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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罗汉     旅明txt下载     旅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节 入役

    基准枪型定下来后,与会者趁热打铁,又追加了一款阻击型。

    ......夏普斯要是不用来当狙击枪,那就太浪费了。

    南北战争中,虽说前装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是主力,但是酷炫的夏普斯步枪,才是士兵们最喜爱的武器。

    一开始夏普斯没有推广开,是因为它的售价为35美元,比起前装枪贵了将近3倍。1862年,在联邦军队节节败退的严峻局势下,由林肯总统亲自出面干预,北军终于采购了1500支夏普斯,组建由伯尔丹上校担任司令的第一与第二神射手团,从此开创了夏普斯的辉煌时代。

    从这一刻起,夏普斯步枪名声大噪:它的主要功用就是战场狙击。一个有经验的老兵,甚至可以在400米以外的距离上射杀敌人。要知道,400米外的人体只有火柴盒大小,不像北美野牛,体积庞大容易瞄准。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狙杀成绩,是在没有瞄准镜,子弹是定装纸壳弹的情况下完成的!夏普斯步枪的精准属性,由此可见一斑。

    南北战争结束后,夏普斯还多次参加了世界级的射击比赛,并且取得优异成绩。

    穿越众自然不会放过这款步枪最优秀的一项属性。所以在当天的研讨会上,除了基准型之外,另一款枪管稍长,枪身上预留有瞄准镜卡座的狙击型夏普斯,也被确定下来哪怕将来只用自产的4倍目镜,士兵也可以在800米之内准确消灭敌人。

    关于两款新式枪械的具体细节,在当天下午的讨论中,5个穿越者通过讨论,最终一项项给出了框架和要求。

    这些数据和要求,会被曹川用u盘带去后世,然后经过专业武器设计师的修改以及数字模拟,样枪实弹测试等程序后,200杆原型枪才会通过曹川之手,来到大员,装备给军队。

    这些原型枪的图纸,会在窑区的军工厂房里被工人阅读和讨论,未来的日子里,无数士兵会拿着窑区生产的山寨版夏普斯,冲锋陷阵,将敌人埋葬在弹雨中。

    ......

    跨过了火绳枪,滑膛褐贝斯,线膛米尼枪这三个台阶,夏普斯这款科幻步枪,很快就要提前来到军队。

    它跨越了前膛和后膛之间巨大的鸿沟,使得后膛枪最大的战略优势士兵卧姿装弹这种行为,提前在17世纪到来。

    从此以后,战壕,散兵坑对决密集方阵这种看上去很滑稽,实际上就是屠杀的战争行为,会出现在穿越位面。

    所谓出道既巅峰,不外如此。

    ......穿越势力对于这款原型枪的态度如此慎重,原因就在这里:既然优势如此之大,那么原型枪设计一定要慎重,因为今后升级换代的可能几乎没有。

    尽管夏普斯可以很容易就改装成金属弹壳型,然而大办公室已经明确表态:一次定型,未来不再改动升级,铜弹壳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永远有更重要的电缆电线电机电冰箱电动***这些吃铜大户站在前方,工业社会的发展,对于金属铜的需求可以说是无限的。

    在夏普斯已然超神的情况下,指望大办公室再进口几十套专用设备,再霸占几个铜矿,再批量生产铜壳子弹......是活久见,还是有生之年,这个可以拭目以待。

    总之,新枪在定型这一刻就会凝固。

    或许终究有一天,某势力会拥有丰富的铜和强劲的基础工业,然而到了那个时候,更加适合铜壳子弹的各式栓动步枪都会走上历史舞台:比如人们耳熟能详的毛瑟,三八和莫辛纳甘。夏普斯这种设计过时的老枪,到那时依旧不会得到改装的机会,只能默默地在某个偏远殖民地的炮楼里,发挥着最后一丝余热。

    三天后,当另一波人在火炮研讨会上吹牛打屁的时候,曹董事长已经带着u盘回到了后世。

    ......

    火炮这玩意吧,从某人宣布金属铜不许用于枪炮的那一刻起,就没人关注了。

    枪械即便不使用铜壳子弹,这里面能做文章还是挺多的:线膛米尼,后膛夏普斯这些,都是能改变战争模式的设计,就像蒸汽机之于水车一样。

    然而火炮就乏善可陈了。没有金属炮弹,那么前装滑膛炮就成了唯一选择,悲催的一点是:这玩意没有技能树可以点。

    从17世纪的当下,截至到200年后的鸦片战争,前装滑膛炮并没有出现革命性的变化......口径加大,射程增加,各个部位想办法弄牢固一点,这就是进化的全部了。

    但是这种改变,更多是蹭了金属加工业升级的热度,至于滑膛炮本身口小屁股大,臀部有个小眼,一发飙就喷铁球,咳......这种设计几百年来没有变化。

    穿越众也不例外。

    穿越众可以炼出好钢和好铁,可以对金属各种热处理,各种电锤水压机,各种煎炸蒸炒。然而这些技术,最多让穿越者生产出的滑膛炮管壁薄一点,散热好一点,打出去的铁球命中率高一点......本质上它还是前装滑膛炮,和对手相比,并没有技术上的代差。

    所以滑膛炮就没人关注了:2、4、6、8、军工厂按照这个磅数,老老实实练手艺去吧,什么时候搞定长管的24磅海军炮,什么时候就算成功。

    至于陆军炮,这个暂时还没有提上日程。

    ......

    在有效射程800米,后膛装填的夏普斯步枪面前,所有中小型滑膛炮,此刻已经成为了士兵执行任务时的累赘。

    像那些原本历史上伴随士兵前进的2468磅小炮,射程达不到800米的,现在就很尴尬。即便达到了800米,等炮兵辛辛苦苦把沉重的炮车推到阵前,发射出一个铁球后,发现敌人早已被密集的弹雨消灭了......这很。

    凡是小炮能做的,夏普斯都能做到现在是17世纪,欧洲人的半蛇铳,要12磅以上的口径,才能达到800米的射程。事实上,这些毫无准头的铁球炮,在拉成散兵线,稀稀拉拉卧倒,用后膛枪射击的穿越士兵面前,毫无用处。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提前200多年出现的后膛枪,一夜间将所有中小型滑膛炮,淘汰出了陆军的战斗序列。

    穿越众这边至少要生产出12磅的拿破仑炮之后,才能勉强在中型规模的战斗中派上用场。

    至于大型陆军滑膛炮......好吧,真到了上万人大会战的那一天,估计都是中原大战了,要杀鹿,不是,是要涿鹿了,到时候可以请出意大利炮嘛......

    ......

    半个月后,曹总带来了一箱进口货物,其中有10把样枪。

    这10把样枪,有2把是带瞄准镜的狙击型。

    所有人看到样枪后,无不傻眼。

    漂亮的古典深红色漆面,胡桃木枪身,枪机部位是立体感极强的激光雕刻纹饰,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云龙纹饰这不是枪,是工艺品。

    ......迎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一旁苦笑着的曹川耸了耸肩:“别看我,我也是被逼的。”

    事实上曹总还真是被逼的。

    没有哪一家正规武器公司,会为一款订购数量只有200把的非常规枪型开料生产,设计是一回事,生产是另一回事。

    曹川没办法,只能去找那些生产高档工艺品枪支的私人作坊。

    没想到这下还真找对了门路:几乎所有的私人作坊,都有生产高档复古夏普斯猎枪的经验。

    当曹川派去的采购经理拿出样枪和图纸后,这些能制作出精度最高的狙击枪的手工艺作坊,很快就根据图纸要求,截出了规定长度的枪管,然后切削好枪机,再从图库里调出现成的云龙纹饰,激光这么一打,10把样枪就ok了。

    值得一提的是,激光纹饰是必须要打的,否则人家不卖......裸枪没有艺术性,砸招牌。

    同志们听完曹总的讲述后,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乎,每把价格高达4000美元的复古夏普斯,就这么出现在了17世纪的大员岛上。要知道,美帝沃尔玛超市里的民用半自动,一把只要500刀,逢年过节还会打折......

    另外,过些日子还会有200把没有枪托的夏普斯到货,曹总要大家做好准备。

    这方面到是没什么问题。事实上,用昂贵的苏木酸枝或者红檀花梨做枪托,才能配得上这些漂亮的工艺品某个盘踞在岛上的势力,什么都缺,唯独高档木料不缺。

    ......

    曹总带过来的这10把样枪,普通型枪重3.9公斤,长1050毫米,使用点45英寸口径的纸包弹,射速每分钟8-10发,有效射程400米,最大射程800米。

    整枪的重量和长度都比原始版本缩减了不少,包括刺刀卡笋,标尺,准心在内的配件也都设置齐全,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而狙击型除了枪管长度比普通型长一点外,护木下方增加了协助固定瞄准镜的三道浅凹槽:皮卡丁尼导轨某势力生产不出来,未来会用自产的瞄准镜和卡座。

    两天后,经过军方人士亲手测试,确定曹总带来的仿古夏普斯完全达到了设计标准,于是这10把漂亮的步枪,在经过了一个简短的命名和授枪仪式后,正式入役。

    当然,正式服役后,这款枪就不能再叫夏普斯了,考虑到这款枪是在穿越位面的1628年定型生产的,所以在授枪仪式上,新枪被夏中堂正式命名为“二八型步枪”。

    当然,秉承着底层群众一贯的蔑视权威,苦中作乐的革命精神,这款枪在今后的岁月里,很快便被冠以了“二八大盖”,“二逼式”这些粗俗的外号......某些穿越众素质之差,由此可见一斑。

第182节 三大肥

    穿越势力的主战枪型“二八大盖”,定型后的第四天清晨。

    台江海面,秦明坐在漂亮的流线型软帆交通艇上,正在急匆匆往大员岛赶路。

    秦明是陕西人。此君最早在试剂厂当技术员,后来私人在县城开了一家试剂化玻店,再后来秦老兄的亲戚承包到矿山,于是秦明开始担任爆破师兼职生产矿山炸药。

    如何生产呢?当然是买来化肥自己做喽。秦明当时一边生产,一边炸矿,一边给其他老板兜售,生意相当不错。

    再后来就悲剧了土炸药将一个黑道矿老板连同宝马,小三,还有5个矿工一并炸上了天。秦明见势不妙,果断跑路......原本就恶了白道的石矿总部和公安,现在连黑道一起得罪了,不跑不行。

    本来说是去监管不严的非洲矿山继续干的,结果秦明现在成了大员武器总公司副总,兼爆炸品分公司经理。

    ......

    前两天那伙人为了枪炮吵闹不休的时候,秦明压根没露脸。事不关己......不管用什么武器,总归还是要他这里生产出黑火药先。他还要忙着监督工人盖厂房呢,压根没功夫搭理那帮票友。

    分配给爆炸品公司的厂房,不用说地段是最偏僻的,要求也比较高,所以秦明最近一直窝在窑区北方的山凹里,直到昨天晚上他接到通知:今天一早开会。

    “算时间也该轮到咱爷们提要求了,哼哼!”秦明此刻坐在交通艇上,享受着台江水面的清凉海风,踌躇满志地想到。

    按照程序来说,必定是这样的。枪和炮的型号既然已经选定,那么下一步肯定会讨论弹药问题。而说到弹药,无论是军队用的火帽、黑火药,还是窑区今后的矿山炸药,统统离不开他老人家的爆炸品公司。

    “所以,今天会上提点什么要求好呢?”秦明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员码头,开始计划了:“大闺女先来10个,小媳妇也要10个,嗯,再来10个手脚稳重的中年妇女打杂,前期就差不多了。”

    ......

    女性更加适合需要耐心的易爆品生产,这个大家都懂。秦明今天就打算利用这一点,先给自己厂里搂一票大员现在紧缺的女工先。

    来到商馆,推开小办公室的门后,秦明稍稍愣了一下:屋里已经坐满了人,貌似就缺他这个主角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今天到会的部门居然有这么多,看来同志们对炸药的重要性还是有所认识的,嗯,不错不错。”秦明一边点头和大伙打招呼,一边就座,心中美滋滋。

    坐定后轮圈一看,秦明就更满意了:不光是夏中堂来了,负责内政的冯峻冯阁老居然也在,顶头上司马泽楷不用说,港务局罗教授也在场,吕胜,刘哲和韩小波这些军方大佬一个不少。

    秦明这时越看越满意,嗯,很好,邹国庆和姚浙生这一对窑区正副总管也都在,等会顺便把设备问题一趟解决掉......不错不错,很好很好......嗯,梁乐天和米硕这两个农业公司的泥腿子居然也来了,估计是跑来混开会补助的......嗯?梁乐天和米硕?

    就在秦明察觉到一丝不对时,坐在小会议室长条桌顶端的夏先泽咳嗽一声,开始发言了:“嗯,人都齐了,那咱们就正式开会。今天这个会呢,主要议题,就是探讨和解决关于农业方面三大肥的问题,顺便再讨论些其他话题。”

    “大家知道,农业,是一个政权的基础,所谓无农不稳......”就在夏某人坐在上首侃侃而谈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来是被归类到“其他话题”中的秦明,这时已经呆滞了。

    ......

    所谓的三大肥,就是氮磷钾。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氮肥。氮肥是化肥生产和使用量最大的肥料品种,在后世,氮肥通常以尿素,二胺,碳酸氢铵这些形式存在。

    今天开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确定今后农业方面氮肥获取的渠道,顺便将炸药问题一起解决。

    氮元素可以变成尿素,也可以变成硝酸。而硝酸,则是军火工业之母,从原始的硝石到精密的“硝化”工艺,从黑火药到黑索金,“硝化”是所有爆炸物的前置工序。

    尽管氮是大气中含量最多的一种元素,但是早期人类,是无法生产出氮化合物的。截至18世纪中叶以前,人类获取氮的唯一渠道,是收集厕所和猪圈墙角天然析出的氮化合物:硝石。

    到了18世纪中叶,智利硝石矿被发现后,列强们终于拥有了一处稳定的硝石供应渠道。

    然后一直到20世纪初,人类才通过德国人发明的合成氨工艺,第一次不限地点,不限时间,自由生产出了氨气。

    总而言之,堆粪硝,挖硝石矿,上马合成氨......这三种从易到难,从丝到高大上的路线如何选择,就是今天穿越众要解决的问题。

    ......

    “先说合成氨吧,到底有戏没,工业部门表个态?”夏先泽谈了几句尿素之于农业的重要性后,很快把目光转向了邹国庆和姚浙生这两位窑区正副总管。

    大概是上位者当久了的缘故,老邹现在已经不复往日犀利。听到老大问话,邹国庆挑了挑眉毛,然后偏头示意姚浙生同志出马。

    姚浙生同志倒是没那么多顾虑,开宗明义,张口就来:“合成氨这个吧,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比划了个土八路专用手势:“810年,这是最乐观的估计。没有这么长时间发展,合成氨就别想了。”

    ......

    “一座合成氨工厂,就是一座高温高压,充满各种易燃易爆,有毒气体液体的钢铁塔林。”皮了两句后,姚浙生开始解释:“不要说那些耐高压的压力容器,管道,即便是最普通的阀门,窑区眼下也造不出来。如果全部装备要依靠‘进口’的话,哪怕是小型合成氨厂,没有半年时间,攒不出必要设备。”

    “另外,包括催化剂,试剂,润滑油,甲醇,橡胶,阀门,氢,氧......等等各种原料和零配件在内的补给品,咱们全部不能自产,所以后续的补给,每个月还要占据绝大部分进口配额。”

    “切......”听到这里后,在场的人齐齐发出了嘘声,所有人都知道,就凭姚浙生方才最后一句,合成氨肯定是没戏了。

    姚浙生这时嘿嘿一笑,补充道:“即便是设备攒齐了,一间小型合成氨工厂,没有上百号初中以上文凭的工人,外加20个化工穿越者,根本玩不转,非要强行上马,就等着三天两头毒气爆弹吧。”

    最后,姚浙生总结道:“合成氨是工业明珠,就像汽车发动机一样,没有庞大的基础工业支撑,哪怕是工厂从天而降,一样运转不起来,只能荒废在那里。”

    ......

    “好了好了,我想大家都听懂了。”夏先泽及时出面,制止这货再打击大伙信心。

    用手敲敲桌子后,夏先泽转头问道:“工厂看来没指望了,那么矿场呢,有没有大批进货的可能?”

    “咳...这个也不可能。”坐在一旁的港务局局长罗教授这时开始发言:“智利那边暂时就别想了,要跨太平洋。离咱们最近的印度硝石矿,这个眼下也不靠谱,只能靠荷兰人不定时捎带一些。大明朝那边也是同样道理,能不定时收购一部分,但是只能作为补充,不能作为稳定,大批的硝石来源。”

    “唉,那就没办法了,看来只能先老实堆硝田了。”夏先泽说到这里,扭头对梁乐天和米硕这两个农业公司的代表,和颜悦色地说道:“暂时只能这样,先将就吧?”

    梁乐天和米硕同时点了点头......条件有限,他们两个种地的也没办法强人所难。

    “嗯,既然决定了,那咱们就抓紧行动。”夏先泽这时对着右手边一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眼镜的穿越者说道:“抓紧把招聘启示从网上挂出去,看看谁愿意来当这个硝田总管。”

    此人叫邓新,是大办公室主任,负责管理网络,日常文件收发这些琐事。

    见邓新点头后,夏先泽补充道:“硝田建设全面优先,所有设备人员和物资优先配给,上任者要迅速拿出建设报告。”

    “......那个,硝田的话,我这里也要派人控制一部分。”进门前猛如狗,进门后懦如犬的秦明同志,这时终于结束了进门后一直保持的静默姿态,小声地插了一句嘴。

    “嗯?”

    “那个...我这边需要一部分硝田定期撒播草木灰,这样的话,直接就可以收获硝酸钾,提纯后要用来制作炸药。”

    “哦......这样啊,我看可以,炸药也是必须的。可以拨一部分硝田给你,到时候你自己和负责人沟通吧。”夏先泽想了想后,点头算是同意了。

    秦明同志的伟大事业,最终被一句话搞定。至于大姑娘小媳妇这些附加项目,秦明同志明智的没有在会议上张口傻子都知道这种局面下,提这个不合适啊!

第183节 强行贸易

    最重要的军农两用的硝石问题解决后,接下来关于磷肥的讨论就很轻松了:鸟粪石。

    鸟粪石是高品位的磷肥,后世拥有鸟粪石资源的国家无不发了大财太平洋袖珍岛国瑙鲁,在80年代曾经一跃成为全球人均gdp第一,靠的就是鸟粪石。当然,资源被挖光后,这帮人瞬间又变回了丝。

    19世纪,台湾周边就只剩下棉花屿、猫屿、草屿、太平岛与东沙这几个鸟粪石丰富的岛屿了,进入日据时期,上面的鸟粪统统被挖掘一空。

    ......而穿越众所在的17世纪,千万年来由候鸟积攒下来的鸟粪,随处都是。不用说澎湖,东西沙列岛这些候鸟经停之地,即便是沿着大员南北海岸线分布的原始泄湖群,周边由水鸟留下来的小型鸟粪石矿,同样很多。

    所以什么都不用说,穿越众现在派人去挖就是了。如果懒得去泄湖区找,那么派艘沙船去澎湖附近的无人岛转一圈,就能拉几十吨鸟粪石回来。

    磷肥的问题到此已经解决了一半。

    为什么说一半呢?因为后一半牵扯到了硫酸。

    天然的鸟粪石是以磷酸盐形式存在的,这种肥料直接施用的话,肥效缓慢,属于缓释肥。

    而正确的做法,则是用硫酸硝酸这类物资和鸟粪石发生反应。硫酸会析出鸟粪石里面的钙盐,从而将鸟粪石变成过磷酸钙这才是肥效显著的标准磷肥。

    会议到此开始歪楼:搞定硫酸先。

    三酸两碱的重要性这里不再赘述,硫酸作为最重要的化工原料,窑区一直都是有生产预案的。

    之前没有紧迫感,那是因为窑区的建设重点放在了基建和基础冶金,小农机械这些领域;穿越势力整体的工业层次是在向下拓展,没有实力蹦到化工这个台阶上来。

    现如今随着某势力下盘渐稳,于是在工业升级方面,三酸两碱就成了拦路虎今天从磷肥这里跳出来就是例子。

    当然,解决硫酸的办法很简单:大屯山。

    大屯山死火山群位于台北,此处地热资源丰富,风景宜人,在后世,这里的硫磺温泉很有名。

    台北的野人们千百年来和闽商交易的最重要物资,就是硫磺。

    而明黄色的火山硫磺块,就是制备硫酸最简便,最纯净的天然材料。

    “关于台北的西班牙人,海军有没有预案?”

    意识到硫磺的重要性后,拥有逻辑思维的某中堂,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台北的白皮:西班牙人。

    听见夏先泽问询后,坐在一旁正魂游天外的海军司令刘哲一个机灵,赶紧坐正回答道:“强攻没有问题,陆军配合的话,一上午时间就能拿下圣萨尔瓦多城!我们有多份扫平台北的预案。”

    “当然,如果长期驻扎的话,那就需要各方面调配资源了。”刘哲想想后,又补充一句。

    身为穿越者,夏先泽自然对这一时段,盘踞在台北的西班牙人了如指掌。习惯性用中指敲几下桌面后,夏先泽缓缓说道:“即便不用我们攻打,日后菲律宾方面也会主动裁撤掉台北那两所城堡,可见西班牙人这笔投资是失败的。”

    “不过咱们现在有点等不及,另外,菲律宾的人口和粮食也很重要。”夏先泽说到这里,理清了思路,语速开始加快:“我的意见是,威慑和接触并行,参照对荷关系,以贸易权为基础,把台北问题放进一揽子对西谈判中去。当然,这个过程要以我为主,该出手时也不要含糊。你下来去找老蔡,商量个章程出来。”

    刘哲没想到糊里糊涂就接了这么一个大活,这时只能先点头称是,等散会后再说。

    ......

    磷和硫解决后,会议不再歪楼,进入了今天最后一项讨论:钾。

    钾盐这玩意吧,有点像硝石。有没有矿?有!

    那么矿在哪呢?答曰:柴达木盆地,鄂尔多斯盆地,罗布泊深处,藏北......这都是虔诚度达标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总之,那些富含钾盐的高原盐沼,某些人就别指望了。离着大员最近的,是山东内陆和云贵深处的一两处钾盐矿,这些都属于可望不可及。

    唯独有操作空间的,是日后船队去泰国,可以带一点钾盐回来泰国钾盐矿储量很高。

    可怜的穿越众,一只眼眺望着智利沙漠的硝石矿,另一只眼眺望着高原盆地中的盐沼,嘴里口水直流,手底下却只能自力更生,用低效率的办法来生产硝石和钾盐。

    获取钾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草木灰。

    在草木灰的基础上,盐场也可以提供一部分钾:利用制盐后剩下的卤水,用蒸发结晶法制取钾盐。后世那些海水制钾工厂,用得是离子交换膜这些高大上的技术,穿越众可没这条件。

    盐卤和草木灰基本就是窑区获取钾盐的全部了。这点产量不光要满足农田施肥,还要满足日益扩张的军火工业,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在会议的最后,罗教授又提出了一条新思路:明矾。

    明矾的化学名称是十二水合硫酸铝钾,这种叫钾明矾。

    钾明矾中的钾元素,经常会被钠替代,这种叫做钠明矾。

    穿越众如果得到钾明矾,就可以制备出氧化铝和硫酸钾这两种重要的工业原料。

    而明矾这种矿物,本身的用处也不少:油漆、鞣料、澄清剂、造纸......

    明矾石矿是浙江省的重要优势矿种之一,储量占全国总量的53%,居全国之首,主要分布在苍南、平阳、瑞安一带。而后世的浙江苍南县矾山镇,便是著名的“矾都”,也是大陆惟一的钾明矾矿场。

    而在17世纪,所谓的苍南县矾山镇,是划归在温州府平阳县辖下的。

    罗教授在这里提出的方案是:穿越势力可以在矾山镇附近就地兴建道路,疏通溪河,大量收购明矾。条件成熟的话,甚至可以预加工明矾后,再运回大员。

    这个方案顿时引起了与会人士的兴趣。

    简单一查资料后,马上就有人指出,矾山镇距离最近的海港:赤溪港只有10公里的直线距离,此处完全具备建立水陆联合码头和收购基地的条件。

    而一直在会场默默无闻,毫不起眼的一位情报局人士,这时给大伙提供了一条信息:某位人憎狗厌,已经到了不可描述地步的举人老爷的干丈人,就是平阳县的土财主,家中有七个儿子,是当地一霸。

    ......

    持续了整整大半天的化肥研讨会终于结束了。

    会议的成果还是相当突出的:氮磷钾,硫酸,铝,西班牙人,平阳县,干丈人......关键词挺多,会后分派下去的任务也不少。

    而忽忽悠悠就接了个大活的刘哲刘司令,会议一散,就赶紧走出破破烂烂的大员商馆,直奔商馆外的一排简易别墅而去。

    眼下已经是1628年的5月份,距离当初日本朱印船满载着生丝回国,已经过去了4个多月。所以,日本人载着银条和铜条的朱印船,此时已经返回了大员,而本子的高级经理人们,已经在商馆外住了一个多月了。

    ......随着大批穿越众迁移到台江对岸的高档小区过日子,大员岛上这所破破烂烂的商馆,便彻底沦为了兵营和临时办公楼。之前的住宿,仓储,还有外商接待功能已经全部取消按照工期,皇城再有两个月时间,就要全部竣工,到时候商馆便会拆除。

    考虑到包括明人,日本人,荷兰人等等在内的外商,很快会源源不断来到大员,于是在两个月前,穿越众便在大员商馆旁边,建了几间临时别墅。

    所谓别墅,其实就是用标准板材搭起来的美式小屋。这种小屋是纯粹的临时建筑连地桩都没有,风暴一来就要变飞屋。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皇城建好,到时候夏先泽他们会全部般到皇城上班,商馆原址上会建造起一排漂亮的红砖水泥商馆,用来给各国使节和商人们居住。

    而今天刘哲从商馆一出来,就直奔这排临时小屋打头的一间:外交部办公室。

    刘司令进门一看,很好,蔡飞明老兄被逮个正着。此君正坐在一张木桌后,和屋里几个本子海商在闲谈。

    这几个本子海商,包括穿越众的老朋友东野上彻同志和小林熏同志,还有一位身材高大,面相硬朗,留着月代头的,便是在日荷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老流氓滨田弥兵卫同志。

    ......

    见到刘哲进门,蔡飞明有点惊讶,简单询问两句后,蔡飞明点点头,给本子说了句什么。

    三位日本商人很快会意,集体站起来向蔡飞明和刘哲鞠躬后,出门走人。

    刘哲等屋里没人后,给老蔡把今天会上的情况介绍一遍,重点复述了中堂大人那一通云山雾罩的指示,然后两手一摊:“你拿主意吧。”

    蔡飞明听完后,摇头笑了笑,然后对刘哲说道:“呵呵,这个指示很明确啊。”

    “怎么个明确法?”

    “嗯,联系勘探队,这两天组织一艘贸易船去台北找野人换硫磺先。”

    “然后呢?”

    “然后封锁台南,拦截那些大饼脸的船啊,这还不简单......以我为主,强行贸易,强行谈判嘛,这个你别管了,到时候拦下船的话,我来搞定。”

    刘哲:“......”。

第184节 外交成果

    蔡飞明和刘哲商量几句关于西班牙人的问题后,刘司令便被打发走人了解决台北问题,主角应该是新成立的勘探队,而不是军队。所以老蔡就打发刘哲去勘探队联络,说好大家晚饭在食堂碰面。

    送走刘司令后,蔡飞明坐在椅子上仔细考虑一会,然后打开笔记本,噼啪打起字来。

    蔡飞明用半小时的时间,起草了三份文件。

    第一份是报告:关于建立同西班牙势力的外交关系的计划书。

    第二份是一段声明。这段话语是给勘探队的,将来他们接触到台北的西班牙人后,可以用这段话做声明。

    第三份是信件。这封信是以即将成立的贰秦帝国首相夏先泽的名义,写给现任马尼拉总督的。

    ......

    持续了半年时间的道统之争,最终获胜的,终归还是保皇党们。

    以夏先泽为首的鼎格派,经过几轮残酷的投票淘汰,成功将未来的国号定为:第二大秦帝国,简称:贰秦帝国。

    成功将政体定为:君主立宪制。

    成功组建了包含全体穿越众在内的贵族议会(上议院),并且把鼎格党徒们塞满了临时制宪委员会,只留下了相对弱势的规则委员会给皇汉们。

    另外,姓夏的成功把自己捧成了帝国第一任首相。

    现如今离皇城建好还有2个来月的时间,虽说计划中的某曹登基大典是在9月;然而穿越势力的一些文件,尤其是针对明朝廷之外的一些文件,已经陆陆续续得开始启用帝国名称和官职。

    ......

    蔡飞明在完成三份文件底稿后,把第一份报告和第三份信件传到了夏先泽的邮箱,然后把第二份短声明打印了出来。

    几件事办妥后,蔡飞明用手指拨了几下桌角安放的铜铃。几声清脆的金属音过后,一个干干净净,皮肤黝黑,留着短寸,穿一身靛蓝色工装衣裤的少年来到了屋门口,谨身肃立,用略带着口音的语调说道:“大人。”

    蔡飞明对这个来自新港社的少年点了点头:“李仁,去把几位日本客人再请回来。”

    不久后,三位本子商人又一次回到了蔡飞明这里。

    日本人是上个月来到大员的。四条朱印船组成的船队,给大员带来了黄金,白银,铜条,铁砂,硫磺.....另外还有人,男人和女人。

    30多个矮小,粗腿的东洋妹子霎那间就唤醒了某些人青春的回忆,少数几个容貌酷似后世一些教育工作者的特型人物,当天晚上就在社区引起了热议。一些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动用小妾资金,某些自诩为守身如玉眼界高企的货色,这一次也终于把持不住了。

    除了妹子外,船上装载的贵金属和硫磺,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当初返回本土时,东野上彻他们手中是有大员物资需求清单的,所以本次来台,朱印船上并没有装载传统的日本手工饰物,空间都被用于搭载人员,压舱物被置换成了铁砂矿。

    天然铁砂矿通常是以四氧化三铁的磁铁矿形式,出现在滨海沙滩,以及河谷地带的。在17世纪,这种纯度很高的铁矿,是打造高档刀剑和高档铁艺制品的上好原料。

    17世纪的日本,铁矿来源很丰富:包括各种银山伴生的铁矿,包括北海道的铁砂矿,包括从棒子那里进口的高品位铁矿。所以穿越众在上次日本人离开的时候,就要求他们今后将压仓物改为铁矿。

    200个日本炮灰/野武士/流浪汉,这次也随船被运到了大员。

    这200个打工仔来大员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打工,他们并没有像原本历史上一样,准备跑来准备颠覆荷兰人政权。

    而滨田弥兵卫这个日本老流氓,在长崎面见了东野上彻和小林熏之后,先是惊讶中得知大员变了天,顺带再一看东野上彻他们带回来满舱的生丝之后,当即赶走了一半雇来的打手,把武器刀剑全部换成了贵金属和硫磺,兴冲冲地就和东野他们搭伙返回了大员。

    要知道,原本历史上,同样是1628年四月下旬,在滨田弥兵卫率领下来到大员的两艘船上,可是满载着470号打手和大批的火枪刀剑这就是来找事的。

    荷兰人发觉不对头之后,迅速搜查了滨田的船舱,没收了所有武器,并以叛国罪的滑稽罪名,拘捕了新港社土著十一人,以及中通事二人。

    在这同时,荷兰人顺带着没收了日本将军发给新港人的礼品,滨田随后被留置在大员商馆,既无法赴福建运回其生丝,又不被获准离境。

    于是乎,滨田就铤而走险,绑架了奴易兹父子,等大伙一起回到长崎后,荷兰人就悲剧了......奴易兹被扣押,闭馆,断绝贸易,最终奴易兹的儿子死在了日本。

    ......

    现如今在穿越者位面,很多历史已经被改变了。

    当滨田弥兵卫四月下旬率领船队来到大员后,看到的是一处繁华美丽的港口。大员的新主人很强大,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此地改造得面目全非,完全不是滨田半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大员的仓库里堆满了瓷器,棉布和生丝,而且主人们欢迎贸易行为。

    于是乎,滨田很爽快地和东野上彻他们一起,将船舱里的贵金属,然后连同200个野武士打工仔一起,统统在穿越众那里换成了印刷精美的天地。

    与此同时,蔡飞明也从小林熏那里见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外交成果:由当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亲笔签署的,关于断绝日本和荷兰人之间贸易关系的命令副本。

    很好,历史在这一刻,又奇妙地回归了原位。

    于是三位本子商人得到了应有的奖赏:优先贸易权。也就是说,大员仓库里的货物,只要有的,他们可以优先挑选。

    好消息继续到来。

    就在日本船队来到大员后不久,一艘失魂落魄的荷兰船也从长崎出发,载着商馆成员和他们在日本得到的最后一批财货,来到了大员。

    在和大员留守的低级商务员毛哲尔互换情报后,荷兰船匆匆将船上的财货换成生丝和瓷器,然后乘着最后的北风,返回了巴达维亚......相信不久后当科恩总督得知本子翻脸关闭了贸易渠道后,会更加慎重地考虑:荷兰东印度公司和穿越势力之间的关系。

    ......

    于是乎,三个本子大商人就这样在商馆旁临时别墅里住了下来。

    日本人现在不急,他们要等5月中下旬开始的西南季风刮过来后,才会视情况返航。和往年不同的是,他们今年会在七八月份,再来一次大员......日本人正在争取做到,每年来大员贸易四次的目标。

    没办法,大员现在带给他们的诱惑太多了。

    除了传统的生丝,瓷器,棉布这些俏货外,水泥,红砖,包括一些精美的草编商品,一样是日本人喜爱的商品。

    另外,窑区最新出品的高价玻璃茶壶和玻璃杯,也骗走了日本人不少的天地券。

    日本人现在也知道了穿越众推出的“积分制”。当几个本子商人在别墅里通宵把玩样品煤油灯后,像滨田弥兵卫这种没有底线的货,第二天就强烈表示:下次来一定会多拉些流浪武士和年轻女人用来攒积分,冲vip。

    ......

    野武士和女人都是大员目前需要的。

    女人这方面不必说。大员现在有太多的光棍,长此以往,会形成巨大的社会矛盾,所以穿越众一直在不遗余力的四处搜刮育龄妇女,不分种族和国籍。

    而日本的野武士也是很好用的工种。

    公元1549年,天主教传到日本,第一个来到日本的传教士是西班牙的耶酥会士沙勿略,日本人称他传入的天主教为“切支丹”或“吉利支丹”。

    从16世纪中叶日本大名接受天主教,一直到支持天主教传播的织田信长被杀,再到江户时代的岛原之乱,再到幕府锁国全面禁教,这中间充斥着外来的天主教和日本佛教信仰之间的残酷争斗。

    1628年这个时间段,正是幕府和信奉天主教的切支丹教徒激烈摩擦的节点。大批切支丹教徒被幕府流放,各种“大殉教”层出不穷,所有传教士被驱逐,信奉天主教的大名被夺爵,切腹,先后有几十万切支丹教徒被幕府迫害致死。

    这时候,接盘侠来了。

    蔡飞明最近频频找日本商人们交谈的原因,就在这里:既然这些切支丹们在本土混不下去,那么大员欢迎他们其中的野武士来此地打工。

    野武士是很不错的炮灰兵种。这些人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脱产武士,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战斗技能,都不是穿越众从大陆运来的泥腿子们能比的。

    只要适当给这些人改良一下装备和武器,他们就会替穿越众去征服广阔的天地,这笔买卖很划算。

    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些抡着太刀的野武士,会在疟疾从生,潮湿闷热的热带丛林里和野人战斗,抢他们的粮食,烧他们的村落,用超高的死亡率,为帝国腾笼换鸟,开疆拓土。

第185节 纷杂

    蔡飞明赶在晚饭前,和三个日本人一起,再次探讨了有关未来人口贸易的细节。

    对于日本人来说,由于大员方面独特的商品需求,原本朱印船到埠的时候,很多舱位都应该是空载的:大员这里有丰富的日用品,所以对日本人带来的手工艺品不感兴趣。至于贵金属,这些商品体积不大,占用的货仓不多。

    现在摸清楚穿越众的胃口后,日本人就可以用铁矿和硫磺压仓,然后在空舱里装一些人口过来。

    大员方面给女人开出的价格还是比较厚道的,最重要的是运人还有“积分”可以攒,将来窑区出产的紧俏商品,都需要搭配积分才能买到。

    至于那些在本土混不下去的武士,穿越方也会垫付船费,将来从这些人的工资里扣就是了。所以,今后来大员的朱印船上,会优先搭乘一些数量比较少的女人,剩下的位置,会留给叫花子武士们。

    ......

    和几个本子商人讨论完后,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于是大家散伙。蔡飞明从办公室出来后,径直走进了商馆大食堂。

    自从对岸的赤别墅区建好以后,曾经拥挤的大食堂,就变得冷清起来了。今天也不例外,蔡飞明进门后,发现里面稀稀拉拉只坐着十几个人。

    和已经坐在角落里的刘哲扬手示意后,蔡飞明先去窗口打了两个菜:青椒鹿肉和茄汁老鼠斑,然后又打了一小壶金盘露,这才端着菜盘,去找刘哲碰头。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喝上啤酒。这大明朝的土酒,高不成低不就,实在喝不惯。”蔡飞明前脚坐定,看到他餐盘里的那一小壶土酒后,刘哲就开始吐槽。

    “快了,听说大麦和啤酒花农场已经播下去了,再坚持几个月吧。”没等蔡飞明说话,旁边一个黑黑壮壮,棱角分明的汉子笑呵呵说到。

    黑汉子叫潘明忠,是新成立的勘探队队长。

    随着某势力对外扩张的步伐越来越快,综合能力突出的勘探队也就应运而生了。此次的台北任务,就很适合勘探队出马:低烈度冲突,外交接触,地形记录,矿物勘探这些任务勘探队都可以完成。

    潘明忠此人酷爱探险,是个资深驴友兼自由摄影师。穿越前这货经常组织驴友去各种穷山恶水之地找死,顺便拍些风景照卖给杂志社。

    后来终于有一次队伍在藏边迷了路,潘明忠仅以身免。事后面对愤怒的家属们,作为组织者的他实在无言以对,于是赔光积蓄后,他打算去南美待几年,就这样来到了大员。

    “干脆整点大米啤酒得了,味道都差不多嘛,你们呀,就是太抠!”刘司令员开始取笑起大办公室这帮管着物资调配的文官来。

    “那种叫米酒,压根就没有大米啤酒这一说!”蔡飞明笑着摇摇头:“超市里那些含大米的低档啤酒,主料还是大麦。掺过大米的是酸苦,正规大麦啤酒是醇苦,亏你还天天喝啤酒呢,这都不懂!”

    “就是酸苦的低档货也没有啊......”

    “稻米库存是高度敏感信息,老夏睡觉都盯着一只眼呢,你就别打主意了。哥几个还是安心等醇厚的高档黑啤吧,巴伐利亚口味,专供各位穿越老爷们喝的。”

    “唉,什么世道,便宜货居然比正版的还难找。”

    “呵呵......”

    三人边聊边吃,没多久就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空。吃完饭后,从柜台又要了2个小菜,然后每人倒半碗明朝土酿,这才开始谈起正事来。

    说是正事,其实就是讨价还价勘探队现在只有正副两个光杆司令和一条船,需要从军队和外交这里勒索一些资源后才能出发。

    三个人讨论了半天,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由海军划拨船员和武器,外交部提供土人和西班牙语翻译,勘探队出马,去台北收集硫磺,顺便勘查当地的铁砂矿和金矿分布。

    ......

    诸事商定后,三人散伙,蔡飞明一路打着酒嗝,回到食堂隔壁的宿舍睡觉去了。

    说起来也惨,包括蔡飞明在内的大办公室这帮人,目前大部分还在等台江对岸的别墅二区期房......领导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大员这种诡异的政治氛围下。分房子要勇在人后,漂亮妹子要紧着丝们先挑,这都是权利的代价啊!

    第二天一早,蔡飞明先是去大办公室转了一圈。当他在晨会上听到,赴福州的使节团将于明日出发后,蔡飞明很快便从大办公室出来。

    回到外交部临时别墅后,老蔡吩咐手下去把“四号房”里的客人请来。

    很快,一个黑矮精瘦的汉子便来到蔡飞明办公室里。

    此人名叫许端午,是漳泉一带的大商人/大买办许心素的族亲,当初被穿越众放走后,前不久才从泉州重新回到大员。

    ......

    许端午的主子许心素,按照原本的历史,这位仁兄在1628年5月这个时间点,已经死翘翘了。

    作为当初串联官匪洋三方,组织联军对付郑芝龙的幕后元凶之一,许心素本该在这个月,被突袭厦门的老郑干掉。

    然而历史在这里发生了变化。

    由于穿越者的出现,许大买办及时得到了示警和一些珍贵的情报分析这玩意叫做事后诸葛亮,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不啻于指路明灯。

    当时身处旋涡中的许心素,听完自家族侄的汇报后,尽管对这个神秘势力的分析半信半疑,但是当他盘问过族侄后,多少感觉出了穿越势力的强大和善意。

    于是许心素做出了和历史上不同的选择:他本人和浮财离开了危机四伏的中左所(厦门),隐藏进泉州府城里。

    而就在前不久,当许心素得知朝廷真的派来熊文灿抚闽后,老许同志还没来得及想通,穿越众是如何在几个月前就知道消息的,就接到了另一条噩耗。

    ......郑芝龙再一次率众突袭中左所。许心素事后很快得知,自己留在那里的掌柜和伙计不但全部被斩杀一空,商栈被烧,而且郑芝龙的手下当时在掘地三尺寻找他本人。

    这之后,许大买办顿悟了:穿越势力一定是某位能左右朝政的大佬,提前在闽粤一带布下的棋子。

第186节 福州

    有一个姓夏的人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结论,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必然是事实。

    嗯,这人不叫夏先泽,叫夏洛特福尔摩斯。

    17世纪的大商人许心素,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为何大员岛上的人能在几个月前就能得知熊文灿抚闽?要知道,那个时候福建总兵俞咨皋吃郑芝龙败仗的奏章,到没到京城还不一定呢。

    许心素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后,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朝堂上有能左右朝政的大佬欲图不轨,故提前在东南一隅抢先布子。

    ......许心素在体制内的官职,是花银子买来的海防把总,虾米大的职位。此刻当他发现自家居然有机会能抱上朝中某大佬的粗腿,这对于正在被郑芝龙全地图追杀的许把总来说,不啻为天降伦音。

    想明白这一点后,许大买办高呼一声:天不亡我!

    于是,许心素当即做出了两个动作。

    首先,他指派心腹许端午,乘一艘灵便的200料小福船从泉州出航,直奔大员。这艘船为了躲避海盗,提高航速,船舱里只装了一些生丝,没有其他货物。

    许端午到大员后,明确表示这些生丝是自家老爷当初欠荷兰人的货,今后所有这些欠货,会陆续找机会上交给穿越众。

    接下来许端午就不走了,他要在大员岛等穿越众的进一步指示:许心素亲笔写的感谢+投诚信,这之前已经交到了蔡飞明手中。

    至于许心素本人,在许端午出发的第二天,便组织人手,带着大批金银细软,按照穿越者之前的指示,北上福州蛰伏去了。

    ......

    蔡飞明今天把许端午叫过来,就是通知他做好准备的:使节船明天就要出发,上面会有许端午一个床位。至于许端午回到福州该怎么做,旅途中自然会有人告诉他。

    蔡飞明和许端午简单说明情况后,就把他带到了商馆东南角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敲开门把许端午移交后,就没蔡飞明什么事了。

    接待许端午的人姓唐,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男人。这个中年人自称唐七,其实他真名叫唐牧德,只不过在明人面前用了个化名唐七是情报局行动处处长,也是这次使节团三剑客之一,专门负责信息通讯,情报传递。

    和许端午简短说几句后,就打发他回去准备了各种任务通报什么的,到船上自然有时间细说,现在大伙还是抓紧备办行李的好。

    ......

    第二天一早,使团队乘坐“瑞安”号改装福船,从大员径直北上,出发直奔福州而去。

    除了张冬东这个冒牌曹川外,使团里还有2位穿越者。情报部门的唐七是一位,另一位叫沙正明。

    沙正明是一个留着板寸头的大个子。此人膀大腰圆,一脸凶像,之前是个帆船教练。由于穿越时间比较晚,所以此君作为海军代表,被推出来当了海盗头目。

    沙正明的表面职业是曹川麾下统领精锐海盗的大将。为了在熊文灿面前解释士兵的髡发,沙正明被设定了个僧侣落草模板头领是僧人,所以麾下有僧兵也是很合理的。

    瑞安号从大员出发后,先是沿着台湾海岸线北上,直到看见台北的富贵角以后,才开始转向横渡海峡。

    由于风向不合适,瑞安号这次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渡过海峡,来到了后世的连江县一带。

    孤悬海中的连江县是马祖列岛的一部分,瑞安号看到此地后,就开始转帆往西南方向驶去,第二天中午,从船头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闽江口的大小岛屿了。

    从闽江口入内,一路上经过沿途大大小小的洲岛,饶过马尾洲,便能看见福州平原。

    ......

    福州平原,在5000年以前,还是一处海湾。2500年前,海平面逐渐下降,这才露出了福州盆地的淤泥层。包括后世著名的于山,乌山,屏山在内,这些地方在商周以前,统统都是小岛,所以福州有很多用“屿”来命名的地名。

    随着福州平原千百年来不断自然扩张,坐落其上的福州城也与时俱进,被缺乏平原的闽地人民不停扩建。从汉代一处小小的冶城开始,历经多次增筑,截至穿越众来到城下的这一刻,福州城的外墙,已经将九仙山这些地段,都包裹了进去。

    绕过布置着火炮和堡垒的马尾洲后,一路沿着被仓山岛劈开的北闽江逆流而上,下午5点,瑞安号终于来到了福州城外的闽江码头。

    身为八闽首府的福州城,自然是繁华无比。南门外便是一排粗木打造的码头,沿着闽江一字排开。江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码头上人行如蚁,力工如云,南门外沿江岸有不少街巷,虽以棚户、吊脚楼居多,可也热闹成市,商业繁盛。

    瑞安号最终是在“洪”字号码头下的锚。

    “洪”字号码头是民用码头。原本按照瑞安号的身份,是可以直接停在官码头的,然而使团这次是秘密出使,福州城里各路海盗大帮的耳目不少,所以还是老实点停在不起眼的民用码头吧。

    这时候,已经在洪字号码头上等着张冬东一行的,便是情报局福州站站长:宋嘉。

    福州站和杭州站的布局大同小异。

    同样有一个半公开身份的大员商人来吸引火力,而宋嘉这个站长,则是以杭州杂货商人的身份,隐藏在暗处,掌握全局。

    瑞安号下锚后,不一时,穿着一身素淡长袍的宋嘉便从跳板走上船来。

    艉舱里此刻正在忙碌:包括雷达这些设备在内,所有电子仪器都要拆卸打包,装进专门的防潮箱里,然后被藏进下层船舱。

    瑞安号将在福州南门外停留不少日子,码头上人来人往,各路牛鬼蛇神会经常出入等同于办公室的艉舱,所以设备都要藏起来......反正福州站有电台,也不缺船上这一部。

    几个人见面来不及寒暄,大伙一起动手,按照训练过的程序将仪器都包装好,然后亲手搬入甲板下的暗格里,这才算完。

    做完这一切后,天色已经擦黑,正是进城的好时候。

    宋嘉在上船之前,便已经掏出银子打发了码头税吏和各路牛鬼蛇神,这时停靠在洪字号码头外的,只有几顶宋嘉提前雇好的轿子。

    于是牛高马大的使节团一行人,一个个戴着眼纱,躬身偻腰,迅捷走下船,钻进了轿子里。赶在闭城前,这四顶小轿在十几个人手护卫下,进入了福州城。

    使团走后不久,天光愈发暗淡,这时候,从瑞安号上又走下来一个不起眼的黑瘦汉子。此人下船后就匆匆奔着南门而去,船上的水手就像没看到他一样。

    福州城南北分属,南为侯官县下辖,北是闽县。

    沿着古建筑鳞次栉比的石板街一路北行,使团队伍从南门中线开始,一路穿过府学,侯官县衙,再过安泰桥,过还珠门后,便是中国古代城池中心必备的一所建筑:鼓楼。

    过鼓楼后,再过毛应桥,便是督抚衙门扎堆的北城区了。

    队伍走到这里,就没有再往前,而是径直右拐,最终,使节团一行人在福州城右上角的忠懿庙附近,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安置了下来。

    这处宅子是福州站蒲一成立,就秘密购买下来的第一处房产。宅子不大,三进,有一套小花园,位置就在忠懿庙和狮桥中间,交通方便,独门独户。

    ......

    “老几位辛苦了啊,大老远跑来也没个接风宴,唉,实在不好意思。”进屋简单洗漱后,宋嘉这个地头蛇这才有机会和大伙寒暄两句。

    “得,您老人家也别客气了,抓紧时间把情况说一说吧。”一旁宋嘉的同仁,正在用湿布擦脸的唐七唐处长扭头说到。

    “嗯.....那我就简单给大家汇报下情况。”宋嘉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眼下总体局势不错,从‘峨眉峰’那里得到的消息是,熊文灿还是比较期待和‘曹兄’你见面的。”

    对着冒牌曹川微微一笑后,宋嘉又说道:“不过老郑那边也同样有动作,前些日子老郑又突袭中左所,这就给熊文灿施加了压力。另外最近请托,游说熊文灿的人同样也有,这都是给郑芝龙张目的。”

    “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吗?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听宋嘉说到这里,张冬东忍不住张口问到。

    宋嘉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一切不变。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你和老熊的会面,其他所有人,所有工作都要用来保障会面顺利进行。这之后,咱们才会根据会面结果,商定下一步计划。”

    “放心吧,我这里预案都有,明天老唐和我一起完善计划。”宋嘉说到这里,呵呵一笑:“至于你们二位,只要安心准备应对老熊面试就好,其他万事都别操心。”

    “好吧,那就只能先这样了。”张冬东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

    由于福州站成立时间太短,目前还没有培养出足够多可以相信的下人,所以使团这所院子里,没有外人,只有三个穿越众和十几个从大员带来的情报局下属。

    这其中有3个人是宋嘉当晚留下来,他们是熟悉当地情况的福州站人员。至于宋嘉本人,草草说几句后就返回他自己的居所了已经到了亥时初,再不走遇到巡兵就麻烦了。

    于是当天晚上,张冬东他们一行只能自己动手,洗漱完毕后,将床铺整理好,安排完值哨,大伙便早早安歇了。

第187节 接触

    第二天上午,首先来到“别院”的,是宋嘉带人押送着的一溜拉货驴车。

    使节团现在住的这所宅子,之前是某商人的别院。被唐七买下来后,宅子就闲置在那里,也没有挂唐府的招牌,内部一直以“别院”为代号。

    四辆驴车在宋嘉和水手护送下,拉来了瑞安号上的货物。

    货物是在清晨的时候,从瑞安号卸到舢板,然后舢板绕着护城河转了半圈,从福州东南角的井楼门进的城。

    井楼门在万历之前叫做船厂门,门外就是闽江船厂。此地不光有官办船厂,大小私人船厂同样扎堆在此。木料堆垒,工匠云集,每年都会有大批福船从这里被新造出来。

    “别院”离井楼门不远。舢板进城后,直接在忠懿庙附近的狮桥卸货,然后雇几辆驴车,货物就送到了院里。

    四辆驴车卸完货后,又马不停蹄得去拉第二趟瑞安号此次来福州,船上装载了大批财货和礼物,就是预备着给福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儿们送礼的。

    ......

    几十号人一直忙碌到晚饭时分,才将陆续到来货物都分类安置好,然后没消停多久,客人来了。

    依旧是天色擦黑的时候,两顶小轿一前一后进了别院的门。

    头一顶轿子进门时,周围影影绰绰跟着好几条人影,而且来路上还有人沿途监视断后,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轿内人是薛海元:福州城里半公开的大员办事处负责人。

    大员方面派驻在福州城里的办事处,目前正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身为半公开的海主代理人至少在旁人眼里,薛海元和远在杭州的熊道,是一路货色。

    默默无闻的日子已经过去。随着穿越势力占据大员的消息逐渐传开,闽粤洋面上又多了一股能打败荷兰人的悍匪,这个消息现在已经被大多数吃海路饭的人得知。

    福州城里海主们的办事处不少,圈子里突然多出一家新人,自然会有人跑来试探,有正大光明上门接触的,也有侧面打探的。

    而隐隐和老郑有些不对付的福州办事处,很快就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眼下郑芝龙势大,气焰嚣张,福州城里为其张目的很有一拨人,所以薛海元现在出门不得不小心,绕路和断后这都是必须的,否则就会有安全和跟踪方面的问题。

    来到别院后,薛海元和张冬东他们简短开了个小会,然后大伙一边吃饭,一边等“峨眉峰”同志进门。

    今天这场聚会,是福州城里的穿越势力在公开亮相前,人手最全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尤其是薛海元本人。

    理论上是应该薛海元来负责使团接待活动的。但是由于熊文灿和穿越势力都不想在招抚成功前,让外界知道大员使团的存在,所以公众人物薛海元就不合适出场了。

    今后各方联络,会通过车载电台进行,见面这种风险高的活动,不会再搞。

    ......

    说曹操,曹操到。

    没等菜上齐,峨眉峰同志的小轿就到了门口。

    峨眉峰同志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一小队穿着巡抚衙门号衣的亲兵,一个熊老大的心腹长随熊七,这是基础配置。

    宋嘉听到消息后,急忙迎出大门。不一刻,手持折扇,穿着一身松江细布直缀的黄平黄大举人,就被迎进了大伙正在吃饭的正房。

    而同来的抚衙亲兵,这时自然是被请进偏房,开始笑眯眯地享用附近酒楼提来的上好席面,吃完后,每位副爷还能领到五两银子的辛苦钱。

    至于熊七这位能随时透露熊文灿动态的亲信,在这种关键时刻,穿越众自然不会吝啬银子。所以熊七在进门后,马上就有管家模样的人将熊爷单独请入厢房,摆酒布菜之余,熊七还到手了一块20两重的金锞子。

    笑眯眯得把金锞子揣入袖囊,除了黄平之外,这队抚衙人马里唯一知道穿越众来历的熊七,只用了一句话来回报这块金锭:“日前郑一官攻占中左所,我家老爷私底下可是发了怒的,唉,世道艰难啊。”

    ......

    熊七的暗示,很快就被传到了正屋里的穿越众这一桌。

    而正在被大伙取笑的黄举人,听完后敲了敲手中的扇子,点头说道:“熊七这个消息和我观察的结果是一致的,老熊那两天的确心情不怎么好。”

    “这么说的话,你明天还是要着重和老熊谈一谈郑芝龙的危害,然后拿咱们对比一下。”宋嘉听到这里,扭头对张冬东说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嘛。”

    “了解。”正在埋头吃鱼的张冬东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另外,老熊是比较忌讳兵强马壮这四个字的,到时候你说话要注意。”黄举人这时补充到。

    “了解。”张冬东这时终于吃完了鱼:“老熊等于是被郑芝龙逼迫到福建来当招安巡抚的,虽说历史上他捏着鼻子招抚了老郑,但这不代表他心里就舒服了,起码招抚初期,他就是这个心态。”

    张冬东顿了顿,组织下语言继续说道:“现在老熊多了我们这个选择,所以听不得兵强马壮这种带着隐性威胁的词句,这是合理的。”

    “郑志龙那伙人,要是在熊文灿面前还摆着历史上那一套臭架子,嘿嘿,现如今被咱们捧惯了的老熊可是傲娇之人,郑芝龙,一边歇息去吧。”

    “嗯,不错不错,老张对熊文灿的心态把握的很准,傲娇这个词用得好!”现如今已经混到熊大抚军身边当赞画的黄举人,这时抚掌赞到。

    “呵呵,说起傲娇,你老黄才是专家啊!知道多少人当时看完你的傲娇小视频后,表示身心遭到重创,内容引起严重不适吗?”

    “哈哈哈......”一群人又开始哄笑起来。

    而黄老爷这时略有点狼狈:“过了啊,过了,哥几个取笑人没完了啊!”

    晚宴很快结束。

    而带着“密会曹川,讨论见面事项”这个任务的黄赞画,这时已经和穿越同仁们商量好了明天张冬东和熊文灿会面的细节。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点半,于是黄平决定回衙门。

    从理论上讲,穿越众这边到福州后,原本应该去巡抚衙门投帖问路的。然而眼下情况特殊,所以熊文灿才会在天黑后,特意派出黄平这个不起眼,又对闽粤局势有详细研究的赞画去和使节团接洽。

    当然,如此一来,黄平正好有机会和同志们交流情况,也算是一桩好事。

    定下来明晚和老熊会见后,黄老爷和已经吃饱喝足的亲兵队就正式告辞了。黄老爷这支队伍眼里可没有什么宵禁夜禁这一说,告辞后,打起巡抚衙门的灯笼,就横冲直撞的去了。

    和来时不一样的地方是:黄老爷回去的队列里,多出一辆驴车。

    ......

    时间:黄平从别院离开1个小时后。坐标:福建巡抚衙门,后宅,小书房。

    往日里需要点亮红烛的书房,此刻却毫无油烟味道,反而是白光大炽。一盏黄铜仿古太阳能马灯,正在书桌上散发出明亮,甚至有点刺眼的白光......小书房里的人物器件,这一刻暴露无遗。

    右佥都御史,福建巡抚熊文灿正坐在书桌旁,仔细看着手中的一张礼单。太阳能灯此刻散发出的光芒,使老熊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连带着老头脸上微微抖动的胡须,这一刻都落在了一旁微笑端坐的黄平眼里。

    半晌后,熊文灿才抬起头来,将礼单放在桌面上,然后轻叹一口气:“老眼昏花之人,看这份礼单居然毫不费力,这纯阳灯果真是异宝,此辈当是有心了。”

    黄平这时微微一笑:“东主果然慧眼。听那曹川所说,这纯阳琉璃得之不易,便是泰西之地,十年也未见能出产一块。”

    熊文灿听到这里,点点头,然后捋了捋颌下长须,张口问道:“先生今日见那曹川,可有所得?”

    黄平心知关键时刻到了,于是正色道:“我观曹川此人,言辞恳切,急于在东主治下谋一落脚之处,不似那作伪之辈。”

    “嗯。”熊文灿想了想后继续问道:“这曹家和郑家两相比较呢?”

    黄平呵呵一笑:“曹氏势弱,郑氏势强,一为商贾,一为强盗耳!”

    “以先生所见,该当招抚何人?”

    “东主,使功不如使过,使强不如使弱!”

    ......

    1628年6月1日,大员使节团抵达福州的第三天清晨。

    张冬东正在别院里转悠。

    昨天深夜,巡抚衙门的黄平,别院的使团,宋嘉的杭州站总部,以及薛海元的办事处,这四处地点,已经通过车载电台进行了通话。

    所以张冬东现在心里极度镇定:他对今晚熊主考的面试充满信心。

    郑芝龙这位参赛选手,在历史上笔试成绩是第一的。所以尽管这货很拽,面试成绩也一般,历史上熊考官还是捏着鼻子录取了他。

    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穿越众已经打通了关节,熊主考家已经堆满了茅台酒,所以郑芝龙笔试第一又如何?他很快就能知道,什么叫做英雄难过面试关。

第188节 焦姐

    就在穿越团队全力准备首脑峰会的当天。

    上午10点来钟,城东闽王祠。

    闽王祠也叫忠懿庙,主祀五代闽国国王:王审知。

    闽王王审知在福建各地可谓家喻户晓。此君在职二十九年,保境息民,轻徭薄赋,奖励工商,鼓励垦荒,三年之内,人民衣食无虞;招集流亡,中原避乱人士,相从入闽,拓垦山林,兴修水利,一时闽中大治。

    历代官府对闽王祠多有修缮,最近一次是20多年前的万历年间。平日里闽王祠香火旺盛,愚夫愚妇多有拜祭。

    一位中年妇女,此刻正在祠门前凌乱的香烛瓜果摊前穿过,往祠内走去。

    这女人皮肤粗糙,相貌丑陋,眉目愁苦,脸上不施粉黛;看样貌的话,妇人大约是30岁上下的年纪,身穿青布裙,手臂上挎着一个细竹篮,一身仆妇打扮。

    迈入墙上镌有“绍越开疆”四个大字的祠堂大门后,妇人一路低头躬行,跟在熙熙攘攘的香客身后,穿过前庭、祀门、后庭,来到正殿。

    耐心等一段时间后,妇人轮到一个蒲团。

    从竹篮里拿出线香,妇人开始对着头顶面态祥和,紫袍黑须的闽王神像,完成一系列上香,下跪,磕头,敬祈的流程。

    最后,妇人诚心诚意的从签桶里摇出了一支木签。

    起身后,掏出把铜钱,仔细数了一些出来后,又把剩余的揣回怀中。接下来妇人便拿着铜钱和竹签,去寻那殿外解签的道长。

    “施主所求何事啊?”

    “求吉凶。”

    下一刻,妇人恭敬上交铜钱和竹签,道人随后给出了解卦:泽火革,旱苗得雨,上上签。

    听到“出行有益,交易夺魁,疾病渐好,求名必遂”的卦辞后,妇人大喜过望,没口子的道谢几声后,这才转身出了闽王祠。

    沿着闽王祠前的石板街一路南行,不多时妇人便来到了骡马桥菜市口。只是越接近菜市口,妇人原本神色已经舒展了许多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忐忑和害怕来,而且她越往前走,脚步越慢,到最后几欲停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斜次里冲过来,一把挽住了妇人的臂膀。

    本欲张口惊叫的女人定睛一看,好悬长出了一口大气:“焦二你这做死的人,吓煞我了!”

    来人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此人身穿一件半旧的鹦哥绿夹绸袍子,头戴软帽,脚下蹬着一双薄底快靴,袖袍挽起,一副泼皮闲汉的标准打扮。

    只见闲汉一脸焦急地说道:“姐,你快些个子,莫要让两位大爷再等!”

    边说,闲汉挽住自家阿姐的胳膊就往前疾行。

    这妇人原本是要挣扎推脱的,但是想了想方才从闽王祠得来的签,于是暗叹一声,任由自家兄弟将她带进了路旁一间酒楼中。

    现在不是酒楼上客的时候,所以楼内没几桌客人。闲汉焦二把自家阿姐带到二楼,从两桌青袍汉子中间穿过。焦二一边左右赔笑,一边将阿姐推进了包厢。

    包厢里有两个人。从桌上茶盏的温度来看,这二位已经在屋里等了不少时候了。

    其中一位是条胖大汉子。这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秃头无眉,一脸横肉,身材胖大;上身穿一件对襟黑绒马甲,下身一条肥大软裤,长满黑毛的肚皮畅露在外,腰间缠一条巴掌宽的金丝貔貅口腰带,端地是气势不凡,霸气侧露......

    此人名叫伍世贵,江湖人称伍爷,武艺高强,是骡马桥一带的黑道老大。伍爷家中开着赌坊和当铺,手下养着徒弟和几十号泼皮,焦二正是其中一个。

    而坐在伍爷身旁的,则是一位穿着素淡布袍,面相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焦大姐进门后,见到坐在上首的凶人伍爷,腿顿时软了半分,说话就要下跪行礼。然而今天伍爷一改常态,只见他迅速起身,没等焦大姐行礼,便将瘦弱的女人搀扶到椅上坐好。

    “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焦大姐无需多礼。”惯常凶狠的伍爷,这时从满脸的横肉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貌似和蔼地说到。

    一旁焦二见自家阿姐低头不答话,场面尴尬,不禁开始发急,赶紧赔笑着打圆场:“多谢伍爷赏脸,唔...这个...家姐近日忧心侄儿病情,有些神思不属,怠慢则个,赎罪,赎罪。”

    伍爷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摇了摇头,这才对一直低着头的妇人说道:“焦姐,你莫要再思量了,左右是淘换两个不值钱的瓶子,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事,街坊邻居一场,伍某人还能害你不成?”

    伍爷说到这里,顺手将桌面上一块丝帕掀了起来,露出底下两块雪白的银锭,然后玩味地看着焦姐。

    下一刻,焦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满脸的挣扎和恐慌:“伍爷,背主做窃,若是事发,我等贫民小户,担待不起啊!”

    “我当是为何。”伍爷这时大笑一声:“焦姐,你莫要怕,那等漳州来的土包子,岂敢在我福州城里撒野?此事若有后患,全部着落在我身上!”

    想一想后,伍爷探身对焦姐说道:“做完这一票,你便寻个借口把工辞了,拿着赏银先去给你儿子养病。待我侄儿病好,瑞福斋马掌柜那里,我给你寻个洒扫的差事如何?月钱只高不低!”

    看到焦姐脸上的恐慌渐渐退去,伍爷脸上愈发得和颜悦色起来:“这二十两银子你现下就拿走,倘是银子使完,侄儿的病还未好,你再来找我。街坊邻居的,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就在焦姐天人挣扎之时,一旁那个温和不起眼的中年人,用一种略显怪异的口音张口说道:“罢了罢了,你儿子咳成那样,一般人也治不好。这样,银子你拿走,我午后派人送药过来,今日见效,7日内包好,如何?”

    ......焦姐这一刻张大了嘴巴。

    而伍爷在微微一怔后,则是“嚯嚯”地笑了起来:“焦姐,有宋大人出手,你儿子的命算是保住了。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还不赶紧谢过大人?”

    顾不上思考这位老爷是如何知道自家孩儿病情的,下一刻,焦姐“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宋嘉面前:“大老爷慈悲,银子民妇不要了,只求老爷出手治好我家孩儿......”

    宋嘉这时微微一笑,伸手拿过焦姐带进门的那个竹篮,然后将桌上的两锭银子,外带一对不足10寸高的青釉梅瓶,一并装进篮子,再用一块粗布盖好。

    躬身把篮子塞进焦姐手中后,宋嘉温和地说道:“岂有办事不拿赏银的道理?你拿了银子,我们才安心嘛......”

    “出行有益,交易夺魁,疾病渐好,求名必遂”这几句卦辞从焦姐脑中飘过,此刻她终于不再犹豫,眼中渐渐露出一丝坚定来。

    ......

    当天午后,目睹自己10岁的儿子吃完几颗怪异的白色药片后,多日来第一次安稳入睡,焦姐知道,自己请假的时间已到,是该出门上班了。

    把那对梅瓶小心藏在竹篮底下,焦姐一路行到离家不远的一处铺户门前。

    这处铺户地理位置并不好,不在街口,也不在闹市,而是在一条小街中段。

    来到这家名为“恒广康”的绸缎店门前,焦姐略略整了整衣襟,和门口两个膀大腰圆,怎么看都不像伙计的青衣汉子打了声招呼后,径直走入门内。

    恒广康这间貌似没什么生意的绸缎店,和大部分明代的铺户一样,都是前店后寝的格局。

    焦姐一路穿过前店,二进院子,然后面不改色得从后院正在练习枪棒的10几个汉子身边走过,进了柴房。

    从柴房出来后,焦姐裹着头巾,扎着袖套,提着扫把和簸箕,开始打扫起整间院子来。

    到了下午4点多,焦姐打扫完外间,开始提着水桶,拿着抹布和掸子,打扫起东家的书房来。

    “恒广康”的掌柜姓郑,郑芝龙的郑,名叫郑三才。

    郑三才是郑芝龙同志未出五服的表亲。此人能言善辩,能写会算,深得郑芝龙信任,于是被安排在福州这个重要部位,担任郑氏海盗集团驻福州办事处主任。

    通常来说,来恒广康这家绸缎庄做买卖的,大多不是来买绸缎,而是来买认旗的船东们近年来要想平安从金厦一带过路,最好还是买一杆郑氏的认旗比较妥当。

    当然了,认旗这种高档消费品,买的人自然不会很多。所以郑三才主任每天需要处理的公事,通常早上10点以前就会结束。

    于是乎每天下午,焦姐便会将二院和后院的两处大小书房,统统打扫一遍。

    今天焦姐格外勤力,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在两间书房打扫了好一阵。其中有两次焦姐手中的木桶里其实没有装水,而是装了一个梅瓶,上面盖着抹布。

    大小书房的博古架上,原本各有一对青釉梅瓶的。这两套瓷器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玩意。就是当初装修时,从街口瓷器行里顺手买来的一般货色。所以同样款式规格的梅瓶,很容易就能从瓷器行找到。

    焦姐今天的任务,就是从两间书房里各自替换一只梅瓶出来。

    傍晚时分,焦姐将两只替换掉的梅瓶交给了接头人,与此同时,一行不起眼的队伍,簇拥着一顶青竹小轿,也来到了福建巡抚衙门的后门前。

第189节 夜会熊文灿

    抚衙后街。

    宋嘉早已不复早间的商贾形象。现在的他头戴一顶草帽,身着一身褐色短打,很不起眼,很劳动人民。

    天色已经全黑,宋嘉低着头,坐在街边一块破旧的石鼓上,手中的烟头一明一灭。

    他所在的位置,离着抚衙后门还有50米距离。小街旁是一顶青竹小轿和四个由福州站情报员扮演的轿夫,外带一个宋嘉,除此就没了。

    至于“曹川”,5分钟前,已经被熊文灿的心腹家仆熊七领走。

    双方在府衙后街碰头后,戴着眼纱的曹川,跟在提着灯笼的熊七身后,悄无声息地,就从一道偏门走进了抚衙后院。

    大部分朝代的中式官衙,形制都是规定死的。抚台衙门虽说占地面积广,实际上依旧是一个大号破县衙,同样荒凉,同样破败。

    于公来说,处于严格中央集权制度下的封建王朝,地方官员是没有修缮经费的大部分税收都上缴了户部,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预算。

    于私,明清地方官的俸禄是包干制,所有养家糊口包二奶请幕僚的钱都在这里面,为国修衙就更不可能了。

    ......

    张冬东......不对,是“曹川”同志,跟在熊七屁股后面没走多远,就绕到了熊文灿所在的小书房门前。等待熊七进去通报的时间,张冬东顺便摘下了眼纱,整了整衣冠。

    很快,张冬东便被熊七请进了门。

    来不及观察被太阳能灯照亮的书房,张冬东进门后,按照培训的标准流程,低头跨步,掀起袍襟,对着椅中的人影就跪拜了下去:“草民曹川叩见抚军大人。”

    “曹川你无需多礼,快快请起。”穿着一身松纹道袍的熊文灿,此刻俯身一抬,就将膝盖尚未着地的曹川扶了起来。

    “多谢抚军大人!”

    ......熊文灿如此礼遇来人,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能混成一方封疆大吏的老熊,自然不会是礼教书呆子,此刻在二人独处的环境下,再摆那套官架子毫无意义。

    再加上从杭州熊道开始,这之前大员方面用来探路的银两珠宝,老熊已经收了不少。三天前曹川的礼单上,用来打底的银锭就是1万两,珍珠5串最拽的稀世珍宝纯阳灯,现在就在桌面上摆着呢。这可是真正的宝物,穿越众迄今为止,也就送出手了这么一盏,今后都不会再有了,皇帝都捞不到。

    一句话:拿人手短。

    另外,礼遇降人,这也是熊文灿出京前就定下来的官方态度。所以,除了更换招抚对象外,老熊在其他方面,都是按照既定套路走的。

    为何要礼遇降人?这还要问郑芝龙。

    事实上自4年前的明荷澎湖战争开始,当时接受官府调遣,同荷兰人作对的郑芝龙集团,就处于一种被招抚被忽悠继续招抚继续忽悠的状态中。

    总得来说,荷兰人和老郑在官府眼里,都是夜壶。官府时而对老郑承诺招抚,时而对荷兰人承诺放开贸易,哪一伙人跳腾,就用鱼饵吸引另一伙人来互相攻杀。

    这种把戏一直玩到去年,也就是穿越元年,1627年,官府终于玩崩了。

    事情的经过是:郑芝龙在1627年初,通过几次抢劫闹事后,又一次感受到了招抚的暖流。这次出面的,是时任泉州知府的蔡善继。

    然而当郑芝龙欣然赶到泉州面见蔡善继时,却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热情与诚意熟悉的套路,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熟悉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鄙视味道......

    老郑这一刻悟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老郑终于放下了包袱,抛弃一切杂念,坚定的开始执行全面武装斗争路线。

    于是老郑开始大闹。而官府方面呢,也熟练地组织起了官匪洋三方联军,只不过这一次,老郑大败联军。

    从总兵俞咨皋被打得临阵逃脱那一刻起,官府那一套驱虎吞狼的把戏就再也玩不转了,就像后世那些跑路的庞氏平台一样,刀尖上跳舞,泡沫总有一天要破的。

    于是乎就有了老熊抚闽。于是乎当初蔡善继很正常的看不起海盗的态度,现在就成了一个表面由头:礼节方面要注意,因为脸已经被打肿了,这次是真招安,不是假招安......

    ......

    “年纪轻轻,便能心念正途,不容易,不容易。”熊文灿在曹川坐定后,轻捋长须,温和地说道:“曹川你今日到此,这审时度势的本事,可也不小,呵呵。”

    “全仗大人抬爱,不以小人卑鄙,曹川敢不粉身报效?”

    “哈哈......”

    开局一波商业互吹,这是必经套路。一个扮导师,一个背出师表,场面很和谐。

    接下来话题就展开了。

    老熊在谈话中的第一个问题,并没有出张冬东预料:穿越众为何要抢郑芝龙的招抚,为何如此迫切,并且“胸有成竹?”

    张冬东于是按照事前准备的答案,从一个比较独特的角度阐述了一番动机:商品。

    张冬东表示,包括之前送给老熊的煤油灯,还有玻璃碗这些好玩意,都是穿越众在泰西人那里学到的秘法,自己在大员开窑制造的。

    所以,穿越众和不事生产的郑芝龙匪帮不一样,穿越众是有拳头产品,有家业有恒心的良民,现在唯独缺的,就是朝廷认可后的大明市场......所以要招安。

    ......

    熊文灿听完后,微微点头。

    明代的儒家官儿,是不懂什么内需外需贸易产生财富的。所以郑芝龙这些人把国内的商品运到国外销售,在他们看来,这种不事生产,倒买倒卖的行为,就是在挖国家的墙角。

    然而曹川刚才告诉他的情况,就比郑氏之流好多了起码人家也有产出,尽管不是粮食布匹这些正货,但是油灯玻璃碗好歹也是日常所需不是?没准还能当贡品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家有业,有坛坛罐罐的穿越势力,的确比郑氏这种流寇要高一个档次。

    熊文灿略略思考一番后,暂且把此事压下不提,转而考量起张冬东对眼下局势的判断来。

    这方面当然是“曹川”的强项了。

    熊文灿的问题,说白了就是假如他老人家出手招抚穿越众后,曹川他们要如何扫平海面上这些大小匪伙?

    张冬东是分两步回答这个问题的。

    第一点:张冬东表示,穿越众手头火器犀利,主力船只都是采用西法所造,所以火力猛,战斗力强您看荷兰人都被弟兄们打跑了。

    第二点:张冬东谦虚地表示,自己麾下的将士勇则勇矣,但是数量少,只适合当尖刀破阵,取敌将首级......至于战略方面,日后还是需要熊老大来主持大局的,咱只管听吆喝,您说砍谁就砍谁!

    ......

    熊文灿听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早已把老熊的心思都研究透彻的穿越众,此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挠到了老熊的心坎上。

    历史上老熊捏着鼻子招抚了老郑,然后用老郑一统江湖,致使老郑尾大不掉没用几年时间,福建全省的力量,就已经制不住老郑了。

    明朝廷在郑芝龙就抚后,曾经多次下诏,欲调郑芝龙北上南下,去和各路人马火拼......然而郑芝龙死守老巢,拒不奉诏,明廷毫无办法。

    这种藩镇割据的局面,饱读史书的熊文灿,难道当年招抚时会看不出来?

    事实上,熊文灿很清楚招抚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毫无办法老熊就是一个希望任期内把一切问题都裱糊过去的传统官僚,当时面对郑芝龙的强势,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当“曹川”表示:我很猛,但我根基不足,所以大局方面我听您的,包括日后用来壮声势的大部队,都需要您老人家来提供时......这就挠到老熊的痒痒肉上了。

    官府的强项是什么?不就是大批的资源嘛。老熊可以发藩库银,可以调福建全省的兵马,可以封钉全省民船,唯独缺乏的,就是破阵的猛将!

    而今晚曹川提出来的这款合作方式,正是老熊最希望见到的局面:由少数精锐出面斩酋破阵,官兵随后掩杀。事后,各种功劳官兵拿走大半不说,人数稀少,在福建毫无根基的穿越势力,今后还要仰仗他老人家过日子,这样的话,主动权随时在自己手中,自然不怕曹川尾大不掉......

    熊文灿这一刻,陷入了沉思中。

    而“曹川”同志,这时自然不会打断老熊的思路,于是小书房里,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静寂。

    ......

    当熊七端着茶盘进来换水的时候,发现自家老爷和曹海主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阶段,因为他们已经在聊一些不重要的商事了。

    然而就在这时,熊七听到了令他瞬间心跳180的一句话:“不拘大人日后在何处上任,小民这琉璃杯碗的生意,总归要麻烦大人在当地找些买主的,唉现如今买卖不好做,这酒好也怕巷子深啊!”

    熊七颤抖着双腿退出了书房,此刻他眼中漂浮的是那些晶莹剔透的琉璃碗和滔天的银锭:这种宝货还需要四处找买主?

    熊七随即反应过来:怕是只需自家老爷一点头,这琉璃碗在福建的生意,日后就要由姓熊的担任总代理了!

    啊,这是何等的握草......熊七这一刻灵魂出窍,只想回身冲进屋里,抱住自家老爷的大腿哭诉:您老到时候一定要外放忠仆熊七去当掌柜啊!

第190节 迂回

    愉快的交谈能缩短时间,尤其是双方有共同利益的时候。

    所以当宋嘉从抚衙后街终于等到“曹川”归来时,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

    短短几个小时不见,带路的熊七貌似态度好了许多。不但殷勤帮着曹海主打起轿帘,而且还将一盏写着巡抚衙门的灯笼,挂在了轿头。

    于是乎,宋嘉一行人就平平安安回到了别院,沿途遇到的巡丁,见到灯笼后,也没有再上前盘问。

    回屋后,之前就已经从某人在衙门里的滞留时间,以及熊七前后的态度变化上,预料到峰会效果应该不错的宋嘉,果不其然听到了张冬东的报喜。

    当天夜里,一道道电波不但在福州城上空穿梭,而且漂洋过海,远在大员和杭州的穿越众,也同时收到了喜报。

    ......

    第二天一早,黄平受到熊文灿召见。

    早已从电台里得知昨晚谈话要点的黄举人,此刻在老熊面前毫不怯场,侃侃而谈:以貌似公允的态度,貌似公平的比对,貌似公正的评价,不着痕迹得又将老郑黑了一通。

    老熊亏就亏在没混过后世的网络,对这些明粉实黑的套路不是很熟,所以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听完黄举人独到风格的战略分析后,老熊最终还是决定,今晚继续接见大员来人。

    这次是双主角:老熊不但要见曹川,而且要见曹川麾下大将:沙正明。

    当黄平从老熊书房出来后,整个人都是飘的“卡位”计划从杭州开始坚持到这一步,最大的一道坎,刚才已经迈过去了!

    熊文灿能考虑接见武将,这就证明他已经在着手计划招安后的具体行动了。这属于从战略层面向战术层面过渡如果老熊对招抚穿越势力还有比较大的顾虑,他是不会接见对方武将的。

    就像泡妹子一样,最关键的不是啪啪啪,而是第一次不起眼的牵手;看似不重要的牵手,才是决定能不能最终啪啪啪的关键环节。

    ......

    黄赞画从老熊书房出来后,看看天色尚早,于是先回了家。

    由于黄老爷带着家眷,再加上其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黄平并没有住在衙门里。

    衙门里的屋子又破又旧,而且最多给他分一套小院,这个,施展不开啊黄平别的不说,大小书房是必须有的。

    于是不差钱的黄老爷就在衙门附近,高价买了一套三进的宅子。

    带着小厮和长随出抚衙,没走多远就是自家院子。老爷回府后,径直到后宅,草草和自家的漂亮老婆打了个招呼后,便去了偏院的小书房。

    家中下人知道自家老爷的禁忌,所以没人敢在这时侯来叨扰他。留下小厮守住院门,黄平进书房后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车载电台,然后戴上耳机开始呼叫。很快接通福州站和别院后,黄平用了5分钟时间,将早上和老熊奏对的内容汇报完毕,然后关机锁柜走人。

    黄老爷做完不可告人之事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回内宅先和老婆说了会子话,然后吩咐丫鬟把老丈人不久前托人送来的安吉白茶拿一盒出来打包。

    磨磨蹭蹭已经到了上午10点钟,黄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于是说一句中午不回家吃饭后,便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去了布政司衙门。

    布政司衙门离着抚台衙门并不远。明代福州城,官衙基本都在毛应桥以北,剑池以西的区域里。黄平一路乘轿,从抚台衙门南行不远,过威武军门后,就是布政司衙门。

    见到施施然从轿子里下来的黄举人,偏门的门子迅速堆上了满脸笑容,上前请安:“黄老爷来了!”

    黄平点点头,摸出块碎银子扔了过去:“方伯大人可在?”

    “在,在,老爷在公堂。”

    “哦,还未下值啊,好了,你们随意,我自去便是。”

    留下长随在门房唠嗑,黄老爷带着个小厮,径直往后衙走去。

    福建现任的左布政使,叫蔡善继。

    蔡善继是浙江乌程(后世德清)人,在明清两代,蔡氏是德清望族。

    蔡善继曾与费兆元、潘士遴并称“苕中真廉吏”,家学渊源。

    而黄平的便宜丈人钟老爷,则跟蔡善继这一房属于世交,从蔡善继之父蔡化龙开始,两家就有交道。

    黄平来福州之后,靠着钟老爷的书信和自己的大脚老婆,很轻松就从布政使大人这里,混到一个干侄子的身份。

    而蔡善继也对黄平这个谈吐不凡的年轻人很有好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熊文灿身边混到赞画这个职务的,他本人就养着十几个幕僚,这中间区别很大。

    黄平一路来到中门,便停下了脚步:老蔡还在正堂办公,这时去后宅不太方便。于是他便折去了凉亭,那里经常有几个清客在弈棋。

    果不其然,凉亭中有人。

    下了半小时棋,终于等到老蔡下班,黄老爷赶紧半路拦截到老大,奉上老家茶叶一包,然后跟着老蔡去了后宅蹭饭。

    蔡善继今年50余岁,相貌清矍。由于发妻在德清老家,所以福州这边只有两房妾氏随侍。今天见干侄子来了,老蔡便单摆了几个菜,和黄平独座。

    黄平这一刻,终于等到了在老蔡这里上眼药的机会。

    ......

    明代的布政使,权利是相当大的,有点类似于后世高官这个位置虽说布政使官位低于督抚,但是各自都有管辖范围,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这种情况到了清朝,会慢慢演化:布政使将会变成督抚的直接下属。

    而蔡善继现今身为福建左布政使,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老熊这个管军的书记外,其他民事方面的政策,必须要老蔡点头才成。

    所以,老熊最近招抚穿越众这种高度机密的动作,是提前和老蔡打过招呼的他必须要保证招抚后老蔡在民事方面的配合。

    ......黄平今天就是来透露消息的。

    首先,黄平在席间透露了一番招抚进程。

    其次,黄平将招抚难度提高了一些。也就是说,黄平“不经意间”,将郑芝龙的赢面夸大了一丢丢,而将穿越众的优势缩小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一来,在蔡善继听来,目前郑芝龙和曹川这招抚双方,似乎还是四六开的样子穿越众有优势,但是优势不大。

    好了,话说到这里,黄平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说,吃饱喝足后,麻溜的告辞了。

    而老蔡这边呢,还没等老人家考虑清楚,当天下午,某势力的杀手锏来了:消失多日的许心素许把总,上门求见老蔡。

    身为漳泉一带的地头蛇/大渠道商,许把总和曾经担任过莆田知县,泉州知府的蔡善继,是相当熟悉的。

    平日里的孝敬且不提,就是许心素多次粘合联军和郑芝龙开片,这背后同样有蔡善继的默许和支持。要知道,郑芝龙匪帮劫掠最多的,就是泉州一带,老蔡的地盘。

    许把总银子开路,礼单奉上,很快就见到了老蔡。

    下一刻就是抱大腿哭诉环节了。许把总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卖惨的。

    许把总不但把自家跑路到福州的惨状讲了个十足十,而且告诉老蔡,如今郑芝龙匪帮得势后,大肆掳掠沿海地区,特别是对老蔡曾经担任知府的泉州地区如狼似虎,睡男睡女,刮地十七八尺......总之,狗拉的现在都是郑一官拉的。

    至于历史上这个时间段,老郑正在通过各个渠道释放善意,包括上岸抢劫不伤人,还给穷鬼发银子这些事,许把总当然是不知道的喽。

    老蔡在安抚了一番许把总后,先打发他回去了。

    接下来老蔡就陷入了沉思。

    许把总临走时的哭喊提醒了他:“漳泉万民无不狠郑氏入骨......方伯大人万不可让此獠受抚......我等再无立锥之处......”

    ......

    说起来蔡善继和老郑的渊源还是满深的。要知道,郑芝龙的父亲郑绍祖,当年就是泉州太守蔡善继的库吏管仓库的。

    然而谁也没能想到,一个卑微的管库小吏之子,日后居然给福建官场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尤其是漳泉二州的知府,最坐腊的就是这两个位置。

    真实的历史上,蔡善继在熊文灿来闽后,最终还是协助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没办法,还是那句话:大家没得选择。

    而出身名门,曾经在见面时冷落草根郑芝龙,并且用招抚忽悠老郑的蔡善继,毫无疑问,心中是深深憎恶此人的。

    ......

    蔡善继坐在堂上,思索良久。

    当他最终把中午黄平提供的信息,和许心素哭诉的那些话语结合起来后,老蔡这一刻自然而然做出了决定:“来人,备轿,去抚衙!”

    当天下午,一身正式大红官袍,前有旗牌开路,后有亲兵相随的福建左布政司蔡善继,正式上门拜会了巡抚熊文灿。

    “不知伯达(蔡善继的字)此来,所为何事?”巡抚衙门的正堂上,屏退左右后,同样一身官袍的熊文灿,开口问到。

    “大人,那郑芝龙枭獍成性,反复无常。如今彼辈势大,闽粤奸民云从,万不可招抚此獠。”

    熊文灿:“......”。

第191节 海防游击

    后世电视上经常见到的“尚方宝剑”制度,其实是从明朝万历年间的“三大征”开始,才被正式实行的。

    当时宁夏鞑靼土酋拜聚兵叛乱,明廷便以甘肃巡抚叶梦熊“赐尚方剑”,围剿叛逆。

    事后叶梦熊攻破城池,“尽诛拜党及降人二千”,拜之子承恩等被绑赴京师,皆被处死。此战获胜,使明廷尝到甜头,赐尚方剑也开始频繁起来。

    尚方宝剑的基本功效,就是皇帝赐予督抚越过法制的权利:“临机处断”,“五品以下斩”,“三品以下革职”。

    所以熊文灿手中,也是有传奇宝物的,所谓尚方剑一出,从此无兄弟。

    ......

    此刻坐在堂上的熊文灿,就十分想请出兄弟...尚方剑,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货,脖子上那颗狗头斩下来。

    这货是谁呢?福州府同知林书第。

    熊文灿原本的心情是很好的。

    昨夜和曹川的谈话,使得老熊从公私两方面,都得到了足够的承诺,有些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这让他心情很愉悦。

    不想今天下午,左布政使蔡善继又给他带来了惊喜。

    老蔡在这之前,在招抚郑芝龙一事上,只是隐约的表示了反对毕竟具体操办此事的是他熊某人,老蔡也不好多说。

    而今天蔡善继全套仪仗,穿着公服在抚衙大堂表明态度,这可是一翻两瞪眼的公事公办:蔡善继这一刻,等于正式举起了大旗,挑明了政治立场。他现在是代表了全体不同意招抚郑芝龙的福建缙绅和商人在向巡抚熊文灿表明态度。

    ......老蔡是有专折奏事权的,今天的谈话,很快就有奏章上报京师。

    那么熊文灿呢?熊文灿也很乐意啊,这属于瞌睡来枕头,及时雨啊!

    如果是在昨夜以前,老蔡跑来表明态度,那么熊文灿会感觉老蔡有些唐突:这是逼宫吗?到底谁拿主意?

    然而一夜过去,情况完全不同了。

    熊文灿现在巴不得有强力的地方势力来支持自己招抚穿越众的决定。

    毕竟,老熊要是招抚曹川,这等于是推翻了当初朝堂上定下的决议;老熊这方面,是要承担政治压力的一旦穿越众事后不给力,郑芝龙继续作乱,那老熊可就彻底背锅了。

    这也是老熊一再踌躇斟酌,不敢轻易下决断的原因,尽管他本人非常看好穿越势力......从杭州就开始看好了。

    很好,及时雨蔡善继,一身火化带闪电,就这么突兀的跳了出来。

    老熊当时好险没有大笑三声:如此重大的政治决策,老蔡必定是要上奏章的,这就等于是把自己头上的锅分走了一半!

    事实上,当下午高高兴兴送走老蔡后,老熊连自己奏章的主题思想都想好了......皇上啊,不是老熊我脑残,你看这帮福建本地官员,也不主张招抚郑芝龙嘛......

    一切的好心情,都在见到福州府同知林书第后,被破坏殆尽。

    林书第是赶在下午放衙前,鬼鬼祟祟跑来求见的。

    熊文灿当然知道林书第跑来要说什么。此人就是郑芝龙在福州的喉舌,自他上任抚闽后,这货已经不止一次跑来鼓动自己招安郑氏,就差大喊一声:一官来了不纳粮了。

    然而熊文灿毕竟不能把这货赶走,也不能拒见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自己不想招抚老郑吗?

    眼下这种关键阶段,老熊自然不会脑抽到向外界透露自己的打算。

    所以尽管老熊以一省巡抚之尊,这会也只能压住请飞剑斩人诱人想法,面无表情地坐在公堂上,静静看这厮在那里装逼林书第这厮的职称是五品,正好是飞剑斩杀的上限。

    今天这一趟,林书第说出的最新郑芝龙语录,赫然就是历史上那句名言:“某非敢拒官军,不得已耳,苟得一爵相加,当为朝廷效死力,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熊文灿一言不发。

    多年来官场养气修炼,使得他即便心中怒极,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早已被某势力温良谦和,毫不揽权的作风,培养成傲娇脾气的老熊,此刻面对郑芝龙这种摆明以军势相挟,圈地东南的张狂言论,再没有历史上的隐忍。

    下一刻,老熊轻捋长须,面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笑容:“芝龙之意,我已尽知。你且回去,左不过这几日,就有消息。”

    林书第高高兴兴走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老熊的笑脸,所以他心情很不错,林同知此刻对未来的招抚,充满了信心。

    熊文灿同样对招抚充满了信心。

    所以他当天晚上,再次接见了曹川,并且在曹川的引荐下,见到了膀大腰圆的帆船教练沙正明。

    还是那间书房,还是明亮的白色太阳能光,只不过这次屋里多了2个人出来。

    一个是沙正明,一个是手持折扇的峨眉峰同志老熊已不惮在最得力的幕僚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招抚倾向了。

    “好一条昂藏大汉!”

    哪怕此人正在跪拜状态,但是在狭小的书房里乍一见到1米88,浑身都是腱子肉的沙正明,老熊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待沙正明起身后,老熊细细端详了几眼这个一身僧袍,留着板寸的大和尚,一脸的赞叹:“和尚落草前在哪里出家啊,吃得这一身好皮囊?”

    “回抚军,正明少时在暹罗国净土宗宝济寺出家,托寺里香火旺盛的福,偷吃了方丈不少香油,故此,身板比旁人略略大些......”

    “哈哈哈。”屋里三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且坐下说话。”老熊这时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个老实和尚。”

    事前培训时,就被定为憨厚鲁莽型人设的沙正明,这时自然不懂得谦让,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

    “嗯,沙和尚,异日整军,你可敢与那郑氏一战?”熊文灿这时缓缓问出了今天见面的主题。

    沙正明听到这句话后,鼻翼翻张,怒火惯目,“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吾杀郑芝龙,如诛一狗尔!”

    ......

    戏精们当天晚上过足戏瘾后,就悄悄从抚衙撤退了,留下了礼单,带走了承诺。

    三天后的同一时间,继续在这间小书房里,本位面一件大事终于发生:一身官袍的熊文灿,正式接过了跪在他面前的“曹川”的降表,并且回赐给曹川“福建海防游击”的告身和官印。

    是的,就是一个最正规的海防游击告身。穿越众没打算像历史上的老郑那样,去管老熊再要一个“五虎游击将军”的空头称号除了彰显土包子对官场一窍不通外,再没有任何好处。

    ......尽管曹川这个游击的官职最终还需要朝廷背书,然而熊文灿既然作为福建方面大员保举了曹海盗这个官位,那么朝廷方面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所以,从这一刻起,夏先泽当初筹划的招抚借助明廷力量发展的穿越势力对明总政策,就此迈开了第一步。

    而之前从杭州就开始实施的“卡位”计划,到这一刻也完美收官郑芝龙最终还是没能通过面试,被穿越众卡在了最后一关。

    接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战术伏杀和讨伐海盗为主的“争锋”计划。活跃在福州城里的幕后英雄们会偃旗息鼓,下一阶段跳上舞台的,会是另外一些穿越者。

    ......

    随着“曹川”接过告身和官印的动作,历史的车轮在这里发生了剧烈变向,穿越势力开启了正大光明趴在明王朝身上吸血的进程。

    “得国不正,谋朝篡位”这顶大帽子,穿越众不是白白戴在头上的这一个招抚动作,少说也能为大伙节省510年的发展时间。

    原因很简答:熊文灿发下来的“海防游击”这张工作证,是全大明通用的。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哪怕文官系统再鄙视曹游击,挂着“游击将军曹”旗号的船队,依然可以进入大明任何一座港口,采购任何物资和人员,包括一切官府禁止出口的物品。

    穿越众的生意,今后可以大摇大摆做通南北。随着日后平灭海盗的威名散播,明廷会逐渐倚重手握重兵的军阀曹。而到了那时候,往大明各省倾销商品,同时转运人口,控制历史走向的动作,将会无比轻松,穿越众的实力,会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与今后在战略层面得到的好处相比,熊文灿眼中现在看到的恭顺和实力弱小,才是某势力最大的伪装。

    老熊永远不会想到,这世上会有一种叫做工业化的平推技术。传统意义上那点所谓的实力对比,大局掌控,很快就会在机床和流水线面前被冲垮,穿越众会用更快的速度,更加深层次地掌控一切枪炮范围内的地盘。

    ......

    在当天晚上的秘密授衔仪式结束后,尽管阶级差距巨大,但是从法理上来说,已经是朝廷命官的曹川和熊文灿,算是亲密同仁了。

    所以,接下来两位同仁,自然而然的就谈起了如何处理郑芝龙这个问题。

    在这里“曹游击”早有准备,所以他当场提出了上中两策由老熊自选没有下策,下策就是全军杀过去找老郑火拼,这个太脑残,没人会支持。

第192节 勘探队

    关于郑芝龙的最终解决方案,新出炉的曹游击,提出了“上中”两策。

    上策很简单,只有五个字“效汪直故事”。

    汪直是谁?

    汪直,南直隶徽州人,号五峰船主,嘉靖年间最著名的海盗和商人。

    著名的“种子岛铁炮”,就是汪直路过种子岛时,船上的葡萄牙人传授给种子岛大名的。当然,大名也不是白学,当时有送女儿陪睡。

    嘉靖中叶以后,明政府开始施行海禁政策。时任浙直总督的胡宗宪主张对汪直招安,双方起初洽谈愉快。然而当汪直放松了警惕,在西湖游玩时,却被时任浙江巡按使的王本固所擒,随后被处死。

    以汪直被处死为标志性,事件,这之后就进入了历史上有名的“嘉靖倭乱”时期。

    ......

    曹游击现在也是这个意思:以招抚洽谈为诱饵,将老郑骗到福州城,然后一刀咔嚓完事。

    这个方法可以说是多快好省,环保无污染,谁用谁知道。

    至于老郑来不来?那是毋庸置疑的,看看曹游击自己就知道。

    除非老郑想一辈子飘在海上当游击队长。只要他还想招安,还想做正规生意,还想领一张官府发的工作证,他就必须过这一关。

    老郑是不惮于冒这点风险的:郑的本质是商人,他的思维方式和纯海盗不一样。

    历史上老郑曾经多次去敌对阵营谈判,包括有贸易争端的荷兰人,包括泉州知府蔡善继,包括熊文灿本人,老郑都是只带少部分人马去洽谈。

    当然,大部队也没法带。所谓的“xx亲率万千部众前来归降”,其实就和后世电视里签约一样,大佬装模作样在闪光灯前签几笔合同真正的谈判过程早就结束了,这就是个仪式。

    如果在双方还没有谈妥的情况下,郑氏就带着所谓的大部队威压在泉州或者福州港外,那叫造反,不叫谈判。

    所以,曹游击提出的这个方案,是最稳妥的方案:老熊只需要表露出善意,然后接见郑芝龙,等此獠一进福州城......

    然而老熊把这条上策给否了。

    ......

    关键词:坏名声。

    一刀斩了老郑,穿越众是爽了,但是黑锅又让老熊背了。

    尽管历朝历代官府都没什么节操,诱杀盗匪之事层出不穷,但是熊文灿明显不属于那种官场愣头青:当年汪直被斩,那也是二愣子巡按王本固干的,和一心招抚的胡宗宪可没什么关系。

    老熊还有更深层次的顾虑。

    一刀斩了郑芝龙是痛快,但是海盗们随后再推举出一个首领的话,又该怎么办?

    如果穿越众不像他们嘴上说的那么给力,平灭不了新海盗团伙的话,到时候老熊就彻底完蛋了没人会和老熊再谈招抚,因为他诱杀了前首领郑芝龙,信誉值成负数了。

    尽管曹游击一再拿脑袋担保,只要郑芝龙前脚领便当,那帮乌合瓦聚的表面兄弟们,就会第一时间翻脸互砍,然后官军只需要事后挨个收拾就好......然而老熊不信。

    老熊不是穿越者,他不知道历史上郑芝龙前脚就抚,后脚契兄弟们就翻脸把他和几个本家都赶回了福州,老熊也不会知道,当老郑缓过一口气后,是如何在今后的岁月里,挨个将表面兄弟们都送上西天的。

    从熊文灿的角度的来说,官府出面直接砍了郑芝龙,这才是下策。他必须给自己和官府都留下后路,这是一个正常上位者肯定会做的选择,没毛病。

    ......

    好吧,既然上策没戏,曹游击这里便把中策拿了出来。

    中策的前半部分和上策是一样的,老熊先期必须配合接见郑芝龙。接见完成后,老熊甚至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亲送郑芝龙上船回巢......这之后就没老熊什么事了,后续工作由曹游击麾下的新任把总沙和尚来解决。

    熊文灿听完此策后,不出所料,很快表示了同意:这种既不败坏名声,又可以左右逢源的事,老大还是愿意尝试一番的。至于郑芝龙事后出海找不到了......海面上风大浪急,关他老人家鸟事?

    两天后,福建巡抚熊文灿第一次主动召见了郑芝龙在福州的喉舌:福州府同知林书第。

    林书第当天从巡抚衙门出来后,大喜过望,急匆匆赶去了“恒广康”绸缎店。

    而坐镇恒广康的芝龙族亲郑三才,得到消息后丝毫不敢怠慢,连发水陆两拨信使奔赴厦门,去通知老郑前来福州与熊文灿会谈。

    郑三才不知道的是:他的所有活动,包括两拨信使乘坐的船只,出入的路线,此刻都已经暴露,被人记录在案。

    于是乎,就在普罗大众毫不知情的局面下,福州城里发生的这一场重要的,能影响到历史的变革,悄悄完成了。

    与此同时,一张暗网也已经张开,带着浓浓的杀机,隐藏在迷雾背后;只等郑芝龙,这个17世纪优秀的商人/海盗/外交家异日落入网中后,便要发动杀招,让其万劫不复!

    ......

    福州城里的故事,暂时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5月底,瑞安号出使福州的第二天。

    “元斗”号这艘沙船,是穿越众来到大明后,第一批入手的中式船之一。

    700料的元斗号为穿越众服务到今天,已经经过了两次大改。

    第一次是在塘庄的时候,当时穿越众要突袭大员岛,给元斗号加装了各种电子仪器和舷外机。

    第二次就是最近了。被划拨到勘探队麾下的元斗号,又一次接受了改装。

    这次改装是奔着探险去的,所以元斗号特意加固了底舱,调整了舱室空间,并且在甲板上配备了简易吊杆和小艇,最后是木煤气动力系统。

    改装完毕的元斗号,此刻正焕然一新地停在大员码头上,准备出发去台北寻找硫磺,铁矿和黄金。

    而潘明忠和雷剑这两个正副队长,正在船头指挥水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和潘明忠这个驴友不同,雷剑可是正儿八经的地质学院科班生。可惜的是,学非所用:雷剑在穿越前,是在非洲给人家开车的。确切的说,是给那些去保护区拍狮子的摄制组当司机的。

    穿越后他起初也是无所事事,直到勘探队组建,雷剑才算是熬出了头。

    收拾利索后,元斗号就悄悄出发了,并没有什么热烈的欢送场面前段时间考虑到来大员的船只日益增多,每天迎来送往太耽误事,老夏已经下了命令:今后非本部门人士,一律不得迎送船只。

    孤零零的勘探队现在一共就2个穿越众,这会全在船上呢,所以不可能有本部门人士前来送行......

    ......

    元斗号驶出大员航道口后,一反常态,并没有直接北上,而是出门左拐,径直沿着台湾海岸线开始往南行驶,直奔台湾最南端的垦丁角。

    潘明忠和雷剑是这样策划的:大员距离台湾最南段的垦丁很近,只有不到一天的海程。所以这次出航,元斗号应该绕过垦丁角,改从台湾岛外海岸北上。

    这样的航行路线,可以让元斗号一路上顺便勘查台东和花莲这两个地区。

    位于台湾东海岸的台东沿岸,是此次勘探的重点目标。

    台东和花莲交界的秀姑峦溪口,在后世,是一处富集磁铁砂的滨海矿区。包括台北海滨的铁砂矿在内,两处矿场每年加起来产量是万吨左右。

    这点产量,在后世的兔子面前,就和没有一样2017年,兔子进口了11亿吨铁矿石......

    然而现在是17世纪,可怜的窑区基地,最近刚刚把下半年的铁矿冶炼能力,预估到500吨这个高级别......这已经很不错了,多亏福州那边运来了一些铁料船。

    所以富集在滨海河口,开采容易的铁砂矿,就是穿越势力在逐渐对外伸出拳头后,需要第一时间收集资料的战略资源。

    ......

    另外,花莲的矿产资源也是很丰富的,不但有各种蛇纹石、玫瑰石、大理石、台湾玉石资源,还有一些少量的金属矿。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蛇纹石。

    蛇纹石含有大量的镁,可以制造多种耐火材料。

    另外,蛇纹石与鸟粪石一起煅烧,可制成钙镁磷肥。这种肥料用于玉米、薯类、豆类以及块根、块茎类作物,效果很好。

    而农业公司目前在台南地区,正在大面积种植的主力农作物,正好就是上述这些品种......所以,蛇纹石也很重要。

    时间很快就在潘明忠和雷剑的讨论声中过去了。元斗号清晨出发,一路乘着北风南下,傍晚时分,便看到了色泽明绿,台湾唯一具有热带气候特征的垦丁海岸线。

    当烈阳沉入海面后,元斗号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满天繁星中,打开了雷达和声纳,一路绕过垦丁沿岸清澈透明的珊瑚海区,毫不停息得继续往南驶去。

    当天夜里10点,元斗号绕过了垦丁,开始沿着台湾外岛岸逆风北上。

    这时候航速就下来了。负责值夜班的潘明忠,不得不通宵待在艉舱里,利用步话机和挂在桅杆上的高音喇叭,一边和指挥船员转帆的大副沟通,一边及时通报前方海况,以免触礁。

    逆风航行是艰难的。一夜过去后,元斗号居然只跑了30公里的直线航程,远远望去,船上的人看到了垦丁东岸的一处地标:鼻头礁。

    好在老天爷似乎也觉得这样航行太寂寞,所以在早上10点的时候,元斗号的雷达屏幕上,多出来一个自北向南航行的小点。

第193节 蚊子叮大象

    1个多小时后,在海面曲折机动的元斗号,已经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对面的那艘欧式船了。

    当金红底色,描绘着狮子和城堡的西班牙王旗跃入镜头后,潘明忠第一时间对艉舱里值班的雷剑喊道:“发报,赶紧发报,让他们来人。”

    潘明忠在元斗号上观察对手的同时,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短大衣,头戴宽边帽,卷起的袖子上镶着铜纽扣,站在“阿利坎特”号艏楼上的迭戈桑多瓦少尉,此刻也正在用一柄经典的黄铜单管望远镜,观察着海面上那个小黑点。

    阿利坎特号是一艘排水量只有180吨的盖伦船。作为专门跑台北和菲律宾之间的补给船,阿利坎特号这趟,是空船从台北鸡笼湾出发的。

    除了数量可怜的一点硫磺和布匹瓷器外,盖伦船上什么都没有。

    ......

    1628年这个时间段,西班牙人在台北的日子很艰难。无论是修建在鸡笼和平岛(社寮岛)的圣萨尔瓦多城,还是最近正在新建的淡水圣多明戈城,都处于敌对土著部落的包围下。

    西班牙人无法得到补给,早期抢劫土著的地皮和村落造成的影响很恶劣这之后土著拒绝出售粮食给大饼脸们。由于补给船的延期,城堡里的士兵甚至一度需要靠狗和老鼠来充饥。

    现如今台北所需的一切物资,依旧都需要从菲律宾运送。而且由于海盗和缺乏贸易商品的缘故,来鸡笼湾贸易的闽商数量也在逐渐下降中。

    ......所以,阿利坎特号的船长,迭戈桑多瓦少尉,在看到对面驶来的平底戎克船后,并不想和对方打什么交道。

    无论这艘戎克船是去日本贸易的商船,还是去日本抢劫的海盗船,桑多瓦都准备和对方擦肩而过......阿利坎特号的任务是及时赶到菲律宾,然后将补给带回鸡笼,其余选项并不在少尉考虑范围中。

    然而天不从人愿,上帝这会估计刷抖音去了,没功夫保佑他的子民。所以,20分钟后,当桑多瓦看到那艘戎克船开始做出奇怪的机动在逆风中笔直靠过来时,他知道麻烦来了。

    “我需要炮手们做好准备!你,去把船舱里的混蛋们都踹到甲板上来,另外,主桅上要有三个人随时待命,其余每个人都要拿起武器,舵手注意保持航向不变!”

    阿利坎特号在经验丰富的桑多瓦少尉指挥下,迅速完成了战备部署。而就在同一时刻,对面那艘奇怪的戎克船,已经从一个斜角,进入了盖伦船左前方500米之内。

    西班牙船此刻正在沿着右手边的台岛海岸线往南直行。

    尽管包括少尉在内的所有船员,都对逆风冲来的戎克船感到很奇怪,有些人还特意抬头看一眼风标,但是少尉还是命令本船航向不变无论对手想做什么,正处于顺风满帆的盖伦船,此刻都是最佳状态,完全有能力应对挑战。

    双方相对而行的时候,路程缩短是很快的。又过了几分钟,当戎克船逼近到左前方300米的距离时,终于转向了:它开始把航线和阿利坎特号拉平。

    看到眼下这个擦肩而过的局面,桑多瓦少尉自然不会认为,对方只是跑来逗个乐子的。果不其然,很快,盖伦船就收到了对方的旗语。

    “停船...接受检查...”。

    少尉陷入了迷乱中。

    300米的距离,用望远镜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尽管桑多瓦看不懂戎克船上那独特的手工织锦美术体汉字姓氏旗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清楚看到来船上的武备......没有武备。

    只有一排,大概10来个水手拿着类似于鸟铳的东西站在舷墙后,露出了上半身,其他就没有了。

    桑多瓦没能分辨出沙船艉楼顶的机枪巢,和只露出一截枪管的m2hb重机枪。所以,少尉此刻已经鉴定完毕:刨除掉他们惊人的操帆技巧外,这就是一艘该死的海盗船。

    ......阿利坎特号的排水量并不高,只有180吨,比对面这艘戎克船略高一些。然而阿利坎特号上的武备,可是有四门半蛇铳的。

    两门8磅炮和两门6磅炮此刻已经在船舷左侧就位,实芯弹和霰弹也已经准备好,只等少尉下令,炮手们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东亚佬。

    ......

    300米这个距离,在17世纪初,是个很尴尬的距离。

    由于铸铁质量、火药配料、以及膛孔精度这些工艺方面的原因,17世纪初的西式火炮,在射程和精度上,是远比不过鸦片战争时期的海军火炮的。

    尽管阿利坎特号上的这几门炮,射程普遍都超出了500米,但那是找不到炮弹落点的最大射程。在上下起伏的海面上,要想打出去的铁球获得一个可以接受的命中率,那么敌船至少要接近到150200米的距离,才有可能做到。

    所以桑多瓦少尉这时并没有下令炮击。他是职业军人,完成归航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他完全可以接受双方擦肩而过的结局只要这艘船上的疯子海盗不再试图靠近。

    戎克船似乎知道少尉心中所想,除了不断发出简略的旗语外,并没有再做出其他动作。双方就这么保持着300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有句话怎么说,蛋糕永远是有奶油的一面先落地......

    就在少尉看着远去的戎克船松了一口气后,这货在做出一个圆滑的转弯半径后,又回来了。

    所有阿利坎特号上的人,都傻眼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艘戎克船秀了一波小半径转弯,然后又眼睁睁看着它追了上来......好吧,现在大家都是顺风了,滑稽的场面又一次出现:相距300米的两艘船只,在平行前进。

    桑多瓦少尉直到现在,都没有猜测到对手的意图,这很令人沮丧。

    他们在等什么?是前方的援兵,还是入夜后的突袭?要知道,现在还不到中午,离入夜还早着呢。

    除了确定对手不会冲上来肉搏之外,阿利坎特号现在对于这个300米外的自来熟邻居一无所知,一筹莫展......

    而双方正在进行中的旗语对答,也不足以让西班牙人搞明白对方的身份:因为简单的旗语无法表述出勘探队这个概念,包括大员岛上的穿越势力,同样无法用旗语解释。

    ......

    这种自我表述的混乱,事实上已经在穿越众这里存在很长时间了。没办法,一切都发展得太快,导致整个群体在类似于“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类哲学问题中,总是跟不上形势。

    简单的说,就是政权缺乏成熟的理论体系作支撑,反馈到现实中,就是制度的混乱。

    走在民国时期的大街上,人们可以看到长袍马褂的商人,也可以看到西装革履的精英,留着辫子的遗老遗少,穿着立领学生服的东洋留学生社会变革太快,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从头一批穿越众在杭州城出没,一直到今天大员岛羽翼初成,这一切,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穿越众同样应接不暇。

    无论从思想,还是制度,随着势力急剧膨胀,所有人在拼命适应现实情况的同时,只能混乱地拿出一些临时身份当幌子。事实上,直到君宪制大讨论以前,穿越众根本没有一个统一的对外表述。

    从最初的无名商帮,到抢劫大员的海盗,这之后是西昆仑下凡的仙兵仙将,然后是从明国偏荒之地出现的流亡贵族,最近又加上了海防游击曹川的属下,另外还有君宪后的身份和体制......

    对大明,对欧洲人,对自己的下属,对穿越众内部的解释,这些里里外外混乱的面具交织在一起,后果就是混乱。像勘探队这样的部门,今天连自己来自哪里,属于什么势力都无法对外说清楚。

    至于解决办法,至少在元斗号拦截盖伦船的今天,还没有消息。

    由皇汉们把持的,负责解决这些战术问题的规则委员会,最近正忙着在宪法,国旗,包括前期已经决定的国号方面,和保守党宪法委员会撕逼,没功夫关心这些小事。

    ......

    所以,可怜的元斗号上的信号兵,今天只能一遍遍地对盖伦船打出要求停船的信号,直到中午,双方船只来到垦丁为止。

    元斗号用了一个晚上逆风跑出的路程,今早只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又回到了原点:台湾最南端的垦丁。

    而到了这时候,潘明忠他们自然不会再放盖伦船继续南行了。他们的目的是劫持盖伦船去大员,大伙现在应该拐个弯北上才对。

    所以,元斗号下一刻终于改变了旗语:停船,否则开战!

    桑多瓦少尉不为所动,盖伦继续直航。

    不久后,戎克船往外又拉开了一段距离,现在两艘船之间的间隔是400米。

    下一刻,戎克船的船舷上,整齐地冒出了一排白烟。

    “哈哈哈”......看到这些愚蠢的明国海盗居然在400米海面上施放鸟铳,水手们集体发出了哄笑。

    鸟铳确实没有起到作用。当白烟冒过后,海面上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在接下来很短的时间里,又一排白烟从对面水手的枪口中喷射了出来。

    “这帮混蛋居然还准备了备用枪支!”一个叫普约尔的大鼻子加泰罗尼亚人大声喊到。

    话音未落,一阵“嗖嗖”声突然从所有人头顶掠过。

    正当大饼脸们面露疑惑,面面相觑之时,戎克船那里,又喷出了一排白烟。这一次,普约尔的大鼻子被一颗铅弹打得粉碎,鲜血溅满了他的大饼脸。

第194节 警察来了

    伴随着炽烈的热带阳光,强劲的海风,清澈透明的海水,元斗号上的10个水手,正在蓝天白云下,好整以暇地对着盖伦船打排枪。

    为了避免自由射击带来的硝烟,以及船体起伏带来的精度损失,10人射击小队现在是同时开枪,并且只有在船体晃动到最高点的那一刻,班长才会下达射击命令。

    所以,海面上现在情况就是:每隔半分钟左右,沙船船舷上会整齐的冒出一排白烟,半分钟后,硝烟早已被海风刮走,然后排枪声再起,如此周而复始。

    这种方式唯一的缺点就是射速降低。原本每分钟能射出810发铅弹的二八大盖,现在只能用龟速打出12发。

    然而阿利坎特号上的西班牙人不这么认为。

    5分钟,仅仅只用了5分钟时间,对面这艘被魔鬼附身的怪船,就打出了疯狂的10轮铅弹。这些恐怖的子弹跨过了400米距离,陆续将4个水手送上了西天......错了,是天堂。

    而盖伦船在惊慌失措中紧急发射的火炮,在临时添加药量后,连炮手都不知道铁球飞去了哪里。

    桑多瓦少尉见势不妙,曾一度下令座船向对手靠近,然而这艘船尾时不时冒出一股青烟的怪船,很快就凭借着诡异的速度和硬帆的吃风优势,重新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并且把差距拉大到了450米。

    传统中式船在乱风地带是有机动优势的,但是由于硬帆总面积和自重的限制,船速是硬伤。然而元斗号这艘兼顾了灵巧和速度的魔鬼船,使得桑多瓦少尉感觉浑身无力,一筹莫展。

    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战斗模式,急中生智的少尉下达了一道鸵鸟命令:所有人躲在舱板后方,船只继续前进。

    聪明的少尉看出了对手的弱点:他们依仗着船速和射程的优势,不愿意和拥有八磅炮的阿利坎特号近身肉搏。

    既然是这样,那么大家保持现状好了:盖伦船现在是满帆直航,铅弹是穿不透舱板的,随便射吧,大不了帆布上再添几个洞......

    少尉的命令很快奏效。面对甲板上看似空无一人的局面,对手停止了“鸟铳”射击。

    下一刻,响亮的“咚咚”声突然从海面上响起。拆除掉消焰器的m2hb重机枪,即便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依然喷出了高亮度的枪焰和火红的曳光弹。

    从船舷上伸出半个脑袋的西班牙人,轻松看到了曳光弹的轨迹在他们明白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之前,12.7毫米的穿甲燃烧弹,便一头扎进了盖伦船的艉楼。

    ......

    在后世人们熟悉电影片段里,总有些酷炫的海盗船长,一边喝着朗姆酒,一边潇洒地转动着面前的轮舵,操纵帆船航行。

    然而这种画面,在18世纪以前,是不存在的。

    18世纪以前,舵手是靠操作附在舵杆上的横舵柄,来控制帆船航向的。整个系统是一个“7”字型的简单横扳形态,舵手操作7的那一横,尾舵和舵杆是那一竖。

    这种系统很原始,在恶劣天气下,有时需要4个人才能顶住横柄的压力。而且这种舵杆是安置在艉舱里的半通甲板上的,不像电影里那种轮盘舵,直接在露天甲板。

    只需要位置稍稍错后一点,趴在元斗号艉楼上的雷剑,就能清楚看到盖伦船艉楼里,横舵柄那一层的位置:因为只有这一层的尾部是畅开的。

    所以,用短点射不停打出的机枪弹,很快就试探到了尾舵这一层。

    雷剑以前在非洲的时候,ak是经常能玩到的。后来在穿越前的培训阶段,无知无畏的雷剑将各种机枪打了个够,再后来穿越了,才知道免费请他玩机枪的某董事长的险恶用心......

    450米距离上,12.7毫米的弹头,像穿豆腐一样打碎了舱板,下一刻,由能量裹挟着的木屑碎片和弹头,就将舵舱里的水手打倒了一片。

    阿利坎特号随即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海面上拐了个弯。

    枪声很快停止了,拢共用了不到30发子弹。

    而看到海面上的曳光弹轨迹后,几乎是下意识弯腰跑进艉舱的桑多瓦少尉,这一刻在惨状前愣住了。

    满地的人体零件和内脏,大片的鲜血,没了下半身后还坚持匍匐前进的勇士......

    一把拦住紧跟着跑进来的水手们,少尉这一刻顿悟了:“停船,降帆,亮出白旗,我们投降。”

    ......

    1小时后,阿利坎特号重新启航。

    勘探队这次出航,自然是带足了翻译的。不但有西班牙语翻译,还有两个以前和台北土人打过交道的福建小商人。

    当坐着小艇来到盖伦船上的翻译,将元斗号的来历,以及勘探队长潘明忠的要求告诉桑多瓦少尉后,西班牙人看着地上那碎裂的尸体,无奈也只能低头照办了。

    于是乎,阿利坎特号重新起锚扬帆,向大员开去,而元斗号自然是跟在后边,开启了押送俘虏的旅程。

    这时候就不用再开启木煤气动力系统了,而事实上,元斗号也已经玩不动了木材的能量密度是远小于柴油和煤炭的,追逐来去了3个多小时后,船舱里储备的那点燃料已经见底,再要玩猫追耗子,就要烧船板了。

    接下来就是警察叔叔驾到的戏码:舷号为301和302的两艘软帆纵帆船,在盖伦船从垦丁角掉头北上不久,风驰电掣般地迎面赶到了。

    ......

    两艘警察船都是以17世纪的双桅纵帆船为原型,经过后世船舶设计公司重新计算线型后的新式帆船。

    按照海军的命名规则,这两艘新出厂的帆船,由于吨位太小,于是落到了三级驱逐舰这一档次:舷号打头的数字是3。至于吨位更大的二级巡洋舰和一级战列舰何时列装,这个就没谱了。

    301号舰长度是30米,排水量150吨,流线型的船体赋予了它在海面高速穿梭的能力。

    西方帆船从17世纪到18世纪船速有所提高,主要来自于帆面积的增大,越来越多的帆,越来越高的桅杆......而水线下设计进展十分缓慢,飞剪的出现,是19世纪的事情了。

    而穿越者新造的这两艘验证型驱逐舰,水线以下部分,是经过后世计算机模拟优化过的。尽管没有像飞剪船那样龙骨后倾,但是新船的航速依旧很高,不开煤气动力系统的情况下,顺风满帆,速度能达到13节/小时。

    另外,两艘驱逐舰的帆装也经过了改动:前后桅杆上的主帆都是类似于中式船的斜桁帆,只不过把硬帆改成了洁白的帆布软帆。

    主帆上方的顶帆,无论是横帆还是三角帆,一律被取消。

    欧洲人需要尽可能增大帆面积来获得船速,然而穿越众不需要。通过修整船型和增加辅助动力带来的船速方面的收益,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复杂的帆索和顶帆所带来的好处。

    所以,新出炉的巡洋舰,没有安装笨拙,只适合顺风发飙的横帆,而是在主桅上安装了灵活多变的斜桁帆。另外,驱逐舰利剑一般的长艏斜桅上,悬挂的是适合逆风行进的三角帆。

    这种简化过的帆装,再加上滑轮组的应用,使得驱逐舰不但灵活快速,而且定员很少:9战斗人员+1轮机人员,就可以满足一切航行所需。哪怕再加上两队炮组人员,20人也就满额了。

    至于驱逐舰上的武备,则是两门安装在前后甲板上,带有旋转炮座和辅助瞄准设备的仿拿破仑炮。一款12磅口径,一款6磅。

    用19世纪的滑膛炮来和17世纪的古老红衣大炮较量,好吧,这很欺负人,很适合穿越众的做派。

    拿破仑炮和二八大盖的原型枪夏普斯一样,都属于本领域的巅峰。

    一门标准的12磅滑膛拿破仑炮,重556公斤,它能将12磅的铁球,用5度射角,精准投射到1500米的距离。如果射角增大到10度,那么距离就能达到1900米。

    在1500米的射击距离中,拿破仑炮的炮弹,可以准确命中对方的火炮,而且南北战争中,还有很多命中对方士兵的例子。

    拿破仑炮的射速很快,一个熟练炮组,每分钟可以打出4发炮弹这已经超过17世纪所有的土著火炮和枪械了。

    所以,拿破仑炮是一种机动性强,火力凶猛,并且制造和使用极为简单有效的武器。比起17世纪这些原始的蛇铳和红衣大炮来,经过200年发展,各方面完美结合的拿破仑炮,可以轻松吊打老前辈们。

    哪怕是穿越众,现在也只能在金属冶炼方面做点文章,而没办法改变拿破仑炮的外型。事实上,眼下窑区生产出的第一批铸铁炮,性能是比不过青铜拿破仑炮的,只能说,比19世纪的铸铁炮要高端一点。

    ......

    穿越众这个时代的海战,包括那些24磅以上的巨炮在内,能发挥作用的距离,事实上不会超过700码。

    虽说很多大口径炮的最大射程可以高达3000码以上,但是在超过700码的距离上尤其是在海战中,双方舰船都是在各自运动中,命中率是惨不忍睹的。

    如果在起伏的海面上,要想取得一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命中率,那么船长们就必须将交战距离缩短到400码甚至300码以内。

    事实上,后来大英帝国的舰长们,更倾向于在150码距离上才展开交战,这个距离上甚至褐贝斯都能发挥威力,更有的船长叫嚣:将炮口顶在敌人脸上射击!

    所以,穿越众现在拥有的拿破仑炮,既有射速,又有准度,同样在1000米距离内,拥有光学观瞄设备的驱逐舰炮组,可以先发制人,用大量射击次数来弥补命中率,将对手的船只埋葬。

    ......

    第二天中午,代表着穿越势力第一次插足台湾外岛岸的勘探船元斗号,就这样抓了一条小鱼回来了。

第195节 欲取先予

    阿利坎特号上的人,都是第一次来大员。

    由于是逆风,所以押送队伍的速度很慢,第二天中午才回到大员。

    原本是要连夜赶路的,方法很简单:派个带步话机的领航员上西班牙船,然后前船开航灯就可以。这种方法只要天气情况允许,没遇到风雨,就可以施行。

    后来还是考虑到这么做,有暴露夜战能力的嫌疑,所以没得到关于这方面授权的驱逐舰长,还是决定过完夜再走。

    自从西班牙人在台北建立据点后,就时常受到荷兰人武装帆船的骚扰。荷兰人不但派船去鸡笼湾骚扰射击,搞试探登陆,还在大员附近拦截一切西班牙人的船只。

    搞到后来,西班牙人的运输船,就只从台湾外岛岸路过,所以海峡内的情况他们不是很清楚,更遑论大员岛这个邪恶轴心了。

    虽说桑多瓦少尉在这之前,也从菲律宾零零散散听到一些关于荷兰人从大员撤退的传闻,但这都是未经证实的消息,不足以让他做出什么判断。

    事实上,当少尉看到那两艘流线型的软帆驱逐舰后,甚至一度认为大员还在荷兰人手中:最早的双桅纵帆船就是荷兰人发明的。

    ......

    放眼望去,人流交织的赤码头上没有一个红毛,或者黄毛。整个码头区全是一水的短发明人。

    到了这时候,可怜的西班牙人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荷兰人被这些异教徒给赶走了。

    ......上帝啊,我们落入了异教徒手中。这个可怕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全船。

    要知道,这个时间段的西班牙人,都是忠实的天主教信徒。

    从10年前开始的30年战争,此刻正在欧洲大地上打得如火如荼,欲罢不能。

    而哈布斯堡王朝的忠实伙伴:西班牙王室,贵族,以及西班牙人民,正是天主教联盟的中流砥柱。

    所以,大饼脸们比谁都懂得异教徒的可怕:因为几百年来,发明出种种可怕的酷刑来收拾异教徒的,正是他们自己。

    这种对未知的恐怖,甚至压倒了他们一路上的惊讶。船员们沉默地看着台江内各种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没有人大呼小叫。

    孤零零停在一处码头上的阿利坎特号,很快就等来了异教徒的处置。

    几个穿着土黄色麻布衬衣,麻布长裤,脚蹬草编凉鞋的码头官员登上了盖伦船。

    这些黑发黄肤的人里面有能说西班牙语的翻译,所以包括桑多瓦少尉本人,大副,领航员,还有船上的牧师何塞普在内的四人组,一开始就被勒令走下船只,登上了不远处的一条漂亮小艇,向台江对岸驶去。

    而其他的水手被勒令待在甲板上,不许下船,也不许回船舱。

    没有人敢违背这些异教徒的命令。

    码头上那队拿着红木枪械的士兵且不说,新近在赤码头区建成的红砖水泥炮楼,也让任何一个和重机枪亲密接触过的势力,失去了抵抗的信心:西班牙人在拐弯进港的时候,终于从近处看到了元斗号上的大杀器。

    船上唯一一个被允许走下船舱的,是乘务长戈麦斯。他的任务是和黑头发的港口官员一起,清点船舱里那点不多的货物。

    所有货物登记完成后,官员们顺手将几门火炮的炮门封钉掉。在回到甲板上之后,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那个翻译告诉乘务长:船舱里的硫磺现在开始被征用了。

    听到这句话后,甲板上现存职务最高的二副,乘务长和水手长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立刻开始驱赶着水手,将船舱里的20袋硫磺都抬了出来,并且整齐码放在了船外的码头上。

    留着板寸的翻译官很满意,他这时露出了笑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袋烟丝,还有一个明显是学徒用木工车床切削出的粗陋青冈木烟斗,开始靠在阿利坎特号的船帮上,抽起旱烟来。

    乘务长见此情况,于是有点忐忑地躬身来到翻译面前:“尊敬的先生,我想我们有权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翻译一边眺望着远处船厂林立的塔架,一边悠闲地吐出了一口二手烟,然后他一脸促狭表情地说道:“接下来自然是劳役了,或者你以为有朗姆酒喝?”

    “噢,上帝!”水手们悲惨地叫了起来。这一刻,他们想起了那些在基督徒的甘蔗园里,终身劳动的异教徒奴隶们。

    好在翻译官只是临时吓唬他们一把,很快,他指着码头上一串由远而近的木轮小车,微笑着说道:“劳役来了,搬货吧,先生们。”

    ......水手开始满脸惊讶地将小车上的红砖搬进底舱。大饼脸们现在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中,他们搞不懂货物是给谁的,很多人甚至认为这些异教徒已经没收了船只,大家正在经历奴隶人生的第一天劳作......

    10辆小车上的几百块红砖很快搬完,然后穿着月白布坎肩的码头工人,用小车拉走了硫磺。

    这种单人小车和后世工地上的铁皮小推车外形没有区别,都是方斗,一对大车轮,尾部还有两根支杆。只不过除了轮轴和车轮外圈的一层铁皮之外,其余部分都是木制的。

    在没有橡胶的情况下,车轮的材质目前只能用木料。窑区出产的车轮质量还是不错的:通过蒸汽熏蒸定型后的两幅半圆型木轮,先是被轮辐铆接在一起,然后外圈再用滚烫的铁圈套住,经过紧急降温后,铁圈收缩,一副具备“身管自紧”原理的车轮就此诞生了。

    眼下整个穿越势力用的车轮,除了少数进口的实心轮胎之外,全部是通过这种工艺制造出来的。至于效果嘛,至少在码头区的水泥地坪上,铁圈小推车是相当实用的,奔跑速度飞快。

    所以,没让阿利坎特号上的水手们休息多久,小车又来了。这次车上装的是大受杭州商业圈欢迎的“箱式水泥”:装着水泥麻包的樟木箱子。

    风帆时代,船舱漏水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毛病之一,所以这个时代的贵重货物,都需要层层包裹。后世日漫上那些一层层打开的礼品盒,就是源自于此:不这么包装,珍贵的丝绸织物拿到手后,就是被海水泡烂的。

    “箱式水泥”同样脱胎于此。只不过今天运来的木箱,是窑区自产的铁皮包角的成品香樟木箱。

    杭州城里那些手艺高超的漆匠,铜匠和木匠,会将半成品木箱打扮成铜皮包角,铜兽把手,漆光精美的上等家俱。然而1628年的马尼拉,是一个连杂货都需要从大明进口的乡下地方,所以今天运来的木箱,都是简约风格的成品箱子。

    茫然的人们又开始茫然地搬运木箱到船舱。

    这之后小车又推来了精美的瓷器,细腻的棉布,美丽的丝绸,还有一些玻璃餐具。

    而翻译官同志此时早已变身成了会计,站在舱口,不停和乘务长核对着货物。

    当一切都结束后,翻译官让乘务长在一式三联的货单上签完字,然后微笑着大声说出了实情:“这些货物都是带去马尼拉的样品,先生们,你们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

    没有理会这帮喜极而泣的水手们,翻译官在临走之前,又从水手里带走了一个人:“这里有任何人曾经学过和泥砌墙的手艺吗?”

    “先生,我父亲是泥瓦匠。”

    “很好,你叫什么?”

    “小安德雷斯伊涅斯塔,先生。”

    “现在就跟我去码头工地,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须学会水泥的用法。小子,你走运了,马尼拉的大人物很快都会请你去做客的。”

    ......

    就在水手们辛勤搬货的同时,被带到大员岛外交部临时办公室的桑多瓦团队,正在和蔡飞明据理力争。

    蔡飞明同志当年可是在巴塞罗那卖过箱包的,所以西班牙语说得很溜。

    当少尉同志和其他几个高层职员来到办公室后,蔡飞明很快对这几个俘虏讲清楚了穿越势力的意图。

    第一:贸易权换城堡。

    大员港从即日起,对菲律宾开放,西班牙人可以自由在这里选购商品。

    递给少尉一份商品目录的同时,蔡飞明告诉他:有一批商品正在被装进盖伦船的货仓。这些货物将作为贸易样品,由少尉带回马尼拉,呈交给胡安尼诺德塔波拉总督,以表示大员方面的诚意。

    在这同时,蔡飞明告诉少尉:作为获得贸易权的代价,西班牙方面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向大员势力出让修建在台北鸡笼湾内的圣萨尔瓦多城。

    至于淡水河口那座正在修建中的圣多明戈城,蔡飞明豁达的表示:我们对那里没兴趣。你们如果愿意,完全可以把士兵和家当都迁徙到那里,今后大家做个好邻居。

    另外,蔡飞明还承诺:如果协议达成,今后西班牙船可以直接从大员出发,走海峡内的近路,去淡水河口完成补给任务。西班牙人甚至可以把补给任务外包给大员方面,这些大家都可以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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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明介绍:
曹川原本一个人在明末和后世之间倒腾土产。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原来活人也可以倒腾!是时候召集一票兵王,学霸,总裁,医圣同去明末制霸了!之后,一帮废柴,无业游民,包工头,还有卖拖鞋的,陆续被送走。没办法,只有这些人好忽悠,价格便宜量又足。总之,这是一个众人在明末,建设伟大的星辰帝国的故事。Q群:794998628旅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旅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旅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