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自作孽不可活
峡谷天地间突然变得安静清旷起来。
瀑布的水花依旧飞溅,白头翁也依旧在深潭中挣扎,但除了流水砸进深潭的轰鸣,还有白头翁那嘶哑无力的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严世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停下手中似乎永无休止的折磨,他微微转身看向峡谷一侧的峭壁,在那高处的密林中,似乎有什么事物在飞快的接近,折断了许多灌木的枝桠。
他将神识悄然散开,方圆四五里地内的一切都映入心间。
然而他并未查清那飞快逼近的活物是什么东西,原有的气息似乎被隐藏了起来,在心中映shè出来的形态极为的模糊,若非丛林中的灌木不停的被毁去,他甚至不能察觉此物逼近的速度是何等之快。
“到底是什么东西!”严世平心头微微惊悚。
然而黑鹰一直“恪尽职守”的在云端巡视,也未发出任何jǐng示,也间接xìng的扰乱了他的判断。
“莫非是林中野兽,只是速度未免太过恐怖了一些,便是我施展玄鹰劲,在这阻碍重重的密林中,也不可能如这一般快。”严世平心头暗自琢磨着,虽然也可以用法术破去阻碍,但元jīng却禁不住这般消耗。
正这般想着,那灌木折断的声音逾渐清晰。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本来嘈杂的一片的峡谷陷入了一种绝对安静中,而并非之前心头那种错觉,然而安静也只是想对而言,再高明的法术也不可能让瀑布的流水在一瞬间陷入绝对的静止中。
之所以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而是被另外一个声音完全掩盖。
就好像天神的巨锤狠狠的砸在了山崖上,门板大小的碎石从崖上坠落,挟裹着无数磨盘、头颅大小的石块,整个峭壁都好像震颤了一下,而后巨大的轰鸣在狭窄的山谷中不停地回荡,便似酝酿中的雷霆。
在那坠落的石块中,一个人影从林间蹿出。
借着方才跺地一震之力,整个人好似陨石穿空一般,朝着那深潭中撞去。
严世平猛的抬起头来,便看见那坠落的乱石之中突然出现的人影,眉头顿时紧皱,而后他看清了来人的容貌,神sè狰狞毕露,心中酝酿已久的怒火彻底燃尽了他心头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紧张与恐惧,他张开双臂猛地一舞,顿时一道狂风自深潭中卷起,烟水漫天,竟然形成了一个直径丈许的水龙卷。
“张潜,你竟然敢来送死!”严世大感吃惊,仇恨却随之宣泄出来。
旋转的水柱犹如深海之中的巨蛇,朝天撕咬而去。
迷离的烟水充斥了狭窄的山谷,使得天上的云光都无法洒落下来,光线顿是暗淡,好像梅雨季节。
在这声势惊人的水龙卷,在峡谷中肆无忌惮的肆虐,将崖壁上倒挂的瀑布都扯的漫天的水花,几株藤萝被卷进其中,转瞬间也成了齑粉,甚至那几块从崖壁上坠落下来碎石,刹那间也被水柱吞噬。
严世平如今已至元jīng云布中的盈盈若水之境,而《玄鹰劲》也是从道术《神鹰御风决》中脱胎而成,比寻常御风之法更加厉害,而他本人也没少在法术一途上花费苦心,对巽风之力的掌握已有小成,御风便可以杀人,不亚于飞剑之利,如今施展玄鹰劲掀起一道旋风,又带起潭中流水,形成实质,威力更甚。
水和风,虽然都是世间至柔之物,然而速度快到一定境界,同样削金断玉之利。
似这一道水龙卷,金石卷进其中,也要被绞成粉碎。
然而张潜于空中飞快坠落,如同开弓之箭,毫无回头可能,整个人朝着那那张牙舞爪的水旋中砸去。
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落入了云端黑鹰的眼中,他本对张潜持有极大的希望,然而见他一去不返的冲进水旋之中,顿时道了一声可惜。风眼之中虽是旋风中风势最弱之处,然而这道旋风可不是自然生成,一切都在严世平的神识掌控之中,如此举动看似聪明,实际上是愚蠢到了极点。
只要稍稍收缩风柱,那凌厉的罡风便会从四面八方侵袭。
那便是有死无生,便连他自己,若是陷入这种局面之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何况一个完全不懂御风之法的修士,即便肉身强悍,又能强悍到何种地步?这番想法与严世平近乎相通,在张潜坠入风眼中的一瞬间,他双手猛地一收,便见那当空乱舞的水龙卷一下子紧凑了起来,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勒住。
原本丈许的直径,刹那家间收缩了一半,然而风势却更加的凌厉,发出铮铮之音,好似刀剑一般。
张潜坠入水旋之中,下坠的速度骤然慢了三分,一股平地的而起的生力隐隐将他托住,而后四周那如刀似戟的罡风便猛地朝他围杀而来,转瞬间,他身上那件道袍便被割裂,然而却不见丝毫惊慌,似早有预料一般,身上陡然腾起一道道鲜艳如血的火舌,在缭乱的狂风中被疯狂的撕扯着,猎猎作响。
然而无论狂风如何凶猛,都无法将这些火舌吹灭。
恐怖的高温从中宣泄出来,将四周的烟水全部焚尽,成了一片炙热的真空,剧烈膨胀的水蒸气与不断紧缩的旋风成了两种相互挤压的力量,使得他体表好似多了一层风雨不近的隔离层,虽然在这声势惊人的水旋中,看起来有些微不足道,但足以让那些水流、罡风不能无所滞碍的落在他身上,便已足够。
透过那层隔膜侵入的力量虽然依旧凶狠,然而却无法损伤他的身体。
他从水旋中径直落下,周身缠绕的火舌在最后一刻,也终于将那水柱撕裂,声势惊人的水龙卷刹那间崩毁成漫天的水雾,浓浓的水烟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不过只存在了片刻,便被四散的罡风扯成了粉碎,化作一道道混乱的气流在峡谷中肆虐,湖面一瞬间沸腾了,仿佛有恶蛟在其中肆虐。
前后虽然充满悬念与反差,然而整个过程却是势如破竹。
云中的黑鹰看傻了,严世平也被此情此景震的手足无措,看着那从水雾中穿透落下的人影,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遏制的恐惧,在他意识之中,张潜此时应该被罡风千刀万剐了才对,怎么也不该发生这种情况。他双手颤抖着,气海中元jīng疯狂的燃烧着,神识调动峡谷天地之中的巽风之力,在他头顶结成一个简陋的涡流,然后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流使得他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睛,视野之中便只剩下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鞋底,在炽热的气流中被莫名的扭曲和放大。
仿佛取代了头顶的天空,让人无处可躲。
那只脚降临的瞬间,严世平心头的狂傲被践踏的一文不值。
他双手平举,支撑着头顶的涡流,希望这能阻止对方。
然而他自己都不报有太多希望,脑袋死死埋着,甚至恨不得藏到腋窝里去,根本不敢直视空中。
张潜的脚狠狠踩在那团巽风之力形成的气旋涡流之上,布靴根本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撕扯之力,寸寸破裂,黑sè棉布碎片被狂甩出去,而后那涡流崩毁,似平地惊雷,震得潭中水花都化成了粉尘。
巽风之力四散而去,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严世平遭其反噬,被从头倒卷而下的罡风笼罩其中,脸上顿时被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而他身上那件玄青sè的道袍却好像是一件不错的法宝,竟然将几道凌厉的罡风悄然化解。
然而此时此刻,什么护身法宝也救不得他了。
张潜似陨石般落下,轻易破去了头顶巽风之力凝聚的涡流,而后赤脚踩下,触及他支撑的双臂,连闷哼都来不及,粗壮肥硕的双臂在那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下,直接碎成糜状,折断崩出的白骨瞬间化作齑粉,鲜血似利箭一般从眼眶、口鼻中喷出,而下坠的力量依旧在肆无忌惮的宣泄中。
严世平瞪着不可思议双眼,用生前最后一刻,极力在想一个问题,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布局,就成了自掘坟墓?
为什么张潜此刻展露出来的实力和自己预料之中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反差?
可世间根本没有这么多为什么,早知今rì何必当初,这就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张潜的脚踩在了他微微扬起的头颅上,看见了他眼神之中的茫然与追悔,却仍旧是那一成不变的从容与冷漠,严世平带着最后一丝疑问的脑袋,被直接踩进了胸腔,而后那痴肥的身躯就像被巨锤击顶。
轰的一声,直接砸进了水里!
第六十二章 各怀心机
鲜血在水潭中弥漫,整个过程并不显得惊艳。
因为白头翁的鲜血早已将他沉尸之处的方圆数丈之地都染成了一种浑浊的颜sè,严世平的尸体在水中沉沉浮浮,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扭曲的脖颈、坍塌的胸膛,半浸在水中,在他几丈之外,白头翁鸟在水中有一阵没一阵的抽搐着,身上的窟窿还在往外沁着鲜血,甚至胸腹间的伤口已经流出了内脏。
张潜脚踏湖面,轻盈如燕,在湖面上快速掠过,走近那白头翁鸟庞大的身躯前,默不作声。
“你是因我而受害,不过我也替你报了仇,你我便互不相欠了,安心去吧。”张潜口中喃喃自语着,而后掌心凝聚出一团莲花般大小真火,朝着白头翁鸟的身上撒去,只听得轰的一声,那被潭水浸湿的身躯便像是淋了桐油一般,燃烧起熊熊大火来,不过片刻便化作灰飞,洒落于水中,回归了来处。
白头翁鸟受如此重伤,恐怕难救,不如给其一个痛快。
而后张潜提起严世平的尸身从水潭中离开,于岸边停下,将他身上所有事物全部搜刮一空,只余下一具干干净净的**,而后祭起真火焚烧,不过片刻间便化作了一团灰烬,却未料到那灰烬之中却有几粒黑沉沉的事物,似金玉之质,真火竟未能毁去,他不由生疑:“莫非之前还有什么东西未曾搜刮干净。”
他正yù捡起那几粒事物仔细揣摩一番,神识之中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浓烈至极的危险,一股冰冷的气息好似从天而降一般,恍惚间竟然生出了这种错觉,自己好像成了暴露在原野中无处藏身的野兔,他几乎不曾犹豫,转身抄起地面上的那几件从严世平尸身上搜刮出来的遗物,朝着山谷四周崖壁下的岩洞中窜去。
那些由沁水侵蚀而成的岩洞并不幽深,不过一两丈而已,甚至午后的阳光都能覆盖,仅能做避雨之用。
不过如此,也能极大程度避免暴露在那种冷冽杀机的覆盖之下。
一面逃窜时,他眼角的余光微微扫向头顶的天穹,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虽还在云端之处,但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那黑影的目光正紧锁着自己,他心中泛起一阵不好的情绪,却并未受其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与平静,心中飞快清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之前逼近山谷之时,便发现了云端盘旋的黑鹰。
那般庞大的身躯,以及不同寻常的飞行轨迹,想不引起他的注意都难。
他心头早有戒意,不过后来击杀严世平之时,这云中黑鹰却并未插手其中,便让他打消了心头的顾虑。
却未料到,事成定局之后,这黑鹰竟然横生枝节,暴起发难。
“观这黑鹰体态,恐怕已成jīng怪一流,已有灵智,莫非贪恋这严世平的遗物,想打秋风不成?”张潜心头暗自琢磨着,可严世平不过一没皮没脸的破落户,所留几样遗物也是极为寒酸,有几个装着丹药的瓶瓶罐罐,想来与他之前拿出的固寿丹一般,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唯一珍贵之物便是身上那件道袍。
在法术反噬之下,都未损毁丝毫,应该是一件不错的法宝,不过对那黑鹰又有何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单据,不知何物,另外则是一个青sè的玉牌,不过一件法器而已,绝不值得黑鹰如此大动干戈。莫非是看重了自己身上什么事物不成?可是自己身上东西都藏于微尘洞天之中,这黑鹰有如何察觉得到?而且此处距离互市不过三十余里,乃是天禄峰的势力范围之内,哪里会有妖修jīng怪。
“这黑鹰恐怕是被驯服的灵兽,可这灵兽的主人又是谁。”张潜豁然惊醒:“莫非此处还有旁人!”
张潜心头思绪一瞬间明了起来,忽然间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忽视的那块玉牌法器,观其模样与蒋钦交给自己的那块灵兽牌何其相似,只是材质有所却别,以至于他未能第一时间辨别,原来如此,萦绕于心头的yīn云瞬间解开,这黑鹰恐怕就是那二胖子的灵兽,只是他如今可没功夫去想其中那些琐碎复杂之事。
诸如这等破落户如何驯服这等凶悍的灵禽?为何灵兽眼看自己杀人,却无护主之意?
如今这些琐碎问题,一时半会注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为重要的是如何从黑鹰爪下逃生,这灵禽虽不如梼杌、钩蛇实力那般强悍,但没有受樊笼囚禁,处于全盛之态,自己也无法借助外力,情势反而更加凶险。
而且这等灵禽往往是妖修jīng怪中最难对付的一种,拥有飞行能力,便似立于不败之地。
寻常修士,没有强大的境界支撑,纵有凌空虚度的本事,却无法和飞天遁地这种天赋相提并论,只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交手来,便很尴尬,因此张潜如今很不想跟这畜生分个你死我活。
情势虽然不妙,然而他心头却如明镜一般,不沾一丝尘垢,不受丝毫影响,身形在溪涧、山石中飞快的窜行,须臾之间便脱离了峡谷中心那处空旷之地,借着崖壁凹陷形成的走廊,躲避着黑鹰的视线。
那黑鹰自云端飞降,在峡谷之上却迟迟未能落下。
他也未曾未料到张潜反应如此敏感,而且行动如此诡异,竟然丢失了目标。
纵然他目力如神,可总不能穿透那厚厚的岩壁。
虽然凭借听力能够捕捉到一丝痕迹,可实在有些模糊,而且峡谷之中地形狭隘,对他而言极为不利,一旦受困其中,实力起码折损一半,他也无杀人夺利这等荒谬想法,不过是想拿回那块灵兽牌而已,犯不着冒如此风险,在峡谷上风不停的盘旋,然而张潜却是小心翼翼,始终不肯现身,弄的他甚是焦躁。
他不敢贸然打破僵局,怕引起争端,他虽对自己实力有几分信心,可张潜一脚踩死严世平的过程实在有些惊心动魄,势如雷霆、摧枯拉朽,更无一点恻隐、怜悯之心,让他也不想和这个凶神对上。
何况还是在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最终胜算更是难以预测。
而他亦不敢与张潜讲明事情的原委,他非常清楚的自己的价值,以及人xìng的贪婪,自己与他说明来意,对方十有仈jiǔ不会将灵兽牌还给他,甚至以此为要挟,漫天要价都还算好,指不定又遭其奴役,这种感觉实在令他厌恶至极,所以当他看见严世平被杀之时,非但没有怜悯,反而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张潜也算帮他报仇了,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必须要知恩图报。
尤其是人身zì yóu面前,这份恩情简直毫无用处,甚至有些碍手碍脚。
“一味僵持总不是办法,这灵兽牌我无论如何也要毁去,否则一辈子不得安宁。”黑鹰心中一动,心头杀意逐渐强烈起来:“你若阻我,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这般想罢,便yù降落峡谷之中,忽然头顶天灵盖上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痛楚,好似那沉寂的禁制受人撩拨了一下,他顿时一声惊啸。
先前张潜一脚踩死严世平之后,这灵兽牌中的神识立即烟消云散,他天灵盖上的禁制那时便已经不再受人掌控,但不将那灵兽牌掌握在自己手里,便算不得彻底的解脱,因为此物一旦被旁人祭炼成功,那他xìng命又落到了别人手中,然而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正在祭炼这灵兽牌,而且即将成功。
眼下这灵兽牌便在张潜手中,祭炼之人是谁显而易见。
只是黑鹰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张潜这么快就抓住了整件事情的要害之处,而且祭炼速度如此之快,竟然在逃窜游走之中,神识便已经侵入了灵兽牌的内部,而且驱散了严世平残留的意识。
“找死!”黑鹰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神识掀起一阵恐怖的音cháo。
第六十三章 差遣
整个峡谷都似无数利刃回旋切割,山岩簌簌剥落、潭水高速震荡,溅起细密的水花。
原本僵持的事态,随着张潜祭炼灵兽牌这一举动彻底被打破,黑鹰被触及逆鳞与底线,双方之间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杀了张潜,除去这个祸端,才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人奴役。
而张潜也不抱有任何幻想与猜测,因为只要一个误判,丢掉的就是自己的xìng命。
正面厮杀,胜算微乎其微。
因此他不管黑鹰此时出于何种目的、何种想法,虽然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对方并无杀人之心,但只有将其彻底镇压,才能让他收起那狰狞的爪牙,使得自己不受威胁。
黑鹰一声尖锐的长啸,整个山谷都开始疯狂的颤栗。
而后双翅一卷,庞大的身躯自峡谷上空飞快降下,伴随着一阵浩浩荡荡的大风,深潭之中的血水翻起了浪花,好像沸腾了一般,浓烈的血腥气挥发的更是迅速,整座山谷都充斥着这种味道,黑鹰降落带峡谷深潭之上,受狭隘的地形拘束,行动明显迟缓了许多,但振翅之间,仍然力量充沛,挟裹着大量的风雨。
吓!
黑鹰在深潭之上悬浮着,双翅在极小的幅度中高速震颤,使得周身被一道道上升的气流拖住,身形近乎静止,看起来极为的诡异,他目光扫过崖壁下那些崎岖的洞穴走廊,发现了一个高速飞掠的人影。
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啸!
黑鹰双翅猛然张开,他周身环绕的风雨一瞬间膨胀开!
一个巨大的风团在他双翅之间陡然成型,而后朝着那目光锁定之处的人影激shè而去,顿时峡谷之中风雷之声大作,那罡风形成的风团虽不如严世平施法凝聚的那一道水龙卷声势惊人,然而论破坏力却犹有过之。
风团瞬息掠过峡谷中间的空白之地,在犬牙交错的乱石之中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一路途径之处,所有顽石都被罡风绞碎。
张潜心如止水,速度却是快到了极点,然而相比那巽风之力凝成的风团漩涡,速度仍然慢了一些,而且黑鹰在施法之前便进行了jīng准的预判,将那一丝误差缩小的微乎其微,若依次速度前行,那边只有一个下场结局,便是被这风团漩涡吞噬进去,然而他依旧未做停留,只是指尖飞快的变换,似在施法。
便在那风团据他不足五丈之远时,一道火舌自虚空中腾起,而后一生二、二生三,转瞬间便成了一片火海,溅起的岩石落入其中,直接碎成石灰,恐怖的高温将那一片空间都炙成一无所有的真空。
风虽无形,但却不是无质。
若是无质,又岂能伤人?
然而这一片火云,却是将这方圆数丈之内都烧成了真空,空无一物。
巽风之力一入其中,便滞留下来。
随后汹涌而来的气流便将这一片虚无之地填满,而后将离火之气吹散,缭乱的火舌一下子散做大片的赤sè火焰,从虚空中坠落,就像是芦苇燃烧过后的灰烬,看似壮观,却连地上湿润的草茎也烧不燃。
离火之气一散,真火便化作世间凡火,对修道之人而言,再无多少威胁。
这一拼自然是张潜落了下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张潜如今不过元jīng聚合之境,或许神识强度可以媲美结成混沌jīng胎的修士,但局限于境界实力,战斗力还是不可能与黑鹰这种只差半步便可得道化形的jīng怪相提并论,何况之前分心祭炼灵兽牌,也根本未尽全力,若占了优势,那才奇怪。
或许拼命之下,不顾气海崩坏、元jīng损耗这些后果,也能拼个旗鼓相当,不过如今却是不值。
他更多的心思却是放在祭炼那灵兽牌上,只需将此物祭炼成功,那黑鹰便是神通滔天,也奈何不得自己了,所以他现在只需拖住时间,犯不着跟他拼命,那火云阻止风团漩涡片刻已是足够,而后一道道凶狠的罡风自炽热的真空中涌出,仿佛宣泄的刀枪剑戟,可惜只与他擦身而过,在身后三尺之地落下。
千年侵蚀而形成的岩壁,在这罡风的冲击下,轰然炸裂。
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碎石、气流狠狠的击打在张潜的后背,却无法撼动他的身形,反而借着这股力量,他游蹿的速度又凭空快了三分,整个人穿过一片林立乱石,消失在了黑鹰的视线中。
“吓!”又是一阵穿金裂石的尖啸。
山谷中碎石如雨,只是这愤怒的嘶声之中更多了几分无奈,天灵盖上传来的剧痛逾渐深重,他未能明白张潜为何可以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便将灵兽牌祭炼成功,便是由自己去做,也未必能做的更好,但是交手之间,他已经摸清了张潜的根底,对方实力较自己相差甚远,与那严世平相比,或许强些,但也强的有限。
不过如今大势已去,他也没心思在想为什么了,哪怕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也无法改变已成定局的现实。
黑鹰缓缓收摄气势,双翅震颤的速度也逐渐贴近平常,庞大的身躯在湖面上轻轻一掠,便飞过数十丈的距离,在岸边落下,仍旧秉持着本xìng中那丝孤傲,明知xìng命尽数落于别人手中,也不见低头求饶,反道撩起怒意:“张潜,你莫以为炼化了这灵兽牌,老夫便受制于你,劝你莫不知好歹,将灵兽牌归还来!”
“想让我归还灵兽牌,也不是不可以”张潜从遮掩之处现身,瞥了黑鹰一眼,并未理会他那自壮声威之言,兀自说道:“不过却不是现在,你若好好听我差遣,等我修出先天真气之rì,便放你离去。”
“人心难测,我岂能信你?今rì说等你修成先天真气之rì,来rì又扯一个借口,等你修成金丹大道,老夫岂不是一辈子受你奴役?我与这严世平无半分情谊,你杀了他我也不管,只要你将这灵兽牌还我,我自不与你为难,若你不肯,强硬起来,不见得你有好处。”黑鹰目光yīn沉,言语之中颇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
张潜自来天禄峰互市,便屡次遭人构陷、为难,心中十分烦躁,杀心已起,根本不将他这威胁之辞放在眼里,干笑道:“你若想死,便跟我动手,也休怪我不讲道理,这灵兽牌在我手中,断你生死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倒要看看你让我怎么讨不到好处,再说此事因果,我不杀这严世平,你如今依旧受其奴役,我将这灵兽牌从他手中夺走,也是助你解脱,你非但不懂知恩图报,反而与我胡搅蛮缠。”
这黑鹰如今若为它所用,自然是极大助力,若是不肯,强求也无意义,不如杀了干净。
张潜可不管这灵禽如何珍贵,也不管他修行如何不易。
与严世平合谋构陷自己,便有了杀他的道理,知恩不报,反而出言相逼,又是存心求死。
黑鹰通人xìng,自以为那般相逼会使得张潜妥协,却未料到对方心头根本没有丝毫恐惧,视他威胁如若无物,态度逾渐强硬,而且不似虚张声势,他心头十分相信这点,只要自己敢动手,他会毫不迟疑的催动自己天灵盖上的禁制杀死自己,便似他一句话不说不问,直接踩死严世平那般果断、干净。
他心头渐渐生出一丝恐惧,从神sè中流露出来,然而对方神情依旧冷漠的不近人情。
不因自己的威胁而动怒,也不因自己的退让而窃喜。
“我便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是今后愿听我差遣,还是今rì跟严世平一般下场?”张潜问道。
黑鹰沉默半晌,竭力隐藏着自己心头的恐惧,直视张潜的双眼,说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我言出必行,懒得行那诡诈之道!”张潜未去多说,也不想在他身上多做纠缠,而后问道:“严世平虐杀我这白头翁鸟,是想引我上钩,然后杀我?”
“是。”黑鹰冷冰冰的回答一句。
张潜只管结果,却并不在乎他的语气态度,继续问道:“此事还有谁参与?”
第六十四章 血炼黑金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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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鹰在城外与严世平会合,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知道严世平是受了冯亭的唆使,甚至到目前都不清楚张潜与严世平之间到底有何仇怨,自然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却并不怕张潜刁难,实实在在的说道:“我哪里知道,我甚至都不清楚严世平为何要置你于死地,说实话,这二胖子平rì里不似这般。”
“自然是受了旁人挑拨。”张潜不咸不淡的说道,不消人说,这点也是显而易见。
严世平并不知晓他来时乃是乘的这白头翁鸟,自然不可能想出如此毒计,显然里面有冯亭、许世等人的影子。
虽然在互市之中受青槐道人说合,他也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不休,但前提却是冯亭几人有好歹、识大体,若一味与他纠缠,他也不是可欺之辈。
“受了谁挑拨?”黑鹰在旁问了一句,仅是好奇而已。
“此事无需你管,我自己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张潜说道,心头却暂不考虑这事,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之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几人xìng命暂且记下,等将来方便之时再取不迟,倒不急于一时,而后将严世平身上搜刮出来的几件事物拿出来清点,那灵兽牌已经知根知底,无需多看,除此之外便是那件道袍与票据。
“我乐意管一般。”黑鹰耸肩,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隐隐瞥着张潜拿出来的那几件事物,神sè微生一丝变化,自然是发现了张潜身上那处微尘洞天,不由对他实力起了几分猜疑,却并未说破,只是心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问,张潜自然也不会与他多做解释,心思放在那几件事物上,而后瞥了一眼黑鹰,后者心领神会,颇有无奈。
“这件袍子叫做鹰神道衣,是鹰神峰第一任峰主鹰神子用本尊鹰身上的翎毛织成,可支配世间巽风之力,穿上之后,即便不懂御风之法,也可rì游千里,亦有护体之妙,为中阶法宝,如今整个鹰神峰也不过聊聊两三件而已。”黑鹰与他解释道,说到此处便有颇多疑问,免不了又要提到这严世平的身世。
张潜也未料到自己随手打杀的一个破落户竟然有如此复杂的身世,不过正合他心意,如此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他既然敢动手杀人,自然不怕事后报复,不过能少些麻烦总是好的。
“这票据又是什么?”张潜将那张被血水浸泡之后却没留下丝毫污渍的契纸抽了出来。
“严松给他留下的大笔遗产中,其中有些价值的法宝、道书都让他卖给了互市中的万源阁,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灵药,都是严松花费一生jīng力收集的,他炼丹手法极为低劣,又舍不得贱价出售,便委托万源阁请人帮他炼制,丹成之后按照五五比例平分,这票据就是双方签订的契约,倒时候免得双方抵赖扯皮。”黑鹰颇不耐烦的给他讲着这些琐碎的事情,见张潜又拿起了那写个瓶瓶罐罐,继续说道:“这就是严世平手贱,糟蹋灵药炼制出来的几瓶固寿丹,全是废物。”
张潜之前早已知晓,却也见怪不怪,忽然发现这一堆瓶瓶罐罐中,似有一两个与别的不同。
玉质上带着沁sè,仿佛呕血一般。
他解开瓶上禁制轻轻一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金属腥气,铜铁铝锌各种味道都有,糅合起来便是一种极为奇怪的问道,不怎么好闻。
瓶中却是六七粒暗红sè的丸子,不似寻常丹药那般光滑圆润,看着便有灵xìng一般,瓶中这几粒丸子就好像是用铁锈、铜绿以及朱砂各种东西混合出来的,带着极强的挥发xìng,将这瓶体的玉质都沁变了sè,反正一看便不像给人吃的,而且味道太过浓烈,也不似毒药的特xìng,却不知这严世平随身带着却是为何。
“这东西叫做辰砂金气丹,是严松老儿自己发明的,我反正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他当年就是吃这东西吃死的。”黑鹰说道。
“无缘无故,吃这作甚?”张潜微微皱眉,发觉其中另有玄机。
黑鹰讲的极不耐烦,以前他听严世平差遣之时,也未曾如此尽心尽力过,大多敷衍了事,然而这张潜明显不是好糊弄之人,他却不敢妄言,只能一一道来。
“严松当初在天禄峰道宫之中以大量贡献度兑换了一门法术,名为《血炼黑金剑气》,乃是一门不折不扣的邪法,不过小沩山本就是魔宗道统,修什么样的法术无可厚非,不过这《血炼黑金剑气》实在太邪门了一些,竟然以肉身为炉鼎,吞食金银铜铁,采其中所蕴五金之气来练飞剑。”黑鹰说到此处也对这门《血炼黑金剑气》嗤之以鼻,批驳道:“肉身如何脆弱,即便经过筑基,已与凡人有所区别,可庚金之气乃是五行之中至坚至利之物,**凡胎如何承受得住?”
“好奇妙的想法,若真能成功,以自身炉鼎jīng血蕴养而成的飞剑,与神识肯定完美契合,远胜寻常飞剑。”张潜暗暗赞叹。
黑鹰观他神sè,也是看穿他心头一些想法,嗤笑道:“你却觉得《血炼黑金剑气》不错?”
张潜既不否认也不给与肯定,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当初严松也与你一般想法,可惜后来未能善终。”黑鹰忽觉惘然,若非如此,他今rì那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叹道:“当然这《血炼黑金剑气》也有他过人之处,否则严松当年也不会为此丢掉xìng命,此法大成之后,极为玄妙,周身指甲、发丝便为飞剑,收发由心不说,倾巢而动之时,岂止千万之数?对敌厮杀之时,可谓让人防不胜防,你便想象一下,寻常修士,驱使一两柄飞剑便使神识、法力不堪重负,你若成千上万之剑铺天盖地而来,对方如何招架?”
“指甲、发丝便为飞剑。”张潜愈发觉得这门法术奇妙。
“当然此法修炼也不是一般的艰难,五行之中,金系法术最为难练,庚金之气坚硬、稳定、沉重,何况这《血炼黑金剑气》还是将庚金之气纳入体内?当初严松耗费半年苦功,也是未见寸功,后来才发明了这辰砂金气丹,便是将金银铜铁五金之物与朱砂合练,使得其中蕴含的五金之气更容易被他吸收。”黑鹰说道:“不过如此一来对身体害处也是更大了,朱砂含水银,水银对身体害处不消我多说了吧,俗世之中,方士以此物炼丹,害了不少无辜xìng命。”
“严松在抽坎填离之关头,服用这辰砂金气丹,的确有些胆大。”张潜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严世平可曾练过此法?”
方才他真火焚烧严世平的尸身之时,却是有几粒黑漆漆的事物,连他真火也无法焚毁。
“练过一段时间,不过他受不得苦累,便半途而费了。”黑鹰说道。
张潜微微动容,仅仅只是随便一番功夫,体内生成的几分剑气便连聚火诀凝成的真火也无法毁去,这《血炼黑金剑气》非比寻常啊。
“那《血炼黑金剑气》的秘籍呢?”张潜渐有一试之心,他炉鼎坚韧无比,胜寻常修士岂止百倍,承受庚金之气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如今他道渊之术以至瓶颈,要想软鳞蜕化,修成圆满无漏的灵体,服食兽类骨质却恐怕也难见成效,而需要的是一个转化,姑且称作质变,进入元jīng密布之境,道术境界要想提升,也需要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不积小流无以致江河,因此这《血炼黑金剑气》却是他迅速提升实力的一个契机,可是严世平的遗物中并未留下此物。
“被他卖给万源阁了。”黑鹰说道。
“如此倒有些麻烦。”张潜微微皱眉,却也不曾多想,而后与黑鹰说道:“载我回互市去。”
第六十五章 鬼相
黑鹰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三十里地对他而言,不过振翅之间,转瞬便到了。
张潜依旧守着规矩,在城门前降下,而后让黑鹰兀自离去,进城之后便径直往万源阁去了,倒未碰见冯亭、许世等人,几人如今尚在巡市监中等候结果,虽对那严世平有十足信心,却也不信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张潜斗败,更不会料到,严世平早被张潜一脚踩死,连尸体都化成了灰烬。
不过城中杀人实乃昏庸之举,张潜自不会如此莽撞。
万源阁乃是互市之中首屈一指的商铺,背后东家乃是幽游峰峰主,所做生意自然也不是街边摊位可以相提并论的,出入其中之人非富即贵,收售各种灵丹妙药、奇珍法宝,甚至连灵宝都有出售,当然价格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张潜踏进门庭之中,立马有一种恢宏的气势铺面而来,先前街边看着万源阁并未觉得如何高大,然而一入其中,却是别用洞天,整座阁楼竟然是一件蕴含微尘洞天的灵宝,华美的地毯两侧,便是一根根直插穹顶的石柱,材质细腻,犹如白玉。
每一根石柱都有丈许的直径,上面掏出一方方小孔,展示着各种奇珍异宝。
张潜本以为那梓真楼上下五层,高逾十丈,已算大气恢弘,俗世之中根本没有如此大气的建筑,然而与这万源阁中,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万源阁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有九丈之高。
每一层有每一层的规格,接待着不同身份、需求的客人,底层之中大多都是百骸畅通之境的修士,似他这般境界都是极少,也不必往二楼去了,直接在楼里寻到一位幽游峰的道人,而后上前说明了来意,却是为讨要那批药材而来,那道士虽然平rì迎来送往,一rì之间要见不少生面孔,但严世平那二胖子却是有些映像,皱眉道:“你可不是严世平啊,此事为何不让他本人前来。”这事情虽不算大,那批药材对万源阁而言也不值一提,可谈好的生意反悔不认,还是有些不愉快。
“他被我杀了,我想这些东西应该归我所有了,就不知贵阁认不认同我这个道理。”张潜直接说到,却懒得行那狡诈诡辩之道。
这万源阁能将生意做到如此规模,除了背景雄厚是一方面,楼中维持生意的执事弟子必然也是jīng通商道之人,想凭几句谎言欺诈,恐怕有些困难,事若不成反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干脆与对方明言,若是不认便也罢了,想来对方也不会因为一个仅有几分生意往来的破落户便来与自己纠缠不休。
这番话太过简单直白,将那执事弟子吓了一跳,若非张潜态度温和,还以为是上门寻衅闹事之辈。
“你说什么?”执事弟子小心打量着张潜,虽然此人神sè平静,但于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来,明显不像正常人所为,魔道中人不讲功德、因果,你杀我我杀你,都不罕见,但杀人之后谁不小心翼翼,生怕引来后患?哪有这般光明正大的,竟然还来收取死者生前财物,这举动未免太乖张诡异了一些。
要么自己听觉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此人脑子不正常。
然而他前后打量许久,却没发现张潜身上有一点不正常之处,只是比寻常人更加平静,似乎是个沉默寡言之人,因此也给人一种极为认真的感觉。
“你且稍等片刻。”这执事弟子脸上的荒谬、难以置信的情绪随着场间的沉默,逐渐消失,似乎被张潜的认真所传染,相信了他之前所说,不过此事从无先例,他只是一个执事弟子,有些事情却不能妄做决定,将浮尘往袖上一搭,拱手做了个怠慢的手势,便朝后堂去了,似要请示某人。
张潜不做多言,在此处静候。
闲暇无事便在这大殿中游逛起来,走过三道石柱,忽然发现第四道石柱的一处孔洞之中,却是摆放着一本道书,封面上《血炼黑金剑气》几个遒劲的大字正好映入眼帘之中,略有些意外,没想到此书竟然还在万源阁中,没有流入他人之手,便在那道书之旁竖着一个木牌,上面简明扼要的写明了这《血炼黑金剑气》的妙处,标价也在上面,为一万贡献值,价格并不算高,至少张潜如此认为,然而问津者甚少,偶尔有兴趣之人,看过那简述之后也摇头离去。
“哪门子烂法,以肉身吸纳庚金之气,找死不是。”
张潜听那人如此说道,却只是微微一笑,人之砒霜,我之灵药,这《血炼黑金剑气》恐怕是我囊中之物了。
那执事弟子抛下张潜,步入后堂之中,此时素雅的书房内,却有外人在。
书桌前,是一个身穿紫袍的道士,四十多岁的模样,正端着一紫砂茶碗轻轻吹着上面的浮沫,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
这紫袍道士便是这万源阁的主事人,幽游峰第四真传紫光道人,在他书桌右侧座首的太师椅上,却是坐着一个神sè端庄、沉稳的中年修士,论面相比那紫光道人还要年轻一些,然而却更显老成,身上所穿衣物却是十分的朴素,仿佛世俗粗鄙之人,甚至在他身旁的桌上,还搁着一杆布幡,又像是行走俗世之中的麻衣相士,然而他神sè极为细腻、端庄,在气势上却丝毫不弱于坐上的紫光道人,与之应答,毫无半点惧sè。
“鬼相师弟,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有何需求来找我这个做师兄的便是,区区几粒清毒丹我还是不会吝啬的。”紫光道人说道。
“师兄自然不是吝啬之人,然而修行之路各凭本事,总依靠他人襄助,终究不会有大成就。”
坐上这衣衫朴素之人,便是在互市上与张潜有生意往来的那名修士,用固寿丹换了对方几瓶清毒丹,此人另外一个身份却是有些不凡,乃是幽游峰第五真传。
小沩山真传弟子,却有不同两种。
最为常见一种便是修为步入百骸畅通之境,体内生出先天真气,自然晋升成为门下真传。
另外一种便是先天心xìng、资质卓越,受各峰峰主青睐,直接收为真传,并非取了捷径,而是这类人物,十之仈jiǔ都会修出先天真气,无需经过内门那大浪淘沙般的磨练与筛选,这鬼相便直接由幽游峰峰主选中,成为门下弟子,心xìng、资质都是万里挑一,入门不过六载,修为便以至元jīng云布第三重,jīng气如海的境界。
这等人物绝对可称天才之辈,而但凡天才,总有些异于常人的怪癖。
似这鬼相,始终坚持苦修,甘于清贫寂寞,不受师门襄助馈赠,非自己双手付出所获,坚决不取不受。
若非如此,如今恐怕早已修出先天真气来了。
此行而来,却是为了修炼一门法术,名为《幽冥接引诀》,须下地下幽深洞穴,极为接近地府冥界之处,以秘术接引游方野鬼,再于幡中驯化,以供驱使。
若修至大成,黑幡一动,百鬼横行,厉害无比。
也是这幽游峰的道统传承之秘术,本来幽游峰中自有豢养的恶鬼供其接引,但这鬼相xìng子古怪,却是坚决不取,非要自己动手亲自于极yīn之地接取恶鬼。
经过一番功夫,却是找着一幽深洞穴,便就在那青河矿洞深处,试探几次都被矿洞之中的污秽毒气所阻,才来互市之中收取清毒丹。
那紫光道人也是知道他的xìng子,先前之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听他所言,只是一笑,而后便见门口已经等候许久的执事弟子,挥手让他进来。
第六十六章 考虑
执事弟子神sè恭敬的走进书房,与二人一一见礼,而后将先前事情如实禀报。
紫光道人似是听见一件趣事,饶有兴致的将茶杯放在了桌上,而后面露笑容,说道:“这小子却是有趣,杀人放火金腰带吗?他还真相信这番道理,不过我幽游峰也是明事理、讲原则的,你也不要为难他了,让他离开吧,这事该天律峰的人管,我等不必插手,至于那些东西,却是不能给他。”
那批药材数量虽是不少,但对万源阁而言,也不值一提。
但生意人毫厘必争,紫光道人自然不会做这种拱手让利之事,他又不是散财童子。
那执事弟子领命之后正准备离去,一旁的鬼相忽然开口了,道:“你说那人叫做张潜?”
“是。”只是道人转身应了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紫光道人却是明白人,当即猜到了什么,问道:“你认识此人?”
鬼相点了点头,道:“也算不得熟识,不过有些生意往来罢了,我那几瓶清毒丹便是从他手中换来的,如此说来此人倒是一个有趣之人。”
“如何去说?”紫光道人颇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鬼相将严世平在互市上碰瓷勒索一事与他说了说,从一开始他便在场,自然是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只因此事,便将人杀了,而且还是在师门出面调解之后,并且事后也不知低调,看来城府还是太浅了一些,是个瑕疵必抱之辈,却是不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般道理,恐怕难成大器。”紫光道人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点评着,倒无其他意思,只是于同门师弟面前谈谈自己的看法与见解,倒不会挑明了去说。
“我倒与师兄不是一般看法,我与他有些往来,观其言谈到不像是恣意张狂之辈,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若是他,那勒索敲诈之人早让我杀了,大丈夫行事当快意恩仇,心无滞碍,若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与村妇有何区别,这种人又能成什么大气。”鬼相神sè肃穆的坐着,却是与紫光道人的见解有些诧异,不过直言道来,也不让人心生反感,而后话锋微微一转,说道:“不过当时不杀,秋后算账,这等做法却是不够直接,弯弯曲曲,道心不够刚正。”
鬼相却是不知,张潜当时便已揭过此事,不愿追究,乃是拿得起放得下之人,而是这严世平存心求死。
紫光道人听他之言,无奈一笑:“你这人,凡事都求个刚正,不过师弟既然与他认识,那我便卖你一个情面,那批药材便按规矩转给他吧。”
鬼相不过随便一言,听他如此说,便道:“师兄你按生意场上的规矩来便是,不必考虑我的立场,我与他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
紫光道人听了张潜这些劣迹,不管此人是难成大器还是弯弯曲曲,总归是一个难缠之人,不想与此人结下仇怨,而且鬼相手里那几枚清毒丹也亲眼看过,品质几乎可以说是百里挑一,虽然这种品阶不高的丹药不能看出一个炼丹师的真实实力,但能将丹药之中的残渣、毒素淬炼的如此纯净,自有值得称道之处,尤其此人如此年轻,欺老不欺少,将来成就谁也不知,便有拉拢之心,却并非因为鬼相与他有点交情而已,便到:“我也有自己的考虑,师弟不必介怀。”
而后与那执事弟子说道:“把贵宾令牌给他一个,告诉他,以后炼制的丹药,若有盈余的份额,不妨出售给我们。”
“什么等级的?”执事弟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人字牌就行了。”紫光道人说道。
执事弟子遵了指示,告辞离去,步入大殿之中,便瞧见张潜在平平静静的站在石柱那看着什么,低头思忖的模样十分认真,完全与鬼相、紫光二人口中所言的瑕疵必抱、心思狠毒之人的形象联系不到一块去,然而他心中却多了几分重视,人字牌虽然只是万源阁三种贵宾身份中最低的一种,但想获得也并非易事,要么是修为出众、要么背景深厚,亦或是财大气粗,一次在这万源阁中花费五十万贡献值,而持有此牌也在万源阁中有了许多特权,诸如折扣、特供之类。
“如何?”未待那执事弟子走近身前,张潜却是先知先觉,抬起头来问道。
“东家说了,这批药材您可以取走。”执事弟子点头道,而后将紫光道人原话传达了一遍,拱手递上了那枚桃木镂花的令牌。
张潜点了点头,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欣喜,说道:“贵东家的所说的事情我会考虑,至于这枚令牌,无功不受禄,还请收回。”
那执事弟子眼睛圆睁,极为惊讶,这人字牌虽说只是贵宾身份中最低一档,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第一次见有人白送也不要的,又是六神无主了,告罪一声跑到了后堂,将事情汇报给紫光道人,后者闻言也有些意外,神sè之中多了僵硬,尤其是在同门师兄弟面前,被人直接拂了脸面,更是羞恼,斥道:“告诉他,若是不识抬举,那批灵药也别想要了。”鬼相却是笑而不语,也不劝解,他自然知道紫光道人是老成持重之辈,不会因为如此小事而大动干戈。
“是,我这便去告诉他。”执事道人小心翼翼的掩上门离开。
走至大殿前,见张潜还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样子,顿时觉得万分头疼,却也不可能将紫光道人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肯定会惹出大麻烦。
“东家交代了,送出去的东西便是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执事弟子为难道。
张潜微微皱眉,他来之前本已想的清楚,此事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毕竟万源阁不是好欺之辈,却没想到对方不仅将那些灵药转交给了自己,还当作贵宾对待,如此反应实在太过反常了一些,不管出于好意还是另有图谋,亦或怀着什么yīn损打算,无yù则刚,我不贪图你这蝇头小利,自然不会卷入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
可这万源阁的态度未免太过固执,幸好他还不知紫光道人原话,否则又是一桩仇怨。
这执事道人也是极通人情世故之人,这般换了个口吻,即将紫光道人的态度讲清楚了,又不得罪张潜,两全其美。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再强辞不受,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便顺手接过,而后双方前去库房交接了那批药材,装了满满七箱子,足足四千多株,所幸有微尘洞天,倒也不添负担,而后又与那执事弟子说道:“那《血炼黑金剑气》的秘籍,我要购买,但没有足够的贡献度,可不可以以一部分灵药抵价?”
如此小事,这执事弟子却是能够自行做主,便道:“自然无妨。”
不过片刻,便算清了抵价所需的数额,这批灵药的品阶大多在初阶甲等至中阶丙等之间,按市价折算价值在六万贡献值左右,若能炼成丹药,价值恐怕要翻上四五倍不止,原材灵药的价格却是要低上许多,一万贡献值便用了整整一箱灵药抵偿,还是在享受了贵宾身份的两成折扣之后,心中也渐渐有了些打算。
钱货两清,张潜也不愿在这万源阁中多做逗留,径直出城,唤来黑鹰。
却并未打算就此回焰狱峰去,而是让黑鹰在互市周围山野之中巡弋,找着一处人迹罕至、毫不起眼的幽谷,于其中降落下来。
自从他将鲁阳炼成飞灰之后,焰狱峰上上下下无人再敢触他霉头,这般回去也是平安无事,然而他不得不为长远考虑,虽然在西廊之中,执掌禁制法阵,自己近乎无敌,但焰狱峰终究是别人的地界,一旦白骨道人出关,西廊那些阵法不但不能为自己所用,反而会葬送自己xìng命,只能避其锋芒,并非胆小怯懦,他与白骨道人必然要一分生死,但决不能在焰狱峰中与之交手,太不明智,让对方占住地利,执掌阵法禁制,便似自己当初击伤鲁阳一般,实在太过容易,对自己而言极为不利。
如今的了足够的资源,他自然有些把握在短时间内将实力大幅提升,也就顺其自然的开始考虑如何除掉这个避无可避的威胁。
第六十七章 炼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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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却是七十二峰中哪一峰门人,为何不回峰去,偏要在这穷山僻壤落脚?”
黑鹰却是有些看不懂张潜所作所为,便这般问道,那灵兽牌被他炼化之后,今后生死xìng命全在他一念之间,而此人手段果断、绝情,比那莽撞愚蠢的严世平岂止难以应付百倍,他如今心间没有丝毫非份之想,只得做长远考虑,自然要相互了解,可惜张潜沉默寡言,与他言语甚少,如今也不知晓他的身份。
“我乃焰狱峰门下,不过如今暂不能回去,至于为何,说来复杂,懒得与你分说,以后你自会了解。”
张潜从黑鹰背上一跃而下,距离地面尚有七八丈高,落地却轻盈如落叶一般,整片山谷却也不大,胜在一个险峻,四面都是峭壁,除了飞禽、猿猴,都难以滋扰到其中清静,张潜祭起灵露符将整片山谷冲刷了一遍,驱走其中的毒虫蛇蚁,又在岩壁上找到一处洞窟,花费些许功夫雕凿、清理一番,一座供人修行的洞府便初具雏形了,而后唤过黑鹰,将王枢的身份令牌交给了他,与他说道:“你持此令牌,去焰狱峰将一个叫徐钊的人接来,并让他将那丹炉一并带来。”
“什么丹炉?”黑鹰问了一句。
“你与他说,他自然便知。”张潜说道。
黑鹰虽然对这跑腿的差事有些无奈,可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按张潜吩咐去做,动身往焰狱峰飞去。
谷中清静之后,张潜在那简陋的洞府中盘膝于坐下,而后将微尘洞天之中的鹰神道衣拿了出来,神识如水蔓延开去,便将那光滑柔韧的道袍尽数包裹,这鹰神道衣曾被严世平神识祭炼过,里面仍旧残留着大量残留的意识,此物的确有诸多妙用,严世平修为境界与自己相差不远,而且xìng子浮躁,法术修为甚至还不及自己jīng深,然而当初施展玄鹰劲之时,驱使巽风之力,竟然有那般声势,连自己施展聚火诀也难以抗衡,若非炉鼎坚实,自己即便能胜,恐怕也是惨胜。
显然是借助了这鹰神道衣之力,便似当初鲁阳借助狱火丹炉之力,实力顿时强大数倍不止。
一番功夫,这鹰神道衣之中残留的神识被张潜抹除了干干净净,神识入主其中,与这道衣之间有了一种心神相同的感觉。
心念一动,便似手足一般,飘然而起,覆在自己身上。
这鹰神道衣神鹰翎下软绒织成,对巽风之力本就极为亲和,而且纹理之中更暗含法阵,便是不懂御风之法,仅凭这鹰神道衣所含之玄妙,也能cāo控世间巽风之力,不过法宝终究是身外之物,不经一番苦心,所掌握的不过是皮毛而已,对于jīng通巽风之力的人而言,这鹰神道衣便似如虎添翼,若非如此,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然而张潜也极少依赖外物,便似那狱火丹炉,如何珍贵?便随手交给徐钊。
这鹰神道衣对他而言最大的价值不过是不易损毁罢了,每次与人厮杀,他多依靠肉身力量取胜,他炉鼎坚不可摧,自然承受的住如此冲击,然而身上衣物却是寻常材质,一番打斗下来,身上只剩褴褛,颇为尴尬,以至于微尘洞天之中随时都备着数十套衣物,有这鹰神道衣自然方便了许多,另外一点,便是御风飞行,若从最基础的御风诀开始修炼,自然也有功成之rì,可却需要一些时rì,如此一来,便节省了许多时间,而且鹰神道衣也比那烂大街的御风诀强上许多。
神识轻轻散开,引动鹰神道衣之中的阵法,顿时一道道巽风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整个人轻轻托起,犹如轻盈的风筝一般。
轻轻一垫脚,整个人便朝空中飘去。
熟悉了御风飞行之法,张潜也懒得在这鹰神道衣之中花费心思,有此一项用处,便就心满意足。
正在此时,云中一点黑影自天外而来,却是那黑鹰去而复返,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时辰,便于焰狱峰与天禄峰之间往来了一圈,在山谷中徐徐降下。
徐钊正伏在鹰背上,一手怀抱着狱火丹炉,一手紧紧抓着那黑鹰的羽毛,衣衫凌乱、头似鸡窝,感情这一路上都是顶着狂风熬过来的,此时脸sè惨白,呼吸急促。
从鹰上下来之后,仍是腿脚发软,半晌说不上话。
“此处无其他事情了,你便离去了,需差遣你时,自会唤你。”张潜挥手与那黑鹰说道,而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徐钊。
喘息片刻,惊魂稍定,这才与张潜说了声怠慢,又与他大倒苦水,说着黑鹰一路上如何收拾他,几次都险的将他从天上抛下来。
张潜也是了解那黑鹰xìng子桀骜难驯,却是看重生死之辈,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撩拨自己,一路对徐钊所作所为不过是发挥心中怨气而已,自然懒得理会,却发现徐钊喘息过后,脸sè酡红,jīng神竟然比以往好了许多,讶异道:“却未想到,一两rì不见,你竟然渡过了恐惧心魔。”
徐钊本想问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怎么一两rì功夫,张潜就驯服了如此凶悍的一头黑鹰。
此时听他一问,却只能先行回答,面sè之中稍有尴尬,修为境界一直是他羞与人说的痛处,花了大半辈子jīng力,还不如别人三四年苦心,如今虽然突破了境界,却一点不觉得欣喜,见人提起便觉得是讽刺一般,不过他却知道张潜xìng格,不是那种无聊之辈,如实答道:“多亏师弟之前赠予的那瓶固寿丹。”
“并非如此吧。”张潜摇了摇头,若是一瓶固寿丹便能让他突破,也不至于再次境界上卡了四十多年。
徐钊见糊弄不过,只好尴尬一笑,道:“其实自那rì与师弟说过那番话之后,我便想通了一个道理,我这一生,怕这怕那,行事瞻前顾后,做惯了墙头草,可是倒没得选择之时,又能如何?伸头一刀,缩头还不是一刀,胆子也就放开了,我最多还能活二三十年,何不痛快一点,心无恐惧,恐惧心魔自然就渡过了。”
“如此说来,还是我把你逼上了绝路不成。”张潜听他所言,自然明白他其中含沙shè影的意思。
徐钊腆着脸笑道:“若非如此,我如今恐怕都渡不过这恐惧心魔,还多亏师弟这一逼,断了我的后路。”
“说的我好似大jiān大恶之人一般。”张潜哂笑道,却只是玩笑话,而他也并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他,而后讲清自己的意图:“我让你来,却是有批药材须让你处理,趁这段时间全部炼制成丹,数量不少,须费些功夫,当然自会给你报酬。”
“师弟见外了,这本是分内之事。”徐钊客气道,而后颇有不解,问道:“为何不在焰狱峰中,借地火之力,却要比这里方便许多。”
“你便将就一些,若是离火之气不足,你便将此物引燃。”张潜从微尘洞天之中取出一块绯红如血的石头,正是那块旱魃jīng血,当初本打算境界突破之后,便炼化此物来参悟聚火诀,不过如今有那融火丹,这旱魃jīng血便有些鸡肋了,正好作此用处,而后又与他讲清缘由:“如今我却不想回焰狱峰中,十年大比将近,白骨老道不rì便要出关,若不巧与他撞见,我恐怕有些麻烦,而且西廊阵法也还在他掌控之中,呆在其中便似头顶悬着一把铡刀,让我心神不宁,无法静下心来修炼。”
徐钊听他此番言语,神sè之中不由多了些愁绪,他虽是看破了恐惧,然而张潜自己先丧失了勇气,那他所期盼的也岂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张潜看穿他心头顾虑,却是一笑,道:“我自然不惧白骨这人,我既然敢做这些事情,便敢去面对结果,你也不必瞎想,安心炼丹便是。”
徐钊点点头,随张潜走进洞窟之中。
那六箱灵药原材早已从微尘洞天之中取出,在洞窟干燥之处一字排开,张潜随手一指,说道:“便是这些。”
徐钊本未将张潜先前所说那番话当作回事,他一生便以炼丹为乐,炼制丹药何其之多,可也未曾想到,所需自己炼制的灵药原材竟然有满满六箱子!
“数量确实不少。”徐钊只觉得腿软,嘴角抽搐的说道。
第六十八章 不再口舌
张潜并未对他提出什么严苛的要求,容他自己安排决定,在洞窟中找了一清静的角落。
盘膝坐下,从微尘洞天取出一瓶固寿丹来,正是得自于严世平手中那几瓶,也不顾及残渣、毒素对身体的危害,一次便服下了半瓶。
一旁徐钊正在清点箱中的那些药材,忽见张潜如此举动,惊得合不拢嘴,忙上前阻止道:“这固寿丹药xìng猛烈,是那培元丹十倍,可不能这般服用,而且师弟你手中这瓶固寿丹是谁炼制的,简直不堪入目啊,服用有害无益。”
张潜知道他出于好意,费唇舌与他解释了一番:“我修炼过一种炼体的法术,炉鼎气血生机是寻常人数倍,完全能够承受,你不必管,安心炼丹便是。”
徐钊听他如此解释一番,也不在多嘴,却仍放心不下,连连回眸。
不过一辆刻钟,丹药之力便开始在体内化开,张潜呼吸吞吐都有种势均力沉的感觉,甚至心脏脉搏跳动都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就好像千百重骑在从遥远的荒原中狂奔而来,由远及近,由慢至快,那声音逾渐骇人,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白如脂玉的软鳞下开始隆起一道道虬结扭曲的淤痕,不过片刻便爬满了全身,如同是雨后沙地里的蚯蚓,徐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事情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他真害怕张潜整个身躯会突然“嘭”的一声炸开。
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张潜身上那层肉眼难辨的软鳞微微乍起,一层细腻的如油的污秽从缝隙中排挤出来。
带着一股难闻的气息,有点像是鱼鳔的腥味,又带着一股药材熬糊的苦涩。
徐钊看的目瞪口呆,他自然知道从他身体之中排出的这些黑sè油污是为何物,便是丹药之中的毒素残渣。
他炼制一炉固寿丹,需要四rì功夫,其中三天都花费在炼化药渣、祛除毒素之上,而且是以真火炼化,以狱火为炉鼎,可见其中艰难,然而张潜前后不过耗费一两个时辰而已,竟然凭借肉身之力,将这固寿丹中的杂质、毒素炼化干净,排出体外,简直非人一般,难怪境界一rì千里。
张潜既然敢在他面前入定练功,便不怕他知晓自己这秘密。
神识内敛,自视己身。
气海之中,一缕缕元jīng就像是卡在山岩缝隙中的流水,先前并不充沛,然而这固寿丹药效在体内化开之后,那些坚硬岩石便开始融化,缝隙愈来愈宽敞,其中流水也渐渐活络起来,开始纵横相连,他自半醒的状态下,又将剩余半瓶固寿丹服下,待药xìng散发,那些纵横相连的元jīng逾渐紧密,竟然如蛛网一般,而且渐渐有了一种难以言述的生机,犹如初chūn寒冰消解的溪水一般,开始潺潺流动,虽然缓慢,但终于突破了那层桎梏,进入了第二重境界之中。
元jīng聚形与盈盈若水两层境界之间,并非的单纯的质变,而在于生机的衍生。
需要悟透静与动之间的变幻,张潜熟知医理,而且灵枢·素问两书之中,对动静的阐述自有一番玄妙,张潜从小熟读,对其动静、生机的理解颇为深刻。
堪破此关对他而言,倒无太多困难。
进入盈盈若水之境,气海蕴含元jīng是以往三四倍之多,而且潺潺流动,更具灵xìng,神识也有所增强。
张潜缓缓吐息,从内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神识极尽全力的蔓延开去,方圆二十里地都在自己心间形成一个轮廓清晰的投影。
神识覆盖的越广,修士施法所能调动的天地力量也就越多,神识对体外世界感应逾渐清晰,对天地间各种力量的支配也就越强,施展出来的法术威力也就越大。
前者由境界决定,后者亦由境界决定,但却可通过体会领悟悟,来增强神识与世间各种力量的契合,便似他曾经于地火前参悟离火之xìng。
他入小沩山洞天已有一年之久,也读过不少典籍,对这些理论上的东西已经相当熟悉,然而却未听说过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提升境界的前提下,提高神识在世间的覆盖跨度,同一种境界,无论修炼何种道术,神识对身外世界的笼罩范围应该相近的,即便根据自身悟xìng不同,有些许差距,但绝不至于如他这般夸张,盈盈若水之境,是神识质变的一道坎,跨过此境,神识能感知世间十里之地,而他却足足是这一倍,达到二十里的范围,几乎可以和结成混沌jīng胎的修士相当。
他对自身异于常人之处,早已知晓,也不在此处多费心思。
而后一月内,张潜rìrì沉寂于修炼之中,身上那十几瓶固寿丹被他消耗一空,修为自然是水涨船高。
气海之中,几道元jīng如煌煌流淌的长河,不停的翻滚。
充沛的元jīng几乎将整片气海塞满,流动的水龙相互交织,彼此间只留下狭小的缝隙,互不触碰、各不干扰。
只要将这几道长河汇聚一处,便可形成一片汪洋,如此变算是跨入了jīng气如海之境。
可惜却不能简简单单的融合,否则易变成一潭死水。
世间不知多少修士在这一步前走错,虽然不至于断送xìng命,可气海元jīng化作一潭死水,今后修为便永无寸进。
江河汇聚,便不可肆意而动,却又不能彻底归于沉寂。
张潜一时间也难以领悟那种玄妙,不敢贪图一时之快,而做抱恨终身之事,便于此处停留下来。
醒来之后,洞窟之中弥漫药香,却是徐钊rìrì炼丹汇聚而成,在洞窟之中形成了一片氤氲我的雾气,放眼一看,却见洞窟入口之处趴着一个黑漆漆的巨物,将山谷中洒进的阳光都遮挡了许多,却是那黑鹰趴在那里,如同护洞灵兽一般,黑鹰天xìng桀骜,自然不可能如此乖巧,却是贪恋徐钊炼丹逸散的出来的药气,自严松殒命之后,严世平对他甚是吝啬,未曾赐下半枚丹药,全靠捕食山中猛兽为食,如今闲暇无事,便跑来洞中吸允药气,打发时间。
而他也是极要面子,这么多天也不曾开口向张潜讨要,便连来此处吸食药气,也是扯着打盹的借口。
张潜懒得理他,问了徐钊:“炼出几炉丹药来了?”
“已出了七炉固寿丹,师弟若是需要,可先拿去服用。”徐钊这几rì便在他身旁守着,自然知道他身上现有的丹药已耗尽了。
“暂不着急。”张潜摆了摆手,而后拿起徐钊摆放在石台上的几瓶丹药看了看,取走一瓶朝那黑鹰掷去。
那黑鹰本是头朝洞口,这固寿丹便朝着他腚上砸去,可这厮反应却是极快,在狭窄的洞窟之中也能猛然回头,将那装着固寿丹的瓶子一下衔在了口中,还不知张潜丢过来的何物,以为对方羞辱自己,大怒道:“张潜小儿,你莫来撩拨我,拿石头丢我作甚!”
“不识好歹。”张潜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
这黑鹰却是发现他手正搁在石台上,正是放置丹药之处,神识一扫,却也知道自己口中衔着何物,顿时有些尴尬。
“不须你这施舍。”黑鹰嘴硬道。
“你莫在这挡住我的阳光。”张潜却是不留口德,嘲了他一句。
黑鹰暴跳如雷,却不知如何发作,一来xìng命受人掌控,二来这洞窟确实有些狭隘,挪动身子都显得困难。
张潜讪讪一笑,却不再与他玩笑,认真说道:“我这也并非施舍,我行事恩怨分明,你这一月之中,替我赶走谷中野兽以及过往窥视的修士,使我能够安心修炼,我自然要报答于你,道理所在,你不必扭扭捏捏的,徒显矫情。”
黑鹰听他之言,怒意渐消,却不太领情,唧唧歪歪的说道:“你既然这般光明磊落,那何不将灵兽牌还给我。”
张潜听他讽刺之言,也不动怒,直言道:“此事一码归一码,我帮你杀了严世平,让你逃脱他的控制,你自然该报我之恩,我恩怨分明,同样也要别人对我恩怨分明,我却不是只知行善不求回报的烂好人。”
“什么恩怨分明,我看你便是强词夺理,虚伪至极,你将我从严世平手中解救出来,又落入你掌控之中,救与没救有何区别?哪来恩惠!”黑鹰驳斥到。
“我懒的与你做这口舌之争,对错取决于结果,不在口舌,你如今xìng命都在我掌握之后,结果如何全在我一念之间,你便是说破嘴皮也是没用,不如少添聒噪,惹我动怒,与你没有半分好处。”张潜瞥了他一眼,神sè极为温和,一点不像强词夺理。
黑鹰却是从他这温和的言辞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寒冷的杀意,不敢与他争辩,只在心头咒骂。
第六十九章 妖魔
咒骂虽归咒骂,落入嘴中的好处可没有吐出去的道理,鹰喙轻轻吧嗒一下,那装着固寿丹的玉瓶便成了粉碎,十粒品质上等的固寿丹全部卷入舌下藏了起来。
仅送服一粒,这黑鹰已是食髓知味。
“小伙子,炼丹手法不俗。”黑鹰咂嘴赞道。
这黑鹰若从破壳之rì算起,已有百岁高龄,称徐钊为小伙子也不算过分,只是徐钊第一次被人如此称呼,神sè极为尴尬。
却也知这黑鹰与张潜关系紧张,不敢亲近,只是敷衍应对。
黑鹰讨了个没趣,如今得了十粒固寿丹,也无需在此处吸食妖气,懒得与两人纠缠,钻出洞穴,振翅一挥,便消失在了云端。
张潜耳边落得清静,自在了许多,拿起一瓶固寿丹递给徐钊,当作这一月炼丹酬劳,余下几瓶收入了微尘洞天之中,而后往洞窟深处去了,催动鹰神道衣凝聚起巽风之力将身上的秽物冲刷干净,觉得身、心之上皆无滞碍,便于安静之处盘膝坐下,取出那《血炼黑金剑气》的秘籍翻看起来,著书之人极为用心,将修炼此法所需注意的关键、利害都写的一清二楚,可正是因为交代的太过清楚,却容易让人产生嗤之以鼻的感觉,因为有些地方实在太过荒谬,非人力能及。
不过他却是耐着xìng子看完了,那些荒谬之处,对他而言却并非滑稽之言,旁人做不到他却可以。
诸如“以庚金之气溶于气血,行至发梢”,听起来便似胡扯一般,庚金之气如何锋锐,溶于气血之中便也罢了,还要行至发梢,连接发梢的血管脉络细如纤毫,将庚金之气送入其中,岂不似剥皮拆骨?然而在自灵肉境第二重时,便将体表那些细如纤毫的脉络,练的犹如铁网一般。
“此法简直似为我天造地设而生一般,真不知创立此法之人是不是与我一般,炉鼎强悍异于常人。”张潜心头暗暗琢磨这,不知不觉便翻至页尾,只见后序之中写道;“吾观《白帝天戮法体》一书,却不能及,而创此法——无生子,于天禄峰辛亥阁所著。”
“无生子……无生子……”张潜繁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再哪里听闻过一般,映象却不是那般深刻了,便问道徐钊:“无生子是谁?”
“无生子,天战峰峰主。”徐钊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提此人作甚。
张潜未与他解释,眼角微微眯起,经他这般一提却是想了起来,他曾在门派经卷之中看过此人生平事迹。
天战峰为五大主峰之中最为沉默寡言的一峰,其门人极少出现世人的视野之中,然而却是小沩山洞天七十二峰之中实力最强的一峰,当之无愧的第一,天战峰其司职便是对外征战讨伐,便是小沩山洞天探入世间的一只魔爪,沾满人间鲜血,其门下子弟从不过问门中一切事物,甚至连十年大比这种鼎盛之事也无兴趣,全是一群醉心于战斗的痴人,而无生子久居天战峰峰主之位,其战斗力如何强悍可想而知了,这《血炼黑金剑气》竟然由他所创,定有不凡之处。
然而张潜却是对他最后提到的《白帝天戮法体》更有兴趣,何等法门竟然连他修炼不得?用上吾不能及四个字来形容。
这《血炼黑金剑气》脱胎其中,仍能感觉到其中有许多退而求次之处,便如其中一处所言——五脏六腑为炉鼎生机之根本,如何熔炼庚金之气?便取发须、指甲等等旁枝末节之处炼剑,即便不成,无碍xìng命。这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只是无生子创立此法之时一句感慨而已,却隐隐提及了《白帝天戮法体》的玄妙。
便是将庚金之气熔炼于五脏六腑之中,十分荒唐。
这《血炼黑金剑气》便有些像是自残的法术,这《白帝天戮法体》纯粹就是自杀之法,即便张潜将道渊之术修至灵肉境第三重大成,亦不敢轻易认同。
“或许是我境界未到,不能明白其中玄妙,如今我也未观那《白帝天戮法体》全文,仅凭《血炼黑金剑气》之中只言片语略作猜测,便似管中窥豹一般,毫无意义,不如安心练这《血炼黑金剑气》,将来若有机会,再去费那神思。”张潜渐渐撇去心中杂念,对两门荒唐法术却没有丝毫蔑视,前人能够创出如此法门,自然有其道理,自己未曾进入那种境界,便没必要妄下定论,否则如那跳梁小丑一般,恁也不懂,只知叫嚣,徒惹后来人笑话。
修炼血炼黑金剑气,第一步便是销金。
五行之中庚金之气最为稳定,因此五行八门法术之中,也是这金系法术最为难练,也是少有人练。
而要吸纳庚金之气入体,第一部便是将金属之中的庚金之气分离出来,血炼黑金剑气之中有一段销金咒,对金属器物诵念此咒,可使金属锈蚀,释放出庚金之气来,却是一个急需耐xìng的过程,正因为如此,严松才炼制了辰砂金气丹,服用此丹可比念那水滴石穿的销金咒管用许多,当然对身体的危害也是更大,毕竟辰砂金气丹除了蕴含大量的庚金之气,还蕴含硫磺等物,张潜也不在两种方法间分个孰优孰劣,只不过所求不同罢了,严松有心夺取峰主之位,自然急于速成。
而自己如今急于提升实力,以求自保,也更加青睐服食辰砂金气丹的法子。
从微尘洞天之中取出被金气侵蚀变sè的玉瓶,张潜解开封印,也不迟疑,便取出一粒放入口中,并未吞下,而是放在口中慢慢含服。
这辰砂金气丹侵蚀之xìng极为强烈,从那玉瓶上的沁sè便可见得,对身体损害可见一般,仅是含在口中片刻,便觉舌头麻木不堪,丝丝玉液蕴含着浓烈的庚金之气滑入腹中,仿佛吞下无数沙石,咽喉胸肺一线都是火辣辣的感觉,而后落入腹中,便似刀绞一般,只等那庚金之气散入身体之后,浑身都似有金针在肉中游走。
这血炼黑金剑气之中自有一套运转气血的方法,可使散入体内的庚金之气避开身体要害之处,而后熔炼进发丝、指甲之中。
然而尽是最先消散这个过程,便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若是血管脉络不够坚韧,庚金之气立即刺破壁障,进入体内各处,管你要害器官,都彻底破坏,立即暴毙,也正是这血炼黑金剑气过几人之手,仍不被重视之原因,稍作尝试便丢掉xìng命者不在少数,而且即便炼成,此法对身体也损害极大,便似坏了道基、本源,rì后修行大受局限,张潜也深知这点,即便他修炼了道渊之术,此法对身体损害亦不可忽视,不过如今急于求成,却无暇顾忌了。
他炉鼎强悍,即便受损几分,也远胜常人,而且渡过此难关之后,保住xìng命,将来可以慢慢弥补。
那辰砂金气丹被他疯狂的熔炼着,两天之后,便只剩下黄豆般大小,此时他口舌之间已经苦不堪言,好像嘴里生满了白花花的火燎泡,又被针尖挑破。
不过对于身体之中各处痛楚而言,又算不得什么了。
两rì之中,他虽未吭一声,然而脸sè却不受控制的发生着变化,明显苍白了许多,眼角也生出了一丝皱纹,好像如何也消不去一般。
徐钊默不作声,不敢惊扰。
然而这两天内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张潜满头那似刀削成的短发竟然在短短两rì之中生长了起来,如今已有半尺来长,漆黑如墨,在阳光之下有种令人心生寒意的冷光,好似秋水剑锋,双手指甲也在一寸一寸的生长,如铁钩利刃,而他脸上的神sè也随着这些变化变得逾渐冷漠、凝重,这种变化足足持续了二十七天,张潜将那一瓶辰砂金气丹也尽数熔炼,在庚金之气以及丹毒的折磨下,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模样也愈发的狰狞,真正如妖魔一般。
待到最后一缕庚金之气融入发丝之中,张潜缓缓站起身来,因为久坐和庚金之气的侵损,关节都发出了干涩的摩擦声。
徐钊竟然发现自己腋下流出了一丝冷汗,顺着腰际不停往下滑。
漆黑如墨的长发在洞飞扬,遮蔽了阳光,仿佛黑夜洒下的yīn霾,不经意间扫过洞窟石壁,那坚硬的石头便似豆腐一般,留下了细不可见的切口,双手指尖各生着三寸长的黑sè指甲,犹如剜心的利刃,最后,半丈长的头发猛然一束,不依靠发簪束缚,便结成了一顶高冠,双手也被宽敞的袖袍隐去。
那副近乎妖魔的形象渐渐收敛,徐钊这才觉得洞窟的那阵无形的寒意稍微散去。
第七十章 青河矿洞
“恭喜师弟神功大成。”徐钊上前恭维一句,虽不知张潜这一个月中所练功法为何物,然而见其煞费苦心,甚至承受许多折磨,想来练成功法必然厉害至极。
“却只算初窥门径而已。”张潜微微咂嘴,眼睛微眯,仅凭这十几枚辰砂金气丹,所能达到的效果极为有限,如今虽有几分威力,但这《血炼黑金剑气》在如今境界之下还有大幅提升的余地,他自然不甘于现状,还得想些法子熔炼更多的庚金之气,便问徐钊:“你可知小沩山洞天之中,哪里可以采炼庚金之气?”
“往西去一千八百里,便可看见一条河流,水质碧绿,十分显眼,沿河而上,在其源头之处便有一座洞窟,名为青河矿洞,其中盛产冥铜,在此处可采炼庚金之气。”徐钊说道。
“好,我如今修炼这门法术需要采炼大量的庚金之气,此去时rì不定,你便在此处安心炼丹,等我回来。”张潜将道衣一裹,出了洞窟之中,而后以神识触发灵兽牌上的禁制,片刻之后便见黑鹰自远处山间飞来,便与他吩咐道:“我有事须得离开一段时间,徐钊在此处炼丹,药气逸散恐怕会引来宵小之辈窥视,你务必护住他周全,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出力,你若需要丹药,便问他索要便是,若有不能应付之局面,便通过灵兽牌告知于我。”
“我可没这般闲工夫。”黑鹰嘴欠的顶了一句。
张潜本yù离去,听他之言不由微微皱眉,转过头来认真说道:“我此番话可不是求你,若出差池,我必向你问责。”
黑鹰咕哝了一句,张潜却懒得与他磨嘴皮子,大袖一挥,方圆数里地内都起了一阵徐徐清风,而后越来越急,须臾间便汇聚了一团猛烈的巽风之力,将他身体稳稳托起,而后风势滚滚,在他身后凝聚出了一道白sè的湍流,好像空气都成了流水一般的实质,涌动之间都带着不可思议的巨力,他整个人便似羽箭一般,唰的一声便飞上高空,仅是一个呼吸之间,整个人已在几里地外,虽不及黑鹰的速度,却比那白头翁快了许多。
张潜体内元jīng雄浑,而且可以肆无忌惮的消耗,神识也足够强大,能够调动身外二十里范围内的巽风之力,并且肉身强悍,经得住风势撕扯。
如此一来,速度自然不会太慢。
唯一缺憾便是他不懂御风法术,仅凭着鹰神道衣上的禁制阵法。
世间飞行法门多如繁星,各有技巧玄妙,似张潜这种凝聚巽风之力推动自身,乃是最为粗浅的一种,不仅消耗极大,而且速度并不出众。
便似《神鹰御风决》之中的玄鹰劲,虽然也是御风飞行,然而却掺杂了顺应风势的技巧于其中,使得效率大增,不过张潜也未能从严世平身上得到只言片语。
除了御风飞行之外,世间还有其他种种飞行法门。
比如剑修的御剑飞行,人与剑合,心之所向,剑之所至,人附于剑上,自然比他这般法子玄妙许多。
这般飞行两三个时辰,五大主峰的身影已经在天边化作虚无缥缈之物,与云层交织一处,难辨彼此,而极远之处的丛林之间,一道蜿蜒的长河也逐渐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水质碧绿,却并非太过澄澈的原因,而像是水中悬浮着许多绿sè的颗粒,看起来有些浑浊,他神识竟然从中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庚金之气,竟然是铜锈融入水中所致,他当即明白过来,那青河矿洞应该便在近处了,空中视野开阔,举目一眺便能看见,长河尽头一座有一座低矮的石山。
所谓低矮当然也只是想对而言,这石山虽不及七十二峰耸峙险峻,然而放眼世俗之中,也算雄伟。
山高四五百丈,覆压百里之地,不生草木,通体成暗青之sè。
远远望去便像是一头巨大的冥龟蛰伏在丛林之中,整个山头从中裂开,成锲状,形成一个高逾百丈的洞窟,那青sè的河流便是从中蜿蜒而出。
张潜朝着洞窟慢慢飞去,天上的阳光被石山遮蔽,未入其中之中便觉的温度逐渐降下,在洞外清静之处服下一粒固寿丹,调息片刻恢复了一路飞行耗去的元jīng,而后便举步踏入了这巨大的洞窟之中,洞口前四五里地还算宽敞明亮,就像行于幽深的峡谷之中,然而走了差不多十余里地,洞窟便逐渐狭窄起来,地势也逐渐低矮,四周已是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地下暗河冲刷岩石的声音。
不过依靠神识查探,四周场景却能清晰呈现在心间,不虞变成瞎子。
这青河矿洞其实便是一处天然的岩洞,人力开凿的痕迹极少,因此其中道路也极为崎岖,十分难行,而且其中空气淤滞,御风法术极难施展,也只能依靠双脚,速度不快,这般走了一两个时辰,才不过走了四五十里地,对于这幽深似无止尽的矿洞而言,简直微不足道,张潜也在这矿洞之中遇见了一些开采铜石的修士,不过此间荒凉,与世隔绝,人心便逾渐难测,彼此间都存着戒心,也难有交流沟通,张潜自不会与人往来,平添麻烦。
“如今还在矿洞外围处,常有人开采,铜石所剩不多,而且寻常铜类,蕴含庚金之气极为稀少,也不堪大用!”张潜走了整整一个白昼,已经入夜。
一路上也曾寻到过几块铜石,可都是世俗铸钱所用的黄铜,懒得废此功夫,随手便扔了。
而越往矿洞深处去,地势便逾渐低矮,行走一个昼夜,估计已在地面千丈之下,空气也逾渐浑浊,而且从矿洞深处散发出来yīn寒之气也更让人难以忍受,那地下暗河都覆上厚厚一层坚冰,只听的水流在几尺候的冰层下潺潺流动,便是这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声音了,完全是一种毫无生机的死寂。
如此环境,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修士所能忍受的极限,若无护身的法宝、手段,在此处停留片刻,炉鼎就会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
因此人烟逾渐稀少,整整半rì,也未曾见过一个活人。
张潜脚下踩着坚硬而冰冷的洞穴地面,双手交叉搁在身前,步履从容,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慢慢前行着。
穿过一处狭窄的甬道,便在yīn冷的洞窟深处,一团迷蒙的微光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忽然映入眼帘,虽不刺目,但却让人无法忽略掉,三名修士正聚首一处,浑身上下似鎏金渲染,如同画卷之中的金甲天神一般,看起来莫名的神圣与端庄,然而在这黑暗之中,却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张潜忽然看见,难免心生jǐng觉,便在远处停下了脚步,目光于黑暗之中,朝着那微光起源之处散发而去。
三人身上那层鎏金一样光辉,应该是一种护身的法术,隐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惜三人容貌却是极为陌生。
张潜暗忖片刻,心中有些头绪却也不敢断定,而后目光渐渐被三人身前之物所吸引,在那岩壁之上,有一块凸起的顽石,两尺直径,在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金光照shè之下,呈现一种青黑的sè泽,隐隐有些通透,就像是翡翠玉石一般,然而却有青铜器物那种特有的朴实与厚重,竟然是一块冥铜。
张潜在洞窟之中连行两rì,便是为寻此物,可却毫无收获,未想到此时竟在这里看见如此巨大的一块,但已是有主之物,不免觉得可惜。
此时自己出手抢夺,未免有些欺心,而且为此结下仇怨,也非他所愿。
“我如今在这青河矿洞之中空耗两rì,未有半点收获,这块冥铜我却要争取一下。”张潜双眼微眯,心中暗自忖道。
打定这般注意,他也不再隐藏行迹,锁于体内的气息慢慢释放,若不动声sè的靠近对方,恐怕引起误会,他并未打算做那剪径强人,自然要光明正大一些。
却未料到,刚将气息散开几缕,一阵惺风忽然袭来。
张潜目光微微一扫,眉间露出一丝烦躁与厌恶,只见岩壁的缝隙之中却是突然蹿出一只三四寸长的蜈蚣来,似乎是久居地下,不曾见过阳光,这蜈蚣通体如蛋壳一般,看起来脆弱不堪,甚至在微光之下,都能看清外壳之下的血肉,状似瓜瓤,却并非殷红之sè,偏向于油青,便似这河水中的污浊。
自昨rì以来,这矿洞之中便时常蹿出形形sèsè的毒虫,越往深处去,便愈是繁多,惹得他极为烦躁。
不过这毒虫却是无法对他造成丝毫影响,抬手一抓,指甲便似铁钩、利刃,便将那毒虫绞成一团碎肉,腥臭的秽物沾上指端,而后一阵莫名的寒意笼罩全身,让他极不舒服,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似乎在绞碎毒虫的一瞬间,还听到了一种类似于嚎哭的声音,十分古怪。
第七十一章 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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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潜眉头紧缩,可惜此时来不及在心中回溯先前那种感觉。
绞杀毒虫发出的动静已经将远处那三名修士惊动,他本想光明正大的接近,然后再与对方说明来意。
可惜被这毒虫搅局,使得自己出现的方式太过突兀,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矿洞之中,生与死都是极为寻常之事,杀人夺宝更是屡见不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紧张至极,哪怕同伴之间也要提防三分,张潜突然出现在此处,气氛立马陷入一种剑拔弩张的境地之中,yīn寒的地下洞窟之中寒意更是凝重。
对方为首之人是一个岁数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修士,面sè坚毅,似乎经历过许多生死争斗,见着张潜突兀现身,神sè之上也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一副处变不惊的姿态,然而脸颊上几道大大小小的疤痕却给他平添了几分狠辣。
张潜并未动手打算,那中年修士似乎也看出了一丝端倪,正yù开口询问,他身旁那两同伴,却明显没他那般稳重,见着张潜面sè冷漠,而且双手似妖魔一般,沾满毒虫的碎裂溅开的秽物,看起来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心头暗暗震动,其中一人便动了杀机,只一抬手,便见一道金sè的掌印撕裂黑暗猛然击去,巨大的力量逸散于虚空之中,便见洞窟顶部,那耗费千百万年世间才聚成形体的钟rǔ石骤然断裂,像是千百利刃一般,朝地面直插而去。
那金sè掌印不过磨盘大小,自虚空中贯穿而过,却似拥有神力一般,将整个洞窟都撕扯的微微摇晃。
为首之人并未阻止,静静的看着那金sè掌印朝着黑暗之中那悄然出现的人影撞去。
在虽未动杀人之心,但并不介意同伴杀人,在这青河矿洞深处,与世隔绝,其中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世界都不会知道,因此生与死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黑暗之中,张潜神sè冷漠。
那金sè的掌印越来越近,至他身前已不足三尺,他整个人甚至都被那金光的光芒覆盖,似要湮没其中。
便在此时,他抬起手来猛地一抓,半尺长的指甲好似剔骨的利刃,狠狠插入那金sè手掌之间,一撕一绞,那声威煊赫的金sè手印像是瓷器一般碎裂开来,那股难以言述的奇妙力量消散于空中,竟然化作一道道纷乱复杂的气息,夹杂着各种企盼、愿望,竟然是香火信仰凝聚而成的神明之力。张潜心中豁然明白了什么,这人施展出来的法术与那rì冯亭金光附体的法门极其相似,只是实力比其强了数倍不止,与许世当rì身上流露出来的力量也相差不远。
那这几人来路也不难猜测,恐怕与那冯亭、许世两人同宗同源,都修炼的《九宫金仙诀》,乃是天禄峰门下弟子。
“这几人竟然是天禄峰门下,却不知与许世、冯亭两人有无渊源。”张潜眼睛微眯,打量着那三人。
先前那人贸然对他动手,他心中不过微微不快而已,此情此景,换了自己也是一般反映,并不怪罪,然而此时知晓几人来路,却是动了起了杀心,然而旁人却难以看穿他此时心中所想,见他神sè清冷,没有动怒之迹,心下稍安,毕竟先前他轻描淡写的破去法术,这般实力以是不容小觑,若真是心存歹意,亦或是对先前贸然出手之事耿耿于怀,恐怕今rì又要面临一场苦战,几人虽不怕,可也不想横生枝节,若能化解,互不滋扰,自然最好不过。
“此人不过盈盈若水之境的实力,虽然法术jīng妙,但境界却差我一阶,不会是我对手,何况人寡对人多,相必他也有自知之明,不可能生出杀人夺宝这种荒谬想法来,应该是路过此处而已。”澹台靖神识微微试探一番,便摸清了张潜底细,心头顾虑渐渐消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并不在乎先前自己的同伴曾出手想置对方于死地,不过误会罢了,你若识相的话,最好不要在这纠缠不休,笑道:“不知道友是哪一峰传人,在下乃是天禄峰内门弟子澹台靖。”
张潜并未答话,脚下却是未停,步履从容的朝三人走去。
澹台靖微微一愣,却是有些意外,按理说任何人听到天禄峰三个字也该心生敬畏才对,尤其是自己还报出了名号。
他澹台靖虽不是天禄峰真传弟子,然而却是内门近百弟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而且在天禄峰互市司职近十年,结交权豪无数,也算是赫赫有名之辈。
然而对方听到之后却无所动容,是这人孤陋寡闻,还是因为上月之事,自己地位动摇,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个小瘪三都不讲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微微皱眉,心头渐生怒意。
却并非单纯因为眼前这人的怠慢,而是一系列事情引起。
他心头不由浮现出青槐道人那可憎的面目来,两人之间本无仇怨,却因为两月之前冯亭一事渐生矛盾,说来也是因眼前之人而起,可他并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张潜,否则此时哪会收敛情绪,立即杀他泄恨,自那rì冯亭使得激将法让严世平出手诱杀张潜,可一直未见结果,严世平、张潜二人皆是了无音讯,许世按捺不住,yù知晓其中究竟,查严世平下落,不可得,又去青槐道人府上质问张潜行踪,却是将事情做过火了一些,被对方打伤。
而他作为许世同门师兄,又同在互市司职,将其打伤便似打在自己脸上一般,自然不可能无所作为。
于是便上门讨要说法,结果青槐道人却是闭门不见,他气急之下打死了门下一位道童,结果青槐道人以此为由,将他告上了天律峰,虽然被他身后势力出面保了下来,可本来今年之内,他便有望破格提拔为真传弟子,经这事一闹,又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连互市那一块的权利也岌岌可危。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费尽心思来这青河矿洞之中寻取冥铜,想仿制《九宫金仙诀》中提及的一件至宝——九宫金塔。
虽然只是仿制,可这《九宫金仙诀》相传便是天禄峰第一代峰主观远古灵宝九宫金塔所创,若能将此塔仿制成功,自己对《九宫金仙诀》的理解必然更加深刻清晰,道术境界甚至可能因此突飞猛进,而且此塔于道法相合,仿制出来虽只是寻常法宝,在自己手里甚至可以媲美灵宝之威。
若能成功,最多一年之内,自己实力便能于那青槐道人一争高下,以报今rì之耻。
“天禄峰子弟?”走至近处,张潜这才开口,语气古怪,似在询问又似在感叹。
澹台靖被他这一问惊醒,顿生厌烦,自己已经与你说的清楚,却还要再问,莫非怀疑我身份不成。
正准备斥其一句,还未待他开口,却听见那人继续说出三个名字来:“冯亭……许世……严世平……”
每个名字之间都隔着片刻空白,让他有反应的时间,听闻前两人名字之时,澹台靖尚有一丝疑虑,然而听他口中提及严世平时,脸sè骤然间变化,一时间却没看清其中关键,心中暗暗惊讶:“莫非此人有读心术不成,竟然知道心头所想。”不过转瞬又觉得不甚对劲,却又说不明白为何。
正在他满心狐疑之时,便听见那人自报家门了:“我叫张潜。”
澹台靖脸sè骤变,他身旁两名同伴惊愕不已,以至于呆傻了片刻,而后眼眸深处陡然腾起一股灼灼yù燃的杀意。
“踏破铁鞋无觅处,费心寻你许久。”澹台靖变幻的神sè逐渐化为yīn寒,言语中之中又流露出一丝喜意,难道冥冥之中自己都要受到上天眷顾么,正在自己寻到冥铜,凑齐炼制九宫金塔的最后一种材料时,老天爷竟然将张潜送到了自己面前,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虽然他此时痛恨青槐道人更甚过他百倍,然而此人毕竟是一切事情的起因所在,将他杀了,亦可泄恨,可让自己道心顺畅,便似事成之前的一种征兆,他心中略有些难以置信,意外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观三人言语神sè,张潜心中便已明了,虽不知澹台靖方才那番言语具体何指,但都非重点,不值得他费心去猜。
既然你们也参与了此事,那我杀人,也不失道理了。
第七十二章 撕裂
“看来当rì冯亭唆使严世平来杀我,你几人也是知情了?”张潜并不因他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杀机而动怒。
步步紧逼,愈来愈近。
先前心中明了几人来路之时,观其xìng情便有所猜测,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于那冯亭许世纯属一路货sè,后来有道出关键几人的名字,予以试探,几人反应也说明了一切,此番话只是与几人讲明自己的意图,便是因为当rì之事,我今rì来要取你几人xìng命,而并非询问,更不会容情。
澹台靖也是经历过生死之人,自知如此关头不易分心,对他所问自不理会,凝神静气,气海之中形如汪洋一般元jīng已经掀起了浪cháo。
他心中虽是略感欣喜,这张潜会突然出现眼前,然而却并不轻敌,脚下微移与之拉开距离,先前早已见识过此人近身格杀之术可谓凌厉至极,自不敢怠慢分毫。
至于身旁同伴,如今却是无暇顾及。
他身旁两名修士,论实力也是不弱,与当rì许世可相提并论,但论战斗经验,却不如这澹台靖。
听张潜如此询问,似寻仇、问责一般的语气,两人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危险,而是可笑。
经这两月,此人底细早已被他几人查清,区区焰狱峰的一个外门子弟,机缘巧合之下爬上了内门之位,便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你在自家门中作威作福便罢了,在我天禄峰面前也敢如此嚣张,实在不知死活。何况如今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洞窟之中,命如草芥之地,如此举动更是存心求死。
“我等自然知情,想不到你小子如此命大,竟然没死。”一人笑道。
“不过今rì可没这等好运了,正在满世界寻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看那青槐老狗还能不能救得了你。”另外一人声sè俱厉的说道。
这人便是先前贸然动手被张潜一招破去法术的修士,虽是知道张潜恐怕难以对付,可如今以众欺寡,更有澹台靖压轴,心头却无丝毫恐惧,几乎断定了今rì局面之下,张潜必然在劫难逃,自然未将其放入眼中,言语上之上也略显张扬。
澹台靖微微皱眉,有些恼意,生死厮杀之间还如此聒噪,实在有些愚蠢。
可也未多言,如今这种局势,的确可以说是十拿九稳,却并非轻敌,而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然而就在此时,他神识之中,张潜存在的痕迹一瞬间淡化,就像墨晕在水里散开,变得难以捉摸。
他心中陡然jǐng觉,yīn冷的目光朝着黑暗之中望去,几丈之外,张潜那本已逐渐清晰的身影一瞬间失去了焦距,在视野中模糊。
先前张潜并未刻意的隐藏气息,澹台靖能够清晰的感知他的境界、位置,乃至于身上气息的细微变化,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因此才有如此信心,只要他一动手,自己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给与雷霆万钧的反击,他恐怕连自己两位师弟都伤不到,更何谈对自己造成威胁,然而就是这个清晰可见、触手可及的人影竟然在一瞬间从他六识之中模糊,心中感应不到、视线捕捉不到、听不见声音、闻不见味道、遥不可及,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身上金光乍现,似穿上了天神的战衣,脚下轻轻一动,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残影沿着坚冰覆盖的河岸飞逝而去。
整个人在黑暗之中拉出了一道耀眼的金sè之光,异常的绚烂。
他身旁两名修士顿时一惊,只是瞬息之间,便见澹台靖已在几丈开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请动丁甲神将之力护住身前咫尺之地,同时神识疯狂蔓延,如午后的阳光一般,极力要将眼前的黑暗照亮,然而不等分清,身前那流金泻地一般的光幕支离破碎,两人面露惊骇,有些难以置信,而后便见一个略显消瘦的手掌从破碎的金光中探出,异常的苍白,又受黑暗浸染,便有几分彻骨的凉意,尤其是那如钩镰、利刃一般的指甲,更如地府之中的恶鬼。
两人吓得连连后退,一面施法想要抵抗,可哪能快的过那索命的利爪。
跌跌撞撞的退出四五步,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那恐怖的指甲刺入血肉之中,便似插进烂泥之中,毫无阻碍,便是胸前肋骨,被那指甲轻轻一划,也轻易断裂。
“啊。”两人受伤发出凄厉的哀嚎,同时双手湛起金光,朝着胸前的手腕扼去。
巨大的压力自金光凝聚的手掌间涌起,将那利爪去势阻挠三分,然而随着手掌间力量的不断增强,两人神sè也逾渐惊骇,两人如今之力,便是攥住一块jīng钢,也能似烂泥一般揉捏,然而这手腕在金sè巨掌之中几乎如女子皓腕一般柔弱,可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撼动分毫,那锋利的指甲仍在一寸寸的朝着心头剜去。
“你敢伤我天禄峰弟子xìng命!”
澹台靖先前骤然jǐng觉,迅速变换位置,避开了锋芒。
等他定住身形之后,便见张潜双手已经插进自己同伴二人胸口,鲜血如注,恐怕已是强弩之末。
他也未曾料到,不过刹那之间,张潜便已危及两人xìng命,猛地一声大喝,犹如平地惊雷一般,想要唤起张潜心头的恐惧,而后双手交合,捏出一道印诀,便见当空黑暗之中一缕光明骤然化开,而后洞窟之中似炸响了一道惊雷,震得河上坚冰都发出了龟裂之声,一个浑身覆金玉之甲的神将从那光明中坠落,好似从九天之上投掷下来,双脚触及地面的瞬间,凶猛的巨力瞬间贯彻地面,整个洞窟都摇晃了一下,石笋断裂,冰河破损,滔滔绿水倒卷而起。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金甲神将一步踏前,巨大的手掌贯穿虚空猛然覆下。
“我倒以为天禄峰上下都是这般废物,却还有值得一战之人。”张潜猛然回头,高冠散落,半丈长的头发陡然倒卷散开,当空乱舞。
便似狂风入林,整个洞窟之中都是沙沙之声。
好象有数以万计的利刃,在切割着虚空,金甲神将巨大的手印落入其中,那沙沙之声陡然变化,变得更加尖锐,好似刀锋在硬物上摩擦。
金sè的流光如同细沙,伴随着断裂的发丝,不停的从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一阵凄厉的惨嚎从那两名修士口中爆发出来,张潜一面以发丝敌住金甲神将,同时双手拧转,将扼住自己双腕的金sè巨手震成碎片,犹如钩镰的指甲在两人胸中一通破坏,将心肺都绞成了一团烂肉,元jīng云布之境的修士,生机强大,受如此重创,必然也只有一死。
不过短时间内却不至于断气,疯狂的挣扎着,活像两个被钉在墙上的老鼠,鲜血将道袍都染成了酱sè,看起来异常的恐怖。
张潜也无折磨人的癖好,双手一分,便将两人整个胸膛都撕裂了,手从脖颈下划出,鲜血狂撒,顿时气绝。
“好个心狠手辣之人,今天你便与我师弟二人陪葬吧!”
澹台靖想要从张潜手下救下两人,却未得逞,甚至可以说未能起到一丝作用,转瞬间便见两人被那恐怖的利爪将胸膛撕裂,断送xìng命,心头也生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若是寻常人,见如此恐怖之景,恐怕会骇的魂飞魄散,然而他却有过如此生死经历,心头那丝恐惧反而激起了他心中强烈的杀意,扬手一挥,一个半人来高的黑sè重物陡然砸出,也不知从何处而来,像是凭空而生一般,看他手上有个戒子微光一闪而逝,应该便是储物戒之类的事物。
那黑sè重物,便是澹台靖尚未炼制成功的九宫金塔。
此物费去他毕生积蓄,熔炼了域外星辰铁、白金、玄铁、深海沉银……等数十种珍贵金属,如今才炼成一个粗胚,可谓是他心血凝聚而成。
他本不打算冒此风险,毕竟未能炼成,还有不少瑕疵,容易损毁,可张潜须臾间杀死两人之举,已让他不敢小觑。
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做的如他这般干净果断,虽然发生如此惨剧,绝大部分原因是那两人大意所致,但如此实力也值得他全力以赴。
若还有轻敌之心,恐怕那两人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他当即不再迟疑,将这九宫金塔祭了起来。
那金甲天神被张潜先前以发丝震退,掌心都被绞的支离破碎,却没有一滴鲜血落下,似被风化的城墙的一般,虽是破败,却依旧有种难以摧毁的感觉。
那九宫金塔飞掷而去,落入金甲天神手中,被他只手托着,原本尚有几分虚幻的身躯开始逐渐凝实,五官也渐渐清晰起来。
一张威严隆重、犹如鎏金的面孔显现出来。
第七十三章 逃遁
张潜挥手甩掉站在指尖的碎肉,目光之中一点炽热的光芒悄然跃起,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一道血红sè的裂痕。
那血一样的裂痕肆意招摇,片刻间便似滴落水中的鲜血一遍,密布了整片虚空。
一片火云凭空生成,恐怖的高温在黑暗、yīn冷的洞窟中弥漫开来,聊聊数息之间,便已改变了原本的气候,整个洞窟温暖起来,然而温度还在肆无忌惮的上升,河面上漂浮着犹如巨石一般大小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洞窟之中烟水缭绕,如真似幻。
那金甲天神却似他手中的座金塔一般,巍然不洞,身上四shè的金光,凭那火光如何炽热、水汽如何弥漫,也遮掩不住。
又过片刻,那火云已经扩散到一丈直径,浑圆如球。
岩洞石壁开始发出声音,就像漆层剥落,高温融化了石层之中不耐高温的一些金属,瓦解了石壁的结构,而后便见油脂一样的融液从石缝中流出。
可见此时,洞中温度高到了何种境界。
“你终于使出你焰狱峰的聚火诀了,聚火成云,真是出人意料啊。”澹台靖微微皱眉,轻声说道。
言罢,那金甲神将陡然踏出,挥手一斩便似乘风破浪一般,朝着那火云之中落去,顿时便将那混圆如球的火云从中剖开,交织的火舌就像是相连不断的血肉一般,而后被蛮力生生扯断,化作点点火焰坠落地面,澹台靖一见得逞,如自己预料那般,神sè逾渐宁静,咧嘴笑道:“任凭你法术造诣如何高深,妖法如何诡异,但境界始终差我一阶,怎么是我对手,这火云费你许多心思才凝聚而成吧,却被我翻手间破去,我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了.”
澹台靖如今虽是占了上风,却不敢穷追猛打。
一来怕坏了这九宫金塔,二来张潜那妖法也甚是诡异,金甲神将虽能敌住,但想要将他斩杀也颇有困难。
因此才妄想用言语逼其认输。
不过张潜心xìng坚不可摧,岂是那般容易被撼动,对他所言只当耳边苍蝇,不做理会,见那火云被金甲天神一手裂开,也不见慌忙,神识沿着洞窟无穷无尽的弥漫开去,同时气海气中,元jīng也在疯狂的流逝着,那被神灵之手分裂的火云一瞬间狂暴起来,火舌吞吐不止。
澹台靖眉头微皱,自然察觉得到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心中暗道晦气:“疯子,宁愿与我玉石俱焚,也不愿认输投降。”
“你以为不顾xìng命就能挽回败局吗?”澹台靖略显憎恶,大斥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那分作两团的火云颓势尽去,掠过金甲神将的手掌朝着自己猛然卷来,一股炽热的气流铺面而至,那火云还在十几丈外,便觉得身上那层护体神光都被高温侵透,烫的他如被沸水淋过,难受至极,不由恼羞成怒,那金甲神将似乎受他心神影响,豁然震怒,手中托着的金塔猛地一举,一股恐怖的力量冲天而起,似将这虚空都砸了个窟窿,火云似流水一般,被那漏洞卷了过去,那黑sè金塔上,散发着一阵沛然莫御的吸力,似可镇压一切。
“还想挣扎不成!”澹台靖怒斥,金甲神将威势不可匹敌。
那两团火云围绕金塔不停的旋转,好像有一条条看不见的绳索,将其死死缚住,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远去。
澹台靖只觉身上热意渐消,心中再无滞碍,然而渐渐发现一丝异常,那两团火云围绕金塔游蹿了十几圈,虽然挣扎不去,然而却始终没被彻底镇压,而且其中散发出来的光芒也逾渐刺眼,他心中渐生寒意,目光透过那刺目的光华朝着张潜望去,只见他一脸平静,丝毫不为法术被破而焦急,甚至没有一丝吃力的模样,他顿时乱了思绪,心中吃惊:“怎会如此,如此手段,分明以超出他境界所限,过度消耗元jīng,肯定会损伤气海,怎么他却毫无异样。”
他本未将张潜拼命之举放在心上,你便是不顾一切,又能坚持多久?
然而两人僵持数息世间,便连他也隐隐觉得有些疲惫,张潜神sè之中却仍然找不到一丝颓靡之s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然而不等他想明其中缘由,被金塔囚禁在周身半丈空间内不能离去的火云渐生变化,由之前鲜红如血的颜sè,渐渐变得明艳起来,带了一丝金sè,原本虚无的火舌也相互纠缠,火云变得更加凝练,就好像流动岩浆一般,几乎成了实质,又好像一个巨大的茧子,有丝丝缕缕的金橘sè毫芒从中穿透,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般,那黑sè金塔被这凝练的火云源缠绕,渐渐变了颜sè,微微有些泛红,而后由开始发光,那金甲神灵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起来,身上有金光剥落。
“聚火成煞。”澹台靖看见茧子中透出的金橘sè毫芒,神sè顿时惊慌起来。
他不知道张潜如何施展出这种惊为天人的手段来,即便他是纯阳之体,乃是火中皇者,可如今他只有盈盈若水的修为境界,局限于神识、元jīng,根本不可能驱使如此庞大的离火之气,但生死之间无暇多想,他这九宫金塔尚未成形,绝对挡不住这火煞侵袭,体内元jīng疯狂燃烧,想要将金塔收回。
然而一切都有些徒劳,黑sè金塔已经被烧的通红,犹如刚从炼钢炉里拿出的铁锭,那金甲神灵的身躯也开始逐渐瓦解。
又过瞬息,金塔已经微微变形,有了融化的迹象。
浓密的庚金之气随着那足以炼化一切的高温在洞窟中弥漫开来,形成了一层近乎实质的光,犹如青纱一般。
澹台靖被那柔光拂中手肘,护体神光顿时崩裂。
一阵蚀骨的剧痛袭上心头,似火燎、似刀割,竟然将他臂上血肉焚烧成灰,连暴露出来的白骨都被炙成焦黑之sè,他心头恐惧再也难以遏制,连退几步,避开那场中不停逸散的金气,他这一退,便见那金甲神灵似被抽走了灵魂,顿时成了死物,被凝练的火云烧的垮塌下来,如泥塑的人俑。
那金塔也因失去控制而坠落,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澹台靖神sè之中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恨意,看着那坠落地面费去他一生积蓄、半生心血之物,竟然不管也不顾。
除了xìng命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若是xìng命都保不住,要那九宫金塔又有何用。
只要今rì从此处逃生,那他便不算败的一塌糊涂,总有卷土重来之rì,他指尖亮起一丝金光,犹如刀匕,狠狠刺入胸膛之间,便见他整个身子似承受了不可估量的剧痛,略微蜷缩起来,而后一道鲜血自他指缝中飙shè出来,竟然都是心头之血,他紧咬牙关,将手高举,沾染在指间的鲜血在金光的映衬下,竟然开始蒸发,就像金sè的烟气一般,而后鲜血泻下,染红全身,随之他整个身子都被金sè的光明包裹,而后似有一阵巨力拉扯,他身形朝后飞遁。
只是瞬息之间,那金光便沿着黑暗的洞窟倒退了近百丈远。
张潜平静的神sè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微皱,脚下一动,整个人如箭矢爆shè而出,朝着那飞逝而去的金光紧追而去。
他也未曾料到,这澹台靖已是穷途末路,仍有这种逃命手段。
以心头之血为献祭,引动神灵之力飞遁,速度竟然快到如此地步。
若是容这澹台靖逃出生天,留有后患是小,若引来他身后势力报复,却是一桩大麻烦。
若不是忌惮天禄峰这个庞然大物,他当rì出关之后,便去寻许世、冯亭二人了断恩仇,岂会迟疑片刻。
“今rì若让你逃脱,我便难以心安!”张潜心头暗暗发狠,倾尽全力追赶。
他肉身之力本就强悍至极,飞奔腾跃已不逊sè一般修士御风飞行的速度,甚至犹有过之,而且此时更是全力催动鹰神道衣,借助风势,同时催动血炼黑金剑气,便是指甲、头发,三种力量汇聚一起,速度近乎恐怖,比那澹台靖也丝毫不慢,两人虽是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然而只要不被甩掉,这般紧追下去,总能追上。
第七十四章 当杀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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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靖听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仿佛上古凶兽在洞窟中狂奔。
他心情逾渐沉重,用心头之血献祭换来的神力终有耗尽之时,而且自己如今逃窜的方向也并不理想,竟然是往这洞窟深处而去。
张潜是从洞外而来,离开矿洞的唯一去路便在他身后,他又能作何选择?
“这青河矿洞深入地壳断层之中,其深处怕有几千丈不止,更有无数分岔、奇径,我若将他甩开,他也不可能寻得到我,只是将来恐怕难以寻到出路。”澹台靖心中惶急,也来不及考虑长远之事,只能做如此打算,可是身后张潜紧追不舍,速度竟然与他不相上下,如何能甩得掉,他心情愈是糟糕,心乱如麻,想起张潜杀死同门两位师弟时的手段,那种形如鬼魅的身法,一股难以遏制恐惧涌占据了神思,同时身上伤势发作,炉鼎生机悄然流逝。
他只觉得眼前世界逐渐模糊,却也无能为力,唯有身体还在神力的拉扯下,超者黑暗中飞遁。
忽然,一阵莫名的凉意扑面而来,他模糊的视线中突然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事物,便见前方黑暗影影重重,连金光也无法穿透,竟无去路。
他大惊之下,陡然急转。
轰隆!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yīn寒的洞窟中回荡开来,张潜飞快止住身形,豁然皱眉。
那澹台靖飞遁的速度已是逐渐缓慢下来,最多不过十息之内,他便可以将之追上斩杀,却不知这厮得了什么失心疯,还是被自己撵的慌不择路了,竟然一头撞像了洞窟的岩壁,如此凶猛的速度,哪有好结果,整个岩洞都被他撞的塌了半边,整个人便被他滚落下来的碎石掩埋了。
身上的护体神光支离破碎,在黑暗之中闪闪烁烁近乎熄灭,如若萤火。
张潜从虚空之中落地,脚踩地面,整个人的速度渐渐满了下来,走至那坍塌之处,便见澹台靖浑身浴血,身上道衣碎成褴褛,身上多处骨折,白森森的骨茬从肉中穿出,看起来凄惨无比,神sè茫然不知生死,唯有那呆滞的瞳孔中仍然能找到一丝神光,看来还有一口气在。
见着张潜逼近,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等算计我在先,我取你xìng命也是天经地义,只能怪你运气不佳,竟然在此处让我遇见,可惜冯亭、许世二人不再此处,否则将这段恩仇一并了了,少却许多麻烦。”张潜随口说道,蹲下身去看着澹台靖,神sè极为认真,“不过你且放心,会让你们做这一路鬼。”
一语言罢,张潜伸出手去,五指扣住澹台靖的头颅一抓,便听的咔嚓一声,整个脑袋都没了形状。
澹台靖眼神之中极为不甘,他还没来得及搬出自己的靠山震慑对方,便落得凄惨下场,相必自己报出祖父名号,对方一定不敢杀自己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张潜懒得去听,也不会受这羁绊。
他随手撸掉澹台靖食指之上的那枚戒子,而后站起身来,此番厮杀虽未跳出他心意之外,但澹台靖许多手段都是极为厉害,让他废了不少力气应付,先是聚火成煞炼死那尊金甲神灵,虽然还未凝成真正的真火罡煞,仅是依靠那九宫金塔的的吸引之力凝练火云,然而做到如此地步也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极限,仅那片刻,便耗去了他体内七成的元jīng,后来又倾尽全力追杀,如今已经极为疲惫,可神sè之中依旧难以看出丝毫端倪,反而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战意。
“随我多时,也该现身了吧。”张潜望着那黑暗的洞窟,说道。
此处已是青河矿洞极深之处,平时极少有人,那黑暗之中一片死寂,哪是像有人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片刻之后,短暂的平静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一个身穿麻衣道袍,手持长幡的修士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看清此人容貌,张潜略感压抑,这人便是当rì在互市之上与他交换清毒丹的修士,只是那杆长幡之上没贴白纸,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幡面极为朴素,葛布织成,与他身上那件干净、简单的道袍一般颜sè,上面写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大小不一,半似图腾半似符文,而且每一个字都似活物一般,以神识感应,便能感觉那些文字在幡面上挣扎,一阵莫名的寒意用上心头,就好像那种刚停过丧的房间,明明空无一人,却感觉有许多看不见的影子在看着你。
当rì在互市之中,两人生意往来还算爽快,张潜对他印象也是不错,是值得交往之人,想必对方也是如此认为。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第一印象往往做不得数的,说白了便是一文不值,知人知面不知心,亲人朋友之间且有尔虞我诈,何况一个仅有一面之交的陌生人。
他不知道此人于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是何种目的。
偶然也好,另有居心也罢,他不愿考虑,也不远再其中纠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那便最好,你若另有图谋,那只能以生死论了。
“天禄峰弟子,眉也不皱便杀了,佩服。”鬼相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
张潜尚不知他意图,自然也不会将气氛弄的火药味十足,将手中的戒子揣进兜里,而后说道:“当杀便杀,他是不是天禄峰弟子与我又有何干系?我若忌惮他的身份,便放他一条生路,来rì他可会不与我计较?”
“好一个当杀便杀。”鬼相点了点头,有些咬文嚼字的感觉,而后道:“他刚才祭出的那座塔名为九宫金塔,是天禄峰《九宫金仙诀·内篇》所中所记载的法门,也就意味着他已经获得门众长老的默许,成为真传弟子只是迟早之事,而且澹台一姓也为小沩山大宗,其中产生了不少大人物。”
张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先前诛杀此人,有劳道友出手相助了。”
鬼相神sè平静,不为其言语所动,摇头道:“我不过是站在路中而已,并未阻拦他去路之意,可他心有恐惧不敢前行,才失控撞向岩壁,与我无关,何况凭道友手段,杀他不过时间问题,我无意之举连锦上添花也算不上,何谈帮助。”
“那你便是威胁我了?”张潜似乎明白了什么,神sè之中有丝丝寒意流露出来。
鬼相摇头,说道:“仅是提醒吧。”
“如此最好。”张潜点了点头,道:“可道友若无此意,为何一直隔岸观火?我与澹台靖尚未交手之前,你便知晓我来意,才用法术控制那毒虫惊扰我,使我暴露行踪,有何企图还请明言,扭扭捏捏却是不够痛苦,是想分一杯羹呢?还是干脆做一回渔翁呢?。”
“并非刻意惊扰,也无这等打算,只是道友面相近月变化甚大,不敢相认,不过想确认一下身份而已。”鬼相说道,不以为意。
“若无事,相逢何必须相识?”张潜说道。
“我叫鬼相。”鬼相答非所问,两人言语虽是羚羊挂角不着边际,听着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彼此都是明白人,却无需废话解释。
张潜闻言一笑,道:“世间还有姓鬼的?”
“非是俗名,鬼相二字乃是师尊所赐道号。”鬼相解释道。
张潜点了点头,似是不解:“观道友气息,境界虽比我高上一些,却未达到百骸畅通之境吧,体内一阳未生,如何称得道士,又哪来的道号。”
“承蒙师门长辈错爱,说我天赋异禀,进入百骸畅通之境不过时间问题而已,因此入门之时便赐予道号,我也一直以此为名。”鬼相解释道,这番听起来有些骄傲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丝毫不觉得装逼,反而让人觉得顺理成章,理所应当,观他年龄不过在而立之间,便已步入元jīng云布后期之境,虽然比不得杨继业那种近乎于妖的人物,但也足以称作天才,整个小沩山中恐也难寻几个,若是自己无道渊之术襄助,如今与他恐怕是两个世界之人,不可能有半点交集。
第七十五章 点头之盟
若是张潜知道这鬼相修至如今境界,未曾依靠外人半分,不似那杨继业为高人看重,灵丹妙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恐怕更会刮目相看。
不过资质这东西,虽说是先天注定,但后天私己之力更重,全凭自己造化,他既不艳羡,也不为此心生不平。
“原来如此。”他听清缘由之后,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继续道:“既然相识,那鬼相道友可说明来意了吗?”
“此洞再往下三千丈,便至地心,有一处地底裂缝,与地府冥界接壤,我须前往此处捉取恶鬼,练就一门法术,可惜裂缝入口之处盘踞着一头蜈蚣,已有近千年修为,而且吞噬冥府逃出恶鬼,久而久之便乱了神志,我与他讲不清道理,占住去路,不让我过,想请师弟出手除掉此妖。”鬼相不借助外人之力,并不是离群索居不与人打交道,只是不受平白所来之恩惠,他借张潜之力,必然是因为他自己之前所做有恩于他,如此也算互不相欠,正好抵平。
“道友修为境界应该胜过我许多吧?你不能敌,我又能如何?”张潜并不是古道热肠之人,尤其是还是替人打生打死,更是毫无兴趣。
鬼相自然听得清他言语之中的婉拒之意,却并不气馁,道:“我不能敌,自有原因,我师承幽游峰一脉,擅长驱鬼炼魂之术,对付修道之人尚算厉害,然而对这毒虫一流却有些无计可施,尤其是这蜈蚣千年来吞噬了太多恶鬼生魂,对鬼魂便有克制、免疫的能力,我更是力不从心,道友师承焰狱峰一脉,《心神幽虚炼火诀》在火系道、法之上的造诣,整个小沩山洞天能出其左右者,不出五指之数,而火系法术,对这毒虫之属正好克制。”
“可我也没必要帮你。”张潜不是虚伪狡诈之人,既然无此心,也不会与之扭捏矫情,干脆与之坦白说道。
鬼相闻言一愣,略有失望道:“我观道友言行举止,本以为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你无恩于我。”张潜瞥了他一眼,道:“澹台靖必死无疑,你拦他去路正如你所言,不过锦上添花而已,我无须报答你。”
鬼相摇头道:“我并非是指此事。”
张潜眼睛微微一眯,道:“你不将此事到处宣扬,也不算是恩,只不过算你我之间不结仇怨罢了,你若以此威胁,那我不介意你我间分个生死。”
鬼相依旧摇头,说道:“两个月前,你在万源阁取走了一匹药材,你本不该得到,可却顺利取走,还得到了一块贵宾令牌。”
张潜听他一提,想起了这时,当时他并不抱有太多希望,可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时还不明所以,如今看来是这鬼相赠予了他了一个情面,虽然对此好意他当时并不是很接受,不过事在当初,鬼相不可能预料今rì之事,其间也不太可能掺杂其他心思,还真算的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虽然此事我并未多嘴,不过我师兄如此帮你也是看了我的情面,但这个人情却还须我去还,这也算是恩。”鬼相解释道。
张潜点了点头,并不否认:“举手之劳也算是恩,如此说来,我的确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今rì我却不会帮你,来rì自会还你这份人情。”
鬼相听他一言,思忖片刻,说道:“将来我还师兄这份人情的确只需举手之劳,而你若帮我对付那头蜈蚣,却非容易之事,相互付出的确不是平等,我鬼相从不白占人便宜,便加上这两样东西如何,想必对你有用。”言罢,他轻轻抬起长幡,幡杆下端在地面上轻轻点了三下。
洞窟之中悠悠回荡着铁质幡杆碰撞地面岩石的声音,四周的凉意莫名重了几分。
张潜不知他如此举动是做何意,自是静观其变,不过片刻便觉得脚下地面传来阵阵yīn风,而后两人之间的空荡地面忽然响起阵阵龟裂之声,紧接着似有什么事物破土而出,将那坚硬的岩层都生生顶破,竟从中钻出一个嶙峋怪异的脑袋,只有金瓜般大小,顶上发须稀疏,生的斜眉吊眼,十分丑恶,随后显现出了身躯,也只有满月婴儿般大小,那破洞越来越大,而后又从中钻出四个同样的大小的丑陋小人来,五人脖子上都套着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首尾相连串在一起。
五个小人合力拖着两件事物,一个便是被他用火煞炼得变形的九宫金塔,另外一个却是岩壁上那块冥铜。
张潜微微诧异,这鬼相手段确实足够奇妙,仅是片刻间,便将自己遗拉下来两件东西给取了回来,要知两地相隔怕有十余里不止。
“五鬼搬运,小手段而已。”鬼相随口说道。
“哦。”张潜拉长声调,点了点头,却道:“不过道友此举却是借花献佛,又有何意义?”
“怎讲。”鬼相看向他。
“我杀了澹台靖,这两样东西以是我囊中之物,只不过暂未去取罢了,道友帮我取来,再回赠在下,岂不荒唐。”张潜言语冷淡。
鬼相摇头道:“我若是想取此物,你又岂能轻易得到,便不算是你囊中之物。”
霸道,甚至有几分不讲道理,但毫不矫情。
张潜闻言却只是笑,毫不势弱,带着几分讽刺之意说道:“先前还言,不愿占人半点好处,此时又yù做抢夺之时,看来也不过是口是心非之人。”
“占人好处,是不劳而获,我从你手上抢夺,却是凭自己付出所得。”鬼相辩解道,讲清其中一丝差别。
张潜闻言也是懒得与他争着口舌,眼睛微眯,露出一丝冰冷的杀机,道:“看你也是自有一番道理了,今rì非与我结下这桩仇怨不成?如今我实力的确稍逊几分,而且刚杀澹台靖三人,消耗了不少元jīng,也知奈何不了你,不想多说废话,你想取这两物我无力阻拦,取走便是,但今rì你不将我xìng命一并留在此处,来rì我必报此仇,我话便已说明,若是你执意如此,我扭头便走,就看你留不留的下我了。”语落,风起,满头发丝在不动声sè之间飘舞起来。
鬼相略微一愣,仔细打量着眼前之人,片刻之后,渐渐收敛杀意,手一挥,那五头小鬼便将手中两样东西丢了过去。
“你继续讲,还须什么代价才肯帮我。”
他自然不会因为张潜这番威胁而心生畏惧,可真如他所言那般,于人于己也都无好处。
先前张潜与澹台靖斗法,整个过程都都落入他眼中,也知晓此人一些底细,实力尚有把握应付,可此人心志实在太过坚定,自己最为擅长的炼魂之法恐怕难以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如此一来,自己确实没有十足把握将其留下,就算能够得逞,恐怕自己也要付出一些代价,便有违初衷了。
他深入地下并非与人争强斗狠,而是来接引冥府恶鬼,若是受伤,此行便算白来了。
鬼相仅凭一己之力,在修行之上便有如此成就,必然是有聪慧之辈,这等全无好处唯有害处,只为意气之争的事情,自然不会去做。
而且修行多年,心xìng早已养成,已经可以做到喜怒由心,或者说没了喜怒之念,也不会因张潜这番言语而生出怒意。
张潜也不是纠缠不放之人,见他不再提先前之事,而起将九宫金塔与冥铜交给自己,便是作出让步,也将杀机逐渐收敛,本yù拒绝,然后两人就此划清界限,无关恩怨,却是想到一些事情,便道:“想我帮你,自然可以,人非无所不能之辈,我替你除去拦路的那头蜈蚣,你替我解决一个麻烦。”
“谁?”鬼相问道。
“白骨道人。”张潜直言不讳的说道。
“忤逆犯上之辈!”鬼相心直口快,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立场,未多做考虑,便说道:“可以,不过我只助你一臂之力,杀他还需你自己动手。”
“当杀便杀而已,也无需你承受太多压力,此事我自有主张,只是胜算不明,才借你之力,以求万全。”张潜见他答应,先前心头那丝不愉快也随之消去。
与他讲明自己的要求之后,见他点头,没有反对,也是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不屑玩弄心机之辈,自然无须立什么书面之凭,这一点头便相当于立下了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