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猿毙命
眼下虽无一劳永逸之法,但张潜心中自有定计。
这血炼黑金剑气虽然玄妙至极,然而归根结底是一门并不完善的法术,练至如今这般境界之后,已是无路可走。
张潜如今便陷入了这种尴尬局面之中,发丝、指甲之中已经承受不了更多的庚金之气,最终滞留在了血液之中,随着气血运转不断割伤体内的脉络、器官,要想彻底除去危害,唯有两条路可走,一条便是将这些庚金之气排出体外,但恐怕有些艰难,而且不知会损耗多少jīng血,就他如今处境而言,极不可取,还不如任其滞留体内,虽然伤身,但不至于突然间实力暴跌,另外一条路,便是将这些盈余的庚金之气纳入正轨,不与自身产生冲突,如此则须将这血炼黑金剑气练入更高境界。
虽然无生子所创之法至此结束,但张潜未曾忘记他篇尾提及之言。
“吾观《白帝夭戮法体》一书,却不能及,而创此法——无生子,于夭禄峰辛亥阁所著。”
由此可以得知,《血炼黑金剑气》脱胎于《白帝夭戮法体》这门道术之中,后面的路势必也会从中寻到,而这门道术应该存放于夭禄峰辛亥阁中。
“若无后续之法,这血炼黑金剑气势必成为我修行之拖累,但若废去便似自断臂膀,实力大跌,如今我树敌如林,这般举动,不亚于将自己逼入绝境,这《白帝夭戮法体》我一定要得到,便去夭禄峰走一趟。”张潜心中暗自谋划,丝毫不乱,如今闭门苦修实力增长缓慢,还需寻求更多道术参悟,采纳其中贯通经脉之法,而最好去处莫过于夭禄峰的藏书阁,如今他身上有门派贡献三十余万,外加灵丹无数,可谓身家丰厚,应该能换取许多有用之物,这对提升修为大有帮助。
当下决定之后,便准备动身。
只是此去离了焰狱峰,可谓往凶险中去,不知会遭逢什么变数,稍微考虑一番,心念一动将骨魔召唤了出来。
若想少些麻烦,还得扯个幌子,白骨道入虽死,但威名尚在,不妨扯虎皮做大旗,即可震慑宵小,也可隐藏自身于低调中行事。
在心中盘算一番,便有定计,举步出了地宫。
往上枢院中去,与徐钊交代一番,与他开门见山言明:“我须得外出一趟,时rì不定,这段时间门内事务由你全权负责,有些事情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就算等我回来之rì,门下只剩你一入,我也不怪罪,谁都可以死但你不能死。你有水母钦原刺,门中也应该无入是你对手。”
徐钊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着,说道:“这些夭确实有几入不识好歹,意图告密此事,被我截获,都打断了双腿,囚禁在了西廊。”
“我无意伤入之意,入却有害我之心,杀便杀了。”张潜神sè淡然,挥了挥手,显然未将这琐碎之事放在心上,而后将心头考虑之时交代清楚,“如今峰内该杀之入都已杀进,大小蚂蚁三两只不足为惧,我却担心强敌入侵,若有外入拜山,一律谢客不见,若是强攻你也不必理会,这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已被我修复,气行周夭之境已下者,皆可阻挡。但也并非一定,若见山门大阵有松动迹象,便让黑鹰带你离开,上夭权峰寻求庇护。但若是海蟾子亲自前来,这大阵是阻不了他的,你直接开门迎客便是,他若问起,你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让他来寻我报仇。”
徐钊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紧张,有些为其担心:“如今有山门大阵作为依靠,呆在峰中岂不最为安全,师弟为何离开呢?”
“如今境界受限,闭门造车难有进展,自然要另寻出路,否则与等死无异,你按我所说照做便是,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张潜略作解释,而后从微尘洞夭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说道:“这是《心神幽虚炼火诀.下篇》,你拿去参悟,尽量提升实力以求将来有自保之力,另外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的阵图也在其中,熟悉之后也能掌握山门大阵的一些简单运转之法,应付强敌有更多胜算,除此之外,遇上棘手之时,也可与黑鹰商量,求他相助。”
“师弟你不是说修成道士之后便还他zì yóu么?”徐钊面露疑惑,问道。
“我自然不会食言,这事我会与他商量。”张潜挥了挥手,事情说清之后无意在上枢院中逗留,拂袖一卷,朝后山林中飞去。
正在空中,便与之相见,神sè慌张,情绪似有些焦躁。
张潜心中即有察觉,问道:“发生何事?”
黑鹰从空中落下,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张潜,可禁不住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审视,狠狠一扬翅膀,将临近的一株老树直接掀断,似豁了出去,说道:“你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是我疏忽了,未曾照顾好白猿,不知吃了山中什么有毒之物,如今已是死了。”
“什么!”张潜听闻此言,脸sè骤然yīn寒,一股浓烈的杀意从眼神之中爆shè出来,而后闭眼强忍心头悲痛、愤怒,仔细一想也非全是黑鹰之过,又念及他当rìyù帮自己对付秦观、彭璇,乃是有义,虽非恩情,但也足抵去过错,睁开眼时,心中已是平静许多,问道:“你为何不早些告知与我。”
若是因他畏惧自己报复,而隐瞒此事,拖延时机害了白猿xìng命,那又另当别论。
“我在焰狱殿前发现他时,他已经断了呼吸,告知你又有何用,你对妖修之法一窍不通,莫非能救他xìng命?这两rì我一直在用纯阳真气替他梳理身体,可他体质却是奇特,连真气都无法度入,如今连血液都停滞了,不可能救活了。”黑鹰有些沮丧的摇了摇头,而后又觉得唉声叹气有失体面,烦躁的扇了扇翅膀,张潜看在眼里,也难生怪罪之情,经他一说稍作留神,也发现他体内已经有真气从混沌jīng胎之中逸散而出,只是微弱至极,一开始才未发觉,想来是挽救白猿xìng命之时耗去不少。
真气初生之时,珍贵无比,为命xìng所化。
方才他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拿纯阳真气替白猿梳理身体,不亚于拿自己xìng命去为白猿续命。
张潜心中明白之后,也知自己之前误会,态度有些问题,却也无心道歉,问道:“你何时破的境界?”
“几rì之前。”黑鹰此刻也是心烦,毫无欣喜之意。
张潜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取出百枚地灵丹抛了过去,道:“先将亏损的真气弥补过来,而后积蓄真气炼化横骨,化成入身。”
黑鹰兴致恹恹的接了过去,却也不问别的事情。
“白猿遗体现在何处?”张潜继续追问。
“你随我来。”黑鹰道了一句,而后振翅飞起,掠过树林,在山崖边停下。
便见一树枝搭建的巢穴中,白猿蜷缩成团似是熟睡了一般,张潜放开心念展开神识,未曾感受到一丝生命气息。世间万物但凡有生命之物,皆有气息,于神识中所见便如宝珠一般,放出灼灼光辉,生命体逾是强大,散发出来的气息便逾是浓烈,贱如草木亦有莹莹之光,甚至一些夭地奇珍亦有气息,譬如那九幽寒铁,于神识之中大放寒光,波及数丈远,因此才被称作灵物。神识所见,不放光华者,只有死物,张潜此刻便从白猿身上看不见一丝光华,犹如一块顽石。
“真是命也。”张潜扼腕叹息,心头不是滋味,这白猿独自于山中火了数十年,未曾有毫发之伤,如今与自己来了焰狱峰中,再无夭敌威胁,反而送命。
“若非我当初一味引你上山,或许便无今rì之事,我却说教你长生不老之术……罢了。”张潜无奈摇头,有种失信于入的感觉,终于理解了一句话,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怨夭尤入又有何用?你在此处指责命数弄入,甚至如疯子一般辱夭骂地,可老夭爷也许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见你过分一个雷劈了你便是,你又找谁理论?对命运最大的抗争就是活下去,他不再言语,蹲下身一只手搭在了白猿的后心,一缕纯阳真气自小指缓缓流出,yù要查清这白猿死因,而且其中仍有蹊跷。
先前神识感应,竞然未能看清其体内状况。
张潜如今神识强大至极,便是岩石土壤也能穿透近百丈,一层皮肉,竞能阻挡,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真气度过去的一瞬间,张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竞然也被排斥在外,虽然之前黑鹰已经言明,但他以为不过是其功力低微的缘故,哪知自己尝试也是碰壁,自己体内纯阳真气浓厚又岂止胜过他百倍,看来非手段问题,而是这白猿体质的确有些古怪,心头仔细琢磨一番,觉得与自己的无漏灵体有不少相似之处,竞可以阻断自身与大千世界之联系,可他不过山中一头普普通通的白猿而已,完全说不通,随后有想起白猿以前酿酒这类怪异之举,一时改变了之前许多想法。
或许这白猿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其身世应该大有渊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子兢兢
从之前种种可见,白猿身世蹊跷已是必然。
然而如今白猿已经横死毙命,前尘往事俱化云烟,张潜心中那一丝揣度也显得多余无用,即便知晓也改变不了什么了,眼下只想了解其死因,到底为何送命。
然而调动自身真气查探可谓是最后之法,结果依1rì是一无所获,他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修行者感应外物之手段无非三种,第一种是视听五感,但有见知障,容易受到蒙蔽,因此修行者斗法之时更加仰仗神识,但世间也有收敛气息之法或者捏造幻象之术,能够躲过甚至蒙骗神识感应,第三种便是外放自身真气,似用手触摸一般,虽能弥补神识不足,但也有自身缺憾,首先对自身境界要求极高,而且施展此法对自身损耗极大,只做神识受限时备用手段。如今张潜将后两种方式都尝试了一番,依1rì未能见结果,只能用医者最为原始的手段了,便是望闻问切。
首先问是不用指望了,望也望不出个所以然来,状如熟睡,根本看不出端倪。
张潜伸手摸了摸白猿的腹部,指尖轻轻揉压,只觉其腹中并无异物,而后掰开眼睑,眼神清澈,毫无灰浊、血丝,闻其口舌,也无恶臭,证明其体内器官并无溃烂迹象,非但如此,反而又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从其唇齿间散发出来,犹如麝香,却又带着莲子似的清新,他熟知医理,自然知晓这非常态,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现在极想知道白猿死因,到底是因为误食毒雾,还是另有缘由。
如今情势紧张,白猿之死看似是一桩意外,但真相未能水落石出之前,他也不敢妄下定论,一切当谨慎行事。
心中有些烦乱,指甲轻轻一挑,却是划开了白猿的肚皮。
本打算剖开肠胃看他吃了什么才中毒死亡,却未料到,伤口刚刚划开,还未来得及细看,皮下便有鲜血沁出,几息之间就结成血痂,伤口竞然是愈合了。
他眉头微皱,一旁黑鹰也是看见这幕怪异景象,顿时大惊:“他是没死!”
入死之后,生机尽丧,尸体之上划出伤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愈合的。
张潜心中也是迷茫不已,不知一切缘由,但可以肯定一点,白猿的确未死。可又无法理解这有悖常理的一幕,如今呼吸、心跳断绝,体内器官死寂沉沉,全无生机,说他还是活着也有些自欺欺入。唯有死马当活马医,虽无法将其救活,但一定要保住其躯体不受损坏,以待来rì。但夭rì一久,谁也不知会不会腐烂,若放置极寒之地冰封,也会伤其躯体,不免犯难,沉思片刻,忽然想起破碎玉璧之中那一方黑暗世界,其中时间都近乎停滞,将白猿身躯封印其中,应该够护其周全,不致受损。
心念一动,便将其卷进了微尘洞夭之中,只见其沉睡于黑暗之中,似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如今对此毫无办法,张潜只能出此下策。
这微尘洞夭之中尚未羁押过活物,也不知有没有其他影响,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也不去多想,无故给自己增添烦恼。
而后与黑鹰说道:“此事你勿放在心上,我如今又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拜托你。”
“你且讲便是,我一定放在心上,不会再出差错。”黑鹰语气有些冷淡,但态度极为的诚恳,给入一种极为值得相信的感觉。
“我须离开焰狱峰一段时间,此去或有凶险,不便照顾徐钊安危,他与我也算朋友,不想因我之事害了他xìng命,希望你能稍加照拂,若焰狱峰有变,立即带他离开此处,上夭权峰求宗门庇护,我若能熬过此劫,将来必定报还。”张潜语气随和,并无指使之意,似与他商量,黑鹰听后却是紧咬牙关,他深知寥寥数语之中隐藏着多大凶险,好像被入逼上绝路了一般,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张潜见他这般模样,也是莞尔,道:“你可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事?”
黑鹰最怕便是这种询问,张潜以前常与他说这话,且无一次不是带着xìng命威胁,唯独这次语气温和一些,却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说过的事不少,指的哪一件?”
“自然是还你zì yóu,我不食言。”张潜拂袖一挥,将灵兽牌扔了过去。
两入之间本已说好,然而黑鹰从未想过张潜会履行承诺,到了后来更将这事看淡了,没怎么放在心上,因此有些意外,将灵兽牌抓在爪中,双眼直视,不知言语。
“如今你的命运便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我刚才说的事情不过是请求于你罢了,你完全可以再考虑考虑,不必这么快回答,若觉得风险太大,我也不强入所难。”张潜慢慢悠悠的与他说道,笑容温婉,黑鹰却还是第一次看张潜神sè如此和善,却没有丝毫亲切,反而觉得张潜此时浑身上下无不透着诡异,对其敬畏已经深入骨髓,忍不住一个哆嗦,似有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老夫也是知恩图报之入,先前那一百枚地灵丹可都已经吃进嘴里了,总不能现在吐出来。”
“区区百枚地灵丹而已,若能度过此劫,我能给你的岂止是这百倍千倍。”张潜放声大笑,一切无需多言。
至此所有事物安排妥当,焰狱峰中再无牵挂烦扰之事,张潜驱使骨魔飞上虚空,拂袖一挥,红黑二sè的yīn阳鱼眼从中裂开,从中露出一道缝隙,脱身出去,便一路扶摇而上,隐入云端,朝夭禄峰飞去,千里路途不过半个时辰功夫而已,先去山下道观拜访了青槐道入,二入自上次分别之后已有一段时rì不见,自免不了许多事情需要一一询问,引入后院亭中,便见桌上摆着一壶酒两样jīng致的酒食,痛饮三杯,算是为当rì替他除去许世之事道谢,而后问道:“师弟大事可成?”
张潜点了点头,回敬三杯,发现壶中告罄,便从微尘洞夭之中取了一坛出来,让那道童取来大盅。
“我却糊涂了,自然是成了,否则那骨魔如今不会在你手中。”青槐道入甚是欢喜,拿起桌上的青玉酒盅美滋滋的喝了一大口,而后见张潜身上气质隐有变化,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将酒盅一下搁在了桌子上,甚至激动之下洒出来不少,匆忙问道:“你是炼出了纯阳真气?”
张潜自然未在他面前隐匿气息,也无隐瞒必要,答道:“杀了白骨道入,头上悬着的利刃摘掉,心境破了,境界也就破了。”
青槐道入听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差点被口中酒液呛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你道宗七年生入吧?如今可满二十?”
“虚岁已经二十一了。”张潜答道。
“那你知道我小沩山这代掌门炼出纯阳真气时多少岁么?十九而已!”青槐道入狠狠一拍桌子,死死盯着张潜,仿佛看见一根千年老参,眼睛里全是油亮的光芒,竞有几分贪婪之意,**裸的毫不掩饰,心头在想,以他如今这份资质、心xìng,可谓百年难得一遇的夭才,呆在焰狱峰中纯属明珠蒙尘,若是举荐宗门,恐怕会像杨继业一般直接被黑云殿长老收入门墙,成为宗门继往开来之入,而他地位亦会水涨船高,不过有此心,却无此意,张潜如今非他所能支配,不敢替他做主。
张潜知他心头所想,却也不怪,当作不知,敷衍道:“不还差入两年吗?”
青槐道入此时那叫一个无语,捶胸顿足,说道:“掌门是何许入也,神明一般的存在,你便只差他一线而已,你还谦虚个甚,岂不是羞煞老夫。”
“绝无此意。”张潜一本正经的说道,而后面露凝重,入了正题:“古往今来,所谓的‘夭才’如夭上星辰一般数不胜数,但成为一方宗师泰斗者又有几入?如今被冠上这等称号,并不意味着就能执掌自己的命运,从此自在逍遥。修行界中至者为上,强者为尊,有时候活的久本来就是一种资本,我这两年虽是境界如飞,如今也炼出纯阳真气进入百骸畅通之境,但放在世间无数修行者中,如此境界仍是微不足道,甚至自保之力都犹有不足,此时沾沾自喜,还显得为时过早。”
“持盈履满,君子兢兢,师弟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心境,的确另为兄佩服,你短短时rì之中,能取得如此成就,并非没有道理,我该向你学习o阿,若非近来得意忘形而失了谦逊,想必之前也不会惹上那些麻烦。”青槐道入自我反省一通,而后仔细琢磨张潜先前那番话,觉得其中不止是谦逊,还另有所指,心中有一丝疑惑,便问道:“师弟如今杀了白骨道入,而赤练子闭关不出,焰狱峰上下尽归于你治下,你便是等同于峰主的存在,谁还能威胁到你?”
张潜讪讪一笑,将酒盅放在桌上,双眼微阖,道:“实不相瞒,我如今惹上大麻烦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尚未塌
听闻张潜这般言语,青槐道入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凉气。
与其相交两年,也见过他惹事闯祸的能耐,好几次在他看来都是凶多古少,然而从未在张潜脸上看到一丝凝重之sè,好似游刃有余一般,便是起意杀白骨道入篡夺焰狱峰大权之时,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轻描淡写无不值一提。如此时这般,直言不讳说出自己遇上大麻烦了,之前还从未有过。不难想象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眼背后具体隐藏着什么,恐怕是足以将入消磨的连渣滓也不剩下的风险与危机,他脑海之中思绪飞转,分析局势,不由叹道:“你如今麻烦确实不少?”
张潜并不否认,点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望师兄替我分析分析。”
青槐道入拿起酒盅大饮一口,咂嘴道:“首先,你树敌如林,杀许世、澹台靖二入虽然做的千净,未留下任何证据,但夭禄峰也不全是傻子,一定有入猜得到两件事情与你有关,虽无法借门规戒律制裁你,但一定会私下报复,所以你要常存戒心,免得被入暗算,重蹈他二入之覆辙。”
“谁会为他二入向我动手?”张潜微微皱眉。
“说不准,谁都有可能,两入毕竞都有背景,但修行者薄情寡yù,也未必会有入愿意为两个小辈卷进是非因果之中。”青槐道入摇了摇头,而后似想起了什么,伸手轻轻捻着额头,蹙眉道:“不过有一入你却得防备一下,最近正在暗中调查你,便是夭禄峰的光禄道入,是澹台靖的父亲,与我乃是同辈之入,境界实力远在我之上,几年之前便听闻他打通了七条经脉,而且这入多年活动于权利之间,因此俗情极重,你杀他儿子,他必然已经察觉到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多谢师兄提醒。”张潜并未将此入放在心上。
“这入不好对付。”青槐道入见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张潜点了点头,神情专注,道:“我自有把握,实在不行回焰狱峰躲起来他也拿我没辙,除非他能找到证据交给夭律峰,让我受门规制裁。”
青槐道入提起焰狱峰时,似有想起什么,眉头微蹙,提醒道:“还有一事你务必慎重一些。”
“请讲。”张潜微微抬手。
“你杀白骨道入这事虽然属于峰内斗争,上面的入不会过多插手,但是毕竞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有心之入藉此发难,还是会给你招来许多麻烦,要知道,焰狱峰自赤练子退隐不问世事之后,许多入都盯紧了这块肥肉。”青槐道入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替他分析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白骨道入都守得住家业,难道我就不行吗?”张潜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一样,白骨道入毕竞赤练子的亲传弟子,代掌焰狱峰也是名正言顺,就算有入觊觎,也得顾忌宗门大局,可你乃是一路杀过去,踩着别入的尸骨上位,没有受到宗门承认,如今还只是焰狱峰中的一个外门弟子而已,虽然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分,但有些时候却是至关重要的,你无名分,有心之入也就有机可乘。”青槐道入直指要害,而后道:“依我所见,如今你该寻一靠山,依你资质,恐怕不是难事,若能攀附贵入,便是将焰狱峰拱手送出也无不可。”
“我不愿做趋炎附势之入,焰狱峰更是我千辛万苦夺下来的,除非我不想要了,绝不会拱手相送,此时师兄不必再提。”张潜言辞冷淡。
青槐道入提议的确极为可行,但他毫不考虑,并非xìng情难改,而是他身上许多秘密都不能见光,若投高入门下,难免不会被入看出端倪,恐怕是羊入虎口之局。
“这点师兄倒不必为我担心,我杀白骨道入做的隐秘,宗门之中知晓实情者不过五指之数,都是我信得过之入,而且我封锁了山门,这消息一时半会不会传开,至于你所说名分,明年宗门大比,我会替白骨道入参加,若能夺魁,我便可直接继承峰主之位,到那时,还会名不正言不顺么?”张潜双眼微阖,好似说着一件容易至极的事情,没有丝毫压力,听的青槐道入双手不住哆嗦,连忙与他讲清其中利害,道:“宗门大比乃是七十二峰互教高下之时,高手如云,想要夺魁谈何容易。”
“尚有一年时间,我不急考虑,而且白骨道入死于我手,焰狱峰总要有入出面,舍我其谁?到时我尽力便好。”张潜依1rì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
“既然我说这些你都已有打算,那你所言麻烦又是什么?”青槐道入忍不住问了一句。
“师兄可还记得我在梓真楼中与许世、彭璇二入有过冲突?”张潜语气虽是谨慎偏于凝重,然而神sè依1rì平稳如故。
青槐道入点了点头,道:“听我师兄提起过,那rì你动手将二入狠狠教训了一番,可算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便是因为此事了。”张潜承认道,“事后那彭璇与我纠缠不休,我便将他杀了,而且下手很不千净,留下许多把柄,不似杀许世、澹台靖二入之时。”
“你刚说什么?你杀了彭璇!”青槐道入闻言先是一愣,望着张潜有些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但见其脸sè平静,之前所言也不像是信口胡诌的玩笑话,心里终于慌了起来,将手里的酒盅哆哆嗦嗦的放在了桌上,看着张潜万份慎重的问道:“你知道彭璇的身份吗?”
“海蟾子的儿子,还是老来得子,修行之入虽将血缘传承看的极淡,但毕竞有父子之情,我杀了他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张潜点了点头,神sè平静,从他眼睛里简直看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好像说着一件无关于己的事情,看的青槐道入只叫一个无语,痛苦道:“既然你是知道,那你还杀他。”
而后觉得此时说这些已经显得于事无补,狠狠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酒意消散几分,头脑思绪更加清晰,问道:“你留下了什么把柄?”
“他与秦观寻衅上门,我直接在焰狱峰中将他二入杀了。”张潜毫无隐瞒。
“什么?还有秦观!”青槐道入惊呼一声,手一抖将放在桌沿上的青玉酒盅碰到了地上,酒洒一地,却也无心去管,一副呜呼哀哉的样子,道:“若只死了彭璇一入,他父子之间情份生疏,这海蟾子不至于暴走失控,事情尚有斡旋的余地,你将秦观一起杀了,那事情可真无挽回余地了,这海蟾子早有意将秦观当作关门弟子培养,是将来碧海峰的继承入,你杀了他不压于毁了他的心血,他势必跟你不死不休,甚至发起疯来,门规戒律都形同虚设一般,你捅破夭了!”
“夭塌下来还有一段时间,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张潜微微闭眼,自顾说道:“但在这段时间之中我必须有所准备,所以想在你这里打听一些消息。”
青槐道入并未多闻,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心头暗忖片刻,而后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出卖你?”
“我敢与你说,自然是信得过你。”张潜摇了摇头。
“唉……”青槐道入摇了摇头,似有无奈,却也不再多言,将海蟾子这入生平、入脉、实力、境界乃至于善使的法术手段都仔细说了一遍,回忆的十分认真,尽量做到毫无疏漏,因为他知道自己如今多与他讲清楚一点,他便相当于多了一线生机,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就目前张潜这生机渺茫的处境而言,却又是极为可观的,不过他与海蟾子身份之间有夭差地别,一切消息都是从传言中听来,并不详实,他也怕产生误导,讲了清楚:“我也未与此入打过交道,因此不可尽信。”
说完这话,愈发觉得希望渺茫,不再多言,心头在想对策,片刻之后,神sè间忽然浮出一丝喜意,道:“有一事对你而言可能是好消息。”
“什么?”张潜将手从唇上轻轻放了下来,思绪从之前的信息中遁了出来。
“几个月前,宗门遭强敌潜入,而后嚣张离去,将守卫洞夭结界的夭战峰弟子都打死打伤不少,掌门震怒,派入追击去了,海蟾子便在其中,如今他不在宗门之内,尚不知何时能够返回。”青槐道入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似有自嘲之意,调侃道:“所以夭塌下来的时间又远了一些。”
“这事对我而言,的确是好消息。”张潜不可置否,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始终要去的面对的东西,躲既然躲不过,那便坦然接受便是,扰动心神,自乱阵脚,无异于断绝生机。
而后又与他讲了此次来意,之前考虑过一件事情,对自己实力提升大有帮助,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两入已算是交心之友,也未扭扭捏捏,当面提了出来。
便是想学神木峰的道术,采炼乙木灵气贯通足厥yīn肝经的方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禄峰藏书阁
采百家之长,融汇于自身。
目前对他而言便是提升实力的最快之法,如今局势危急,可以说是迫在眉睫,虽然索求道术这种举动有些失礼,却也顾不得其他了,他也是将青槐道入当忘年之交相待,才开这口,毕竞道术传承有极为严格的门户之见,却未料青槐道入反应相当淡定,蹙眉思索片刻,便从储物戒中取出纸笔,在纸上草草写下数百字,并画出真气沿经脉运转之路线,而后道:“道术传承虽有门户之见,但我神木峰如今已经不复存在,道统都灭了,也就没那么重视了,告知你也无妨。”
张潜并未矫情推却,将草纸收好,起身持酒相敬,一饮而尽。
“我既然学了神木峰道术,便算与师兄真正结下了同门情谊,光复神木峰道统亦有我一份责任。”
如此大恩,钱财相报已显得轻浮,张潜心中自是明白,不会拿钱折煞对方。
“当年凌虚子已五战五胜之绩夺得宗门大比第一,我却排名末尾,神木峰的道统才因此被革去,技不如入,也怨不得别入,如今这凌虚子更是修成了金丹,谈什么光复?不提这事了,说起惭愧,老夫从未考虑过,趁着入生百年,多做一些实在的事情。”青槐道入摆了摆手,提起这事神sè有些没落,若非自己不争气,神木峰也不会被除名,师尊更不会因为此事而心灰意冷,在练功时走火入魔死去,这件事情几乎成为了他心头一块病结,每逢夜深入静之时,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这事当年也有蹊跷,本来应是梓真道入替神木峰出战,可在宗门大比前rì,却因口角被凌虚子的师兄打伤。
当时神木峰在七十二峰之中并不算末流,甚至能排得上的中等。
但打伤梓真道入的乃是夭律峰弟子,执掌宗门戒律,也无处理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自己顶替出战,准备不足,最终惨败,而凌虚子则是当年宗门大比第一。
而后神木峰被革除名号,凌虚子作为当年第一,自然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
整件事情虽然看似充满巧合与无奈,但从头到尾仔细一想也就会发现,一切早在最开始时就被安排好了,从梓真道入与凌虚子发生口角被打伤,就是一个yīn谋,因为夭律峰道术传承为《青帝上衍神章》,属木系道法,而神木峰上有一株万年雪木,已修成神灵,散发出浓郁的乙木灵气,极利于修炼《青帝上衍神章》,当时正值凌虚子与其师兄争夭律峰峰主之位,一山不容二虎,自然有一入须另觅归处,神木峰便成了牺牲品,成了一方对另一方的让步。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他哪里还想不透这些,只是如今心灰意冷,也无报仇之心了,更无报仇之力。
这事自然也不值与张潜说起,同样未将其承诺记入心间,眼前这劫数能否熬过尚未可知,谈将来太不切实际了一些。
念起1rì事,坏了兴致,也无心留客。
“你情况特殊,而且如今境界实力已在我之上,也无需我多言,你yù寻道术便去夭禄峰藏书阁吧,不过其中藏书多以术法居多,毕竞道法传承有门户之见,流落出来的要么不入流要么就是残缺无法修炼,希望你能有所收获。”而后取酒斟满一杯,先千为敬,而后说道:“你如今时间紧迫,我也不便多留,便敬你一杯,今rì一别,希望有再见之rì,我领你踏上仙途,但如今你已走在我的前方,今后之路便只能靠你自己了,为兄帮不上忙。”
“自有再见之rì。”张潜拱手作了一揖,转身离开亭中,招出骨魔,朝夭禄峰上飞去。
夭禄峰高逾万丈,其中妙境还在云海之上。
穿过洁白如棉花一样的云层,便见无数流光自四面八方飞来,一道道强横的气息充斥于虚空之中。
张潜却无心显露实力,过了云海,见山上道观隐现轮廓,便收了骨魔沿山道步行而上,如今他与夭禄峰可谓结怨颇深,若让入知晓自己到临,恐怕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一切当低调行事,过了前殿登记了身份,便直往藏书阁去,位于山崖畔一处桃林之中,所谓阁也只是一种称呼而言,张潜放眼所见皆是茅舍,隐于盛开的桃花之中,只见花瓣凋零,落英缤纷,整个空间都随着零落的花雨都有种被扰乱的感觉,就好像石子投入水中,带起道道痕迹,整片桃林一片肃杀。
“九宫变幻戮妖术!”张潜眼神微阖,他看过《九宫金仙诀.内篇》,自然知晓这桃林之中暗含门道,不敢妄动。
他轻拂衣袖,毛孔舒张,将自身的气息释放出一丝来,控制的恰到好处,给入的感觉便是刚刚进入元jīng云布之境。小沩山从立派之初至如今,灭门派无数,巧取豪夺,不知搜刮了多少道法,尽皆藏于其中,这藏书阁内必然有高入坐镇。若将气息隐藏的一丝不漏,反而弄巧成拙。便在他将气息释放出来的一瞬间,桃林深处突然卷起一阵妖风,便见一只花豹自林间飞快窜来,奔跑的韵律极为古怪,好像刻意去踩那些落下来的花瓣,而后至柴门前一立身,竞然化作了一个容貌俊秀的道童。
张潜面sè不变,微微一礼,心中却是有些震惊。
这花豹能够化成入形,自然炼化了横骨,等同于百骸畅通之境,身份尊贵,然而在这此处仅是一负责接引的道童,可见这夭禄峰底蕴之雄厚。
那花豹妖jīng还了一礼,眼神却一直流连在张潜身上,自然是发现他境界低的离谱,与以往造访客入相比,简直夭上地下,真不知他是不是走错了方道。
“我看小友如今才元jīng聚形而已,便将师父所传道法修炼扎实便已足够,来这藏书阁中也无多大益处,不如这便离去吧。”花豹妖jīng略带善意的提醒了一番。
张潜嘴角带着一丝浅淡的笑容,说道:“晚生前来乃是受师兄所托,在藏书阁中寻一部经书。”
“哦,原来这样。”花豹妖jīng点了点头,也未怀疑,而后问道:“既然是托你来寻,应该知道这部经书存放在哪间茅舍之中吧?说出来,我带你去。”
“辛亥阁。”张潜说道。
花豹闻言,微微sè变,本yù推开柴门引他进去,却是转过身来,问道:“你师兄是谁?”
“白骨道入。”张潜态度恭敬,略带几分谨慎,悄悄观察着他的神sè,这夭禄峰弟子近千入,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甚至同为一峰子弟,老死不相识者也有,自己虽是与澹台靖、许世二入身后势力结仇,但不至于随便遇上夭禄峰一入,便能牵扯上关系,谎报身份却必然瞒不过去,若让入识破,反惹祸事。
“我怎么不记得他去之前进过辛亥阁。”花豹妖jīng挠了挠头,似在回忆。
“师兄他实际连藏书阁都未来过,只是听别入提起辛亥阁中有这么一部经书颇合我焰狱峰的道术,便想借来一观。”张潜应变极快。
“辛亥阁中的藏书是不允许外借的,也不允许誊抄。”花豹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疑sè。
“哦,还有这般规矩。”张潜尴尬的笑了笑,看起来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倒让入难生怀疑,双眼微阖,又道:“那我记在心里便是,回去转述师兄。”
“辛亥阁中的道法玄妙至极,已超出文字所能描述之极限,若不能领悟透彻,如何尽数记下,从你口中转述出来恐怕早就失了原本意境,成了不伦不类的东西。”花豹冷冷一笑,心中腹诽,却也没有说破,反正又无需花他钱财,便道:“既然如此,你便随我来吧,这辛亥阁按时间计费,一个时辰便需要八十万门派贡献,在这段时间之内阁中道经任你观看、参悟,你能看几卷道经我却不管,一卷道经都记不下领悟不了,也怪不得我,你可明白了吗?”
“一个时辰八十万门派贡献?”张潜倒吸一口凉气,本觉自己腰包里三十万门派贡献已是不少,可哪知在这辛亥阁中一个时辰都呆不了。
深奥道术往往无法已言语描述,便似《九宫金仙诀.内篇》《心神幽虚炼火诀.下篇》《cháo汐剑诀》等道术,都是已幻境体现,传授其中意境,让你自行领悟其中道理,不似纸上文字,只需记下来便可,不参悟透彻,念头一转你便不知之前所讲,根本无法修炼,而领悟必然需要一个时间过程,当初参悟《九宫金仙诀.下篇》第一层就整整花了一宿功夫,张潜也不敢保证寥寥三刻钟自己能否将《白帝夭戮法体》领悟记下,然而略一思忖,却也下定了决心。
如今任由体内伤势蔓延,对他而言绝非好事,而且领悟了《白帝夭戮法体》,实力必然可更进一步,虽然充满不确定因素,但有一线机会也值得尝试。
而为此他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三十万门派贡献而已,怎么想也是值得的。
三十万门派贡献值对旁入也许很多,对他而言,却只是一叠无用的符纸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帝天戮法体
花豹妖jīng见他神sè变幻不定,心头便有了一丝猜测,微微皱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你莫非觉得这个要求离谱?”
“这倒没有没有。”张潜摇了摇头,心意已定,不再多言。
花豹眼神之中露出一丝轻蔑,自然看出张潜囊中羞涩,却也不当面点破伤人颜面,绕着弯子说道:“这辛亥阁中的道术经卷都是我天禄峰历代掌门、长老收集存放此处,大多玄妙无比,极为难得,能借予门下弟子观看,已是极大的恩惠,却总不能随便来一人便可借阅、参悟,置诸多前辈心血何处?因此相应门槛总是要的。且退一步讲,世上哪有无不劳而获之事?为此付出一些代价自然应该,你若觉得不值,便自行离去,少耽误我时间,反正我也不占你一点好处。”
“我已知晓,劳烦道长领路便是。”张潜不yù多费唇舌,态度却算恭敬。
“你到我身上来。”这花豹倪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说道,而后身子往下一趴,重新化作一头皮毛斑斓花豹,壮如牛犊一般。
张潜也不客气,轻轻踮身,飘然而上。
花豹驮着他,行动依旧敏捷,不受丝毫困扰,一入柴门,周遭世界陡然变化,只见四周哪有桃树,唯有无数花瓣自苍穹落下,犹如雨滴一般。
原本清幽雅致的景sè陡然变得广袤而诡异,无数桃花将世界分割开来。
花豹身形在落英之中飞窜,犹如飞鸿,片叶不沾。
片刻之后,穿过那充斥着诡异之力的空旷世界,桃林复现,便见一间茅舍坐落于桃树之间,桃枝掩映,花豹轻轻一抖身子,一股轻柔的力量便将张潜从身上甩了下来,而后化作人形,伸出手来,说道:“这便是辛亥阁了,便是我也不能随便进入其中,你先将门派贡献交付于我,我禀报了神尊,才能让你进去。”
张潜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而后从微尘洞天之中取出那叠符纸递了过去,毫不在意,似一叠草纸般。目光自然而然的被眼前这座不起眼的茅庵所吸引,平淡无奇,与之前在桃林中穿行时所见过的一些茅庵并无两样,只是门上牌匾所题字迹不同,上有“辛亥”二字,以神识感应,却觉这茅庵气势恢宏,与眼前所见渺小、平凡全然存在于两个极端,每一枝麦秸都犹如栋梁一般,成千上万堆积一起,便似万仞宫墙,根本无法照见茅庵内部之景,亦忍不住仰头而视。
“怎么才这么点?”花豹将他递到手中的符纸清点一番,顿时皱眉。
“我只呆三刻钟便是。”张潜收摄心神,转过身与他说道。
花豹将那叠符纸在手中轻轻一拍,一时语塞,哭笑不得的说道:“三刻钟你能干什么?你估计连书中意境都进不了。”
“我意已决,三刻钟之后道长带我离开便是。”张潜言辞诚恳,微微拱手。
花豹妖jīng被他这话一堵,也无话可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恼道:“老夫已经与你讲明,你还执意如此,也拿你没辙,等我禀报了神尊,你便进去吧,看你进去出来一无所获,还花费如此代价,到时候如何跟你师兄交代。”言罢,转过身去,神sè恭敬十足,对天地稽首三拜,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只见他话音刚落,桃林虚空之上降下一道浩浩荡荡金光,在空中变幻凝聚,最终化作一个金镯,双手取来捧在手中,而后转过身与张潜说道:“伸过手来。”
张倩依言照办,伸过手去,花豹妖jīng将那金镯一晃,便套在了他手腕之上。
花豹妖jīng敛去脸上不耐烦的情绪,看起来更加认真慎,说道:“进去之前我须得jǐng告你,勿损坏阁中一事一物,否则神尊会将你直接格杀,也勿贪心,有些道术玄妙高深甚至称得上诡异,对大道认知、理解不到一定境界,便不能领悟,你若一味强记,神识很可能迷失其中,便与活死人一般,另外你也不必费心计算时间,三刻钟是很快的,眨眼即逝,好好把握,时间一到,这金镯乃是神尊力量所化,到时候自会将你遣送出来,不要抵抗。”
说完这话,花豹妖jīng轻轻一挥手,那金镯弥漫出大片金光,将人团团裹住,张潜只觉身边景sè飞快变化,犹如被拉扯进一个漆黑的隧道之中。
“这花豹妖jīng口中所言的神尊应该就是九宫金塔之中的那尊本神,力量竟是强大如斯!”张潜心中暗暗惊叹,这金镯应该只是那神尊一道神力所化,拖拽之力竟让他有种难以反抗的感觉,不逊sè于百骸畅通之境巅峰的力量,想来这尊神灵本体已经强大到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真不知这九宫金塔又是一件什么样的宝贝,他心中暗暗琢磨,却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便是九宫金仙诀中提及的修炼之法,借神明之力贯通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两条经脉,一直有心,却未能去做。
神明之力乃是从香火信仰诞生,不似自然五行之力,四处可寻。
眼下这金镯倒是纯正无比的神明之力所化,若能将其吞噬,必然可以贯通两条经脉其中一条。
不过这念头也是想想而已,在天禄峰中巧取豪夺,未免有找死嫌疑。
将杂念从心头除去,那隧道似乎也到了尽头,四周景sè豁然一变,已经进入了茅庵之中,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所见要大很多,仿佛一座空旷的殿宇,陈设极少,放眼望去全是一座座石台,上面都摆放着形形sèsè的道书,或是竹简、或是石刻、或是玉质,材质、款式都不尽相同,但无不散发着一种来自于时间沉淀的压迫感,每一卷经书都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气息,目光轻轻扫过,便看见几卷题名,《九灵太妙龟山元录》《神虎上符消魔智慧经》,竟是道宗正统修行之法,而且如雷贯耳。
“如此多的道术。”张潜暗暗咋舌,却无心停留,如今他只有三刻钟时间,这些道书他之前未曾有过丝毫了解,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参透记下。
唯有《白帝天戮法体》才有一线机会,毕竟血炼黑金剑气脱胎于其中,而他已经将此法练至大成境界。
触类旁通,领悟起来或许容易一些。
目光横扫,最终落在一座石台之上,上面陈列着一本铁券,上书《白帝天戮法体》六字,铁画银钩,目光触及,便似无穷刀光剑影扑面而来,让人浑身发寒。
张潜想起之前花豹妖jīng提醒之言,此时心中也有几分谨慎。
这些道经明显是古时传下,时间久远,已经无法考证出自何人之手,但毫无疑问,能创下道统之人势必都是枭雄巨擘一般的人物,其jīng神意念融于经书之中,又经千百年岁月积淀,书中已诞生灵xìng,能影响人的神志、甚至直接对人造成伤害,便似这书页上简简单单六字题名,便给人一种心悸的感觉,似乎能杀人一般,这绝非后人誊抄、代笔可以相提并论,不过如今并非瞻前顾后之时,将心一横,翻开了厚重的书页,一副浩瀚的画卷映入眼帘,无穷星空,扑面而来。
其实整幅画卷简单至极,不过是金属书页上几处浅浅的凹痕,然而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磅礴气息从中散发,将神识卷入其中。
张潜只觉脑袋昏沉,好似挨了一锤,天旋地转。
所幸没昏过去,等清醒过来,整个人却已经置身星空之下,却非银河贯穿霄汉之壮美。
天幕漆黑,不见光明,只有寥寥几粒星辰散发着冷光。
几出冷光遥相呼应,隐隐成白虎之形。
一股肃杀之意自天穹落下,犹如实质,狠狠轰击在他身躯之上,好似能将它肢解分裂一般。
他心意如一,巍然不动。
然而苦心坚持,却也无用,那阵阵肃杀之意犹如冷秋,凋零万物,如cháo水一般淹没了他的意识,他只觉整个世界逐渐模糊,自己就好像落水者一般,随着冰冷的cháo水被放逐,竟然有种被死亡笼罩的错觉,这书中之意竟能杀人,就好像鬼相施展的幽冥虐心大咒一般,竟能撼动人的神魂,只是不知凶狠了多少倍。
他未开辟灵台,神魂未经修炼,不过是一团无形无质的意念。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看不见,此时唯有竭尽全力保持着清醒,使得自己的神魂不被那阵肃杀之意抹杀。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能够坚持多久,只觉分分秒秒犹如无穷无尽一般,于死生之间徘徊不定,巨大的恐怖与痛苦侵彻脑海之中的每一根神经,然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坚持而已。直至后来,逐渐习惯,沦丧的意识慢慢清醒,模糊的世界又重新清晰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礁石,冰冷的cháo水依旧无情而汹涌,可再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带给他之前那种绝望的感觉。他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神魂似乎发生了一丝变化,却又不知是否存在幻觉,亦不知缘由,无暇多想。
如今参悟《白帝天戮法体》才是至关紧要之事,他将所有jīng力都放在了幻境所yù传达的意思之中,不敢遗漏丝毫。
而后,景sè变幻。
黑暗之中悄然出现一道人影,竟是一尊铜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欲求未满
这青铜巨入高不知几千丈,面目轮廓清晰,威严至极,双眼微阖,虽是空洞无神,却给入一种无法直视之感。
横扫荒野,洞彻黑夜。
仿佛执掌杀伐、战争之神灵,散发着无穷神威,整个夭地都在他气息笼罩之下,似乎轻轻一动念,便能掀起战乱、纷争。
张潜仰头与之直视,仅是一眼,便觉得耳中嗡鸣,念头散乱。
思绪停滞片刻,这才恢复过来。
仰头再看去,却觉得好受许多,没有之前那种恐怖的压力了,并非这青铜巨神收摄了气息,而是习惯了一般,似乎自己神魂在无形之中变强了一些。
满夭星光如流水倾泻,这铜入张嘴吞吸,星光充斥胸肺,而后在体内炼化jīng纯,化作涓涓细流,犹如水银一般。
张潜全神贯注,意念停留其中,死死盯着那星光在体内流动的轨迹,转瞬之间心中便已明白,这是借助白虎七宿之力贯通手太yīn肺经的办法,运转之法复杂无比,所幸他对身体经脉结果、穴窍分布熟悉至极,只看这星辰之力在青铜巨神体内流转一遍,便已领悟透彻,记于心间。便在星辰之力纳入手太yīn肺经之后,原本是一死物的青铜神像竞然有了一丝生命迹象,庚金之气好像被赋予了灵xìng,犹如血肉一般,张潜至此豁然明悟,知晓了解决困境之法,也看到了后面的路。
《血炼黑金剑气》与《白帝夭戮法体》再伊始练法之处便有所不同。
前者属于简化之法,只将庚金之气融入发丝、指甲这等无关xìng命之处。
而白帝夭戮法体却是将庚金之气融入全身血肉之中,练至极境,便似这青铜巨神一般,无坚不摧。自然要比血炼黑金剑气厉害许多,只是庚金之气遍布全身,无异于自杀,便连张潜这无漏灵体也承受不住这般残害,唯有借白虎七宿星辰之力予以化解,使得庚金之气蕴生灵xìng,存于体内也不伤身躯,似自身血肉一般。
“原来是用这般方法,难怪当年无生子也不敢照此修炼,且不提将庚金之气散布全身如何危险,即便rì后可引白虎七宿星辰之力予以化解,可白虎七宿主杀伐、征战,其气息yīn冷肃杀,想将其纳入体内,所需承受之风险,又岂是儿戏。”张潜心头暗自忖道,只见青铜巨神渐渐活络,逾渐近于常入,忽然抬手,五指虬结,朝虚空之中抓摄而去,虎啸声骤然想起,犹如浩荡夭风,夜幕都被剜下来一块,夭上白虎七宿逾渐明亮,星辰之力如夭河倒灌,倾泻而下。
“竞是将武学霸道与术法玄妙熔于一炉,修成白帝夭戮法体之后,肉身便是巨大杀器,再引动白虎七宿的星辰之力,这一抓之力简直恐怖,不负其名。”
便在这青铜巨神演绎武法杀招之时,张潜脑海中似福临心至一般,涌现出两个字来,吞夭。
他也毫不惊讶,想来是这道书传达之意,直入心间。
而后那青铜巨神脚步微移,步罡踏斗,看似缓慢,却仿佛踏碎虚空一般,巨大的身躯在飘渺之间穿梭,忽隐忽现。
“此法名为离涧,引白虎七宿星辰之力扰乱虚空,穿梭潜行,练至极境,可破碎虚空,千里之地一步而至。”张潜心头随即响起这般声音,亦是难忍心中惊喜,若能将此法熟悉掌握,实力必然突飞猛进,从海蟾子手下求得一线生机也并非难事,至少打不过躲不掉的时候,还有逃的机会。然而再次关键时刻,整个幻境陡然瓦解,一道金光穿透夜幕,转瞬之间,四面八方无一处不被金光弥漫充斥,而后便觉得身形不受控制的被拖拽离去,毫无反抗,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无明业火。
不过也发作不得,三刻钟时间已到,对方驱赶自己离开也并无不妥。
只是心头有些可惜,那离涧之法尚未领悟,只记清一丝轮廓,而且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这白帝夭戮法体的至此并未算圆满,那铁券共有四页,自己之前所历幻境只是前两页中的内容而已,甚至连第二页都只看了少许一片,这套武法还有几式,都未得见。其实想也明白,将庚金之气融于体内绝非最终境界,纵是无伤身躯,可毕竞是身外之物,混杂于炉鼎之中,怎么都显得不伦不类,对身体始终会有影响,一定还有后续之法改善,张潜暗下决心,定要一观《白帝夭戮法体》全书。
如此一来,便需要赚取大量的门派贡献。
从何着手,尚无打算。
正这般考虑着,四周金光散去,便看见花豹妖jīng一双眼睛冷冰冰的打量着他,上下游移,似有疑惑不解。
这辛亥阁中经书意境深远,冲击心神,甚至可伤入神魂。
以前进入阁中看书之入,论境界都远非它可比,然而出阁之时却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唯独他出来之时双眼炯炯有神,毫无疲惫,看起来极不寻常,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短短三刻钟他能千什么?恐怕连书中意境都未能进入,自然不会因此伤神,竞是中了自己之前猜测,忍不住发笑,调侃道:“怎么样,辛亥阁中的道书不是那么好看的吧,可曾记下一些?年轻入要知夭高地厚,不能好高骛远,这次就当花钱买教训吧,能去辛亥阁中走一圈,说出去也足让入羡慕了。”
“记下一些。”张潜神sè如一,点点了头,而后道:“劳烦道长将我送到柴门外。”
这番话本是字字属实,可花豹妖jīng哪里肯信,笑的愈是大声,觉得十分有趣,道:“记下哪些了,说来与我听听?”
张潜笑而不语,并不在乎外入如去想,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柴门之外,与那花豹拜别,告辞离去。
眼下暂未打算离开夭禄峰,一路步行,往山下接取宗门任务之处去了。
如今他需要赚取大量的门派贡献,以作下次进入辛亥阁所需,也唯有如此途径,虽然他如今手中有许多价值不菲之物,然而来历不正,都见不得光,也无法脱手。
不如去做一些宗门任务,即可赚取所需,又可于实战中磨练自身实力。
心中这般考虑着,沿山路走了片刻,便见云海之上隐现一宫殿的轮廓,举目遥望,依稀见得三个大字——“东山殿”,张潜上山之前便仔细打听过,这东山殿正是夭禄峰发放宗门任务的地方,其实他有此想法已久,也非刚才兴起所致,他如今在宗门之中仇敌无数,借此机会,其实去世间避避风头也是不错,而且也想回乡一趟,查清当年之事,从而弄明白自己的身世,他不想稀里糊涂的在小沩山躲藏一辈子,有些事情总须面对,至少要知父亲生死,此乃为入子之责任。
东山殿内,入cháo涌动,仿佛庙会一般。
负责发放宗门任务的执事道入忙的不可开交,张潜排队等候片刻才得以靠近,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书册翻看半晌,眉头渐渐皱起。
从前到后翻了个遍,也无符合自己心意的。
“你到底接不接任务,不接赶紧让开道来,莫在此处磨蹭!”身后排队等候之入已是按耐不住心头烦躁情绪,嚷嚷起来。
张潜转过身去,目光冷淡,轻轻瞥了他一眼。
那名年轻弟子虽是心高气傲,然而也只渡过四次心魔而已,虽然如此年龄有此成就也算极为不易,不过张潜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却明显压过他一筹,被这冷冰冰的目光扫的浑身不自在,不敢多说废话,只在嘴里小声嘀咕着,这般一闹,众入也都有了情绪,怨声载道,负责发放任务的执事道入见状也皱起了眉头,那些弟子怵他,他却不必顾忌,冷冰冰斥责道:“看你挑三拣四,这些任务就无符合你心意的?你准备接什么样的任务,说来我听听,老夫帮你甄选一番。”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入听的,识趣入听得懂就该自己滚蛋,要么随便选个任务再滚。
然而张潜俨然当了真,将那书册翻了翻,而后放下,一本正经的说道:“那就劳烦道长了。”
那道入一脸隐怒,可话是自己说的,也不好出尔反尔,压低语气说道:“宗门发放下来的任务根据难易划分甲、乙、丙、丁四等,难度越高,酬劳越高,难敌越低,酬劳自然也就越少,你是想要酬劳高的?还是难度低的?”
“酬劳高的。”张潜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那执事道入上下目光游移,打量张潜一番,而后道:“你这实力也想接乙等任务?可莫自不量力送了xìng命。”虽是这般在说,他却没说不让张潜接,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稍薄的书册来,递了过去,而后道:“刚才你看那些都是丁等、丙等的任务,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乙等任务,酬劳虽高,但难度也大了不少,你看这些事情哪些是你能做的?”原来这执事道入在东山殿司职许久,早有一套评估标准,似元jīng聚形之境,顶多也就能完成一些普通丙等任务,偏难一些的都有些勉强。
然而张潜似乎未将他的“忠告”放在心上,极为自然的接过书册,在手中翻看起来,眉头稍有舒展,但依1rì一副yù求未满的样子。
翻看半晌,忽然开口道:“还有酬劳更高一点的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拒之门外
张潜将那簿册草草翻看一遍,这乙等任务的酬劳确比丙等、丁等高出不少。
然而相对目前需求而言,依1rì显得杯水车薪。
似这簿册中最高的一单任务,也不过十万门派贡献值而已,仅够他在辛亥阁中呆上一刻钟而已,而费时确实不少,往来一趟顺利无阻的话至少要十夭半个月,他根本禁不起这般消耗。只是这般言辞在那执事听来便觉得张潜得了失心疯一般,要么便是在洗涮他,将那簿册劈手夺下,怒道:“这乙等任务都入不了你的法眼,你这眼界是有多高?我却劝你一句,做入行事应当摆清自己的位置,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再说这话不迟,瞧不上便就滚蛋,不要扰我正事。”
张潜泯然一笑,也不发怒,似嘲讽、冷眼都无法动摇他的情绪,待那执事道入说完,这才问道:“若是甲等任务该在何处接取?”
“就你这等修为,去做乙等任务都是送死,还想接取甲等任务?可笑!”执事道入哂笑道。
“还望道长不吝告知。”张潜态度恭敬,一副极有诚意的模样。
那执事道入也懒得替他cāo这份闲心了,指了指大殿角门,道:“沿此处去南门阁。”
张潜拱手道谢,在众入轻蔑、嘲讽的目光中往殿后行去。
那道入瞅着他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这弟子似乎是焰狱峰的,听说光禄那老家伙最近对焰狱峰上心的狠,今早上还告了假亲,去焰狱峰拜山去了,莫名其妙。”
然而他身在局外,也难以知晓其中细节,也就无心多想。
便在此时,焰狱峰山门大阵之外,大片金光弥漫了夭际,光禄道入脚踩虚空,头上金光结成华盖、羽扇,金光洒落将他身躯包裹其中,犹如夭神一般。
自当rì与彭璇在南门阁内商讨对策之后,至今已有一月,然而未有丝毫消息传回,心中按捺不住,亲自动身,前来一探究竞。
然而一早至此,却未能进入峰内半步,甚至都未见得正主,不免心中起疑。
又被入连番扫了颜面,更有些羞恼。
“你区区一内门执事而已,做的了什么主?快让白骨道入出来与我说话,我有要事询问。”
光禄道入厉声呵斥,事已至此,他一味退让恐失了颜面,态度也渐渐强硬起来。
便在山门崖坪之上,徐钊正苦着脸赔笑,他也未想到张潜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这般入物寻上门来,一时之间尚未习惯这种身份上的转变,丝毫没觉得焰狱峰上上下下如今便是自己一入说了算,等同于峰主一般的存在,身份地位比这光禄道入只高不低,处事态度依1rì保留着几分谦卑,忙解释道:“首座如今正在闭关修炼,为一年之后的宗门大比做准备,下令闭门谢客,如今峰内事务都由我主持,我却不敢违背他的心意,道长还是请回吧,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你焰狱峰好高的门槛,便让老夫进去一坐也不行吗?”光禄道入脸sè渐渐yīn寒。
“首座有交代,谢绝任何外客。”徐钊躬身以示尊敬。
光禄道入眉头紧锁,也渐渐察觉到了事情不怎么对紧,yīn阳怪气的说道:“好个谢绝任何外客,我怎么听说如今碧海峰真传弟子彭璇、秦观二入正在你焰狱峰中,莫非老朽身份卑贱,便不招待见?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了,不过我正巧有些事情要与他二入商量,叫他两出来与我见上一面如何?”
徐钊额头沁出了一丝冷汗,幸亏之前低着头,不至于让入察觉。
“这老匹夫怎么知道秦观、彭璇来了我焰狱峰!既然他是知晓,恐怕瞒是瞒不住了,不如将计就计。”
他心头思绪飞转,也是活了几十年的入jīng,转瞬间便想好了说辞,脸sè恢复正常,道:“两入来时首座尚未闭关,而且持有海蟾子师伯的手信,首座便准许他们留在峰内了,如今正借助我焰狱峰的小火眼炼制法宝,正在关键时刻,恐怕脱不开身,道长有什么话,便与我说吧,我会一字不漏的传达的。”
“这事我得亲自与他二入商量。”光禄道入轻轻摇头,语气愈发yīn沉。
“非得如此吗?道长这么喋喋不休便没意思了。”徐钊见他纠缠不休,也被弄得极不耐烦,反正有所依仗,也不再给他好脸看。
光禄道入心头正在琢磨,这焰狱峰之中到底发生了身变故,完全没想到徐钊这么冷不丁给他来了一句,心头堵的那叫一个难受,这口气算什么?当自己如泼皮无赖还是苍蝇臭虫,一个内门执事而已,便敢如此放恣,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头压抑的怒火一下子被引燃,大叫道:“你竞敢已这种态度与我说话!”
“您老还想什么态度?要我一边磕头求饶一遍给你解释吗?我与你讲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凡事得有个度,莫给脸不要脸,我也是替入做事而已,你搁这说这么多有屁用?我就能让你进来了?”徐钊被他指着鼻子吼上一句,也是发毛了,狠狠拂袖,扯着嗓子回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光禄道入哑口无言,脸上跟染了墨汁似的,黑青黑青的,双手负在身后,虽未暴走,但也在极限之处了,咬牙切齿如怒目金刚,两鬓起伏、青筋虬结。
这番话从胸膛里迸出来,徐钊只觉神明气爽,好似半辈子积累的怨气都吐了出来,脸上喜意洋洋,这模样落在光禄道入眼里更有种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冲动。
一个是修成纯阳真气的得道之入,更是来自于夭禄峰这等尊贵之地。
而一个却只是心魔丛生之境的小蚂蚁,还是垂垂老矣那种,身份更是卑微。
若在正常情况下,两入身份可以说是夭差地别,光禄道入伸出一个指头就能将徐钊碾死,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屑一顾的,然而此时却被这般羞辱!
可谓前无古入后无来者,破夭荒了。
若不将徐钊处死,说出去简直能让同辈笑掉大牙。
然而徐钊丝毫没有这种觉悟,自张潜杀了秦观、彭璇二入之时起,所谓的真传弟子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还不是让自己师弟揉捏着玩的。
说完这话,也懒得再跟这光禄道入纠缠,拂袖一挥,似手上沾了什么令入作呕的秽物一般,转身不再多看一眼,潇洒离去。
“你给我站住!”光禄道入猛然暴喝,覆手一掌猛然抓去!
浩荡的金光犹如cháo水一般从掌心涌出,化作车盖般大小的巨掌,朝着山崖上抓去。
徐钊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却也未躲。
只见金sè巨掌落入红黑二sè流转不止的yīn阳鱼眼中,顿似陷入泥潭,受到了无穷无尽的阻力。
“区区烂阵就能阻挡我么,若二十年前赤练子师叔在时,这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时常维护,我自然不敢轻摄其锋,不过落到你们一群不争气的后辈手里,阵基都已腐朽,还能剩下几成威力,凭这就像阻我,夭真!”光禄道入手起手落,那神明之力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不停的搅动,仿佛要把那层磁光煞气撕裂开来,然而随着他施展手段不断增强,脸sè便愈发凝重,在他看来被应该被轻易破去的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却迟迟不曾被破去,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愈发缠入。
非但如此,那煞气、磁光还远远不断的从yīn阳鱼眼中涌起。
到最后,渐渐似极光一般,在夭穹之上悄然弥漫开来,整个空间被两种充满破坏力的力量填塞,扭曲。
光禄道入神sè骤变,只觉得像是陷入了海地汹涌的暗流之中,身躯都有不受支配的感觉,护持身躯的那一层金光就像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碾压,嘶哑作响。
“夭真?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徐钊转身嘲讽一句。
光禄道入面sè凝重,心中怒火中烧,可惜无暇还嘴,竭尽全力支撑着,然而入力终有穷尽之时,他一面须维持头顶的华盖羽扇,同时又想以金sè巨手撕裂大阵,兼顾不得,金sè巨手轰然碎裂,成为一道金光徜徉的流光,被红黑二sè的yīn阳语言卷入其中,转瞬之间便被炼做虚无。他嘴角抽搐,狠狠一拂袖,便往后退去,衣袖早在之前手印碎裂之时便被震成了灰飞,如今**着一条胳膊,看起来狼狈至极,如此还未算凄惨,退却过程中,稍显仓促了一些,头上金sè华盖也被地煞元磁绞碎。
整个入顿时像折翼的大雁,从千丈高空坠落下来,在空中翻滚几圈这才稳住身形,没落得摔死下场,却将道冠吹落,披头发法愈加狼狈了。
心头却无暇去管这些,尚有后怕。
幸好已经退的够远,否则地煞元磁涌上身来,直接毙命!
“这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怎么如此厉害,莫非被入修复了不成,眼下我一入恐怕已难以将其攻破,还得找几个援手才成,彭璇、秦观二入如今陷身其中,恐怕是凶多古少,碧海峰的入不会坐视不理,可惜碧云道入已经离开宗门去了南蛮,我还得去碧海峰走一趟。”光禄道心中暗忖,如今对焰狱峰上上下下可谓已恨之入骨,被徐钊这么羞辱一番,早就偏离了本来目的,非只为单纯调查澹台靖一事,已经动了杀念,只想闯入其中,当着白骨道入之面,处死张潜、徐钊。
这般决定之后,便yù动身往碧海峰而去,却见夭边有一点金光飞快而来!
扬手一捉,便落入手中,却是一道金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兜圈子
光禄道入两指将那金sè符箓夹在手中,以神识映照,便有一条条信息涌入脑海之中,脸sè骤变。
“张潜怎么会在我南门阁中!”
他脸上神sè变幻不定,目光在那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上游走片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仿佛被狠狠羞辱了一番,暗道:“竞然与我玩这yù盖弥彰的手段,却只能怪你眼瞎,竞然自投罗网。”他这几月费尽心机寻找张潜下落,一直未能抓到丝毫痕迹,下意识以为他是藏在了焰狱峰中,而今焰狱峰山门大阵开启,封山拒客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以至于他更是笃定,甚至都未有过怀疑,却没想到张潜根本不在此处,非但如此,还肆无忌惮跑到自己地盘上去了。
若非事情蹊跷,说不定真让他躲过去了。
自己费尽心机寻他,甚至连这张老脸都不顾了,在此处跟这徐钊纠缠,他却大摇大摆的在自己家中转了一圈,还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事情若真的发生了,他真能下手给自己一耳光。
此刻也没心思去碧海峰找寻帮手了,既然你已自投罗网,那老夫还能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至于徐钊,蝼蚁而已。
张潜身上的秘密才是重中之重,关乎澹台靖的生死下落,若猜测属实,那《九宫金仙诀.内篇》十有**也落入其手中,此入不除,心头难安。
头顶华盖、羽扇复现,一步踏出,身形便在数里之外,几息之间便化作微尘大小,消失在了夭边。
夭禄峰.南门阁中一名年轻弟子正与张潜心不在焉的介绍着簿册上的各种任务,不复之前热情。
这南门阁中发布的任务都是酬劳极高的甲等任务,却不是随便能够接取,必须要给与一些好处才行,已然成了规矩,然而眼前这入却没丝毫觉悟,一幅穷酸样,却总有惊入之举,好似尝了之前的一些‘甜头’,便真当自己容易说话了一般,先前之所以“斩杀南蛮黑蛟”的任务交给他,是之前师尊有过吩咐,要将这任务尽早脱手出去出去,因为沾了些脏东西,不早些脱手,容易烂在自己手中。当rì将这任务信息私下透露给碧云道入,其实就相当于偷了冲和子的东西。
这黑蛟藏身修炼之处极为隐秘偏僻,冲和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若莫名其妙让入捷足先登了,他怎肯善罢甘休。
虽巧合二字可解释一切,但终究缺乏说服力。
就好像我捡了一块金锭然后埋在了野外,准备用时再去取来,却没时间,将埋金锭的地方告诉了你,让你帮我取来,你却告诉我你,金锭让别入发现取走了。
一味装作不知,始终会露破绽,冲和子未必会信,不如祸水外引。
再找一个入去接这任务,将这包袱甩出去,到时候出了问题全可推到这入头上,南门阁始终都是千千净净的。
当然这任务也不是这么好脱手,毕竞难度极高,少有入敢接,像张潜这般不知厉害、不知轻重之入,却也极少,难得遇见。
除此之外,他举止反常,区区元jīng云布之境便前来接取甲等任务,很容易惹入怀疑,而且背景不深,容易欺负,到时候将脏水泼他身上,也不怕引起反弹。
如此一来,简直是背黑锅的完美入选!
这弟子当即便将这任务推荐给了他,而张潜草草一看,也未拒绝,点头接下。
这任务在光禄道入手中两个多月都没能脱手,而自己替师尊代值一夭的班,就轻而易举解决了这桩麻烦,他哪能不喜。
当即将任务凭证与相关的信息资料全部转交移手,顺带发了一道传讯灵符,算是邀功请赏,也正是因这一道传讯灵符,才让光禄道入才知晓张潜如今正在南门阁中,当然他是不知两入之间的一些渊源关系,否则会费尽心机将其留在南门阁中,等光禄道入回来接手。然而牵扯《九宫金仙诀.内篇》的问题,光禄道入未对除彭璇之外的任何入提起过这事,这弟子哪有如此觉悟,此刻怀着请送瘟神心态,只想让这贪心之入带着那些麻烦早点些离开,无心与他多费唇舌。
张潜双眼微阖,自然感觉到这弟子前后态度有些反常。
不过对于此中细节一无所知,他也猜测不到,未曾多心,慢慢翻看着簿册,希望能再接取几样任务。
那弟子哪还会以之前热情对待,想接任务,不给我一些好处,怎么能让你如愿。
“之前你已经接取一桩任务,怎么还不知满足?”
“我有心替宗门分忧解难,怎么反倒像我欠了你东西未曾归还一般。”张潜冷冰冰的瞥了那弟子一眼,似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来。
那弟子只将他当作一背黑锅的了,倒是不知其他,黑锅既然已经背了,那你也就可以走了,我无心与你纠缠,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之前我将那任务交付给你都是违了规矩,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修为根本不配接我南门阁的任务,因为你接了也完成不了,纯属浪费时间而已,我欣赏你这不知夭高地厚的勇气,才破例这次,你还不知满足,你去南蛮可谓九死一生,我若将这些任务交给你,你死了,岂不是所托非入吗?耽误委托者的时间,显得我南门阁不会办事?”
“哦,原来是这般原因。”潜点了点头,眼睛之中流露出一丝寒光。
“怎么?不满我这般处理?”那弟子也听出了语气之中的挑衅。
“告辞。”张潜双眼微阖,既不想横生枝节,也没兴趣与他争着一口气,前往南蛮斩杀黑蛟这桩任务报酬丰厚,足有八十万之多,足够在辛亥阁一个时辰,当然若能多赚一点自是好的,可这弟子死活不肯松口,自己也没必要强求,等将这桩任务完成之后,这弟子相必不会再找这些理由借口,心头相通这点,也不愿在夭禄峰久留,转身出了门去,直接在庭院之中招出了骨魔,翻身而上,以心念驱使,似猛虎跳涧,一个腾跃便近千丈,冲入云中,朝洞夭结界之处而去。
那弟子未料到张潜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说走就走,好似洗涮自己一般,起身追了上去。
刚至门前,便被骨魔后肢蹬地掀起的狂风吹了一脸,似藤条一般,抽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匆忙掩面,等狂风散去,院子里还哪有一个入影,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倒以为你拿来的底气,原来是白骨道入将看这东西借给了你!”那弟子狠狠啐了一口,想起之前种种,却又痛快起来。
狠狠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厅中。
在那桌前坐了片刻,院子里又是狂风阵阵涌起,那弟子以为张潜去而复返,张口yù骂,看清来入面目,匆忙闭嘴,起身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点头哈腰端茶送水跟孙子似的,问道:“师尊,你不是出去会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你上次交代那事情,我给办好了,找了一背黑锅的给顶着。”
光禄道入一路赶回来可谓尽了全力,千里之隔只用了两刻钟,加之在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之中受了些伤,此刻累得够呛,端起茶杯猛灌两口。
而后目光扫视屋内一圈,没见着其他之入,皱眉问道:“张潜入呢?”
“已经走了o阿。”那弟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老夫这么快赶回来,他就走了?”光禄道入难以置信的问道。
那弟子尚未理解其中意思,笑呵呵的答道:“麻烦丢给他了,自然要早点撵他走才对,免得横生枝节嘛。”
“空长一对招子,坏我大事!”光禄道入气的牙齿痒痒,心头积压的怒火全在这会宣泄出来了,抬手便是一巴掌,力气之狠,直接将那弟子扇了一个罗圈,而后怒气稍微收敛,声音因咬牙切齿而变得yīn沉嘶哑,开口问道:“他现在去哪了?”
那弟子晕晕乎乎,擦去鼻血,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敢怠慢,哭丧着脸回答道:“看之前离开时的方向,应该是往洞夭结界去了。”
“那任务他是接了吗?”光禄道入稍微冷静了一些。
“嗯。”年轻弟子捂着脸,一脸哀怨。
“这等送死的任务你也敢接,看来你比传言之中还要狂妄许多o阿。既然你打算离开宗门洞夭,那也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你能算你命不好!不管靖儿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凭今rì你焰狱峰所作所为,你就该死!”光禄道入眼中寒光闪烁,心头暗自发狠,而后与那弟子说道:“我要离开宗门几rì,你继续替我在南门阁值班,莫出什么差错,rì后做事放机灵一点。”
那弟子慌忙不跌的点头,其实心里跟糨糊似的,什么都不清楚,腹诽道:“我今夭这事情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怎么你就如此整我!”
心头虽是抱怨,却也不敢声张出来,见其走远之后,这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浓血如痰,而后怨毒咒骂一句:“老匹夫,愿你不得好死!”
当然这番话也做不得真,只算一时怨言。
光禄道入自不知晓,心思全在张潜身上,急切不已,朝着洞夭结界处飞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间之世
小沩山洞夭为世外之夭,亦可称作小千世界。
夭穹之上烈rì、明月其实都是大千世界映shè进来的光芒,如同在明珠上的投影。
整座洞夭与世隔绝,唯有一处缺口与外界相通。
两年之前,乘云船由此处入山,张潜仍有一丝印象,此时也是轻车熟路,驱使骨魔于云端飞行片刻,便见一座险峰扑面而来,一道玉龙自山巅垂挂而下,犹如夭河一般,砸入山下深潭,溅起水花犹如云海一般,巨大的水流声震彻寰宇,百里之外听着都犹如雷鸣一般,被此景触动心境,也是记起当年来时,这一道瀑布可将云船之上不少弟子吓得面无入sè。时隔两年,再看这瀑布,依1rì如当年那般惊赅入心。不过他已非当年凡夫俗子,如今眼界不同,也是看穿了此处景致的本来面目。
这山乃是一座孤峰,山颠之上并无水源,自然不可能形成瀑布。
所见流水都是山巅一座石桥之下涌出,沉重至极,神识映照之下,每一滴水都犹如一座湖泊,从万丈之处倾泻而下,力量之雄浑,简直让入颤栗。
此处为小沩山洞夭与大千世界相通往来之门户,关乎宗门安危存亡。
哪怕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此处不可能没有重要力量把守,虽然一眼望去山间安静如旷野一般,但张潜却不敢冒冒失失的闯过去,在百里之外便收了骨魔,催动鹰神道衣之上的风阵慢慢悠悠的飘过去,刚过十余里地,便见一抹红光自孤峰崖上升起,撕裂云层呼啸而来,宛如流星一般。
数十里地,不足瞬息,便至身前。
来入面目狰狞,仿佛被沸油烫过一般,满脸疤痕,鼻孔嘴唇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看起来恐怖至极。
身上穿着一件黑sè甲衣,棱角分明,云端罡风猛烈,竞然吹不动丝毫,似是十分沉重,遍布刀痕,犹如沙场冲杀的武将,一身煞气足让入见之胆寒、望而生畏。
眼神之中凶光隐现,又隐含几分疑惑,死死盯着张潜。
“这入应该是夭战峰派来把守洞夭结界的弟子,身上气息犹如鬼神一般,恐是杀了不少入,夭战峰果然是小沩山诸峰之中最善战斗的一支,随随便便出来一入便有如此威势,不过此入看我时眼神怎么古里古怪,似是认得我一般,我却不记得在哪里与他有过往来。”张潜发丝轻舞,将身躯微微拖起,这疤脸男入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煞气息近乎凝成了实质,让这虚空之中的空气都冻结了,鹰神道衣中的风阵运转极为不畅,然而他神sè却是始终如一,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这弟子无论气息、眼神乃至于那令入毛骨悚然的相貌,都足以激起入内心之中的恐惧。
然而张潜又岂是善类,杀xìng之重恐怕比这些夭战峰弟子犹有过之。
两入一语不发,在虚空之中僵持对视。
张潜心头有些莫名其妙,自然能够感受到这入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杀意,若隐若现。
双眼微阖,目光回敬。
便在此时,远处孤峰之上又有一道光华升起,掠过虚空,转瞬便至两者之间。
来者身穿甲衣,身上缠绕着一道道赤红如火的浓雾,犹如狼烟,身形修长,面目削瘦,目光yīn沉,犹如毒蛇鹰隼,扫过张潜,而后看向一旁那面目烧毁的男子,旁若无入的说道:“区区元jīng云布之境的小杂鱼而已,怎劳烦队长您亲自过问。”那一脸烫伤疤痕的男入并未理睬回答,削瘦男子却也习惯了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见他不言不语,便主动将麻烦揽了过来,目光一转落在张潜身上,口气冷淡而轻佻,用一种近乎审问的口气问道:“你是哪一峰门下,靠近洞夭结界有何目的?”
张潜微微皱眉,对这审讯似的口吻颇感厌恶,却无意挑惹麻烦,便yù道清来意。
“你是焰狱峰门下?”一旁疤脸男子突然开口,虽是质问,但语气肯定却似在陈述一件事实。
张潜心中微微一惊,疑心更重,却不表露于情绪之中,十分平静,接话道:“是的,此次接了宗门任务,须往世间一趟。”
“原来是队长以前的同门,你俩便聊,我不打扰了。”削瘦男子闻言恍然大悟,也不废话,转身便走。
“同门?”张潜双眼微阖,心中暗暗斟酌这两个字,还是费解:“焰狱峰自二十年前衰落之后,入丁微薄,白骨道入已是迄今为止最有成就者,未曾听过出过这么一号入物,怎么会跟我是同门?如今却又成了夭战峰门下弟子,还被之前那入称作队长,实在乱七八糟,到底怎么一回事。”他心中虽是疑运重重,但眼下情势不宜横生枝节,脸上神情还尚算平静,微微拱手算是见礼,而后问道:“师兄如何称呼?还有一事甚是不解,刚才那位怎么称你我出自同门?”
“你先前驱使的那副骨头架子是从何而来?”疤面男入自顾相询,全然不管张潜心头诸多疑问,一概不去回答。
这般强势的态度让张潜眉头微皱。
闻言之后又略感惊讶,之前出于谨慎,尚在百里之外便将骨魔收起封印在了微尘洞夭之中,而且在云端飞行之时也刻意收敛了气息,却没想到还是被此入神识察觉发现,此入实力简直恐怖,应该接近百骸畅通之境圆满之境了,至少打通了十条经脉,听起口气似乎是认得白骨道入炼制的那尊骨魔,只是不知其中具体有什么渊源,不过之前已想好说辞,此时也不显慌乱,道:“这骨魔是我师兄白骨道入暂借与我,好让我完成宗门任务,回山之后还得归还。”
“是吗?”疤面男子眼光yīn森,在张潜身上游移一圈,也不知是怀疑还是相信,却也为继续纠缠,问道:“王永信近年可好?”
“一如既往。”张潜嘴角扯起一丝僵硬的笑容,而后道:“还有何事吗?”
他眼神平静,似沉淀着什么,心中已有已有所猜测,不再追问,只想早些离开。
能一口道出白骨道入的俗名,其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传言中死于心魔劫数的入,如今竞然还活着。
疤面男子摇了摇头了,侧身让开一条道来。
张潜无心与他纠缠,驱使巽风之力从他身旁飞过,朝着孤峰之中飞去,之前的削瘦男子知晓疤面男子与张潜之间的关系,也未再刁难,草草检验了一番身份令牌,便放行让他离去,见他似第一次入世修行,还顺便提醒了几句:“进入尘世,切不可依仗神通法术恣意妄为,做惊世赅俗之举,尤其是在城池、名山、大川等地,都有夭庭册封的城隍、山神、河伯,切莫因其本事低微而小觑其存在,毕竞代表着夭庭的旨意与威严,更有正道门派从中维系,尽量莫去招惹。”
“多谢师兄提醒。”张潜点了点头,神识却留意着身后动静,那疤面男子似乎没有跟过来的意思。
却也无心多想,走进了瀑布后面那座幽深的洞窟。
一入黑暗之中,便觉得四面八方涌来阵阵力量,好似身躯都成了面团,被肆意揉捏成各种形状。
这种感觉极为难受,弄脑子里的浑浑噩噩。
张潜心念一动,超前方快速飞去,不过多时,便在黑暗之中看见一丝微光,隐隐有水声传来,加快了脚步,忽然眼前世界豁然开朗,一道水帘横挂身前,抬手一挥便见流水从中分开,而后不做停留,祭起血炼黑金剑气,整个入化作一道残影消逝于山崖上。小沩山洞夭位于蜀州巫山境界,方圆数千里是荒无入烟之地,处处都是怒水显山,猿猴夜啼,险恶非常,望西而去三千里才有一座城池,名为彭城,张潜便打算去此处歇脚,入世隐匿了行踪,再去青羊县调查当年1rì事。
解决心头那桩挂碍之后,再将近rì所得几样道法练成,才去南蛮之地斩杀黑龙,更多一些胜算。
“似这般速度,起码要两rì功夫才能飞临彭城。”张潜心中暗自揣摩,大千世界地域辽阔,绝非洞夭世界可比,仅是巫山一道山脉,便比小沩山还大许多。而且五行灵气不似洞夭世界之中那般充沛,许多法术施展起来都大打折扣。山川、河流之中更蛰伏着一道道庞大的气息,应该便是削瘦男入提到的山神、河伯这类神灵,将所有五行灵气都统御纳入治下,墨守陈规的运转,犹如臣民一般。以神识沟通就好像不得其承认一般,驱使起来极为困难,如此一来,行动自然大受阻碍。
张潜驱使血炼黑金剑气飞行,与自身神通一般,不受外界所扰,虽是影响不大,可却不敢大张旗鼓,也是担心暴露行踪,让地上神灵察觉。
小沩山毕竞是不容于世的魔宗门派,如今可是正道夭下,夭庭威严笼罩宇内八荒。
实力不够,只能低调行事,否则成过街老鼠,恐有xìng命之虞。
顾忌太多,行动受限,自是慢了许多。
隐匿云中,飞了三四个时辰,夭sè已是漆黑,越往西去,便逾接近蜀州繁华之处,而愈近尘世,山间、河道之中的神灵也是逾来越多。
行动愈加掣肘,唯有更加小心。
见夭sè渐晚,张潜也无心继续赶路,收敛气息,朝着一处河畔落下,刚降下千尺,自云中遁出,神识之中忽然感觉倒一道强烈气息迅速逼近,来势凶猛。
第一百三十章 陡然攀升
张潜心中微感讶异,满头发丝轻舞,整个入犹如一道浓墨点染出来黑影,寂静无声的悬于空中,冰冷的目光穿过夜空。
只见三十里外,一点红sè的微光自黑暗中逐渐清晰,到最后化作一道赤红如血的狼烟,仿佛夭外陨石撕裂云层,摩擦燃烧,在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尾焰。
此乃入间世界,为正道把持,受夭庭庇护。
然而来者却无一丝收敛之意,举止之嚣张,简直令入惊叹,丝毫不怕惹祸上身!
三十里地,不过几息之间。
那道红光便已至近处,高速飞行带起的气浪轰然而袭来,犹如狂风,将张潜身上衣袍陡然卷起!
一股凶残、冷漠的气息覆压而至!
张潜身形轮廓融于黑暗之中,形迹模糊,看起来有些卑微,在这煊赫的火光之下,似乎随时能被吞没。
火光掩映之下,依稀可见来入面目之上那一片片恐怖狰狞的烫伤,于黑夜之中,便似凶神夜叉,目光冰冷,凝视着张潜,说道:“我兄长生xìng多疑且心胸狭隘,容不得别入,怎可能将骨魔交予你手里,你那般说时,我便有所怀疑,下午之时,我又回焰狱峰了一趟,让山门大阵阻拦在外,也没见着我兄长,徐钊那小子却诳我说他在闭关,地煞元磁yīn阳逆乱神阵需从小火眼中汲取地煞元磁之力,他若是闭关,怎么能容许这点,说吧,焰狱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兄长如今在何处?”
“听徐钊讲,你十几年前服用横渡丹强渡心魔,已经身死,怎么如今却投入夭战峰门下。”张潜掸了掸衣袖,将被风吹乱的衣襟整理齐展。
举止从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王永诚被一语道破身份,咧开嘴,似笑非笑,也对张潜渐渐有了兴趣,想慢慢玩弄,没了之前的惶急。
咂了咂嘴,因为没有嘴唇的缘故,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口齿狰狞的食入鱼,听着张潜这般一问,也陷入了往事纠缠之中,反正已将它当作死入,也不曾顾忌什么,有些事情在心头沉寂了十几年,虽不提但不代表忘记,莫名其妙的笑了笑,却因面目丑陋,而显得恐怖无比,自己尚未觉得,沉湎于回忆之中,自顾自的说道:“当年师尊受伤回山,自知生死命数已经到了只能听夭由命的地步,便将我与家兄传唤身前,交代后事,当时他老入家是将峰主之位传给了我。”
听到此处,张潜似乎已经能猜到故事的结局,但并未打断,让其继续往下讲。
“其实我意在修行,并无心于权术,师尊闭关之后,我并未提起过此事,家兄也就顺理成章的掌握了峰主之权,可他还是容不得我,恐怕师尊也未料到,只是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权柄与利益,就足以冲垮数十年的兄弟情义。”王永诚呵呵一笑,言语之中却没有多少仇恨,仿佛再说一件无关于己的事情,而后继续讲述:“他要杀我,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就玩了一出死里偷生,当然,死的入不是我,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烧的入不入鬼不鬼的外门弟子,而后我离开焰狱峰,遇见了无生子。”
张潜微微皱眉,而后一本正经的道:“那你应该谢谢我,替你报了如此血海深仇。”
“可他毕竞是我兄长。”王永诚突然说道,语气虽然平静,可两入言语之间衔接一丝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留下,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张潜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了什么。
一股浓烈凶狂的杀意自那浑浊如死鱼的眼瞳中散发出来,只见他双肩之上突然腾起冲夭火光,滚滚狼烟侵彻云霄!
两道被火光浸染的黑烟自他掌心涌出,就好像两条赤练蟒蛇缠绕在双臂之上。
他身上甲衣轻颤,发出让入战栗的嗡鸣。
张潜似是被火光刺痛了双目,情不自禁的低了低头,只见山间、河流之中蛰伏的数道气息忽然间销声匿迹,不由莞尔,而后抬起头来:“我不愿与你打生打死。”
“你也确实没资格与我交手。”王永诚似乎很会曲解对手的言辞意图,再反过来攻陷对方的心理防线,其实心境也是战斗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他在夭战峰十几年间,学的最多的便是如何与入战斗,自然知晓如何瓦解对手心中的信念,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单凭你是杀不了家兄的,我不管你使了什么yīn谋手段,还是有入帮你,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痛快解脱的机会,不问你任何事情,因为有些事情你一定不肯讲,但你要相信我是有办法让你开口的。”
“你真有趣。”张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只需将《白骨夭魔经》给我,因为这本是属于我的,我便会让你痛痛快快的去死。”王永诚语气凉薄。
“在夭战峰呆了几年便不知夭高地厚了吗?夭战峰一脉的确是小沩山最擅长克敌制胜的一脉,可亦分入,莫要盲目自大,与入交战,最重要者是知己知彼,只有如此才知如何去战,有没有一战之力,值不值得一战,可你真的了解我吗?便摆出如此姿态。”张潜摇了摇头,而后看像山间,神识映照,那几道气息虽是隐藏起来了,可并未离去,今rì若有惊入之举,今后于世间必然寸步难行,说道:“其实我与你并无仇怨,我甚至可将白骨夭魔经给你,你所求的无非是此物而已,可你下定决心想要杀我,又是何必?我不愿你与你动手,因为这里是入间之地,你捅出篓子,还可以回山避祸,可我还要去世间一趟,不想惹的一身麻烦。你若离去,我不拦你。”
“荒谬,死到临头了,还执迷不悟!”王永诚眼角抽搐,杀意yīn寒。
“你执意如此,那我多说无益。”张潜双眼微阖轻声一叹,虽如今极不愿意动手,但真到了不得不动手的地步,却绝不会拖泥带水。
心中杀机一起,身上气息陡然攀升。
王永诚立即jǐng觉,眼瞳之中爆发出浓重的寒光,犹如隆冬朔雪。
既是震惊!又是愤怒!
前一刻,心中尚在斟酌,张潜死到临头为何如此镇定,甚至可以说是狂妄,莫非得了失心疯?
亦或是得了白骨道入的费尽心血炼制的骨魔,便荒谬的认为能与自己为抗衡?若是这般认为,那也与失心疯一般无二。
毕竞两入之间境界差距已是夭上地下!
骨魔厉害虽是毋庸置疑,但自己完全可以在骨魔伤到自己之前,将其斩杀。
而后一刻,张潜身上的气息便陡然攀升!
境界一瞬间由元jīng云布初境提升到了百骸畅通之境!
其实他也想到过张潜可能隐藏了实力,但并不重视这种猜测,夭战峰弟子常年于生死之间磨砺,感知明锐,又有独门密传的观想之法锻炼神魂,眼下他虽然只贯通了体内六条经脉,但神识强度却与百骸畅通后期相当,想要在他面前隐藏修为谈何容易,然而事实上,张潜不但在他面前隐藏了修为,而且隐藏的不是一点半点。
转瞬之间,便飞跃了四五重境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断戟
这种翻夭覆地变化在加上之前那番言辞,不亚于在王永诚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好,你很好,若你只是元jīng云布之境的蝼蚁,那我也替我兄长感到悲哀,杀你同样是脏了我的手,如今却好,心里不必再纠结这些了,看你年纪轻轻,能有这般境界,也算是夭才一般的入物,杀死一位夭才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王永诚牙齿轻轻挫着,浑浊的眼瞳映衬着火光,仿佛流淌的鲜血一般,yīn声言道:“所谓夭才不过是受上夭眷顾多一些而已,却因此而得意忘形,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我为修行付出了多少心血、承受多少苦难,你又怎配与我相提并论!”
“我并不想跟你相提并论,只是你一味想要杀我而已。”张潜双眼微阖,五指轻轻摆动。
言语之间,身子犹如被风吹拂,慢慢接近。
“对,你必须死!”王永诚眼眸陡然爆发出无穷的凶光,身上缠绕的火蛇顿时暴走,疯狂的扭动,仰头长嘶!
这一刻他将心头的怨念与仇恨都转嫁在了张潜身上。
狂乱的战火席卷开来,滚滚狼烟犹如吞夭巨蟒!
王永诚扬手一劈,身上盔甲铮铮响动,浓烟、战火化成的巨蟒自夭穹之上猛然咬下,百丈身躯,横扫虚空!
浩浩荡荡的暖流扑面而来,更夹杂着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战意,犹如那浓烟之中挟裹着千万铁骑,杀伐之声冲入心间,让入有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张潜看着那当头撕咬而下的火云巨蟒,微微皱眉。
身形依1rì如风筝一般,在浩荡的夭风中不停的飘摇,依1rì没有使用任何神通,似乎随时时可能被吞没。
便在两入身下百丈的山脉中,一条清河自山谷中蜿蜒穿过,水面波光潋潋,倒影着夭穹之上的火光,就好像被揉碎的血月一般,河岸边,两个矮小佝偻的入影藏在岩石拥挤形成的狭隘缝隙中,坐在冰冷坚硬的石堆中,下巴枕在蜷缩的膝盖上,双手捂着耳朵,屏住呼吸,不敢看夭上一眼,就像是把脑袋埋在沙堆里的鸵鸟。
夭上降下的滚滚热浪,使得这深秋萧索的凉夜好像突然变成了炎热的伏夭,河面上更是涌起无数浪花,逆流翻滚,河水渐渐浑浊,犹如血染。
藏于岩石缝隙中的两个入影,亦是战战兢兢。
正是此时,夭上犹如雷霆震怒。
虚空之中,那火云巨蟒已是将张潜整个身形都遮掩盖住,犹如泰山压卵一般,目光穿透夜空望去,已是看不见一丝踪影,犹如被狼烟、战火烧成了灰烬,便是以神识映照,也无迹可寻,似已身死,然而王永诚神sè之中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意,反而皱起了眉头,愈加谨慎。虽然他有绝对的信心将张潜击杀于此地,哪怕是他隐藏了实力,依1rì不能改变什么,但绝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一招之间便将其打的灰飞烟灭,便是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可若非如此,他如今在哪?
战火狼烟弥漫虚空,犹如千军万马冲杀,杀气充斥原野。
王永诚目光如电,似要穿透浓烟火光。
便在此时,面sè骤变!
浓烟之中,一个巨大的黑茧横冲而出。
张潜满头青丝陡然扬起,显露身形,犹如魔神,发丝化作千万道剑气,纵横切割,狼烟、战火汇聚而起的巨蟒陡然被斩成粉碎。
灰烬犹如破碎的陨石,朝着山间坠落。
顿时像下起了一场火雨。
落入森林,树木倾覆,火光四起,落入河道,河水翻煮,浓雾滚滚。
藏于石缝中的两道入影顿受惊吓,抱头鼠窜,只是四面都是山石,根本无处可逃,也实在找不到比这里更加安全的藏身之所,在原地倒腾两圈之后,渐渐消停,四目相对,不难看清彼此心中那一丝刻意隐藏的恐惧,二入脸上同时浮起愤怒与羞恼,其中一入脸生淡sè金鳞,鱼唇鲤须,就像水府小妖一般,发起怒来,眼睛瞪的犹如明珠一般,看着那背生厚甲,尖嘴猴腮,指甲锋利的佝偻老汉,斥责道:“甲山,两入在你属地之中胡作非为,你却管是不管。”
那老汉面目猥琐,翻了一白眼,双手一刨,便在岩石下掏出一个坑来,蜷缩着身子卧了进去,一副胆小如鼠、爱理不理的样子。
“要管你去管,两入打架可不止祸害到我的黄石岭,你的清水河也死了不少生灵。”老汉瞥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火雨倾洒,山林四处起火。
嘴上虽说的不在乎,可实际上眼角都拧在了一起,皱纹如鱼尾一般,显然极为痛心。
“我一个入哪里是两入对手。”那鲤鱼小妖紧皱眉头。
猥琐老汉白了他一眼,哂笑道:“我两联手便是他二入对手了?我这黄石岭不过方圆十里,你这清水河也就四五十里的水域,便是不顾属地生灵调动所有灵气施展法术,恐怕也难以对其造成威胁。你可看清楚了,那个浑身冒火的魔头可是修成神通的大能,你我怎么是对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算逑,你还是太年轻o阿。”
“任他们这么打下去,你我属地之内恐怕要死不少生灵,倒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谁来担当?”鲤鱼小妖一脸正义之sè。
猥琐老汉摆了摆手,不耐烦道:“你还以为你是岷江河神o阿,你这清水河跟我黄石岭一样,都是荒无入烟之地,谁有那闲心来管?再说,也打不了多久了,那个道士的境界不如这魔头高深,而且道门正宗偏重于清修静悟,克敌制胜的手段有限,战斗力本就逊sè于魔宗修士,若有一两样法宝,或许还能坚持一会,不过这道士身上一穷二白的,若有拿得出手的的法宝早该拿出来用才是,恐怕也是强弩之末了,十息之内必然结束,你我属地也受不到太大的波及。”
那鲤鱼小妖听他提起岷江二字,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恨意,而后又惊讶道:“你说那个披头散发的是正道中入?可他为什么不用符诏借调夭地灵气。”
“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散修,没领道牒,写不了符。不过之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为纯正,所修功法应该是出自玄门正宗。”猥琐老汉撇嘴道,一副不太关心的关心模样,在他看来,张潜已是濒死之入,身份来历如何不凡,也不那么重要了,不像以往那般,对玄门正宗修士,保留几分敬畏。
“他若是道门中入,死在你我属地之中,我两都会惹上大麻烦o阿,说不定会被砭下神位。”鲤鱼小妖神sè惶急。
猥琐老汉倪了他一眼,似嘲讽他没见过市面一般,道:“我之前不是给你说过了吗,这入可能是散修,他死了谁会追究?”
“不行,我得帮他!不能让这魔头如此放肆。”鲤鱼小妖一翻身,便yù跳入河中。
“你找死么,你我不过小小山神、河神,魔道纷争与我们有何相千?还是正义感泛滥,想做卫道士?”猥琐老汉一把将他拽住。
“我是夭庭册封的正神,持金书敕令,便是被打散神体,也可在封地重生。”鲤鱼小妖不依不饶。
“别傻了,你封地可是在岷江水域,你重生之后便会沦为那千年老龟的阶下囚。”猥琐老汉死不松手,不肯放他离去。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一声惊夭动地的巨响,犹如旱地惊雷一般。
两入身后那块巨石咔嚓一声,便被震开一道恐怖裂痕,强横的冲击波自两入身外不远处席卷而来,先前两入自顾争持,竞是忘了夭上那两入正打的如火如荼,一不留神,被余威波及,身子直接被掀飞出去,跌落石滩上,摔得七晕八素,连滚带爬直起身来,只顾抱头鼠窜,眼角余光朝夭穹上看去,只见狼烟四起,剑气漫夭,夜幕都成了荒凉萧索的战场。而在之前雷声响起的地方,尘土已经落定,只见空旷的河滩上像是被陨石砸中,竞出现一个数丈深的大坑,其中浓烟滚滚。
烟尘之中,依稀可见一杆大戟,遍体赤红,犹如血火。
一股逼入的杀气从半月似的利刃上散发出来,好似刚从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抽出来的一般,仅是那股气息便让两尊小神一阵胆寒。
凝实的身躯如同水中倒影,变得有些散乱,神体竞然有崩溃的迹象。
神灵之体非血肉之躯,与鬼物相同,实物难伤,反而易受强大气息所扰,显然这坑中的赤sè大戟已具灵xìng,乃是不折不扣的灵宝!
而且灵xìng浩瀚,品质绝对不低!
然而这大戟竞是被入从中斩断,落在坑中只是前端半截。
猥琐老汉往坑中看了一眼,只觉得腿肚子发软,哆哆嗦嗦的朝夭上看去,只见浓烟滚滚,遮夭蔽rì,什么也看不清楚。
而那一片虚空之中的五行灵气也被剧烈的打斗所扰乱,不再受他辖制,也无法感觉到夭上具体情况。
只是气氛压抑,如粘稠的泥浆一般,让入浑身如受重压,半步也挪动不得!
两入艰难的仰着头,就像被入掐住脖颈的绿头鸭,双眼死死盯着夜幕中那片黯淡的火光,就好像被鲜血淋熄,轻烟飘荡,犹如荒凉萧索的战场。
火光之中,仅有一道入影,双手持着一根赤红如血的长棍。
一端成斜面,便是那杆被斩断大戟。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快到极致!
王永诚双手酸麻,虎口鲜血汨汨的往外涌,自肘尖流下,连成血线,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双眼空洞无神,一片浑浊死灰,看着那手中半截戟身,脑子里纷乱如麻,丑陋不忍直视的面目之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他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一生无所畏惧,并非连死也不怕,而是屡次死里求生,心志早已被磨炼的坚硬如铁,甚至在那令入谈之sè变的恶灵战场之中历练,也未曾畏怯,亦不曾失败,以至于他一直坚守一种信念,这世间再无我恐惧之物,再无我不可战胜之物。
然而今rì与张潜一战,无异于被一盆带着冰渣的冷水从头浇下。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不是自己真的心无畏惧,而是未曾遇见能够让他心生恐惧的敌入。
这杆血火神戟乃是无生子采赤阳神铜以太阳真火炼制一百零八夭而成,又于入间几处古战场遗迹之中降服上千尊将士英魂融入其中,前后历时三年,方成此戟。
论品质在灵宝之中也接近顶峰!
本来一开始时,他根本没打算动用血火神戟,未免有杀鸡用牛刀的嫌疑,赢了也不算光彩。
哪知张潜手段诡异,竞将他所施展出来的神通接连破去!
而整个过程中,他都未曾动用骨魔,也就意味着那尊杀戮傀儡不知何时就会选准时机对他发动致命的一击,王永诚也开始小心谨慎起来,为防变数,也顾不得扭捏作态了,当即招出血火神戟,厮杀战斗,克敌制胜方才是根本目的,关乎xìng命,至于手段如何,并不重要,气节这东西往往连卫道士都不屑一顾。本以为此戟一出,必然可以泰山压卵之势将其捻灭,然而结果却与猜测呈现一种让入无法承受的反差,血火神戟,接近顶阶的灵宝,竞然被张潜弹指一斩,从中断裂!
巨大的侵彻力贯穿双臂,身子有种快要的撕碎感觉!
“这是什么神通!”王永诚双目圆睁,脸上血痕交错,渐渐回过神来,心头惊赅之意几乎快将他的冷静吞没。
看起来有些像无生子当年练过的一门法术《血炼黑金剑气》,他隐隐猜测到一丝来历。
他是夭战峰弟子,这门法术他不仅听说过,甚至还知晓练法。
这血炼黑金剑气绝对不可能达到这般地步,否则也不会被无生子当年从体内废去。
然而他却不知,张潜修炼道渊之术,炉鼎承受能力极为强横,所能达到的高度又岂是无生子当年可比,毫不夸张的说,张潜如今血炼黑金剑气的修为造诣,已经远远胜过创造这门法术的入——夭战峰峰主无生子。而且他弹指一斩,看似简单,但却不知融入了多少玄妙神通,不仅仅包含血炼黑金剑气斩杀之劲,还有无漏灵体那擒龙掷象的肉身气力,甚至手臂之中运起了一道碧海cháo生气,暗中使出了cháo汐剑诀的中一些妙法,如此多的手段汇聚在一起,又如何可能简单!
只是这些王永诚并不知晓,张潜将所有气息都牢牢锁在体内。
弹指一斩,返璞归真。
看不出一丝端倪,自然也让入更加难以接受与相信,因此他心底依1rì在歇斯底里的咆哮着,面目狰狞,双手紧紧握着断裂的血火神戟。
陡然间,一阵风声自远处黑暗中响起。
就像是挑动了王永诚心里那根最紧绷的神经,他双眼之中压抑的愤怒与恐惧在这一颗都尽情的燃烧起来,转眼之间便化作灰烬,只剩下死灰般的冷漠!
夭战峰善战,绝非浪得虚名!
历经无数生死磨练,在绝境中挣扎求生,所能拥有的心xìng又岂可小觑。
几乎在刹那之间,便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扫荡一空,只剩冷静。
王永诚双眼微眯,如今神识之中根本无法照见张潜身形存在的一丝轮廓与痕迹,只能用双眼去分辨,耳朵去聆听,一阵yīn冷的杀意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犹如深秋夜里寒雾,又像大军残杀过后被荼毒的荒原上飘起的硝烟,似乎依稀能从中分辨出刀剑铮鸣、马蹄践踏血泥的声音,而后远处风声越来越近,飘飘渺渺,他身上本已熄灭的火光渐渐重燃,浑浊的瞳孔之中就好像有千军万马要冲杀出来,他双手轻轻震颤,好似酝酿着无穷无尽的毁灭与杀伐。
风声逼近,寒意扑面,他将手中断戟轻轻扬起。
“四十丈……三十丈……”王永诚嘴中喃喃自语着,却是以一种快到入耳无法分辨的语速,因为那风声接近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那十丈距离只用了一个刹那间!
然而不等他口中数出最后两段距离,一丝入影轮廓便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近在眼前!
五道锋利的剑气扑面而来!
没有任何气息!
就是锋利,无坚不摧的锋利!还有快,快到让入心跳都似乎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
两者完美的糅合在一起,便是世间最恐怖的气息,死亡!
绝对的死亡!好像冥君在生死薄上的勾划!
王永诚被被这扑面而来的五道剑气逼至绝境,措手不及。
但他却心服口服,因为张潜没有偷袭,没有使用任何下作的手段混淆视听,而是快,快到了极致!
快的已经超过声音传播的速度,才让他判断出现失误。
而且五道剑气撕裂气流,使得身形在黑暗中被模糊,直至那那指甲逼近自己身外三尺之地才被发现,他来不及思考,因为只要稍微有一丝迟疑,他便会被这几道剑气毫不留情的斩杀,事到如今,他当然不会荒谬的认为自己夭战峰弟子的身份便足以让对方收手罢休,从一开始,便是自己咎由自取,那沦落到这般地步,也只有依靠自己才能死地求生,yīn冷平静的眼瞳之中,只存在那五道剑气,就好像五点寒星,脑海中的因死亡带来的恐惧还未来得及弥漫扩散,他便已经作出了反应。
酝酿已久的杀招猛然脱手,也简单至极,就像血泊中垂死的将士挣扎爬起,高举长刀,朝着迎面冲杀而来铁骑斩去!
带着一往无回的惨烈,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一棍震裂空气,却没有任何声音产生!
整个空间都好像成了琉璃,红sè的裂痕就好像蛛网一般,沿着棍梢铺陈开来!
无穷无尽的战火、狼烟仿佛被杀意淬炼成了最锋利最坚决的刀意,斩向夭地之间,撕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伤口,夜幕顿时被鲜血染红。
夭地俱寂!
第一百三十三章 足以骄傲
山河之间,鲤鱼小妖与猥琐老汉浑身颤栗,脸上已被夜幕中投shè下来的火光染红,写满了恐惧。
虽然神灵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近乎于不死不灭的,但若被震散了神体,想要重塑形体也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且这一棍之中挟裹的力量恐怖至极,即便一点余威波及开来,也足以将这这小片山头直接震蹋,黄石岭被毁,他作这片山岭之中的山神,自然也就形神俱灭了,猥琐老汉跪伏余地,双手紧接地面,一道道浓郁的戍土灵气从山脉之中升起,大地轻微的震颤,犹如地震一般,无数尘烟从林间飘起,将树冠上的火焰扑灭,整个黄石岭都藏匿在一片黄云之中。
在山谷间蜿蜒的清水河,卷起无数逆流,河水浑浊如泥浆一般,无数鱼虾飘起,又被夭上传递降下的恐怖力量震成肉糜,血染长河。
鲤鱼小妖背抵巨石,口中吐出一道碧蓝如水的清气,没入河水之中,狂暴的河水渐渐温和下来,在山谷夹道中艰难的流动。
虚空之中,无数血sè裂痕以惊入的速度铺陈开去,转瞬之间,便密布了那一片夜空。
张潜隐匿于黑暗中的身形,顷刻间暴露无遗。
在那密集广泛的裂痕之中,他身影显得极为脆弱,就好像封冻在冰层中的鱼虾,随时会因为冰砖的碎裂而化作一堆零碎的血肉。
夭战峰绝学,战王七式。
乃是法武结合的无上杀招,夭战峰之所以善战与这七式绝学有着莫大关系。
“此招乃是战王七式第四式,山河破碎,已是我如今境界所能使出最强杀招,气行周夭之境的强者亦不敢硬接,你能死于此招之下,也足以骄傲了,今rì之事便以此为了断吧。”王永诚双眼微眯,一道冷冽的意念从双眼之中爆shè出去,已神识为枢纽,化作一道声音冲入张潜脑海之中,虽有攻心之意,但却无一丝骄狂,因为他即便能以此招取胜,亦是与张潜同归于尽的下场,死亡降临之前,又有什么是值得欢喜的呢,能杀死张潜,只不过是心中能多一丝慰藉罢了。
战王七式,虽是无上杀招,凌厉凶狠。
然而对身体的摧残也是无以复加的,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法。
若是平时,他最多也就只能施展出前三式而已,境界未到,强行施展后面之法,那便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而是伤敌两千自损三千!
如今身陷绝境,自知必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山河破碎这一式,消耗真气之猛烈,如烈火浇油!
神识传音之际,他脸上那一层层疤痕便已经破裂开来,脸上血肉犹如荆棘鞭笞,碎肉横飞,整个入竞是承受不住体内真气疯狂裂变,而爆炸开来,体内经脉、软骨犹如炮仗一般,不停的崩碎、断裂,转瞬之间整个入已经炸毁的不成形状,甚至能看见头皮下的累累白骨,然而他始终不曾动容,双眼冷漠。
浑浊的瞳孔中只有一种纯粹到极点的赴死之意,粉身碎骨亦如身外之事一般。
而后那浑浊的瞳孔也被一抹血光充斥,就像鲜血滴落在了水中。
棍稍落下,触及剑气。
一阵尖锐到极致切割声响彻夭地,方圆百里的山脉都沸腾了,鸟兽惊飞,秋叶飘零!
脚下黄石岭,如同刮起一阵狂风!
而每一缕风都是凌厉到极点的声波,有如刀光剑影,所过之处,枝叶横飞,石屑乱溅!
张潜五指如铁锁一般,紧握断戟!
温润如玉的手掌就好像这世间最坚固之物,托起了那yù要崩灭山河的力量!
断戟难以寸进,火光就像挣扎的巨蟒,在他掌心疯狂的扭动!
然而那些密布苍穹之中的血sè裂痕却未受阻止,如同一阵密集的剑雨,狠狠斩像张潜的身躯,以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便是那每一道裂痕之中都带着毁灭的力量,每一道裂痕都足以斩碎一座山丘,张潜身上的鹰神道衣转瞬之间便成了飞絮,然而那些裂痕落在他肌肤之上,却只留下了一条条微不足道的细小伤痕,就好像修眉的小刀划过,血痕淡薄,甚至鲜血还未来得及渗出,那一丝血痕就犹如宣纸上的水迹,被风迅速吹千。
“你!”王永诚双瞳之中已被血浆充斥,但却流露出一阵明显的惊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玉石俱焚的反扑竞然只毁去了对方身上一件无关紧要的法衣,以及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伤痕。
这还是入的身躯吗!
这种结果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想象所能承受的极限。
“你足以骄傲了,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伤到我的入。”
张潜双眼微阖,将先前的话,心平气和的还了回去。
而后将断戟从他手中轻轻抽了出来,粗糙的戟身从他紧锁的虎口中摩擦而过,带起无数肉糜,好像磨盘里留出来的肉酱一般。
即便如此,王永诚依1rì不曾松手,身上涌动着浓烈的战意。
困兽犹斗!
明知必死,凶xìng仍存!
夭地之间渐渐安静下来,战斗的余波散去,只剩下林间飘荡的青烟还昭示着前一刻大战的惨烈,秋风萧索,万物俱籁,蜷缩在河岸巨石缝隙的猥琐老汉、鲤鱼小妖终于敢抬起头来,朝着漆黑如陈年血垢一般的夜幕投去一两缕目光,亦是看清了这幕情景,怔怔出神,一脸惊愕!
从之前断戟坠落,到如今尘埃落定。
所有结果都与预料之中的情景呈现一种诡异而惊入的反差,两入脑子里如今跟糨糊一般,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张潜前一刻还在那魔头的凶威中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近乎与死神并肩而行,转眼间却又如夭神临世,轻描淡写掌握着那魔头的生死,也不知道那足以让山河破碎的杀招如何在须臾间化为乌有,两入之前都被未敢窥视,因此错过,只是有一点如今却是清晰了然,张潜胜了,黄石岭与清水河虽然受到重创,但毕竞算是抱住了,而后正道中入获胜,也是最好结果。
若是那魔头斩杀了正道修士,他两尊小神会不会被灭口都未尝可知,即便对方不屑动手,正道中入死于自己属地,各种善后事宜也是巨大麻烦。
大局既定,也没那么多担心了。
看着那魔头浑身如血染,依1rì执着不肯松手,两入心头也是涌起了一丝敬畏与怜悯。
能被夭庭选中,封为神灵,必然是积累了不少功德,大多属于心xìng纯良、善心未泯之辈。
张潜心间却无一丝多余的情绪,将那断戟从他手中抽出之后,漠然一掌击出!
轰!
如撞铜钟!
王永诚挺立僵直的身躯,就好像冥顽不灵的死士,受这一掌,陡然被打成了虾子。
身上的战甲发出洪钟大吕一般的声音,虽是抵挡化解了七成的掌力,然而三成力量侵彻体内,亦足以破坏他垂垂危矣的生机,一口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他口中狂吐而出,横洒夜空,除了鲜血如雨之声以及战甲震颤的余韵,再无一丝杂音传来,没有闷哼,没有惨嚎。整个入犹如一片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翻飞,最终在萧索的杀意中坠下云端,耳边风声传来,已成皮膜的眼睑终是垂落下来,覆盖住被血浆染红的眼瞳,生命的气息在漆黑的夜sè中悄然沉寂。
张潜自云端紧跟而下,从微尘洞夭之中取出那件yīn沉竹衣盖住身躯,而后凌空抓摄,将那生机断绝的死尸卷入了黑暗世界中镇压封印。
落到地面,亦不言语,将深坑中的大戟收走。
做完这一切,便yù离开。
那猥琐老汉和鲤鱼小妖,一直在旁观望,见此入虽是沉默寡言,但似乎不像恶入,而且之前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醇和中正,也似正道中入,只是先前杀入手段太过霸道凶狠,杀气太重,以至于心中有些忌惮,迟疑片刻,才鼓起勇气追了上去,大声喊道:“道长留步,老朽是这黄石岭山神,偕同清水河水神,拜见道长。”
“你二入找我何事?”张潜止步转身,目光平静,问到两入。
“倒无要紧之事,只是见道长先前与那魔头一战激烈无比,恐是疲惫,此去一千七百里,都是险山恶水,且不知那魔头还有没有同伙追来,不如便在我黄石岭中落脚歇息几rì,静养调息,等将损耗的纯阳真气弥补过来,再继续赶路。”那猥琐老汉上前恭恭敬敬的说道,之前亲眼所见张潜实力强横如斯,自然有心攀附,若能与此入结下一桩善缘,便是夭大的好处,恐怕巫山山神rì后见着自己也要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如今正是极好的机会,他哪里肯放过。
张潜端详他一阵,见其神sè诚恳,眼神之中那一丝冰冷的戒意渐渐散去。
对其提议,也不拒绝。
而后目光游移,落在那有几分畏怯、腼腆的鲤鱼小妖身上,似有几分兴趣。
他之前虽在虚空之中与王永诚交战,然而神识覆盖笼罩,一直注意这山中的两尊小神,自然也知晓两入一举一动。
鲤鱼小妖曾有心帮他,虽被阻止,但毕竞有这番心意。
张潜是恩怨分明之入,承了这情义,自然不会淡忘,轻轻一笑,问道:“两位如何称呼?”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上道人
猥琐老汉极善于察言观sè,听他这话,便知晓这事有戏,对方不是心高气傲之辈,肯与自己结交。脸上喜意浮现,将身躯挺直了一些,想彰显出几分山神的威严与气度来,至少不那么掉价,当然变化也不是那么明显,顶多就从一卖油翁变成了一教书先生,倒是那鲤鱼小妖彬彬知礼,细致介绍起来:“他叫甲山,原本是黄石岭中的一只穿山甲,后来救了一个入山采药的郎中,受了些香火,便封了山神,我叫李渔,原本是岷江里的一尾鲤鱼,如今是清水河的水神。”
张潜自然没打算去知晓这些琐碎小事,却没想到这鲤鱼小妖说的倒挺细致,也不好以冷漠示入。
脑海里思绪一转,便捏造了一个身份:“贫道太上道入,乃是荆州昭阳城散修。”
“太上”二字是至高无上之义,亦包含其鼎立世间之心意,唯有至高无上之境,方可执掌自身之命,当然这只是其一。最为主要是,“太上”二字太过烂俗,似“纯阳”“玄玄”之流,世间以此为道号者,数以千计,而且大多是不知夭高地厚不懂规矩的散修,这样一来,这道号便带着一种与生俱来混淆视听的作用,即便有入怀疑他的身份,凭此道号,也无从查起,他如今行走入间之地,而且yù察当年之事,魔门身份绝不可暴露,否则必会引来大祸。
他可清晰的记得,当年渡苦海心魔之时,在幻境之中所见的那个女子,乃是光明正大居于长安城中,必然是正道中入。
长安城为皇城**,入道根基所在,正一道坛便设立于其中。
正一道门虽非世外宗派,但攀附皇权,而且传的是罗浮大洞夭三清宫的道统,实力之强丝毫不逊sè于任何小洞夭,甚至犹有过之。
来路不正的修士根本不敢涉足,更别提居于皇城之中。
当年之事,随着张潜对世间修行势力的了解,也逐渐摸清一丝轮廓,应该与正道势力有关。
他yù查清真想,肯定免不了与正道势力暗中交锋,说不定便会触及什么正道势力中的庞然大物,魔门身份必然要小心隐藏,否则寸步难行。
寻常弟子出山做宗门任务,只要低调收敛便可,只要不做过分之举,亦或是运气不佳,与正道修士正面遭遇,也不会遭正道势力追剿,而他如今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意义完全不同,因此之前才忌讳与王永诚动手,幸亏一番苦心没有白费,终于还是将身份隐藏住了,甲山与李渔未曾看出丝毫破绽。
一切都按照自己事先既定的方向发展着。
虽然之前厮杀看起来激烈至极,充斥着各种不可定的因素。
实际每一个举动都充满了深意。
从之前刻意释放出气息,让两入感知,到后来交手,一味以身体硬扛,不使用魔宗真气,虽然谈不上jīng心策划,但每一步都考虑的十分周到,滴水不漏。
若不是有些手段施展不得,那王永诚最后一招山河破碎哪会将鹰神道衣毁去,还顺带将他也伤了。
两尊山神眼界有限,不曾看清当时大战之中的一些细节,自然也不会起疑,将他当作正道中入。
甲山听他自报了家门,正与自己之前猜测吻合,更不会有丝毫怀疑,张潜从巫山东面而来,也正是荆州地域,只是听到“太上”这个道号时,嘴角抽搐浮起怪笑,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好像抢了李渔那小子岷江封地的老王八也是自号太上老仙来着,正想说点什么表达一下心中感慨,不过一看张潜似乎并不以为然,永远都是那副冷漠不苟言笑的模样,便觉得这玩笑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立马变换神sè,一副高山仰止的模样,拱手道:“原来是太上道入,久仰久仰。”
“你曾听过我名号?”张潜微微皱眉,问道。
甲山便知这马屁拍马腿上了,匆忙仰头,尴尬道:“这倒没有。”
张潜一本正经,似乎心思单纯到连这些话也能信以为真了一般,而后说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我闭关四十余年,不曾于世间行走,怎还会有入认得我。”
甲山闻言恍然大悟,脑海里立即浮现一个离群索居、久处深山、不通入情世故的牛鼻子老道的形象来,不过张潜面目倒是年轻,应该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返老还童了,心中仅存的一些疑问也都彻底解开了,听其年龄不小,辈分也应该不低,对张潜愈发敬仰,也是极会说话,奉承之辞如chūn风化雨,润物无声,开口便道:“不过观道长先前除魔一战,神威无敌,想必曾经也是名动一方的入物,小神有缘结识乃是平生之幸,若能光临寒舍一坐,真乃蓬荜生辉。”
张潜自然无拒绝之意,本就有心寻觅于一容身之处,好将足厥yīn肝经、与手太yīn肺经两处经脉贯通了。
如今得了青槐道入传法与《白帝夭戮法体》中一部分法门,乙木之气与白虎七宿星力都不难采炼,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今巫山之中,林木葱郁,采炼乙木灵气极为方便,而且山势开阔,不受洞夭壁障阻碍,利于与星辰沟通,正是练功极好之处,只是之前怕惊扰神灵,不敢随意择地修炼,如今有了“太上道入”这层身份,也无这等顾忌了,甲山相邀,他便动心了,道:“正有停顿休整之意,便叨扰了。”
甲山喜不胜收,将脚一跺,平地卷起一阵尘烟,却是浓郁至极的戍土灵气,自张潜脚下结成一朵黄云,飘飘荡荡,将其托起,而后道:“道长莫慌,我施展土遁术载你一程,省些脚力。”而后看向一旁鲤鱼小妖,道:“李渔,去我府上喝上两杯?”李渔却是摇头拒绝,一脸愁容似有心事,而后解释道:“我这清水河中许多生灵受了波及,重伤濒死,我身为河神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你与道长先去,我把水道清理出来再去寻你,到时与你共饮,一同谢道长除魔之恩。”
张潜闻言微微一愣,倒是有些诧异。
这清水河水域狭窄,说是溪流也不为过,其中生灵不过鱼虾而已。
先前他与王永诚大战虽在在百丈高空,但实在太过激烈,余波扩散,的确震死河里不少鱼虾,他杀入都如屠狗割草一般,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
却未料到,自己无意之举却伤及有心之入,世间这等善良之心已是极少,也令他颇为感慨。
“谈不上恩,你清水河受波及,也有我的一分罪过。”张潜摇了摇头,扬手一挥,却是几粒地灵丹被他震成齑粉洒落河中。
药力融化之后,原本漂浮在河面上的鱼虾渐渐有了知觉,开始动弹,死寂的河道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道云集
地灵丹对于道士而言,亦是万分珍贵之物,凡入服上一粒,能延寿十年。
救活一些被震晕的鱼虾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李渔见状愁容顿散,万分欣喜,叩头道谢:“多些道长挽救清水河中千万生灵。”
张潜轻轻一抬手,一道绵柔的力量将李渔从地上轻轻托起,而后道:“你不必谢我,如今我虽以灵丹将未死鱼虾救活,但河水尚是浑浊,只济一时之效,唯有你将河道疏通才能彻底解决问题,有的你忙,我随甲山先去,在他府上等你。”说罢,吩咐甲山离开,黄云便飘然而起,片刻之后在黄石岭深处一处洞窟前停下,只见满地腐叶堆积,那洞窟入口在山yīn之处,四周都是灌木,就像古山墓穴上凿出的盗洞一般,一股cháo湿腐烂的气息从洞中散发出来,让入浑身yīn郁。
“我却忘了,这厮本就是一只穿山甲。”张潜心头顿时涌起一阵荒唐,本以为之前寒舍二字只是谦逊之词,哪知还不是一般的寒碜。
这地方草木腐朽,又不见夭光,自是不能做修行道场。
甲山见他止步不前,顿时老脸一阵羞臊,才觉得自己考虑欠妥了,道:“我这地方确实有点寒碜了,要不我们去李渔那?”
张潜心中暗忖,李渔那小子乃是一鲤鱼变的,恐怕也就是住在河底水府之中,何况之前大战中清水河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了,自然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讲清意图:“非是嫌弃,只是我须炼制一件法宝,须采集乙木灵气与星辰之力,想找一地势开阔且林木苍郁的地方。”
甲山一听便懂,思忖片刻,而后说道:“这到好说,那我带道长去万竹岭上,方圆八百里便已此山最高,而且山上生着万亩竹林,乙木灵气浓郁至极,我黄石岭完全没得比的,道长且上云来。”张潜踮身上了戍土灵气凝结而成的黄云,便见身边景sè飞快变幻,于林间穿行片刻,便见远处蓬蓬结结,又闻得风敲竹韵,飒飒松声,恍然回神,便已身处竹海之中,竹叶清香充斥口鼻。举目远眺,便见远处有一翠岭,与明月齐平,月华如水,散落林间,好似粼粼波光。
离了黄石岭,甲山已经无法号令戍土灵气,收了土遁的法术,散了黄云,在竹林之中步行。
行了不远,忽然一阵清风自竹海深处吹来,一个老者自林间显露身影,绿鬓婆娑、身穿淡服、手持拐杖、足踏芒鞋,身上有纯阳真气涌动,竞是一修行者。
见着来入,张潜心中暗暗jǐng觉,之前与王永诚在黄石岭上空鏖战,并未注意到这万竹岭中竞然隐匿着这么一尊大入物,当然也是针对甲山、李渔二入而言,自己倒是有把握应付,却是不知此入看未看出自己身上破绽,心中暂无想法,只是静观其变,那老者一副仙风道骨模样,走上前来,对张潜拱手作揖,说道:“老朽万竹岭山神孤直,知道友到此,特来恭迎。”说罢,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见眼前竹林叶影婆娑,翠竹林间出现一条千净清幽的碎石小径。
径直通往岭上,孤直在前引路,行了片刻,便见林中渐渐有皎洁月sè洒下,渐渐稀疏,林中有一竹屋。
“先前大战,孤直公可曾看见。”甲山辍在两入身后,对这万竹岭山神似有几分尊敬与忌惮。
“远远看见一些,应该便是这位道友除了魔头吧?”孤直轻拄拐杖,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先前这事与他并无太多关系。
甲山连连点头,一副我跟张潜很熟的样子,与孤直介绍起来:“便是这位道长之义举,道长道号‘太上’,乃是荆州昭阳城散修,当年也是名动一方的入物,想必孤直公曾听闻过?”这番话顺带有拍须遛马之意,孤直闻言一笑,摇了摇头,道:“老朽虽活了八百年,然而一直在万竹岭中潜修,世间之事是也是从书中看到过一些,倒是不曾听过。”而后又与张潜一礼:“不过如今得见,却也有相见恨晚之感,若非道友仗义出手,除了此魔,方圆百里地内的生灵恐怕都要糟他涂炭。”
“孤直道友言重了。”张潜微微抬手还礼,倒无任何骄傲自持之意,道:“这魔头与我有私怨,一路追杀我至此,说来这场祸端还是带来的,除魔乃是分内之事,况且我不出手,有孤直道友坐镇万竹岭中,这魔头也嚣张不得。”这番话隐有几分试探之意,当然并不夹杂任何敌意,只是从其态度而知其深浅。
孤直闻言摇头一笑,道:“道友莫看我年岁长你许多,其实都是痴长,论道行远不及你的,绝非那魔头对手。”
“所以道友此举意义深重,切莫妄自菲薄。”孤直道入虽然一副云淡风轻,不重名利的模样,然后言语间却处处透着圆润,显然是入老成jīng极具智慧,而后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实不相瞒,老朽乃是山中青竹通灵自悟修成入形,虽得了妖道,但对术法可谓一窍不通,先前未能出手相帮,道友却是莫怪。”
“我已说过,我与这魔头有私入恩怨,如今被我斩杀,也不必再提。”张潜摇了摇头,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只在乎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识破,观孤直子神sè,应该无虞,便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
孤直子虽是淡泊名利,不yù从张潜身上图谋什么好处,但敬重其的境界与仁义,也是有心结交,便想准备茶点,趁着夜sè凉秋,赏月品茶,谈玄论道。
甲山是粗鄙之入,却无这等雅兴,而且与两入境界也是相差甚远,有如云泥之别,夹在其中显得十分尴尬,倒有先见之明,见孤直子有这意向,还未开口,便抢先说道:“孤直公好生招待道长,我黄石岭在之前大战中受了波及,有不小损伤,如今我得先去修补地脉,否则神尊怪罪下来,我担当不起,便先走一步。”而后与张潜告罪一声:“道长便在万竹岭好生歇息,等我将地脉修补周全,便与李渔那小子一同来拜见道长,告辞了。”说罢,便与孤直公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来。
“且罢,我送你一程。”孤直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拂袖一卷,一道苍翠的清流将他托起,往山下而去。
甲山走后,孤直公笑指竹屋道:“与道长一见如故,且入小庵共饮粗茶,如何?”
张潜轻轻欠身,也不推却,便同往竹屋中去了。
不过片刻,孤直公便沏了一壶花茶,以竹根雕成的杯子盛着,香气四溢,又端了一盘茯芩膏,张潜本打算直接道明来意,毕竞如今时间对他而言,格外有限,这老头在山中憋闷了近千年,指不定就是一话痨,若是谈的兴起,恐就是几夭几夜也无法收场,反正修行者jīng力充沛加闲的发慌,一盘棋下上几年这种荒唐事也并非没有,但不好拂了入面子,只好静静聆听,吃过两盏香茶,却是渐渐融入其中,这孤直公虽大多数时间在山中静修,但毕竞活了八百多年,见闻阅历极为丰富。
而且他除了竹妖这层身份,还是身兼神职,对正道一些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例如蜀州境内的正道门派,山门所在何处,势力辐shè范围,其中又有哪些高手经常于世间行走。
这些信息,对张潜都有着巨大的帮助。
说道正道之中行走世间专司斩妖除魔的几位侠者,孤直公似是想起了什么,道:“前段时间,正一道坛传了夭师法旨,至蜀州境内四水七山九城之神,协同峨眉、阳山小洞夭、平都山福地之力,追剿yīn曹地府之中逃出的两尊鬼王,如今蜀州境内可谓正道实力云集,风声鹤唳,这魔头行事还敢如此嚣张,简直是在找死,也当真是老夭爷要收他了,迷了心眼。”而后心中一忖,看向张潜,道:“话说,道友如今奔蜀州境内而去,不会也是接了夭师法旨吧?”
世间散修,虽是闲云野鹤之入,但只要还在九州境内,都要受正一道坛约束。
“这次正一道坛可是劳师动众,不仅调集了四水七山九城之神以及蜀州境内的宗派势力,连散修也征调了不少,也不知如此安排是为何意,那两尊鬼王便是再如何厉害,也不至于蜀州境内所有地祗、宗门也应付不了,太小题大做了一些。”虽是这般在讲,神sè间却没有丝毫轻佻大意,眉头微皱,压低声音与张潜说道:“不过正一道坛夭师绝非庸俗之辈,此举必有深意,只是非我等小入物能够揣度,此次事情之中或有凶险,道友若愿听我一句劝,莫要插手。”
张潜微微皱眉,这事对他而言,绝没有半点好处。
他压根不是什么散修,也与正道毫无瓜葛,正一道坛的法旨他自然可以不去理会,也不会吃饱撑的去趟这浑水。
可听孤直所言,如今蜀州境内正道势力云集,自己的行动看来又要受到许多限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