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道心种魔**
八师巴破碎虚空了?
湖边传来一声声惊呼,毕竟肉身已毁,魂魄不散,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在所有人看来无疑是已近神魔。
破碎虚空,似亦在情理之中。
足足过了盏茶的功夫,才见姬神秀提着刀自湖底冲了出来,一张脸沉凝无比,瞧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目光似有似无的瞥了眼虚空,紧了紧手里的刀,胸口之上,先前被八师巴那股浩瀚气机首当其冲,饶以他金刚之躯,如今亦不免血肉模糊,一阵虚弱。
内伤外伤可谓皆有。
甫一出来,便见两道身影于风雨中紧逼而来。
八师巴虽已不见,可这场厮杀却未结束,蒙赤行卓立于大雨中,头顶漫天雨幕只在他五尺之外便被可怕气机挡在外面,溅落向四面八方。
厉工亦是不俗,双臂一展飞扑而至,长啸声中,这声音似夹带着锋芒,所过之处雨幕齐刷刷的分开。
看来,先前一幕居然令他们战意大增,渴望再进一步。
朝着湖面啐了口血水,姬神秀手中长刀一翻便欲要再战。
只是,远处的湖岸边上,忽听一道声音响起。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这声音清朗无比,以内力催发,竟是在这雨幕中扩散开来。
话语刚落,雨幕中陡的显出一个英伟青年,踏浪而至,赫然是多日不见的传鹰。此刻再见,此人一身气机内敛不发,目中精光暗藏,俨然功力已是再进。
“好!”
厉工闻言身形腾空一转,竟然直直迎上传鹰,他本就心高气傲,不屑以二敌一,此刻见又有高手入场,自然随了心意。
这战局立时变化。
“且上岸一战!”
蒙赤行早已看出姬神秀一身手段唯这轻功最是逊色,也不愿占其便宜,一拳轰出,击在长刀之上,借着这一拳劲力,姬神秀已被推向岸边,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并未拒绝。
毕竟八师巴的变故有些出人意料,令他受伤不小,而且思汉飞亦不会放弃这个除掉他的机会,想必精兵早已环伺在侧,暗中布置。
此时不抽身而走,更待何时。
战场登时一分为二。
等在定睛,西湖之上,只剩传鹰与厉工搏杀,而姬神秀与蒙赤行已是远去到了天边,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
天边朝阳初露,万物欣欣向荣。
却说不知何时天边群山之间多出两颗尘埃来,由远而近,转眼就变成石子大小,一次次的碰撞在一起,你来我往,斗的正酣。
来的也快,十数息的功夫,已见那两颗石子露出真容,轮廓初显,赫然是两个人,身形俱是比之常人要魁梧的多,一者健步如飞,在山林间如山魈老猿般行走如飞,纵跃疾走。
另一人则是仗着惊世骇俗的轻功倏忽腾挪,一起一落,人已在数丈开外。
“铮铮铮~”
人影已近,这交手时的动静也近了,委实不小,前者手中一道墨青匹练施展开来简直是势若雷霆,可这力道气势虽是霸道,但仿佛间这匹练似有着一股无形的惊人气机,绵密无穷,匹练一过,竟惹的满地落叶簌簌卷起,被撕扯到这长刀之下,身不由己。
不难想象,倘若这树叶换成是人,恐怕任他身法如何灵活也逃不过这刚猛霸道的刀法。
而他的对手,一双拳头似可撼山催岳,其上以精神之力包裹,与长刀正面抗衡,抡动间只引的空气逆流卷动,十分骇人。
二者间每个呼吸便会迸发出无数交击爆响。
感受着对方刀势下的撕扯之力,蒙赤行哪有半点久战的疲累,战意反倒越来越高昂,他沉声道:“一夜时间,你的刀势竟能由刚入柔,如今更是刚柔并济,当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哪知道姬神秀不过是借他拳头上的压力不断汲取感受着自己无数世的感悟,这进境虽说没有一日千里那般夸张但一日百里还是不在话下。
他一生战无不胜,按理来说,姬神秀虽是不弱,可他先后受伤,这久战之下自然难免露出败相,可怎料这一路北去,且战且行,对方这刀法的进境却着实吓人一跳。
从一开始的以力压人,到如今以势迫人,然后又是刚柔并济,寻常武夫一生所悟的东西,此人短短一夜的时间便已融会贯通。
“咦?”
赞叹中,蒙赤行忽的一声轻咦,他瞧见对面的青年此刻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一双眼眸空洞无比,眼中精光渐失,可这刀上功夫却愈发圆融,各般技法信手拈来,俨然已成大家风范。
顿悟了?
蒙赤行神情一变,脸上复杂无比,时而冷意森然,杀意暗起,此子如今身怀各般奇技,无疑是当世一流的人物,若刀法再顿悟,恐怕天下又要多出一位宗师了,未来必是一尊大敌,但让他动杀心的根本原因却是姬神秀的年纪,双十有余便到这般地步,旷世少有啊。可他时而又惊叹不已,眉峰紧蹙,似有纠结,怎料几番变化,最后是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
蒙赤行心念一转,这双拳攻势一变,竟是没了先前那般招招如石破天惊的刚猛霸道,反而转刚为柔,由慢而快,一对拳头只如龙蛇盘走,专攻为守,这越看越有几分喂招的架势。
那长刀快他也跟着快,长刀慢他同样变化攻势,只保持着与之齐头并进,一双拳头似包罗万象,像是突然间由一座山化作一团棉花,姬神秀所有刀势变化,俱被他一股脑的挡了下来。
二人越走越远,遇山翻山,遇水渡水,蒙赤行越看是越惊,只因面前这一口长刀施展的刀法早已非是刀法,毕竟天下技法虽多,可百来招已是穷极变化,但这小子手里的刀,倏忽一变,居然又成了剑法,他刚一适应剑法又再变成了枪法,越变越是无穷。
恍惚间蒙赤行只觉得自己在与诸多不同高手过招,无穷变化让他也觉吃力起来,措手不及间也是险象环生。
“真是奇了。”
他却看的双眼放光,饶是以他渊博的武学底蕴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这每种变化皆是包涵了多年的苦修与浸淫,简直匪夷所思。
只是变到最后,蒙赤行就见姬神秀眉宇间渐渐多出一股黑气,脸上神情时喜时怒,时悲时哀,当即暗道一声不好,这小子先前身受内伤,体内气劲乱走,如今又沉浸于武道变化难以自拔,心力损耗太多,再下去怕是就得气劲冲体而亡了。
他当机立断。
“收神,醒来!”
瞅准时机,蒙赤行避过一招,双眼一瞪,好似明王怒目,金刚法相,口中突发一声霹雳大喝。
但见面前青年闻声身子一震,继而就似喝醉酒般踉跄一晃,整张面容瞬间失去血色,杵刀而立的瞬间,低头便咳出一口乌血来,神色萎靡到了极点。
姬神秀心有余悸,他看了一眼面前蒙赤行,正要张嘴,只是话未出吐出来的却又是一口淤血。
二人此刻立于一山腰处,周遭郁郁葱葱,头顶朝阳已升至天空,原是半天又过。
蒙赤行瞧着面前青年神情无波。“小子,你还是先别急着谢我,也不知道你这古怪功夫从哪学的,一人之身,岂能容纳这万千不同变化,虽能据为己有,但心境却各不相同,若不降服,就算你今日不死,时间一久,也会疯掉。”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实上早在蒙赤行开口前姬神秀已明白了这变化的源头,简而言之便是千百世感悟带来的隐患,他既然得到了那些武道感悟,但同样也得到了各自不同的心境,喜怒哀乐,**如海,差点迷失其中耗尽心力而死。
姬神秀并没说什么,见蒙赤行既无战意,亦无杀心,他转身便要走。
可不想对方居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我有方法不但能令你免去此厄,还可让你功力大增。”
姬神秀迈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他回头看去,只见颇有些狼狈的蒙赤行复又接道:“你可听过种魔诀?”
姬神秀心头一震,这所谓的“种魔诀”便是“道心种魔**”,乃是道魔合流之功,奥妙无穷。“怎么?你不会是想让我拜你为师吧?”
蒙赤行却未回答他,而是沉着声自顾的道:“以你如今的状况,天下间再无能比种魔诀更适合你,哪怕战神图录亦是如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姬神秀转过了身子。
“你想要什么?”
不想蒙赤行眼睛一眯,旋即哈哈大笑,竟是随手自双袖内撕下两块灰白布块来,但见其上记满了无数个蝇头小字,二话不说便抛给了他。
等姬神秀反应过来,对方已在大笑中走远。
布块展开,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六个大字。
“道心种魔**。”
……
第一百零六章:离去
杭州一役之后。
江湖震撼,先是八师巴破碎虚空而去,至少他们是这般认为的,再有大侠传鹰力敌“阴癸派”掌门厉工,二人不但破了思汉飞所布五千精骑,更是齐齐飘然远去,据传,是前去探寻“无上宗师”令东来的下落。
然后便是姬神秀这个横空出世的神秘人了,时至今日,天下却是连他的姓名都不知,说来也是好笑,居然还真给他落了个“天下莫敌”的名头。
不过,出奇的是此役之后,无论姬神秀与传鹰皆似凭空消失了般,渺无音讯,人间无踪。
这一消失便是三个寒暑春秋。
三年后。
思汉飞亲率大军征战以“龙尊义”为首的抗元义军,当初传鹰那几大高手深入“惊雁宫”取得“岳册”便是为了这些义军,其上所记乃是岳飞毕生行军布阵之道,奈何传鹰虽将此书带出,却也无法扭转天下大局,气数已尽。
……
而在北方莽山中,一个山洞里,忽见漆黑如夜的洞内乍然显出两团精光,璀璨夺目,恍若星辰,那两团精光先是大放光明,而后急剧收敛,汇成一双明眸,又似两汪湖泊。
“成了!”
低沉浑厚的嗓音中,黑影腾身而起,朝洞口冲了出去。
天光下,就见一人如被一股晦涩气机所笼罩,看之不清,像是一团晦暗黑影,等气机敛去方才露出身形,那人顶着一头蓬乱如杂草的黑发,破衣烂衫,满脸胡茬,粗略一打量,就似个野人。
他仰望着天空,呢喃道:“三年,整整三年,老子终于练成了。”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体显出不可思议的变化,浑身骨骼“噼啪”激响,似是黄豆炸裂般连绵不绝,最惊人的是他双手以及身上的老茧伤疤,肉眼可见的,那老茧居然在脱落,伤疤在愈合,一股股乌红的血渣自毛孔中泌出,腥臭难闻。
如今他精气神三昧已成,内力不但大涨,境界更是突破到了先天,犹若再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东西,便是一颗魔种,不过,这魔种却非他本身所凝,乃是那千百世轮回感悟所凝,**尽在其中,如此不但免去了散功之苦,更是一步登天,只待魔种与心意逐渐融合,这个“道心魔种**”便算小成。
语毕,只见他身形向前一扑,如惊鸿踏雪已是自百丈山腰上一步走了出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奈何他身形却不坠反升如飞鸟穿云,迅疾拔起,眨眼再起**丈,而后足尖一点,竟是点在一片飘叶上滑向了远方的天边,可谓脱胎魂骨都不为过。
……
战场厮杀已经结束了,放眼望去,俱是一望无际的旗海,大旗迎风飞卷,猎猎作响。
只见无数蒙古精兵悍卒正在收割着最后的战场,思汉飞曾有言在先,不需俘虏,尽数杀绝,却是连求饶苟活都做不到。
铁骑如潮水,践踏着脚下的山河。
思汉飞如今被大军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高踞骏马之上,极目四顾,畴曙志满,背后便是自己那高达三丈的帅旗。
若说破碎虚空是天下武夫追求的最后极致,那他无疑是达到了权利的顶峰,可惜他却没有感觉到快乐,只因顶峰的快乐他早已享受过,如今只有空虚与寂寞。
而在大军的另一头。
但见一群人正在艰难求存,奋力搏杀,这其中一人居然使一双精钢铁拐,力大无穷,赫然是自“惊雁宫”一役后消失的碧空晴,剩下的多是义军残余,如今似要奋力杀出重围。
思汉飞平静瞧着,这里面有传鹰昔日的故友,更有传鹰的心爱之人,就见他一摆手。
“无需活口,都杀了吧。”
一时间,悍卒精兵纷纷涌扑上去,千百支长矛,一齐指向众人,似要将其捅杀当场。
就在这个时候,思汉飞心头却一凛,只因他看见自己的不远处立着一个人,不知何时而至,正凝望着他。
那是传鹰。
三年未见,当初杭州一役,厉工与传鹰同时远遁而走,传闻二人得知令东来闭关所在,前去一探虚实,如今再现,传鹰一身功力愈发深不可测了。
看了眼左支右绌的几人,传鹰身形已朝着思汉飞而去,踏草而飞。
“放箭!”
一声令下,只闻一排箭雨随着弓弦的震动瞬间冲天而起,箭幕如飞蝗过境,简直是铺天盖地,连天光也为其所掩。
可是,箭雨只到传鹰身前五尺处,便纷纷折断坠地。
护体罡气。
鞑子的强弓利箭,天下皆知,不曾想竟是无功而返,强以思汉飞也不免遍体生寒,他座下虽有精兵二万,可如今却是让他无法安下心来。
唯有下意识紧紧握住手里的长矛,他这才压下几分莫名的不安。
箭雨已过,只见传鹰罡气护体,所过之处无需动手但凡挡在他身前的,无不是被护体罡气震毙当场。
他更强了,强的简直让人绝望。
思汉飞瞳孔一缩,但他到底成名已久。
“杀!”
但见无数精兵悍将一个个闻令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可惜纷纷补了前者的后尘。
任何兵器但凡到他身前无不是失去了所有威力,无力坠落。
没有动手,仅凭气势他便已摄服了无数人。
鞑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传鹰一路走来,身后已是一具具尸体,眨眼已到思汉飞十丈之外。
看到这般无敌的威势,思汉飞心中暗道了一声“我命休矣”,五指骨节已暗自发白,身旁所有将士更是手执兵刃,严阵以待,只是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人可敌万军。
而同时,远处平原的尽头,一座矮山上,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正一边拿着把飞刀刮着脸颊的胡茬一边瞧着大开杀戒的传鹰,眼中暗自凝神,没了先前境界大涨的喜悦。
“好厉害啊!”
还喜?和对方一比,他这三年的进展简直根本拿不出手。
只是他并无意外,每每与传鹰相遇,对方不是在突破就是在突破的路上,三年不见恐怕已悟透了“战神图录”,有此威能也不足为奇。
而远处,终于要落幕了。
就见传鹰手上寒芒一晃,不知从何夺来一支长矛,提臂一掷,长矛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洞穿十数道身影,而后贯穿了思汉飞的心胸,将他钉死在了马背上。
这一幕,令所有在场的人一齐停下手来。
鸦雀无声,而后疯狂溃逃。
见所有人转危为安,传鹰眼眸一转,便直直凝望向了远处的矮山,待看清山顶立着的怪人,他身形一动已是在飞快接近。
倏然。
那怪人手中忽亮起一抹寒星,倏忽一亮,已离手而出,似一道流星直坠,普普通通,锋芒不胜,气机不利。
可这一刀,却让传鹰眼神一紧,他口中长啸一声。
周身护体罡气催发到了紧致,远远看去就似被一颗散发着光与热的太阳,自草原上贴着地面横飞了过来。
二者一遇,就见飞刀好似遇到了一堵看不见气墙,被挡在五尺之外,只是,飞刀却在寸寸逼近,四尺、三尺、两尺,直到半尺不足,才见飞刀自空中坠落,落到了传鹰的手上。
“想不到,三年不见,你亦是精进如斯。”
说着话,传鹰已立在了矮山上,目中精光灼灼。
姬神秀打量了他一番,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你要破碎虚空?”
他不提还好,一提,传鹰神情不禁一变,眉宇有些阴郁,当即说了句令人吃惊的话。“我曾在十绝关内找到令东来留下的话,他言切不可破碎虚空,我想再等等,探清其中隐秘。”
点点头,姬神秀也不多言,只因有的话他也无法多说。
“保重!”
而后,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七章:再临保定城
又是这间破庙。
姬神秀瞧了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声。
“真他娘破。”
他脚下疾走,赶到那颗苍劲老树近前,心念一动,眼前一切尽数生变,只见浩瀚虚无中,一颗神树似亘古长存,扎根其中,令人悚然。
其上所结的一颗颗果子如今已化作一方又一方的世界,大小不一,有的一片混沌,有的电闪雷霆,有的氤氲流淌,浩瀚无边,有的万灵繁衍,众生争渡,有的金光大放,灿若太阳,越往上,那些世界浮现出的景象便愈发的可怕,开天辟地,神魔大战,尽在其中。
姬神秀尝试着与之接触,只是都如镜花水月般可望不可及,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都太过缥缈。
可惜了。
他暗叹一声,本还想着回归之后探查一下“破碎虚空”世界中那鱼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无疑是要失望了。“唉,也不知道这株神树是个什么名堂,破碎与否,就看传鹰的造化了。”
骤然。
“大罗……”
一冷漠声音如在耳边响起,令姬神秀身子一颤,整个人瞬间如梦惊醒。
眼前老树还是那颗老树。
姬神秀却视线一转,那声音确实就在耳边,准确的说是从那口老井中传出。
那井中人?
他迟疑的了一下,紧紧的盯着。
“大罗……需得……证大罗……你才可为此树之主……”
断断续续的话语,幽幽荡荡的传来,像是从不可知之处传来,非男非女,模糊的紧。
姬神秀精神为之一振,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
他却没想太多而是忙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
“你是什么?他们又是什么?”
那声音稍稍一顿。
“……上一个大破灭前……的幸存者……也是……最初的……超脱之人……亦是……你们口中的……大道……”
听到这话,姬神秀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眼睛一瞪,口舌发干,超脱之人他不明白是什么,但“大道”二字他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大道?你是说,你们是大道?”
这话一出口,声音都变了。
他如今自那“变天击地**”中历经千百世轮回,所得所知早已今非昔比,悟性资质更是天翻地覆,自然明白这“大道”之说又岂是等闲。
不过,那声音却未应他,像是在远去,愈发缥缈。
“……破灭……将近……”
姬神秀听的直皱眉,他追问道:“破灭?破灭什么?”
“……诸天……破灭……你的……时间……不多了……”
“等等,你倒是说清楚点啊?什么叫我的时间不多了?为什么会破灭?”
“……会被吃掉……”
这句姬神秀是听明白了,他浑身发凉,遍体生寒,那声音已经消失,他脸色却仍旧阴晴不定,脑袋里不断理清着思绪,只因想到了太多。
只听他嘴里喃喃道:
“大罗?”
说完,却是一咬牙,连停都未停,转身又朝着庙外走去。
……
……
……
这个江湖,已经沉寂很久了,只因飞剑客连同小李飞刀于一年多以前自“梅花盗”一案后俱是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天下,以“金钱帮”独尊。
这帮主,便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手下所率诸多高手,光这“兵器谱”上的就占了十七位,俱被其笼络到了手下,为其所用,所过之处,俱皆臣服。
而不服者,都已魂归九幽,命丧黄泉。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这句话,便如阎王的催命符般,未见其人,仅此一语便已得见其威风霸道。
说来也奇,此人一身武功当世绝顶,妙参造化,可这过往二十年别说得见上官出过手了,就是他的名字都没人知道,而真正天下知其名的原因却是因为评下的“兵器谱”时,世人方才知晓世上有这么一位,而且说的有理有据。
其号“龙凤双环”,甫一入谱,便在江湖上声名最盛的“李探花”之上,位列第二。这高低自然要以手段来论,江湖中人当然是不能信服,惹来挑战者无数。
可真正让人大吃一惊的,却是那些上门挑战的人连“上官金虹”的面都未见到便败了,为何败了?
那是因为败给了一柄剑,荆无命。
此人替上官迎战,剑下连毙三十七位江湖好手,名震天下。
但世人真正见识到“上官金虹”手段的,是在一夜之间。
不错,就是一夜。
短短一夜,此人便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各路黑道势力纷纷响应,横扫大江南北,无数颗人头落地,无数世家帮派覆灭,以这血染的江湖,铸就了无敌之名。
二十年隐忍,一朝勃发,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就在近些时候,江湖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消息,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
据传,早已破落的“兴云庄”里,藏着一本武功秘籍,这秘籍的主人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千面公子”王怜花。
秘籍上所记乃其毕生绝学。
这消息一经现世便不胫而走,更是有诸多高手收到神秘请帖,广邀天下高手,放言商讨秘籍。
……
秋叶萧瑟,落叶飘零。
路边的鸡毛小店里,一个黑袍青年正坐在一张发黑的矮桌旁吸溜着热腾腾的豆浆,手里还拿着几个包子。
这城叫“保定城”。
对于青年而言他可是印象深得很,但这江湖对他的记忆,恐怕没剩下多少了,沈浪与王怜花等人已出海远去,离了江湖,孙天机也早已得“天下第一”的名头。
不曾想,这一去一来,竟然已过二十年。
店外,顺着殿门朝对面宽巷朝里瞧去,就见一个破落的宅院正落在尽头,看来也正和枝头的黄叶一样,已到了将近凋落的时候。
原本气派的两扇朱红大门如今早已变得斑驳,朱漆脱落不少,看上去显得难看而丑陋,这门,已有一年多未曾打开过了,铜环也已锈迹斑斑。
门前落满了枯叶,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
“多少钱?”
青年毫无讲究的用崭新袍袖抹了抹嘴。
“五个铜子!”
放下钱,他一提身旁灰布裹着的狭长物件径直朝着宽巷里头走去。
第一百零八章:小店青年
黄昏已近。
天地萧瑟无边,万物凋零。
只见原本空旷的宽巷里悄无声息的迎来了一人,那人身形挺拔,比之常人要高半头,背后黑发半束,还背着个长条物件,这打眼一看,就觉得不像是个练武的。
因为他浑身丁点气势也无,双手细腻白皙,这根本就不是一双练武的手,但他双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竟没有丝毫声音,落地无声,委实古怪至极。
步伐起落看似寻常,然寥寥数步,便已自长街一头,走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好在此刻天色昏暗,加之此人身法太过缥缈虚幻,这才没人得见,不然恐怕十有**要吓出好歹来。
只走到宽巷里。
青年又停了,停在了一个小店门口。
这家店的老板是个驼子,门口也已立着众多身影,无一例外,俱是武夫,手中兵器不一,依稀还能听见寥寥枯燥乏味的对话。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所有人头顶都顶着一枚铜钱,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珠子转动着打量着青年,眼中有些幸灾乐祸,却又不敢有太大动作,似是怕头顶的铜钱落下来。
除外,还有一些个身穿杏黄色衣衫的人。
店里点着一盏灯,火苗摇摇晃晃,亮着所有人的身影,还有他们的脸色。
但最难看的,要属是店里的一个老人,这老人苍老佝偻着身子,满头白发,身旁还站着个辫子姑娘,似是祖孙俩。
他手里握着一根小臂粗细的竹烟筒,头上白发被扎成数根小辫带着几分童趣,脸上堆满了皱纹,一身衣衫素简到了极点。
随着青年的出现,老人那张本是随意的脸蓦然一抖,他似是不太确定,一双黯淡浑浊的眸子直直打量了好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唉。”
他已非当年鼎盛,而现在,青年正值巅峰。
一饮一啄,如今,当再战。
“你跟我走?还是我跟你走?”
青年看着当那个放言无敌的人,语气柔和平淡。
忽的。
“笃……笃……”
青年身后响起一声声奇异的声响,那是重物落下的声音,沉闷的似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里,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渐渐走进了火光中,这人蓬头散发,面如锅底,脸上满是刀疤,他三角眼,扫地眉,鼻子大得出奇,嘴也大得出奇,其实这张脸上就算没有刀疤,也已丑得够吓人了。
这人左腿齐根断去,发出声响的,正是他杵着的那根独拐,通体精钢所铸,怕是不下七八十斤。
瘸子同样穿着一身杏黄色长衫,上面绣着两条金边,这却是“金钱帮”独有的打扮,再加上那根铁拐,此人身份已呼之欲出,正是位居“兵器谱”第八,“金刚铁拐”诸葛雄。
“你若找人,便来错地方了。”
不想瘸子相貌丑陋,这声音却温和的很。
他话一落,店里的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年却开口了。“何必跟他废话,若是懂规矩便乖乖立着。”
言外之意是说和那几个顶着铜钱的江湖人一样。
因那“怜花宝鉴”,如今诸多好手前来,金钱帮又怎会不来。
小店不大,除却那祖孙俩,还有个伏卓大睡的醉汉,以及一个脸色难看的青年,最后便是这个少年,和小店老板驼子。
青年平和的脸上一双眼眸似在泛光,他看向提着剑的黄衫少年,轻声笑了笑。
“呵呵,够狂。”
少年脸色一变,旋即又笑了,自信倨傲。
“狂又如何?难不成你还真不知道规矩?”
但等他看到青年的那双手,脸色已不耐的摆了摆手。
就听外面另一个黄衫老人淡淡道:“但凭各位的这点本事,就想来这里打主意,只怕还不配,所以各位还是站在这里,等事完再走的好,我们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全,只要各位站着不动,绝没有人会来伤及各位毫发。”
说罢抬手一抓就抓向了青年肩膀。
只是,他这一抓,五指尚未落到青年肩头,整个人却猛的大叫一声,身子已腾空而起,倒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砰”的落在了地上。
等落地,人已口鼻溢血,抽搐了两下便不动弹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只把众人看傻了,眼睛瞪的老大。
那诸葛雄见多识广,一张脸先是大变继而苍白难看,他忙一个跨步将黄衫少年护到身后,嘶声道:“阁下如何称呼?既是寻人便先请吧。”
“无名之辈,不足道也!”青年转过身来,看着脸色同样有些难看的少年,不咸不淡的道:“你再给我说说你的规矩。”
“阁下功力惊人,还请看在我们帮主的份上……”
“场面话不用说了,知道这小子是谁。”
诸葛雄话未说完,便被青年打断,他鬓角悄然渗汗,脸色也更加苍白。
“你莫要自误!”
“呵。”
一声嗤笑青年抬手如掸灰尘般朝其一拂。
诸葛雄看到这般随意的动作眉头一皱,脸上居然由惊转怒。
“欺人太甚。”
只见他右臂一晃,这一根铁拐已成一道银光破空砸来,像是要将那只手砸个筋断骨折,骇的人头皮发麻。
“嘭!”
奈何二者一遇,诸葛雄脸上神情一僵,人已瞬间横飞了出去,手中小臂粗细的精钢铁拐断成数截,狠狠地砸在了门外的石阶上,口中咳血不止,这回是真的筋断骨折了。
一旁少年脸色彻底变得煞白了。
青年却是转头看向那个白发老人。
“可想好了?”
老人缓缓直起身子。
“走吧!”
第一百零九章:如今的天机老人
黄昏已近,暮色将至。
保定城外,两条身影似自天外飞来,倏忽已住,落在两颗**丈高低的杉树顶端,遥遥相对,任脚下树冠摇摇晃晃,只是二人却仿若与大树长在了一起。
左手边的黑袍青年缓声道:“我该称呼你为孙天机?还是天机老人?”
这言语虽略显平淡,只是也带着几分怅然感慨。
毕竟他与眼前人算起来也不过只见了两面,初见时此人意气风发,棍挑天下,已露无敌之相,然这第二面,此人气血却已干枯,便如天边西落的太阳,垂垂老矣。
老人不是别人,便是当年在那保定城内大显无敌之威的孙天机,孙天机是他,天机老人也是他,虽是同一人,可这名字代表的东西却很不一样,姬神秀此言之意,便是在问他如今的天机老人比之当年的孙白发如何。
对他而言不过数月,可对眼前人来说已十数载春秋。
虽不过一面之缘,但亲眼瞧见一个无敌盖世的人物化作一白发老翁,姬神秀这心里头的情绪也难免复杂,同时他心中悄然一凛,却是想到了自己,生老病死之厄他又何尝能例外得了,若不能争渡更高,他也难逃大限。
苦海犹在,即便他能借那古庙往来于一方方世界,但若无逐道之心,与那常人又有何区别,念及于此,他脑海中那千百世的轮回感悟又深了一番,眼中神华不知不觉间又透澈几分。
“孙天机是我,天机老人亦是我,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老人看着姬神秀第一眼瞧的却不是他脱胎魂骨般的气息,而是那张如旧的脸,竟未见半点老态,不仅没老反倒显得更年轻了,如同想到了什么不禁摇头叹息。
他半生无敌,然锋芒太盛,一路走下来结仇无数,以至于爱子儿媳惨死敌手,独独留下了一个孙女,求了半辈子的无敌,老人做梦也没想到最后求来的却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人生大起大落实在令人唏嘘。
到如今,他也不过知天命的岁数,可这幅身子却已如古稀之年,脸上皱纹如山间的沟沟壑壑,昔日那双迫人沉稳的眸子,如今也已浑浊不堪,算起来天下虽传他名,可却已久未得见其踪迹,更是多年未出过手了。
到底还是老了。
人老了,心也老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姬神秀不由想到了四个字,岁月如刀。
听到对方的话,姬神秀又瞧了瞧老汉腰间别着的那根两尺长短的旱烟管。
“你的棒呢?”
“棒在心中。”
天机老人抽下烟管还是那副神情,拇指捏了捏,烟草便亮起了明灭不定的火星子来,顺便还抽了两口。
以他如今的境界,棍法恐怕已不拘泥于手中兵器,有此一言也在情理之中。
“跟我玩虚的。”
可姬神秀又岂是好糊弄的,当初这老头手中一根黑棍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而且若非最后临时变了心意,说不定就得起杀心,那时死在他刀下的人可不少,孙天机抱着除恶的目的也并非不可能。
全盛也罢,负伤也好,吃亏便是吃亏,技输一筹终归还是有个输字,姬神秀也做不出那种自欺欺人的事来。
输了,便再赢回来。
看见对方以烟管为兵器,姬神秀本是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一动,十指已在不停卷曲和伸展着,平淡无奇的身上一股锋芒气机悄然隐露,黑发无风自起,他道:“好,看在当年的份上,今天我也留你一命。”
老人闻言沙哑一笑。
“我虽已老,但我仍是天下第一,当年如此,如今亦如此。”
说话间,他佝偻的腰背缓缓伸直,拿着烟杆敲了敲,眼中浑浊退去,便是脸上的褶皱也舒展了开来,老态已去七分。
便在这个过程中,姬神秀就恍若看见一座巍峨山岳拔地而起,他眼目一凝,五指一并,已并指如刀,衣角霎时猎猎作响,鼓荡而起,似有一股劲风自下而上吹来。
山间林木立时簌簌而响。
一刹那,赫见无数枯叶挣脱了树枝,迎风而动,却非漫无目的,而是似一条长龙盘旋着腾空,一分为二,绕向他的双手。
猝然。
“找的便是你这个天下第一!”
他双臂一抬,身子一震,掌上气息游走,内力一冲,一股可怕锋芒瞬间如涟漪般自他脚下荡开,漫天落叶就如一股灰褐色的波纹,席卷开来,如刀刃一般锋利。
所过之处,就见那被刀意所染的枯叶比之飞刀也不逊色丝毫,纷纷钉入树干、山石之中,没入小半,可怕的惊人。
如今他已至先天,再无内外之分,一身功力无疑是当世绝顶,加之炼出一颗魔种,却不知这天下还有谁能敌他。
二人本就相隔不远,不过七八丈的距离。
气劲涟漪瞬间临近。
天机老人眼中目光灼灼,似在惊叹姬神秀的变化,同时手中烟管被他反手一转,一时间棍影重重,水泼不进,他面前的枯叶就似折翅的蝴蝶般纷纷被他点落。
技巧一道,此人无疑是已至信手拈来,近乎于道的地步。
姬神秀此刻双臂尚未彻底抬高,见他如此动作,右臂一伸,以掌缘为刃,隔空一斩。
“嗤!”
骤起的破空声如闪电划过长空。
天机老人脸色一变,闻声刹那身子就似白鹤展翅,高高腾起数丈。
可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树冠已无声无息的少去一块,多出一平滑的切口,似利器刚刚劈过,崭新无比。
所谓“以气御刀”,如今在姬神秀的手里俨然已变成“以气化刀”的手段,这却是他“道心种魔**”有成之后悟到的东西,气劲离体,内灌刀意,便是一口锋芒宝刀。
见对方腾空,他左手一抬,身子骤然一转,已凌空斩出一刀。
“嗤!”
尖锐急促的破空声再起。
此招无形无质,唯气机涌动,但见姬神秀左手所向,飘叶齐齐一分为二,如被分开的波浪,划开一个惊人的豁口,而在豁口的尽头,便是天机老人。
“噗!”
空中,一片衣角无数坠落。
只见暮色里一条身影一晃,姬神秀面前已多了一道道可怕虚影,朝他身上数处大穴点来。
赫然又是打穴的手法。
姬神身子不闪不避,轻声道: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没玩腻的手段!”
烟管眨眼打下,就听。
“砰砰砰~”
一声声沉闷交击,天机老人却彻底变了脸色,惊呼失声道:
“怎么会?这是移穴?”
第一百一十章:再交手
重重虚影打下,分别落在姬神秀百汇、天突、檀中等穴。
想来天下间任何人也无法将自身这几处大穴等闲视之,这可都是人身死穴,更何况还是天机老人出手,恐怕任谁也要顷刻之间受制。
可姬神秀当年吃亏就吃亏在上面,如今他又怎会重蹈覆辙,弱点便需在一次次的比斗中去不断的完善。
他境界一涨,肉身自然水涨船高,已是俗世巅峰,易筋移穴也不过小道罢了,一念之间尔。
“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兀的,姬神秀幽幽一叹,双掌豁然一压,一股势冲天而起,束发冲散,如匹练狂舞,他整个人便似刹那化作一口宝刀,刀意沛然,眼中目光如能刺目,气机令人毛骨悚然。
强以天机老人,也不得不暂避三舍,飘忽而来,凌空飞退。
“我看你还能躲的过我几招。”
他单足一顿,脚下大树便如被一把看不见的大斧劈作两半,“咔嚓”一声砰然碎开,而那人,已朝飞退的天机老人凌空追去,身形一横,便似长刀横空而过,既是能以气御刀,何不能以气御人,只因人便是刀。
姬神秀以身化刀,周身刀意沛然,气劲环绕,所施展的轻功不但能分开空气速度快的惊人,亦可化作杀招,且不会掠起一丝罡风,之前虽是个念想,但如今施展之下却已有不同凡响之势。
天机老人刚飞退而去,瞧见青年这般变化,心中已是震撼莫名。
练刀练刀,普通人练刀不过是练技巧、刀法,可眼前这人怕是真的快把自己练成一把刀了。
刀兵自顾不详,当年他便见此人浑身煞气流露,凶戾非常,犹若凶兽,刀下毙敌无数这才出手为之,不想如今刀意已生,无疑是寒刀开刃,天下间又不知多收人会成为他的磨刀石。
转念间,一抹森寒刀意已迫在眉睫,刺的他浑身毛孔一缩,眉心发冷。
天机老人二话不说,口中“唔”的一声提起沉息,一身气势暴起,当年之势再现。他浑浊双目豁然一睁,如醒狮张目,虽老,但雄风犹在,眼中精光流淌,恐怖气息瞬间将那干瘪瘦弱的身子填充的鼓胀,一头稀疏苍发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杂草。
便如煌煌大日横空,驱散着那股寒意,与逼来的那口刀相抗衡。
或许,他更强了。
当年虽称“无敌”,却还未至顶峰,如今虽老,这境界却没退。
针尖对麦芒。
手中烟管暗黄发黑,黄铜所铸,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个年头了,此刻一经出手,用的居然是一招仙人指路,乃剑中直刺之招,借由烟管使来不仅毫无突兀,反倒行云流水。
退至一颗树干前,他跺足一蹬,这一招便直直刺了出去。
二人一遇。
气劲自成两股,泾渭分明,姬神秀有刀意,天机老人同样拥有一股不凡之意,沉稳雄浑,压的人喘不过气,巍峨如山,这便是他凝练的武道意志。
可惜,姬神秀却在这意志中感觉到一股夕阳西下的迟暮,便如先前所言,他不仅人老了,心也老了。
心中无敌之意若已散,人又谈何无敌?即便他空有一身绝顶功力,没了意志,就是宝剑生锈,寒刀蒙尘。
僵持中,两人身形自空中急坠,尚未落地,二人也已在半空交手数十上百招。
姬神秀以双手为兵器,运掌如刀,却非寻常掌法那般拍、压、按、抓,而是以刀法应敌,而那烟管亦非寻常,看似不过两尺长短,轻若无物,但一经施展起来居然可怕的厉害,如有千百斤般,赫然上举轻若重的法子。
一时间周遭树干上凭空冒出许多纵横交错的切口来,汁液横流,两人直从半空打到地下,最后双掌一逼,二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
“你心有牵挂,必败无疑。”
姬神秀舒展着双手,整个人来回左右踱着步子,一双眼睛却没离开天机老人,带着可惜。
“言之过早!”
如被说中软肋,天机老人眼中气势高昂,可越这样,就像是越在掩饰自己已老的的事实,姬神秀感觉得到,他的气势就似一盏油灯,空有油,而那灯芯已快燃尽。
手中的烟管上,不知何时已多出纵七横八数道豁口。
冲散着一地的落叶,卷动着二人的袍衫。
“想向你打听个事!”
姬神秀反手自背后摘下一直背着的物件,按压在地,掌下兵器立于地面飞快回旋,吸附来无数片落叶。
他,要出刀了。
天机老人目露凝神,浑身禁锢舒展着,似在以内力壮大着气血,连带着那身子骨都强壮了几分。
二人四目相对。
“何事?”
姬神秀道:“你当年于世间求敌无数,可曾见过一把刀,或者,听过一句诗?”
刀兵上裹着的灰布自行层层脱落,开始露出真容。
“刀?”
天机老人眼瞳中的神色一变。
就见姬神秀微微蹙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最后一拍脑袋。
“小楼一夜听春雨!”
他一说完,就见对面天机老人那张满是褐色斑点的苍老面庞变得极为古怪,脸颊似在颤抖。
“你果然知道!”
姬神秀笑了笑,提刀一扬,刀身上,锋刃已开,寒光如水流淌,冷月下,像是一条扭动的活物,说不出的诡谲。
“在何处?”
此时此境,二人似如在闲谈。
天机老人一张脸忽变得严肃郑重。“奉劝你还是莫要前去招惹那把刀,否则,说不得便是一场武林浩劫。”
“你却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如今上官金虹**已展,恐怕心中意志已达绝巅,无论功力还是权势,皆已真正的霸绝天下,放眼江湖,能与他交手的没几个,能制他的更是凤毛麟角,你快压不住他了。”
姬神秀一边说着,手中刀一边随意轻挥,就见刀锋过处,地面上无来由的多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刀痕,向着四面蔓延。
忽然,他手一停,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把那刀的位置说出来,上官金虹我帮你宰了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小李飞刀
夜色凄迷。
小店里众人还沉浸在先前的震撼中难以自拔。
杏黄衫少年身子脸上苍白铁青已退,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一转身走到店门口,看着一干早被吓的发软的手下,眼中冷光绽放,俊朗的外貌被那股冷意映的似能冻人肺腑。
“去,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飞”字,在“金钱帮”中地位特殊,除了自己那个父亲,整个江湖敢如此对他的可是不多,现在便连“兴云庄”里藏着的武功都不上心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店里身形瘦削的青面汉子开口了,眼中动容悚然未退,他穿着一件灰袍,腰间暗藏杀机。
上官飞视线一横,定定看向他,平静的眼眸像刮骨的刀,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谁,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
青面汉子一人坐在那里,掌下压着一封书信,他声音也冷,生硬无比。“知道,近两年江湖上不知道你们的人只怕稀缺的紧。”
少年道:“所以,西门柔,你最好不要妨碍我。”
西门柔,正是“兵器谱”上排第七的人物,善使一手长鞭,故而得了个“鞭神”的名头,名头还要在那“金刚铁拐”诸葛刚之上。
“呵呵,你是知道我是谁,可你却不知道那两人是谁!”西门柔冷笑着,眸子已盯向店里的一角。
那里坐着一位姑娘,扎着两根大辫子,眼珠子又黑又亮,似两颗黑珍珠般,现在正欲起身朝外追去,可看到西门柔的眼神后,她又缩了缩身子,眼睛勾魂般瞟向不知何时已睡醒的酒鬼。
酒鬼衣袍肮脏,虽现落魄,可一双眼睛却与常人不同,奇异无比,竟仿佛是碧绿色的,温柔而灵活,令眼角的皱纹也舒缓了许多,他沉默着,直直看着门外空荡荡的夜色,如同瞧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被惊在了原地。
本来看似普通的小店,现在是一个比一个怪。
这番动作自然落在了上官飞的眼睛里。
“谁?”
他视线一扫店内几人。
“呵呵,想知道?何不跟上去看看。”
西门柔长身而起,转身刹那他深深看了眼那个酒鬼,这腰间的杀机一露,原来是一条缠着的软鞭,而后没入了夜色中。
见状,上官飞也不加阻拦,同样急转身子朝外追去。
“快快快,那人居然认得爷爷,看来绝非等闲之辈,我们也快跟上去。”辫子姑娘走到酒鬼身前,二人似是相熟。
事实上她还没说完,酒鬼探手一抓便裹着她掠出了小店,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身形就是离弦之箭,脚步沾地,化作一道急影。
一幕幕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店外那些顶着铜钱动也不敢动的人吓呆了。
见都走了,这才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然后逃命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只留下了几具动也不动的尸体。
却说众人一路紧追,不过数息的功夫,两道身影便似自天地间消失了般,居然跟丢了。
上官飞紧跟着西门柔,脚下功夫居然不比这排第七的弱上半分,他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告诉我?”
二人不知不觉原已到了城外。
西门柔言语随意冷漠。
“不知,不过那个老人想来你已猜到是谁。”
一瞬间,上官飞刚恢复不久的脸色又有些难看,见到一个老人施展出那一身惊世骇俗的轻功后他如何猜不出,再加之对方与那神秘高手相熟,他心中已有了七八分肯定。
天机老人。
这个威名犹在他父亲之上的恐怖高手。
“嗯?林中有人厮杀?”
猝然,西门柔四下搜寻的目光一定,看向了东北处的一处密林。
其内两股惊世骇俗的气机狂涌,飞叶卷动向天,令人动容悚然。
……
林中。
“你想要什么?”
老人浑身枯干的气血居然隐有复苏之相,对手尚未出刀便已超脱凡俗,如今寒刀开刃,这么多年未见,想来一旦出刀必然石破天惊。
姬神秀似察觉到什么,柔声缓缓道出了两字。
“求敌,求刀下敌。”
他如今道心已凝,魔种已种,刀意已生,若要再登峰造极,把这刀磨的更利,无以对手难成,到了这种地步,修习已不是简单的沉息吐纳便能行的。
天机老人见到他这般模样,声音哪还有半分苍老,声若洪钟。“你可知他是何人?”
姬神秀道:
“魔教!”
“算起来,除他之外,北方还有一位姓白的用刀高手,找时间得去看看。”
说完他忽瞥了眼保定城的方向,然后扬刀而起。
“便一招定胜负吧!”
话甫落,姬神秀右手扬刀,左手豁然迎上,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左脚已朝前迈出一步,同时上身一倾,一道璀璨寒光好似弧月瞬间破空斩下。
刀影划过,落下一瞬,二人间的落叶齐齐粉碎,一刹那,天机老人只觉置身刀山火海,灼烫的空气侵蚀着他每一寸血肉。
一股锋芒无匹的骇人刀光已到头顶,同时地面一条鸿沟瞬间显现,继而笔直延伸过来。
“好可怕的刀气,好霸道的刀意。”
天机老人见之动容,这刀气之中居然能感同身受察觉到一股怒意,怒火中烧,隐隐能勾动他的情绪,引的气血翻滚。
寻常人交手,比斗的乃是内力,招数,应敌的经验,可到他们这种境界,最重要的,却是各自的武道意志。
传闻那上官金虹气势犹若狮虎,一举一动无不暗含霸道,威慑天下,寻常武夫被其看上一眼便已肝胆欲碎,却不知这便是意志迫人。
“嘿!”
只见天机老人口中沉声低喝,须发皆张,脚下陡然一沉,宽松的衣裳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继而手中铜烟管缓缓向前点出。
看上去,就好似这烟管沉重无比,如山似岳,他这一点,点在了身前三尺之外,夜色里,就如点入了水中,月光都在扭曲,一股气劲以他那一点为中心扩散开来。
而刀气已至。
姬神秀尚在数丈之外,他收刀立直了身子。
可天机老人那只沉稳的右手手臂上只见青筋渐露,脚下传来“咯咯”碎石的响动,手中烟管在弯曲,鼓荡的气息在退散。
“你老了!”
姬神秀提刀立着,口中话语淡淡出口。
只这三字一出,声音虽是平缓,可天机老人那张脸却不知为何一变,脸上涌现出一抹潮红,这是要拼命的架势。
“嘭!”
手中烟管已至尽头,瞬间碎散。
“铮!”
蓦的,远处的夜色里,一柄飞刀陡然如长河飞泻,一晃而过,却是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正好挡在了天机老人的身前三尺之外。
如同凝滞在了空中,像是与什么在针锋相对,僵持不过刹那,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灰烬般散开。
刀光虽先露,可人影却几在同时已至。
“爷爷!”
辫子姑娘忙上前扶住天机老人。
而酒鬼则是直直看向数丈外提刀而立,神情平和的黑袍青年。
“小李飞刀?”
失声开口的,正是远处紧跟而来的西门柔与上官飞。
这酒鬼原来正是兵器谱上的小李飞刀。
第一百一十二章:神秘剑意
这邋遢落魄的醉汉居然是小李飞刀。
西门柔虽有猜测对方深藏不露,但也不曾想到这个身份,旁边的上官飞亦是吃惊不小。
忽的。
“呵呵……哈哈……”
林中笑声渐起。
一旁的西门柔早已看呆了,不光是他,上官飞更是如坠冰窟,出了一身冷汗,那是后怕。
如果说先前他对老人的身份还抱着几分侥幸,但现在看到小李飞刀,已是不用多说。
这老人果真是天机老人,但他后怕的是连天机老人都败了,战果虽因小李飞刀的出现未曾分明,但他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来孰强孰弱。
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个么一个恐怖高手?
笑的,便是他们眼中那神秘无比的黑衣青年,此人笑声初时柔和轻笑,可到最后出口之际却化作咆哮嘶吼,震人耳膜,山林悚然
好在这笑声虽大,却停的极快。
感受着对面落魄酒鬼身上那股悄然暗凝的锋芒气机,姬神秀上下打量一番,足足瞧了好几眼,神情亦如之前那般,似笑非笑,惊叹无比。
对面李寻欢同样打量着他。
“是你?”
“是我。”
二人一问一答。
姬神秀按刀而立。
“怎么?想对我出手?”
“咳咳……”
李寻欢口中急咳连连,但这眼中亦如先前天机老人初见姬神秀时那般,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抬手捂嘴,似要将咳嗽堵回去,而后神色复杂的说出了一句让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色变的话。
“寻欢不敢!”
这可着实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李寻欢是谁啊?排在天下第三江湖公认的绝世高手,纵横天下,罕逢敌手,但如今却在此人面前如此言语,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说着不敢,却没有半分退开的意思,似是生怕姬神秀突下杀手,也只有他清楚明白,面前的人还有一手飞刀绝技,当年便已不同凡响,如今只怕早已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敢?呵呵!”
姬神秀笑了笑,看着气息急转直下的天机老人也没说什么,毕竟胜负早已明了,也没有什么争的,况且他先前早就说过留他一命,事已至此,也算是结束了。
看着变成病痨鬼似的李寻欢,他凝眉一挑,感受着对方的锋芒气息,这分明是心肺有损的迹象,以李寻欢的武功天下能伤他的可不多,看样子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思绪几转他便已猜到了大半,多半是练“游龙劲”渗入五脏时出了差错,虽得以功成,却留下了难愈的暗疾。
可不止如此,还有一股非同一般的东西,那居然是刀意。
姬神秀眼睛似在发亮。“也没什么敢不敢的,当年传你刀法,受了你一声师傅,也算两清,况且今非昔比,同道殊途,你若真是有意,便找时间与我战过一场,如何?”
如果说先前的话是惊世骇俗,那这句可就是石破天惊了。
几人都是聪明人,这话里意思如何听不明白,江湖盛传李寻欢一身飞刀绝技得传于一位异人,可却无人知道这异人是谁,但现在他们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
西门柔听的口舌发干,喃喃自语。
李寻欢面貌早已过而立之年,但眼前这人却貌似青年,年轻的可怕,二人怎会是师徒?天下虽说一直流传着道门养生的功夫可延缓衰老,但那返老还童之说却一直存在于野史传说里,难不成是真的?眼前这人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妖精,如今修为有成,返老还童了?
短短几句话,可把众人的思绪搅成了一锅粥。
李寻欢默然稍许,神情苦涩。
“还是这种性子。”
姬神秀点头,他面容带笑。
“以你如今修为进境,果然没让我失望,足以与我一战,不过,看你这幅模样还差些,便再给你一段时间,等了却之后,就让我看看你这救人的刀与我这杀人的刀,孰强孰弱。”
李寻欢却是不言。
谁知当年当年玩笑之言如今却成事实,他已非昔年少年郎,眼前这人也非昨日,一身气息迫人,好似脱胎换骨,功力更加深不可测,远观之下犹如看着一把刀,变化不可谓不大。
满打满算他们这个师徒相处不过三两日,师徒情分少的可怜,但对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李寻欢心中还是复杂无比,当年不知如何待之,如今再相逢却是惆怅感怀,他摇摇头怅然一叹。
“我不该跟来的。”
正自这时。
“咦?”
姬神秀却忽的一蹙眉,他猛的轻咦一声,目光一抬一转,径直看向保定城的方向,眯眼静瞧,诧异无比,如同有什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东西。
不光是他,天机老人与李寻欢亦都齐齐如有察觉,眼中震惊动容,看的人很是奇怪。
“爷爷,你在看什么?”
辫子姑娘孙小红目露疑惑。
“剑意,保定城中出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剑意,隔了这么远,我仍能感觉到它那股惊世骇俗的锋芒,遭了,行云庄。”
李寻欢闻言倏然一动,身形已腾空而去。
姬神秀亦是如此,这剑意之强简直非同小可,居然令他心生压抑。
宽巷里头。
只一临近,这秋风中便有一股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夜色朦胧,就着小店昏黄的灯火,只见地面上躺满了尸体,男女皆有,老少不一,其中不乏先前顶着铜钱站立的人,但最多的还是身穿杏黄衫的金钱帮众,一个个俱是瞪大了眼睛,而且里面还有不少兵器谱上排名的高手,伤口多少分布在眉心、咽喉、心口三处,皆是狭窄剑伤,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剑毙命。
地上血流如泊,看着就似修罗地狱。
“怪了?”
姬神秀望着这般吓人场景,目光却一扫周遭墙壁,赫见世面零星布着几条狭长剑痕。
他眼睛一亮立时来了兴致。
伸手拂过,依稀还能感觉到一股森冷气机。
剑意。
可最后他表情却渐渐露出几分古怪,皱眉沉思。
“这痕迹总觉得在哪见过,是在哪呢?”
陡然。
“啊~”
一声惨叫响起。
姬神秀闻声而动,已掠出了宽巷。
拐角处,正倒着一个人,居然是上官飞,他扼着咽喉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可却说不出话来,不一会便没了气息。
还是一剑毙命。
第一百一十三章:似曾相识的剑伤
上官飞居然死了。
还一剑毙命。
连姬神秀都瞧愣了。
按理来说这小子剑法虽不如那荆无命,可也是江湖一流了,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真是出人意料。
深夜,宽巷里头,就剩那小店还亮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像是一团鬼火。
里面就坐着天机老人祖孙俩,两人神情各异,孙小红更是啜泣出声,因为小店老板孙驼子也死了。
不过他却不是一剑毙命,而是两剑,此人姓孙与天机老人同姓,其中关系可见一斑,虽较之天机老人有些不如,但身手也是当世少有的高手,显然有过交手。
他用的是掌法,可一只肉掌已被破开个血洞,那一剑来势极汹,不但破开了他的手更在他胸口留下了个血窟窿,除外脖颈还有一处剑伤。
快剑。
姬神秀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先前那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死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真是够狠的。
“多事之秋啊,江湖上已经有些年没见过这般惊人的剑法了。”天机老人坐在那里抽着旱烟,长长吸了一口。
孙小红抬头。
“爷爷,你是说这人的剑比阿飞的还要快?”
天机老人叹了口气。“当年阿飞的剑仍有破绽,如今不知到了何种地步,但此人的剑,比他当年确实更快也更利。”
姬神秀在意的可不是这些,他取过桌上一封留下的书信,拆开一看。
“九月十五夜,兴云庄有重宝将现,盼阁下勿失之交臂。”
见他看着书信,天机老人忽开口道:“若要细说这事还是因你而起。”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姬神秀脸颊一抽。“嗯?我虽然杀人如麻,可你也不能无缘无故诬陷我啊。”
天地良心,他这才来了几天,也就给刀开了个刃,啥都没做啊,这怎么就和自己有关了。
天机老人道:“你可知这兴云庄内的重宝是什么?”
“重宝为何物?”说话的是李寻欢,想来他是见里面的那对母子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回来。“我从不知庄内有何重宝。”
天机老人瞧了瞧还在抹泪的孙女幽幽道:“有的,不过,这重宝并非什么黄白之物,而是一本武功秘籍。”
“秘籍?”
“不错,秘籍。”
“这秘籍可不寻常,那是千面公子一身武功大成之后所写,而且是留给你的。”
“我?”
李寻欢煞是不解。
“不错,但要详说还是因为你。”
天机老人看着姬神秀娓娓道来。
“当年他败在你的手中一直心有不甘,武功大成之后更是一心想要与你再战,只可惜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寻你不得,却意外看见了李探花的飞刀,心知那异人便是你,故而留下了一本秘籍。”
姬神秀心生诧异,他自其中已经听出些味来了。“你的意思是说,他留这本秘籍是为了和我一较高下?”
“虽有差,却不远矣。”
天机老人点点头。
“王怜花此人一生心比天高,寻你不得心中却又不甘,这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既然传给了李探花飞刀绝技,他亦要留下自己的武功,是想看看在李寻欢手中,你二人的武功谁能更胜一筹,奈何当年李探花未在家中,这秘籍便由林姑娘接下了。”
“这便是那重宝,只不过,如今看来有人得知了消息,广邀天下高手,所图非小啊,不过,这神秘剑手为何大开杀戒,我却不知。”
“你这么一说,这事还真和我扯上关系了。”姬神秀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变化,搞了半天这秘籍还是因为他才留下的,当年“快活林”一把大火他本以为秘籍什么都烧干净了。
“诶?等会?”
猛然,他突如其来一声大喝,可怕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姬神秀一步赶到孙驼子尸体旁,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胸口那处窟窿,剑伤狭而窄,切口斜向,犹在淌血。
几人也是不明所以,就听姬神秀一双眼睛瞪着那处剑伤一人在那魔怔般自言自语。“嘶,这个窟窿?见鬼了,这他娘不可能啊。”
甚至说话间他还伸手把孙驼子的衣襟解开,露出了一副结实的胸膛,伤口触目惊心,盯了好一会,姬神秀才双目微凝的肯定道:“错不了,我就说这剑痕走势有几分似曾相识。”
可他马上又笑了。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如同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一身气息情难自禁,无由散发,卷的黑袍迎风而动。
“爷爷,他鼻子怎么流血了!”
奈何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忽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姬神秀赶忙仰头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着。
“失礼了,我只是想到一些不好的场面。”
但在场的人心智无不远超常人,见他这幅模样再联想到之前说的话,顿时各有心思。“你认得这剑伤?”
姬神秀随手擦了把鼻血。“认得,自然认得,这种剑伤任谁看一遍就再难忘记,如果真是如我想的那样,恐怕这个江湖要热闹了。想不想知道?想知道就拿那把刀的下落与我换!”
说了半天他还是对那把“魔刀”没死心。
见天机老人欲言又止,姬神秀也不藏着掖着,脸上神情又恢复了平和的模样,他站直了身子。“老实告诉你吧,这剑伤的来历若是说出来可丝毫不比那把刀的名头弱,你一点都不吃亏。”
“当真?”
李寻欢与孙小红不知道姬神秀口中那把刀意味着什么,但天机老人却清楚无比,如今听到姬神秀此言,眼神猝然一紧,有些失色。
见姬神秀点头,天机老人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约莫等了半盏茶,才听他轻声道:“你先说!”
目的达到,姬神秀脸上笑容更深。“诸位可听过乾坤第一指?”
“当年天下第一沈天君的乾坤第一指?”
李寻欢立时动容,天机老人也好不到哪去,手里烟管为之一抖,右手按着的桌子悄然多出个清晰分明的掌印来。
姬神秀嘿嘿一笑。
“不错,若我说那是剑法你们信还是不信?”
话到这里已不必再说,小店里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姬神秀撕破了最后一张窗户纸,他平淡道:“我猜,肯定有人得到了那种剑法,你们说,是不是很有趣。”
又过了半晌。
“咣咣咣~”
天机老人敲了敲烟管,嘴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天山。”
姬神秀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已走出了小店,一步没入了夜色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钱帮主
小院简朴粗陋,放眼看去除了一座草庐便只剩下一处幽潭了,冷清幽静。
草庐前,一人身着紫金长袍盘膝而坐,睁着双平静的眼眸正盯着几步外的一具尸体面容无波,看不出喜怒。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压抑到极点的气机,好像天要塌,地要陷,山河粉碎,骇人无比。
那人只是随意坐着,浑身上下便透着一股沉稳,仿若定海神针,如龙盘虎踞,巍峨不动。他脸色蜡黄,两颊瘦削,面有微须,鬓角已多出斑白,多年来积聚的威势更是非同小可,让人不敢直视。
深不见底的眼眸上,两条如墨浓眉斜飞入鬓。
空气凝固的似万年不化的冰山。
“谁?”
中年男人开口了。
这声音平平淡淡,可一出口,本是无风无浪的幽潭却蓦然激起层层涟漪。
一个男人慢慢走了进来,腰带右侧插着一柄古朴长剑,手里提着一人。
很奇怪,江湖高手,这其中剑客是少有人把剑插在右侧的,因为若是如此拔剑出剑的速度必然会受到影响,只因为他们使的是右手剑。而但凡能敢插到右侧的,除了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外,剩下的,就只有善使左手剑的剑客了。
此人脚下步伐稳健无比,不但稳健,便是起落的距离都不可思议的惊人一致,显然不是初入江湖的愣头青。
那答案自然只有后者了。
这是一个左手剑客。
男人穿着身金黄衣衫,脸上落清晰落着三条刀疤,身材瘦高挺拔,看着就像是一柄利器,他手指细而长,骨结凸出,显得很有力量,最特别的是他那一双眼睛,瞧上去就像是灰色的,没有一丝人气。
“嘭!”
手里的人被他丢在了地上。
那是个马脸汉子,脸上有着一块青记,居然是“西门柔”。
“你知道些什么?”
紫衣中年人有开口了。
“总共五十八具尸体,金钱帮众四十三人,除却高行空与诸葛刚被人震碎了全身骨头,其他人全都一剑毙命。”
说话的,是那个左手剑客,他的声音不似平静,而是没有起伏,听着就像是寒风吹入耳中,让人不自觉的打颤。
但西门柔知道,面前人问的是他,他的额角已渗汗,身子发冷,整个人像是三伏天被浇了盆冷水,冷汗直流。
但,他还是强挤笑声。
“你问的是你儿子的死?还是其他的人的死?”
“唔,我全都要!”
听到西门柔的话,中年男人声音沉浑,如风雷鼓动,江河奔腾,一双眼睛到现在才缓缓看向面前兵器谱上排在第七的高手。
他坐着,但那眼神却像在高处俯视着,高高在上。
西门柔靠坐在幽潭边上。“那晚我与他看完那一战便分开了,他的死我不知。”
中年男人斑白鬓发无风而动,他问道:“战?谁人在战?”
西门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脑海中渐渐回想起那夜所见,眼中震撼犹在。
“那晚我在保定城外所见一战,是我平生所见修为最高,也最为惊心动魄,最精彩的一战,一个是,当今世上“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一个是,是……”
中年男人眼中似有风云流转其内,他声音骤然一沉。“是什么?”
不光是他,便连那左手剑客目中也有变化。
西门柔长吸一口气,仰头瞟了眼天边浮云,他接道:“你们绝然想不到这个人的身份,此人相貌不过双十,是个披发的黑袍青年,手中兵器为一柄四尺有余的狭长弯弧长刀……”
“嘭!”
不等他说完,就见中年男人身后的草庐轰然爆开,草梗分散四方,好似箭雨般齐刷刷的钉在了地上。
一双本是深不见底的眼目就像是顷刻充塞了两颗太阳,精光爆露。
他耳朵未聋,听的清楚,自然不需要西门柔重复,缓缓起身的同时,口中呢喃自语道:“二十年了,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他武功已妙参造化,无环无我,无迹可寻,无坚不摧。
他“金钱帮”囊括江湖各方大势,聚八方之财,所坐拥的财富早已非斤两可以计算,世人只知他富可敌国,势可通天,却不知他心中早已无欲无求,唯一字“权”尔。
他的一切,源自于他的稳,择一对金环为兵,此乃天下至险之器,可到他的手里所施展的招式竟不见半点狠毒,诡险,反而稳若泰山,这才是他非人能及之处,亦是他称雄江湖的原因。
而他的稳,便是他的武道意志。
二十年,二十年可令青丝变白发,可令昔年无敌之人变作一说书老翁,亦可令他更稳。
他已等了二十年,世上肯定无人去相信为了图一个“稳”字居然有人肯花二十年去等,去磨,但他做到了。
只为这至高权力。
在他心中,无敌便是稳,稳便是权利,可这“稳”却有一丝缺陷,只因他仍未无敌,他曾败过。
而现在,他想把这缺陷补上。
他站直了身子,一身气息自脚下冲天而起,吹拂着衣袂飘动,鬓发狂舞,好似潜龙出渊,又似虎震山林,澎湃气机竟引的地上石沙不住颤动,委实骇人到极点。
“他与天机老人一战,孰强孰弱啊?”
西门柔虽已知此人之强乃当世罕见,但却未想到会这般的强,何止是强,简直如神魔一流,非人力可及。
他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像在不受控制的颤栗着,嘶声道:“败了。”
中年男人眼睛一凝。
“谁败了?”
西门柔大口喘着粗气,如同这句话耗尽了他一身的内力与一生的豪气。
“天机老人……败了……”
“哦!”
中年男人毫无意外的点点头。
“好,留你一命,且去吧!”
只在西门柔目眦尽裂中,中年男人垂落的右手一抬一拂,一股澎湃劲力立如潮浪般涌来,好似连绵江河之浪,一浪盖过一浪,从不断绝。
“哇~”
一刹那,西门柔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如遭重击,整个人咳出一口逆血,人便横飞了出去,直飞出了小院,只有招架的份,哪有还手之力。
一招之后,中年男人一切气势又骤然隐于无形,他沉声道:
“飞儿之仇暂且搁置,先找到他,我想看看这些年他的长进。”
第一百一十五章:再会上官
风尘漫起,吹拂着贫瘠的大地,放眼望去,俱是荒山穷谷,更何况如今已至秋时,所有生机也都悉数散去,显得苍凉而孤寂。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去往“兴龙山”的方向,当年“快活林”的所在。
既然“乾坤第一指”重现人间,那姬神秀自然要去走上一遭,他已有十足的理由猜测“乾坤第一指”当年或许就在谷中,可惜他失之交臂。
但他并无遗憾,失了一本剑法,得到一位敌手,这一失一得在他看来,无疑是划算的。
他最好奇的还是那剑客的身份,事实上若聪明一些从那些死人堆里便能看出一些端倪。这死的人,无不是应邀去图谋“怜花宝鉴”的人,而“怜花宝鉴”便在“兴云庄”里,可那娘俩却平安无事。
如此一来,此人的身份姬神秀已有了大致的推测,保护?还是另有图谋?他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几个名字。
蓦然。
“嗯?”
他忽歇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来时的路。
“驾、驾、驾、”
十数骑快马疾驰,马背上的人,一个个俱是穿着杏黄衫的衣衫,口中高喝连连。
“站住。”
说话间,为首一人手臂向前一甩,就见一道黑影“嗖”的一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钉在了姬神秀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杆短枪,以掷透为技,此人使来无疑是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江湖上使飞枪的倒有这么一号人物,乃是“兵器谱”上的高手,飞枪可钉飞蝇,断其翅而不伤其性命,名字唤作“燕双飞”,为金钱帮卖命。
赶到姬神秀十数步外,他勒缰凝望,眼中光芒闪动,道:“阁下还是莫要妄动的好。”
姬神秀闻言笑了。
“哦?为何?”
燕双飞双臂一展,袖中露出两杆飞枪,道:“因为有个不得了的人要见你,所以你只能等,不能动。”
他冷笑着手中摸出一枚铜钱,手腕一抖,铜钱便翻飞着朝姬神秀头顶落去。
“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这便是“金钱帮”的规矩。
姬神秀微微一怔,然后笑了笑。“有意思,他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见我,想必已有胜我的把握,唔,也罢,那我姑且等他一等,看看他的底气如何。”
“不过,这铜钱我可不怎么喜欢。”
眼看铜钱就要落在头顶,只见他身子顷刻似没了骨头一样,向后一倾,口中吐出一口热气,这热气如浪,裹着那枚恰好落在面前的铜钱陡然倒飞而回,快成一道急影。
“噗!”
便在燕双飞未散的冷笑中,铜钱已印在了他的额头上,似是工匠刻出来的一样,也就在他脸上笑容凝固的同时,身子已坠下马去,没了气息。
“你、你敢杀他?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为首共有两人,除却燕双飞还有个独眼汉子,就像是被攥住喉咙的鸭子,阴恻恻的笑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什么手段?吐气都能伤人?他眼睛瞪大,脸色不知是惊还是惧变得难看无比,瞠目结舌。
“你若再敢废话,也得死!”
姬神秀目光平静的看了看围着自己的几人,被他视线一扫,一个个惊惧非常,牵马忙后撤。
“怕什么,他只有一人,我……”
话还没完,他喉咙上便炸出一蓬血花,凭空多出个窟窿来,喉管已断,所有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然后步了前者的后尘。
姬神秀落下了右手,目光一瞥已瞧向远处的一处山丘上。
那里不知何时立着两个人,显然早已到此,看了有些时候了。
天空略显昏暗,风起云涌,看样子怕有一场急雨。
以金钱帮如今雄踞于江湖的势力,姬神秀若没刻意藏匿踪迹恐怕也很难逃过对方的耳目眼线,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追查他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
“久等了。”
亦如当年,多年不见上官金虹一身积攒的气势愈发霸道骇人了,动辄龙行虎步,一举一动皆摄人心魄。
而他身后半步之距还跟着一人,对方好似故意如此,最古怪的是二人步伐行走起落居然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二者气息相合,如长河叠浪,汇聚于一起。
“荆无命?”
姬神秀看着那瘦削的青年,又看了看他腰间插在右边的剑,他虽疑问,但心中已肯定无比,能走在上官金虹身边的必然是荆无命无疑。
感受着对方体内隐而不发的锋芒,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这二人可都是当今世上绝顶高手,更何况多年相伴早已心意相通,便是天机老人都曾言,放眼当世无人能敌他二人合击之功。
如今大敌当面,姬神秀居然不惊反喜,他笑道:“不久,比起你这二十年,我这半个时辰又何足挂齿。”
霎时。
上官金虹不急不缓的步伐瞬间一顿,身侧落后半步的荆无命亦同时止步,二人沉稳之余却又给人一种风云乍动的错觉,势若风云,心却沉稳。看似如浮云般的步伐却在落地之余化作生根之状,扎根在地,与身后的荆无命形成一奇特韵律,本是长河叠浪的气势,此刻瞬间宣泄而出,冲的风尘飞卷,沙石颤动。
他更强了,确实,二十年,任谁也不会原地踏步,于气势一道,此人的运用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地。
狂风扑面,可惜只在姬神秀三尺之外便被一股勃发锋芒劈开。
“啵!”
双方面前的空气立时响起一连串古怪轰爆。
感受着一浪盖过一浪的冲击,姬神秀脸上的笑就似从未出现过,他神情柔和寻常,眼中却锋芒绽放,衣袂狂摆。
“好啊,好!”
上官金虹那双沉着眼眸微微有些变化,就听他沉声道:“今日与你交手的不是我。”
猝然,风声像是息了,空气凝固。
一股惨烈杀机自姬神秀体内冲出,这一下他脸上连柔和也没了,眼中杀意迸发,森寒的好似两颗点缀上去的冰魄,他先是看向没有动作的上官金虹,然后又瞧向正越步朝他走来的荆无命。
嘴里轻声发着笑,脸上却全无半点笑意。
“呵呵,你竟敢用他的命来试我的刀。”
第一百一十六章:试刀,约战
“何不拔刀?”
“拔刀?”
听到荆无命的话,姬神秀眯着的眼舒展开,扬了扬手,嘴里似嚼着金铁。
“进!”
见他如此,荆无命那双死灰的眼眸霎时放出无尽精光。
“叱!”
腰中铁剑已然出鞘,剑在左手。
他人在十步之外便已点地而起,如人剑合一,破空袭至。
尚未临近就见他手腕一抖,长剑霎时抖出数十点刺目寒星,与姬神秀过往所见剑手出剑走势不同,这荆无命恰恰与之相反,寒星所落皆是剑走偏锋,旨在出其不意,以诡克正,反着来,辛辣诡秘。
而且,居然还被他凝出了剑意,倒也极为不凡。
可姬神秀心中却在暗自冷笑,上官金虹有心让荆无命试他的刀,定然不会没有准备,可明知他为横练金刚体魄,如今居然还敢以招式试探,显然还抱着寻找他肉身破绽的天真念头。
“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击,豁然于空中炸起。
却非长剑刺在肉身上时的动静,只因荆无命刺出的漫天寒星俱被一只肉掌收摄在了手里,那是剑尖与掌心的碰撞声。
一击未能建功,荆无命当机立断躲过姬神秀一抓抽剑再刺,剑影霎时分化万千,分不清虚实真假,引得平地卷起一股如烟沙尘,如风旋回转。
赫见姬神秀右手五指内扣虚抓,掌心之中劲力逆流,一股惊人吸力陡然横生,周遭卷起的漫天风尘如受牵引悉数被摄了过来,便是重重叠叠的剑影亦受影响,轨迹生变,竟不约而同又落向他的掌心中了。
还有那握剑的人。
荆无命本是腾转挪移的身子瞬间似被一股无形大网所缚,身法立时受制。电光火石间他眼露冷光长剑索性似长蛇吐信,挣脱了姬神秀那一掌的吸摄之力刺向他的双眼,剑尖寒芒吐露,似要挣脱而出,好不骇人。
听着耳边骤急的剑鸣。
姬神秀眼目一凝,一直垂落的左手五指一摊,猛然一压,立时一股澎湃火劲自他体内喷薄而出,如化作一团熊火,恍惚间,这火劲之强竟连空气都在扭曲。
荆无命手中剑立时便似被一无形屏障阻挡在外,连人带剑滞空不坠,悬在姬神秀身前一尺之外,再难寸进。
“你这以诡克正的剑法,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姬神秀右手缓缓伸出食指轻轻一点。
手指与剑尖相遇的一瞬,荆无命瞳孔一缩,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陡然涌现出一股苍白,只见他手里长剑的剑身上,无数细小裂隙以那根食指为源头开始自剑尖蔓延了过来。
“咔咔~”
眨眼,与他相伴的长剑已布满了裂纹,像是碎裂的瓷器。
“这就是败的滋味。”
姬神秀伸出的食指再向前一压。
不堪重负的长剑立时破碎。
可就在胜负将显的时候,荆无命身子腾空一转,好似游龙,他一直未曾抬起过的右手此刻悄然一抬,这一抬,一道寒光已破袖而出。
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这一剑也许锋芒不胜,可却是最骇人的一剑,快的难以想象,剑光一闪,剑尖已在姬神秀门面寸许之外。
剑还未至,姬神秀已能感受到那股惊人剑意。
右手剑居然比左手剑更快。
“好。”
姬神秀身子一斜,足尖似点水,人已贴着地面向后滑去。
同时右手反手一拔,一道墨青匹练已然显现。
“我这刀本来是留给当世那几个刀客的,既然如此,就由你首试吧!”
“雨困愁城!”
一旁一直静观的上官金虹此刻眼目一凛,像是等到了终于想要的。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武道一途既是能凝出意志必然都走出了自己的路子,而他要看的,正是姬神秀自己的刀法。
这确实是姬神秀的刀法。
刚猛气息忽诡异一转,一股刀势立时悄然勃发,居然由刚转柔,变得阴柔诡谲。
一刹那,飞身直刺的荆无命就觉周遭的风似是成了一条条枷锁,束缚着他的攻势,又像是化作一方泥沼,绵密无比,撕不破,扯不烂,要将他裹住一样,困锁在原地。
也就在这刹那,他眼前一花,就见一柄长刀一扬,墨青匹练已是阴柔如鞭,朝他脖颈卷来,他如今身形受制,攻势受制,无疑是那网中待宰的羔羊,只待刀光临身,无疑是尸首两分的下场。
败了?
然而,上官金虹终于还是出手了。
他双袖鼓动,眼看匹练即将落下,却是拂手一推,一道无法形容的金环虚影已出现在他的身前,而后消失不见,突兀,诡异,无声无息,恍若幻觉。
姬神秀如何没有察觉,他脊背一凉,眼中却精光一敛。
就在那刀光即将卷在荆无命脖颈的同时,先前那抹金环虚影陡然浮现,好巧不巧,正挡在了刀光之前。
“嘭!”
金环虚影应声而碎,姬神秀同样被这股余劲反震出一步。
而荆无命,整个人便如被巨锤砸中,身子抛飞了出去,脸色苍白无血。
上官金虹见势二话不说跃起腾空便将其接住。
“嘿嘿,哪有这么容易。”
姬神秀冷笑一声,止步一瞬手中长刀离手悬空,他双手并指如刀,继而一合,朝着上官金虹已立劈而下,头顶直立的长刀霎时迎风斩下。
刀刃之上寒光闪烁划过,刀影已落。
只见上官金虹爆退之余,左手翻腕一转,本是空无一物的手腕就似变戏法般多出一只暗金色的金环,其上龙纹栩栩如生。
他手腕一推一送,金环便已破空飞出,万钧莫匹,无坚不摧。
与刀影直直迎上。
“轰!”
惊爆乍起,碎石飞散。
地面上,一条数丈长的刀痕已如鸿沟般横亘在两人之间,气劲余波更如涟漪散开,迫的风尘尽被肃清。
饶是姬神秀也要暂避锋芒,他身形一展凌空向后飞撤,贴着地面滑出数丈,对面上官金虹亦然。
二人四目相对。
眼看姬神秀稳住身形的刹那又要举刀。
“且慢。”
上官金虹开口了,他神情肃穆,似早有准备。
“半月之后,你我一决生死。”
姬神秀杵刀而立。
“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上官身死
天地昏暗,风起云涌。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血流如泊,还剩下一匹匹犹不肯离去的马儿在不远处徘徊不去。
急风刮过,溢起淡淡的血腥味,扑向远方。
都死了,先前金钱帮那十数骑如今居然都死了,眉心、咽喉、心口,一处处不起眼的窄狭剑伤要了他们的命。
上官金虹的脸已瞧不出喜怒,身旁的荆无命更是悄无声息的摸上了腰间的剑,丝毫不似受伤之躯。
“杀飞儿的那把剑?”
他虽开口,却已不需要荆无命去回答,只因远处天边卷动的风尘里已多出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极为宽大的黑袍便是双脚都不露,脸上带着一张涂的五颜六色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双阴狠的眼睛,阴险狠毒,就像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身随风动,看不见他有何动作人却已直直飘了过来,就似一只孤魂野鬼。
而他手中,提着一柄三尺来长的乌鞘铁剑。
“杀我独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上官金虹声音沉浑,话语甫落,双手十指一握,握拳隔空击出,金环虚影立时破空而去,另一只紧随其后,一前一后如在追逐,落向那怪人。
“轰、”
“轰、”
两声惊爆霎时炸起。
奈何对方身法诡谲无比,飘忽无影,如鬼似魅,竟躲开了。
“幽灵宫的魅影身法?我还以为早已失传了。”
仿佛看到什么意外的东西,上官金虹一直未曾变化的脸上眉头一蹙。这种身法早已二十年未曾现于江湖了,昔年“幽灵宫主”白飞飞便是仗之身法鬼魅而神秘莫测,不想如今居然再现。
“你居然认得。”
那人开口了,一双惨白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哼,藏头露尾的鼠辈!”
上官金虹冷哼一声也不多言,以他的地位武功,放眼江湖除了寥寥数人能令他心生忌惮外,还真没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不过三言两语,他抬手一招,那折返而回的双环虚影就似长了眼睛般又落了回来,转瞬消失无踪,可他却没停,身形一动便似苍鹰凌空,周身起机勃发如海。
“既是来了,便留下性命吧!”
上官金虹如鹰如隼,已掠到那人近前,一时间风雷乍动,天空“轰隆”一声雷鸣,大雨已落,厮杀已起。
而另一头。
姬神秀已经到了快活林,曾经的快活林。
昔年绝美风景早已面目全非,不见踪影,好似那把大火把这里仅存的一点生机都烧干净了,残垣断壁,一片焦土。
他脚下步伐缓而慢,如闲庭信步,一双眼睛则是不断打量扫视着周围而后与自己记忆里的“快活林”相比较,想要自其中找到现在与过去的不同。
如果真有人来到这里得到了乾坤第一指,那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变化,当年王夫人曾言那剑法为一方石刻,被她藏在所有人都不想到的地方,可惜那婆娘最后与“快活王”同归于尽的太过突然,这石刻也就下落不明了。
“想不到的地方?”
姬神秀脑海中思绪翻滚,脚下动行如风,他如此非是想得到那招剑法,而是想肯定自己的猜测,等他自天山回来,正好前去一会。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二十年了,这个地方已有大半被风尘埋住了,除了仍旧焦黑的土地外丝毫看不出这里曾是整个江湖引得无数豪侠巨擘流连忘返的销金窟、温柔冢。
来来回回走了四五次,姬神秀一无所获。
时间太久了,久的可以抹去任何痕迹,他不禁摇摇头。
“唉。”
立在一个光秃秃的坟墓前,就见墓碑上被人以惊人指力刻出一个个字来。
“王云梦之墓!”
这墓立在山谷深处,孤零零的落着,很多年没人来打理了。
姬神秀打量了一眼已心知里头埋的是谁,自然是云梦仙子,不想这一代无敌的女魔头如今死后居然被埋在这么冷清的地方。
他瞧了几眼便有些兴致缺缺,人已退出谷去,欲要继续向西而去。
可就在他路过一个东西时,一双脚居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那是面碑,说是碑其实也就是块大石头,上面隐隐约约还能得见“快活林”三个字的痕迹,许是多年经受风吹雨打,痕迹模糊的很,若不仔细恐怕瞧不清楚。
但姬神秀看的却是这石头的背面,这背面较为平坦,但其中有几块凹下去的地方实在平坦的有些过了,平滑似刀削过般,就似少了几块,确实少了,划痕犹在,就像是这石碑背面藏在过去刻着什么东西,但最后被人挖走了。
原来在这里。
看到这么个石头,姬神秀心里已明白,嘴里幽幽一叹。“好有心机的娘们,这地方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他伸手拂过。
切痕断口也有很多年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取走了,搁当年那情况来看,石刻上的秘密多半只有王夫人一人知道,就是他儿子王怜花也许都不知情,所以也没什么好图的。
想想也就一种可能,定是沈浪无意得见父亲笔迹,这才将其摘下。
至于他有没有自其中得到那招剑法却得另说,但沈浪与李家为故交,他既然已出海远走那这石刻多半就被李家代为保管了。
“石刻,李园,兴云庄,怜花宝鉴……”
姬神秀收回了手,径直离去,只是这嘴里却在不住的呢喃着一些话,到最后,他眼中意味深长的慢慢说一个名字来。
“……龙啸云……”
……
风急雨骤。
地上的血水已被冲刷干净了,只是那股血腥味却像渗进了土里,弥留不散。
而厮杀,已停。
上官金虹如一尊铁塔般凝立在雨中,浑身俱被雨水淋湿,脚下的土中,坠着两个已黯淡失色的金环,沾满了泥汤。
他双眼睁的很大,可惜眼中光芒早已散去,变得死灰和黯淡,没了气息,胸膛上,一把剑正插在上面,自前胸贯入,自后背冒出。
不远处,荆无命便如之前那十数精骑般倒在地上,眉心多了个窟窿。
雨幕中,那怪人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来,不过中年,面有微须。
他抽剑一拔,剑尖立时吞吐出一股寒芒沿着上官金虹的脸一转,一张血淋淋的面皮已被割了下来,继而他手腕一翻,身前已是无穷剑影,将眼前的尸体斩作满天血泥。
第一百一十八章:天山
风雪,无边无际的风雪。
初接近时尚且还好,可见丁点艰难求存的草木,而越往里,一切生机便被渐渐悉数湮灭,到深处,便只剩茫茫积雪,终年不散。凌冽风雪更是时来无常,刮人皮肉,寒人骨血,鲜有人迹。
好在今天多出一人,那身影一展踏雪而来,歇于一块山石上,打量着眼前绵延如龙的山脉,他吐出口嘴里的冰雪,低声嘀咕道:“唉,早知道就多问那老头几句了,都他娘转悠一天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里是天山,是武林中最莫测的地方,至少姬神秀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每个时代,或者说很多他所熟知的书中,这里总存在着神秘的教派或者势力,称雄一方或独霸天下。
而如今,若天机老人所言不假,那这里便存在着一方恐怖的势力。
魔教。
或许江湖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初时听闻也只是流传当年排“兵器谱”时不排女子,不排魔教,故而这“魔教”二字才被众人所知,但到底为何,却很少有人说个所以然来。
只因魔教还未东进。
但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当年便已纵横西域,如今盘踞于天山之上倒也合乎情理,人迹罕至不易发现是其一,更能窥伺中原,差的就是个时机。
天机老人之所以松口告诉他魔教所在可并不是因为那神秘剑客,或者说有大部分原因不是,那老头定然也抱着让姬神秀去试试魔教高低的念头。
要知道现在中原内有“金钱帮”横行无忌外有魔教窥伺,他的出现无疑让天机老人松了口气,但真正让对方改变想法的恐怕是他与李寻欢的关系。
不过,这些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要对手。
仅以姬神秀所知,魔教之中奇功妙法无数,其更是以魔教十大神功威慑武林,还有镇教神功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以及神刀斩此等神鬼莫测的武功,而且魔教高手无数,底蕴不可谓不深厚。
越往上,风雪便越大,天地苍茫一片,一望无际的飘雪,纷乱如刀叶飞舞,让人不得不感叹世间绝地的威严,等闲之人闯入其中只怕是寸步难行。
“我还不信了,找不到,那我就把你逼出来!”
“吼~”
姬神秀踏雪而走,脚下无痕,见周遭人迹绝踪,他口中话语已被内力推送而出,如滚滚洪浪席卷向四面八方,咆哮震天,回荡于群山之中。
可这一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
声音传出不久,就听。
“轰隆隆~”
群山接连震动,如地龙翻身,堆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积雪如今如覆海倾浪般自一座座雪山上滑下,铺天盖地,声势骇人。
“……”
姬神秀脸色一黑二话不说身子一拔便已离地而起,宛如化作一柄惊世天刀破空穿云。
可那雪崩势大,多少年来堆的积雪早已不可估量,如今被他这一嗓子吼的纷纷滑塌,而且有几分愈演愈烈之相,牵一发而动全身。
白色浩大的洪流比之洪水猛兽犹有过之,他如今正处在群山中的一个山坳里,现在是首当其冲,只觉天崩地裂,日月掩光,恍若人间末日。
往日他只觉得自己跻身先天后,凭着一身臻至绝顶的功力天下大可去得,可现在看到这般场面,他方才对力量有了新的认知。
这是天地之威。
可就见姬神秀凌空一瞬他俯瞰身下的洪流苦笑的神情莫名古怪一怔旋即蹙眉紧盯,眼中神华渐渐似点亮的星火,雪崩汇洪流,山间沟壑走势曲折,如今也都在滑塌积雪,可是,这洪流或曲或折,或飞泻冲击,或滚作雪球,声势由弱转强,尽数朝他涌来。
姬神秀瞧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潮红如醉酒,像是走火入魔般兀的长啸一声。
“好刀法!”
语罢,竟舍了冲起之势,凌空扑向一条最为巨大的洪流,口中狂笑道:
“看刀。”
背后长刀自行出鞘落在他的手中,还未落地,刀身已悍然劈下,一刹那,洪流自中间一分为二,显出一个恐怖豁口,奈何豁口蔓延出不过三四丈便被后浪抵去。
姬神秀得落脚之地如何肯罢手,刀势一沉对着那后浪又劈了下去,刚猛霸道,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刀气纵横无边,以他为源头弥散而出。
瞬息变化,周遭数股洪流再次冲来。
“来的好!”
狂笑未止,他手中百斤重刀被他双手一持,无穷骇人刀影已在身前浮现而出,似水泼不进,抵抗着洪流湮灭着一切,到他身前的积雪纷纷就如一朵朵溅开的浪花,与漫天风雪再次合二为一。
脚下飞快传来冰寒,那冰寒更是不住向上蔓延,双脚、小腿、大腿、腰、胸腹……
不到百招积雪便已覆至他的胸膛,冰寒雪水不住渗入,耗人气血,磨人生机,就似这洪流的刀意。
奈何姬神秀战的如痴如狂,身子被埋但他双手仍能动,刀也能动,飞旋一转身子便已冲出积雪,再次扑向奔腾的洪流雪崩。
“砰!”
如此惊变自然难免引人注意,更何况是在这里。
一处陡峭雪山山腰上,不知何时多出两个白袍身影,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与风雪融为一体,若非积雪滑落露出发黑的山石与之相映,恐怕还真不易察觉。
斗篷下的是两张有些奇异的脸,迥异于中原人,倒更像胡人,眼瞳乃是碧色,此刻正死死的看着在洪流中几番冲杀狂笑的怪人。
“快,去禀报教主。”
样貌虽异,但这嘴里的话居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可猛的。
两人身子齐齐一震,眼中已多出抹紧张与骇然。
下面那人,不见了。
“人呢?怎么不见了?”
洪流已弱,就见茫茫积雪上一点杂色也无,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似凭空消失一般。
“不知,说不定被雪崩埋了吧,真是不知死活。”
另一人应道。
又四下扫视了一番,见真的看不见那人身影,二人心里头才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正坐着个浑身是雪的人,怀里横放着一把长刀,正看着他们,面容带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魔教,白小楼
却说两人见身后无声无息多出个人来,脸上神情骤然一变,如临大敌。他们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青年,彼此眼神一交流,似是有所盘算。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谁?”
姬神秀笑的很开心,仅见二人这幅相貌他便知此行不会无功而返。“魔教中人?”
“你既然知道还敢来此,难道不知天山之上不允许你们中原人踏足?”
其中一人语调急促,带着几分厉色。
姬神秀扬了扬眉,嘴里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似没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复问道:“你们教主姓白?”
听到这里两人隐晦相视一眼,却未搭话。
姬神秀又开口了。
“他在何处?”
“噌!”
“噌!”
风雪中陡然乍现两道寒光,短而快,快而凌厉,自二人斗篷披风下跳脱出来,一者削向他的脖颈,一者连削带挑攻向他的四肢,使的赫然是快刀,那刀身灿如银光洗练,夺人眼目,刹那已充塞在姬神秀的眼中。
可迎来的却是一声轻笑。
“呵呵。”
轻笑中,来势汹汹的两人瞬间觉得周围空气无故一紧,呼吸猝然一滞,他们就看到近在眼前的青年那双眼睛居然在发光,而后更是匪夷所思的夺目而出。
目光竟能割破风雪。
骇然失色中,两人刀势一转,脚下一点忙闪向一旁,可先前他们心神被夺,如今随临阵变招却已来不及。
躲避的身子纷纷跌落。
诡异的是二人身上全无一处伤口,但脸色却煞白难看,冷汗滴落,像是真的受了一刀。
这是姬神秀以精神意志为刀,斩的不是肉身,而是对方精精神,不见伤口却身如中刀。他刀意已生,虽做不到八师巴那样凭空构建出千百个轮回,但却更加直接霸道,把精神之法化作攻击手段,不过现在只是初创,也只能对付一些意志薄弱的对手。
“且慢动手。”
见姬神秀慢条斯理的起身,他们只以为要下杀手忙涩声开口。
“我二人乃魔教坛主,你若杀了我们恐怕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他们一直瞧着姬神秀的表情,可这心则是在飞快沉入谷底,对方既知魔教绝然不会不知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偏偏眼前人面色毫无波澜,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的笑。
“带我去魔教所在之地,我留你们不死。”
“当真?”
两人眼神一变,带着几分希冀。
他们挣扎着起身,面有犹豫,迟疑道:“好,我们带你去……”
“去”字一落,就见他们身子一抖,宽大斗篷里立时射出一蓬针雨,细若牛毛,闪烁着乌光。
双方相隔不过三两步,这针雨铺天盖地几乎封住了姬神秀所有退势,恐怕换做是谁都要在此饮恨。
可姬神秀又何需去退。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身形未动,可周遭风雪陡然就似遇到一层无形壁障被挡在三尺之外,姬神秀刀意勃发,透体而出,刹那间那风雪逆流而回,被刀意所染瞬间飘飞涌向那二人,化作一股风雪洪流。
同时他右臂一抬一只大袖立时迎风鼓荡,拂动之下翻飞不停,行云流水,只是那么一拂,眼前两蓬针雨便已被凭空抹去。
没去看脚边倒下的二人姬神秀目光一转看向风雪中的一处,轻声道:
“又来人了!”
言毕,还未落下的右臂顺势再次拂出,先前消失的针雨刹那再现,眨眼没入雪幕中。
紧接着。
“好胆!”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清冽如刀,穿透了风雪,落到了姬神秀的耳畔,仅以内力而言此人能将声音凝为一线也算是不凡。
但最让姬神秀意动的是他的刀法。
针雨先出,可昏暗的风雪中却猛然亮起一刀,刀光璀璨夺目非先前那二人可比,锋芒气机隔空斩来,将那针雨斩作粉碎。
不止一人,刀光陡现的一瞬雪幕中已隐隐多出数道身影,而后飞快变的清晰。
“他们是你杀的?”
为首的人开口了,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刀,弯刀。
“不错。”
姬神秀点点头。
“先前放声啸叫的也是你?”
那人又问。
“是我。”
二人问的快,答的急,但姬神秀的眼睛看的却不是那人,而是对方手里的弯刀,瞅了几眼,似没找到想要的他眼中露出一抹失望。
不是那把刀。
“那你就得死。”
一行五人,为首之人声音如在颤鸣,就放佛出鞘的铮吟,让人听的暗自心颤。
“看到他们两个了么?过去以往曾有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惜,他们都没做到,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姬神秀脸上的神情开始变的平静。
“我的刀下从无活口。”
那人穿着与其他人不同,穿的是件黑衣,面遮黑布,听声音似是个青年。
见状,姬神秀也懒得再说,只朝他勾了勾手。
“找死。”
见到这般挑衅,那人眼中杀意立燃,身边四个手下闻声已朝他围了过去,身法轻灵之余飘忽无影,而那为首的青年更是直接,提刀已攻来。
可他猛然就见眼前多出一条匹练,或者说刀光,在姬神秀的手中,刀光一现,周遭风雪顷刻崩碎成满天雪雾。
一刹,那人双眼骤然一缩,就见雪雾中齐齐炸开四蓬殷红,而后四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就似破布般纷纷坠地,再也没了动作
可他眼中已来不及升起骇色,只因刀光已到他的面前。
“好!”
一声大喝,那人手中弯刀一拖竟然直直硬上,刀光凛冽的就如同一轮寒月横空,飞旋如电。
“居然挡下了?”
姬神秀目光浮动,只觉对方刀刃上数股力道就似叠浪般传来,一浪接着一浪,后劲不绝,挡住了他这刚猛霸道的一刀。
看似一刀,实则此人一瞬间连斩数刀,凝为一刀,故而这一刀之中含数股劲力。
“不错。”
姬神秀点点头。
“惊艳的让我失望。”
“死来。”
两人这般碰撞,澎湃余劲冲飞了他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英气逼人的年轻脸庞,可惜嘴角已现呕红,脸色苍白难看。
姬神秀未再接话,扬臂再抬,看着毫无技巧可言,粗莽无比,但就是这样的一刀,却让青年脸色大变,只觉周遭气机如沼而他身陷其中,难以挣脱。
刀光又到面前了。
他一咬牙奋力再起一刀,刀影翻飞与之相抗,同样的手段。
“噗!”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之前的好运。
二者接触一瞬,他身子如遭重击,手中弯刀居然不堪重负整个碎开,碎片散了一地,嘴里一股逆血喷吐而出,将地面染作殷红点点,转眼又被风雪掩去,不见踪迹。
青年颤抖着右手踉跄倒退数步,可还未稳住身子,眼前一寒,刀影再至。
这一次落下的却非刀刃,而是刀脊,如山岳砸下压在了他的身上。
“砰!”
青年左腿一曲“砰”的跪入雪地中,膝盖将地面压的粉碎,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任他如何挣扎居然再难动弹。
“看来,你的口气比你的实力要大的多。”
姬神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他看着地上的人平和开口,带着几分好奇。
“我爹。”
那人语气变的生硬,气息更是不稳,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受伤。
“你爹?你爹可是姓白?”
姬神秀有些意外。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似已认命,青年却不答他,眼露绝然,闭目等死。
“杀你?”
见这无疑是默认的反应,姬神秀一摇头。
“我可不会杀你。”
不等青年反应,姬神秀已俯身朝他双眼看去。“留你一命,帮我带一样东西给你爹。”
“什么?”
青年下意识抬头瞧去,却见两道璀璨目光朝他射来,转眼注入他的身体,眼前随之一黑,便没了意识。
……
……
……
“去查,不管他是谁,敢伤我儿子,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方能泻我心头之恨。”
石殿坐落于一雪峰的山腰处,隐蔽非常,气派宏伟,如一座不为世人所知的宫殿。
宫殿中,一干魔教教众无不战战兢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石座上的身影,至尊至威。
那便是主宰着无数人生死的的魔教教主。
观其相貌形似中年,面容威严,轮廓似刀削斧劈,端是锋芒毕露,他身着一袭黑袍,边角以金线勾勒成图,背后黑发无风自动,狂乱的就似一条条舞动的怪蛇,一双乌黑眼眸更加迫人,就像熊熊烈火。
他在怒。
毕竟任谁看见自己的儿子重伤不愈恐怕都无法平常心待之,更何况是他
石殿下,无数魔教教众闻声而动。
“属下领命。”
多少年来的教主之位已令他喜怒不形于色,见教众都已退去,他身子一动,脚下行走如风,带出无数虚影,等再止步,人已立在一个布置的极为雅致的石室,内里以各方奇珍异宝点缀,对他而言都不过凡物。
“爷爷,爹爹怎么还不醒啊?”
石室中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而床边则趴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粉雕玉琢,满是担忧的看着床上的汉子,语带哭腔。
中年人叹了口气,他走到近前,柔声道:“青青莫怕,爷爷已替你爹疗伤,他很快就会醒了。”
“青青……青青……”
正在此时,那昏迷的青年忽然不住自语,显然梦到了什么。
“青青在这呢。”
中年人安抚着。
可猝然,就在那青年眼皮颤动的时候,就在他眼目睁开的刹那。
“嗤!”
一道无比恐怖的光华竟自那一双眼目中射出,骇人异常,光华之璀璨摄人心神,夺人魂魄。
“刀意?”
中年汉子亦是在此刻勃然动容变色,他右手一晃,顿时一把似圆月般的弯刀好似凭空出现在手中,青色的刀身,就如同一汪青水,而后身体内更是爆发出恐怖刀意。
“唔!”
可是他此刻距离自己的儿子实在太近了,唯恐误伤又怎敢全力出手,就在这差错之间便被那目光临身,口中闷哼一声,激的黑袍猎猎作响,居然生生忍受了下来。
“看来是我沉寂的太久了。”
中年汉子怒极而笑,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弯刀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这弯刀制式很奇怪,好似圆月,刀身清亮如水,错觉间似泛着诡异的光华,宛如会噬人魂魄一般,而在那光华中,则隐隐浮现出几个小字,那是一句诗,或者说是一句话。
“小楼一夜听春雨。”
而后他似生莫名感应,提刀已冲出了石室。
雪幕未见势弱,而且越下越大。
天光已暗,却是夜幕将近。
雪中,只见一身穿金纹黑袍的中年男子动行间身形就如缥缈虚影一般,看似简单至极的抬脚落足,一步落下人却已在十数丈开外,最奇异的他的身前,无数落雪还未飘到他的面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斩开,连同他身前的风,就如同他是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刀。
可就在他没走多久,原本平静低垂的眸子忽然一抬,看向远处的天空,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刀意。”
中年男人话语更是在此刻变得很诡异,冷冽如刀。
接着,他双眼一眯,手中弯刀再现瞬间劈出一道恐怖刀光,划破风雪,割裂天地劈向那自远方而来的刀光,方圆十数丈之内的风雪刹那间已被冲散。
“啊!”
远处,也在这刀光出现的刹那,一声长啸,带着难言的激动和癫狂,更携带着一股异常的穿透力,让黑袍男子眉头一蹙。
“好雄浑内力。”
“本座藏踪多年,不想江湖中又多出你这般绝世人物。”
他声音平静,嘴唇微启,可出口的同时却已如惊天咆哮。
“哈哈……”
长啸之后,伴随着癫狂的笑声,就见一道身影好似化作一把天刀破空而至,落在他面前数步之外。
那是个青年,扛刀在肩,四目相对。
“你好,我叫姬神秀。”
黑袍中年人目露精光嘴里沉声道:
“本座,白小楼。”