍尽头是一排移民局设在码头的检疫棚。这种棚子是前后通透的,移民通过后,就可以直接去身后的澡堂洗澡换衣。

    由光头人士组成的大队伍行进速度相当快:这些人都是在杭州经过“培训”的。他们懂得排队,他们的个人资料也早已登记完毕,现在他们只需要走到关卡大声背出自己的“身份号码”就可以了。

    站在棚里的领队和移民局的接收员都有这些人的表格,每当一个人通过后,核对清楚的双方就会在表格上同时打勾,这个人的隶属关系也就正式从杭州转到了大员。

    由于新人都是在杭州检疫完毕的,所以他们洗澡换衣后很快就会被各个社区的人领走。通常来说,这些已经“懂规矩”的新人只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恢复过来,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然后他们就会按照表格上的特长被分配工作。

    ......

    大部队过关的速度很快,小部队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于承德他们被单独分配到了一处远离其他人的工棚。听说他们来自莆田后,很快便有一个操着莆田话的书记员对他开始了询问。

    手续很复杂,首先是自述:所有本人的信息都要说出来。打头的于承德在不停回答问题的同时,看到一旁的书桌上有书办在用一支短粗的黑笔在不停记录。

    将个人信息和村民的大体信息,包括来此地的缘由都讲清楚后,书记员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张纸开始对于承德宣读条例。

    由于这之前猴子有讲过,所以于承德对这几句夹杂着一些怪词的条文大体上听懂了。

    条文的内容很简单,不外乎就是这边的大王应许他们入伙,并且告诫新人要服管。最后两句是他想听的:这边承诺了给房给工作,按劳付酬。

    读完几段简短的程序性宣言后,书记员便指了指一旁的长条桌,已经有几个手套的人等在那里了。

    于承德早知道这是要搜捡,于是他很配合得将怀里几锭银子和其他一些零碎都掏了出来没人会想得到,破烂的渔船里还藏着一个装金锭的小盒。

    所以于承德很淡定。

    看到他还算配合,一个脸上戴着白布的检查员这时扭头对他身后的村民们喊到:“所有财物,首饰,兵器统统都要拿出来登记,放心,不会贪墨你们那点家当的。待会大伙都要洗澡净身查体,藏也没用的,赶紧拿出来。”

    于承德听到这里呵呵一笑,下一刻,他便从后腰抽出了那把军刺,扔在了桌上。

    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变故:当一个检查员拿起军刺随意看了一眼后,突然间变得大惊失色。只见他拿着军刺快步走到书记员面前,两人指着刀身上一串数字码嘀咕了几句后,书记员当即指着于承德一声大喝:“是奸细,拿下了!”

    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响起,周围的士兵顿时拥了过来,埕尾村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统统被闪亮的刺刀逼住了。

    而于承德同志这时反倒有点明白了......指着自己鼻尖的短剑样式很熟悉,和自己那把一模一样。

    ......

    所有人很快被隔离起来,于承德则受到了重点对待:他先是被一双晶亮的铁环反锁住了双腕,然后几个人将他推搡进了一间独立的小棚,再把他反铐在了椅子上。

    小棚里很快进来了两个戴着大盖帽,身穿蓝色短袖衬衫,面相凶狠的人。

    接下来就是审讯环节了。“当啷”一声后,那把军刺先是被扔在了于承德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其中一个大盖帽恶狠狠地盯着于承德问道:“说吧,刀是哪来的?我警告你,老实交代还有生路,不然就让你尝尝来电的滋味。”

    “这二位大约就是此地的公门人物了”于承德虽说听不懂什么叫来电,想也知道这不外是某种刑罚。

    某人现在心中一片雪亮,果然是这把短剑惹来的祸!于是他急忙大声解释道:“老爷冤枉啊,短剑是小儿从海底捞上来的!”

    “捞上来的?这倒新鲜,仔细说说吧?”

    于承德赶紧老老实实开始解说。他知道与此同时村民们肯定也在被人盘问,所以他什么都没有隐瞒......除了那些黄金之外。

    就在这时,棚外走进来两个人。

    当前一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留着一个三七分发型。此人面容普通,身穿一件半旧的古驰灰色短袖衬衣,西裤,脚下是手工台湾水鹿皮鞋,腰后挂着一把p226执法型手枪。

    棚里的两个大盖帽看到此人进门后,当即起身敬礼,大声汇报:“赤分局见习警长胡新生参见长官,请指示!”

    “你们继续。”来人用一口古怪的语调说了四个字后,就面无表情地坐在了旁边,伸手拿起桌上的口供开始看了起来。

    两个公人此后明显更加卖力了,没过多久,就把于承德肚子里的那点货全部盘问了出来本来也没多复杂,就是个海底捞的简答故事而已。

    到了这时候,棚子里开始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穿灰衬衫的人发话。

    “去看看其他人的口供。”灰衬衫终于发话了,然后站在他身后的随从就跑了出去。年轻的随从出去后没多久,便回来弯腰在男人身边耳语了几句。

    “果真是捞上来的,你儿子本事不小啊?”

    “不敢不敢,就是个顽劣小儿。”见这位明显是头目的人和蔼地对自己问话,于承德这时赶紧陪着笑答话。他现在有个预感:这事大概能圆过去。

    然而于承德没想到的是,就在下一刻,刚才负责登记的那几个书记员却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一个铜佛和一个装着金锭的匣子随后被放在了桌面上。

    于承德原本的红脸膛顿时没了血色......他知道这下完蛋了。

    某人现在能百分百地肯定,那艘沉船就是这帮髡人的家当。现如今人赃俱获,自家这些人就是属于自投罗网了。所以于承德此刻已经万念俱灰根据他的人生经验,大伙一场牢狱之灾是跑不掉的,说不定自家被砍了头也未可知。

    下一刻,在于承德惊恐的眼神中,那个灰衣男一边听着耳边书记员的表功,一边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指挑开了金锭匣子。

    “不错,这可比沉在海底好多了,起码又能参与经济循环啦。”

    说了一句于承德听不懂的话语后,灰衣男伸手拿起了那尊铜佛,然后不知他怎么捣弄了一下,佛像的莲花基座便被他打开了。

    在棚内所有人的注视下,男人随后便用两根手指从佛像里掏出来一件古怪的小玩意。

    “唉,芯片泡坏了。”男人说到这里,站起了身,扭头对那个书记员不耐烦地说道:“以后这种事先拎拎清楚再通知情报局,你看我们很闲吗?”

    说到这里,男人把铜佛往随从怀里一扔,然后背着手走人了......

    接下来就更尴尬了。警察,移民局的书记员,于承德三方大眼瞪小眼一会后,两个警察先是干笑一声,然后留下一句场面话后就拿起那把军刺和口供转身走人了:“老吴,这件军品我们回头交给军方。”

    姓吴的书记员现在是最尴尬的:原本以为发现了一伙奸细,然而这件事最终被情报局的大佬鉴定为小题大做......这就算落下不是了。

    尴尬地挠了挠头后,这位三十来岁的老吴先是用眼神示意同伙给嫌疑人解开手铐,然后他没好气地对于承德说道:“军刺和铜佛都是军品,必须予以没收。金锭会按规定折算成银价后开存折给你。”

    于承德这时候哪里还敢纠缠这些财物,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口子地点头赔罪:“是小的瞎眼,不合动了老爷们的财物。如今物归原主,也是一件美事,美事。”

    “混账东西,你当这里是大明吗?谁稀罕你那点破钱!”吴书记员今天倒霉被长官训了两句,这会终于把火气发在了罪魁于承德身上:“你这个藏东西的混蛋,害老子挨批,滚出去......小王,先带他去开存折。”

    “是!”

第262节 工分券和货币政策

    埕尾村的移民们在增加了一道“白日惊魂”的剧目后,再一次开始了搜捡程序。而于承德同志则在书记员当面称量那些黄金后,得到了一张“存折”。

    像于承德这种人,其实移民局见过太多了。现如今从海对岸自发跑来的移民越来越多,这些人虽说绝大部分都是连船资都需要穿越国垫付的穷鬼,但是身怀巨款的人同样也是有的,只是数量很少罢了。

    当然了,这里所谓的“移民”,指得是在穿越国办了身份证,改换了国籍,剃了发,被穿越众彻底控制的人。

    至于那些带着大笔银子来赤做生意的掌柜们,这些人现在只能办个暂住证和工商执照了事他们不算穿越国的臣民,只是大陆上的豪商和缙绅们派来的打工仔。

    ......

    于承德在几张表格上按下了手印和指纹后,领到了一本硬纸存折。与此同时他被告知:存折是专人专用,大额提现之前必须要填写申请表,说明缘由才可以。

    书记员说的这些东西于承德一概不懂。在他看来,所谓的存折无外是本地官府印发的宝钞,是变着花儿骗穷人的玩意。

    好在他现在心情还是不错的。尽管一波三折,但他到底还是把大伙带上了活路,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宝钞什么的,在于承德朴素的观念中:自家捞了官府的财物后又自投罗网,没被下大狱已经是缴天之幸了,再不能多事。

    除了存折之外,于承德还得到了一沓“钞票”。

    ......

    现如今在这边流通的钞票,是从早期的工分券演变而来的。

    最早来大员创业的时候,穿越众给手下发的是白纸。当时条件艰苦,工分是用杭州买来的白纸裁成小条做成的,上面加盖了王理国和财物部的印章。

    到后来窑区基地开张以后,有了硫酸和木焦油,简单的硬纸和油墨就被造了出来。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大小类似于后世粮票的工分券就承担了穿越国第一套法定货币的作用。

    这套货币是相当简陋的:票面上既没有发行单位,也没有什么防伪标记,只有正反面分别用阿拉伯数字和汉字大写的面额数字。

    当然了,用油墨套色印刷的字体本身,就是最大的防伪标记。别看这种图案粗陋得和后世的冥币一样,但是在17世纪,这种技术是就是天顶星科技,没人能仿造。

    另外,工分券的纸张质量也是一直在提高的。从早期的土产纸到中期的普通纸,再到现在的钞票专用纸,随着窑区基地的日益强大,现如今的工分券除了印刷图案依旧简陋外,单从纸张质量来说,已经和后世的正规粮票没什么区别了。

    肩负着流通钞票功能的工分券一套九张,有三种面值:元角分各自都是1,2,5,最大面额是5元。

    这里的“元角分”对应的是大明的“两钱分”。

    按照设计规划,一元工分券可以兑换库平银七钱二分,成色为百分之八十九的银锭这个兑换比例在后世是人们耳熟能详的银元标准含银比例。

    而之所以现在穿越国还在用银锭,主要原因是银元的图案这些还没定下来。不过这个问题马上就会解决最迟不过11月11号新皇登基那天,发新币,废两改元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

    工分券锚定的是财政部存在皇城地下室里的贵金属。这些贵金属包括曹川不时从后世带来的925白银,穿越众从各地商人,特别是日本人那里贸易来的黄金和白银,还有就是从大员移民手中强制兑换的金银。

    由于有戒指的存在,所以穿越势力从理论上讲是不会破产的。但是925白银毕竟不能当饭吃,一个势力在政治,科技,经济,军事方面的发展和强大,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君不见后世美帝的量化宽松,当滔天一般的纸钞印出来时,全世界都得捏着鼻子为扬基佬接盘,而发钞者的唯一抵押物竟然只是政府信用......

    穿越众现在走的自然也是这条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工业品先把社会财富总量抬起来再说。至于贵金属全球的金银矿位置某些人都知道,这个不急。

    随着穿越国财富的增长,现如今的工分券已经相当坚挺了。要知道,早期的移民拿到这种纸后,他们唯一能消费的就是食品各种额外的海鲜(稻米是定量的)。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工资最低的学徒月薪是一两银子,普通技工月薪是二两到三两不等。拿着等值工分券的工人们现在可以去社区商店买到琳琅满目的工业品。

    另外,这些人还要存工分券买房,娶老婆总不能一辈子住在集体宿舍吧?

    总之,渡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后,现在至少在大员社会的内部,由穿越国发行的这种纸币,信用是和银两一样坚挺的。

    ......

    于承德今天在书记员手里领到的,就是这样一沓工分券。这些花纸是用他手里的碎银兑换来的,今后除非于承德要去大明出差,否则的话他这辈子也很难再见到碎银这种东西了。

    所有银两兑换完毕后,渔民们带来的那些破包袱也被搜捡完毕。

    事实上除了一些零碎小物件外,包袱里所有的破衣服和木碗之类的东西都被没收了这些玩意会被拿去烧火或者造纸,跳蚤进入社区的一切途径都会被堵死。

    这之后就是洗澡环节了。

    渔民们进入澡堂后,在拿着短棍的看守指挥下,狠狠地洗了一遍新奇的淋浴。

    洗完后,所有人都领到了两套新衣:白麻布t恤,七分裤,大裤衩,麻帆布鞋;女人们还额外领到了一套棉布内衣。

    所有流程都是设计好的。当浑浑噩噩的新人们从澡堂出来后,检查身体的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大部分人在这个环节都会被灌进去一些驱虫药肠道寄生虫在17世纪是相当普遍的穷人病。

    被髡人大夫“整治”完后,在医疗区外汇合的村民们,终于见到了最终boss前来领人的街道办主任。

第263节 入住

    一张白纸好作画。

    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赤新区,如今已是下辖十余万人的大型居民区了。

    这点人数在后世算不上什么,但在17世纪可不算少。大明朝除了京杭广这些一线城市外,其余的二线城市也不过就是这么多人。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很多小县城,平时的常驻人口也就是一两千人。

    台江以东的近海平原上,方圆10公里以内的土地正在被陆续开发。焚烧,清理,改造河道,硬化地面,修建道路,搭积木房子......一切都成了固定程序,按部就班去做就是了。

    所有的小区都尽量被建造成最便于管理的正方形,为此建设者们不惜将那些蛛网般的小溪填埋掉。

    这种做法是有原因的:从前不久那次风灾中就能看出来,浅表溪流在山洪爆发时其实没什么用,蓄水量太低,当时很多小区都被淹了。

    对17世纪的台风和山洪有了深刻认识后,最近一段时间,赤这边轰轰烈烈的河道改造工程就开始了。冒着黑烟的煤气铲车被调集到了人口居住区附近的河道,开始了大规模拓深作业。

    这种有着一副大屁股,看上去很low的挖机是用煤气,钢索,齿轮,连杆这些部件驱动的。虽说故障率高,挖掘效率低,但是它们不需要进口液压件,是19世纪西方工业社会的主力挖机。

    这几台挖机会配合大批的基建工人开挖河道,将原本的蛛网改造成环绕着新区的主干河道,以便对抗未来的山洪。这个工程是长期性的,因为赤这边的社区一直在不停扩大,所以挖机制造的深沟会一直往东延伸。

    ......

    从莆田跑路到大员的埕尾村渔民们,他们的新家就在挖机工地旁边。经过初步检疫的“自由行”新人,一般都会被分配到某个边缘小区里“软禁”一段时间,时间通常为半个月。

    而接收于承德他们一行人的,则是管着附近几个小区的街道办主任马明。

    马明是个削瘦的四十岁老男人。此人来大员之前在杭州乡下当过里长,所以业务很熟练。

    带着几个手下从医务站接到于承德他们后,马主任先是挨个点了一遍名,然后笑呵呵地自我介绍一番,接下来大伙便出发去了客运总站。

    总站的位置就在码头区身后,是目前穿越国最大的交通枢纽。这里每天要发出多对公交车,小区里的工人会乘坐它们去窑区上班。

    公交车一共有2种形态。

    第一种是城轨。由于最大的客流量是固定在窑区和赤之间,所以每天早晚,会有多列煤气车头驱动的小火车在铁轨上行驶。这种小车头和身后的平板车厢用得都是小直径铁轮,速度比较慢。

    短途公交和城轨的车头基本是一样的,只不过车轮不一样:只有两三节车厢的短途公交用得是大直径的铆钉式木车轮。

    短短一截去车站的路程,已经将渔民们吓得不轻:川流的人潮,各种轰鸣的钢铁机械,怪异的建筑,还有大声吼叫着的铁牛......习惯了缓慢,安静节奏的中古时代移民,顿时被吓傻了。

    见过太多这种情况的马明主任很有经验,他和手下连哄带推,不停将蹲在地上的人架起来,被剃成光头的于承德一行人最终还是畏畏缩缩地坐上了轰轰做响的公交车。

    慢慢吞吞,走走停停往东跑了半个多小时后,4路公交车终于停在了终点站:丁9区。赤的小区都是按照天干+数字来命名的。丁9区是目前最靠东面的一个新建小区,归马明所在的街道办管辖。

    如果用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趟公交车的用户体验肯定是坑爹级的。

    首先,木车轮是没有减震器的和橡胶层的。其次,除了装点门面的赤大道和码头区用了水泥硬化路面以外,偏远小区的道路现在都还是石子路,所以公交车是非常颠簸的尽管这已经是17世纪最平整,承载力最强的道路了。

    所以当新人们下车踩在结实的砂石路面上时,大伙脚都是软的,有人头晕,有几个还干呕起来。

    晕车这种现象在这里实在是太普遍了。大部分移民的前半生都是靠着一双赤脚在走路的,他们连马车和轿子都没坐过,更不用说速度更快的煤气板车了。

    突然间增强的位移速度,颠簸,启停,使得这些泥腿子的内耳前庭器发出的平衡信号迅速放大,从没有接受过如此强烈信号的中枢神经开始反应,于是可怜鬼们就开始眩晕和干呕了多亏他们还没吃饭,否则路上就吐了。

    这种现象在后世改开后同样大规模出现过一阵:被禁锢在土地上的农民开始全国流动,人民接触车辆的机会一夜间大增,于是晕车晕船症也就随之爆发了一波。

    ......

    丁9区里面的建筑物暂时还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二三十间住宅小屋。由于是最新扩建出来的小区,所以除了公厕和水房这些必备建筑外,商店和澡堂这些暂时还没有配备,道路也还是夯土路,石子都没来得及铺。

    然而于承德这些人是从渔村出来的。渔村有什么?杂草丛生的小径,低矮的窝棚和草屋,遍地垃圾和亘古不变的鱼腥......所以他们对刷着漂亮桐油的木屋,干净整洁,横平竖直的小区是没有抵抗力的。

    笑呵呵从屁股口袋掏出一串钥匙的马主任很快打开了几间散发着天然桐油味道的木屋。

    现如今的木屋已经发展到第三代了。全部由标准件构成的小屋吸取了之前版本的经验,无论是在结构强度还是舒适性上,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事实上除了没有水泥地下室和泳池之外,穿越国的小屋单从质量上来讲,是要超过后世的美帝木屋的至少这里的基桩和板材厚度更加给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美帝的小屋被龙卷风刮跑后会有保险公司出面,而大员这边什么都没有。穿越众现在是一朝被蛇咬,被台风干了一次后,全面提高了房屋的质量标准。

    通常来说,这些小屋的建筑面积在3050平米之间。这种设计是针对移民家庭的:30平米的屋子可以隔出来34个房间,完全可以提供一家4口人的居住空间。

    要知道,这儿的屋子是没有厕所的,绝大部分人也不会在自己家做饭吃:食堂的饭菜有补贴,所以价钱便宜。

    取消了厕所和厨房后,30平方其实就很宽敞了。如果一个家庭还有老人和更多的小孩,那么还可以申请更大的屋子。

    事实上这种情况并不多见:6岁以上的小孩都会被强制住校,只有星期天才会回家......大员这里施行的是6天工作制。

    而16岁以上的少年人通常也不会和父母在一起:他们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工厂的集体宿舍。所以说,父母只需要留出房屋面积赡养老人就可以了,年轻人不用他们操心,老爷们在祖国花朵身上投入的资源,远远超过了他们亲身父母的想象。

    在穿越国的移民规则下,中古时代常见的大家庭是不存在的:嫂子一定不会和小叔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所有非直系亲属的家庭一定会被拆散。

    ......

    于承德他们在将手中的草编袋放在新房后,就被拉去食堂吃饭了。食堂在隔壁小区,大伙一边兴奋地议论着新家,一边跟着马主任去认路。

    大多数赤贫的人来到大员,需要工作一两个月才会在经济方面周转开。马明这边来到食堂后,先是按规定填表签字,然后按人头领出了大伙一个月的饭票。

    所有的饭票,房屋,衣物,包括一些生活杂物,其实都属于贷款......羊毛出在羊身上,韭菜们最终是需要用自己的月薪来分期归还的。

    尽管身上还有一些用银子换来的“钞纸”,但是于承德并没有急着拿出来买饭票:既然饭票是白借的,又没有利息,不妨先花用着再说。

    吃了一大碗新人“入伙”必备的海鲜杂菜白米粥后,村民们又跟着马主任去了街道办按手印领杂物。

    包括被褥和脸盆拖鞋牙刷之类的日杂,街道办这边都有现成的。安排了两个小伙子来回用小车推送后,马主任开始正式给大伙分房了。

    于承德家没什么好说的,30多平方的屋子足够他一家四口落脚。而且当马明看到于四宝的表格后,指着上面一行字告诉他们:于四宝应该很快就被某个部门召走培训,因为他的特长是“潜水”,这是很吃香的本事。

    大部分家庭很快就安排完毕了。而像巴爷爷这种随时要翘辫子的孤寡老头,一起逃难至此的村人自然也不会扔下他不管。于是马主任就把老头安排在了猴子家:猴子和他娘住一起,有空房间。

    至于老头的赡养问题,按例是由穿越国的民政部负责掏钱的,不会给村人添加负担。

    当天晚上,村民们百感交集地吃了一顿乔迁晚饭。看着桌上明亮的油灯,再看看地板上嘻哈玩闹的孩子们,于承德不由得默祈了上苍,感念了一番天无绝人之路。

第264节 熟悉环境

    从于承德他们来到新家的第二天开始,各种培训就紧跟着来了。马主任和他的手下会轮流去给这些新人们上课,教他们“懂规矩”。

    包括排队,包括走路靠右行,包括大小便去公厕等等基本行为规范都是大伙要学习的。

    村民们尽管不适应,但是人离乡贱的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所以没人有怨言在码头上被士兵用刺刀顶住的那一幕明确告诉了他们,此地规矩大。

    埕尾村的30来个渔民们总共占了小区的七八间屋子。而就在他们入住后没两天,小区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移民,很快就把剩下的房子给填满了。

    新人们接下来就在震惊中看到了一场名为“房子是怎样盖成”的剧目。

    大清早,一长串隆隆做响的各式煤气车开进了小区。被怪物吓得连门都不敢出的移民们,纷纷躲在门后偷偷往外张望。

    这些奇形怪状的铁兽各有各的用处。

    最先行动的是打夯机。喷着粗气,吱嘎做响的怪物用粗大的桩锤将已经平整过的土地又砸了一遍。于此同时,从车上下来的工人们开始从板车上卸载各种构件。

    接下来就是砸基桩。有着一副长臂铁爪的铁车,三下五除二中就将两排大腿粗的尖头木桩砸进了地面。

    这之后就是工人们的事了:各种各样的预制件都被陆续抬到了工地。在尖利的哨声和口号声中,工人们先是配合着将框架固定到了基桩上,然后就是安装地板这些固定程序了。

    传统的榫卯工艺使得房屋的主体结构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而各种规格的铁钉,木螺钉,卡扣又令整间屋子获得了必要的结构强度。

    一天。只用了一天时间,在于承德他们这排小屋的队尾,就多出来一间完工70%的同类。而当第二天屋顶和室内的几面墙壁被吊装到位后,到了下午,那间小屋已经在交接了:马主任这边把桌椅床铺都拉来了,屁股后面还有一家人眼巴巴地等着入住呢。

    于承德他们自然是赶紧上前帮忙:都是落难人,眼看着就是邻居了,闲着也是闲着。

    马明马主任用一把小巧的牛皮纸扇扇着风,笑呵呵地站在门前看着移民们搬桌抬椅,互帮互助。

    心情愉快的他不久后领着于承德他们去了工地。乡下人们于是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看到了那些喷吐着黑烟的怪兽。

    站在工地边缘,兴致很高的马主任拄着腰,指着那一排已经打好了基桩的土地,开始给他的领民们挥斥方筹......

    而领民们在接受了一番爱国主义教育后,也很是对未来充满了信心。马主任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把工地上正在干的一件件事情讲述了一番。

    现在于承德他们知道,铁爪车挖出来的那些壕沟,不是用来防备野人和海盗的,而是用来埋一种合抱粗的铁管,通自来水的马主任说了,大概一年后就能通水。

    犹如听天书一般的新人们不禁开始咂舌:合抱的铁管埋地......往四周围的那些小区望一眼就能想象得到,此地的髡人老爷们是何等的有钱了。

    马主任看把土包子们镇住了,下一刻他还洋洋得意地告诉他们:用不了多久,码头区那种明亮的玻璃窗就能安装到大伙屋里了!

    ......街道办主任的工作是很忙碌的。不但要应付平日里的各种琐事,还要重点关注新来的移民。这些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面临着一种半软禁的生活,最是需要人排解和安慰的时候。

    而马明同志则是一位很负责的街道办主任。

    他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不但多次上门嘘寒问暖,和新移民们讲未来,拉家常;还经常出面为他们解决日常生活中的实际问题,调解纷争,解释政策。

    没过几天,和蔼可亲的“马里长”就成了这些新移民们无话不谈的知心大哥。

    ......

    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和那个贫瘠,充满危险的小渔村相比,新小区不啻于天堂。所以总得来说,于承德他们对新环境还是相当满意的。

    而在第15次用红外温度计测量完这些人的体温后,马明知道,该是他出报告的时候了。

    通常来说,当15天的观察期过后,如果新人没有出现发热体征,那么就可以安排工作了。当然,监测体温的程序是不会停的,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然而新人们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他们在被分配工作之前,还有一道关卡要过:当地街道办主任的报告。这份报告非常重要,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在报告中马明要根据这些天摸底到的情况,对手下的新移民们做出评估。这其中上边最为关注的,就是新移民的宗族和社团状态。

    虽说穿越众一直以来都没有公开宣扬自己对封建礼法,宗族,缙绅这些东西的憎恶,但是生长在大员的穿越政权,毫无疑问是把上述这些东西当作死敌来对待的。

    不说,但可以做。

    自从某势力剿灭海盗后,这名声就算是彻底打出去了。与此同时,海对岸有一处世外桃源的故事也渐渐在大明沿海地区传播开来。

    和江浙一带不同的是,自古以来就因为耕地稀少而不停往外迁徙的福建人,这下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不但有很多零散的移民前往大员找食活命,一些小宗族在派人调查过后,同样举家搬迁来此。

    穿越众自然是来者不拒。

    这时候就体现出街道办主任的重要性了:只有在第一线的亲民官,才可以不着痕迹的从家长里短,嘘寒问暖中调查出第一手资料,从而做到有的放矢。

    这些宗族在15天的观察期后,普通的族人通常会被拆散安置。当然,这是远远不够的:将所谓的族长,耆老,还有隐性的继承人统统做二次安置,才是穿越势力真正的杀手锏。

    所以于承德同志今天就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关口:一旦马主任认定他是一个封建族长,并且有维护宗族的“趋势”,那么他肯定会被迁徙到别处去生活最近半年的热门地点是台北的硫磺矿村。

第265节 分配工作

    马明拿着一根铅笔,用歪歪扭扭的简体字在报告上认真地写下了结论:他不认为埕尾村这些移民具有宗族属性。

    宗族的先决条件是同姓,而于承德这帮人是杂姓。另外,在这段日子的接触中,马明也没发现他们有江湖会道门的痕迹......就是一伙拜妈祖和观音的普通渔民而已。

    最后再考虑一遍后,马明郑重地在报告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由不得他草率。之前有人遇到同乡后,帮忙遮掩。然而宗族活动这玩意是遮掩不住的,各种拉人头,牌位,开会,公田,祭祀,收费......

    没过多久,“上边”反查下来后,当地的街道办被连根拔起,连同那些同乡在内,一股脑的消失了......据说是去了台北的璜山,迄今消息全无。

    其次,就在马明写报告的同时,他知道还有人也在写报告,街道办可不是他家开的,所以他必须保证客观性。

    最后在报告上签完名,马主任第一阶段的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对此毫不知情的于承德,则在睡梦中躲过了一道有可能被发配去边疆的审查。

    ......

    第二天一早,马主任便开始公事公办,脸上也没那么多笑容了:从现在起,大家才真正成了“自己人”,用不着装样子了。

    首先是分配工作。

    瘸子木匠被打发去了窑区木器厂集体宿舍......那里不用去海上颠簸,也不用每天来回乘车,挺适合他。

    看着身背铺盖卷,手拿一个档案袋,孤零零渐渐远去的瘸子,于承德他们眼睛不由得有点发酸。

    而早已习惯了此情此景的马主任赶紧给大伙打气:瘸子是有手艺的,只要他能摆弄厂里的那些木工机关,那月钱就是3两起!伙食还有补贴,这叫“中产阶级”。

    ......人家2年内就能买个倭女成亲,技工贷款买房都是零首付的,所以大伙别愁瘸子了,愁自己吧。

    做完思想工作后,老马就把于四宝拉过来交给了一个港务局的办事员。

    郑家沉船被一伙渔民打捞的消息,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事实上自从李魁奇大帮覆灭后,关于郑氏船队消失的真相,也就不是什么特级秘密了。毕竟有几百人参与的大行动,短时间内高压保密还可以,长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所以港务局的人在于家人说出沉船地点的那一刻,就知道这帮渔民是把郑家的银子给捞上来了。而懵懵懂懂的于承德到现在还以为自家打捞的是髡人老爷的船谁让唯二的髡物:铜佛和刺刀都被他儿子捞上来了呢?

    所以于四宝就被港务局给盯上了。

    当初郑家的船沉没后,穿越众这边在打扫战场时,是简单测量过的:沉船入水11米。

    通常来说,入水10米后,潜水者就要承担一个大气压的压力。这种情况普通人是做不到的,需要专业人士。而于四宝这个渔家少年既然能捞物出海,那就证明他确实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港务局对这方面的是人才是比较关注的,因为包括水下勘探,水下爆破,港口综合治理等等这些需要潜水员的工程,原本就是由港务局负责的。

    所以于四宝就被选中了。专门来带人的港务局办事员告诉于承德:他的宝贝儿子现在起就是港务局的“委培生”了。

    于四宝接下来将会“半工半读”,一边在小学补习文化课,一边在港务局给潜水员当学徒,月钱2两银子潜水员是高技术高风险职业,月薪很高。

    于承德听不懂那些弯弯绕,但是港务局的大盖帽他是认得的,所以他对自家小子入“公门”没什么抵触。

    这之后又有几个壮劳力被分配到了其他部门。总之,哪怕是经过了审查,但是街道办依旧在有意无意地将村民们分散开。

    而女人们在这方面就宽松很多:于承德的老妻可以选择就近在社区的食堂或者环卫上班,如果想多挣点钱的话,窑区纺织厂,农场的蚕种室都需要女工,随时可以去开工。

    而年方15的三妹就更加吃香了。马主任在这里不遗余力地推荐了一番去军火厂上班的好处:高工资,而且试用一个月后就转正式工!

    然而当于承德打问清楚军火厂是个什么去处后,还是把这条给否了他家现在全是劳力,也不缺那点月钱,没必要让女儿去冒险。

    最终三妹还是报名了全日制的小学成人班。马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老于:大员这里当官是不分男女的,倘若三妹学习好,将来高中毕业就能坐街道主任的位子了!

    于是某人头脑一热,就给女儿报了班......先读一年看看情况再说,倘若女子真是读书的料,那再继续也不迟,反正家里也不缺她那点月钱不是?

    ......

    经过二次重新分配以后,还留在小区生活的渔民家庭,已经减少到了5家。这里面仅存的可以出海的壮劳力,包括于家的大侄子于出水在内,一共只剩下了6个人。

    像猴子这种完全没有行船技能的人,最终还是和他老娘一起搬离了小区靠着对福建各地商路的熟悉,猴子很快就在商贸总公司找了份差事。现在只要他补习完文化课,就可以转正。

    现在,于承德和留下来的其他人终于求仁得仁了:他们几个岁数都不小了,也不愿去工厂学什么新手艺,他们就想靠着自家的本事捕鱼。

    于承德这些天也没有闲着,他已经打听和计划好了:把小一点的那艘破烂卖掉,然后去台江船厂把青鱼号修补一番,大伙就可以出海营生了。

    虽说1000两白银被官府换成了宝钞,导致他买新船的梦碎,但是无论如何这宝钞也还值几个钱的于承德根据这些时日的观察,发现此地的官府到底还是比大明要清廉许多,所以他估计那张所谓的“存折”里的银子,应该够他修补青鱼号的花销。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于承德一行人就兴冲冲坐上公交,来到了赤码头。

    到了港务局大厅一打问,原来自家的两艘船已经被拉到台江船厂了。这感情好哇......于承德没等接待他的办事员把话说完,就兴冲冲跑出了港务局,招呼了一干手下直奔台江船厂。

    下一刻,在船厂附近的沙滩上,于承德看到了已经被剖腹剜心,大卸八块的青鱼号......老于这一刻崩溃了。

第266节 股东

    “啊!怎会如此!?”

    于承德双目含泪,双腿颤抖,他跌跌撞撞得在青鱼号的废墟中走动着,不时拿起一块破碎的船板抚摸几下,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看到一直以来都是全村人精神寄托的青鱼号被拆成了散件,其他几个人也是一脸的不舍和迷茫他们想不明白,好好的一条船到底招谁惹谁了,要被弄成这样。难道此地的官府不许人出海打渔?

    带着愤怒和疑惑,于承德一行人回到了港务局大厅。

    而那个戴着大盖帽,姓苟名德的前童生/小科员看到他们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回来”的笑容。不等某个悲愤的老渔民发难,苟科员先声夺人了:“我刚才喊你都喊不住,你是急着去投胎呀?”

    说到这里,他从桌后扔出来几张表和几张钞票:“那,赶紧填表领钱,我还忙着呢。”

    按捺下自己讨个说法的愤怒心情,于承德拿起那几张纸钞在手心抖了抖:“苟文书,这又是哪一出?”

    “燃料费啊。扣掉拆船费用,也就这么多了。”苟德说到这里,拿眼睛瞥了老于一眼:“咱们这儿柴火不值钱,这些已经不少啦!”

    于承德缓缓将那几张钞纸捏紧,整个人的姿势从摊开掌心的“开门迎客”转化为攥紧拳头的“卸磨杀驴”,下一刻,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为何要拆俺家的船?”

    “看来你还不知道啊?”苟科员摇了摇头,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出来:“按照规定,凡是400料以下,经评估没有改造价值的老旧船只,一律就地拆解充当燃料。400料以上的,允许在大明港口发卖。”

    他念到这里,把文件往于承德面前一扔:“你那两艘破船加起来还不到400料,里面全是老鼠和蟑螂,不拆等着传瘟疫呢?”

    于承德愣住了,他打死也想不到官府居然会下这样的怪文。什么时候官府连这等事都要管了?还有,蟑螂和疫病有什么关系?

    判断出苟文书的话语不似作伪后,多年以来对官府的敬畏最终将于承德的怒火给遏制住了。然而这不能解决问题,发现梦想被拆成一堆破木板的于承德,还是红着眼问道:“没了船,我等如何营生?”

    苟德翻了个白眼:“看来你对政策是一无所知啊,检疫期不好好学习啊?”

    说到这里,瘦瘦小小,一脸精明像的苟科员扭头对着里间喊了一嗓子:“科长,我带人去看船。”

    然后他就带着懵懵懂懂的于承德一行人又返回了船厂。

    ......

    台江船厂现如今的规模已经占了台江东岸的一半。各种船台和船坞陆续沿着海岸往北延伸,一直顶到了北线尾岛联通台湾本岛的沙堤上。

    于承德一行人被苟德带到了船厂专用码头。

    指了指码头左手停着的10来条船型流畅的中式帆船,苟德笑呵呵地说道:“新出厂的百吨级标准渔船,不比你那破烂要强10倍?”

    于承德之前就看到过这些船。以他的经验,很容易就判断出这些船的吃水都在400料以上,正是他当初想买的那种。

    “这船怕不是要上千两银子?”

    “嗯,红桧打造的新船,有个一千二三就差不多了。”

    “苟文书,你说笑了,俺们哪来的一千多两银子......”

    “噫?不是给你换了千两银子的存折吗?当我不知道?”

    “那不是宝......”

    于承德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他眨巴着眼想了半天,等把事情想清楚后,他小心的,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苟文书,那也不够啊,还差着二三百两银?”

    “笨蛋,你这全款都交了八成了,还怕贷不到剩下的?捕鱼贷的利息很低的,你那点弄不好都是免息,回头你自己去银行问问。”

    “哎呀,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挑船啊!”终于把一切都想明白的于某人,来不及向妈祖和观音祈祷一番髡人老爷的仁慈,而是抓紧招呼手下去挑船先。

    “且慢!”就在这时,于承德的肩膀被苟科员给抓住了。

    指了指赤码头方向,苟科员笑嘻嘻地说道:“还有更好的,不去看看?”

    ......

    浪涛起伏,骄阳似火,海峡中有两条船正并肩而行。

    其中一艘船名是“胖头鱼”号。这是一艘排水量400吨的机帆渔船,甲板上安装有后世渔船必备的龙门吊。

    于承德和他的手下们此刻就在船上当学徒。

    苟科员那天不但给老于介绍了普通渔船,还带他去赤专门的鱼码头参观了最新式的机帆渔船。

    看到从冷舱里运出来的一条条鲜鱼被送进码头的大冷库里,土包子们自然是震惊无比。

    苟科员不失时机地告诉于某人:这条船总价12000两银子,只要他拿出那1000两交了首付,就可以当股东了。

    于承德被震住了。

    不是因为价钱傻子都知道这种带冰窖的大船不会便宜。于承德担心的是:一帮文盲摆弄不来这玩意啊!

    好在于承德投奔投奔大员的时机不错:渔业公司这会正找下家呢。

    于是乎,渔业总公司老总韩百生闪亮登场了。最近正在四处吸纳明人资本的渔业公司,好不容易又逮到了一个有钱的,自然不能放过。

    韩百生很快就将包括于承德在内的一伙“资本渔民”组织了起来。这些人有像于承德这种带船来投的,也有带着银子来大员的,总之,都是有志于捕捞业的小资产阶级。

    韩百生很快就把这帮人按照资本分成了两伙拖网捕鱼需要双船作业。

    这两伙人的资本差不多,双方各自凑起来也就是三四千两银子左右,正好能首付三分之一的船款。

    事实上他们是占了大便宜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探鱼声纳,步话系统,煤气冷库,动力拖网等等这些设备都可以说是无价的,特别是声纳和步话系统,核心零件都是要进口的。

    渔业公司给每艘机帆渔船的估价是12000两银子,这个价格真可以说是跳楼价了。

    ......调配好资本后,两伙股东就可以上船当学徒了。

第267节 捕鱼

    渔业公司关于机帆渔船的出售条件是这样的:首先,购买者必须是剃发领证的穿越国国民......好处肯定只会留给自己人,外资是不允许进入这种高科技领域的,哪怕是全款。

    当于承德这帮稀有的小资本家凑够首付款后,就可以登船了。好在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合伙买船,合伙出海捕鱼本来就是沿海渔民的日常,所以大伙没什么顾忌都是浑身鱼腥,一手老茧的敦实汉子,喝顿酒的功夫就把事情谈定了。

    然而上船后的局面并不乐观:现在相当于股东们花银子高价雇了原有的船长,轮机工这些技术人员给他们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股东们需要尽快用自己人接手船只。这样才能把高昂的人工费用降下来,早日还清贷款。

    要知道,为了尽快将珍贵的技术工人都调回去做别的,渔业公司对这些人是加了“技术抽头费”的。于承德他们要想赚钱,就必须迅速掌握技术,将利润从公司里抢回来。

    ......

    于承德此刻正在胖头鱼号的龙门吊下努力操作着傻大黑粗的绞车布网。

    讲真,从见到船上的煤气“冰窖”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为这种神秘力量着了迷。

    捞了半辈子鱼的于承德,打死也想不到渔船上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虽说他是南方人,但是天冷鱼不容易腐烂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之后等他登上船后,就像刘姥姥一样,捕鱼的世界观被颠覆了:可以在双船间对话的古怪黑匣子,能看到海底鱼群的琉璃板,自行往海里布铁网的绞车,轮机舱里那些轰隆作响的机关铁器......

    5个大小股东,连同他们带上船的二十来个子侄部下这一刻全部麻了爪,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于是他们只能一步步从最基础的地方学起。

    侄子于出水被打发去了轮机舱,其他人则先从最简单的布网拉网学起......

    布网分为两种:围网和拖网。

    围网是最简单的捕捞浅层鱼群的方式。船只一边撒网,一边围着鱼群转个圈,海面上很快就会出现鱼群鳞跃的壮观景象。

    而拖网就要复杂一些了。

    后世的拖网是很恐怖的存在。一艘或者两艘船后拖着大网兜,将中下层的海洋生物和环境一网打尽......海底生态彻底被破坏,各国沿海鱼获大幅降低,纷纷转战深海。

    然而环境被破坏后,就修复不起来了。为什么经常出现棒子国逮捕兔子渔民?因为沿海已经没有鱼了,海底全是断裂的尼龙绳网和死气沉沉的废土,生物都被铲车一样的拖网给刮走了。

    ......

    出现在17世纪的拖网渔船,作风是不一样的。

    在后世,普通的渔船钢板厚度是2厘米左右。而17世纪的木质机帆船,在同样吨位下效率是大大落后的要想达到相同的结构强度,就必须用很厚的木料。通常来说,这个数字不会低于1015厘米。

    要知道,英国皇家海军“胜利号”的双层橡木船壳厚度是变态的46厘米......

    厚度就代表着沉重和笨重。2厘米钢板能做到的事,渔船需要增加至少5倍以上的自重,才能勉强达到要求。

    笨重的结构大大限制了像胖头鱼号这种木船的动力和功能。要知道,后世那种最常见的240吨拖网渔船,载鱼量(含冰)是98.3吨。而排水量400吨的胖头鱼号载鱼量是多少呢?85吨。

    是的,排水量多了100多吨,有效载荷反而下降了。这里面有低效率,大体积煤气动力系统的锅,也有从船板到梁柱都是粗笨木料的锅,还有硬帆和缆索的锅。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有点力不从心的动力系统,是拖不了太大的钢丝渔网的......沉重的渔网再加上里边的鱼,不要说底层了,捕捞中层鱼都费事。

    ......

    今天是于承德他们上船10天以来的第一次实施拖网作业,在这之前,都是用简单的围网。随着船舱里观看仪器的船长通过高音喇叭一声令下,在甲板上候命的于承德一伙人赶紧纷纷开始忙碌起来。

    于承德今天的任务是开动绞车。随着电机带动的绞车缓缓开始工作,龙门吊上的滑轮也开始转动,胖头鱼号身后的拖网开始缓缓被拉到船尾,同一时刻,轮机舱也接到了指令,船速开始下降。

    20分钟后,面积比后世拖网要小很多的钢丝大网兜,就从船尾的铁滑道上被拖曳了上来。

    看到渔网里不断挣扎跳动的鱼儿,所有的水手这一刻全部扑了上去:最艰苦的工作开始了。

    于承德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首先将小鱼和鲨鱼都扔回海里去。这里的小鱼,指得是比手肘短的鱼低于40公分的都算。

    ......亿万年来的演化,使得海洋中处于不同压力下的各种水层都遍布着鱼类。而历史上直到20世纪人类大规模使用尼龙后,海洋中下层的鱼类才真正得以被大量捕捉。

    而在穿越众这个位面,由于有了电机和钢丝网,台湾海峡的中层鱼类,亿万年来第一次遭到了捕猎。

    尽管钢丝网的网眼已经扩大到了后世渔民不敢想象的境地,但是依旧有很多“小鱼”被困在了网里,这时候就全靠人力了。

    于承德他们不但要把小鱼都扔出去,还要处理大鱼。胳膊一般粗的,大腿一般粗的,腰身一般粗的......亘古没有遭到过捕捉的鱼群质量太过上乘,各种粗大的鲷鱼,黄鱼,太平洋三文鱼塞满了渔网,包括金枪鱼在内的深层鱼种也经常会被捎带着捞上来几条。

    这些个头不比渔民低的大鱼会很快被开膛破肚,顺便遭受砍头之刑当渔业资源太过丰富的时候,渔夫们自然而然就会提升产品质量,从而降低出航成本。

    大批高质量的预处理鲜鱼被码进了煤气冷库,而渔船的尾部则不停往海里流淌着鲜血,内脏和鱼头。血腥的盛宴甚至在洋面上拉出了一道痕迹,引来了无数的鱼儿和海鸟,于是乎,收获满满,咧嘴大笑的渔夫们头上就落满了鸟屎。

第268节 阿隆索

    从理论上讲,凡是大江大河的入海口,必定是资源丰富的渔场,像舟山群岛就是明显的例子。

    然而这一条在17世纪是不适用的,对于带着声纳探鱼器的机帆船来说,海峡中处处都是渔场。

    只需要在台湾岛周围沿着“黑潮”,也就是日本菲律宾暖流走一圈,事实上根本不用走多远,85吨容量的冷舱就会被肥大的鱼身塞满。

    ......演练完拖网捕鱼后,两艘船就抓紧回航了。至于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双船拖网模式,这个暂时还做不到,需要股东们日后自己摸索。

    回航的路程还是比较轻松的。于承德在搞定甲板上的事儿之后,又抓紧去船舱里学了一波仪器操作。然而效果并不好:要让一个文盲老渔民弄懂各种电子仪器,这个需要时间和耐心。

    迎着傍晚的夕阳,在内部喇叭的沟通下,操舵的船长和轮机工配合默契,很轻松就将胖头鱼号停在了赤的鱼码头。

    下一刻,充满浓郁资本主义风情的一幕出现了:船长和轮机工,吊车工这些技术担当就像美帝那些下班就扔下工作走人的牛逼工人一样,说说笑笑地走下船,头也不回地直奔赤大道,路上讨论着去哪家馆子搓一顿。

    而理论上的东家/老板/资本家于承德一伙人,却开始了艰苦的劳动。

    他们穿上厚麻布工作服,带着子侄们打开冷舱,开始用套着绒线手套的双手,一点点将85吨的冷鲜鱼抬进吊篮。这之后鱼儿会被吊车转运到码头的铁轨板车上,然后老板们还要负责把板车推进大冷库,然后等待检验员沉重,验收,签字,然后才是去财务室凭单据领钞票......

    当雇员们搓完一顿鹿肉大餐醉醺醺洗完桑拿回家睡老婆时,老板们依旧在挑灯夜战:85吨冰鲜鱼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清理完的。

    以上程序,20来个壮劳力通常要借着码头上的强光一直干到午夜时分才能忙活完。

    由不得他们不卖命:每拖一秒,船上的煤气冷冻系统就要多运作一秒,燃料和各种损耗就要增加,资本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怜的于承德,他现在才知道:当“鱼获多得无穷无尽”这个自小就有的梦想当真实现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

    辛苦了半晚上后,疲惫不堪的人们赶紧坐着夜班车回家睡觉,到第二天下午,几个股东才回到船上开始算账。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刨除掉所有人员开支,燃料耗材,船只折旧,税费,维护费,码头费后,这一趟的净利润只有180两银子......

    85吨即便是冷库验收员也要承认的高质量鱼肉,临到头就赚了这么点银子。要知道,后世的火车车皮,单节的载重量不过才是60吨而已。

    问题出在哪里呢?......人员开支。

    有200多两银子被港务局白白捞走了:“技术抽头费”。

    这个费用是捆绑在轮机工这些技术人员身上的,于承德他们每多雇轮机工一个月,就要给公家多掏一笔银子:所谓燃油附加......码头建设......错,是技术员附加费。

    算完帐后,老实巴交的渔民们这就打算起义了......推翻万恶的港务局。

    然而造反也是要讲基本法的,这条收费项目早就在合同上存在了,港务局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逼迫船东们早日掌握技术,把人给他们退回去。

    所以最终颓唐的人们还是只能恨恨地说一句:“且让此辈再得意几日”后,认栽了。

    事实上船东们的一切反应都在港务局的预料中:贷款的能玩过银行吗?

    在幕后黑手的规划中,按照每次出航净利润在400两银子的基准纯利来计算,那么于承德他们每月就能归还1000两左右的贷款渔船每次出航和休整需要10天的时间。

    这样一来,如果他们能独立操船的话,只需要1年时间就可以还清贷款;慢一点的话,一年半左右也就搞定了。

    到了那个时候,股东们就可以攒银子分家:再过一年左右,就会有一半的人凑够资本去买新船。

    那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于承德拢共花费三四年的时间,就可以拥有胖头鱼号的全部股权了这就是设计者规划好的路线,初生的婴儿资本家们还需要跌跌撞撞走上一程后,才能逐渐强壮起来。

    股东们在发了一通牢骚后,就开始干活了:今天要把船开到船厂去检修和补充消耗品。

    当船停在船厂,老实人于承德就带着船员们去搬燃料了。什么燃料?青鱼号。

    除了一点应急用的煤炭外,机帆船上日常用的燃料都是木料。所以说,人都是会变的:理论上已经被港务局收购的青鱼号残骸,最近又成了一个老渔夫心心念念的情怀之源。反正废料场破船不少,沾点公家便宜也没人管......

    于某人一边打着看望老伙计的旗号,一边公然把老伙计的残骸就这么搬到了新船上,然后再把老伙计彻底劈碎,以便下次出航时用起来方便一点这么多天过去,老伙计也被太阳晒得差不多了,刚好合用。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即便是婴儿形态的资本家,那也是资本家,毛孔里也是流血的。

    可怜一个千里迢迢跑来大员投奔髡人的老实渔民,就这么迅速蜕变成了一个老赖,所以说,第一桶金都是带着原罪的。

    ......

    月光如洗,碎银般撒在大员港外的海面上。伴随着一阵阵海风吹过,银鳞般的波涛起伏不定,与此同时,漂浮在海上的帆船也在随波逐流中。

    “哦,上帝,那就是传说中的‘光城’吗?这真让人惊讶。”阿隆索德罗哈斯巴尔加斯站在船头,一边用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堡,一边惊讶地说到。

    阿隆索是一位留着大胡子的葡萄牙贵族。他的祖先是著名的阿隆索德罗哈斯骑士,其人曾经在13世纪跟随阿拉贡国王攻打盘踞在瓦伦西亚的北非摩尔人(穆四林),所以在阿隆索那隐藏起来的长长一串本名中,“罗哈斯”这个荣耀的贵族姓氏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身为澳门市议会的资深议员,阿隆索这次是受市议会委托,正式来大员和这里的主人建立外交关系的。

    而此刻的阿隆索,正在午夜的卡斯凯什号武装帆船上眺望着大员岛上的皇城。

    卡斯凯什号是一周前从澳门出发的。按照向导的规划,船只先是乘着南风北上去了厦门,然后从厦门港跟在几条戎克船身后渡过了海峡。

    由于沿途灯塔的存在,所以船队一路上没有受到多少困扰,卡斯凯什号于9月底的一个午夜,顺利抵达了大员。

    通常情况下,船只在黑夜中来到近岸地带的时候,是不能轻易移动的:谁也不知道前方有没有礁石和暗滩。

    但是由于那座发出明亮光焰的城堡的缘故,带路的几艘戎克船很快便参照城堡和大员航道口的灯塔算出了自己的位置,于是那几艘戎克船就在黑夜里一股脑的冲进了大员航道,扬长而去。

    留下了不明路况,大而笨重的卡斯凯什号在航道口外吹风。

    好在即便是黑夜,这里也不孤单。一艘通体被涂抹成大红色,发射着明亮光柱的交通指挥艇很快便靠了过来。

    光柱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对着卡斯凯什号乱扫,强烈的光线让被刺到双眼的水手们惊呼起来。讽刺的一点是:人们并没有吼出异教徒和魔鬼这些词眼。毕竟在无边的黑夜中出现白色光线,是符合圣经中各种圣洁场面出现时的描述的。

    下一刻,交通艇上发出了巨大的人声。

    葡萄牙人既然是从澳门出发的,那么船上自然不会缺少中文翻译官。翻译官大声回话后,交通艇上很快就传来了指令:原地等待,明日一早再进港。

    排水量为350吨的卡斯凯什号在这种情况下是相当笨拙的,与其冒险在灯光指引下进港,不如明日一早再说,左右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卡斯凯什号的舷梯上就有短头发的引水员登船。阿隆索议员尽管这之前已经从商人们的嘴里得到了不少信息,但是依旧在进港的时候看花了眼。

    接下来就是复杂的驻泊过程了。卡斯凯什号首先停泊的,是紧邻着航道出口的北线尾岛码头。

    所有短期驻留的外来人员都会在北线尾岛上待着,这样会极大的降低卫生部门的防疫压力。卡斯凯什号上的大部分船员在这里就下船了,他们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海盗酒吧的朗姆酒,音响舞台,钢管舞娘早已在东亚水手之间闻名遐迩了。

    这之后卡斯凯什号又被交通艇拖带到了台江对岸的赤码头区卸货。

    因为澳门和大员之间的贸易并不互补,所以葡萄牙人为了这次的外交行动,也是费事筹措了一番货物的。

    好在澳门就卡在珠三角咽喉,只要有银币,想要临时筹备一些“粗货”也不难。所以当阿隆索特使出发之时,卡斯凯什号已经按照商人们的建议,装满了稻米,水牛皮,粗铁料,煤炭这些据说是在大员比较受欢迎的货物。

    当然了,各国商船和大员贸易时用来填补贸易逆差的银币,卡斯凯什号上自然也有不少。

第269节 葡萄牙人的来历

    观看完了令人惊讶的煤气吊车卸货表演后,阿隆索命令随从给码头官员出示了外交文件。在船上耐心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后,他登上一艘漂亮的三角帆小船,又折回台江对岸这次小船直接来到了大员岛码头。

    和繁华喧闹的台江沿岸码头不同的是,大员码头很安静,很漂亮。梯形的水泥重力码头上铺设着暗红色的水磨大理石板,权欲和财富的味道在外来者登上码头的那一刻,浓浓地透了出来。

    已经有两个身穿手工裁剪的灰色亚麻西装,蓝色细布衬衣的年轻人在码头等候了。他们身旁是“全球”唯一一辆用来接待贵宾的外交部专用8座电动观光车。

    简单寒暄几句后,葡萄牙特使就被请上了乳白色,带着顶篷的观光车。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外交部的职员,其中一个选修的是法语。所以当阿隆索坐上观光车后,他开始很愉快地用法语和年轻人交流起来。

    17世纪正是法语逐渐代替拉丁语的时代,到了17世纪末期,法语会正式取代拉丁语在上流社会的地位。所以在眼下这个年代,通常有底蕴的欧洲贵族,往往对法语和拉丁语都可以驾驭。

    观光车启动后,很快绕过了已经被推平重建为港务大厅的原荷兰商馆,然后沿着一条滨江水泥风景路缓缓往使馆区开去。

    阿隆索尽管已经努力在保持着应有的矜持,但是当他一路上看到那些玻璃大厅和电动车,水泥路,以及两旁花园式的滨海景观后,还是忍不住和主人谈论起了这一切。

    然而这些问题他并没有得到答案:电动车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外交部的官厅门前。

    由于滨江路沿途的一些洋房都已经卖给了外国势力,所以考虑到日常打交道的原因,外交部便把官厅留在了原来的位置。除了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裙楼外,并没有做太大的改动。

    蔡飞明已经在官厅门前微笑着就位了。用阿隆索特使更加熟悉的西班牙语和他交谈几句后,双方回到官厅,然后特使递交完文件,大家再简单客套几句后,一套外交礼仪就完成了。

    现如今的穿越国外交事业,可不是当初那种草台班子了。阿隆索在今天礼节性地见到蔡飞明后,未来双方就很难再碰面了。通常来说,像澳门这种地方来的使节,都是由蔡飞明的副手唐小桥具体负责谈判的。

    礼节性的过场走完之后,阿隆索和他的两个随从又被请上了观光车。沿着滨江路继续往前跑了十来分钟后,车停在了一栋漂亮的中西结合式别墅门前。

    这一路上特使先生可没时间看风景了,他的注意力都在沿途路过的几栋别墅上:荷兰人,日本人,英国人的旗帜在屋顶飘扬。

    紧盯着日本商馆看了几眼后,脸色变得沉重起来的特使先生暗中叹了一口气。

    ......

    阿隆索当然有理由叹气。

    在这个位面,由于有穿越众的存在,所以历史正在慢慢偏离之前的轨道。不提大明朝这边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变化,就说不远万里来到东亚的殖民者们,他们的命运同样在一点点的改变。

    首先是荷兰人。

    由于某个通晓历史的势力暗中使坏,所以红毛们在这个位面,被日本人关闭商馆的时间,比历史上提前了一年时间。

    当然了,荷兰人其实也没有吃太大的亏。毕竟他们在大员得到了比历史上丰盛百倍的特色货物:大明土产+工业品。

    而葡萄牙人同样感受到了历史的改变,尽管这个改变来得稍稍迟了一点:就在前不久,幕府正式下令,关闭葡萄牙人在平户的商馆。

    真实的历史上,葡萄牙人的商馆直到11年后幕府锁国才遭到关闭。

    至于这么做的表面理由?太多了被蛊惑的日本西南部基督教大名,此起彼伏的“切支丹”教徒叛乱,从1534年开始就不停贩卖日本女奴去澳门,把她们分配给马来和非洲奴隶,从而产生后代,令奴隶增值的行为......

    葡萄牙人的黑历史太多,多到只要想找,幕府就能找出一大堆来。

    事实上,这次驱逐葡萄牙人的行动,是在盘踞大员的穿越势力强烈要求下,多家日本海商在今年初又一次联合起来攻略了幕府的结果。

    而现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在政治游说,金钱,各种工业品的联合作用下,就于前不久正式下令驱逐了葡萄牙人。

    有时候,翻脸就是这么简单:历史上维护葡萄牙人存在的支柱,不停把黄金,女奴拿来和葡萄牙人贸易的日本大商人集团,这一次倒戈了。无它大员能提供更多的利益而已。

    ......

    和之前几个月的愉快氛围不同,得到闭馆的消息后,澳门市议会里的贵族和商人们顿时一片哀嚎。

    要知道,就在昨天以前,大家在开会前的闲谈中,最欢乐,最经久不衰,最乐此不彼的话题就是荷兰人被赶出了日本贸易......

    现在大家扯平了,葡萄牙人知道,用不了多久,东亚海面上的各股势力就可以大肆嘲笑他们了......就像他们嘲笑荷兰人一样。

    而令澳门议会更加震惊的是:和幕府公文前后脚来到澳门的,则是去大员的商人带回来的另一份公文《关于即日起封锁台湾(福摩萨)海峡的通告》。

    公告的内容很简单:日本贸易已经被曹氏垄断,今后所有试图去日本的船只,不分国籍,一律会被击沉。

    这款公文的签发人是福建海防游击:曹川曹大将军。

    葡萄牙人彻底愤怒了,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这种前后脚的公文形式,直白地说明了那个海盗头子就是葡萄牙商馆被关闭的幕后黑手这一事实。

    议员们无法相信刚刚从明帝国得到了一个微小的官职的海盗,居然敢如此狂妄的对东亚所有海上势力发出了这种公告即便这个曹的势力不久前击败了其他的福建海盗。

    然而议员们的怒火很快就在刘香派来的证人面前熄灭了10个亲身参加过李魁奇抵抗曹川系列战役的海盗在议会里做了证。

    结合了从大员回来的葡萄牙商人们的证词后,对这个游击将军的武力有了新认识的议会,便紧急派出了资深议员阿隆索先生去大员摸底兼谈判。

第270节 表兄弟

    老秦朝的祖宗们说过:远交近攻。

    事实上,穿越众早就想干葡萄牙人一票了。

    从地缘政治上来说,占领了厦门和大员的某势力,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封锁海峡的能力。

    想要去日本的欧洲船,现在无论是沿大陆北上还是沿台湾的内外海岸线北上,都已经不可能了:所有航线都要经过山大王的门口。

    对于殖民者来说,从这一刻起,台南和厦门连线以北的地区,又重新被喷涂上了战争迷雾,局势重新回到了1534年葡萄牙人发现日本之前。

    汉朝老祖宗也说过:得陇望蜀。

    正在大力整合现有地盘,转移人口,四处投资开发各地基础产业的穿越势力,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澳门这是离自家最近的一处“不臣”之地。

    或许大明朝的君臣可以对澳门装聋作哑,但是在穿越国君臣的眼中,葡萄牙人和他们所盘踞的澳门......这个年代叫做“濠镜澳”的地方,已经渐渐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首先,和红毛荷兰人不同的是,葡萄牙人在有关于日本的贸易活动中,不但和穿越集团争夺金银铜,还争夺另一种十分宝贵的资源:女仆。

    论起贩奴,葡萄牙人在这个时代可是当仁不让的全球表率。南美那边蓬勃的黑奴贸易姑且不提,即便是在东亚,葡萄牙人每到一地,也从来都是把奴隶贸易排在最前列的。

    1543年,葡萄牙商人和耶稣会徒进入日本后,开始收购日本人作为奴隶,卖到世界各地,包括葡萄牙。还将日本女人卖到葡萄牙妓院。

    而丰成秀吉由于对葡萄牙耶稣会有好感,另外,在侵略中国的计划中,他希望葡萄牙耶稣会提供军事和武力支持。

    但是葡萄牙人贩卖的日本女奴越来越多,引起丰成秀吉的反感。

    1587年7月24日,他致函耶稣会日本区的副区长科埃略,谴责葡萄牙商人和耶稣会的奴隶买卖,并禁止他们传教。

    耶稣会日本区害怕罗马教会他们女奴买卖,就向耶稣会总部谎报军情......利用丰臣秀吉的翻译颠倒是非......这就是耶稣会。

    而在中国方面,有历史记载的葡萄牙里斯本第一位中国奴隶,发生在1540年。

    中国奴隶在葡萄牙的价格昂贵,主要是葡萄牙贵族和王室购买,他们负责从事复杂的脑力劳动:譬如翻译文献。而直到1595年的时候,葡萄牙政府才立法禁止中国和日本奴隶买卖。

    到了世纪中期,澳门的葡萄牙耶稣会拥有大约5千奴隶,各式人等都有,最多的是非洲奴隶。一直到清末,澳门葡萄牙教徒仍然在陆续贩卖童奴。

    所以说,穿越势力和耶稣会这个全球贩奴集团是有天然冲突的:大家都对人口感兴趣,尤其是女人和小孩。

    在这种竞争局面下,再加上澳门葡人又控制了很大一部分广东周边的进出口贸易这在某些人眼里就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了,一战二战是为何打起来的?

    总之,穿越国的权贵们现在没有看葡人顺眼的。之所以现在只是用类似关闭日本商馆的方式隔山打牛,没有进一步行动,无非是眼下这边正在整合内部,腾不出手而已。

    那么阿隆索今天在大员得到的低等级接待规格,也就属于事出有因了。

    ......

    浑然没有觉察到战略环境已经到了危险地步的阿隆索特使,这会正在别墅里兴冲冲地参观着贴了瓷砖的卫生间和马桶。

    由于无法进口瓷砖生产线,所以现有的瓷砖都是窑烧后再由人工切割打磨的手工艺品。后世那种占地面积巨大,工序复杂的自动化生产线,大员这里根本无法进口,也无法生产。

    洁白的瓷砖卫生间和马桶令客人赞叹不已。托了在皇城周边的福,滨河路上的别墅都是有24小时热水供应的。在手下的随从学会了如何操作水龙头后,阿隆索便迫不及待地洗了一次热水澡。

    而在吃完从附近的特设餐厅送来的午餐后,阿隆索已经决定将这栋房子买下来了,反正是由商会买单的。

    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有人拜访。

    一个穿着黑色排扣紧身短上衣,长筒袜,木靴的仆人打扮的黑发欧洲人站在门前,手中的铜盘上放着一张华丽的请柬。这张请柬的内容很简单:胡安德贝尔弗巴尔加斯男爵邀请阿隆索议员去西班牙商馆参加下午宴的请柬。

    “哦......这是一个好消息。”看到请柬后,阿隆索急忙命令随从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套黑天鹅绒的精致外套。

    下午三点整,阿隆索带着仆人准时来到了距离别墅不远的另一间商馆: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而有着一头黑发的胡安男爵已经带着仆人和住在商馆里的几个商人在门前列队迎侯客人了。

    尽管再过12年,葡萄牙就会从西班牙手中独立出来,建立布拉干萨王朝;但是表兄弟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无论是信仰还是生活,都依旧密不可分。

    这一点从衣着上就能看出来:两位使节都在9月份的天气中穿着短大衣,除了丝绸和天鹅绒的材质不同外,大衣的款式都是相同的普尔波万外套。

    已经被荷兰这些新兴国家淘汰,用白色皱绢制成圆形“拉夫”领,依旧套在他们的脖颈上。

    另外,包括用细麻填充的胸部,看似像紧身裤,实际是长筒袜的经典形象也出现在了髡贼盘踞的大员岛上......

    和阿隆索的名字有点相像,胡安男爵姓氏中的巴尔加斯这个祖先名,同样是由一位勇敢的骑士传承下来的胡安德巴尔加斯骑士,1085年阿方索国王收复马德里而兴起,后来迁往萨拉戈萨。

    事实上,盘踞在萨拉戈萨的巴尔加斯家族在当地是相当有实力的“郡望”之族,这个家族几百年来一直是萨拉戈萨公爵的忠实附庸,而年仅30岁的贝尔弗男爵之所以能以三子的身份“运作”到这个不能世袭的男爵头衔,也从侧面反映出来了巴尔加斯家族的实力。

    两位境况相似,都因为不受家族重视从而跑到东亚来淘金的小贵族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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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